滋滋滋。
惱人的手機振動響了起來。
章長敘沒兩秒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緊蹙的眉心存著一絲對未知的防備，朝著聲源看去——
手機屏幕還在持續(xù)亮著，來電震動不停。
“……”
章長敘回過神，拿起手機接通，“喂？”
嗓音很沉，也有點啞，顯然是剛睡醒的緣故。
電話那頭的商延梟愣了兩秒，“在睡覺？吵醒你了？”
“嗯。”
章長敘又靠會柔軟的枕頭上，藏在被窩里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揉了揉章長寧的腰，立刻換來對方在睡夢中的一聲不滿。
“別動我，煩人。”
章長寧咕嚕完這句更像是撒嬌的警告，轉(zhuǎn)身就背對著章長敘。
章長敘盯著他后腦勺上睡亂的小呆毛，僅存的那點起床氣消散干凈，然后就聽見電話那頭的好友揶揄，“這都中午十二點了，難得見你會賴床不起。”
章長敘也沒反駁，“什么事？”
“明天有空嗎？”
“有。”
“那就行。”商延梟人逢喜事精神爽，語氣是少有的輕快，“我和阿續(xù)明天領(lǐng)證。”
章長敘眉梢微挑，真心實意，“恭喜啊。”
商延梟繼續(xù)說，“阿續(xù)說發(fā)消息給小寧沒回，所以讓我打電話告訴你，明天借著我和阿續(xù)領(lǐng)證這喜事，你們倆回別墅一趟？”
“可別說我們倆沒幫你——”商延梟意有所指，“已經(jīng)和爸媽那邊說好了，全家人一塊坐著吃頓飯。”
章長敘說，“你現(xiàn)在這‘爸媽’叫得還挺歡？是不是也該改叫我一聲哥了？”
商延梟回答，“想得美，掛了。”
“等等。”
兩人從小就認識，關(guān)系自然是好得不用多講。
但此刻，章長敘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感謝，畢竟對方這件喜事一出，確實給了他和章長寧一個名正言順回家的理由。
“延梟，謝了。”
“和我瞎客氣什么？一家人不說這個。”商延梟明白章長敘這段時間的內(nèi)心壓力，“行了，與其在這兒感謝我，你還不如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
“什么？”
“章醫(yī)生，給你回送一句溫馨提醒——”商延梟似乎早就等著這一刻，“有些事情過度了可不好。”
“……”
章長敘假裝沒聽懂，平靜結(jié)束聊天，“掛了。”
短暫的通話結(jié)束。
要是放在往常，章長敘順勢就起床洗漱了，可他看著還在被窩里拱成一團的章長寧，實在沒忍住，又躺下將他圈在懷里。
章長寧沒急著轉(zhuǎn)身，閉著眼睛懶洋洋地問，“是三哥的電話嗎？你們嘀嘀咕咕說什么呢？好吵。”
“延梟打電話說，他和柏續(xù)明天要去領(lǐng)證了，讓我們抽空回去一趟，全家人聚在一起簡單吃個飯。”
“……”
章長寧的睡意因為這句話徹底散去，他連忙轉(zhuǎn)過身來，卻因為太著急帶動了腰上的酸痛，低聲嗚了一聲。
“慢點。”
章長敘第一時間替他揉著。
章長寧也顧不上這點不適感了，震驚又欣喜地問，“他們這就要領(lǐng)證啦？這么突然！”
“應(yīng)該也不算突然了吧？他們倆的感情不是一直都挺穩(wěn)定的？”
從柏續(xù)和商延梟認識到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很多，完全稱得上是共患難的感情，何況前陣子柏續(xù)還經(jīng)歷了生死，商延梟難免會更珍視。
“也對，畢竟他們倆一開始的聯(lián)姻不太正式。”
章長寧被這份喜事感染，眼里帶著亮晶晶的笑，“等明天正式領(lǐng)了證，我看誰還敢亂嚼舌根。”
章長敘笑，“你倒是替他們還操心！”
章長寧回答，“柏續(xù)對我多好啊？而且爸媽一直覺得虧欠柏續(xù)，現(xiàn)在能夠看到他和三哥修成正果，一定會很開心！我待會兒就去買禮花！明天等他們一進門，我們還有大哥一塊給他們砰砰砰放上幾炮！”
“好。”
章長敘凡事都依著他，“你開心就好。”
