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請太宗親育一只小雞崽。
外頭簌簌小雪不知不覺落了一地, 像是撒上層疊的鹽粒子;
立政殿內,炭火燒得噼啪作響。
李世民給妻女剝著花生、榛栗、烤紅薯,手底下忙活不過來, 甫一抬眸, 才瞧見城陽牽著新城也過來了,背后還墜著高出半頭的李治,都眼巴巴瞧著他手底下的吃食。
李二陛下笑罵:“一幫饞嘴的貍奴!雉奴過來, 幫阿耶給你阿娘和妹妹們剝皮。”
李治沒混到同等待遇,瞧著還有幾分委屈。
李世民搖搖頭, 正欲說說這個小兒子, 卻被一旁的兕子搶先發言。
“雉奴, 都快十三歲了, 還這么愛撒嬌可不行呀。人家秦二郎在你這年紀已經去隴右參軍了, 你還在為跟姊妹爭一口吃的委屈, 阿耶阿娘不愁,我都替你愁。”
李治被兕子說的鬧了個大紅臉, 憋了半晌, 氣憤道:“你干嘛老提秦二郎……”
李二陛下滿臉緊張,連連點頭附和:“是啊, 怎么總夸秦家這二小子, 跟阿耶說說。”
兕子無辜眨眨眼:“秦善道從高昌帶了好多能工巧匠回來, 給莊子上幫了大忙;又幫城陽搞了房遺愛和杜荷那兩個壞東西……的確是個還不錯的人啊。”
“再說了, 我只跟老魏、老房他們這幫小老頭兒熟, 也不認識幾個同齡的郎君。”
李二陛下:“……”
那還不是你非要自抬輩分,成日跟朕的重臣們混在一處,沒大沒小。
長孫皇后聞言,掩唇笑著附耳低語:“陛下安心, 兕子怕是還沒開竅呢。”
李世民的確舒了一口氣。
秦家二小子是不錯,可他的兕子還單純得緊,談婚論嫁為時尚早,不急,不急。
一家人嘻哈笑鬧間,將風爐上烤著的小食都吃了個干凈,這才各自散去就寢。
兕子早就困得打哈欠了,半夢半醒間,隱約聽到了系統的機械音提醒。
【叮。】
【養殖長白豬任務已完成,獲得五百點生命值積分。】
【長白豬附加任務已完成,額外獲得八千點生命值積分。】
【宿主當前積分:10800點。請問是否選擇進行贈予,或延續自身壽元?】
小女娘困得兩個眼皮都打架了,還得強打精神,迷迷瞪瞪倒在榻上算起來。
貞觀十二年的初秋,她才給阿娘和自己續了五年壽元,隨后又分兩次給秦瓊續了五年壽命。算下來,她們都只剩兩年半的時間了。
這點時日,現如今都不夠兕子看的。
小女娘撅著屁股側頭趴睡著,口中嘟囔道:“反正有這么多積分,就一次給阿娘、老秦加滿,省得還得費心。”
【……叮。】
【四千點生命值積分已贈予文德皇后,延壽12000天,文德皇后當前剩余壽元:三十六年整。(已達上限)】
【兩千點生命值積分已贈予秦瓊,延壽6000天,秦瓊當前剩余壽元:十九年半。(已達上限)】
聽到這句熟悉又冰冷的“已達上限”,小女娘頓時一骨碌爬起來,瞌睡蟲全都嚇跑了。
阿娘今年正正好四十歲,剩余三十六年,也就是說……七十六歲壽終嗎?
兕子忽然發覺,自己其實是有些貪心的小人。
即便,在那個已逝的平行世界里,她的阿娘早早隕落在貞觀十年,停駐在了三十六歲那一年。
可她依然貪婪的,想要阿娘長命百歲,安康無憂。
寢殿內透著幾分叫人壓抑的沉默。
松蘿聽到響動,碎步趕進來,就瞧見兕子呆呆抱腿,蜷成一團坐在床邊。
“公主怎么醒了,怕不是做噩夢了吧?”
兕子側目看向松蘿溫和的笑顏,緩緩回神,搖頭也露出淺笑:“沒事,已經醒過來了。”
她知道的,人不能太過貪心。
若一味貪求,那么眼下已經擁有的,都或許隨時可能失去。
所幸,還有整整三十六個年頭,她會好好陪在阿娘身邊。
太上皇離世那一年,兕子已經學會了直面生死。因而這片刻工夫,她便恢復如常,伸個懶腰叫松蘿去睡,自己倒是精神起來。
要好好陪阿娘,她的壽元也不能落下,怎么也得先來個三千吧?
