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明明就站在旁邊, 卻不知為何姜曙微突然看起來有些……

    低落？沮喪？

    不太像……

    倒有點像一個學生，忙忙碌碌好久，好不容易拿到游戲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卻突然被家長提醒“先寫完作業再玩”，瞬間失了興致。

    牧藝靈跟在姜曙微旁邊,一起往食堂走, 思緒逐漸跑偏，卻不知自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姜曙微在這些日子里，由于小牧羊犬一直是犬形態出現在她身邊,再加上她有意無意地回避，竟然逐漸真的把它當做牧羊犬看待了。

    直到剛剛，對方受不了她的揉搓,突然出現的咳嗽聲猛然把她拉回來，她才想起,自己是在對著擁有人類形態的小牧羊犬上下其手。

    這讓她有點心梗。

    而出于她的回避心理，自從牧羊犬來到自己身邊, 她便放任各種事務充滿自己的生活，以至于她至今仍舊不知道它的身世。

    到底是人類獲得了異能,可以獸形態化，還是牧羊犬獲得了異能，擁有了人型？

    若是后者,那么是不是證明,或許還會有其它動物同樣獲得異能？

    這個問題拖延到了現在，也確實應該抽時間問一問了。

    “……這兩種都不是。”

    聲音響起, 姜曙微腳步一頓, 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通過契約把想法傳達過去。

    不過這答復著實讓她有些意外，于是索性問：“不是人也不是狗？那你是什么？”

    汪嶼：“說來話長……”

    這可能得追溯到他與姜曙微“初遇”的那天。

    那時, 他在樹林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

    身體的虛弱感讓他意識到，自己需要進食。

    可當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覺得不對勁，低下頭——看到自己長了兩只屬于獸類的爪爪。

    腦子還有些混沌，除了一個名字，和對周圍景色的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之外，他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記憶。

    為什么是現在這幅樣子、為什么出現在這里、接下來要做些什么，無數問題和念頭盤桓在腦海中，攪成一團亂麻。

    最終咕咕叫的肚子打斷了他。

    比起失憶更急迫的，是先填飽肚子。如果不趕緊進食，這副身體恐怕撐不了多久。

    周圍看起來沒什么人煙，但他順著一股冥冥之中的指引，一路向一個方向前行，在餓得頭昏眼花之時，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是肉。

    地面上不知什么鋒利的東西劃破了他一只爪爪的肉墊，饑餓感和虛弱感讓他幾乎睜不開眼，只憑著最后一絲求生本能邁動步伐。

    那股香味越來越近，伴隨著令他感到十分熟悉而又安心的氣息，支撐著他。

    悶頭又跑了沒多遠，他沒能及時停下，一頭撞上了什么，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幾步。

    肉的香味來自于一根烤腸，他的視線落在那上面，明明沒有吃到嘴里，卻不知為什么，身體內有一股能量似是被喚醒，填補了他體內的空虛感，饑餓也減輕了許多。

    被撞的人見到冒冒失失來討食的小狗，很輕地笑了一聲，掐著烤腸，將其從尖銳的竹簽上取下，遞到他面前。

    他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把那大半根烤腸吃掉，幾乎凍結的大腦重新運轉，還沒能有什么頭緒，對方卻上車離開了。

    他的記憶仍舊沒有恢復，但他想起，自己之所以出現在這里，就是為了她。

    姜曙微聽完后，陷入沉思。

    她既沒有表達信任，也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只是問：“為了我？然后呢？你的記憶恢復了嗎？”

    汪嶼：“沒有。我只知道我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保……咳，為了和你共同戰斗。”

    “保護你”這三個字已經到了嘴邊，又硬生生被他咽下。

    直覺告訴他，這三個字不說比較好。

    姜曙微斂眸，將所有思緒掩藏起來，沒有繼續追問。

    ***

    兩人一狗去食堂吃完了飯，沒打算午休，索性跑去找王修竹。

    幾人聊著天消磨時間，很快到了下午考核開始的時候，繼續參加下午考核的人三三兩兩地往一號空地這邊走，殷沁大概估計了一下，似乎比上午人更多了些。

    王修竹盯著這些人閑散的步態看了幾眼，隨后仿佛是被眼前的場景傷了眼一般閉了閉目。

    姜曙微難得能夠以旁觀視角看王修竹，脫離“被王修竹訓練”的視角，她忍不住勾起一個笑。

    牧藝靈也笑嘻嘻道：“王教練，他們這樣可不行，你以后要好好練練他們呀。”

    王修竹磨了磨牙，回敬道：“看來你還很懷念跟我一塊訓練的日子，不然你也加入保衛組吧，我還可以給你再提升一截。”

    牧藝靈臉上的笑容一僵，連忙道：“那還是不用了王教練，我們研究院這邊也很忙呢，發電蓄電的設備都在制作了，我得幫傅博打下手。婉拒了哈，教練。”

    王修竹哼笑一聲，沒搭茬。

    談話間，眾人已經在教練席面前集合，比起上午的雜亂，這一次也算是有了進步，在沒人指揮的情況下各自找了個位置排起了隊伍。

    王修竹從桌子上拿起名單，道：“所有人散開，中間留空間。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人出列，兩兩對打。”

    “第一組，喬紅棉，孔云山，出列。”

    這兩人是在時間限制之內完成第一輪考核的人，考核成績不相上下，在不同的組別內拿了小組第一名的成績，對彼此也有印象，因此聽到對手姓名時，也不敢輕敵。

    第42章

    喬紅棉率先行了個禮,孔云山也學著她的樣子回了一個，兩人便開始你來我往地出招。

    她顯然有一定基礎，出的一招一式都簡單有效, 甚至已經初具個人風格；而孔云山對招則稍弱，缺少技巧性, 更多依靠蠻力。

    他平日里更習慣依靠異能殺喪尸, 對決中不可以使用異能，攻擊力大打折扣。

    在勉強硬撐了二十來招后，被喬紅棉抓到破綻, 扼住喉嚨，輸掉了這場對決。

    在聽到那一聲“喬紅棉勝”時，他的表情還是無法避免地, 帶上了一絲不甘。

    若是能不限制異能使用，他有把握在五招之內解決對手。

    王修竹看得連連點頭,在名單上隨手劃拉幾筆，又喊第二組的名字。

    第二組表現便明顯遜色, 兩人都沒學過，你來我往中更像是小學生打架, 毫無美觀可言。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認真對待，試圖觀察對方的弱點, 兩人分別命中對方幾次, 又纏斗片刻，一人耐不住身上的疼痛, 舉手認輸了。

    王修竹看起來仍舊比較滿意, 側過身跟殷沁嘀嘀咕咕幾句，又喊下一組入場。

    第一名單的幾組平均水平還算可以,但到了第二名單，便有腦子靈活的開始屢出奇招，有趁人不備撓癢癢的，有在地上抓一把沙子迷對方眼睛的，最后被王修竹黑著臉罵了一頓，這樣的騷操作才變少。

    ……

    “下一組，李洪，蔣羽。”

    姜曙微精神一振。

    剛才在聊天時，“蔣羽”這個名字被提起過，而有的帶教明顯對這個名字印象不太好，似乎是礙于王修竹的面子，才沒有說什么。

    教練組大多時候都以王修竹的意見為準，只有少數時間，殷沁有不同看法，提出后教練組會進行商量，最終一致得出一個結論。

    第一場體能考核下來，能讓教練組仍舊有些許分歧的，也只有這么一位了。

    姜曙微看見兩個青年走到面前，這才發現其中那名叫蔣羽的，正是之前向她提問過的那名瘦弱青年。

    她饒有興味的托著下巴觀看。

    兩人簡單進行自我介紹后，互相行禮，同時向對方發起進攻。

    比起看起來瘦弱的蔣羽，李洪看起來勝算更大，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出招不急不緩，掌握著比斗的節奏。

    而的確不出意外的，幾招下來，城中局勢已經明朗。

    李洪的水平明顯強于蔣羽，無論是力量、速度還是技巧，都更具優勢。

    蔣羽雖然看起來學過幾招幾式，可在李洪面前完全不夠看，無論他怎么進攻，都被李洪輕易化解。

    王修竹搖搖頭，正要在紙上給二人打分，卻在筆尖即將接觸紙張時一頓。

    ——以李洪的水平，他本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勝出，結束比賽，可他卻不急著直接打敗對手，像是……在享受捉弄對手的快感一般，故意賣弄破綻，在蔣羽攻過來的時候，又狠狠擊上對方的身體。

    一次又一次，拳拳到肉。

    場上兩人無人認輸，也沒有人倒下，臨時充當裁判的帶教便不能輕易終止對決。

    但圍觀群眾有的已經看不下去，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拳，目露焦急之色。

    “這人怎么這么軸啊，打不過就趕緊認輸啊。”

    “這李洪也真是的，都說比武見人品，這樣戲弄對手也太不知道尊重人了！”

    “弱就是弱，怎么還怪起對手了？”

    無視哄鬧的人群，李洪好整以瑕地又是一拳捶在蔣羽肚子上：“喂，竿子，還不認輸？”

    蔣羽咬著牙低聲道：“你不讓外勤小隊收我，我忍了。現在我來參加保衛組的考核，你還跟過來，你到底想怎樣？”

    李洪嘴一撇，掄起一拳砸在他臉上，勾起一個惡意滿滿的笑：“想怎么樣？當然是想趕你走，想看你跪下來求我施舍，然后餓死，哈哈。”

    蔣羽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立刻感受到了尖銳的疼痛，再低頭看去，果然白皙的手背上蹭到一抹血色。

    李洪笑著看他迅速腫起來的臉，又是狠狠一拳正中蔣羽胃部，在對方痛苦彎下腰后，低聲道：“咱倆的事兒，還沒完。”

    “李洪勝。”

    帶教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李洪帶著勝利的笑容離開，從教練后方跑出來兩個人，抬起委頓在地上的蔣羽，往教練席這邊跑。

    圍觀人群的討論聲此起彼伏。

    桑奈提著個醫療箱，嘴里罵罵咧咧地從人群中擠出來，給蔣羽做檢查。

    姜曙微奇道：“桑大夫，你來了為什么不來這里坐著？”

    桑奈手上不停，煩躁道：“我是來看熱鬧的，就怕這群兔崽子看見我在場，打起來不顧后果。”

    誰成想，這蔣羽看起來瘦瘦的，居然這么倔，被人打成這樣也不知道認輸。

    桑奈把他的上衣撩起來，看著那些青紫忍不住罵出一口臟話。

    “你傻嗎？傷成這個樣子，但凡認個輸，或者往地上一躺，都不至于成這樣……”