章長寧又想起一事，問，“哥，你說柏續(xù)和三哥結(jié)婚，誰到誰的戶口本上啊？”
章長敘沒想過這個問題，“不清楚，反正他們的名字會在一個戶口本上。”
“真好。”
章長寧莫名被這句話給戳動，眼睛里的笑淡了些，“能和自己愛的人，會在一個戶口本上欸。”
他和章家解除領(lǐng)養(yǎng)協(xié)議后，自己領(lǐng)了一本空落落的戶口本，上面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一個人，終究算不上一個家。
章長敘很快就察覺到了章長寧的情緒起伏，溫柔將他攏在懷里，“怎么了？”
“沒事。”
章長寧回抱住身前人，原本就亂糟糟的腦袋在章長敘的胸膛蹭了蹭，“哥。”
“嗯？”
“我有點……”章長寧的聲音悶悶的，“我有點羨慕他們。”
章長敘哪里還猜不出章長寧的心思？哄道，“寧寧，你信我，我們也會有這么一天的。”
章長寧得到這聲承諾，忍不住抬頭看他，“嗯，但其實就這樣也很好。”
現(xiàn)在這樣能和章長敘同床共枕、以戀人的名義渡過每一天，已經(jīng)是他以往不敢設(shè)想的幸福了。
章長寧只盼著，這樣的日子能夠更長久一些。
“好了，起床？”
章長敘不著痕跡地轉(zhuǎn)移話題，“反正都已經(jīng)這個點了，我們干脆去外面吃飯，然后去買一下你要的禮花？”
“好！”
…
第二天，章長敘和章長寧難得沒有賴床，早早收拾好就開車回了章家別墅。
章長寧望著再熟悉不過的家門口，突然回過神，“哥，你別說，我們好像真的有一陣子沒回家了？”
“是。”
章長敘將車子停穩(wěn)，“下車吧，我提著禮花。”
章長寧不和他搶這點活，只是伸手輕拽了他一下，“哥，你先說好了，待會兒在爸媽還有奶奶面前，我們可得保持距離、別露餡了。”
章長敘聽見這話，無奈笑了笑，“好，你藏得住就行。”
“我肯定行~”
章長寧信誓旦旦，打開車門就往家里跑，“媽，我回來啦！”
章渡和沈眠正陪著章老夫人在客廳聊天，一聽見這聲音，雙雙回過視線——
章長寧穿著一件藍色系的薄毛衣，頭上還壓著一頂男款白帽，看上去青春洋溢，像個涉世未深的男大。
章長寧從小就像個小太陽，隨時隨地能感染到所有人。
章老夫人一瞬間就樂開了花，“哎喲，寶貝小幺回來了，快來奶奶身邊。”
“爸媽，我回來了。”
章長寧先和沙發(fā)上的章氏夫婦打了聲招呼，然后就坐在了章老夫人的身邊，“奶奶，我回來了，你最近過得好嗎？”
“好著呢。”
章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仔細端詳著他的臉，“小寧好像還長胖了點？”
章長寧回答，“嗯，今早剛稱過，胖了三斤肉。”
章老夫人笑了笑，順勢看了一眼沈眠，說，“那就好，你媽剛才還念叨著你呢。”
沈眠欲言又止，這會兒再看到章長寧、看著這個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心里卻多了一絲別樣的滋味和感慨。
章長寧不知情，理所當然地接話，“那是，我媽最疼我了。”
話音剛落，章長敘就提著禮花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晚一步到達的章長風(fēng)、蘇陽夫婦。
章長寧不忘打招呼，“大哥！大嫂！你們也回來得好早。”
“這么大的喜事，可不能遲到。”
章長風(fēng)拍了拍章長敘的肩膀，半推著他上前，“爸，我和長敘正說著饞你新到的茶葉呢，你給兒子們泡一杯唄？”
章渡明知道是大兒子隨口扯的話題，還是問了章長敘一句，“是嗎？”
章長敘回答，“……是。”
章渡沒有接話，只是側(cè)身看向妻子。
章長敘的視線跟著轉(zhuǎn)移，落到沈眠的身上，一貫平靜的眼里意外透出一抹少有的懇求，“媽。”
“……”
沈眠最終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既然幾個孩子都想要喝，那你就泡吧，這么大年紀了，還舍不得這點茶嗎？”
章渡見妻子松動，“行。”
…
