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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含溫

    “但是?床很小。”

    安靜片刻。

    她后知后覺, 這話好像正?合他意。

    床越小,體溫就?貼得越緊。

    正?中下懷,陳言肆神情平淡, 帶著濃重鼻音“嗯”一聲?, 好像床大床小都?無所謂,只要能把她捉到懷里抱著, 打地鋪也?行。

    他把折了?的煙隨手?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黑色長款風衣一股懶洋洋的矜貴氣, 敞著扣子露出高領衫,身?體倚墻, 不動聲?色等著她開門。

    溫書晗靜靜看他。

    眼前這男人多多少少有點故意的成分。

    凹得跟個北歐男模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拍畫報。

    視線對峙, 她按兵不動, 場面稍顯古怪。

    “不想開門?”陳言肆沒了?耐心, 冷森森威脅,“是?想讓我按著你?的手?逼你?開,還?是?讓人過來撬鎖?”

    “”溫書晗在心里給他來了?一拳。

    拗不過這個神經?病。

    她偏開視線, 邊掏鑰匙邊小聲?罵:“壞東西。”

    陳言肆眉心動了?動。

    他好像很喜歡看她生氣,因為她從不罵臟話, 來來回回就?那幾句,殺傷力為零, 像在給他撓癢癢。

    進門,溫書晗不情不愿把燈打開, 小小的一居室光線充盈,空氣里浮著女孩子特有的清甜香氣。

    她回身?關上門, 陳言肆靠在門上牽過她的手?,烙餅似的來回摸了?摸。

    冷得像塊冰。

    她想把手?抽回來, 他不讓。

    “給你?暖暖。”

    說完就?把她的手?往不可言說的地方伸,被她氣呼呼踢了?一下。

    那些造謠的帖子已經?全被清空,陳言肆對這件事只字不提,但溫書晗知道是?他在善后。

    加上半路殺出個陳知棠,謠言不攻自破,她的身?份信息逐一被攤開,網上的風向跟著轉變。

    先前落井下石的人無話可說,畢竟她原本的出身?也?不差,妥妥的小中產,只是?如今被養得更加金貴罷了?。

    網友好奇心重,紛紛艾特溫書晗的工作號讓她有空開個直播。

    [我也?想要這么好的小姑,該朝哪個方向磕頭啊?]

    [我磕磕磕磕,快來一個有錢人把我過繼走吧]

    [別酸了?,人家祖上本來就?有交情啊,羨慕不來的好吧]

    [真好,有爺爺寵,有小姑寵,還?有異父異母的哥哥寵]

    [2g了?,那是?她前男友]

    話題度越炒越熱,“豪門千金逐夢舞蹈圈”的tag都?出來了?。

    著實有點夸張。

    但時常出現在聚光燈下的人,總有一天要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習慣就?好了?。

    其實溫書晗剛被接走的時候,一度覺得自己在陳家是?呆不久的,說不定成年之后就?會離家,或者?哪天沈文蕓心血來潮把她接到美國,讓她融入對方的家庭。

    最后預想的情況沒有發生,反而像被某種命數絆住,日復一日,她跟這個姓氏的聯系越來越強。

    跟陳言肆的羈絆也?越來越深。

    他教會她很多事情,甚至嚴格來說,她成年之后是?他在養她。

    陳言肆時而以哥哥的身?份,時而以男朋友的身?份,給她建了?一層抵御外界傷害的屏障,又給她筑了?一個順風順水的烏托邦。

    大概是?高二那會兒,同桌興致勃勃推薦她去看《窄門》。

    她讀得懵懵懂懂,印象最深的是?那句:

    「通過你?,我看到世間萬物;如今少了?你?,我看到的世間萬物,都?覺著是?從你?那里竊取來的。」

    陳言肆不喜歡這種文縐縐的東西,她在草稿本上抄了?這句話,轉頭就?被他畫個丑不拉幾的小貓涂鴉。

    她好嫌棄,埋頭拿橡皮擦磨去涂鴉,嗡嗡嘀咕:“你?這么混球,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陳言肆在書房露臺外逗一只朋友帶來的杜賓,突然說:“那你?嫁給我?”

    她霎那間腦子斷線,抬頭看他,一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的表情。

    他眼風掃過來,懶嗤一聲?:“開個玩笑,嚇成這樣。”

    過了?這么久,陳言肆的壞她已經?見識全了?。

    他嘴里根本就?沒有玩笑話,一切都?是?蓄謀已久。

    陳言肆在公寓里住了?幾天,沒碰她,直到她感冒痊愈。

    他難得有做人的時候,否則她要繼續裝病自保。

    今天傍晚離開排練廳,溫書晗接到邱助的電話,對方讓她趕去醫院。

    她定了定神:“他怎么了?”

    邱助為難道:“陳總下午在傳習所商討修繕項目,被砸落的舊磚傷到肩膀了?,您過來吧,他傷得挺嚴重的。”

    不知為什?么,她心跳節奏有點失常。

    掛了電話及時趕去醫院,她推開病房門,看到陳言肆靠坐在床頭,襯衫半褪,露著的一側肩膀上嚴嚴實實纏著繃帶。

    陳言肆優哉游哉劃手?機,掀起眼皮看她:“這么快,很擔心我?”

    “本來就?離得不遠。”她小幅度喘氣,直勾勾看著他肩上的傷,沒忍住咕噥出聲?,“好端端被磚砸,肯定是?壞事做盡”

    他冷颼颼:“再大點聲??”

    溫書晗不動聲?色別過臉,護士正?好推著小藥車進來,說要換藥了?。

    “讓她換。”陳言肆下巴輕抬,眼神指她。

    溫書晗無語:“我又不是?護士。”

    護士嗅出一絲微妙氛圍,叮囑完一些注意事項便把小藥車留下。

    私立醫院沒那么多講究,花錢就?能買到服務,最適合陳言肆這種強盜悍匪。

    溫書晗坐到床邊,硬著頭發給他換藥。

    陳言肆安安靜靜打量她,她雙手?有點無措地觸到他肩上,小心翼翼解開繃帶,將紗布層層剝落。

    窗外暮色四合,她微垂的睫毛綴著一絲夕陽暖光,微微顫動。

    溫書晗剝下最后一層紗布。

    他肌肉附近有微微凸起的青筋,傷口在肩骨正?上方,皮外傷和筋骨傷重合,正?在滲血。

    她輕輕皺眉,先把血擦干凈,又拿棉球沾消毒藥水,抹到他傷口上。

    他好像不怎么疼,眉頭都?不皺一下。

    甚至有點享受。

    她覺得他有點病。

    空氣里有微澀的酒精味,陳言肆低聲?喊她:“溫書晗。”

    她小心處理著傷口,分神回應:“嗯?”

    “親我一下。”

    “”

    看在他受傷的份上,溫書晗慢半拍湊上前,輕輕吻他唇角。

    蜻蜓點水,像一個小小的獎勵和安撫。

    “好了?吧?”

    剛要退開,陳言肆喉結一滾,另一手?猛然扣住她后頸。

    一個吻倏然加深,她躲不及地悶哼一記,手?里的鑷子啪一下掉在地上,他喘息凌亂,舌頭燥熱粗暴地往里探,明目張膽貪得無厭。

    他不顧肩上還?有傷,一手?攬住她腰身?狠心將她撈到了?床上,她掙扎幾下,臀側突然被他掌了?一記,聲?響清脆,羞恥心轟地炸開,她在強硬的掌控下動彈不得,被迫岔開腿坐在他身?上。

    病床在碰撞中發出曖昧聲?響,干柴烈火間,門被敲了?敲。

    溫書晗立刻推開他,陳言肆黑沉著臉,一記冷眼掃向門外。

    進門的吳伯撞見一幕,神情微滯,偏頭咳了?咳。

    “那個小晗,老?先生有話要和你?說。”

    溫書晗迅速下床,六神無主地理了?理凌亂的頭發,應聲?:“好,等一下”

    深色賓利停在醫院后門,陳慈遠等在車里。

    溫書晗鎮定上車,面頰上仍有欲蓋彌彰的紅暈。

    她關上車門,佯裝鎮定地喊了?聲?爺爺。

    陳慈遠嗯一聲?,放下一份紙質報,轉頭看她:“最近感冒了?嗎?”

    “嗯,已經?好了?。”

    “那就?好。”他點點頭, “網上的事兒我都?聽說了?,正?好,過幾天讓人把你?的戶籍遷過來。”

    她一時詫異:“遷戶籍?”

    這豈不是?意味著除了?做名義上的兄妹之外,陳言肆跟她再也?沒有別的可能。

    陳慈遠還?是?那句話:“每次看到你?,我總想起小戚還?在的時候。言肆有心理問題,他自己也?清楚,你?們不適合。”

    溫書晗斟酌片刻,有點逆反地說:“既然是?心理問題,那應該可以治好的”

    又補一句:“他跟他父親不一樣。”

    陳慈遠目光沉靜:“晗晗,你?很了?解他嗎?”

    她一時答不上來。

    陳慈遠收回視線:“小薛挺好,我很滿意。至少跟言肆比起來,他是?個心理正?常的人。”

    她暗自嘆氣:“爺爺,我不喜——”

    “言肆要調任到紐約去,他跟你?說了?嗎?”陳慈遠打斷她。

    調任?

    她茫然搖了?搖頭:“沒有,他從來沒說過”

    夜幕降臨。

    溫書晗心事重重回到病房,陳言肆正?半躺在床頭抽煙,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眼神微微空茫地望著天花板,鋒利五官浸在煙霧里,仰頭時喉結明顯,上下微微涌動。

    受傷要忌煙酒,誰像他這樣放縱。

    溫書晗上前奪過他的煙,掐滅在煙灰缸里。

    “不是?說戒了?嗎?又抽。”她皺眉抱怨,“騙子。”

    陳言肆輕笑一聲?:“開始管我了??”

    “你?有病,誰要管你?。”她把煙灰缸里的余燼倒進垃圾桶。

    東西剛放下,陳言肆突然掐住她下頜將她扯過去。

    她心跳亂拍,不堪重負地跌坐到他身?上,驚慌抬眸,被他黑黢黢的視線牢牢纏住。

    他繃緊的拇指指關節朝內卡住她濕潤唇角,語氣嘲弄:“嘴這么硬,真適合塞點兒別的東西。”

    溫書晗呼吸緊張:“你?放開病房有監控的。”

    他靜無波瀾:“這一間沒有。”

    音落,她生澀咽了?咽喉嚨,溫熱的舌頭無意收縮,給他的手?指帶來一絲異樣的吞吮感。

    陳言肆眸色漆黑,身?子不動聲?色往后靠了?靠。

    好像在試探她——如果他往后退,她會不會主動靠過來。

    而她只是?一動不動看著他,眸里有一層薄薄水霧,倒映他漠然深邃的眼。

    半晌,他被她這副水波滟瀲的模樣勾得有點失控,眼神和語氣一同變得冷硬。

    “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給你?喂春.藥。”

    “讓你?哭著求我,離不開我。”

    說著,他手?指突然往深處探,她喉嚨一緊,生理淚水霎時涌了?出來。

    他死死鉗制著她,聲?音低啞狠戾。

    “含著。”

    “讓我看看你?的極限到底在哪兒,到底有多能撐。”

    溫書晗極力忍耐著,顫抖的雙手?撐在他肩上,另一側掌心碰到他滲血的傷口。

    最終撐不住。

    她委屈嗚咽一聲?,在他壓著眉眼刻意松開手?時,她報復似的掐住他傷口,傾身?吻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主動,呼吸猛然相撞。

    他眸光閃動,瞬間一個翻身?將她壓在病床上。

    一陣天旋地轉,她緊繃的目光越過他肩膀,呼吸微顫:“床會壞”

    “知道還?招我?”

    他肩上的繃帶已經?散開,青筋乍起。

    “那就?做到它壞,做到你?愛我為止。”

    第52章 含溫

    沒等她思考明白?, 一個吻急切落下。

    陳言肆咬住她顫動的?唇,沒有絲毫猶豫和?克制,舌尖追逐攪動, 在體?溫撩纏中渡讓彼此的?氣息, 滾燙直抵深處。

    她下意識掐緊他撐在身前的?手臂,喉嚨輕溢出聲, 他微斂著眸,目光靜然幽灼, 動作?是與眼神相反的?粗狂凌亂。

    溫書晗面色潮紅,別過臉避開他炙熱視線, 下一秒又被?他掐著下巴狠狠掰正。

    眼神碰撞,熱意糾纏。

    她嘴很硬, 身子骨卻很軟。

    一雙小鹿似的?眼眸澄凈如溪, 要哭不哭地看著他, 惹得他喉結堅硬。

    輾轉迂回,她反應比以往強烈,摟住他脖頸的?手臂顫得厲害。

    半晌, 她眉心微微擰起,輕碎茫然地問:“你要調任了?嗎?”

    陳言肆像個不折不扣的?渣男, 忙著發狠,答得懶散又輕浮:“舍不得我?”

    溫書晗反應慢拍, 一時招架不住,還得分心思考他話里的?含義。

    明白?了?, 這是真要調任的?意思。

    她手指蜷起,口吻莫名?有些較真:“那你什么時候走?, 待多久?”

    陳言肆眸光微動,故意磨她:“不知道。”

    又說:“可能下周, 下個月。也可能明天就走?。”

    他應得輕松散漫,好?像這件事情早已板上釘釘,橫豎都得讓人坦然接受,沒有回旋余地。

    他身上好?燙,溫書晗掐下去的?指尖沾了?一層熱汗。

    選擇相信他是一件很冒險的?事。

    她格外謹慎:“你別騙我”

    陳言肆不置可否,微含喘意的?聲線渾悶燥熱:“你希望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思緒不清,縮在他懷里沉默,被?他狠狠罰了?幾下,虎口卡住她下巴。

    “說話。”

    目光撞在一起,她身心忐忑,心頭有無數道聲音來回兜轉。

    不知該說什么,只帶著一絲懇切提醒他:“如果真的?要走?,那你先把證件還我”

    陳言肆兀地氣笑。

    也不說到底給不給她,反正先欺負了?再說

    早晨八.九點?,護士按時過來敲門:“陳總,可以進去嗎?該換藥了?哦。”

    溫書晗陷在被?子里,顫了?顫閉合的?睫毛,以為?自?己在做夢。

    護士又問了?一句,她反應片刻,猛地清醒,匆忙坐起來抓起一件外衣胡亂套上。

    一切妥當,她立刻掃視一圈。

    病房里居然就她一個活物。

    他人呢?

    心思雜亂地離開醫院,邱助忽然給她打來一個電話。

    說陳言肆給她留了?些東西在辦公室,讓她有空的?話就過去拿一下。

    溫書晗順勢在路口攔了?輛出租,上車問:“他不在公司嗎?”

    邱助“嗯”一聲:“陳總今天出差,您直接過去就行,東西都打包好?了?,是您要的?。”

    溫書晗輕微一怔。

    她忘不了?上回被?騙,方才聽見他要出差,她隨即問他出差去哪,是不是要出發去紐約。

    聽筒里聲響微雜,邱助剛說出一個音節,電話就莫名?其妙掛了?。

    “喂?”

    沒信號了?嗎?

    邱助的?語氣不像在誆她,她攥了?攥手機,對司機說:“師傅,去屹松總部吧。”

    “好?的?。”司機掉頭。

    溫書晗看著車窗外細雪飄搖,心里忽然七上八下。

    他居然這么快就走?了?,也不說什么時候回來。

    好?突然。

    或許也是她知道得太晚了?吧。

    她收攏思緒低頭打字,給邱助發微信。

    [他要去紐約了?嗎?如果是的?話麻煩您給我回個消息]

    [另外想拜托您,他肩上傷還沒好?,您可以提醒他不要抽煙喝酒嗎?]

    [謝謝]

    另一邊,航班亟待起飛。

    邱助的?手機一連震動好?幾下,陳言肆鳩占鵲巢似的?劃著人家手機屏幕,神情微動。

    負責起飛檢查的?機組人員從頭等艙廊道經過,溫聲提醒請旅客調整好?電子設備模式。

    陳言肆不動聲色熄滅屏幕,把手機還給鄰座的?邱助。

    片刻,他閉上眼睛靠著椅背,若無其事問:“你不覺得她挺關心我?''

    聞言,邱助為?難地撓撓眉毛,心想我覺得她挺害怕您

    不多時,溫書晗到了?公司。

    奇怪的?是,從踏進大門那一刻起,安保人員看她的?眼神就有點?微妙。

    這回甚至不用自?己按電梯,前臺工作?人員一看見她,自?覺拿著梯控卡帶她上電梯。

    溫書晗暗自?嘆氣。

    她是他前女友的?事,估計全公司都知道了。

    到了?辦公室,書案上放著一個文件袋。

    上前打開,里面裝著她各類常用證件,都是之前被陳言肆扣下的?。

    她一時恍惚,他真的?會?這么輕易放過她嗎?

    正糾結,他其中一位秘書敲了敲辦公室的門,給她端了?一小杯意式濃縮進來。

    她借機詢問:“請問董事會內部是前段時間就已經改組了?嗎?”

    秘書淺笑:“抱歉,這方面的?事情我無權知曉。”

    溫書晗心道奇怪。

    真要調任的?話,公司上下總有些風吹草動才對。

    難道還沒正式宣布?

    她一方面要提防他是否給她挖坑下套,一方面又難以自?控地想,他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

    溫書晗心不在焉離開公司,不遠處有人喊她。

    ——“書晗。”

    她循聲轉頭,薛明成降下車窗玻璃,把車子往前開了?一小段,禮貌邀請:“可以上車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溫書晗思襯幾秒,站在窗邊看著他:“直接說吧,我一會?兒還要回劇院,就不上車了?。”

    薛明成溫和?笑了?笑:“其實你不用這么抗拒我,我不像陳言肆,我很正常。”

    “”

    對方軟磨硬泡,溫書晗不想浪費時間,面無表情坐上副駕。

    車子停在積雪的?路邊,薛明成把暖氣調高一度,平靜道:“陳言肆這段時間不在國內,等那邊的?事情周旋完,再回國處理一些,他就準備在紐約定下了?。”

    “哦”她反應幾秒,淡聲說,“原來你們都知道了?。”

    薛明成眼神微動:“他沒告訴你吧?”

    她懷里抱著薄薄的?證件袋,茫然搖頭:“沒有。”

    薛明成高中就認識陳言肆,見識過他異于常人的?行事風格,此刻談起他調任紐約的?事,自?己也有一分詫異:“其實我也沒想到他會?妥協,因為?他一直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溫書晗垂眸,不經意捏了?捏證件袋邊角:“我知道。”

    薛明成轉頭看她:“你不希望他走?嗎?”