【叮。】
【三千點生命值積分已成功用于宿主自身,延壽9000天,宿主當前剩余壽元:二十七年八個月。】
一下子漲了大幾十年的壽命,這種好事輪到自己頭上,兕子仿佛做夢一樣。
十歲的她依然個頭沒變,卻能覺察到源源不斷的生命力涌入身體的奇妙感受。
想來,阿娘和老秦也應當感受到了這種變化。
小女娘歡喜片刻,索性大方地將剩下的那點生命值都分了出去。
她那幫老朋友里頭,像老程,一遇變天喉痹加重,秋冬就沒個舒坦的時候;尉遲恭和秦瓊一般,都因連年征戰身有舊疾;魏征、房玄齡這般的文臣,則因久坐腰肌勞損的厲害……
更不要說,還有上了年紀的李靖、高士廉等人;聽阿耶說,今秋樊國公段志玄染了頑疾,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這么一一細算下來,兕子剩下的一千八百點生命值,還有些不夠分了呢。
不過,在這些關乎生死的大事上,兕子可從來都不會小氣。
年初的時候,河間郡王李孝恭就因飲酒無度,忽然撒手人寰歸西了。
宮中得到消息時,人已經涼了。
也是這件事,叫兕子意識到這幫老臣們沒有她想的那般鋼筋鐵骨,百毒不侵。
他們也都是人,因為經歷過戰亂的苦,更落得滿身毛病,哪怕一場風寒,幾杯酒,都能隨時要了性命。
若能保得他們身子康健,這一點積分,她再加倍賺回來便是。
……
貞觀十五年,正月,新年新氣象。
元日大朝會之后,李二陛下又相繼宴飲過兩番群臣,也發現了身邊這幫老家伙們有些變化。
“年前的時候,太醫署還跟朕上報,說這個頭疼那個風寒的,今冬又尤其冷,著實叫朕擔憂了好一把。”李世民露出幾分疑惑,搖頭失笑,“這才過了個年,一個個就生龍活虎的。今日你瞧見沒有,尉遲恭、程咬金和秦瓊三人掰起腕子來,又有當年軍中雄風吶!”
張阿難也忍不住袖手笑起來。
“是啊,鄂國公(尉遲恭)烈烈猛志,一如從前有沖勁兒。只是論起這巧勁兒,到底還是盧國公(程咬金)更勝一籌呢。”
“哼,程咬金從前就愛跟這兩人爭個高低,比誰力氣大,殺敵多……后來入了長安,他們幾個身體都不如從前了,程咬金就抓著這兩人去釣魚。為了贏,這賊滑的老東西還研制出一種特殊餌料,還特意教給了朕。”
李二陛下想起那年在驪山垂釣,大勝群臣。程咬金還故作驚訝地拍了他的馬屁,就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一幫老東西,可都得好好活著……
朕才有勁兒向前大步走。
張阿難瞧著帝王那副發自內心的歡喜,也不免抹了眼角,感慨一番。
“奴瞧著,皇后娘娘的身子也越發康健了。陛下與娘娘一路風雨而來,實在不易。奴只盼,您二位能長長久久的平安歡喜,這天下的百姓,可都仰仗大家和娘娘呢。”
李世民擱下手里的奏疏,側目看著這個陪伴多年的內侍許久。待張阿難紅著眼垂下眸子,這才伸手虛空點了點他。
“你也要珍重身體。朕喝慣了你泡的蒙頂甘露,旁人都弄不出那個味兒。”
難得聽到一次陛下略顯委婉的真情流露,張阿難躬身笑答:“承蒙陛下不棄,奴自當盡忠職守,常伴左右。”
……
貞觀十五年的一場春雨,將長安城郊外的田壟盡數染綠。
有李二陛下廣發召令,兕子很快就尋到了江淮兩道、嶺南道、山南道四地的擅種水稻者。
這都是各地挑選比對后,送入長安的精英。或是擅于栽種,或是長于分辯稻種稻形,還有那個性古怪的,祖上數代只一心研究谷莠子(狗尾巴草)馴化成小米,到了他家第七代,才開始改為琢磨水稻。
兕子將這一百一十二人的文書訊息仔細翻閱一遍,便差不多熟記于心了。
有了這些人,再加上南山莊中現有人才,雜交水稻留種的事,也就有了一試之力。
小女娘雷厲風行,趕著北方種稻的時節,叫宋管事將暖房里提前培育的雜交稻種苗取出,預備在水田插秧。
南山是個好地方啊。
千年前的南北交界、終南山境內,是一片難得的農耕地界。它即適宜種北方農作物,也能叫南方農作物長勢甚好,尋常人家的農田很難與之相較。