一家人圍坐在客廳，喝茶閑聊。
章長寧在咋咋呼呼，章長風(fēng)在邊上應(yīng)和，章長敘則是沉默著作為傾聽者，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們兄弟小時候的沒差別。
沈眠看在眼里，除了想不明白，卻也有些慶幸——
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著長大的，章長敘和章長寧卻會延伸出那樣的感情？
但慶幸是這群孩子始終還能聚在她的身邊、不曾遠離。
這段時間，沈眠暗自想過很多，她怕兩個孩子“兄弟變愛人”的關(guān)系一旦傳出去，就免不了被其他人指手畫腳、暗中非議審判。
可她也怕自己的抗拒、不同意會換來孩子們的痛苦，甚至?xí)频谜麻L寧再次離開章長敘、離開這個家。
沈眠了解章長寧，更了解章長敘——
前者是聽話懂事、不忍心傷害到長輩，后者就是隱忍克制，同樣也更固執(zhí)，他認定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
如果她真一意孤行站出來制止這段關(guān)系，而章長寧又選擇“懂事”聽她的話，那么恐怕真正瘋的人會是章長敘。
“對了，柏續(xù)他們什么時候回來啊？我還買了禮炮呢！”
章長寧期待的詢問響了起來，喚回了沈眠的思緒，“快了，他們才給我發(fā)了消息，說是已經(jīng)領(lǐng)完證了，正在開車回家的路上。”
“那還等什么？”
章長寧立刻起身，將袋子里的禮炮分給了章長風(fēng)和章長敘，“大哥！二哥！快快快！我們現(xiàn)在就等在門口，‘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蘇陽笑說，“你們仨可悠著點，別驚喜整成驚嚇了。”
“放心吧大嫂！我有分寸，圖個好玩而已！”章長寧回了一句，興沖沖地蹲守在門口，還不忘催促，“哥哥們，快點啊！”
章長風(fēng)和章長敘對視一眼，完全配合著他的指令。
章老夫人開懷，“還是他們兄弟看著感情好，待會兒小續(xù)和延梟一來，家里就更熱鬧了。”
章渡說，“那就跟孩子們一塊湊個熱鬧，都去門口等著吧。”
“也行。”
…
柏續(xù)和商延梟推門而入的一瞬間，偷襲的禮花驟然在兩人的頭上炸開。
砰！
毫無防備的柏續(xù)嚇得后撤了半步，得虧商延梟眼疾手快地將他圈入懷中。
章長寧眼見著自己的“驚喜”得逞，蹦跶了一下，“surprise！恭喜恭喜！領(lǐng)證快樂！”
“……”
柏續(xù)抓住一片掉落下來的彩頭，笑著看向右側(cè)的章長風(fēng)，“哥，你怎么還跟著長寧瞎鬧？嚇我一跳。”
“大哥這叫配合我，懂不懂？”
章長寧一時間樂得忘形，隨手將放空的禮花直接塞給看戲的章長敘，后者接得也很自然。
這一幕落在章渡和沈眠的眼里，兩人都沒戳穿，反而多了一絲默許的意味。
章長寧靠近柏續(xù)，“柏續(xù)，快快快，給我看看！”
柏續(xù)愣了愣，“看什么？”
章長寧期待，“還能是什么？結(jié)婚證啊！”
柏續(xù)沒料到他還對這感興趣，隨手將其中一本遞給他。
章長寧立刻翻看起兩人的登記照片，還不忘遞給章渡和沈眠分享，“爸媽，柏續(xù)和三哥還挺上相，我還是第一次看同性的結(jié)婚證，原來都是一樣的啊？”
章長敘拿著禮花棒輕戳了一下他的后腦勺，“真愛不分性別，結(jié)婚證當然不用做區(qū)分。”
章長寧揉了揉腦袋，“也是。”
柏續(xù)余光掃了一眼父母，就差替章長敘和章長寧把窗戶紙戳破了，“長寧，你要是喜歡，你自己想辦法也去領(lǐng)一本。”
“……”
章長寧一愣。
反倒是章渡說，“他這小性子，能找到一個包容他的人可不容易。”
這么想起來，好像確實找不出一個比章長敘更縱著他的對象了，畢竟兩個孩子從小就待在一塊，早就過了所謂的磨合期。
沈眠心有所感，卻不接話。
她順勢將結(jié)婚證遞給了章老夫人，“媽，你也看看小續(xù)他們的結(jié)婚照，和我們那會兒都不一樣了。”
“真好看。”