    溫書晗默然。

    如果陳言肆真的?在紐約定下來,只逢年過節回來幾次,那就意味著他真的?不再強求了?。

    或許他會?在國外全身心投入工作?,而她繼續留在國內堅持舞蹈,再把欠他的?錢一筆一筆地還請。

    一切都會?回到既定軌道,爺爺不會?再因此動怒,家族氛圍也會?恢復成最初的?模樣。

    這么一想,好?像也算兩全其美?。

    她隔了?很久才答:“這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他早就決定好?了?,那誰也攔不了?。”

    薛明成釋然地笑:“有時候很羨慕他,不會?被?任何事情左右。”

    “嗯。”她看向車窗外,語氣空茫,“他一直無法無天的?。”

    不像她,顧慮挺多的?。

    “看來你已經習慣了?。”薛明成說。

    “嗯。”

    “很慶幸你們能早點?結束,否則真的?會?出事。”薛明成正色道,“他父親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是。聽說他留學那兩年看過心理醫生,結果好?像是偏執型人格障礙。”

    又補一句:“不知道程度深淺,總之隱患很大,你應該離他遠一點?。”

    溫書晗沒有回應,靜了?會?兒就推門下車:“抱歉,我趕時間,先走?了?。”

    “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了?。”

    一天很快過去。

    傍晚,溫書晗心思紛亂地回到公寓,把證件袋放在桌上,左思右想,給陳言肆撥去一個電話。

    等候音照常響起。

    她心下一動。

    飛紐約的?航程時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短了??居然已經落地開機了?。

    十幾秒過去,那邊不緊不慢接通。

    她蜷坐在沙發一角,在聽筒輕微的?動靜里無意識挺直了?腰,出聲問:“你在哪兒?”

    陳言肆那邊很安靜,聲音一如既往地渾啞散漫:“你很關心我?”

    “”她吸一記鼻子,“我好?奇。”

    “你想我了?。”

    “想你什么,想你欺負我一個晚上都不道歉嗎?”

    “不是哄你了??”

    “你什么時候哄我了??”

    “沒哄你?”他不動聲色翻舊賬,“給你暖手不算哄?”

    “?”

    扭曲事實的?頭銜非他莫屬。

    溫書晗越想越臊,抱著膝蓋悶聲反駁:“你那是正經暖手嗎?”

    陳言肆懶嘲一聲:“我看你暖得挺舒服。”

    “明明是你強迫的?。”她悶悶不樂醞釀半晌,想罵點?難聽的?,但臟話硬是蹦不出來,罵人像是調侃,“你不干人事。”

    “哦。”陳言肆不以為?意,云淡風輕威脅她,“等什么時候我把你的?證件燒了?,你就知道什么叫不干人事了?。”

    條件反射,溫書晗立刻看向桌上安然無恙的?證件袋。

    一天到晚嚇唬她,逗她就這么有意思嗎。

    她抿唇攥拳,認真說:“證件我已經拿到了?,還有,我會?把欠你的?錢分期轉給你的?。”

    “隨你。”他出乎意料地平靜,像當年在機場同?意分手一樣,毫無執念。

    溫書晗被?他一記反向操作?搞懵了?,一時無話可說。

    他直截了?當:“還有事,掛了?。”

    通話切斷,溫書晗稍稍怔住兩秒。

    她好?像真的?被?他“放走?”了?。

    難說是什么心情。

    一周后,陳慈遠讓人帶著她,到公安廳辦理戶籍。

    陳慈遠態度不變,提醒過她,戶籍總要遷的?。

    至于別的?事情,不必考慮了?。

    這幾天一直失眠,她一早就醒了?。

    下樓看見薛明成的?車,她步伐頓了?頓,知道是爺爺的?安排。

    老?人家總是有意無意撮合他們倆,她再怎么不情愿,日常來往中也要秉持文明素質,總不能三番兩次撂人臉面。

    只好?繼續往前,出了?單元樓口,朝車輛走?去。

    包里裝著準備好?的?證件資料,不輕不重,她一邊走?一邊別了?別肩上的?包帶,眉眼在細雪飄搖中有些失真,隱約流露一絲接受人生軌跡的?平淡。

    薛明成看著她走?來。

    她又瘦了?些,毛呢長裙外套了?件奶杏色羊絨大衣,白?晃晃地融在雪里,長發半挽,身影沐在冬日暖陽里,平添一絲明媚動人。

    薛明成提前下車,主?動為?她打開車門,夸她今天很漂亮。

    “謝謝。”她矮身坐進副駕,臉上沒什么情緒。

    薛明成上車,瞥見她耳邊垂落的?一絲長發,上面沾了?一朵雪花。

    他目光動了?動,抬手靠近:“有東西,我幫你弄掉。”

    溫書晗下意識躲閃,但他快一步,一只手還是碰到了?她頭發。

    雪花捻落。

    她勉強說了?聲謝謝。

    不遠處,另一輛深色轎車安靜停靠。

    一份幽戾目光隔著冷空氣,穿過車窗玻璃,不移不動地落到這一處。

    溫書晗莫名?打了?個寒噤。

    薛明成貼心調高車內暖氣,開車帶著她前往派出所。

    一路無言。

    到了?派出所門前,溫書晗猶豫片刻,開門下車。

    鞋尖剛剛踏地,突然有人扯住她胳膊將她狠心拖走?,她嚇得踉蹌,轉眼就被?塞進另一輛車里。

    溫書晗驚恐未定,抬眸撞上一雙熟悉狹長的?眼。

    陳言肆撐在她身上,堅硬身軀覆下來,指關節摩挲她臉頰,眼神冷得能殺人。

    “寶寶,你怎么這么狠心。”

    “真舍得我走??”

    事發突然,連薛明成都懵了?,他見狀急忙跑上前。

    “書晗!”

    陳言肆直起身,砰一聲把車門關上,命令司機:“開車,去民政局。”

    薛明成急得踢了?一腳車門:“陳言肆你別他媽胡來!”

    車子快速啟動,溫書晗眼睫猛顫。

    他人不是在紐約嗎?

    她身心混亂,一時不明所以地退向另一側,后背貼著車門,緊緊瞪著他:“你什么意思?”

    陳言肆眼風掃過來,將她連人帶包一并拖至懷里。

    包里的?證件零零散散撞在一起,呼應她震顫凌亂的?心跳。

    他硬邦邦回答:“結婚。”

    第53章 含溫

    她心臟狂跳, 像被子.彈貫穿。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溫書晗即刻開始掙扎,陳言肆不給她逃脫機會,幾番回合下來, 她被他狠心撈到腿上坐著, 她腿根被迫壓著他堅硬胯骨。

    一番糾纏動蕩,她腦袋差點撞到車頂, 被他拿手護著。

    車內及時升起隔板,狹小空間里只剩兩道呼吸撞來撞去?。

    巨浪觸礁, 她像只小舟一樣被浪潮硬生生掀翻。

    她不服,擰著身子亂動, 要從他腿上下去?,座椅摩擦出?躁烈悶響, 他用力往她臀上掌了一記, 一下就給她摁老實?。

    溫書晗身心凌亂, 在?視線晃動中看清他眼眸。

    不帶一絲克制的熠熠幽灼,像舔舐獠牙期盼撕咬的獸:“再動一下試試?”

    她蹙眉喘氣:“你輕點啊!”

    他力道收斂,摟住她腰將她按到身前, 猝不及防,兩人的額頭差點撞到一起, 她雙手及時撐住他肩膀,堪堪守住一寸距離。

    他牢牢盯住她, 微燙呼吸灑落她臉頰:“我不在?的這一周,你跟薛明?成一共見了四次, 第一次在?他車上,待了七分鐘, 第二次在?排練廳,他給你送花, 第三次在?公寓樓底,他右手碰了你肩膀。”

    沙啞尾音輕曳而?下,舊賬一一細數,陳言肆的手也不知不覺撫上她身體。

    左手是他慣用手,溫度順著柔軟衣料攀游而?上,不輕不重掐住她被別人碰過的右肩,拇指抵住她凹陷的肩窩緩緩揉按。

    像憐愛又像懲戒,疼痛和麻木交融,她不由得輕微戰栗。

    “第四次,他為了討好老爺子,大清早帶你到派出?所遷戶籍,要讓你變成我法律上的妹妹。”

    他微闔眼皮,語氣極淡:“我一直很想弄死他。”

    “尤其是今天。”

    溫書晗倏地抬眸,滿腦子都是他在?射擊場里拿人當靶的畫面,霎那間呼吸發緊:“你別這樣,冷靜點好不好,讓司機停車,我們下車再說”

    “你敷衍我。”他陰沉沉盯著她。

    “我沒有!”

    “你不想跟我結婚。”

    跟他溝通愈發困難,她太陽穴都疼了:“陳言肆你到底是喝醉了還是嗑.藥了!誰結婚是這么結的啊?”

    他目光露骨而?坦蕩,一副勢在?必得的語氣:“反正都要成為一家人,結婚也是一樣的效果。”

    她駁回:“你別這么霸道,結婚是過家家嗎?結婚是我一輩子的事情,誰允許你就這么隨便決定了!”

    他目光在?她眉眼間逡巡,有一絲捉摸不透。

    半晌問:“嫁給我就這么不情愿?”

    溫書晗實?在?沒轍。

    豎起一根手指:“這是幾?''

    他眼神遷就:“一。”

    還好,沒喝醉。

    她又豎起兩根:“這個呢?”

    他百無聊賴:“二。”

    差一點就快清醒下來了。

    溫書晗收回手:“那我是誰?”

    他眸光一動:“我家寶貝。”

    “”膩歪死了,她別過臉,“停車。”

    他神情遇冷:“想都別想。”

    彎彎繞繞,車子開到民政局大門前。

    今天或許是個吉日,只是九點出?頭,門口?已經有稀稀拉拉的人影挽著手進出?,成雙成對。

    車子停在?大門前的小噴泉附近。

    溫書晗拗著臉硬是不下車,陳言肆陪著她耗。

    好像今天領不了證,那就明?天來領,明?天不行就后天。

    反正他每天都逼一次,她總有服軟的一天。

    溫書晗沉著心醞釀半晌,忐忑出?聲:“逼婚犯法的。”

    “哦。”他還是一副肆無忌憚的輕狂樣,“那你報警抓我?”

    溫書晗雙手抱著自己的包,在?車座一旁縮成一小團,埋頭不語。

    陳言肆坐姿懶散,一派與她相反的游刃有余,微斂著睫毛掠她一眼。

    她生氣時嘴唇會抿緊,半張臉被幾縷零散的頭發絲遮住,鼻尖眼尾都有點泛紅,又穿一身淺色,像顆白里透紅的桃子,一捏就軟乎乎。

    好像再欺負就要哭了。

    陳言肆指關節動了動,抬手撫上她面頰。

    她睫毛輕顫,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這人壞透頂了,難得勻出?一點好來,對她說:“給你一周時間考慮。”

    還以為他有多理智。

    溫書晗輕微一愣,作兩秒思考狀,氣呼呼拍開他的手:“你是強盜嗎,開這種損人利己的條件”

    “半個月。”他居然開始讓步。

    溫書晗不可思議又有點警惕,凝眸看著他:“太短了。”

    陳言肆情緒不佳,腮幫子緊了緊。

    片刻,他冷颼颼讓渡主動權:“嫌短,自己說個數。”

    溫書晗剛想開口?,隨即嗅出?一絲不對勁。

    總覺得自己掉坑里了。

    他這么一說,好像只有“答應他”和“晚點答應他”這兩個選擇。

    她另辟蹊徑,小聲辯駁:“我沒答應跟你結婚。”

    “有的是手段讓你答應。”

    “你別這么嚇人。”

    他眉梢輕挑:“你很怕我?”

    這個問題反復入耳,溫書晗心想他是感受不出?來嗎?自從他回國跟她輪番糾纏,她怕他的時候就多了去?了。

    雖然已經習慣他諸多惡劣行徑,但依舊覺得他很危險。

    “你總這樣,誰不怕你。”

    “我哪樣?”

    他明?知故問,溫書晗懶得找詞語形容他,只是冷不丁想起一茬,心里沒底地問:“你最近還在?吃藥嗎?”

    空氣里的某種暗流隱隱浮泛,陳言肆眼風掃過來,等?她下文。

    她轉頭對上他沉冷目光,仿佛觸到一條警戒線,語氣緩下來,溫吞問:“你不是在?治什么心理疾病嗎?”

    陳言肆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提醒我了。”

    正說著,民政局門口?的人少了些。

    他忽然推開車門將她拉下車。

    她霎時慌亂,抓著車門抵死不從:“干嘛啊!說好給時間考慮的!”

    “真以為我是什么好人?”他力道加重,她實?在?撐不住,整個人暈頭轉向撞到他身上,一路被他牽著走?,“既然知道我有病,那就陪我治。”

    一番拉扯,引來不少人注目。

    溫書晗只能小幅度跟他對峙,沒想到他沒扯著她往登記柜臺走?,而?是簡單填了張表,帶她去?另一旁的服務廳拍合照。

    攝影師剛剛完成上一對新?人的合影拍攝,他們喜滋滋挽著出?了感應門,下一對緊接著進來。

    雖然登對得有點讓人驚艷,但總感覺氣氛怪怪的。

    這倆真的是來結婚的嗎?

    溫書晗跟著陳言肆的步伐三步一踉蹌,手腕都被他攥紅了,任她怎么掙扎,他硬是不放手。

    好像他松開一點點力道,她下一秒就能飛逃而?走?似的。

    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不結婚,拍什么合照。

    “早上好呀!”攝影師訕訕問,“二位準備好了嗎?”

    “嗯。”他沉出?一聲單音節,替她答了。

    就這么稀里糊涂拍起“結婚照”。

    面對攝像頭,她不知該做什么表情,過程中被攝影師要求露一個笑,陳言肆見她沒什么表示,一手捏捏她臉蛋:“笑。”

    “”

    片刻,在?古怪氛圍的烘托下,一張紅底合照誕生。

    看著還挺像八字有一撇的樣子。

    修圖師對著電腦,第一次覺得無處可修,忍不住夸:“太般配了,是待會兒?就領證嗎?”

    溫書晗小聲嘀咕:“猴年馬月吧。”

    修圖師疑惑地眨了眨眼,陳言肆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照片留著,等?她想領證的時候再說。”

    音落,她冷不防瞥他一眼,發現他微垂視線看著屏幕里的電子合照,眼神難以形容,有一分溫柔,也有一分若有所思的深沉。

    好像簡單一張照片就能療愈所有執念似的。

    不多時,照片沖洗完畢。

    溫書晗攥著一小份洗好的兩寸合照,快步踏下民政局臺階,頓了頓,沒忍住在?地上抓起一團雪,回身砸他。

    輕哼:“有病。”

    音落,雪團砸偏了。

    陳言肆順勢上前捧著她的臉一陣柔吻,合適的力道里帶著繾綣勾人的技巧,感覺出?他情緒極佳。

    這個點,大門前人來人往,溫書晗下意識推他,被他抱得更緊。

    她輕哼一記,悶在?吻里艱難出?聲:“這里很多人!”

    陳言肆最后吻了幾秒,半闔著眼退出?一點距離。

    熱吻在?細雪中勉強分開,她悶悶不樂仰頭看他:“合照已經拍了,能暫時安分了嗎?”

    陳言肆垂眸注視她,原本?落拓不羈的目光融在?雪里,竟有一絲難得的溫柔:“你要是一直這么乖,我也用不著大費周章。”

    “奸詐狡猾,衣冠禽獸。”溫書晗繞過他悶悶往前,被他煩死了,“一天到晚欺負人,你還是去?紐約吧,不要回來了。”

    他回身:“行,你跟我一起。”

    溫書晗呼吸一頓。

    步伐隨之停下,回頭:“不要,誰想被你拐到那么遠的地方去?。”

    他淡笑一聲:“你也知道我要用拐的方式,拒絕有用嗎?”

    散漫又狂妄,溫書晗心下一顫,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陳言肆一手插兜,大衣口?袋里的合照還帶著打?印后的余溫。

    他將小小一張照片攥在?掌心,一刻都不舍得放。

    溫書晗沒走?多遠,陳言肆闊步上前逮住她,將她擄到懷里,在?她驚慌無措時把?她塞進車后座。

    車門還未關上,不遠處冒出?一陣車輛急剎聲。

    薛明?成一路被不知名車輛攔截,開到這兒?幾乎是一波三折。

    他匆忙下車,懊悔自己來得太晚,沖上前揚聲制止:“陳言肆你他媽有病就去?治!她說要跟你結婚了嗎?你憑什么——”

    陳言肆一記冷眼掃過去?,面無表情,眼底的怒意卻在?隱隱翻滾。

    是真的想弄死對方。

    溫書晗驚覺要出?事,踢了一下半掩的車門,陳言肆順勢看過來,她坐在?車里接過他躁動的目光,深呼吸說:“你們愛吵就吵吧,你要是發瘋鬧出?人命,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這威脅話術沒什么震懾力,但她似乎賭定他會聽,說得中氣十足。

    陳言肆冷森森不說話,眼里倒是斂了幾分暴戾情緒。

    薛明?成還想上前問她有沒有事,溫書晗不想應付了,鬧了半天真有點頭疼。

    下一秒她關上車門,不僅明?目張膽順走?了陳言肆的車,還使喚他的司機:“去?中心劇院吧,謝謝。”

    陳言肆嘴角一扯。

    這一次沒有發狠將她拖出?來,也沒有跟著上車。

    只是默不作聲慣著她。

    司機為難片刻,見老板沒有出?聲反對,他便一鼓作氣踩下油門

    溫書晗回到排練廳,心靜了一大半。

    為了阻止某人持續給她施壓,她果斷把?手機關機。

    傍晚下班,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剛走?出?后門,看見話劇團那幾個老熟人在?搬圣誕樹。

    真快,圣誕節要到了。

    院長怪摳搜的,愿意花錢買圣誕樹作裝飾,卻不舍得多雇幾個工人來搬,每年都要逮幾個免費勞動力來使喚。

    將近三米高?的仿真樹,幾個女孩子搬得有點吃力。

    溫書晗看見小貨車后面還有兩棵樹,她們人手估計不夠。

    于是她主動上前幫忙。

    “小心點兒?。”她雙手接過快要翻倒的樹尾,保持住平衡。

    她們看見她來,不禁愣住。

    想起之前背后蛐蛐過溫書晗,這會兒?人家不計前嫌來搭把?手,她們還怪不好意思的:“那個謝謝你呀。”

    她平淡回應:“沒事。”

    一來一回,幾人合力很快搬完一棵樹。

    折回來搬第二棵時,圣誕樹頂上的小圓球掉了,溫書晗及時發現,止步落在?她們后方,獨自彎腰去?撿。

    指尖剛碰到圓球,突然有人用粗糙布料捂住她口?鼻,將她往后狂拖,她登時驚慌,拼盡全力掙脫,呼吸倏然窒塞,前后左右都是雜亂對話聲。

    ——“趕緊趕緊!把?人弄上車!”