兕子這回選中的,是靠近長安八水邊的五十畝水田。
秧苗插入稻田,需得使用秧繩,間隔有序地從南至北,排序插下。這可是一門技術活兒,兕子有自知之明,才不會在這種大事上給莊戶們添亂幫倒忙。
“四五月的天,悶頭干起活兒來容易口渴悶熱。從公主府私庫撥一筆錢過去,叮囑宋管事,給大家伙兒常備些降燥的綠豆湯,大食小食也要見些葷腥,這樣才有力氣。”
稻田地形復雜,需得莊戶們挽了褲腿,深入水中一一栽植。此后的稻田打理,諸如除草、除蟲、以及分蘗期和結穗期的施肥,也都需要入這水田中。
兕子將一切思慮周全,特意將“稻田灌排水之法”作為重點,畫了圖解遞給松蘿。
“告訴宋管事,不同生長期,稻子對水分的要求都各不相同。且叫他按照圖中示意去做便是。”
……
春末夏初,南山的雜交稻如火如荼進行著插秧工作。
京大內這頭,兕子難得松快了
兩日,便又收到了莊園系統傳來的新任務:
【叮。】
【養殖任務2:請宿主兌換華夏自主培育的白羽肉雞小雞崽,按照繁育指南,成功繁殖新一批白羽雞。】
【附加任務1:請宿主成功繁育出八千只可食用的白羽雞,推廣至全大唐。】
【附加任務2:請唐太宗李世民照顧一只白羽雞。】
兕子早已習慣了萬界莊園各項難比登天的附加任務,可這回,聽到要叫阿耶親自照看一只雞,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嗓子。
“我阿耶成日里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忙的像個鬼一樣,哪有空幫著養雞啊!你換一個!”
【……宿主,只需唐太宗貼身養育一個月小雞崽,該單項任務便可完成。任務成功后,宿主可獲得三千點生命值積分。】
兕子:“放心吧,我阿耶養雞,天經地義。”
小女娘一臉的義不容辭,仿佛李二陛下生來就該與雞崽子同吃同睡一般。
系統沉默片刻,繼續道:
【華夏培育出的白羽雞品種,四十五天左右便可出欄,生長速度快,雞肉比率高,是其最大的優勢。這種雞并非依靠激素,而是通過數代的品種改良、科學飼育才優化得出的。】
【因白羽雞素來易被世人誤解,此番,宿主兌換僅需要兩千點好感值。】
兕子才要歡喜贊嘆,卻聽系統又“叮”的一聲:
【預知之眼已隨機激活。】
【貞觀二十三年,唐太宗李世民病重,五月己巳日,駕崩于含風殿。】
第52章 52 那么好一個阿耶,可要牢牢守住。……
春夏之交的微風不燥, 習習吹來,叫人暖融融的。
兕子卻止不住的有些發寒。
一直以來,她都下意識覺得, 家中最需要關照的體弱者是阿娘。
她們活下來的兄弟姊妹有七人, 除此之外,早年在秦王府,還有落胎、一出世就早夭的兩個孩子。阿娘的身子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生育中日漸虧空, 氣血兩虛的。
除阿娘之外,她也曾費心為大兄治好那條瘸腿;
天生體弱的城陽和雉奴, 在她跑跑跳跳, 吃吃喝喝的帶動下, 變得皮實不少;
就連青雀這幾年都瘦下來了。
可她獨獨忽略了阿耶。
在臣子和家人面前, 阿耶總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他很少說泄氣話, 更不會對她們表露出一點身體上的衰老與不適。
他就像照耀大唐的一輪暖陽, 正至中天。
叫人不經意就忘了,他曾是征戰沙場、四面救急的秦王李世民。與朝中武將們一般, 亦落下了滿身舊傷。
往年這時節, 大明宮內已經完全干燥暖和了,京大內各處主殿卻還是有些陰濕之氣。非得到了盛夏, 長久地烘曬之后, 殿內才又干熱起來。
聽阿娘說, 阿耶會被這種兩極分化的氣候攪得睡不踏實。
如今細細想來, 舊疾遇冷遇熱都易不適;
阿耶只怕是獨個忍著, 不說罷了。
兕子越想越難過,小小的腦瓜里東扒拉一下,西扒拉一下,將李二陛下塑造成了一個無比高大偉岸, 沉默扛事的獨行俠。