    蔣羽努力扭過頭，沖桑奈露出一個笑：“大夫，您不用……擔心我，我……”

    桑奈隨手在他身上的一處青紫按下，按得這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翻了個白眼：“誰擔心你了？我是擔心我手里的藥！這都什么時候了，藥物緊缺成這個樣子，你們倒是好，瞎逞能，好勇斗狠，有本事別受傷啊。”

    他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醫藥箱，頗為心疼地挑挑揀揀，最后摳摳搜搜地打開一瓶新的碘伏，取了棉球給他消毒擦拭破了皮的傷口。

    雖說口頭語氣極差，但他的動作輕柔，眼神認真，看得蔣羽后知后覺地有些愧疚。

    桑大夫說的不錯，他確實……幼稚。

    牧藝靈蹲在一旁，忍不住好奇道：“你倆有仇嗎？”

    蔣羽一怔。

    殷沁拍拍牧藝靈的頭，正要說些什么，蔣羽卻嘆了口氣道：“這事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狗血故事。

    李洪的妹妹喜歡蔣羽，他無心戀愛所以拒絕；李洪想要調查并為妹妹出氣，卻發現自己心儀的女生竟然也喜歡蔣羽。

    在自己心儀對象也被蔣羽拒絕后，李洪心態有些失衡，但尚未失去理智，試圖通過各種方式追求女神，喜提三連拒絕外加好人卡。

    最在乎的兩個女人都迷戀一個看起來身板不怎么結實的“細狗”，李洪不理解，認為對方是個慣會花言巧語的海王，對蔣羽印象極差。

    更在末世之后，在得知自己妹妹和心儀女生恰好在去找蔣羽的路上被喪尸襲擊，他對蔣羽的惡感達到了最大。

    或許他也知道自己不該遷怒，可失去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人，這足以讓李洪失去所有理智。

    這把無處安放的怒火便燒到了無辜的蔣羽身上。

    第43章

    姜曙微盯著場上正在菜雞互啄的兩個人,抿了抿唇。

    營地小法庭是時候提上日程了，她記得有人本科是學法律的來著，等以后再有幾個合適的人選,湊一堆成立一個法庭管這些事吧。

    現在眾人吃不飽，每天最擔心的還是會不會餓肚子,若是以后解決了溫飽問題,這樣雞毛蒜皮的小摩擦還要更多。

    總是放著不管也不是回事兒，可讓她管，她也沒有那個耐心。

    唔,不過居民體質弱的問題她倒是可以解決，她的異能稀釋后既然能給她自己提升體質，用在藝靈她們身上也有類似的效果,那么其他人喝下，應該也會有好處。

    姜曙微手里握著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后一直沒有喝。

    在某一瞬間，她想過要不要把這瓶“加了料”的水遞給蔣羽, 在思索過后還是放棄了。

    不是她不愿意給，而是應該有更好的方式, 使其性價比最大化。

    直接這么遞給他，和將其作為獎勵吸引營地居民來賺取，哪個能帶來更大更積極的效果,這個問題的答案毫無懸念。

    之后的比拼都沒有什么看頭,教練組眾人兢兢業業看完全程，給每個人打了分,而姜曙微則一直盯著場內神游天外。

    這件事還是要另做打算。

    在此之前,她對于自己異能每天所能產生的那一滴水，全部的安排就是“兌水稀釋,然后挑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澆在地里”，而為了它的存在不太過明顯，在確保種子們可以正常發芽后，她就會以固定的頻率，每隔一段時間補一次。

    除此以外，她除了每天會把召喚出的那一滴水收集起來，還沒有想好如何使用它們。

    她異能的獨特之處在她的伙伴中不是什么秘密，但眾人完全尊重她對自己異能產物的支配權，基本不會主動過問。

    她自己也忙到腳不沾地，因而距離她覺醒異能這么些天，對于這滴水的了解卻也寥寥無幾。

    姜曙微心里回憶著傅才瑾近些日子的計劃，想著在他解決了營地蓄電發電問題后，要再把研究自己異能的重任交給他。

    ***

    這一場考核一直持續到了天黑，圍觀人數隨著時間推移驟減，最后僅剩下教練組眾人和姜、牧、桑三人，以及等待考核的最后幾人。

    姜曙微還惦記著別的事，站起身活動活動四肢，跟幾人告了別，離開了一號空地。

    她回到黑漆漆的辦公室，沒有打開燈，信步走到辦公桌后，彎腰拿起了藏在陰影里的黑色雙肩背包。

    這只背包沉甸甸的，分量十分扎實，被放在桌上時，發出一聲沉悶的“咚”。

    姜曙微拉開背包拉鏈，包內的三個大塑料瓶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微小的光芒。

    這是三個1.5升規格的礦泉水瓶，如果光線充足，可以看到瓶身上遍布的剮蹭痕跡，瓶蓋也早已被擰開過，里面裝著不知什么液體。

    姜曙微沒有遲疑，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玻璃瓶，操控著異能，從瓶子中分出大小均勻的三滴液體，分別滴入大塑料瓶中。

    將蓋子旋緊，又用異能操控這三個塑料瓶中的水，分別旋轉起來，在幾次順時針、逆時針的交替旋轉后，瓶中的液體也徹底混勻了。

    她把背包重新拉好，背在背上，拉開辦公室門，以一副夜間散步的悠閑姿態走了出去。

    今天的月亮還是太圓太亮了。

    姜曙微在被第三個人打了招呼后，果斷換了路線，選了平時沒什么人的位置，繼續往某個方向走。

    明明是在自家營地，卻不知為什么總有一種做賊的刺激感。

    她的步伐逐漸加快，很快到達了目的地。

    是二號空地。

    二號空地此時沒什么人，一眼望去，總讓人感覺像是荒廢了多年的耕地，有一種衰敗感。

    就連隨便一陣風刮過去，都能帶起一層沙土。

    姜曙微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隨后將背包背在前面，拉開拉鎖，擰開瓶蓋，又將包重新背回背上。

    用個異能用得這么偷偷摸摸的，也是沒誰了。

    她在田間漫步，水瓶中的混合液體在異能的操縱下，猶如小雨一般均勻撒在土地上，滋潤了急需養分的種子和土壤。

    這種程度的操控對她來說已經越發輕松，液體消耗過半時，她甚至有心情將這些液體弄成霧狀，使其更加均勻。

    一次可能不太夠。

    姜曙微估摸著種子們能分到的能量，正盤算著明天再來一趟，卻被突然炸響的喊聲嚇了一跳。

    “什么人！”

    她手一抖，一個不慎，把一個瓶蓋捏得變了形。

    是林文軒？他怎么這時候又過來了？

    姜曙微面色不變，轉過身去，跟匆匆趕來的林文軒打了個招呼，左手趁機迅速將手中的瓶蓋塞進口袋。

    隨后理直氣壯地道：“二號空地今天下種，我來看看情況。倒是你，怎么這么晚了還往這邊跑？”

    林文軒見到是姜曙微，一顆心立刻落回到肚子里，也不疑有他，道：“總是覺得不踏實，過來看看。”

    他低頭看看地面，猶豫片刻，忍不住又一次提出那個問題：“這里種地，真的不需要肥料嗎？”

    “……你要是真的很想施肥，也不是不行。”姜曙微也覺得自己這樣偷偷摸摸跑過來灑水難度系數太高，她用異能激活種子，保證種子都能發芽，后面的養分都直接采用肥料確實更加方便省事，“這樣吧，我們原計劃明天去拉點物資回來，這次去把卡車開走，見到肥料帶回來一些。”

    林文軒眼睛一亮，姜曙微又道：“但是肥料數量有限，也不可能每次缺肥料了都出去找。第一批肥料我幫你搞定，后面的肥料就得你自己想辦法了。”

    “足夠了足夠了。”林文軒說，“我們自己弄的肥料大概再有兩周，也能投入使用了。”

    姜曙微點頭，邁開步子往一個方向走，林文軒果然下意識跟上。

    她隨便找了個種植的話題開啟閑聊模式，實際分心偷偷繼續給土地灑水，而林文軒被她三言兩語勾起了談興，說起自己的興趣所在，更是滔滔不絕，對她的小動作一無所知。

    直到姜曙微把三瓶混合液耗盡，這塊地也從頭到尾被澆了一遍，姜曙微頗為滿意地回頭看了一圈，沖林文軒笑笑：“這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我也回去睡覺了。”

    說完，邁步就要離開。

    “……等一下。”

    姜曙微腳步頓住，回頭，表情看不出一絲不對勁：“怎么了？”

    林文軒的目光盯著地面，在姜曙微一度以為他發現了地面潮濕時，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道：“營地有材料嗎？我想申請，在這附近住……”

    他在空地邊緣比劃了一個長度，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這里蓋一排房子，以后種植組的成員都在這里住，比較方便。”

    以后一睜眼就能看到自己辛苦種出的苗苗們，吃完早飯就可以愉快地投入工作，這樣的生活曾經在他的夢中無數次出現，現在有機會成真，當然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可以啊，不過蓋房子可能要晚一些。”姜曙微已經慢慢習慣畫餅，道，“可以撥方便移動的集裝箱過來，你們先湊合一下。等以后營地有了足夠的建筑材料，我再安排人過來給你蓋房子。”

    林文軒喜出望外：“好！我等您明天回來安排！”

    連“您”都用上了。

    姜曙微含笑點頭，揮袖離去。

    ***

    第二天，姜曙微在她的集裝箱里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攥著小牧羊犬的一條爪爪。

    小狗的爪爪又細又直，她的大拇指還按在肉墊上，手感極好，只是肉墊間有些毛毛稍長，看起來該修剪了。

    也不知它是真睡還是裝睡，她松開手時，小狗另一只爪爪遮擋著眼睛，安安靜靜的，像個玩偶。

    從睜開眼到清醒只用了極短時間，姜曙微迅速收拾好自己，拉開了集裝箱的門。

    外面是個大晴天。

    上一次出勤，他們的車沒能裝下，還剩了許多物資。

    這一次，眾人正是奔著剩下的物資，打算開營地里那輛卡車去，把上一次沒能帶走的物資都拿回來。

    此次出行依舊是34號小隊成員。

    隊員在近期時不時關注著這附近的喪尸走向，雖然偶爾有附近的喪尸漫無目的地亂走，喪尸總數比上一次有所增加，但這個數量的喪尸對于她的小隊來說，并不是什么無法克服的難題。