章老夫人滿心歡喜，不由催起章長敘，“長敘，你這個當哥哥的，可是被小續(xù)這個當?shù)艿艿亟o趕超了，老大不小了，也該找對象、談朋友了。”
章長敘笑了笑，“奶奶你說得對，不過這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
“……”
瞎說什么呢！
真不怕露餡啊！
章長寧越聽越心虛，連忙給柏續(xù)遞眼色。
柏續(xù)只覺得好友傻得可愛，但還是幫著他，“爸媽，開飯了沒啊？我和延梟中午沒多吃，餓了。”
商延梟點頭配合，“嗯，聽說今晚爸媽親自下廚，我們倆空著肚子來的。”
章長敘還是沒習(xí)慣多年摯友一朝變弟婿，“你這喊得越來越順溜了。”
沈眠聽得開心，一時間倒不糾結(jié)其他事了，“早該這么叫了。”
因為兩家交好，他們夫妻兩人一直把商延梟和商確言當成干兒子看待，現(xiàn)在好了，親上加親。
“來，別杵在門口聊天了，飯菜都備好了，我們一家子坐下吃飯。”
“好。”
…
章家和商家在帝京的威望都不低，婚禮辦大了容易鋪張浪費，辦小了又怕旁人看笑話，于是柏續(xù)和商延梟沒有大辦婚禮的打算，反倒一致決定用這批錢去做愛心捐贈。
柏續(xù)像是早就有了這計劃，還向章長寧打聽起甘南和瓦縣一帶的情況，似乎是準備將愛心款項撥到那個地區(qū)。
章渡和沈眠見他們主意已定，選擇了尊重。
這場家庭聚會，因為有了柏續(xù)和商延梟的喜事，從里到外都洋溢著幸福和愉悅，飯后，柏續(xù)待在客廳陪著長輩們聊天。
商延梟見此，默不作聲地給好友使了個眼神。
章長敘接收到他的暗示，跟著往后院走，結(jié)果章長寧眼尖發(fā)現(xiàn)了兩人的“秘密”交流，愣是湊了熱鬧，“三哥，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章長敘也問，“怎么了？”
“想拜托你們一件事。”商延梟遙望了一下前廳，壓低聲音說，“雖然阿續(xù)不想要對外的大型婚禮，但我還是想要給他籌備一個。”
“不用特別大，兩家人聚一聚就行。”
“過兩天再和你們說說具體的想法，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們、大哥還有確言一塊幫忙，將長輩們帶過去。”
商延梟長話短說，“微信聯(lián)系？”
章長寧最愛這種事，忙不迭點頭，“好呀好呀！”
章長敘自然也不會有意見，頷首。
商延梟著重叮囑，“小寧，你得瞞著阿續(xù)，除他以外，其他人都沒事。”
章長寧給自己的嘴巴拉上“項鏈”，“我知道！”
…
柏續(xù)和商延梟還趕著回商家給其他人“報喜”，沒留多久就離開了，他們前腳一離開，章長寧后腳就和章渡和沈眠透露這事。
章長敘無奈，“還沒過五分鐘。”
章長寧不以為然，“爸媽又不是外人，早晚要去婚禮現(xiàn)場的，三哥說了，瞞著柏續(xù)就可以。”
沈眠驚訝，“那婚禮是要辦在甘南那一帶？”
章長風(fēng)接話，“甘南那邊自然風(fēng)光挺不錯的，現(xiàn)在年輕人都愛旅行結(jié)婚，挺好的。”
反正章、商兩家都不缺這點“飛到外地”的錢。
章長寧隨口接話，“是啊，甘南那邊可漂亮了！草甸、雪山都很美，我小時候……”
話說到一半，他就有意識地頓住了。
章長敘似乎知道他在顧忌什么，代替說了下去，“長寧小時候生活過的瓦縣就在甘南，離主縣城也離得很近，是很漂亮。”
沈眠沉默了幾秒，“小寧。”
“嗯？”
“無論小續(xù)和延梟的婚禮怎么決定，過段時間，你都帶媽媽去你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沈眠看了一眼章長敘，又將視線落回到章長寧的臉上，她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沒人知道她內(nèi)心已經(jīng)有了決斷。
“我想和你那位院長阿嫲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