小女娘再也等不及了,撒開丫子,直奔前殿去尋人。
春光尚好,李二陛下才與房玄齡幾人議事罷,又吩咐太仆寺卿安排十道牧場養殖長白豬之事。
“今年雨水豐沛,隴右的春玉米長勢大好,各道花生、土豆、紅薯的收成亦不會差,想來當是豐年啊。”
李世民笑著與近臣話了幾句家常,忍不住又想,等今年花生產量上來了,且試著將兕子那花生油推下去。
菽(豆子)類易得,在官署常用來喂牲口,民間窮困人也多食之。
這樣的花生油,或許能叫尋常人也吃得起。
李二陛下正與老臣們說著自己的想法,外頭張阿難急匆匆進來,附耳低聲道:“陛下,晉陽公主過來了。聽說您與諸相公正忙著,便乖巧蹲在外頭等。奴瞧著公主雙目微紅,似是哭過了……”
李二陛下一聽寶貝女兒哭了,哪還有心思再跟房玄齡幾人扯閑篇。
該議的事都已安排妥帖,李世民索性揮揮手,叫人都退下,又起身親自去接兕子進殿。
兕子倒是沒掉眼淚,只是小腦瓜想了許多有的沒的,又心疼又懊惱,整個眼眶和鼻尖都憋得通紅。
李二陛下瞧見女兒這副模樣,心頭一顫,連忙拉著人起身,將那雙冰涼小手捂在大掌內,搓搓熱乎:“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叫我們兕子這般委屈。莫怕,有阿耶在呢,無論何事,阿耶護著你。”
一眨眼,那個窩在他懷里的小閨女就長到胸前高了。
再不是能抱著哄一哄的年歲啊。
李世民心中頗為感慨,拉著女兒坐在偏殿食床,要張阿難還和從前一樣,去熱一碗紅豆沙牛乳來。
殿內安靜下來,他摸著兕子的頭,問:“如今能告訴阿耶,發生何事了?”
兕子望著阿耶蓄長的胡須,一想到“貞觀二十三年”,就難免又是一汪淚上涌。
小女娘慌忙將腦袋埋進李世民懷中,哽咽道:“就是……做噩夢魘住了,見阿耶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李世民松一口氣,笑著揉揉女兒的后腦勺:“阿耶這不是好好在這呢,你瞧,生龍活虎的!”
就他這個身板體質,能抗耐造的,說不準還能御駕親征呢!
兕子使勁點頭,抹了眼尾的淚花,仰面鄭重應道:“對,我阿耶好好的,一頓能吃一頭牛,定然長命百歲!”
李二陛下被閨女的氣勢用詞逗得哈哈大笑。
兕子緊了緊拳心。
她這么好一個阿耶,可要牢牢守住,不能弄丟了。
……
從議事殿出來,已至夕陽偏斜。
趁著這個難得的好機會,兕子吸吸鼻子,紅著眼跟李二陛下提出養小雞崽的事情,幾乎沒費力就被應允了。
主要是,這個白羽雞從破殼到出欄,竟然只需要四十五日。
李二陛下活了四十余年,還沒見過如此離譜的雞。
反正也就一個月,養一只就養一只吧。
事情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下來。
沒過幾日,趁著這時節氣溫正好,兕子就用兩千好感值,跟莊園系統兌換了白羽雞的雞崽子。
因著年初肉豬出欄,外加各道玉米、番薯等雜糧大豐收,一時間,民間慢慢開始傳“晉陽公主乃農神娘娘轉世”之事。小兒們傳唱的歌謠編的有鼻子有眼的,多少也都傳到了朝臣們耳中。
這一波的朝臣好感度漲得來勢洶洶,甚至沒叫兕子花任何心思,半月之間,就嗖嗖竄到了一萬出頭,漲速才開始變慢下來。
兕子還一度有些緊張;
怕哪天睡醒,這些好感就都沒了。
【宿主,這就像一個勤勤懇懇的種花人,澆水施肥,修枝打杈,背后要付出的辛勞無法示于世人,亦無從為己身辯白。可若一朝花開,名動天下——】
【該得的福果,總會來的。】
不管怎么說,聽了這話以后,兕子安心多了。
南山的養殖區地界不小,除過她要宋管事搭建的新式豬欄,還有養雞、鴨、牛、羊的圈欄,魚塘以及緊靠河邊沙土地的瓜田。
這批白羽雞的小雞崽,正好與莊子上春三月孵化的雞仔岔開,相隔了兩個多月。
叫宋管事騰挪出雞崽子們用的暖房飼育,當不是什么難事。