    ——“最后干票大的,訛死他們姓陳的!”

    她心一緊,這個聲音在?酒吧里聽過,是之前來向她討債的那幫野徒。

    溫書晗用力踢蹬,吸氣時嗅到刺鼻苦澀。

    下一秒她視線一黑,意識全無。

    掙扎時,兩寸的紅底合照落在?痕跡錯落的雪地上,被車輪快速碾過。

    第54章 含溫

    溫書?晗頭昏腦漲地醒來, 借著模糊不清的視線掃視一圈,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廢棄廠房。

    地面厚厚一層灰,四?周斑駁空曠, 有點年代感的白熾燈懸在頭頂。

    窗格外夜幕降臨, 她靠坐在一根水泥柱子前,努力回想昏迷前的一切。

    身?子下意?識動彈, 卻發現無計可施。

    低頭一看,手腕和腳踝都被麻繩綁著。

    難聞的劣煙味道飄過來, 她輕咳一聲。

    ——“老大,她醒了!”

    光頭轉身?看過來, 跟她對上視線。

    她麻藥勁剛過,渾身?無力, 攥著拳頭想掙脫繩索, 半晌無濟于事。

    “別搞小?動作, 給?我老實待著。”光頭大喇喇蕩上前,叉著腰頤指氣使,“待會兒呢, 要你配合我們干點事兒,我們拿到錢就讓你走。”

    溫書?晗抬眸瞪他:“憑什么聽你的?”

    光頭呵笑:“嚯, 脾氣還不小?呢。”

    她凝神觀察,加上光頭, 眼?前一共四?個男人,其中一個神色憂慮的刀疤男, 剩下是兩個手指有紋身?的男人,眼?神都很兇。

    那個刀疤男像是怕惹事, 坐在地上憋了半晌,為難吱聲:“老大, 這種背景的咱們真的動得了嗎?要不讓她給?咱一筆錢,咱就放了她吧。”

    光頭嘖一聲,上去?就是一腳:“沒膽兒就沒別出來混!耽誤哥幾個吃香喝辣,滾蛋!”

    刀疤男挨一記痛擊,訕訕閉嘴。

    訛這一筆,比他們挨家挨戶討高利貸要劃算得多。

    光頭把她包里?的東西抖落在地,撈起她的手機。

    開完機,舉起屏幕對著她倔拗不屈的臉解鎖,開始翻找通訊錄。

    這幫人像是慣犯,知?道訛錢這種事該找當家的。

    陳言肆的號碼被她改了十幾回備注,每次他都要把“老公”改回去?,她不讓,最后他退而求其次改了個“現男友”。

    很好認。

    光頭把她“現男友”的號碼遞到她面前,又給?她看一張寫著特?殊網址的小?卡片。

    一個國外的交易網站。

    她暗自腹誹,這幫混子真是與?時俱進,還知?道用比特?幣交易。

    光頭蹲在她面前,教唆她:“待會兒你記著,電話打過去?,你就讓他登這個網站,把三千萬美金轉到這個賬戶上,記得選擇混幣交易,懂了嗎?”

    溫書?晗別過臉悶不吭聲。

    光頭不耐煩,舉起一把小?型折刀虛空抵住她臉頰,粗聲耍狠:“老子跟你說話,你他媽裝啞巴?!”

    溫書?晗不慌不忙,給?對方?掠一記冷眼?:“綁了我,讓他給?你打錢,然后呢?拿到錢就逃出國逍遙自在是嗎?你挺好笑的,真以?為能拿出三千萬美金的人會找不到你們嗎?”

    光頭似乎被她點醒,登時發怒:“你他媽的威脅老子?老子整死你!”

    “那你也別想活了。”

    對方?的手眼?看要掐過來,被她一句話硬生生嗆回去?。

    光頭兀自點點頭,冷笑:“倔是吧?行,來點兒前菜讓你嘗嘗。”

    說完就對刀疤男使了個眼?色。

    對方?會意?,從?黑色背包里?拿出一臺攝影機,架起三腳架,鏡頭對著她。

    溫書?晗神情微凝,光頭怒了努嘴使喚另外兩個男人:“你倆,上去?把她衣服扒了。”

    兩個男人應聲上前,她下意?識往后挪動,后背抵著水泥柱子退無可退。

    光頭見她有了點懼怕反應,又補一句:“你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錄它個半小?時,越刺激越好。”

    溫書?晗抿唇攥拳。

    這幫人想用齷齪手段抓她的把柄。

    兩個男人離她越來越近,一臉蠢蠢欲動。

    她壓下緊張情緒,視線快速捕捉,看見光頭手背上有被水彩筆勾畫的痕跡。

    她突然出聲:“你有孩子吧?”

    光頭冷不丁瞪向她。

    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光頭,沒得到下一步指令,他們便原地止步。

    溫書?晗面不改色:“你看著也有四?十歲了,孩子不小?了吧?你想賺完最后一筆就金盆洗手,帶著孩子到國外生活是嗎?”

    光頭定了定神,莫名惱怒:“閉嘴,你知?道個屁!”

    溫書?晗自知?捏住他命門?,繼續說:“你要是不希望看見孩子的尸體?,就少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我。我是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但陳言肆不一樣,你的孩子要是落到他手里?,下場只會比我更慘,骨頭都不一定拼得齊,你想試試嗎?”

    光頭躊躇不定,后槽牙磨了磨。

    “操”他罵罵咧咧,一腳把攝像機踹開,在她手機屏上噼啪按了兩下,快速把聽筒懟到她耳邊,“少廢話,照我剛才說的做!”

    溫書?晗不動聲色,聽著規律十足的等待音。

    半晌,電話接通。

    “喂?”

    那頭居然是女孩子的聲音。

    溫書?晗愣了愣,疑心是不是打錯了,偏頭看了眼?屏幕。

    沒打錯。

    另一邊,鄭遙聽不見聲,索然無味把電話掛了。

    牌桌上談笑起伏,梁煜澤支著額頭出了張紅桃,瞥她一眼?,煩躁出聲:“你碰人家手機干什么?”

    鄭遙理直氣壯:“怎么了,是他自己沒拿手機出去?,又不怪我,我只是好心幫他接個電話而已。”

    陳言肆正在廊窗前抽煙。

    溫書?晗手機關?機,他哪兒都找不到她,雇人去?找也沒能得到確切回信。

    他抽完半根煙,胸腔里?燥意?滿盈,心火快要頂到肺。

    又想給?她打個電話,手機卻不在身?上。

    陳言肆快步折回去?,一進包廂,看見鄭遙在亂按他手機。

    他黑著臉奪過來:“少碰!”

    鄭遙被他生氣的樣子嚇到,舔舔唇說:“我又不是故意?的,剛才有人打電話過來我才碰的。”

    他眉心一動:“誰?”

    鄭遙不悅輕哼:“你家‘乖乖’咯。”

    陳言肆眸色一沉,立即回撥。

    不知?電話里?說了什么,那邊很快就掛了。

    他低罵一聲,撈起車鑰匙快速離開。

    周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你看你看,讓你別動他手機吧?瞧他氣的,下一秒就要殺人了。”

    通話被光頭迅速掐斷,溫書?晗沒辦法告訴陳言肆自己在哪。

    她手機還在光頭手里?,屏幕乍然一亮,陳言肆再次打了過來。

    光頭想掛斷,溫書?晗出聲制止:“手機給?我,我想再跟他說幾句。”

    光頭神情警惕,當然不給?:“別想耍什么花招!”

    “沒有。”溫書?晗鎮定十足,以?利為餌,“如果不說清楚,他不會給?你們打錢的。”

    光頭煩躁:“說說說,還要說什么?他一大老爺們兒,舍得讓自己女朋友受罪?”

    “你覺得我是他正經女朋友嗎?”

    此?言一出,光頭被她搞懵了。

    溫書?晗知?道剛才是鄭遙的聲音,索性將計就計:“剛剛接電話的明顯是個女人,你也聽到了吧,他身?邊的女人不止我一個,你憑什么覺得他很在乎我?”

    說完又沮喪垂眸,細聲細氣補一句:“我跟在他身?邊,很委屈的。”

    空氣莫名安靜。

    光頭表情復雜,看她的眼?神竟多了一絲唏噓。

    這戲還差點兒火候,溫書?晗暗自觀察對方?的神情,繼續要哭不哭地演:“大哥,我只有這么一個要求,你再給?他打個電話吧,我要他親口證明我是他的唯一,要他認認真真答應我,說他一定會拿錢救我。”

    她紅著眼?睛望向對方?,一張巴掌大的臉被白熾燈罩著,平添幾分楚楚可憐。

    光頭暗自琢磨。

    不管怎么說,他得拿到那三千萬美金才行,而且越快越好。

    既然這姑娘是個戀愛腦,又被有錢渣男傷透了心,那他干脆利用一下這倆的感情糾紛,間接加快自己拿到錢的速度,豈不是更好。

    于是重新把電話撥過去?,惡狠狠警告她:“就只說你倆的事兒啊!要是敢讓他把警察帶過來,我就掐死你。”

    溫書?晗十分順從?地點了點頭。

    電話很快接通。

    聽筒里?電流微躁,夾雜他沉悶焦急的呼吸聲,她心頭跟著顫動。

    在他開口前她搶先一步:“你給?我解釋一下。”

    陳言肆輕微一頓,冷森森問:“解釋什么?”

    溫書?晗佯裝生氣:“你跟鄭遙究竟是什么關?系?”

    陳言肆意?外地配合,妥妥的渣男口吻:“不熟的關?系。”

    光頭聽見他倆單純的一問一答,慢慢放松警惕。

    溫書?晗追問:“你們怎么認識的?”

    陳言肆那邊有輕微的風聲,嗓音平靜:“剛到英國那晚,在酒吧幫她揍了個人。”

    他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主動出手必然有原因。

    溫書?晗頓了幾秒,語氣捻酸:“你對她有過好感嗎?”

    “沒有。”

    “那為什么要幫她——”

    “因為某人跟我提分手,我很想殺人。”

    “”

    那晚他剛到英國,獨自在酒吧喝酒。

    鄭遙跟幾個小?姐妹坐在不遠處的卡座,本來聊得好好的,忽然被兩個棕發壯漢騷擾。

    吵吵嚷嚷,男人的罵聲夾雜女孩子的哭叫聲,陳言肆嫌煩。

    心里?本就一團燥悶,他起身?拿著一個酒瓶子,二話不說就對著男人腦袋狠狠掄了上去?,把那兩個老外打得半死不活。

    那一晚,鄭遙心動難言,從?此?決定追他。

    雖然一直追不到。

    “哦”

    溫書?晗沉吟片刻,下意?識算了算通話時間。

    演了這么久,應該足夠那邊獲取定位信息了。

    另一邊,車輛在高架橋上疾馳,陳言肆收到警局發來的一個“ok”。

    溫書?晗聽見電話里?逐漸平穩的呼吸聲,一顆心也跟著安定下來。

    下一秒,陳言肆用平直而堅定的語氣,一語雙關?:“你相信我嗎。”

    她心頭微顫,像潮水漫過。

    輕聲說:“我相信你。”

    光頭不耐煩地搓了把臉,把手機奪過來掛斷:“行了!他心里?有你,打錢是遲早的事兒!”

    “嗯。”

    溫書?晗裝出如釋重負的樣子,安安靜靜坐在原地。

    光頭又瞧了她幾眼?,另外幾個男人也定定看著她。

    估計在他們眼?里?,她已經是一個花瓶戀愛腦了。

    光頭給?陳言肆的救贖時限是一小?時。

    一小?時內收到轉賬通知?,這邊就放人。

    要是收不到,就任由?處置。

    時限快到了,光頭在眼?前踱來踱去?,一直在刷新手機。

    急得不行:“怎么還沒到賬啊?他還管不管你死活了?”

    正說著,不遠處炸開一聲慘叫。

    溫書?晗瞬間抬眸,撞上那雙狠戾幽灼的眼?。

    霎那間心潮翻涌。

    光頭猛地回身?,負責放哨的小?弟已經滿頭是血,被一股狠力摜到他腳邊,塵埃四?起。

    光頭剛一回神,一記重拳砸到他面門?,他連喘帶叫撲到在地,差點撞到溫書?晗身?上。

    她手腳被綁動彈不得,光頭含著一口血沫大喊:“愣著干什么!把人帶上去?!”

    傷疤男看著地上半死不活的兩個兄弟,慌忙從?腰間抽出一把利刃,要抵住她喉嚨將她帶上天臺。

    沒等他靠近,陳言肆沖上前空手奪過那把刀。

    他狠得像不要命,傷疤男就沒見過這樣的,立即憑求生本能同他對峙,不料剛一出手就被他掰折了手腕。

    傷疤男登時慘叫,齜牙咧嘴掙扎片刻,最終膝蓋一軟倒在了地上。

    陳言肆扔了那把刀,掌心滿是血,一部分已經淌到他深色西褲上,暈出觸目驚心的一片。

    溫書?晗只覺眼?前全是猩紅,陳言肆上前給?她解開繩索,她驚魂未定看著他,嘴唇輕輕張合幾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言肆掀起眼?皮看她,對視幾秒,這人竟然還有功夫逗她:“傻了?”

    她鼻梁酸澀,他一邊解著繩,一邊她唇上吻一下:“沒事兒,我在。”

    未曾注意?,光頭已經歪歪斜斜站了起來,悄然拎起一根長棍。

    力量蓄勢待發。

    他心思全在她身?上,繩索完全解開時,只聽見砰一聲巨響。

    回聲沉悶。

    一棍子下來,后腦遭受重擊,陳言肆眉心緊擰,強撐著意?識跌到她身?上。

    “陳言肆!”

    她一顆心被人狠狠攥住,他凌亂不定的呼吸落在她頸側,貼著她慌張跳動的脈搏。

    沉滯時,警笛聲由?遠及近。

    光頭立刻慌神,知?道自己逃不脫了,不如帶個人質走,還有翻身?余地。

    于是一眼?盯住她,像捉到一只恰好無助的獵物。

    溫書?晗顧不上別的,滿心都是懷里?受傷的人。

    他身?子骨沉甸甸的,她咬牙將他帶起來,聲音顫抖:“陳言肆,起來,我們起來,警察已經到了”

    陳言肆額頭沁汗,她以?為他陷入昏迷,不料他萬分清醒。

    光頭暗中下手的前一秒,他一個轉身?奪過對方?手里?的鐵棍,新賬舊賬一起算,力道悉數奉還。

    光頭幾乎被他狠虐,嘔著血沫倒地不起。

    陳言肆扔掉鐵棍,站姿微微搖晃,回身?尋找她的身?影。

    他后腦勺滲出一灘血,溫書?晗眼?前霎時起霧,跌跌撞撞上前抱住他,他沉沉靠在她肩上,她踉蹌幾步被他抱穩,心里?酸脹。

    倦怠聲線落下來,磨她耳畔:“他們動你沒”

    她雙眸噙淚,拼命搖頭:“沒有,我沒事。”

    他笑了聲:“那親我一下?”

    她掐緊他肩膀:“都什么時候了!”

    血液從?他黑硬的發茬流經她掌心,黏糊糊地沾在她指縫間,滲進他襯衫領口。

    很快,警察進來將剩下一伙人制服,警笛聲散在夜色里?,裹住飛旋的細雪

    要是早知?道跟陳家聯系深刻會給?她帶來不可控的危險,會讓她被不懷好意?的人覬覦,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會選擇把她拖進旋渦。

    但轉念一想,要是陳言肆能在她面前愛得那么理智,那就不是他了。

    深色賓利迎風冒雪,加速上了高架橋。

    溫書?晗強撐著情緒鎮定開車,要把人送到醫院。

    身?旁這位傷患像是感覺不到疼,腦袋靠著副駕駛椅背,悠悠問:“要是我死了你會怎樣?”

    她眉心一擰:“不許提這個字!”

    “哦。”他氣定神閑換個詞,“要是我沒了你會怎樣?”

    “你別說話了。”

    他微闔著眼?,淡笑:“你擔心我。”

    她鼻梁一酸:“對,我就是擔心你。”

    沒有一刻不擔心他。

    這個回答讓他很受用。

    他又很輕地笑了一下。

    “你相信我嗎。”他多問了一遍。

    溫書?晗沉著心答他:“我相信你。”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她原先的遲疑與?彷徨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底氣。

    是一種感受到自己堅定被愛時,才會生出的底氣。

    陳言肆閉上眼?,唇角輕揚:“擔心我,相信我。”

    “證明你愛我。”

    愛是骨骼里?的燥意?喧囂,是漫長回響。

    是她難以?察覺的恒溫狀態。

    當手指感受到他血液流淌時,她無端生出一種被積攢已久的情緒擊中的錯覺。

    那一瞬間,她好像感受到了喧囂與?回響,還有溫潤的綿長。

    他話音落下,車廂陷入沉靜。

    陳言肆似乎心中有數,也不執著她到底能不能給?出一個回答。

    他依舊懶懶散散:“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溫書?晗心底微動:“第一眼?是什么時候?”

    他低喃:“很早的時候。”

    無言半晌,他又問:“還愿不愿意?跟我結婚?”

    溫書?晗啞然片刻,小?聲辯駁:“結婚哪有這么隨便的”

    陳言肆淡然看她一眼?,轉頭偏向窗外。

    車窗半敞,他發梢迎風,有一絲落拓不羈的凌亂。

    忽然沉啞出聲:“在你不愿意?跟我結婚,被我關?起來之前——”

    他又威脅人,溫書?晗剛升起來的一點顫動,被他像打地鼠一樣錘了回去?。

    她輕輕抿唇,雙手攥緊方?向盤。

    沒想到他下一秒卻是溫柔懶散的一句:

    “我追你。”

    第55章 含溫

    他沒有正兒八經追過她。

    骨子里紈绔不羈的人, 做什么?都講究一步到?位,那?點兒溫水煮青蛙的耐心,早在等她成?年的時候就已經徹底耗光了。

    現在卻?拾回一點溫柔, 說?要追她。

    松散的話語聲逸在風里, 溫書晗看著玻璃前搖擺的雨刮器,指尖跟隨心跳顫了顫。

    心動不過三秒, 陳言肆冷不丁問?她:“照片放哪兒了?”