    牧藝靈甚至翻出了上一次從那里帶回來的露營帳篷，打算到了海邊后，將帳篷搭好放在車頂，久違地放松一下。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其他成員的大力支持，有人甚至試圖拖個燒烤架一起走，只可惜營地里過于缺肉，最終無奈放棄。

    不過這并不能影響大家的好心情，小隊眾人都提前了不少，聚集在營地門口，只等著出發。

    姜曙微在王修竹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后，補充道：“我們在拿物資時，除了臨期食品都拿走以外，其余的罐頭、日用品、繃帶等，不要全部帶走，每一樣都留下一部分，找個合適的位置放好。”

    “如果以后有別人逃難到這里，也能用這些物資支撐一段時間。”

    第44章

    小隊眾人紛紛點頭。

    一人道：“既然這樣, 我們不如在物資里留個紙條，好讓拿到物資的人可以來我們營地歇歇腳。”

    姜曙微瞇著眼與說話的人對視，顯然想到一起去了：“短暫收留,提供免費住宿，但需要用勞動換取食水,不錯不錯。”

    營地正是缺人的時候, 發展需要人力物力，方方面面都需要人，可她營地里一共只有兩百人。

    不比經營游戲, 這兩百人里有一半都不配合，想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全靠利誘。

    但如果是逃難而來的外人,稍微壓榨一下，應該也沒什么。

    反而有可能會引起營地居民的警覺, 為了防止勤快的外來人把食物都掙走，居民們也會更努力工作, 建設營地……吧？

    埋頭寫紙條的隊員在寫下第一句話后頓住，旁邊人伸頭輕聲念道：“親愛的同胞,如果你看到這張紙條……嗯？怎么不寫了？”

    “那個，咱們營地……叫什么名字啊？”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陷入沉默。

    周圍的營地好像都有名字,戰虎、希望、平安,只有他們這個營地，每天大家都習慣“營地”、“營地”地稱呼,從來沒人想過它叫什么名字。

    整個34號小隊, 就數寫紙條的那名隊員來得最早，牧藝靈問：“連你都不知道嗎？”

    那隊員道：“曹書達沒給營地起名字, 也沒人提，可能就是還沒起過名字吧。”

    姜曙微來了興致，摩拳擦掌：“那我來起個名字？”

    小牧羊犬的耳朵動了動，它下意識想要開口阻攔，卻被姜曙微更快地伸手捏住了嘴。

    作為被姜曙微起名的最大受害人，啊不，狗，被先后起了“大黑”和“旺財”兩個又土又大眾的名字，它對姜曙微會給營地起什么名字，只覺得擔憂。

    姜曙微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沉吟片刻，深沉道：“嗯……那不如，就叫''曙光營地''吧。”

    “末世中第一道曙光，在黑暗中帶來新的希望，喚醒沉睡的生靈。”姜曙微道，“怎么樣？”

    雖然眾人心里隱隱懷疑，她只是從自己名字里挑了個字隨便組詞，可這詞卻太過美好。

    簡單一句話，卻充分暴露出她的野心——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去成為一道光，萬眾矚目，刺破黑暗，甚至，拯救蒼生。

    達則兼濟天下。

    寫紙條的隊員熱血澎湃，一筆一劃地寫下“曙光營地”四個字，將這紙條寫完后，鄭重其事地將其塞入衣服口袋。

    頭頂陽光燦爛，一如他們光明的未來。

    ***

    這一次出行，駕駛的正是之前那輛敞篷卡車。

    前段時間，曹書達安排金屬系異能者們給這輛卡車加了個頂，還是傅才瑾幫忙設計了車廂，使這車廂不僅格外穩固，還自帶通風口。

    夏天打開大號通風口，涼爽又透氣；冬天打開小通風口，在透氣的基礎上還不會太破壞車廂的保暖性能。

    最妙的是，車廂內側加了兩排座椅，單純裝貨時可以收起，有人乘坐時可以展開，若有需要，甚至可以拼成床，供人在車廂內躺下休息。

    而在制作過程中，金屬異能者偶然冒出的想法——在車廂側壁處開個窗口，供車廂內的人觀察車外情況——也成功制作出來。

    傅才瑾在他們的想法基礎上進行了優化。

    最終做出來的窗口，僅能從內部控制，在拉下鐵皮后，鐵皮和車廂之間只留有一道極細的縫；而在收起鐵皮時，只要按動一個開關，雙向可視的玻璃會變為單向玻璃，從內向外清晰度不減，從外向內卻無法窺視到一絲一毫。

    只可惜，這精心設計過的卡車，卻因為盧建一句“不吉利”擱置到現在。

    34號小隊眾人對此倒是沒有什么想法，他們在車廂里體驗隊友的設計成果，憋得太久，看什么都覺得新鮮有趣，恨不得拆開了研究個透徹。

    行至半路，周圍的建筑越來越矮，正盯著出神的姜曙微突然一拍額頭：“忘了跟桑大夫要名單了！”

    牧藝靈收回偷偷揪小牧羊犬尾巴毛的手，問：“什么名單？”

    姜曙微懊惱道：“上次我給桑大夫畫餅，不是，我說讓他列個藥物清單，以后隊伍遇到藥物優先帶名單上的回來。后來忙忘了。”

    蘇琪從褲子口袋里抽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在我這兒。”

    姜曙微接過。

    這是一張A4紙，上面寫了不少字，后面還標注了“重要”、“見到一定要拿”、“最好備一些”等字樣，紙張折痕清晰而又整齊。

    就是有一種反復被折疊后又打開壓平的感覺。

    姜曙微一條一條地記藥物名，牧藝靈的目光卻一下子變得意味深長，扭過頭去，把蘇琪看得紅了臉。

    *

    第二次來到這里，一切似乎沒什么變化。

    駕駛卡車的隊員熟門熟路地將車開到上一次發現物資的位置，停車熄火。

    有幾只喪尸聞聲趕來，被開門跳下車的隊員輕松解決，其余人也陸陸續續下車。

    姜曙微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最近積攢起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空氣中彌漫著獨屬于海水的咸腥氣息，這里距離海水還有一定距離，看不到海水，卻能看到地面上有許多沙子。

    牧藝靈指著邊緣處一個店鋪道：“這里有泳衣誒，曙微姐，我想游泳。”

    其余人紛紛響應，天氣燥熱，也就是今天到了海邊，海風清涼。

    平時不管再熱，也只能開窗通風，現在營地內人人都學會了怎么做扇子，尤其在食堂，五花八門的，什么材質的扇子都有。

    姜曙微還好，她的異能在夏天屬于降溫利器，倒也沒那么難熬。

    但她道：“先干活，把物資裝好，忙完正事再去放松。”

    眾人壓著嗓子小聲歡呼：“好耶！”

    有了遠處的梅子，眾人望梅止渴，頂著大太陽干得十分起勁兒，順著記憶翻開上次藏匿物資的地方，一箱一箱地搬上卡車，偶爾抽空砍兩個溜達過來的喪尸。

    依舊是如同上次一般的順利。

    一群人搬得不亦樂乎。

    這些物資中，除去一小部分是食物，其余大部分都是各類其它物資，尤其以營地中最欠缺的衛生巾為主。

    衛生巾都成箱打包，箱體側面印著“電商專用”字樣，想來是品牌的線上店暫時存放，待到接收了貨物后，就會分裝打包再寄出。

    這些箱子數量十分可觀，全隊都跑去搬紙箱子，確認過周圍沒有喪尸的動靜，將車廂門關好，每個人都抱了高高的一摞箱子。

    殷沁第一個回到卡車尾部，將手里的箱子先堆放在地上，扣住車廂上的扣手，往外一拉。

    昏暗的車廂內，人影晃動。

    在其撲過來的同時，殷沁重新反手將車廂后門關閉——

    長指甲重重刮上鐵皮的聲音響起，“滋啦——”，剛走過來的牧藝靈渾身打了個激靈，險些把手里的紙箱全扔了。

    車內的東西一擊沒有得逞，又再次撲上來，用體重狠狠撞上車廂后門，卻沒有受到任何支撐，翻滾著失去了重心，從車里掉了出來，臉朝下，趴在地上。

    車廂外的隊員早已抱著箱子集體退后幾步，留了足夠的安全距離。

    殷沁絲毫沒有給對方反應時間，在這喪尸正在爬起身時，一斧迅速揮下，可斧子砍在它脖子上，卻只發出了一聲鈍響。

    這樣一擊，若是在剛才，已經足以把一個喪尸的頭砍下來，可落在這只喪尸身上，僅僅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嗷——！”喪尸睜著渾濁的眼睛朝殷沁看了一眼，竟然沒有立刻回擊，而是立刻撲向離它最近的牧藝靈。

    牧藝靈托著箱子躲了兩步，反應過來這些裝滿了衛生巾的紙箱并不怕磕碰，于是丟下箱子往殷沁身邊躲。

    殷沁默契十足地橫跨一步，以身擋在牧藝靈面前，再一次向著喪尸橫砍過去。

    這一刀結結實實地砍在喪尸手臂上，新破開的傷口深可見骨。

    那喪尸見狀，終于露出憤怒的神色，揮舞著兩只手，向殷沁沖來。

    殷沁不躲不閃，一斧子砍在它的顴骨上，又一斧子砍在喪尸身上。不同于以往的攻擊習慣，這一次沒有專門朝著喪尸頭部揮砍，大臂上、大腿上、肩膀上，斧痕凌亂而又深刻。

    周圍隊員都忍不住默默向后退去，只覺得這平日里不怎么愛說話的殷沁，把喪尸當沙包砍的樣子格外嚇人。

    那喪尸從憤怒反擊，到血肉橫飛，只想轉身逃跑，前后不過半分多鐘。

    可殷沁完全不給它機會，她仿佛殺紅了眼，身體里有一股莫名的能量在亂竄，所到之處都是一片燥熱，似乎只有劈砍這一種方式可以發泄出來。

    又是幾斧子下去，喪尸的行動力似乎已然所剩無幾，連防御都做不到。

    殷沁體內那股熱騰騰的能量猛地一竄，她大力揮下，喪尸脖子瞬間被斬斷。

    斷口十分平整。

    姜曙微這才姍姍來遲，對車門處的一片狼藉視若無睹，徑直搬著高高的一摞箱子走到卡車旁，把手里的箱子整整齊齊碼進車廂：“嗯？”