還真別說,白羽雞的小雞崽破殼出來,黃黃嫩嫩一小只,肉嘟嘟地團起來,“嘰嘰”叫喚兩聲,就叫人萌得不行。
這么萌的小雞崽,用竹匾一攬能攬二三百只。
兕子往南山運了滿滿八只竹匾,“嘰嘰嘰嘰”的叫聲,鬧的宋英成手忙腳亂,生怕喂食晚了,叫這些小祖宗餓壞了。
“白羽雞如今還小,不急著長肉,先給好營養,長好骨骼,等將滿一個月的時候,再喂油脂開始長肉。”
兕子強調了喂食配比不同時期的側重點,分別以十四天、二十八天為界限,
及時做出變更。
宋管事一一應下,笑道:“四十五天就出欄的話,算算日子,正該是仲夏。到時,奴給公主報喜訊。”
……
回宮之前,兕子特意挑了八只活潑健壯的小雞崽。
阿耶要養雞,她們幾個自然也不能落下。
實在是小雞崽子太可愛了!
小女娘難得露出俏皮的姿態,掰著指頭安排起來:“待會兒路過大姊姊府前,送她一只小雞;路過青雀家,再丟給他一只;回宮之后,剩下的分別送給阿耶,太子阿兄、城陽、新城和雉奴,最后一只就是我們自己養啦。”
一家人嘛,就應當整整齊齊的!
送雞的過程,少不得要鬧出些笑話。
今日,魏王府內正趕上《括地志》編纂完成,文學館內學士齊聚,歡飲滿堂。聽說晉陽公主登門送禮,大伙兒都是來恭賀魏王書成之事的。
只有李泰心中清楚,兕子才不關心他修了什么狗屁書,只怕又是鬧幺蛾子來的。
李泰穩住一眾學士,自己鬼鬼祟祟去了前廳,就瞧見他最喜歡的那對花釉瓷上,赫然臥著一只雞崽子。
“啊——”
李泰大吼一聲,從廳內一口氣退到了中庭。
他最怕雞了!!!
不出一日,整個魏王府都知道了,晉陽公主送了殿下一只雞。
關鍵是這雞不簡單,陛下、太子和幾位皇子公主都在養。
他們殿下再不喜歡……怕也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一時之間,魏王黨唏噓不已,都將這事看成了太子黨借著晉陽公主之手,對他們殿下肆意打壓嘲弄。
在站隊的朝臣們眼中,皇家無小事,亦無私事。
即便一只雞,也能左右天下局勢。
幾日之后,連身處京大內的張阿難,都開始聽說一些風言風語。
瞧著事態不對,張阿難打算尋個時機,將事情報給李二陛下。
今日,李世民才議定了修建凌煙閣一事。
按照帝王的初步設想,凌煙閣內陳列大唐功臣畫像,以此追憶當年,護佑往后。
他甚至已經定好了,阿姊(平陽昭)在一眾功臣中的排序……
李二陛下心情正好,哼著小曲兒,給竹簍里頭的小雞崽喂了煮熟的小米粥。
張阿難見狀,硬著頭皮將流言四起之事告知。
“外頭閑言碎語不知從何而起,但朕不傻,猜也猜得出,以兕子贈雞之事為引,多半就是太子,或魏王一黨刻意放出去的。”
張阿難垂眸:“公主是大唐的福星,只怕還得陛下您來庇護,才能鎮退這幫有心利用的人。”
李世民擼了一把小竹簍里頭睡得打鼾的雞崽子,哼笑一聲。
“承乾和青雀雖無傷害親妹之心,但約束不力,連自己眼皮子底下那點人都管不好,朕如何能放心將封地,將國家交到他們手上。”
這一題,就當是朕出給他們的活試卷;
若能交上個滿意的答復,朕也好放心,將青雀這小子放去封地啊。
第53章 53 看似重情,卻輕了與姊妹的情分。……
今年外頭不太平。
春末時分, 吐谷渾丞相宣王獨專朝政,襲擊了大唐出嫁吐谷渾的弘化公主,并劫持諾曷缽王至吐蕃。
諾曷缽倒還不算太笨, 反應過來宣王的陰謀, 輾轉逃亡到了鄯善(新疆羅布泊),向大唐求援。
沒過幾日,果毅都尉席君買、秦善道會同兩軍府精銳騎兵三百余人突襲宣王, 斬殺其三兄弟,并大敗宣王關押候審。吐谷渾威信王趁此良機, 將諾曷缽迎回宮中。
李二陛下收到諾曷缽的上表, 已經是夏初。
席君買在果毅都尉的位子上已經任職了許多年, 兢兢業業, 未有錯漏。趁此平定吐谷渾之亂, 給升個折沖都尉是理所應當的事;
可秦善道的封賞, 卻叫李二陛下有些為難。
按理,同為果毅都尉, 秦善道功勞不小, 也該晉位折沖都尉,任一軍府長官。
但這小子才到秦州將滿一年, 會不會有些太快了?