    語氣跟審她似的。

    他問?的是民政局合照,溫書晗這才想起來。

    她眼神飄忽一瞬, 莫名心里沒底,勻出一只手摸了摸大衣口袋。

    摸了個空。

    不確定到?底落在哪了, 她有點心虛地?說?:“現在找不到?,我回去?再找找, 可能在包里”

    他眼風掃過來:“不見了?”

    空氣安靜一瞬。

    溫書晗默默挺直腰桿, 目視前方一本正經:“沒有, 我只是忘記放在哪兒了。”

    “是嗎?”他目光停在她身上。

    她不動聲色點點頭?。

    陳言肆慣會?給人壓迫感,冷颼颼說?:“回去?找給我看。”

    溫書晗隱約預感到?東西已經丟了,試圖含糊過去?:“不一定找得到?, 我真的忘記放在哪兒了。”

    余光見他沒什么?反應,她有理有據地?補充:“他們給我吸了麻藥, 記憶力變差了。”

    陳言肆緩慢眨了下眼,不置可否。

    溫書晗轉移話題:“今晚你?一直在找我嗎?”

    音落, 陳言肆沒有回答。

    他眼睫微斂,視線沒有完全聚焦, 略顯空泛地?看著前方開闊道路,還有半空中飛揚的雪片。

    慢慢地?, 他呼吸變得勻淡,眼皮也沉沉闔上。

    溫書晗霎時慌張:“陳言肆你?別睡!醫院快到?了, 不許睡!”

    受到?鈍器傷的人,一睡過去?恐怕就直接昏迷了。

    她喊了好幾聲,他完全沒反應。

    她急得不行,一手控制著方向盤,另一手越過中控臺扯他衣袖:“醒醒啊!別睡!”

    她一連扯了三下,幾乎想停車把他拍醒,下一秒他卻?毫無征兆牽住她的手。

    十指緊纏。

    溫書晗慌忙看他一眼。

    這人紋絲不動,依舊閉著眼,閑適懶散地?靠著椅背,一副好端端云淡風輕的模樣。

    溫書晗一顆心忽起忽落。

    差點要被他嚇死。

    她掙了掙手腕:“我在開車,你?松手”

    他淡定自若,開口時聲音像在寒風里浸過,冷澈而倦懶:“不是教?過你?單手開車?”

    溫書晗降低車速,嫌他無法無天:“明明是兩碼事好嗎?小學生都會?背交通安全守則了,你?居然要我知法犯法。”

    說?完又嘀嘀咕咕罵他:“壞東西。”

    他懶笑一聲。

    “你?真是越來越會?說?。”

    時間是種奇妙的東西,被它推著推著,她轉眼就長大了。

    不再是當?年那?個抱著粉色書包站在他面前,眼神怯生生的小姑娘。

    誰能想到?,以前她學個車都要他手把手地?教?。

    其實他也知道,若是教?她太多,說?不定哪天她就不需要他了。

    但?她每前進一步,就能收獲一份來之不易的雀躍與驕傲。

    他不想搶奪那?份屬于她的喜悅。

    “溫書晗。”他忽然出聲。

    “怎么?了?”她耐著性子,“你?先把手松開。”

    “叫聲‘哥’聽聽。”

    “你?有點惡趣味。”

    他指尖輕輕劃過她掌心:“真不叫?”

    溫書晗掌心泛癢,這癢還頗有流動性,直勾勾地?滑到?她心里。

    陳言肆一直不松手。

    沒轍,她聲線軟下來,就當?哄人了:“哥,我要開車了,你?快松手。”

    喊完有點別扭,她眼睫顫了顫。

    陳言肆應聲松開手,懶洋洋閉著眼,嘴角浮一絲淺笑。

    車程已經過半,他浸血染紅的襯衫領口遇凜冽寒風,顏色深了一度。

    余光里,他倦怠時嘴角揚起的輕微弧度,要比平時溫柔許多,仿佛在她心弦上撥了一下,余音輕響

    匆忙趕到?醫院。

    陳言肆手上有刀傷,后腦有鈍器傷,醫生接診時都皺了皺眉。

    診室的門很快關上,他在里面處理傷口。

    溫書晗坐在走廊長椅上,雙手緊緊捏著。

    她在車上給他簡單止血時,他也不說?疼不疼,只是一直斂著眼皮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今天她一消失,陳言肆滿世界找她。

    知道她深陷危險之后,他什么?都顧不上安排,單槍匹馬地?趕過來,似乎是想讓她看清楚,在沒有任何外力的加持下,他會?拼盡多少力氣去?保護她。

    走廊冷清敞亮,溫書晗看著自己沾了血跡的手掌心。

    頭?頂有一根長型燈管,光線在斑駁落錯間淌出一條明痕,從她靜止的指尖,順延到?心底,照亮一塊經年潮濕之地。

    恍惚時,陳慈遠在吳伯陪同下趕來。

    老?爺子心急,溫書晗簡單安撫幾句,對他說?:“爺爺,我不打算遷戶籍了。”

    陳慈遠坐在身邊,神情?微頓。

    沒有問?她為什么?,只是沉默片刻。

    她已經長大了,有她自己的世界,有屬于自己的驕傲,也有自己想走的路。

    陳慈遠的確很疼她,一部分源于朝夕相處的親緣情?分,另外,或許他看見她時總是想起戚林怡,于心有愧,于是慢慢地?,把她當?成?了親孫女疼。

    還有一部分源于她出類拔萃,乖巧又孝順。

    沒有哪個長輩會?不想把這樣好的孩子留在身邊,更沒有哪個長輩不想炫耀這樣優秀的孩子。

    再加上陳言肆當?年刻意埋下的心思,投其所好,爺爺還真就認定她是所謂的“小福星”。

    在陳家待了十年,溫書晗很感激這份養育之恩。

    但?人生是自己的,當?逼不得已面臨一些岔路口時,她要自己作出選擇。

    或許也是從陳言肆身上沾染了一絲離經叛道,如今的她,已經做不到?違背本心的乖巧。

    陳慈遠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語重心長地?叮囑她:“晗晗,你?要考慮清楚。”

    她反應幾秒,轉頭?看向爺爺。

    陳慈遠斟酌片刻,輕嘆:“言肆很小的時候我就管不了他,他媽媽去?世之后,他性格又變了很多,跟他爸越來越像。或許是我教?育方式不對,沒能給他及時掰正過來,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無言幾秒,陳慈遠正色問?:“他是不是逼你?跟他結婚?”

    溫書晗捏了捏手指,輕聲解釋:“沒結成?,我跟他拍了個照。”

    “唉。”

    陳慈遠揉了揉額角,真是操碎了心。

    診室的門恰好打開,傷口已經處理好,醫生安排陳言肆去?做個全面檢查。

    聽說?孫子傷得不輕,老?人家嘴上不饒人,調侃他“要是一記悶棍給你?打清醒就好了”,說?完卻?轉過背去?,憂心忡忡皺起了眉。

    紐約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陳慈遠這會?兒也懶得問?了。

    孫子還在就行。

    老?人家一輩子圖個清凈平穩,如今亂糟糟一攤子事兒,陳慈遠也只能寬慰自己,但?愿這些坑坑繞繞,未來都能折算成?福分吧。

    這次溫書晗被綁,陳慈遠知道后嚇得不輕,決定在公寓附近安排一些人手,保護她人身安全。

    不過溫書晗總覺得,這也是爺爺為了預防陳言肆有什么?過分舉動。

    走廊上,陳慈遠恨恨道:“臭小子,簡直胡來,胡來!”

    這句話被老?爺子臨走前念叨好幾遍,吳伯當?個捧哏,一路面露難色點頭?稱是。

    將近凌晨,各項檢查已經過了一遍。

    最后該縫針的縫針,改包扎的包扎,結果沒什么?大礙。

    人被送進單間病房,要住兩天院。

    溫書晗慢慢推開房門。

    里面亮一盞小夜燈,病床上,陳言肆已經換上病號服,懶沉沉閉著眼,不知是在休息還是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走上前。

    床頭?柜的手機正好震了一下,她不小心瞄到?一眼。

    是邱助發的消息。

    [陳總,新的表情?包有了,給您發幾個]

    [貓貓抱抱.jpg]

    [貓貓睡覺.jpg]

    原來他之前給她發的貓貓狗狗,都是專門跟邱助要的。

    溫書晗拿著他的手機,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之前不用手機殼,現在卻?套了個深色磨砂的。

    她下意識翻過一面,隱約看見里面透出的雙人合照。

    “”他還真是,居然把它隨身攜帶。

    當?個護身符嗎?

    話說?回來,她的那?一張都不知道落到?哪兒去?了。

    ——“偷偷摸摸干什么??”

    陳言肆冷不丁出聲,她轉頭?眨了眨眼,平靜道:“幫你?存了點表情?包。”

    “哦。”他靜無波瀾。

    似乎她想碰就碰了,他不在意這些。

    在她面前他也沒什么?可藏的,他巴不得她學別的女孩子多吃點醋,一天查他手機八百回。

    陳言肆靠坐在床頭?,撈起電視遙控器,隨意開一個界面。

    輕碎的頻道聲音盈滿一室,從索然無味的球賽,再到?抓馬的相親節目。

    他一個接一個換,沒一個滿意的。

    溫書晗把手機放回去?。

    桌上還有一本涂鴉本,她百無聊賴翻了翻,悄然看他一眼。

    陳言肆斂著眸,懶洋洋看向正對面的液晶屏,光影在他鋒利眉眼間流淌閃躍。

    她淡聲問?:“頭?還疼嗎?”

    “疼死。”

    “”她想了想,放下涂鴉本坐到?床邊,微微歪頭?,端詳他后腦勺的紗布。

    冷不丁問?:“等傷口好了,你?這里還能有頭?發長出來嗎?”

    陳言肆的目光不冷不熱移到?她臉上,被她問?無語了。

    “有。”

    “哦那?就好。”

    他嘴角一扯:“你?不關心我失沒失憶,反倒關心我長不長頭?發?”

    溫書晗輕微別過臉,指關節蹭了蹭秀挺鼻梁:“當?然要關心一下了,畢竟你?這副皮囊還是很完美的。”

    “你?圖它?”他劍走偏鋒地?問?。

    溫書晗被他問?懵,頓了頓,避重就輕說?:“從客觀角度出發,你?很好看。”

    “比薛明成?好看?”

    “你?怎么?老?跟他比。”比起來當?然是你?好看多了。

    陳言肆淡淡收回視線,黑著臉拿遙控器換臺。

    終于調到?一個安靜的熊貓頻道,他輕抬下巴讓她看向屏幕,說?那?只小的被竹子砸了,呆呆的,還挺像她。

    她說?才不像。

    “對了,你?沒打薛明成?吧?”

    他冷嗤:“懶得打。”

    她松一口氣:“沒打就好。”

    陳言肆悶悶不樂的時候,無端多了幾分少年氣。

    溫書晗又聯想起他被鮮血沾染的西服外套,落拓不羈,暴戾又溫柔。

    不知怎的,她好像真成?了一只被竹子砸中的熊貓——一切都是后知后覺

    陳言肆在紐約的事物還沒處理完,出院當?天他就飛往西半球。

    工作很忙,但?他只要開完會?,就鍥而不舍給她打電話。

    然而有時差存在,每次他打過來,她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洗澡。

    搞得他有點煩躁,發消息來質問?:[又想晾我?]

    她好冤枉,滿手是水地?回一句:[我在洗澡啊。]

    陳言肆不咸不淡地?回:[開視頻。]

    “”有病!

    她不理他。

    洗完澡翻開手機日歷,發現三天后就是圣誕節。

    忽然意識到?,是不是可以跟他一起過圣誕。

    這么?想著,溫書晗提前請了假。

    于荷很快就給她批了。

    自從上次在辦公室被陳知棠一通輸出,于荷對她的態度好上一層樓,問?話里多了一分關心:“圣誕節到?了,是去?探親嗎?”

    溫書晗沒有過多解釋,嘴角抿了抿,若有所思道:“想見一個人了。”

    淮京十二月積雪厚重。

    她拎一個黑色旅行袋,登上飛往西半球的航班。

    這一趟沒有告訴他,就當?做一個驚喜。

    航程漫長,她提前跟邱助要了他在紐約的住址,夜晚出了機場就打車前去?。

    紐約也是細雪紛飛,曼哈頓上東區繁華依舊,霓虹中薄霜搖曳。

    溫書晗用勉強可以順利溝通的口語跟司機說?了位置,司機遺憾地?說?那?個地?方不能開進去?,只能停在外圍一圈,剩下一段路她得自己走。

    她說?都行。

    到?了才發現,這是一片寂靜空曠的別墅區。

    她下車走了一段路。

    彎彎繞繞,兩側路燈昏黃,周圍都是黑漆漆的綠化草坪,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終于,跟著手機地?圖到?達目的地?。

    她反復確認門牌無誤,邁步踏上單體建筑前積雪的臺階,用邱助提供的密碼進了別墅。

    里面一團漆黑,陳言肆還在公司沒回來。

    她有點困了。

    在客廳沙發上坐了會?兒,還沒等到?主人回家,眼皮就慢慢合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后門打開的聲響。

    她蜷在沙發一角,應聲擰了擰眉心。

    片刻,她揉著眼睛坐起來,聲音軟綿綿的:“你?回來了嗎”

    音落,突然幾道刺眼白光朝她照過來。

    她睜開眼,面前竟然站了三個彪形大漢,各個荷槍實彈,打頭?的那?個已經把槍口對準她腦袋。

    她頓時懵了,心跳怦怦加快。

    耳邊嘰里呱啦一通英文,三人在昏暗中盯著她,粗聲問?她是誰,到?底是怎么?進來的。

    溫書晗猛地?意識到?,這三個是他安插的警衛。

    她這叫私闖民宅,警衛一槍把她斃了都是有理的。

    緊張時語言系統宕機,她慌慌張張“i”了半晌,沒i出個名堂來。

    槍口越逼越近,她快速說?:“你?們給他打電話!”

    “就說?——”她在腦海里快速轉換出英文,郁悶道,“就說?他前女友來找他了!”

    深膚色警衛對雇主的表層信息足夠了解,聽她一番話,警衛壓著眉,像是把她識破:“陳先生沒有前女友,你?到?底是誰?”

    第56章 含溫

    在陳言肆眼里, 他倆根本就沒分過,前女友壓根不存在。

    加上?紐約總部近期正在大洗牌,多事?之秋不宜放松警惕, 保鏢一心將差事?干好?, 腦子里的判定程序非黑即白。

    溫書晗越是?緊繃無措,在他們看來就越不對勁。

    深膚色彪漢對她?高度懷疑, 拿槍的雙臂緩緩舉高,身上?的黑色夾克發出悉索摩擦聲。

    溫書晗聽見?子彈上?膛的動靜, 腦子嗡嗡的,身子可憐巴巴縮在沙發一角, 懇求他們先把?槍放下:“我不是?不是?想?私闖民宅,你們聯系他問一問就知道?了, 我真的不是?小偷, 更不是?什么商業間諜”

    她?過分緊張, 口語變得磕磕巴巴。

    語序有點亂,好?在他們聽懂了。

    最邊上?的撲克臉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聽那邊說了幾句, 撲克臉眼神微變,同打頭那個黑夾克彪漢使了個眼色。

    黑夾克瞧她?半晌, 輕輕“Oh”了一聲。

    對準她?額頭的手.槍快速放下,收回腰后的皮匣里。黑夾克往后退幾步, 用蹩腳的中文跟她?說對不起?。

    溫書晗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被槍指著?,像坐完一輪過山車, 大腦有點缺氧。

    身處異國本來就沒什么安全感,冷不丁鬧這一出, 意識被委屈害怕輪番占據,她?生理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幾滴淚水啪嗒往下掉, 他們一時錯愕,齊齊圍上?來,稍顯笨拙地抽了幾張紙巾,弓著?身子遞給她?,讓她?不要哭。

    巨大三團影子同時罩下來,實?在嚇人,她?快速搖頭,拒絕他們遞來的紙巾,自己拿手擦了擦。

    黑夾克微微愣住,沒處理過這種情況,這會子跟張飛繡花似的,雙手搭在膝蓋上?非常禮貌地問:“您餓嗎?”

    她?反應慢半拍,眼眶紅紅的,抬起?頭小聲“啊”了下。

    微顫的聲線清澈柔軟,像窗外細雪輕曳。

    黑夾克以?為她?沒聽明白,撓了撓毛刺寸頭,雙手舉到嘴邊形象生動地做了個吃飯手勢:“Eat?”

    溫書晗搖搖頭:“No”

    空氣僵持片刻,三人貌似收到手機指令,臨走前又跟她?道?了個歉,貼心地為她?開一盞燈,陸續到門外守著?去?了。

    室內空得寂靜。

    溫書晗心有余悸,默默掃視一圈,視線越過靜然佇立的古典鋼琴,看見?不遠處一個實?木掛衣架,上?面掛著?一件深灰色毛衣。

    是?陳言肆穿過的那件。衣服版型寬松,線條勾勒得體,細膩沉穩的質感藏匿其?中。

    她?靜靜望著?那件衣服,仿佛在熟悉的肩背上?觸到柔軟和溫熱,一顆心慢慢沉下來。

    被嚇過一陣,倦意已經全然消散。

    她?緩緩起?身,走到菱格窗前,透過光潔玻璃看向院子外。

    突然很好?奇,陳言肆到底把?她?說成自己的誰了,那三個受雇的警衛居然還會哄她?讓她?別哭。

    有點微妙。

    正琢磨,沒注意到后門被人悄聲打開。

    一道?沉靜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脫下大衣掛在門后,朝她?走過去?。

    ——“在等誰?”

    溫書晗猛一回頭,對上?他深邃眉眼。

    他肩上?還落了幾片雪粒,微冷冽氣息混合他身上?的沉香逐漸罩下來。

    他微垂視線看著?她?,靠近幾步,雙手撐在半高的窗臺上?,不動聲色將她?圈住。

    一天?被嚇了兩回,她?驚魂未定,直勾勾望著?他。

    空氣在她?霧氣滿滿的眼神中變得柔軟濕潤。

    陳言肆輕挑眉梢:“是?在等我?”

    她?別開視線,悶悶嘀咕:“明知故問,都來你家了,難道?不是?在等你嗎”

    “哦。”他饒有興味,輕笑一聲,“等到了。”

    音落,他微冷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溫熱呼吸撲落而下。

    要吻不吻的距離,她?本就不穩的心跳被他勾了起?來。

    她?小聲抱怨,告狀似的:“早知道?就跟你說我要過來了,差點被他們嚇死”

    陳言肆撫上?她?臉頰,摩挲片刻。

    從早忙到晚,本來懶憊冷淡的聲音在她?面前多了幾分興致,溫柔倦啞地纏住她?:“所以?為什么不跟我說?”