    第45章

    從車內看去, 車廂門內側被撓了深深的一道口子，這車廂門鐵皮內的數個夾層都暴露在空氣中。

    她把車廂門徹底推開，以便眾人可以就著陽光觀察這道裂口。

    傅才瑾不知從哪掏出一個透明小塑料袋, 又取出數根棉簽，從車門處蘸取喪尸殘留在上面的血肉, 取樣后收進塑料袋內保存。

    “我們當時有做過實驗。”傅才瑾曲起食指敲了敲車廂門的鐵皮, “每一個金屬系異能者所產生的金屬材質不盡相同，其特性也有出入，例如有的金屬質地偏軟,有的質地硬但是脆。最終采取的合金也是經過了實驗最終選取的，雖然不能保證一定是最優的合金配方，但防住一般喪尸的攻擊不在話下。”

    “這門的強度,一般的喪尸想留下個印都難？”一名隊員試著用手里的武器劈砍車廂門，用了自認為不小的力氣,卻都只在門上留下淺淺的痕跡，“真的誒,之前也有喪尸撓車廂，就在這塊兒,只蹭上一點血跡。”

    變異喪尸。

    所有人心中不約而同地升起這樣一個猜測，他們還記得兩個多月以前見到的那只喪尸，帶領著一大群喪尸進攻營地大門,還知道讓普通喪尸圍住自己,還懂得讓它們給自己擋槍。

    那只喪尸應該是進化出了智慧，而這只喪尸看起來是進化了□□強度。

    那么它有沒有同那只喪尸一樣造成喪尸潮呢？

    姜曙微單手扣住車廂側方的一個凸起,抓穩后腳下一蹬, 整個人十分利索地攀爬，三兩下后出現在了車廂頂。

    牧藝靈小小地歡呼一聲：“曙微姐好酷！”

    姜曙微在車廂頂部向遠處望了望,隨后蹲下伸出右手。

    殷沁從脖子上摘下望遠鏡遞給她。

    遠處的景象在望遠鏡的鏡片中十分清晰地呈現出來，有賴于海邊的建筑大多十分低矮且分布較為分散，視野沒有什么遮擋。

    偶爾有幾個人影在鏡片中一閃而過，是正常的密度，沒有形成喪尸潮。

    姜曙微松了口氣，右手一撐，從車頂邊緣處一躍而下，穩穩落到地面上。

    她道：“附近沒有形成喪尸潮，如果還想游泳的話，留人在岸邊警戒。不過原計劃的在外過夜取消，我們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到營地。”

    “另外，在西北方看到一個村落，我在一個窗戶處看到有人活動。”

    這是衛星角度看不到的。

    這個村子的人很警惕，似乎是村內還有余糧，平時不怎么出門活動，大部分時間都貓在家里。

    她有點猶豫，距離這個村子最近的營地就是曙光營地，如果他們加入，對雙方都是不錯的選擇。

    但如果他們貿然進入這個村子，打擾到了對方，可能反而會引發雙方矛盾。

    她對王修竹道：“他們的存糧總會有用完的一天，那片村子附近沒有耕地，或許在存糧即將耗盡時，會有人外出求援。你跟崗哨說一下，如果有人從這個方向找過來，可以談一談，愿意遵守營地規矩的，就放進來。”

    ——如果過來找茬搶吃的，也不用客氣。

    后面這句不用她說，王修竹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回去也自會跟保衛組眾人交代。

    變異喪尸的出現沒有毀掉眾人游玩的心情，小隊隊員們該上車的上車，重新關好車廂后門后，卡車駛向沙灘，在開闊的位置停下。

    殷沁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使用望遠鏡觀察四周。

    在末世能像他們一樣還有心情去海邊玩的實在不多，因此這里的喪尸極少，基本上都往市中心聚集。

    在確認這附近沒有什么危險后，殷沁跳下副駕駛，繞到車尾處拉開了門：“來吧，今天好好放松一下。”

    小牧羊犬第一個從拉開的門縫里鉆了出來，撒歡地跑到海邊，盯著湛藍的海面看。

    但在下一個浪撲過來，即將沾濕它的毛發時，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后躲開。

    “曙微姐，你的狗還怕水呀？”牧藝靈有點稀奇，“我鄰居家養的黑背可愛游泳啦。不是說狗狗天生就會水嗎？”

    姜曙微沒打算下水，直接從車廂里鉆出來，單手握著刀柄，聞言道：“不知道，可能第一次見到海，有點緊張吧。”

    她目光也落在海面上，但與其他單純欣賞海景的隊員不同，她運轉了異能，觀察海面下的景象。

    比起之前，她異能可以探索的水域范圍更大了，從海面到海底，范圍極大的海底世界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腦海中。

    海水清澈，幾條漂亮的小魚像是被卡車聲音驚動，正在快速遠離海岸；方圓二百米生物不多，景區在游玩區鋪設的阻隔網還在，想來那幾條小魚也只是誤入。

    確定過海中也沒什么危險后，姜曙微將手中唐刀往地上一杵，刀鞘頂部陷入沙子里。

    “換衣服去玩吧，別游太遠，留意岸上的動靜，如果我喊你們，立刻游回岸上。”

    眾隊員點頭。

    除了姜曙微，王修竹也一同留下，其余人分批在車廂中換好泳裝，還取出在泳裝店順來的游泳圈，無論會不會游泳的都沒有托大，跑到海里撲騰去了。

    小牧羊犬回過頭，看著姜曙微從車廂頂部的夾層里抽出兩把折疊躺椅，又從車廂底部最邊緣處抽出一個長長的棍狀物，展開，竟然是一把遮陽傘。

    王修竹十分主動地接過，雙手握住傘柄往沙子中一插，遮陽傘便穩穩立在沙灘上了。

    平時需要水泥桶才能壓住的大號遮陽傘，在王修竹的蠻力下竟然也很聽話。

    姜曙微往躺椅上一躺，舒舒服服地嘆了口氣，仿佛回到了末世之前，她在剛畢業時與同學和導師一起去畢業旅行，當時也一邊懷抱著對未來的憧憬，一邊美美享受當下。

    這一次之后，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能這么放松，又是什么時候了。

    什么東西踩踏沙子的聲音響起，姜曙微睜開眼，一個黑乎乎毛茸茸的團子一躍而起，撞在她的肚子上。

    “唔！”

    王修竹在另一張躺椅上哈哈大笑：“這小家伙，對自己的體重是一點數都沒有啊，也不怕給你撞出內傷來。”

    姜曙微也生不起氣來，在這樣的氛圍下，她笑瞇瞇地托著小狗往上一抬，小牧羊犬兩只爪子便輕輕搭在她肩膀上，隨后趴在她身上乖乖地不動了。

    她將唐刀交到左手中，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小牧羊犬背上的軟毛，偶爾順到尾巴，便攥著尾巴尖甩甩，十分愜意。

    這模樣看得王修竹有些羨慕。

    他忍不住道：“說來也奇怪，這附近從來沒見過別的動物，也不知道都去哪了。”

    末世這么久，那些動物就跟失蹤了一樣，貓貓狗狗不見蹤影，雞鴨鵝也沒出現過，他之前動了養貓的念頭，卻是至今都沒能實現。

    別說活的動物了，就算是喪尸動物，也是一只沒有。

    姜曙微被他這么一說，突然道：“想吃肉嗎？”

    營地食堂的飯菜里，肉食全靠肉罐頭、火腿腸，生鮮見不到半點。

    王修竹撇撇嘴：“想啊，營地里誰不想吃肉？你是不是沒看見，上次食堂做飯開了沙丁魚罐頭，每人只有三分之一條魚，那搶的啊……”

    他話說到一半，眼睛一瞪：“魚！”

    姜曙微沖他勾起一個笑。

    王修竹一拍大腿：“嗨呀，我怎么沒想到！”

    “咱要是能早點來，說不定還能趕海，”他“噌”地一下從躺椅上坐起來，眼睛往沙灘上看，“現在這個時間也沒剩什么了，但是如果能釣幾條魚上來，也不錯……”

    姜曙微抱著狗，靜靜看他上躥下跳，這會兒又重新沮喪下來：“可是我們沒有釣魚竿，怎么釣魚？據說釣魚還很難，我之前有個朋友，每次為了釣魚要帶好幾斤魚餌，得先那什么，先''打窩''，還不一定能釣上來多少。”

    小牧羊犬輕輕“汪”了一聲，濕濕的鼻頭蹭上姜曙微的臉龐。

    她眨眨眼，道：“沒有釣魚竿，但是有我啊。”

    王修竹皺眉：“你？你怎么釣？”

    他看看姜曙微白皙的膚色，有些懷疑道：“那些釣魚高手就沒有一個像你這么白的，你釣過魚嗎？”

    姜曙微也沒多解釋，笑道：“我試試唄。”

    她把小牧羊犬托起來放在沙灘上，自己就這么提著一把唐刀，什么釣魚工具都沒拿，直奔海邊去了。

    王修竹跟在她不遠處，打算看看她要整點什么活。

    姜曙微還記著自己是留在岸邊幫隊友們望風的，倒也沒有沿著海岸線往遠處走，目標直接鎖定了隔離網內那幾條小魚，嘗試著催動異能，想著怎么才能把這幾條魚弄出來。

    她先試著取一部分海水，使之凝結成手掌的形狀，去抓那幾條魚。

    可小魚在海中過于靈活，在“海水手掌”抓過去時，它所帶動的海水波動，便立刻驚動了那幾條小魚，還不等其靠近，便一哄而散，那“手掌”幾次下來均撲了個空。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第46章

    姜曙微重新催動異能, 手掌緩緩拉長拉寬，變成一副完全融入海水的無色漁網。

    漁網在罩住小魚后，逐漸縮緊, 最終形成了一個透明的水球。

    這水球破開海面，包裹著那條漂亮小魚,就這么飄浮在半空中。

    在游泳的眾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王修竹更是激動，他連忙跑回車廂，試圖找個塑料桶出來裝這條魚,可翻了半天，一無所獲，只得取出一把備用的長刀,跑去海邊洗干凈，示意姜曙微把魚弄過來。

    等到將這魚穿在長刀上,隊員也上了岸，聚集在一起圍觀這條魚。

    “好漂亮啊,這是什么魚？會不會有毒？”

    沒人知道。

    姜曙微毫無心理負擔：“隔離網這邊只有這種魚，我先試試能不能抓到, 這條吃不了還可以再抓。”

    反正撈一次魚對她的消耗也不大。見眾人沒人見過，王修竹索性把魚從刀上又取下來，丟在沙灘上。

    小牧羊犬低頭看了那魚兩秒, 汪嶼的聲音就又出現在姜曙微耳邊：“我可以吃這種魚。”