軍中靠實力和威信, 若他自己站不住腳, 升官太早, 只會害了這小子。
再者說, 他升的慢一些,兕子也能多在宮里留幾年呢。
李二陛下擺擺手,只將秦善道從六品下的官位向上挪了挪,變為從六品上。
他還是原來那個秦州軍府果毅都尉。
誰知道, 六月初,西突厥沙缽羅可汗與乙毗咄陸可汗竟開始互相攻伐。乙毗咄陸這些年逐漸抬頭強盛,西域各國多有依附之意,這時候,李二陛下肯定不愿它滅了沙缽羅。
而這一次,趕在圣意之前救急的,依然是秦善道。
沙缽羅葉護被大唐騎兵救下,在秦善道的謀略和布陣下,抵御住了乙毗咄陸的強攻,最終反敗為勝。
這一回,不止整個秦州軍府,連沙缽羅葉護都跟著上書請奏,為秦善道晉升軍中職位。
李二陛下:“……”
臭小子,竟比他阿耶還要更出息!
這回,秦善道帶著秦州騎兵阻礙了乙毗咄陸可汗的進一步擴張,將朝貢大唐多年的沙缽羅保了下來。不僅如此,秦善道這一出兵,對于西域各國臣服何方勢力,亦產生了一定影響。
李世民見火候差不多了,自然也不再攔著,將秦善道堂堂正正晉為涼州軍府折沖都尉。
這一來二去的折騰到了快要入秋,長安城內倒也沒閑著。
李二陛下養了一個多月的雞,長成了!
前些日子,這白羽雞出殼滿二十八天,骨骼長成之后,李二陛下便開始給喂一些油脂,以便叫它短期內養好一身膘。
這都是兕子叮囑過的,即便陛下有時忙得忘了,張阿難也不敢忘。
這只雞,李世民給起名叫“颯星”。
只因小家伙抱回來當日,在兩儀殿內上下奔跑,以一雞之力攪得宮人們不得安歇,就連李二陛下都比往日多跑了數十圈。
“能吃能跑,叫朕想起了從前的颯露紫啊。”
那是他東征洛陽,決戰王世充的坐騎。只可惜,在邙山遭遇敵伏時,颯露紫為了護著他沖出敵圍,前胸中箭,最終倒在了血泊之中。
張阿難也不禁感慨:“奴記得大家那匹馬,高大魁偉,頭小臀肥,可被稱作西面第一駿呢。它拼死護著大家,定是想要您好好的。”
李二陛下眼角微濕,摸了摸日漸肥潤的颯星。
“四十五日養成的白羽雞,的確比農戶們精心飼育的三黃雞要肥美。想來,南山的雞都該出欄了,叫兕子的人宰上幾只送入宮中,至于颯星它們……就留待各自身前養著吧。”
親手養大的雞,還起了這般紀念意義的名字,自然是舍不得要了它性命。
兕子和城陽、新城幾個聽說了,都忍不住高呼“阿耶萬歲”。
她們的雞也從黃絨絨一小只,養得白白胖胖,誰都不舍得吃呢。
“倒是那個臭青雀,若不是阿耶下令,他險些就將雞吃了!”