    她?吸一記鼻子,耿直道?:“想?給你一個驚喜。”

    他神情微動:“圣誕節驚喜?”

    “嗯。”她?仰頭注視他,覺得他沒什么情緒波動,以?為這趟來錯了,微微沮喪說,“你不想?見?我嗎?不想?的話,那我明天?就走”

    “想?。”

    他倏然吻過來。

    她?睫毛兀地一顫,反應慢了半拍,喉嚨里輕哼一聲,混入他炙熱的喘息里,被他盡數吞沒。

    這個吻突如其?來,稍顯急切,她?盡量跟上他或輕或重的節奏,雙手攀住他結實?有力的手臂,指尖陷進他蓬勃肌肉里,感受他明顯的青筋紋路。

    他手掌從她臉頰游移往下,輕輕掐住她?脖子,虎口卡住下頜往上?抬,讓她?乖乖仰起?頭。

    吻至深處,她?換氣艱難,他手臂倏地一圈,單手將她?撈起?來,讓她?坐在半寬不窄的窗臺上?,緊繃腰身嵌在她?雙腿之間,舌尖追逐交纏,逐寸探入,掠奪她每一絲顫抖的氣息。

    一陣又一陣酥麻沿著?她?脊骨快速洄游,她?逐漸缺氧,掐住他手臂的力道?稍微加重。

    陳言肆微闔著?眼皮,捕捉她眉間浮起的脆弱難捱。

    不可告人的暗癮被她?挑起?,他興致又多了幾分,滾燙堅硬的身軀將她?壓在窗前,樂此不疲地欺負她?。

    等她?委屈兮兮嗚咽幾聲,他才稍微分開一些距離。

    溫書晗雙眸失神,手臂無意識環上?他脖子,抱住他。

    被深吻熨燙過的聲音柔軟輕碎,不合時宜地問:“他們拿的是?真.槍嗎?”

    陳言肆兀自失笑:“我讓他拿過來給你玩玩,看是?真的還是?假的。”

    仿佛談虎色變,她?頓時搖頭:“不用了”

    “他們兇你了?”

    “也沒有。”

    “明天?就把?他們炒了。”

    “不用,他們挺盡責的。”她?垂眸說,“我來得太突然了,他們懷疑我也很正常。”

    陳言肆低頭看著?她?,黑沉視線將她?鎖住,指關節摩挲她?臉頰:“幾天?不見?,你膽子這么大了?”

    視線交織,此刻的她?渾然不覺,眨了眨眼:“你說什么?”

    “主動來找我,你覺得你回得去?嗎?”

    什么意思,難道?他不準備回國了?

    溫書晗茫然一愣:“你不是?過幾天?就回去?了嗎?”

    他語氣平淡:“這可不一定。”

    “”

    溫書晗本來打算過完圣誕跟他一起?回國,既然他這么說,她?只能自己回了:“你要是?不回去?,我還得回去?呢,舞團那邊只請了一周的假。”

    “誰說讓你走了?”陳言肆接過她?忽然忐忑的視線,懶洋洋說,“要是?把?你留在這兒,我每天?回來,無論多晚都能看見?你在家等我,感覺還不錯。”

    溫書晗指尖一顫,有種掉進陷進的錯覺。

    “不要,過完圣誕我就回去?了”

    “別回了。”他輕輕吻她?,氣音渾悶而蠱惑,“既然來了,就待在這兒陪我,哪兒也別去?了。”

    他說話時喉結跟著?震動,一下又一下撞到她?心里。

    她?氣呼呼推他一下:“你有點變態。”

    陳言肆坦然接受:“你第一天?認識我?”

    說著?,他擒住她?抵抗的手腕,眉眼間泛起?幾分散漫不羈,占有欲只多不少。

    溫書晗瞪他一眼:“不許鬧了,我過兩天?真的要走,開幕式那邊要上?報節目了,我還要編舞,很忙的。”

    “是?嗎?”他眼底閃過一絲探究意味,懶聲輕嘲,“這么忙還要過來找我,想?我了?”

    溫書晗抿唇眨眼,臉頰不動聲色別到一邊:“有一點點想?。”

    “哦。”他沉吟片刻,一手扳過她?下巴。

    目光倏然相撞,他不會輕易放過她?,沉聲誘哄:“想?我什么?”

    “”他又不做人,溫書晗真覺得她?是?自投羅網,拗著?臉說,“圣誕節要到了,覺得你一個人在這兒應該挺孤單的,就想?過來陪陪你,沒別的意思。”

    陳言肆輕嗤一聲:“模糊事?實?。”

    溫書晗遲疑片刻,耳根泛起?欲蓋彌彰的紅,轉移話題說:“看你這樣?子,貌似也不需要人陪,不如我明早就走”

    她?輕輕掙了下,被他圈住腰身攬緊。

    “別動,讓我抱會兒。”

    陳言肆低頭壓在她?肩上?,呼吸深埋而下,將她?頸側裸露的一小片肌膚染燙。

    溫書晗微微一怔,抬手搭在他腦袋上?,很輕地摸了摸。

    他頭頂的發梢格外柔軟,蘊著?蓬勃體溫,給人一種溫和無害的錯覺。

    但她?清楚地知道?,他根本就不溫和,反而烈性極強,不會被任何人掌控,更不對任何人低頭。

    而此刻,他將一部分身心交付給她?,倦怠綿長的呼吸落在她?肩上?,啞著?聲線叫她?寶寶,說這幾天?好?累,要處理一堆破事?,還總是?擔心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天?冷會不會生病。

    她?心尖搖顫,小貓似的,臉頰蹭一蹭他略微扎人的鬢角,軟聲說:“我知道?你很累,所以?來找你了好?點了嗎?”

    “嗯。”他喉嚨深處沉出一個單音節,偏頭吻她?頸側,又輕輕一咬。

    她?肩膀顫了顫,陳言肆忽然直起?身子將她?抱起?來,她?反應不及時,堪堪摟住他脖子,雙腿攀在他腰上?。

    他又恢復原先那股興致不減唯愛欺負人的勁兒,一邊走一邊吻她?,趁她?不注意,將她?抱到鋼琴上?。

    琴鍵猝不及防陷下一小截,沉寂中乍現一段凌亂旋律。

    腦子里白光一閃,她?霎時懵了,雙腿立刻夾緊他腰側,攀著?他,身子懸在琴鍵上?。

    陳言肆故意彎腰,一只手臂撐住冰冷琴身,她?被重力牽引著?,又掉了下去?。

    黑白鍵此起?彼伏,清脆琴聲再次響起?。

    她?瞬間掐緊他肩膀,面色潮紅:“你要干嘛啊”

    陳言肆眼底染欲,一手探進她?衣擺,撫上?她?白皙后背,托住她?。

    “在這兒試試。”

    她?呼吸一緊:“你說什么啊,在鋼琴上?怎么可以?你不嫌吵嗎?”

    他懶散無謂:“一個鄰居都沒有,吵誰?”

    說完又笑了聲:“我也沒說要做,你在想?什么?”

    “”溫書晗驚覺上?了他的套,輕輕皺眉,“混蛋,快放我下去?。”

    陳言肆目光逡巡,指尖在她?蝴蝶骨周圍摩挲片刻,語氣靜無波瀾:“既然你很想?我,大老遠過來找我,在鋼琴上?做一次也不是?不行。”

    她?默然抿著?唇,只覺心口燥熱。

    不能順著?他,否則真要被他摁在鋼琴上?放縱一夜。

    她?輕哼:“才不想?你。”

    陳言肆看她?片刻,沒什么不悅的反應,只是?斂著?眸輕輕吻上?來,哄她?:“乖寶,你總說不想?我——”

    “我可很想?你。”

    第57章 含溫

    凌晨, 鋼琴承受了一些它不該承受的壓力。

    溫書晗懷疑這東西根本?就不是用來彈的,而?是拿來滿足他某些特殊癖好的。

    好像跟她在一起就總有嘗試不完的新鮮,他要完全探索, 徹底占有。

    溫書晗足夠了解他, 每每到了這種時候她一定逃不掉,陳言肆只要一放縱起來就沒個度。

    整晚花樣百出, 在后面?的時候他就蒙住她眼睛,覆下來咬她肩膀, 面?對?面?的時候就瘋狂在她胸口留痕,吻痕要完全蓋過她的小紅痣他才善罷甘休。

    陳言肆喜歡用領帶綁她, 一邊掠奪一邊輕哄,喜歡她噙著薄薄一層眼淚直視他雙眼, 喜歡她顫著聲線說出一些特殊稱謂。

    折騰得她雙眸失神, 他還不甘于此, 手法多了幾分別開生面?,他知道她每一處弱點,或急或緩由他掌控, 總是疾不可緩地將她送上云端,又在即將攀頂的時候將她倏然放下, 荒唐又惡劣

    過程放浪無度,他渾身最后一點溫柔用來吻她, 悶聲喘息,為她撩開耳旁汗濕的發。

    下半夜, 浴室里?終于響起淋浴聲。

    洗完澡,她被一件寬大浴袍裹著, 神情倦倦的,蜷坐在沙發椅上, 抱著膝蓋看窗外雪景。

    陳言肆站在她身后,濕潤的長?發被他舉著吹風機熟練吹干。

    平板放在身側的小圓桌上,他另一只手還在滑動屏幕查看工作郵件。

    溫書晗被暖風吹得昏昏欲睡,臉頰潮紅逐漸褪去。

    回想?自己的練舞時長?,忽然覺得兩個小時的練舞時間已經?算短的,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累得意識模糊。

    她看著玻璃上的倒影,暗自腹誹,真不該在他忙的時候過來見他。他在工作中積累的枯燥乏悶,似乎總能在她身上變成另一種形式的精力充沛。

    陳言肆關掉吹風機,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低身靠近她耳畔:“再來最后一次?”

    “過分。”

    她抓起一個枕頭?丟他。

    床上,她悶悶不樂,被子鼓個小包背對?著臥室房門?,露個倔強的后腦勺。

    陳言肆在書房處理完工作,不急不緩進了臥室,房門?打開又關上。

    熱烘烘的體?溫從她背后靠近,身側有下陷的重量感。

    他呼吸貼過來,鼻尖蹭蹭她臉頰。

    “生氣了?”

    她倏地將臉蛋埋進枕頭?里?,聲音悶軟:“黑心資本?家。”

    他不作辯駁,輕笑?了聲。

    “睡過來點兒。”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答得很硬氣,其實心里?沒底,她總覺得他下一秒就要把她拖過去。

    但出乎意料,他就這么蓋好被子睡下了。

    兩人背對?背,中間隔的距離能塞下兩只大型玩偶。

    關了燈,溫書晗在昏暗中眨眨眼。

    雖然蜷著身子陷在被子里?,但總覺得冷。

    地暖沒開嗎?半小時前也沒這么冷。

    半晌,她悉悉索索翻個身,把遮蓋嚴實的軟被往下輕輕刨了刨,露出半張臉,不動聲色看著他寬闊后背。

    小聲試探:“陳言肆?”

    他沒應聲。

    按呼吸動靜來判斷,又不像是睡著的樣子。

    溫書晗縮了縮肩膀,又說:“好冷啊地暖是不是壞啦?”

    他還是不應。

    睡著了?

    她小心翼翼往他的方向蹭了蹭,體?溫貼過去。

    還沒碰到他后背,陳言肆突然一個翻身將她捉進懷里?。

    心跳呼吸倏然碰撞,她懵了一瞬。

    他直接揉著她腦袋將她摁進懷里?。

    原來他根本?就沒睡著,暗地里?等著這一秒。

    還開始循循善誘:“冷也不知道抱過來,占我便宜都不會?”

    “”一副懶散得逞的語氣,像個渣男一樣。

    她悶聲調侃:“我又不是黑心資本?家。”

    “哦。”他優哉游哉,墊在她身下的手臂繞過她肩膀,意圖不軌,“讓我看看你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

    溫度在白皙滑膩的脖頸附近肆意游移,惹得她輕微戰栗。

    身量高的人各方面?都天賦異稟,他手臂輕而?易舉探進來,肆意摸索。

    后背一涼,她悶哼一聲,肩膀微微拱起一瞬,下意識推他,被他另一手掐住腰身。

    不對?!到底是誰占誰便宜?

    她咬了咬唇,抬眸,顫著眼睫注視他。

    陳言肆微斂著眼皮,目光坦坦蕩蕩,好像作亂的手不是他的。

    觸感燥熱清晰,他手掌上有練習槍械留下的薄繭,換個方式,緩緩摩挲她后背。

    她一時有點口干舌燥,攥住他燥熱結實的手臂:“你別亂動了”

    陳言肆反其道而?行之,手里?花樣百出,淡嘲:“是你招我。”

    循序漸進,力道加重幾分,她本?來還覺得冷,現在熱得不行。

    他一邊欺負人一邊審她:“再說一遍,誰黑心?”

    她快招架不住,細聲細氣暗懟:“某人黑心。”

    陳言肆懶笑?一聲,這會兒還挺較真,揪著她,非要問出個所以然。

    她忍不住膝蓋亂頂,踢到他,他喉結一滾,掐在她腰上的手移到后方掌了一記:“我看你是欠收拾。”

    說完忽然攬著她一起翻了個身。

    她想?借機逃脫,不料他位置很靠邊,她稍微往邊上一動,本?想?在床沿安全著陸,結果偏航,身前霎時沒了支撐。

    “啊!——”

    她稀里?糊涂掉到地毯上,差點撞到床頭?柜,陳言肆神情一凝,眼疾手快把她撈上來,讓她坐在他身上。

    她懵懵回神,陳言肆靠坐在床頭?,撥開她凌亂遮臉的頭?發。

    對?視幾秒,他兀自失笑?。

    她氣鼓鼓瞪他:“你還好意思笑?我,罪魁禍首”

    陳言肆懶洋洋看著她,胸腔不時震動。

    他扣著她后背將她抱進懷里?,距離拉近,他夾雜笑?意的聲線渾悶又輕柔,手掌揉揉她腦袋:“我家乖寶,別被磕傻了。”

    溫書晗雙手搭在他肩上,眉眼輕抬,看見自己落在他眸底的倒影。

    他滿眼都是她,溫熱指腹撫在她臉頰,輕輕摩挲。

    “明?天沒空陪你,讓鐵牛開車帶你去玩兒。”

    她一愣:“鐵牛?”

    “拿槍逮你的那個,西班牙人。”陳言肆給她提示。

    她想?起來了。

    是那個黑夾克?怎么起這么個中文名。

    陳言肆淺笑?:“他自己起的,說聽上去特別霸氣。”

    “”好吧。

    他又捏捏她臉蛋,眼神落在她眉眼間,難以言說的柔情繾綣。

    她輕輕抿唇,在他溫柔又胡亂的動作下閉了閉眼,心臟仿佛被泡在溫水里?,軟得一塌糊涂。

    如?果用一句話簡單歸納兩人現在的關系——應該是重逢后的曖昧與膠著。

    不清不楚,藕斷絲連。

    不知道未來如?何,卻依舊難以自控地沉溺-

    晚上鬧得太困,她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陳言肆離開得早,醒來時枕邊沒人。

    她擁著被子坐起來,正好收到消息。

    [陳言肆:醒了?]

    她神情一怔。

    真這么巧合嗎?不會吧。

    意識到不對?勁,她慌忙掃視一圈,茫然頓了頓,快速打字:[你在臥室安監控了?]

    他回得很閑適,也不說有沒有,反而?借此逗她:[自己找找看。]

    “?”找他個頭?。

    好變態,難道真想?把她關在這兒。

    為了試探,她重新躺了下去,悶進被子里?。

    新消息跟著彈出來:[我看得見。]

    溫書晗猛地起身,噼啪打字:[你變態嗎?!把監控關掉!]

    他回:[逗你的,哪兒來的監控]

    溫書晗看著這行字,剛松了一口氣,沒想?到下一句才是真的氣人:

    [你不如?找找你護照去哪了。]

    她神情凝滯。

    果然,證件又被他扣了。

    他不允許她說走就走。

    不過,跟他斗智斗勇久了,她竟然有種心如?止水的感覺。

    回復他:[不找了,你拿去吃了吧(貓貓無語.jpg)]

    他似乎在忙,隔了許久發來三條語音。

    [先下樓吃飯]

    [廚師到了,想?吃什么就讓他給你做]

    [叫他大錘就行]

    “”在他手下干事兒的人,中文名都好奇怪。

    溫書晗洗漱完,換好衣服下樓,隱約聞見一陣食材香料味。

    廚師是位土耳其大胡子,正系著圍裙在廚房備餐。

    看見她下來了,他微笑?著跟她問好,一邊忙活,一邊跟她閑聊,說陳先生是位特別好的老板,性子干脆利落,從不對?員工發脾氣。

    總之一頓夸贊,吹得天花亂墜。

    溫書晗歲月靜好地喝了一口熱茶,心想?,重要的是陳言肆非常舍得給錢吧。

    人好不好那就另說了,畢竟在她眼里?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壞。

    她不怎么餓,簡單吃了一份沙拉。

    一個人吃飯有點無聊,飯桌上,她戳著碗里?的小塊牛油果,分神看了看手機。

    想?起要給沈文蕓打個電話。

    其實她一直期待對?方會打過來,但這么多年過去,她接到電話的次數,兩只手都數得過來。

    片刻,電話接通。

    “媽。”

    “誒,怎么啦書晗?”

    那邊的背景音有些嘈雜,溫書晗心想?,他們一家人是不是像往年那樣,到紐約過圣誕來了。

    她好奇一問:“媽,你們在哪兒呀?”

    沈文蕓說他們剛到曼城,準備到餐廳吃飯,晚上要帶安安到廣場玩玩,聽說今年的圣誕季燈光秀很熱鬧。

    溫書晗攥了攥手機,欲言又止,最后說:“那你們玩吧,我沒什么事。”

    原本?想?就此含糊過去,但畢竟是親生的,沈文蕓聽得出她話里?的猶豫,主動問她:“你在紐約嗎?”

    她安靜片刻,“嗯”一聲。

    沈文蕓語氣和緩,關心道:“一個人嗎?還是跟朋友一起?”

    “我目前是一個人,朋友還在忙,我們現在不在一塊兒。”

    “那我們一起吃個飯吧,你是在曼城嗎?”