    姜曙微：“嗯？這魚沒毒？”

    汪嶼：“不是, 有輕微毒素，但是對我不會有影響。”

    姜曙微：“……哦,那你吃唄。”

    小牧羊犬坐在沙灘上, 有點扭捏：“可是我不想吃生的……”

    她和汪嶼通過契約直接腦內交流，其他隊員只看到姜曙微和小牧羊犬低頭盯著魚發呆,不由疑惑道：“老大，怎么了？這魚有問題？”

    姜曙微回神：“沒有，我看旺財想吃。”

    那隊員道：“……啊，所以這魚它能吃嗎？”

    姜曙微無所謂道：“待會兒生個火烤了給它吃吧，我再撈別的魚咱們吃。”

    隊員沒有多想，點點頭，把魚撿起來。

    隔離網呈C字型護住了海邊供給游客的游玩區，往南再走二百多米就能到達隔離網邊緣，小隊眾人索性集體往南，想游泳的就繼續在網內側玩，同樣想試著捕魚的則提著武器在隔離網外側下了水。

    外側的海洋生物果然多了不少，人類靠近撲騰出的動靜激得它們亂竄，姜曙微趁亂撈了不少，以小魚小蝦為主，還有幾個貝類。

    當這些被帶上沙灘時，沒下水的眾人都狂咽口水。

    蘇琪把懷里的游泳圈丟到一邊，道：“咱們什么時候能安排一次趕海呀？”

    她曾經的一大愛好就是在某站上看趕海up主的視頻，每次見到up主收獲一桶螃蟹、貓眼螺、海星和蛤蜊蟶子之類，她都發自內心地向往。

    還有的up主會潛水，身上攜帶一個go pro，拍攝自己捕撈鮑魚的畫面，也十分讓人眼饞。

    姜曙微在海中繼續尋找合適的捕撈目標，隨口道：“這個，你問問王教練，他們如果有這種活動，你直接跟隊伍一起走就行。”

    她的“漁網”又順利地撈到了三條小魚，破開海面時，還頂起了一個體型偏大的海蜇，飛到沙灘上。

    姜曙微蹲下，用刀鞘扒拉海蜇：“這東西怎么處理？”

    一群沒在海邊長時間生活過的人都只能干看著，心里無比懷念可以隨時上某度查資料的日子。

    “剛剛有個紙箱子里有很多紗布，”牧藝靈靈光一閃，“要不我們把這些都用紗布裝好，帶回食堂直接讓阿姨處理？”

    話音剛落，她已經跑去打開了卡車車廂，翻找一會兒，在姜曙微又撈了兩波后終于找到，把整個箱子直接搬出來。

    這下，在旁邊一直圍觀的隊員總算找到了事做，把海鮮分類放置在紗布正中間，收緊后扎好一個結。

    就這樣，一個人撈，幾個人收拾，效率倒也不錯。

    姜曙微很快掌握了竅門，“漁網”越做越熟練，在海里忙活半天也沒能撈上來魚的幾人也上了岸，跟著一起打包海鮮。

    在將所有紗布都裝滿了海鮮后，姜曙微終于停下動作，擦了擦汗。

    好久沒有這樣使用異能，今天一用之下，卻發現對異能的操縱變得更加得心應手了。

    精神上都是經過鍛煉后的舒爽，她活動活動四肢，看了看天色。

    原本高高懸著的太陽已經不知什么時候逐漸下落，照得地面上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又細又長。

    “走吧。”姜曙微道。

    牧藝靈興沖沖帶來的帳篷還是沒能用上，但看她的表情，已經完全把此事拋在腦后。

    其他人更是眼睛緊緊盯著那些海鮮，一個個歸心似箭。

    ***

    夏天傍晚的太陽落得很慢，在回去的路上，一個下午沒怎么見到的喪尸又零零散散地出現，向著奔馳而過的卡車伸出手，張大了嘴，隨后每一只喪尸都吃到一嘴沙土。

    沙土伴隨著車尾氣騰騰升起，溫柔地將哀怨伸手的喪尸包裹，又被斜陽鍍上一層金色。

    這是何等美景。

    34號小隊眾人都懶洋洋地躲在車廂內欣賞這樣的畫面，只覺得心曠神怡，連面對明天的繁重的工作和訓練都更有動力了。

    卡車伴隨著一股子海鮮所特有的潮濕氣味，轟隆隆地返回營地，撲了新更換的崗哨們一臉。

    保衛組的考核昨天晚上才結束，也是今天早上剛剛得知考核結果，帶教們按照王修竹提前擬定好的名單，給眾人進行了簡單的崗前培訓。

    34號小隊開回來的卡車，正是這幾個剛通過考核的崗哨們，第一次進行安全檢查的對象。

    等到崗哨們生澀而又細致地檢查完一遍，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小隊眾成員只在白天時對付著吃了些，此時紛紛餓得肚子咕咕作響。

    為首的崗哨正是喬紅棉，她有些歉然地說：“不好意思，耽誤你們時間了……”

    王修竹搖頭：“不用求快。”

    一個字都不愿意多說，等內側門一開，快步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

    與其他人不同，姜曙微進入營地后往另一個方向走。

    蘇琪差點與她撞個滿懷，忙不疊往后退了一步：“曙微姐……不去吃飯嗎？”

    姜曙微搖頭：“我去二號空地看一眼再去吃飯。”

    牧藝靈聽到她們對話，也停下腳步，將手里拿著的海鮮遞給其他人，要一起跟著去看。

    一行三人餓著肚子走向二號空地。

    時隔接近二十四小時，這里仍舊是光禿禿的土地，看起來沒什么變化。

    牧藝靈茫然地環視四周，眨眨眼，仍舊沒有看到想象中的一片綠色，于是蹲下湊近地面仔細看。

    直到她整個人都快貼到地面上，也沒有看到一絲綠色，這才問：“曙微姐，你是來看什么的？”

    姜曙微：“……我來看看種子發芽沒有。”

    蘇琪：“……”

    牧藝靈站起身，三人在光禿禿的土地上面面相覷。

    還是蘇琪打破了沉默的氣氛：“所以小麥下種后一般是幾天發芽？”

    姜曙微：“……不知道，應該問一下林文軒或者喬瑞的。”

    “我也不知道……”牧藝靈皺皺眉，突然道，“誒，我記得貓草就是小麥種子長出來的，我種過！”

    她搓搓手上的土，道：“我記得貓草好像澆過水大概三天就能發芽，保持濕潤就行，特別好種。”

    姜曙微目光一凜。

    到了明天天亮起來的時候，就應該是第三天了，可現在這些種子看起來還沒什么動靜……

    可能是上一次澆的“水”還不太夠。

    要不，今晚再跑一趟？

    她鎮定收回目光：“那就明天再來看。餓死了，先去吃飯。”

    兩人不疑有他，乖乖跟在她身后一起去食堂吃飯。

    ***

    到了第二天，天剛剛亮起，大約五六點鐘的時候，姜曙微便醒了過來。

    她心里惦記著那片地，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直接收拾好，背了個包，牽著小牧羊犬前往二號空地。

    不負她昨夜的勞動，二號空地的深褐色土壤上均勻地冒出一層綠色，這綠色十分淺淡，甚至有些發白，但的的確確是小麥種子所發出的芽。

    她輕輕松了口氣，慢慢悠悠地繞著二號空地邊緣走。

    整個空地被精心打理過，又被十分明顯地分成了幾個區域，不同區域邊緣立著小木牌，距離她最近的這個木牌上端端正正地寫著“小麥”字樣；往前再走一段，另一個小木牌上寫著“黃瓜”。

    在距離黃瓜木牌不遠處，堆放著許多細細的木條，看起來是要做成攀爬架。

    土地上冒出的嫩芽雖然不怎么起眼，但仔細看去，還很密集，若是能照料得當，她只需偶爾過來給幼苗們補充一點養分，搭配上這一次帶回來的肥料，想必營地能迎來一次豐收。

    她對于這片地的產出十分樂觀。

    正打算離開這里，去食堂吃早飯時，姜曙微與每天習慣性來二號空地逛一圈的林文軒撞了個正著。

    林文軒：“……”

    林文軒：“？？？”

    林文軒：“！！！”

    他身上還沒驅散的瞌睡蟲，在他看清二號空地處長出來的綠芽時瞬間煙消云散。

    他結巴了半天，才磕磕絆絆道：“啊？這，發，發芽了？”

    姜曙微腳步一頓，手心冒出細細一層汗，不知為什么有些心虛。

    第47章

    她牽著小牧羊犬靜靜站在原地,神色坦然，雙眼直視林文軒。

    小牧羊犬似乎能感受到她心情的不平靜，目光掃過她攥著繩子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在空中搖擺的尾巴輕輕掃過她的手,順滑的毛毛弄得指尖有些發癢。

    林文軒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又違背了約定。

    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動了。之前種小麥都得一周左右才發芽,沒想到在這里種，竟然這么快就發芽……”

    他蹲下看了看近處的小麥苗，隨手從土壤里輕輕拾起一個仔細看了看,道：“而且沒想到在這里成活率這么高，哈哈,呃，如果下一次需要我''不在這里'' ,您盡管開口。”

    ——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切, 可能與前天晚上，姜曙微出現在這里有關。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這么有效。

    來了一次就能讓這些種子都順利成活、發芽,以后多來幾次,豈不是能長得更快、產物更飽滿？

    怪不得最初只給了他種子。

    姜曙微點點頭，就要轉身離開, 林文軒卻又問：“老大, 那，我還需要澆肥料嗎？”

    姜曙微：“澆……之后的種植我不會輕易干預, 你正常照料作物吧。”

    林文軒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她確實做得足夠多了。

    若是沒有在巧合下來到這里，他可能連半棵植物都種不出來。

    接下來完全可以靠他的學識和經驗來完成。林文軒充滿了干勁，下定決心，如果地里不出什么意外，他一定靠自己和種植組組員們的努力，守護好這片地。

    等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那種植方案上寫的，“增加一塊地用于種植”，也指日可待了！

    林文軒告別姜曙微，步伐匆匆地往食堂趕，他要趕緊吃完早飯，開始今天的工作。

    ***

    研究院的考核時間定在兩天后。

    營地里已經基本恢復了秩序。

    食堂肉眼可見地發生了變化，原本在食堂內總能聽到許多抱怨的聲音，例如“怎么就吃這個？”，或是吃了幾口后站起身離開，要去營地灶臺自己燒飯的，現在也幾乎絕跡了。

    即便偶爾有一兩個剩了飯的，也會被人指責“浪費”，復述那天姜曙微公開的數據，隨后被義正言辭地要求吃干凈才能走。

    雖說這就是她公開數據的目的，但就連她本人都沒有想到，效果會這么好。

    就好比一個孩子知道家里有存款，拿到零花錢后可能會去買點零食或者玩具。

    但如果他知道家里的錢具體還剩下多少，而維持家庭一個月的生活又需要多少開銷，在花錢的時候自然就會思考，自己用于買玩具的錢，或許可以節省下來。

    在所有人都有意識節省時，那少部分還在浪費糧食的人，就顯得尤為突出。

    姜曙微依據自己的食量打了飯，找了個位置靜靜地吃。

    小牧羊犬則十分自覺地溜進了后廚。

    原本就不怎么喧鬧的食堂，在姜曙微出現后，在極短的時間內安靜下來，一時間只剩下勺子、筷子碰到餐盤的聲音。

    “嘩啦——”

    食堂門被打開，幾個人走了進來，安安靜靜地排隊打飯。

    片刻后，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食堂中的一眾空桌子中，選了姜曙微旁邊的桌子坐下，安安靜靜地吃。

    她解決掉早飯，正打算起身離開，余光掃到這幾個人的臉，腳步一頓。

    這最后來的幾人竟是水異能小團體中的幾人，崔甜甜沒在其中。

    但她也只是余光一掃，沒有多想，將餐盤放到回收處，推門離開。

    她這一走，食堂里的空氣都似乎重新活躍起來，小團體幾人加快用餐速度，一個個被熱騰騰的粥燙得直皺眉頭，一邊對著碗中的粥隨意吹兩口，迅速塞進嘴里。

    “呦，怎么，你們不是有存糧嗎？怎么淪落到跟我們一起擠食堂吃飯啊？”

    說話的這人就坐在不遠處，他早在姜曙微走之前就吃完了早飯，只等姜曙微一出門，便急不可待地開口。

    旁邊有人同樣陰陽怪氣：“嗨，人家不舍得吃唄，等咱們營地里那點吃的消耗完，人家就包袱款款，直接去其他營地了呢。”

    同桌另一個人也不甘落后，道：“在咱們營地做不了人上人了，怎么不走啊，是不想嗎？”

    水異能小團體幾人沒吭聲。

    其中一人放在桌面上的左手已經攥成拳頭，低著頭盯著粥看，只覺得屈辱；但他左邊的人放下勺子，拍了拍他的手，輕輕搖頭。

    他們的舉動自然落入旁人眼里，有看不慣的立刻出聲：“在這兒演什么呢？你們現在什么樣不都是活該嗎？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做過多少惡心事兒，你… …”

    伴隨著開門聲，這人隨意地往門口一看，說到一半的話卻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嚨里。

    姜曙微竟然去而復返。

    原本在冷嘲熱諷挖苦人的，和抬著頭看熱鬧的，都忍不住心虛地低下頭繼續吃飯。

    無他，老大突然出現的樣子，簡直讓他們夢回上學期間，見到突然出現的班主任的那一瞬間。

    她面無表情的臉，也完全能讓他們忽視她的容貌，完全被震懾住，都恨不得直接把頭扎進桌子底下。

    姜曙微進了門，見眾人都低頭扒飯，就連已經吃完的那個，也對著空盤子進行無實物表演。

    “你們在說什么？”

    沒人敢吭聲，就連原本氣得吃不下飯的那名水異能者，也忍不住低頭吃飯以減輕壓力。

    姜曙微道：“我本來不是很想管這件事。但既然你們算不清楚，那就只能把事情擺到明面上了。”

    “從今天開始，在我辦公室門口會放一張桌子，所有對他們有意見的，都來這里當面對質。”她算了算時間，道，“為期兩天。兩天之內，有什么仇什么怨，寫下來，跟他們商量想要什么樣的補償。兩天后，我不希望營地里還出現這種內部矛盾。若是還有每天心思都在如何傾軋其他人的人，逐出營地。”

    最后四個字一出，原本安靜聽著的人都不太樂意了。

    “您這是偏心吧，憑什么當初他們欺負別人可以，現在我們只不過是報復回去，你就立刻要求我們停止？”

    姜曙微：“偏心的話，不會給你們兩天時間去商量補償。這樣的安排當然是針對那些，看著他們在被欺負，也來跟著踩一腳的人。”

    水異能者們在之前確實高調，得罪了一些人，但數量絕對沒有這么多。

    他們犯下的過錯，應該由真正與他們有矛盾的人出面，而不是水異能者以外的所有人全都可以隨意欺凌、嘲諷、辱罵的。

    對于他們現在的處境，或許可以說一聲“自找的”，但若是真的要掰扯清楚，他們也是“罪不至此”。

    “能保證公平嗎？”另一人道，“讓他們償命可以嗎？”

    “具體的補償在現場對質的時候商量。但是——”姜曙微的目光沉靜地與此人對視，“為了公平起見，會安排有讀心異能的人出面，不要試圖強行給對方安上莫須有的罪名。”

    話落，在這人神色逐漸緊張時，語氣輕柔道：“你和他們，有這么大的仇恨嗎？”

    那人被看得后背一涼，原本想好的話都忘了，磕磕巴巴道：“沒，沒有。”

    他身旁那個人沖他翻了個白眼。

    沒用的東西。

    他正要開口說話，姜曙微卻先他一步，道：“現在在這里爭執沒有意義，我又不會讀心，也沒辦法判斷你們說的話是真是假。午飯過后，有什么想說的，再來說吧。”

    說完，沒有多加停留，又推開門出去了。

    留下食堂眾人徹底偃旗息鼓，該吃飯的吃完飯，收了盤子也自行離開，水異能幾人這才得以安生地把剩下的半碗粥喝完。

    粥已經涼了，但是總算比剛才熱騰騰的容易下咽。

    ***

    到了下午，姜曙微用來辦公的那棟別墅果然開著大門，她在辦公室門口貼了張紙，一個箭頭指向另一個開著門的房間。

    那房間空置著，沒放什么家具，寬敞的空間里放著并排兩張桌子，桌子后面坐著傅才瑾和蘇琪。

    而似乎為了方便眾人看熱鬧的心理，房間內的椅子則擺成兩圈，都沖著那兩張桌子。

    水異能眾人已經到場，崔甜甜仍舊看起來有些憔悴，對接下來的情況沒抱什么希望。

    無論如何，可能都免不了要被趕出營地。

    ……這樣也好。她想，讓這一切快點結束吧。

    第48章

    時間回到上午。

    姜曙微離開食堂, 直接去找了傅才瑾。

    她說得信誓旦旦，可營地里登記了讀心異能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

    不過這個決定倒不是頭腦一熱的產物，比起在她規劃中的那個完善的部門,這一次的“雙方對峙”只能說是“試行版”。

    原本計劃在營地狀態穩定下來后，再慢慢尋找合適人才,再來建立這樣一個類似于法庭的部門,專門用于解決糾紛。

    可水系異能者們，身邊總是圍繞著各種不友善的聲音和行為，長此以往,實在不利于營地中的和諧發展。若是不加以干預，恐怕營地內部會慢慢分裂，分化出水火不容的幾方。

    到了那時, 再想要管理營地，就會十分困難。

    姜曙微深知這樣的風險得掐死在萌芽期, 這才不得已，提前說出自己的安排, 打算先穩住局面。

    至于有人質疑的，認為她在“替水系異能者出頭”, 卻是誤會她了。

    早在水異能小團體找上門時，她就已經明確拒絕過，讓他們自行處理。

    可這幾天下來, 他們不僅沒能處理好, 還使得自身處境更加微妙，直接成了營地其他居民發泄情緒的出氣筒。

    姜曙微不怎么在營地里閑逛,但即便如此,也讓她看到一次。

    當時是午餐時間，她往食堂方向走,一如往常地路過了一個土灶臺。

    在營地中，同樣是完成相等的工作量，可換取的不可即食食物比方便食品要更多一些。

    因此，便會有擅長烹飪的居民，排隊使用灶臺自己煮東西吃。

    也有吃不慣食堂的居民，也會用一部分食物作為報酬，請別人幫忙進行烹飪。

    她看見崔甜甜和同伴明明拿著食物去排隊，在煮飯的居民卻慌忙把鍋蓋“啪”地蓋上，以十分提防的目光怒視他們。

    而在兩方一番爭執之下，最終竟然以崔甜甜等人的食材被搶奪瓜分結束。

    在她走遠后，還聽到有人在小聲道：“呸！活該，總算也讓他們嘗一嘗被搶了食物的滋味了！”

    姜曙微自認為不是什么公正嚴明的人，她的精力有限，也不可能事事都去管，那并不現實。

    但在末世前，有人犯了錯，該怎么補償、該怎么懲罰，是有一定標準的。

    放任這些人來回報復，激起了他們的野性，終有一天會變成戰虎那樣靠拳頭說話的實力至上主義。

    傅才瑾在聽了姜曙微的這些想法后，并沒有什么異議。

    “好，我會花我的兩天時間，幫你這個忙。”他在某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道，“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說說看。”

    “一，讓蘇琪一起參與。二，我們這邊最近做出來一些小玩意兒，需要保衛組那邊''幫忙''。”

    姜曙微有些疑惑：“蘇琪？”

    傅才瑾：“相信我，對于判斷一個人有沒有撒謊，她或許比我更擅長。”

    “好的。”沒有多問，姜曙微直接點頭同意，“保衛組能幫你什么忙？”

    傅才瑾神神秘秘地一笑：“對他們來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點''體力活罷了。如果你想，今天晚上我們就把它們抬出來，投入使用。”

    姜曙微還真的產生了些許好奇。

    無奈傅博士對還未亮相的產品守口如瓶，再問之下，也只是笑笑，并不屈服于營地老大的威名之下。

    ***

    吃瓜看戲的人很快坐滿了那兩圈椅子，還有人找不到座位，索性揣著手在邊緣處站了一圈，就連門口都圍了不少人，只等著好戲開場。

    崔甜甜等人站在一側，神情都有些緊張；站在他們對面的人則神態各異，顯然各有各的打算。

    姜曙微放心不下，也提著一把折疊椅，擠進房間，坐在蘇琪旁邊。

    比起以前那個與人爭執都怯場的蘇琪，現在的她已經沉穩了許多。

    雖然她與姜曙微相握的手有些顫抖，還有些冰涼，但表面上看去，已經全無畏縮之態。

    “曙微姐，我學刑偵心理學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她湊過來，聲音都帶著愁意，“當時也只是有點興趣，學得一般，連證都沒考過……”