    溫書晗心下微動,考慮幾秒說:“不了,還是你們去吧,我待會兒——”

    “一起來吧。”沈文蕓打斷她的遲疑,柔聲說,“好不容易過節,正好聚一聚,媽媽也想?你了。”

    她捏緊餐叉手柄,無意識將碗里?的東西戳了戳。

    “嗯那我現在過去,很快的。”

    掛完電話,院門?口已經?有一輛車在等她。

    鐵牛降下車窗,樂觀開朗地跟她say hi,說陳先生已經?安排了,讓他帶她去玩兒,她想?去哪兒都行。

    溫書晗點點頭?,心想?,這么一個猛漢,中文名字居然叫作鐵牛。

    不太可能吧。

    她一上車就有點懷疑。

    車子離開別墅區,她坐在后座,禮貌出聲問起他的名字,對?方說自己本?名有點繞口,叫他約翰就行。

    溫書晗點點頭?。

    保險起見,她還是叫他約翰吧,“大錘”和“鐵牛”都太不靠譜了,回想?起來總覺得是陳言肆在誆她。

    鐵牛是個話癆,知道她英語不是特別好,聊天時特意降低語速。

    “您知道嗎?陳先生說您是他的——”

    “Sweet heart.”

    “”小甜心。

    好膩歪,她下意識眨了眨眼,看向車窗外。

    陳言肆似乎只有在她面?前的時候,才會發揮那些膩歪哄人的閑工夫。

    想?起昨晚,她掉在床邊被陳言肆撈起來,又被他欺負了一陣,最后他終于舍得放過她。

    “睡覺了。”他捏捏她后頸,勉強做了個人,“不弄你了,免得又栽到地上。”

    “摔了我心疼。”

    那一秒,她心跳微滯。

    被他深邃眼眸牽引著,她攥緊他肩上的深色軟綢衣料,慢慢靠近他面?頰,輕輕吻了下。

    陳言肆眉心微動。

    “晚安。”她快速說完,欲蓋彌彰地別開臉,補一句,“祝你工作順利。”

    陳言肆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忽而?笑?了下:“就沒了?”

    她思索片刻,認真道:“那祝你一切順利?”

    陳言肆看她幾秒,一時間哭笑?不得。

    “完了,真被嗑傻了。”他在她腦袋上搓搓揉揉,輕嘖一聲。

    “我家乖寶,怎么不開竅啊。”

    她神情空茫,小小聲問:“那你想?聽什么?”

    他眼底欲念流淌,指間纏著她柔軟的發,聲音染著事后饜足的倦啞。

    “想?聽你說,喜歡我。”

    半晌,車輛到達目的地。

    溫書晗下車,關車門?時回身,看見約翰正在敲打手機屏幕回消息。

    她想?了想?,繞到駕駛座車窗,彎腰歪著腦袋問:“你今天有朋友需要陪嗎?”

    約翰靦腆而?坦誠:“是的,您猜對?了,是我的女朋友。”

    溫書晗說那就去陪她吧,她大概認識路,一會兒可以自己回去。

    約翰撓了撓頭?。

    她心想?陳言肆應該不會這么黑吧,連人家過圣誕的時間都要克扣。

    約翰糾結片刻,既然她都發話了,他也不好拒絕,盡職盡責說:“OK,您需要我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我第一時間趕到!”

    “嗯,去吧。”

    這次跟沈文蕓約在一家法國餐廳,在布萊恩公?園附近。

    到了才發現,沈文蕓丈夫不在。

    她解釋說:“你們不熟,怕你覺得尷尬,我讓他先回酒店了,現在就我們三人,感覺是不是好一些?”

    溫書晗詫異于這份細心,輕輕點頭?。

    三人站在街邊說話,安安長?高了些,但這孩子似乎沒有想?起她,依舊躲在母親身后,怯怯望著她。

    她同他揮揮手,他就抿唇笑?笑?,目光靦腆。

    沈文蕓拍拍他腦袋,嫌中含寵:“這孩子,才過多久,連姐姐都不認識了。”

    溫書晗淺笑?:“沒關系,他還小。”

    不知是不是深冬季節的緣故,人氣多的地方總顯得溫馨。

    總之這次見面?的氛圍,比上一次好很多。

    冬季晝短夜長?,吃完飯簡單聊了會兒,太陽已經?落山。

    廣場附近逐漸上燈,霓虹閃耀。

    行人熙熙攘攘,細雪飄搖中佇立一棵巨大的圣誕樹,燈串在茂葉間纏繞。

    安安想?到滑冰場附近的兒童樂園玩,沈文蕓由著他,給他戴好小圍巾,將他抱上滑滑梯。

    一切安排妥當,這邊有溫書晗看著,沈文蕓便放心前往鄰街,給他們買甜甜圈。

    小孩子看見玩的就走不動道,一個人也能樂得自在。

    溫書晗守在一邊,雙手搭在圍欄上看著他玩。

    男孩子看著小小一只,在滑梯屋里?爬上爬下,力氣倒是不小。

    暮色漸沉,街上有一行cos漫威英雄的青年招搖過市。

    估計是拍tik tok短視頻的,幾人湊齊了五顏六色,極盡一切夸張手段四處跑酷,收獲一波新奇目光。

    其中一個蝙蝠俠忙著跟路人互動,動作大開大合,一不留神被絆了一下,高高一個撞到溫書晗身上。

    她屏息往前一傾,被撞得發懵,對?方回身一瞧,連忙跟她道歉,她扶著圍欄站穩,搖了搖頭?。

    蝙蝠俠看清她的臉,目光一亮,哇哦一聲,問她是哪國人,長?得真像顆糖。

    外國人的夸贊方式有點抽象,溫書晗這會兒也沒什么聊天欲望,只說自己英文不好,敷衍過去了。

    對?方依依不舍地離開,溫書晗再一抬眼,樂園里?已經?沒有安安的身影。

    她眸光一怔。

    又確認了一遍。

    真的沒有。

    心下慌張,她連忙去問附近守場的工作人員。

    緊張時語序又亂了,她磕巴好幾遍才順利問出口:“請問您記得剛才那個戴著棕色圍巾的小男孩嗎?他不見了。”

    戴圍巾的小孩太多了,工作人員一時想?不起來:“抱歉,您有他的照片嗎?”

    她呼吸忽而?變沉,眼里?空空的,木著臉搖了搖頭?。

    ——“書晗!”

    沈文蕓喊她一聲,抱著一個甜甜圈紙袋過了馬路。

    溫書晗回身看去,只覺眼前一片雜亂。

    沈文蕓來到面?前,小跑止步:“哎,那家甜品店實在太多人了,等了很久。”

    說時,對?方目光越過她肩膀,看向樂園:“弟弟怎么樣?”

    溫書晗攥著手指,鼻梁霎時一酸:“他不見了”

    沈文蕓愣神,直直看著她,詭異的沉默,宛如?晴天霹靂。

    偌大的曼城中心區,圣誕節更是十成十的熱鬧,足夠淹沒一個半大點的小男孩。

    沈文蕓第一時間聯系警察,母女兩人先分頭?找,溫書晗幾乎跑遍附近所有街道,喊得嗓子都疼了。

    結果一無所獲。

    她眼前倏然起霧,無助時,手機忽然貼著掌心震動。

    陳言肆打來電話:“還沒回來?”

    聽見他的聲音,她一顆心酸脹不堪,聲音泛啞:“弟弟不見了”

    聽筒里?跟著一頓,不問弟弟,只沉聲問她:“你在哪兒?”

    慌張夾雜著失落兜頭?而?下,她思緒一團亂,抬眸掃視一圈,竟不知道自己在哪。

    只知道周圍很吵,燈火格外璀璨,千篇一律的金發碧眼從她身旁經?過,說著她聽不清的語言。

    她心跳時快時慢,緊繃的目光搜尋每一個路過的小孩子,可他們都不是安安。

    陳言肆半晌得不到回應,快速說:“給我發個定位,原地等著我。”

    “但是安安”

    “我派人去找!”他沉聲打斷。

    她呼吸一頓,他瞬間意識到剛才有點兇,語氣緩下來哄她:“乖,你先呆在原地別動,別人找你說話你別理,記住了嗎?”

    她眼眶酸澀,雙手被回旋的寒風凍紅,攥著手機顫聲應他:“記住了”

    電話掛斷,她被自責情緒困得喘不過氣來。

    如?果當時看緊一些,安安就不會丟了。

    陳言肆已經?安排人去找,她坐在路邊長?椅上,手腕止不住地抖。

    雪落無聲,她被風吹亂的長?發沾著細碎雪片,愈加泛紅的雙手攥著手機,十秒就開一次屏幕,等母親的電話。

    情緒即將決堤。

    手機在這時震動。

    她快速接通:“媽!”

    “沒事了沒事了,弟弟已經?找到了,我先帶他回酒店,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沈文蕓語速很快,沒等她反應過來,只稀里?糊涂“啊”了一聲,那邊就掛了。

    心情潮漲潮落,溫書晗顫抖的雙手逐漸緩下來。

    半晌,她沉沉嘆一口氣。

    呼吸散在寒風里?,化成一團霧。

    一滴眼淚不知不覺掉在手機屏上,屏幕隨即亮起。

    陳言肆打來電話,呼吸急悶:“馬上到了,電話別掛。”

    她埋著頭?,幾縷凌亂發絲糊在淚濕的臉頰。

    她許久沒出聲,陳言肆急得半死:“說話!”

    她心底百味雜陳,強忍著一陣淚涌,對?他說:“弟弟找到了”

    頓了幾秒,他鼻腔輕嘆,語氣鎮定:“嗯,我知道。”

    原來安安是被那群奇裝異服的年輕人吸引,自己跟了上去。

    那幫“漫威英雄”冷不丁被一個混血小男孩跟著,覺得怪新鮮,帶著他玩了會兒,直到安安說要找媽媽,他們才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將他送回原地。

    溫書晗揩了揩眼角淚水,情緒好了些許:“是你找到的嗎?”

    陳言肆漫不經?心:“是約翰。”

    她一聽,莫名更想?哭。

    “所以他根本?就不叫鐵牛嗎”

    陳言肆兀地氣笑?:“逗你玩兒的,傻瓜。”

    他尾音輕柔,明?顯在哄她高興。

    但他越哄,她越是難過。

    溫書晗一時啞然,片刻,在聽筒里?聽到與附近重合的圣誕音樂聲。

    她心口像被旋律擊中,倏地轉頭?望去。

    不遠處人來人往的街邊,陳言肆打開駕駛位車門?快速下車。

    他身上連件外套都沒穿,就一件單薄的黑色襯衫,迎面?而?來是異國的璀璨與嚴寒,他落拓不羈地出現,在喧鬧人群中找尋她的身影。

    他呼吸散成霧氣,模糊他凌厲眉眼,焦急目光撇開鬧市空氣里?無形漂浮的雜質,穿透一幕飄旋細雪,落到她身上。

    溫書晗心下一沉,木然幾秒,他已經?穿過人群闊步上前。

    她慢慢站起來,在他靠近的瞬間,她悶不做聲抱住他,手臂圈得很緊。

    陳言肆眸光微動。

    兩年了,她第一次這樣抱他,薄薄一片身軀幾乎是撞過來,讓人輕微錯愕。

    溫書晗不想?硬撐,呼吸埋在他胸口,眼淚嘩啦啦涌出來。

    哭泣是一件討人嫌的事,但情緒滿溢,只能化作淚水發泄出去。

    其實陳言肆從不嫌她愛哭。

    從十四歲到現在,她哭得夠多了。

    她過分自責,眼淚止不住,聲音在他懷里?哽咽:“對?不起,我沒看好他,安安要是真的不見了——”

    “這不是找著了嗎?”他平靜打斷她,揉揉她腦袋,“好了,沒事兒。”

    “你沒丟就行。”

    他對?她就是極致的偏愛。

    誰都可以丟,唯獨她不行。

    哪怕安安今晚真的不見了,他也能攬下所有責任,為她開脫,替她兜底。

    千萬種情緒在她心口來回沖撞,溫熱淚水浸透他襯衫衣料。

    不知該說什么,兜兜轉轉還是那句:“謝謝你”

    陳言肆嘴角一抿,語氣有些情緒不佳:“再跟我說謝謝,真把你關在這兒。”

    她頓時啞然,冷不丁被他嚇唬到,連哭的動靜都小了不少。

    等她稍微緩和一些,陳言肆捧起她淚濕泛紅的臉,微垂眼睫看著她,對?上她委屈巴巴的視線,指腹替她揩去淚水。

    他笑?她:“哭得像只兔子。”

    她小臉一皺,垂下濕漉漉的睫毛,姑且做一個默然的否認。

    他勾唇淺笑?,摩挲她淚痕凌亂的臉頰,有點玩笑?般的嫌棄。

    像是用溫柔圈出一個無形的牢,他在等她入局,等她心甘情愿說愛他。

    這招若是行不通,他手段還有很多。

    耗得起。

    周圍喧囂璀璨,陳言肆前一秒還在嫌她哭得傻氣,下一秒卻低頭?吻她。

    繾綣氣音散在風里?,擁住她起伏不定的心跳。

    “要是真想?謝謝我——”

    “這輩子都歸我吧。”

    第58章 含溫

    細雪將低語融碎, 揉成一串溫柔情話?。

    一輩子實在太遠了。

    她不長不短的二十四年,已經被他占據一大半,但他從未善罷甘休, 仿佛要占個一百年才足夠。

    陳言肆在哄人過程中流露出幾分執念, 漫不經心牽引著她,讓她往前走一步。

    而她不知是?哭懵了還是?下意識的回避, 軟聲說:“你?怎么,有點貪心啊”

    她鼻尖紅紅的, 像顆不解風情的桃。

    他虎口卡著她下巴讓她仰起頭:“怎么,一輩子歸我就這么不情愿?”

    他冷森森的, 有點嚇人,溫書晗吸一記鼻子:“你?不是?說要追人嗎”

    她還記著這茬。

    “追人還這么兇, 我都?過來看你?了, 你?還有事沒事嚇唬我, 下次我再也——”

    他突然吻過來,堵住她絮絮低語。

    一個被淚水和親吻淹沒的圣誕節。

    陳言肆叫司機過來開?車,半路停下來買了杯熱牛奶, 給?她拿在手里暖手。

    他今天挺累,一上車就靠著后?座椅背閉目養神。

    疲憊之余透出幾分懶散閑適, 他一手牽著她,指尖在她掌心輕點, 百無?聊賴畫了個圈。

    她今天化了淡妝,哭完之后?臉都?花了。

    有點窘, 她低著頭發呆。

    下一秒,手機貼著掌心震動。

    備注是?媽媽。

    溫書晗稍作遲疑, 陳言肆微闔著眼皮掃來一眼,慢條斯理?奪過她的手機。

    她睜大眼睛:“你?干嘛?”

    陳言肆沒個正形, 徑直滑向接通,將聽筒貼到她耳邊。

    她被迫出聲:“媽”

    “誒。”聽筒里聲音柔和,“你?回去?了嗎?”

    “嗯,路上了。”她不動聲色斟酌語言,心想該怎么道歉。

    沈文蕓在上一通電話?里說得太急,直到回了酒店確認小兒子安然無?恙,這才靜下來把?事情說開?:“對不起書晗,都?怪我,是?我沒有教好他。”

    事發突然,難說到底是?誰的錯。

    小孩子確實貪玩,哪怕緊抓在手里,他也能從指縫中溜出去?。

    溫書晗已經盡力在看管他,當時也沒料到會被別人撞一下,更沒想到小孩會跟著陌生人走。

    溫書晗本來于心有愧,沈文蕓反過來跟她道歉,倒讓她有些無?措。

    她以為沈文蕓會責怪她。

    其實沈文蕓從沒這么想過:“傻瓜,媽媽怎么會怪你?。你?長這么大,媽媽很少回去?看你?,連你?對什么東西過敏我都?忘了,該愧疚的應該是?我才對。”

    話?音繞在耳畔,壓在她心上的石頭被人悄然撥動。

    小時候最期盼的事情有兩?件,一是?杜苒不要再趁父親不在家的時候針對自己,二是?沈文蕓能主動回國看她。

    但愿望總是?落空。

    十歲那?年小學期末考,她數學破天荒拿了個滿分,因為溫紹德對她承諾過,只要考得好就能見到媽媽。

    于是?她一放學就直奔自家診所,拿上卷子興沖沖兌現諾言,溫紹德正在柜臺配藥,忙碌間瞧她一眼,敷衍說沈文蕓今天就回來了,傍晚飛機落地,讓她乖乖在家等。

    哄小孩的話?,溫書晗還真信了。

    夕陽落下,她憑著記憶,獨自一人乘地鐵前往機場,一路跑啊跑,到航站樓接人。

    半大點的乖巧小學生,穿白色連衣裙背小書包,后?腦勺扎個軟乎乎的馬尾辮,在偌大的航站樓里轉來轉去?,畫風有點格格不入。

    她茫然許久,突然想起自己沒問?清楚,沈文蕓到底從哪個口出來。

    那?一年她還沒能擁有自己的通訊工具,只好跟機場安保借手機,打電話?給?沈文蕓。

    那?邊好久才接。

    聲音模模糊糊,像剛從夢中醒來被人擾了神思,但依舊溫柔:“怎么啦書晗?我這兒天剛亮呢。”

    溫書晗愣愣眨眼,局促地攥了攥書包帶:“媽,你?沒有回國呀?”

    “沒有呀。”沈文蕓無?奈地笑,“誰跟你?說的?”

    空氣默然幾秒。

    “沒什么,我記錯了。”她鼻梁一酸,若無?其事說,“媽,你?睡吧,我剛放學呢,要回家了。”

    電話?掛斷,她把?手機還給?安保。

    安保看她有些悵然,蹲下來問?:“小妹妹,在等媽媽嗎?”

    溫書晗搖了搖頭,把?委屈往肚子里咽,笑笑說:“不等了,謝謝大姐姐借我手機,我要回家吃飯啦。”

    沒什么大不了,一個人是?怎么過來的,就怎么回去?。

    她邁著大步離開航站樓,埋頭走了一段,不知不覺眼淚涌了出來。

    她抬手用力擦掉,馬尾辮甩出一絲倔強。

    真氣人,溫紹德不守信用,大人全都?不守信用。

    離開?機場,她在冷清的道路邊挑個石墩子坐著,哭完再回家。

    不經意抬頭,看見幾輛前后?相接的黑色轎車停在大道邊上,后?視鏡都?系著紅絲帶。

    溫紹德教過她,這是?家里有人去?世了,參加葬禮才會系的。

    其中一輛車與她正對面,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里面的人緩緩升起副駕車窗。

    溫書晗微微一怔。

    剛才沒注意,里面的人是在看她嗎?

    她也不確定是?不是?,總之在陌生人面前哭,被盯著看,好像不太好。

    于是?她默默擦干眼淚,起身離開?了。

    這一秒,通話?還在繼續——

    “書晗,雖然我們不在一起生活,但你?永遠是?我的女兒。你?現在長大了,在新家也過得很好,媽媽為你?感到高?興。陳家真的是?好人家,你?爸剛去?世的時候,媽不是?沒有想過把?你?接過來,但相比之下,那?種家庭能給?你?的,都?是?媽媽給?不了的,既然他們選擇留你?,又那?么疼你?,媽自然更希望你?越過越好,你?能理?解媽媽嗎?”

    溫書晗不知該說什么,在母親含義復雜的話?里,輕輕“嗯”一聲。

    沈文蕓沉吟片刻,心有預料地問?:“你?跟陳家兒子,不是?一般的關系吧?”

    空氣安靜一瞬,她緩慢說:“我們的關系,比較難形容”

    話?音剛落,陳言肆將聽筒搶走,貼到自己耳朵邊。

    懶散開?腔:“她說愿意嫁給?我。”

    “?”溫書晗忙去?撲手機,“我什么時候說了!”

    陳言肆一手摁住她腦袋,將她按在原位,身子朝車門方?向偏了偏,拖著氣定神閑的語調歪曲事實:“對,她親口說的嗯,我先帶她回家,具體的之后?再聯系。阿姨再見。”

    電話?掛斷,他善解人意地歸還手機。

    溫書晗哭過之后?眼眶紅紅,這會兒又有點氣悶,臉別到一邊,手機也不要了。

    怪可?愛的,像只氣飽的河豚,鼓起腮幫子嗆他:“你?這是?造謠,胡作非為,惹事生非,興風作浪”

    陳言肆靠著椅背偏額看她,唇角一揚,胸腔悶出笑來。

    “成語這么多啊。”他揪住她一縷頭發,拿發尾搔搔她鼻尖,“不高?興了,回頭給?我寄張律師函?”

    鼻尖泛癢,她被惹得閉了閉眼,想打噴嚏,皺眉說:“先報警捉你?。”

    陳言肆笑意加深。

    很神奇,她生氣的時候反而顯得更乖。

    他巴不得再逗她一下:“怎么這么可?愛,在跟我撒嬌?”

    “你?好自戀。”

    好像在他眼里她哪哪都?有意思,簡單說幾句話?都?能被他當成撒嬌。

    溫書晗沒再理?他,抱起胳膊縮成一團,腦袋靠在車窗邊上閉眼休息了。

    陳言肆在另一旁支著額頭,一手伸過來,輕揉她泛紅的眼尾。

    輕哂:“愛哭包。”

    圣誕節很快過去?。

    陳言肆早出晚歸,偶爾凌晨才回來,帶著一身煙酒氣。

    他回得太晚,溫書晗已經洗過澡,身上散逸甜香,被無?處停泊的他當成上岸的小島。

    他扯開?領帶,沉甸甸的身子骨壓在她身上,抱著她,賴在她身上不肯走。

    溫書晗承著他的重量,稀里糊涂往后?退,被他壓到玄關一角,差點喘不過氣來,雙手推他:“你?太重了!起來!”

    他酒后?微醺,腦袋在她肩上一陣亂拱,喘息聲倦怠沉乏:“沒想到你?會過來找我。不怕我了?”

    她要怎么回答呢,只能說:“你?最近不是?挺正常的嗎”

    陳言肆悶笑一聲,些許自嘲:“我正常的時候你?就喜歡,不正常的時候你?就想離開?我?”

    溫書晗被他壓得難以動彈,她只能將下巴蹭過他肩膀,仰起頭,先把?氣喘順了,再出聲:“你?知道你?不正常的時候有多可?怕嗎?你?嚇到我了,我當然會往后?退”

    他油鹽不進:“你?就是?想離開?我。”

    跟喝醉的男人難以溝通,溫書晗深呼吸,試圖讓他清醒:“你?先起來,到沙發上去?。”

    “我看過心理?醫生,兩?年,每天都?看。”

    空氣安靜幾秒。

    其實他明?白,溫書晗跟少女時期別無?二致,本質上,她喜歡可?靠的,溫和的。

    那?年在旋梯上,一個蜻蜓點水的初吻,是?他用溫柔誘惑來的。

    憑借扭曲的占有欲織成的溫柔網,終有一天會七零八落。

    像一顆定時炸.彈,他骨子里全是?強硬和偏執,但凡她眼里裝下別人,他就必然失控。

    溫書晗抿了抿唇,喉嚨逐漸干澀,一時啞然。

    陳言肆蹭在她肩上,呼吸很沉:“那?個卷毛專家問?過我,他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決定不要我,而我抑制不了內心的沖動,會不會像我爸那?樣——”

    “失手殺了你?。”

    溫書晗身形一滯。

    指尖在他平靜無?波的話?語聲里微微顫動,她艱難出聲:“所以你?會嗎?”

    第59章 含溫

    “你覺得我會嗎。”他靜無波瀾。

    問?題拋回她頭上, 呼吸熱意?占據耳畔。

    溫書晗忐忑兩秒,靜下心說:“你不會。”

    他低笑?一聲,輕飄飄的語氣, 掠過她波動的心潮:“這么相信我?”

    她喉間微微哽了幾秒, 抿唇一應:“嗯。”

    陳言肆最希望的事,不就是她能相信他嗎。

    但她這么一答, 他好?像并沒有多高興。

    不知他在想?什?么,沉默不過三秒, 他結實充血的手臂收了又收,將?她牢牢圈緊。

    心跳嚴絲合縫地相貼, 余音在胸腔里震蕩。

    他力道太重,她呼吸愈發困難, 在他懷里掙了幾下, 無計可?施地攥緊他衣袖:“有話好?好?說, 你別抱這么緊”

    陳言肆無動于衷,兀自埋在她頸側深呼吸,汲取她發間的香味, 平淡出聲:“萬一我真的是個壞種,你會不會后悔。”

    俗話說酒后吐真言, 他這么一說,溫書晗有短短一秒真的怕了他。

    但她很快聽出他話里的乞求意?味。

    他微醺但也清醒, 態度足夠冷硬,心思卻有些悵惘, 仿佛在說,如果有機會可?以?剖析出一個完全真實的自己, 他也不希望自己是壞種,更?不希望被她當成壞人拒之千里。

    溫書晗上下唇碰了碰, 輕描淡寫說:“你不壞。”

    話音剛落,他不安分的手掌探進她衣擺,指腹抵在她輪廓明顯的腰窩上,緩緩向上摸索。

    后背忽冷忽熱,她輕微顫抖,陳言肆偏頭含住她耳垂,輕輕吮咬。

    氣息渾悶蠱人,一字一頓:“即使我是壞種,你也不準愛上別人。”

    “這輩子都?是我的。”

    溫書晗恍然片刻,突然被他不輕不重掐住后頸。

    一個吻急切而?下,她悶哼一聲,被迫仰起?頭同他接吻,承受他唇舌間灼人的滾燙。

    呼吸瘋狂碰撞,他恨不得將?她全部吞沒。

    昏柔月光里泛起?黏膩濕熱的接吻聲,她時而?戰栗的身軀令他亢奮,他渾身涌起?燥熱的血,不遺余力地吻著她濕潤的唇,舌尖勾纏攪動,粗喘淋漓。

    只有她乖乖待在他身邊、眼底只倒映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最暢快,最愉悅。

    最情難自控-

    回國前一天,溫書晗接到爺爺的電話。

    “晗晗,你到紐約找他了?”

    冷不防這么一問?,她只好?說實話。

    “嗯,我前幾天就來了。”

    聽筒里萬分警惕:“是你自愿的,還?是他強迫你?”

    這誤會可?大了,她忙解釋:“不是的爺爺,是我自己決定要來的。他傷口剛好?沒多久就要忙工作?,又是一個人在國外,我怕他孤單,所以?就”

    陳慈遠輕嘆一聲,好?像在說陳言肆都?那么大個人了,又壞得透頂,哪里用得著心疼,溫書晗不被他欺負就不錯了。

    老爺子語重心長:“晗晗,你從小?就善良,總把別人想?得太好?。上次他把你救回來,我知道你很感激他,但你要想?清楚,靠近他究竟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

    空氣靜下來,溫書晗埋頭斟酌。

    太陽快落山了,她背靠著陽臺圍欄,肩上落了幾縷深冬暮色,頓了許久說:“爺爺,我想?過了,我對他或許不是單純的感激。”

    在他為了保護她連命都?不打算要的時候,她已經很難形容內心的波動。

    但陳慈遠是老一輩,同她立場不一,思維邏輯也不一樣。

    他經歷得多,心里又有戚林怡那道坎,總覺得年輕人考慮不周,擔心她走錯了路,更?怕她一不留神,把自己一輩子都?搭進去。

    “孩子,你還?年輕。他真正?的性格是什?么樣的,你真的了解嗎?另外,他的底線究竟在哪兒,你真的有把握嗎?”

    溫書晗眼睫微垂,不知該說什?么。

    似乎在爺爺眼中,陳言肆只適合在冰冷的名利場里游刃有余,那些強硬手段也只適合用來黨同伐異,不應該拿來處理感情。

    對待感情的方?式有千種萬種,歸納而?言,有人在伴侶離開之后選擇衷心祝福,默默療傷,有人則因愛生恨,借著愛的名義無惡不作?,最終兩敗俱傷。

    陳言肆的父親是第二?種。

    可?怕的是,父子竟有幾分相像,都?學不會用一種冷靜安全的方?式去愛,去挽留。

    這種病態的占有,好?像早已被刻在基因里,無論如何都?治不好?。

    陳慈遠對此擔憂,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除非她以?身為餌,觸犯禁區,用試探的方?式完全激發他的本性,才能看清他體內的獠牙究竟有多鋒利,借此決定自己是去是留。

    雖然這樣的方?式過于危險,但只有把迷宮打碎,才能找到唯一的出口。

    ——“跟誰打電話?”

    身后傳來陳言肆的聲音,她連忙掛斷。

    鎮定回身,陳言肆正懶洋洋倚著陽臺門框,目光含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隔著一團冷冽空氣跟她對上。

    溫書晗眸光閃了閃,避重就輕:“爺爺說想?我了,問?我什?么時候回去,我說明天就走。”

    “哦,是嗎。”陳言肆不疾不徐走上前,微垂視線看著她,一手撫上來,拇指摩挲她臉頰。

    語氣親昵萬分,實則圖謀不軌:“別走了,留下來。”

    她當然不能留:“不行,機票都?訂好?了,我還?要工作?呢。”

    陳言肆淡嘲,說以?他目前的能力,養她十輩子都?綽綽有余。

    雖然是句剝奪她工作?權利的玩笑?話,但他真的很想?把她拴在身邊,每時每刻都?能看見。

    溫書晗睜著澄澈凈軟的眸子看他,醞釀半晌問?:“如果我告訴你,我喜歡別人,你會怎么樣?”

    他臉色一沉:“誰?”

    “沒誰。”她對他這份認真感到詫異,找補說,“只是一個假設。”

    陳言肆不屑跟她談假設,黑著臉說:“你想?都?別想?。”

    溫書晗淺淺吞咽一下,在危險邊緣試探:“萬一真有那么一天呢?”

    他眼神一凜,仿佛下一秒就要掐住她脖子。

    “那你就等著。”

    溫書晗莫名一怵。

    移開視線繞過他:“不理你了,我收拾行李去了。”

    走幾步又折回去,伸手:“護照還?我。”

    陳言肆表情懨懨:“親我就給。”

    親個頭,她穿著毛毛居家鞋踩他一下:“還?我!”

    陳言肆不動聲色掐她后頸,手掌力道牽引著她的身子,在她一聲“哎啊”里,方?向冷不丁轉了一道。

    她背對著他懵了一瞬,陳言肆手一松,不輕不重把她推進臥室:“柜子里,自己找。”

    “”哦。

    溫書晗默默去翻床頭柜。

    拉開最底下一層,她的護照安然無恙,但只露了個角,中間被十幾盒計生用品淹沒。

    她無話可?說,抓起?一個小?盒子砸他:“不做人!”

    離得太遠,沒砸中。

    陳言肆斂眸淡笑?,拿起?手機劃了劃。

    隔著一道陽臺門玻璃,她收拾東西的身影在房間里晃來晃去,陳言肆長久不移地盯著她,一邊撥通助理的電話:“訂明天最早的機票,回國。”

    “啊?”助理覺得突然,“可?是您明天有日程安排,確定要回國嗎?”

    話音剛落,陳言肆突然沒聲了。

    助理意?識到情況不妙,不敢往下說了,硬著頭皮應下來:“您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溫書晗順利登上回京的航班。

    一覺過去,又轉了一次機,第二?天傍晚飛機落地。

    出了航站樓,熟悉的車牌就在不遠處。

    溫書晗不緊不慢走過去,邱助下車為她拉開后座車門:“走吧溫小?姐,陳總讓我接你回頤彰公館。”

    她思襯幾秒說:“抱歉,我暫時不回去,可?以?送我去我朋友的酒吧嗎?”

    邱助有些許為難,溫書晗無所謂道:“沒關系的,你照常跟他匯報吧,不用替我瞞著。”

    邱助這才心安。

    兜兜轉轉到了酒吧。

    許悅正?在調制幾款新品,沒看見她進來。

    溫書晗悄默聲走進吧臺里側,坐在她旁邊,雙手撐著臉頰茫然道:“悅子,我打結了。”

    許悅被她嚇一跳,猛地回過身:“你打劫了?!”

    “不是。”她一本正?經地問?,“你覺得陳言肆很喜歡我嗎?”

    許悅大驚:“我的天吶,你自己聽聽,這是一個二?十四歲且談過四年戀愛的姑娘該問?的問?題嗎?”

    溫書晗知道是自己理不清思緒,有點愧疚,指節蹭了蹭鼻尖:“不是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我想?認真聽聽旁觀者的說法。”

    “他當然喜歡你啊!”許悅一錘定音,“誰會對一個不喜歡的人付出那么多啊?舉個例子,大學宿舍定期查寢寫檢討,就我們401藏了個小?冰箱還?安然無恙,你猜為什?么?”

    “宿管阿姨沒查到我們?”

    “當然不是啊!因為他打點過了,所以?宿管阿姨完全不管。”

    溫書晗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愈加好?奇:“還?有呢?”

    許悅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講,畢竟當年有很多事情,都?答應過陳言肆要保密的。

    溫書晗羽睫顫顫,滿眼單純地懇求:“沒關系的,你說吧,我一定不會把你供出去的。”

    “我靠我靠!”許悅怒搓一把臉,“我是鐵直女?啊,你不要跟我撒嬌,你撒嬌真的沒人受得住。”

    “我撒嬌了嗎?”

    許悅說她撩人而?不自知,緊接著開始抖落往事。

    “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期中考考差了,我們陪你到附近的電玩城解悶,你抽獎抽中了一臺新手機。”

    “其實根本就不是抽的,是陳言肆買好?之后交代店家的,他還?讓我們跟店家打配合,哄你開心,夸你運氣好?,下次考試一定扳回一城。”

    “還?有,你不是一直很介意?爸爸出軌的事嗎?陳言肆就又安排人給我們送了些禮物,交代說哪怕我們談戀愛失戀了,也不要對你倒情緒垃圾,更?不要在你面前提‘出軌’兩個字。”

    “還?有好?多事兒呢,我也說不清,你空了自己問?問?他吧,其實他真的很在意?你的情緒,背地里費了好?多心思。”

    溫書晗安靜片刻,心頭有波瀾泛起?。

    藏在細節里的愛意?最容易被忽略,但也最真實。

    這一秒,她心底已經積蓄好?足夠多的籌碼。

    她定了定神,果斷說:“悅子,你幫我個忙。”

    許悅放下手里的調酒器:“干嘛?”

    半分鐘后,酒吧休息室里傳出一聲痛呼。

    許悅練過拳擊,手勁不是一般的大,單純在她脖子上掐一記,溫書晗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許悅嘖了嘖,拿起?小?鏡子照給她看:“這樣行了吧?”

    溫書晗偏頭看著鏡中的自己,頸側落了一朵紅印。

    等淤血再凝一層,就跟吻痕大差不差了。

    許悅替她捏一把汗:“你確定這么一搞,陳言肆不會發狂嗎?”

    溫書晗也擔心過。

    但是——

    “我想?知道最終答案。”

    “如果他真的傷害我,我會想?盡一切辦法離開他。”

    夜色降落。

    溫書晗回到頤彰公館,準備跟陳言肆打個視頻電話,刻意?把痕跡露出來,試探他底線。

    沒想?到剛一進客廳,陳言肆就搭著二?郎腿,在沙發上穩穩當當坐著。

    幾米距離,他氣定神閑,目光直直落過來,眸底黯然又沉靜,難以?琢磨。

    這感覺跟見了鬼似的,她整個人愣在原地,眼神詫異:“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陳言肆不動聲色:“又去酒吧了?”

    她抿抿唇,眸光刻意?躲閃:“嗯。”

    “酒吧有誰?”

    “酒吧除了許悅還?有誰。”

    陳言肆起?身上前,溫書晗稍稍往后退一步,被他按住肩膀釘在原地。

    她呼吸緊繃。

    陳言肆捕捉到她的反常,冷聲問?:“喝酒了?”

    她神情不定:“沒喝。”

    “沒喝酒,身子怎么這么燙。”

    陳言肆低眸注視她,摸了摸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動作?慢條斯理,逐寸游移,手指撫到她脖子上。

    她披散的長發不經意?被撩動,露出那處顯眼的紅痕。

    霎那間,他眼底像落了顆石頭,波瀾四起?。

    她心跳也快了一拍。

    陳言肆眉心一陣猛跳,指腹果斷按下來。

    疼痛乍起?,她倒吸一口涼氣。

    像隔著肌膚即將?貫穿她血管的子.彈,他指關節緊繃,在痕跡中央用力摩挲。

    語氣是風雨欲來的平靜:“怎么弄的。”

    溫書晗故意?演出一絲欲蓋彌彰:“不小?心磕到了吧。”

    說完,她慌忙推了推他:“好?冷,我先去洗澡。”

    沒能邁出完整的一步,陳言肆喉結涌動,目光牢牢黏住她,突然擒住她手腕狠力一扯。

    她猛地踉蹌,視線劇烈晃動,陳言肆怒氣暴漲,不顧她出聲掙扎,一路將?她拖著走。

    她方?向感盡失,整個人被他拎著往前,心臟狂跳:“你放手!”