    姜曙微回握住她的手，卻道：“不。你可以。”

    自打傅才瑾提了她的名字，姜曙微仔細回想，就發現這個決定一定是對的。

    蘇琪有著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細膩敏銳，這尤其體現在她與人交流時，對對方的情緒、對方的意向，總能近乎直覺地捕捉到。

    但也正是這樣的能力，使她過于在意他人的情緒。

    以至于為了減少接收他人的惡意，她恐懼與人交往，選擇了遠離人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她說“不想幫忙”，那姜曙微一定不會勉強。

    但是蘇琪只是和姜曙微對視幾秒，又重新鼓起勇氣，轉了回去。

    傅才瑾抽出兩張紙，這兩張紙都是他自己帶過來的，正面被寫上了密密麻麻的演算，背面還空白著。

    他將這兩張紙放在桌子兩邊，下巴一抬：“你們先說。”

    站在左側的一人搶著道：“就是他！我之前在跟別人聊天，他們路過，我只是看了一眼，他們跑過來把我打了一頓！”

    圍觀眾人嘩然。

    傅才瑾拍拍桌子：“安靜一點，觀眾席現在不可以說話。”

    又對水異能者道：“你們怎么說？”

    被指認的水異能者還在努力回憶，皺著眉想了會兒，不確定道：“沒有吧？我還不至于這么囂張啊……”

    “你就是有！”那人越說越激動，眼睛亂轉，手上比比劃劃，“把我打了一頓，還搶了我的吃的！”

    蘇琪冷不丁開口：“是嗎，他怎么打的你，搶了你什么吃的，你的食物是怎么來的？當時和你一起聊天的人今天來了嗎？”

    “這……”他旁邊的人扯扯他的衣角，但他還是道，“他一拳掄過來都把我打蒙了！還打了我的肚子，搶了我的方便面！證人我也帶來了！”

    那人怕其他人不信，比劃著指自己的身體，描述水異能者的施暴場景。

    蘇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個左撇子，沖過來先用右手打了你一拳？然后兩只手抓住你的肩膀把你絆倒，你平躺在地面上，被他踹到后腰？”

    圍觀的眾人忍不住發出哄笑聲，姜曙微也抿了抿唇。

    水異能者突然喊道：“啊，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們走在路上，我聽到他和旁邊人嘲笑我們是營地里的混子，就跟他們對罵，但是我發誓，我們絕對沒有打他！”

    “你放屁！你打了！”

    “你才胡說！我沒打！”

    兩方吵作一團，堅稱自己被打的那個人突然暴怒，右手攥拳，高高舉起，撲向對面那名水異能者。

    然而不等他的拳頭落下，有人比他更快，雙手鉗制住他的雙臂，將他往后一拽，重新拉開距離。

    手臂上傳來的巨力讓他疑心自己雙臂骨折，一邊喊著“疼”，一邊扭頭看去，身后這人竟然是個高個子女性。

    是殷沁。

    蘇琪適時道：“宋志成，麻煩你說實話，不然我們只好請你出去了。”

    鬧也鬧不起來，說個謊還真的被拆穿，宋志成蔫頭耷腦道：“唉，就是吵了一架，我沒吵過，他還威脅我，說以后見我一次打我一次。 ”

    水異能者氣哼哼道：“這也能算？誰沒放過狠話？要不是你在這兒胡說八道，老……咳，我都忘了你是誰了！你自己說！你當著讀心術說，我真的打過你嗎？！”

    宋志成忍不住看了一眼蘇琪和傅才瑾，只覺得這兩人都像是有讀心術，在兩人的盯視下，后背忍不住出了一層薄汗：“沒，沒有，唉，算了算了，我不追究就是了。”

    他說著就想走，可吃瓜群眾把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他連個縫都找不到，只能忍著氣道：“讓一讓，看什么熱鬧？有什么好看的？”

    堵門的人卻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宋志成，造謠一張嘴啊，你騙了多少人，你怎么好意思走？”

    宋志成：“誰，誰……”

    “就是，你天天說人家欺負你了，一會兒說自己挨打，一會兒說他們要趕你離開營地，一會兒又說見到他們搶別人吃的，好么，原來全是假的呀？”

    殷沁走過去，單手扣住他的肩膀，將他帶回到桌子前面。

    傅才瑾也沒想到這一個人還挺“活躍”，問：“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宋志成不服氣：“當然，雖然我說的有一點夸張，但是都是實際發生過的！”

    他說了幾個人名，道：“這幾個人都是被他們欺負過的，我親眼所見，絕對沒有說謊，不信你們可以對我讀心！”

    傅才瑾道：“那為什么是你''替''他們''伸冤''？他們自己呢？”

    宋志成也想不明白，氣憤道：“那誰知道，我勸他們勇敢說出來，他們一個個的都拒絕，說不用了，說這些人已經給了補償了，怎么可能！一定是被他們威脅了！”

    他揮舞幾下拳頭：“我這人最不畏強權！他們不敢說，我替他們說！”

    第49章

    “說起來還真是,而且不光是他提到的那幾個人，就連咱們老大不也……”坐在外圈的一人翹著二郎腿接話道，顯然對崔甜甜幾人沒什么好感,看向他們的目光都透露著鄙夷。

    或者說，在這里的絕大部分人都對他們沒什么好感。

    “……”

    見水異能者們沉默, 傅才瑾在桌面上扣了扣, 道：“不論是誰，都不可以說謊。宋志成，對于你歪曲事實, 編造謠言抹黑他人聲譽的情況，需要向水異能小隊道歉，并為此事公開澄清；對于因你煽動導致營地內治安混亂的情況, 需要在營地內無償勞動三天。”

    話音未落，宋志成已經叫了起來,哪怕殷沁的手還沒有從他肩膀上離開，他也一副馬上要沖上來的樣子：“我不服！憑什么？！明明犯錯的是他們,你怎么就光罰我？就算我說了一些不太合適的話，也是在替他們鳴不平,我有錯嗎？！”

    他身后的幾人附和道：“對啊，他也是好心，就別罰他了吧。”

    傅才瑾半點不受他們影響：“對他們曾經的所作所為有意見,可以將實際情況公開出來,也可以找姜曙微或者王修竹他們說明情況。先說明你的處罰決定，是因為你所犯的錯,在營地公開出來的規章制度中明確提到過。現在念在初犯,已經是從輕處罰了。”

    眾人一愣。

    他所提到的“規章制度”，確實一直張貼在別墅區邊緣處,但這東西幾乎沒什么人看，哪怕知道上面寫了處罰辦法，也沒人當回事兒。

    畢竟姜曙微宣布營地出臺這個政策的時候，還沒什么人服她。

    大家也下意識地覺得，她一個還沒完全站穩腳跟的新老大，是不可能冒著得罪人的風險，真的按照規章來懲罰人的。

    傅才瑾繼續道：“水異能者的處罰決定，還沒有清算完畢，需要有''受害者''出現，并且表達自己希望的補償辦法。”

    現在剛讓第一個人自述，就來了宋志成這么個說謊話的，第一槍自然開向他了。

    宋志成剛剛抬起胳膊，卻冷不丁“嘶”了一聲。

    他右手臂舉在半空，僵在原地：“好痛！”

    殷沁松開他的肩膀，宋志成青著臉，呲牙咧嘴地用左手扯歪自己的領子，卻見他被殷沁抓過的地方已經出現了幾個清晰的指印。

    蘇琪離得近，看著那已經呈現深紫色的淤青，只覺得自己也疼了一下，忍不住往后縮了縮。

    姜曙微揚了揚眉，道出在場眾人的心聲：“皮膚這么嫩嗎？”

    “不是，是我的問題。”殷沁有點遲疑，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公開，此時只能說，“我前幾天剛覺醒了力量系異能，對異能的控制還不太穩定……”

    宋志成動作一頓，臉上的怒意消散，默默往旁邊挪了一點。

    肩膀上的淤青徹底暴露在身后眾人的視線中，原本坐姿懶散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收斂一些，放下了二郎腿，乖巧坐直。

    屋內氛圍頓時為之一清，剛才叫囂著“不公平”的人此刻也能冷靜下來了。

    傅才瑾將眾人注意力拉回：“崔甜甜，剛才宋志成所說，你們曾對那幾個人有過不當的行為，這個說法屬實嗎？”

    崔甜甜在眾目睽睽之下艱難點頭。

    但她緊接著道：“但是對于他提到的這幾個人，我們都已經道歉過，補償過了，也按照老大說的，求得了他們的原諒……”

    在對方表示以后不會再計較后，營地內說他們欺負人的聲音反而越來越大，尤其是這幾人的，一樁樁、一件件，大事小事，真真假假，短短幾天時間，不管他們出現在哪里，都會有人嘲諷辱罵。

    為此，水異能小隊內部還發生了爭執。

    一方怒斥那幾人言而無信，要尋機報復；另一方則認為需要低調蟄伏，在這種情況下不能輕舉妄動。

    宋志成自然不太相信。

    一直以來，在他腦海中的幻想就是，水異能者幾人上門威脅，“若是把之前的事兒抖落出去，有你們好果子吃！”

    那幾名受害者才抖抖索索地答應，也是出于怕對方報復的心理，才會反過來阻止他去幫他們伸張正義。

    他自信滿滿地盯著蘇琪，就等著她開口說“崔甜甜在撒謊”。

    可是蘇琪卻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崔甜甜的說法。

    這怎么可能！

    那些成天招貓逗狗的混子，靠一個雞肋到完全沒有攻擊力的破異能天天耀武揚威的水異能者，竟然會轉性？

    他不信！

    宋志成咬牙，心里暗想：可惜這營地管理層也是一群歪屁股，就知道偏向他們，自己再出聲質疑，恐怕殷沁就要揍他了。

    他慫慫地偷瞄殷沁，見她沒有盯著自己，悄悄松了口氣。

    傅才瑾道：“你們都補償了什么？”

    崔甜甜道：“其實這些天下來，我們與大部分人也就是口頭之爭，鞠躬道歉后，基本上都原諒我們了。有三人提出讓我們拿出一部分物資進行補償，隊里大家每個人出了一部分物資，湊齊了交給他們。剩下有一個人讓我們幫忙干雜活，我們也派了一人去幫忙。”