    陳言肆一腳踹開書房門,混亂之間,他手一甩將?她扔到沙發上。

    她身心凌亂,后背跌在靠枕上,勉強緩了幾秒,再一抬眼,陳言肆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東西。

    她瞳孔震顫,眼底倒映著物件黑冷的光澤。

    而?陳言肆一步步靠近,她越慌張,他眼神越暗。

    她明白他身處異國時總要防著意?外情況,所以?會備著一把。

    但現在都?回國了,他手里的東西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驚出她一身冷汗。

    他懷疑她跟除他之外的人發生了關系。

    溫書晗僵著身子往后退了退,視線被一涌而?起?的淚霧徹底淹沒,聲音顫得不行:“你什?么意?思”

    陳言肆眼眸漆黑,淡然低了低身,一手撐在沙發靠背上,黑沉沉的影子完全罩住她。

    另一手撥開保險栓,冰冷槍口對準她心臟。

    她腦子轟的一聲。

    難道她賭輸了嗎?

    或許她忘了,沒有人可?以?憑借理智和溫柔成功挾持一只烈獸。

    她是他上岸的島,但海平面之下深不可?測,突發一陣猛浪也能將?島嶼掀翻。

    陳言肆呼吸平穩,眼底卻暗流涌動。

    他撐在她身上,圈出一個不可?撼動的囚牢,緊繃的指骨近乎泛白,聲線喑啞:“溫書晗,你膽子怎么這么大。”

    溫書晗緊緊攥拳,心跳聲傳至耳骨,洶涌澎湃。

    他下一秒究竟會做出什?么事來,誰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害怕。

    可?偏偏,她就是有多出的幾分勇氣跟他對峙。

    書案上放著一沓文件,是待簽的婚姻協議書,和好?幾份不動產贈予合同。

    白紙黑字安安靜靜,承著他偏執翻涌的愛意?,襯著這一隅劍拔弩張。

    “你別發瘋!”溫書晗凝眸盯著他,試圖喚醒他的理智,揚起?音量,“陳言肆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把槍拿走!”

    第60章 含溫

    陳言肆微斂著眸, 目光在她顫抖的?唇邊淡然逡巡。

    空氣安靜幾秒,黑械的?冰冷觸感順著她狂跳不止的?心,緩緩滑向她喉嚨, 抵住一小片脆弱肌膚。

    她耳朵里混亂鳴響, 被它卡住下巴里側。

    硬物向上?輕頂,她屏住呼吸被迫仰起頭, 對上?他?一雙幽戾灼熱的?眼?。

    短短一瞬,他?眼?中的?滾燙化作無?盡嚴寒, 穿透她四肢百骸。

    她徹底打開?了他?失控的?開?關,在他?眸底窺見暴雨天里千萬道閃電。

    陳言肆靜靜注視她, 淡定自?若的?神情倒映在她眼?里,被一層薄薄淚水悄然淹沒。

    “晗晗。”

    他?聲音很輕。

    沙啞尾調暈在這昏蒙空氣里, 散逸格格不入的?親昵與偏愛。

    可是那東西還牢牢抵著她。

    她身?子僵硬得快要被凍碎, 顫聲脫口:“離我遠點?, 我不想陪你玩這種病態游戲”

    陳言肆依舊平靜,盡管胸腔里的?燥怒早已沸騰。

    他?曲起一只膝蓋往上?抬,壓住沙發邊緣, 狠厲抵開?她并緊的?雙腿,她溢出?一聲負隅頑抗的?輕哼, 被他?堅硬的?骨骼攻破防線。

    她羞惱不堪:“瘋子”

    “是,我從沒否認過。”他?輕描淡寫, “心理醫生問我的?問題,我回答過。我說, 如果她很乖,我不會傷她一根頭發。”

    溫書晗顫顫抬眸。

    下一句話鋒一轉:“要是她真的?惹我生氣, 那另當別論。”

    話音落下,溫書晗只覺心里沒底, 眼?眶愈發酸脹,一滴熱淚順著臉頰滑落,沁入黑冷的?口徑邊緣。

    陳言肆眉心微動。

    委屈感無?以復加,她睜著一雙淚霧朦朧的?眼?,哭腔輕碎,卻?又不服輸:“好,隨便你,想動手就?動手吧,正好我們早點?結束,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

    陳言肆靜了許久,眼?底情緒萬般雜糅,強硬里忽然涌出?一絲棲遑不安。

    聲音啞得不行:“你很討厭我?”

    溫書晗紋絲不動,拗著清冷淚濕的?臉龐,一句話都不想說。

    陳言肆緊壓著眉,視線牢牢黏住她頸側的?小塊紅痕。

    克制所剩無?幾。

    “他?到底是誰。”

    頓了一秒。

    “與你無?關。”

    陳言肆眸光微動,緊繃的?指關節隨之輕顫。

    像短短一瞬的?恍神。

    凡事穩操勝券的?人,此?刻在萬般壓抑中失去理智,竟因為一記半真不假的?吻痕失控到這般境地。

    溫書晗咬唇靜默。

    掌心忽沉。

    低頭看?去,那把冰冷槍械居然在她手里。

    她心跳一滯,揚起不安顫動的?眼?睫看?著他?。

    陳言肆把東西交給她,微涼指尖輕劃過她細膩的?掌紋。

    他?眉眼?低垂,臉上?沒有多過情緒,嗓音卻?壓得很沉。

    “你愛我嗎。”

    霎那間,周遭寂靜。

    溫書晗呆滯許久,喉嚨似乎被什么東西哽住。

    恐懼感煙消云散,另一種波瀾取而代之。

    出?乎意料,他?將?弱點?交給她。

    讓她成為無?往不勝的?贏家。

    “溫書晗,我讓著你。”

    陳言肆不輕不重握住她手腕,教她拿穩,轉過來,余溫淡淡的?口徑對準他?喉結。

    仿佛剛才對她的?威脅不是威脅,實則是在循循善誘,告訴她,就?有樣學樣地對他?吧,無?所謂,教給她的?狠招全用他?在身?上?也無?妨。

    溫書晗六神無?主,心口像被暴雨沖刷,泛起濕膩的?癢。

    陳言肆靜然看?著她,拇指摩挲她跳動的?脈搏。

    他?呼吸壓抑,口吻卻?像哄小孩一樣溫柔輕懶:“上?次到紐約找我,不是想知道這東西是真是假嗎。”

    “現在給你玩。”

    “只要你高興。”

    不合時宜的?溫柔,正無?孔不入地侵襲她。

    指尖麻木。

    這座微小的?島嶼沒有被他?制造的?巨浪掀翻,而是被浪潮包裹,浸透出?一雙濕漉漉的?小鹿眼?。

    陳言肆撩起眼?皮注視她,視線交織,他?眼?底沒有一絲躁動,只是平緩而遠靜,開?口時字字溫沉——

    “數過嗎,我們認識十年了。”

    溫書晗木然幾秒,點?了點?頭:“嗯”

    她一直都知道。

    窗外是浮在暮色中朦朧不清的?雪,飄飄搖搖,像他?平淡目光。

    “這么多年,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他?在索求一個答案。

    溫書晗鼻梁一酸,輕輕點?頭。

    陳言肆淡嘲地笑。

    他?好像什么都不信了:“不用因為怕我而故意騙我。”

    “我沒有騙你”

    她手腕被他?攥麻,舉械的姿勢還定著。

    潛藏的?危險被他?盡數包攬,她成了掌控決斷權的?一方。

    陳言肆眼?底的?情緒無?人能看?透,甚至比以往更加稀松平常,沉聲對她說:“如果你心里的?位置被別人占了,如果你更喜歡他?。”

    “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只要你把答案告訴我。”

    “我放你走。”

    溫書晗詫異:“你說什么?”

    “不是討厭我么。”他?微闔著眼?說,“只要你的?選擇足夠有說服力,我可以讓你走。”

    她抽泣一聲,一頭霧水:“什么是有說服力的?選擇”

    想要說服他?比登天還難,這世?上?就?沒有幾個他?看?得過眼?的?男人。

    不出?所料,他?攤牌說——

    “要看?你喜歡的?人,能不能入我的?眼?。”

    “如果不能,我遲早有一天會殺了他?。”

    “”

    他?總能用萬分平靜的?語氣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然而他?寧愿犯法殺死別人,都不愿動她一根頭發。

    甚至還會嘲諷批判:無?論是哪個后來居上?者,都做不到比他?更愛她。

    從始至終,陳言肆給她有恃無?恐的?偏愛。

    那些危險的?占有欲,比不上?他?愛意的?千分之一。

    愛她是本能,是比他?骨子里的?偏執傲戾埋藏更深的?本能。

    這場試探的?結果出?乎意料。

    溫書晗以為自?己會被他?鎖進暗無?天日的?閣樓里,沒想到他?卻?為她讓步。

    她心思雜亂,抵在他?喉前的?東西看?得她心慌,她連忙把手收回來。

    他?攥得有點?緊,肌膚摩擦出?一絲疼痛,兩?人同時卸力,冰冷物件沒了承托,自?顧自?掉在地毯上?。

    動靜渾悶,聽得出?它的?沉重,或許里面的?暗匣真的?是滿的?。

    她心有余悸,濕潤的?睫毛可憐巴巴地耷著,軟聲說:“我不想看?見它了,可以拿走嗎?”

    溫書晗埋頭緩和,哭過之后喉嚨疼得發干,她抱著胳膊蜷在沙發上?,時不時哽咽一下。

    陳言肆看?著她哭紅的?雙眼?,眸色閃了閃。

    下一秒他?直起身?子,同時用雙手托住她腰側,輕松將?她抱到書案邊上?坐著,挺瘦腰身?嵌在她雙腿之間,指腹揩走她眼?角淚水。

    “哭什么。”

    從剛認識她的?時候,陳言肆就?看?到她在哭。

    第一次是她被溫紹德騙了,以為沈文蕓真的?要回國,于是自?己傻兮兮跑到機場接人。

    結果沒接到,只能坐在路邊的?石墩子上?掉眼?淚豆子。

    相?隔一條街的?距離,陳言肆坐在車里,不經意瞥見對面一個哭唧唧的?小姑娘。

    他?從不心疼無?關緊要的?人,更討厭看?女孩子哭。

    只淡淡掃了一眼?,兩?秒后升起副駕位的?車窗玻璃。

    駕駛座是陳顯鐘當時的?助理,對方悄然看?他?一眼?,心想自?家小少爺好像一天比一天陰郁,這樣下去真沒問題嗎?

    助理輕嘆一聲,很快接到電話,說是墓園那邊已經安排妥當,可以下葬了。

    陳言肆懷里抱著母親的?骨灰盒。

    戚林怡祖籍在江城,人死后講究落葉歸根,一家子千里迢迢過來辦后事。

    錢砸進去只能聽個響,換不回一條命。大費周章,活著的?時候也沒見待她這么好。

    前排陳慈遠的?車子已經開?始移動,助理緊跟著踩下油門。

    開?了半晌,助理笨拙地安慰:“小言,不要難過,人去世?之后會變成星星,太?太?會在天上?一直陪著你的?。”

    陳言肆冷嗤:“死了就?死了,扯這么多。”

    “”助理訕訕閉嘴,暗嘆這小少爺算是沒救了,才十二歲,血就?冷透了,再這么下去,遲早跟親爹大差不離。

    不知是哪個風水師算的?這個鬼時間,到墓園下葬時天都快黑了。

    骨灰順利封入,死者的?長輩和平輩要對墓碑鞠躬敬酒,小輩要下跪磕頭。

    陳顯鐘眼?圈濃重,周身?一股要死不活的?氣場,話也不想說,只用眼?神示意,讓陳言肆過來。

    十二歲的?少年,身?形抽條挺拔,他?不動聲色站在墓碑前,膝蓋未落地,先看?著碑上?的?照片對父親冷嘲:“你怎么不陪她一起死。”

    “虐待狂。”

    結果是當著眾人的?面挨了父親一巴掌,嘴角都破了。

    年紀小,沒有資本同長輩抗衡,只能咽一肚子氣。

    葬禮結束之后陳言肆就?不見了,助理找不到人,急得半死,陳顯鐘卻?發話,說別管這小子,讓他?賭氣賭個夠,賭完自?己就?回來了。

    紈绔少爺氣得罵臟,沒打算回去。

    臉頰留了印,嘴角有淤血。

    他?嫌棄自?己挺狼狽。

    幸好是深秋,可以用圍巾遮一遮。

    他?漫無?目的?游蕩街邊,又到便利店買了盒煙。

    包裝是英文標識,抽起來有股巧克力味。

    并不熟悉這個城市,卻?在陌生之地抽了兩?支煙。

    晚上?下了一場暴雨,他?身?上?沒傘,衣服被淋濕大半。

    幸運的?是馬路對面就?有一家亮著燈的?診所,他?也不講究什么客不客氣,徑直推開?玻璃門。

    里頭沒有大人,只有一個在柜臺上?愁眉苦臉寫作業的?小姑娘。

    跟他?下午在機場附近看?見的?是同一個。

    陳言肆止步在門口,眉梢微動。

    溫書晗就?在這時抬起頭,茫然眨了眨眼?。

    “你好,要看?病嗎?我爸爸身?體不舒服去醫院了,不能給你看?病,只能買藥,你有什么需要的?嗎?”

    陳言肆懶得應聲,隨意在藥品柜臺看?了看?。

    溫書晗只能看?清他?半張臉,剩下的?都被圍巾遮著,深灰色羊絨上?沾著不少水珠,衣服也是濕的?。

    穿得還挺好看?呢。

    但警惕心很快占領審美,她暗自?琢磨,覺得這人挺奇怪。

    一心二用,她懷疑的?目光跟著他?的?行動軌跡,一邊觀察他?,一邊算題。

    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可能要找藥吧。

    溫書晗不再多想,默默收回視線,認真算題。

    片刻,她在括號里胸有成竹寫下一個C。

    ——“選A。”

    “”

    她冷不丁抬眸,男生正懶洋洋撐在柜臺前,眼?睫懨懨耷下來,目光嘲弄。

    他?比她高,年紀估計也比她大一兩?歲,輪廓優越的?影子淺淺罩下來,還挺有壓迫感。

    她輕哼:“不要,我就?要選C。”

    “錯的?還選。”他?懶笑一聲,“你挺倔。”

    “你挺煩。”她小小年紀也不示弱,輕聲嗆他?。

    室外還在下雨,伴著電閃雷鳴。

    溫書晗看?了看?外頭,又瞄一眼?黑發微濕的?男生,不怕他?是壞人,反而一針見血地關心他?:“你是離家出?走了嗎?”

    他?頓了幾秒,眼?神還是那個冷樣。

    “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是離家出?走?”

    溫書晗咕噥說:“很明顯呀,看?你好可憐的?樣子。”

    “”他?有點?無?語,指節輕叩桌面,“有傘沒?”

    “傘嗎,有的?。”她好單純,把自?己的?卡通傘雙手奉上?,聲音柔柔的?,“給。”

    他?拿到傘,垂眸靜了幾秒,又撩起眼?皮掃她一眼?:“明天你還在?”

    她歪頭:“嗯?”

    目光相?撞,他?莫名其妙滯了一秒。

    突然移開?視線散漫道:“我是問,到時候怎么還你。”

    “哦”她耿直地說,“明天周六,我要去舞蹈培訓班,星光舞藝你知道嗎?就?在附近,你可以到那里還我。”

    “哦。”

    他?沒待多久,雨小了些就?離開?了。

    診所空氣里浮著他?的?氣息,冷冽中藏匿一絲辛暖。

    溫書晗又把那道題算了一遍。

    結果還真是選A。

    陳言肆打著那把幼稚的?傘行走在雨中。

    這雨下了一夜,溫書晗把傘借出?去,當晚又沒人來接她,她只能歇店之后自?己跑回家,差點?感冒。

    那天她不經意,替他?遮住了一點?陰霾。

    他?開?始期待明天,期待雨過天晴的?晨曦。

    對陳言肆來說,事情的?發展不在他?預料范圍內。

    他?也不知道,原來第二天會遠遠看?見她在鏡前跳一支舞,他?眸光隨之顫動。

    更沒想到之后會看?見她頻繁地哭,有時是在自?家院子里,有時是在她父親病床旁。

    別人哭,他?理都不想理。但她一哭,他?好像能體會到什么是共情力。

    家里人總說他?骨子里缺少共情,是個冷血胚,但他?卻?想用自?身?為數不多的?溫度去暖她。

    起初是一種好奇。

    他?總是跟蹤她,尤其是假期,他?整整兩?個月都可以待在江城,看?她背著書包在培訓班樓梯跑上?跑下,看?她路過一只大橘貓就?蹲下來摸它,裙擺都掉到地上?了還渾然不覺。

    她很可愛,溫柔里透著一絲天真,時而鈍鈍的?,時而又頗有棱角。

    陳言肆越來越關注她。

    他?承認自?己很陰暗,不可告人的?企圖也早已埋在他?心里——他?想擁有她。

    一開?始或許算不上?愛,只是占有欲居多。

    從小他?想要的?都得不到,唯獨這一次,冥冥之中讓他?查到故去的?一絲淵源,好像一切都順理成章,她注定會跟他?扯上?關系。

    但還不夠,他?想,如果有一種一勞永逸的?方法,能讓她一直高興就?好了。

    如果能讓她這輩子都跟他?有斷不了的?牽絆就?好了。

    最好把她帶回家,最好看?著她長大。

    做不了情人,也要做家人。

    時間還長,你總有一天會跌進我懷里。

    愛我,依賴我,沖撞我,揮霍我,怎樣都隨你。

    反正我注定是你的?

    如今這么多年過去,糾纏有過,爭吵有過,彼此?間的?牽絆日益加深,最終斬不斷理還亂。

    也算是如他?所愿。

    可惜她喜歡“別人”了。

    書房里空氣沉寂,只聽見她淺淺的?嗚咽聲。

    好像沒哭夠。

    陳言肆再度撫上?她頸側的?痕跡。

    他?指尖冰冷,她不由得輕輕一顫。

    書案邊開?了一盞明燈,光線落過來,他?終于能將?紅印看?仔細。

    片刻,他?眉心微擰。

    靜下來認真審視,這東西似乎不像吻痕。

    溫書晗還在調整情緒,陳言肆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動了動,漆黑視線落到她臉上?。

    “晗晗。”他?拖著慢悠悠的?語調,淺笑著說,“你知道用這種方式試探我,會是什么下場嗎?”

    她心一跳。

    玩脫了,情況不妙,她轉移話題試圖先糊弄過去:“待會兒再說吧,我有點?餓了,沒吃晚飯”

    她掩耳盜鈴地往下挪動,陳言肆一把將?她摁在書案上?。

    她整個人定住。

    耳邊繞著他?滾燙呼吸,氣音危險而繾綣:“你不如想想,待會兒用什么姿勢被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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