    她的眼神沒有一絲閃躲，回憶著道：“或許還會有其他人，但我們想不到還有誰了。如果這幾天還有人來這里，我們也愿意道歉并進行合理補償。”

    傅才瑾點點頭。

    姜曙微往后一靠，有點好奇。

    這群人最好面子，道歉和補償物資也就算了，提出讓他們“干雜活”，簡直是在他們的雷區上跳舞。

    哪怕現在落魄了，他們來找她這個營地老大道歉都扭扭捏捏的。

    比起他們真的去幫忙，她更愿意相信他們是拿了更多的物資進行補償。

    “干雜活？仔細講講。”

    崔甜甜下意識用余光瞥了一眼旁邊一名穿著灰色恤的青年，道：“……一開始我們也不太愿意，畢竟用物資補償過了，她又提出來新的要求，屬實是有點蹬鼻子，咳，過分，所以一開始只有小吳去了。”

    旁邊的灰青年拽拽她的衣角，示意自己來講。上前一步道：“當時我……不想去食堂吃飯，還懶得去小灶那邊排隊做飯，就搶了別人的一頓飯。這人是外勤小隊的隊員，他們外勤小隊一向吃得好，我想著他餓一頓也不會怎么樣，就……”

    可他也沒想到，這人原本戰斗力就一般，每次任務結束后能領到的物資也不多。就這些食物，還要養活他腿腳不太好的老婆。

    為了不讓老婆擔心，他把手里絕大部分食物都分給老婆，自己只吃一點點果腹，打算在任務前吃飽，有力氣出勤就足夠了。

    結果這頓飯被小吳搶了，他只吃了半塊壓縮餅干就去出勤，在隊伍意外被喪尸圍堵時，腿軟，沒跑掉。

    雖然他平日里一直挨餓不是小吳導致，但他自知與對方的死脫不開關系，在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后，默默承擔起了那女人的日常雜務，還在不那么忙的時候去找活做，獲得的報酬也分一部分給她。

    讓他不那么難受的是，她并沒有被失去丈夫的疼痛擊垮，反而開始準備起了第一研究院的考核。

    有了小吳忙前忙后，她倒也得以專心準備，把自己曾經會的東西，一邊回憶，一邊梳理。

    沒有紙筆，就拿一根小樹枝，在樹蔭下寫寫畫畫，爭取在考核面試時可以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什么套路故事，混混良心發現然后扶老奶奶過馬路是吧？”一人打斷，“都2095年了，這種五十年前都沒什么人愛用的故事你拿來翻新洗白自己，是不是把我們大家都當傻子啊？”

    “你們這編故事也編得太沒有水平了，可以，還挺像真的，演技不錯。”

    圍觀群眾的冷嘲熱諷完全在小吳的預料之中。

    要是幾個月前，有人跟他說，他未來會心甘情愿地為別人鞍前馬后地干活，他也不會相信，可能還會把對方揍一頓。

    可事實是，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他張了張嘴，有些百口莫辯。他想說這都是真的，想說為什么你們只相信自己想象中的，為什么不信他……

    可他支支吾吾幾次，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

    “你們看吧，我就知道他在編瞎話！”

    “我來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你怎么證明……”說話的人下意識開口，卻見到扎堆站在門口的人分開，讓出了一條通道，牧藝靈攙扶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因為我就是那個''老奶奶''。”

    第50章

    牧藝靈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只單純充當人形拐杖。

    女人對自己的遭遇并沒有什么傾訴欲，似乎只是放心不下，前來看看。

    她替小吳作了證,確認自己這件事了結后，對宋志成道：“我愿意相信你是出于好意,但周圍人都在討論我的故事,這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傷害。他們每一次提起，都是在揭開我的傷疤，導致這傷疤一直好不了。所以,我希望我的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不用再為我煩心了。”

    宋志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沉默片刻后, 雙肩泄了勁兒一般地塌下，悶聲道：“好。”

    那女人便與姜曙微等人打了招呼,又由牧藝靈攙扶著離開了。

    傅才瑾看向宋志成這邊的一群人，問：“還有什么不滿要提出來嗎？”

    ***

    在那之后,其余人提出的，也基本上沒有什么特別嚴重的矛盾了。

    在殷沁的威懾下, 兩方十分“和諧友好”地商議好補償方式，十分高效。

    在小法庭對營地內所有人開放的這兩天內，營地內部隨處可見談論此事的人。

    就連王修竹都被姜曙微喊來支援,他的保衛組在肩負著營地治安的同時,如果見到有人故意散播不好的言論，需要進行勸阻和澄清。

    水異能小隊眾人犯下的過錯,在這兩天之中得到了徹底的清算；而為了保證營地內信息的公開透明,所有相關矛盾及解決辦法都被整理后張貼出來。

    條條項項被清晰地羅列，營地居民們這才發現,雖然大家對他們的印象都不怎么好，但相比于這些人在他們心目中兇神惡煞的形象，好像……也沒有犯過太嚴重的錯誤？

    唯一一次涉及到人命的，人家逝者家屬都沒有鬧著要償命，他們這些圍觀群眾也不好說些什么。

    在清單末尾處，有一張單獨張貼的紙，上面用更大一號的字，寫了營地給水異能小團體留下的時間限制。

    他們需要在這為期三周的時間內，按照商議好的補償辦法，一一執行。

    如果到了時間卻仍舊未完成，則涉事成員會被逐出營地。

    而對于圍觀群眾，也有一條要求：在這期間，居民可以討論這件事情，但必須保證情況屬實，不得故意散播謠言，抹黑營地形象、抹黑水異能小隊形象。

    落款，是“曙光營地”。

    水異能者們良好的認錯態度，和不甩鍋、不逃避補償的行為，令他們臭不可聞的聲譽終于有所改善，他們走在路上所遭受的白眼也變少，不排除有的人等著看他們的笑話，更多的人卻已經轉移了注意力。

    一個是營地新推出的一條機制。

    在布告欄上，一條新規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凡因營地工作而導致落下殘疾的（保衛工作等），會被列入“特殊群體”名單，享受營地政策的一定照顧。

    如仍有工作能力、且愿意工作的，營地會優先提供合適的工作崗位，在報酬方面也會有一定補貼。

    如無法工作的，營地會在評估后分出一部分物資，保證其生活所需。

    故意自殘欺騙福利者逐出營地。

    另一個則是營地的落款。

    “曙光營地？咱們營地什么時候起的名字？”

    “不知道，我也頭回聽說。可是這名字好土啊，一點新意都沒有。”

    一旁假裝路過的姜曙微聽到這樣的評價，不是很服氣。

    牧藝靈連忙拉住她：“哎呀，曙微姐，算了算了，賤名好養活，土的名字對營地好……”

    “不土！哪里土了！？”姜曙微小聲咬牙切齒，“沒品位的家伙，這名字寓意多棒？”

    牧藝靈極少見到這樣的姜曙微，哄起來也是充滿了新奇，道：“對對對，沒關系，曙微姐，營地都是你的，你起啥名字都行。”

    “真的嗎？那我想給營地改名叫''世界第一營地''。”

    “不行，別鬧。老改名字影響營地運勢。”

    “……你騙我，你就是嫌我起的名字土！”

    “我沒有！不信你問蘇琪。”

    片刻后，姜曙微遲疑的聲音響起：“真的？下次有需要起名字的，我還要起。”

    牧藝靈的表情僵硬一瞬，隨后迅速扯起一個微笑：“好，你起，隨便起。起完記得讓蘇琪幫忙算一算，旺不旺。”

    姜曙微點頭。

    一向很理性的人一旦偶然地任性起來，實在是難以招架。

    算是把她糊弄過去，牧藝靈悄悄松了口氣，擦了把冷汗。

    明天研究院就要考核了，在公布了考核范圍后，不僅是參加考核的人緊張復習，就連她和傅才瑾也在快馬加鞭地準備。

    明天的考核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為依據考核范圍內知識點所出的筆試答題，第二部分則是面試，是給居民們的第二次機會。

    并且由于名額有限，只要參與了面試的人，在面試過程中所自述的擅長領域和面試表現，即便在面試結束后沒有被錄取，也會被登記在營地內部的個人檔案上，以便在后續需要時直接找到相關人才。

    面試會涉及到的知識面之廣，光是研究院眾人現在所會的，一定是無法完全涵蓋的。

    所幸他們有星貓，星貓連接到衛星后，獲取了一批資料，其中就包括人類曾經上傳上去的百科。

    在試圖下載論文庫等更有用的資料時，衛星返回了“權限不足”的警告，眾人也只能望洋興嘆。

    “如果有人擅長黑客技術就好了。”作為十足的唯物主義者，傅才瑾第一次想要許愿，眼睛盯著衛星資料庫的那些文件夾，視線都不舍得挪開，“希望營地里有人能破解衛星的防火墻。我愿意讓a做研究院副院長，不，我可以把院長的位置讓給a 。”

    他身后圍著的一圈人也對那些資料眼饞得不得了，聞言紛紛表示同意。

    ***

    “哦對了，”姜曙微看到不遠處向她們走過來的殷沁，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傅博跟我說要借保衛組的人幫忙，當時說了晚上搬出來讓我看看，他是不是忘了？”

    牧藝靈這些天也忙得暈頭轉向，姜曙微提起“保衛組”，她愣了幾秒后反應過來：“啊，他沒搬嗎？可能是忘了……”

    “那就今晚吧，曙微姐。正好也給我們打打廣告。能讓保衛組今晚來營地中間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訓練嗎？”

    “嗯？找我們過去干什么？”殷沁剛走近，只聽到這么一句，有點懵。

    牧藝靈嘻嘻一笑，道：“我們做了點小玩意兒，今天晚上拿出來給大家玩玩，燈效應該不錯……”

    她突然捂住嘴，自知失言，連忙招招手，說自己要去準備明天的考核，就離開了。

    殷沁還沒弄明白狀況，一臉莫名：“什么事？”

    姜曙微也沒明白，聳了聳肩，一偏頭：“不知道，希望他們今晚不會忘吧。”

    神神秘秘的，一個兩個就知道吊人胃口。

    正是午飯時間，兩人猜不出來，索性并肩往食堂走。

    “你什么時候覺醒的異能啊？”

    這倒不是姜曙微八卦。

    事實是，自從末世一個半月左右——即2095年四月末——就很少有人再自主覺醒異能了。

    此后覺醒異能的，絕大多數都是意外感染了喪尸病毒，又幸運地挺了過去，沒有變異成喪尸的幸運兒了。

    姜曙微，也是如此。

    “應該是去海邊那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