“青雀阿兄一向嘴饞嘛。”
“最近外頭流言蜚語,都是關于兕子的,是不是阿兄的人在傳謠?”
城陽鼓起勇氣這一問,叫新城、高陽和雉奴都忍不住看向兕子。
被看的人一臉淡然,將剛做好的西瓜酪分推給幾人:“聽阿耶說,不止有青雀的人,還有太子阿兄的人也在背后推波助瀾呢。”
新城一臉驚奇:“三姊姊,你都會用推波助瀾這個詞啦!”
兕子驕傲臉:“你三姊姊什么都會,可厲害呢。”
雉奴:“……”
十一歲了,會用個成語瞧把你倆能的!
當然,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
雉奴輕咳一聲,將話題引回正道:“阿耶跟你說這些,只怕就是真有其事了,要不要提醒兩位兄長,早做應對啊?”
兕子歪著頭想了片刻,搖搖腦袋。
“阿耶要考驗考驗他們馭下的能力。這時候提醒,可能反而害了他們。”
若問題沒有充分暴露,得到成長,那太子阿兄永遠成為不了真正的君,青雀也沒有本
事治好封地。
她幫得了阿兄治好瘸腿,卻沒法幫他做好合格的儲君。
這條路,還得他自己一步一步趟。
……
李承乾此番的表現,并不如何好。
東宮那幫人自以為躲在魏王的人背后,就可以隨意攪弄是非。杜荷與杜楚客這對叔侄,更是借此打起了擂臺,將有關兕子的謠言傳出了花兒。
百姓們倒是半個字都沒相信。
只是,這事兒鬧到了朝會上,李二陛下當庭大怒之后,李承乾竟還選擇站出來,為杜荷等東宮屬官求情。
反觀魏王李泰,卻明智地選擇站在一邊,徹底將杜楚客等人放下了。
這小子雞賊,覺得自己管不住的人,索□□給阿耶便是。
李二陛下兩相對比,自然對承乾這個儲君有些失望。
搬弄是非、玩弄權術者,他自是要罰的。可更重要的,是要看明白承乾究竟如何想的。
他是生性仁善,因憐惜部下,做出不適合儲君該有的舉動;
還是對自己的親妹妹,果真有了防備之心?
“有了長白豬和白羽雞,大唐的養殖重心自然會從牛羊轉移,也不必在朝貢一事上,再為諸屬國賞賜大量的絲絹茶糧。加上土豆、玉米、番薯這些個雜糧……”
“承乾,你當知曉,阿耶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你:如今的大唐缺不得兕子。”
李世民靜靜望著李承乾,見他眼底閃過掙扎和不忍,還是起身道出心中所想。
“阿耶,我知曉兕子有多好,正因如此,阿耶要修建晉陽公主府時,我比誰都要歡喜。有了府衛和邑司,她做許多事都方便些,也多了幾分保障。”
“……這次是東宮約束不力,才叫他們犯下這般錯事。可他們到底是陪在兒身邊的老人,請阿耶給兒一次機會,也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吧。”
李世民垂眸,看著跪地俯身的嫡長子。
青雀舍了不愿聽話的追隨者,這是明志,意不在皇位;
承乾一心要保這些人,雖看似重情,卻也輕了他與姊妹的情分。
這樣一位儲君,往后可壓不住滿朝文武的私心,又如何能在利益紛爭中,保住兕子一世平安呢?
李世民不由輕嘆一聲。
……
重罰之下,朝廷里總算安寧片刻。
兕子才不在乎這點小事呢,南山的白羽雞出欄,送來十幾只處理好的嫩雞,都叫內尚食局給收了。
杜尚食輕車熟路,從兕子這里請教了幾個食方,便忙活著為立政殿制一桌家宴。
“三殿下明年就要前往封地,陛下與皇后娘娘不舍,這段日子怕是常會召進宮中。殿下喜用嫩一些葷食,這檸檬手撕雞、大盤雞都別做老了。”
杜尚食一邊叮嚀催促,官署后廚內一邊忙碌,不多時,就將一桌子新鮮的家常宴飲都做好了。
手撕雞里頭用上南山摘來的新檸檬,小米辣,沒有一點腥味兒,吃著酸辣爽口,夏日里用開胃極了;
大盤雞端上桌還在咕嘟咕嘟冒泡,里頭雞肉嫩滑,土豆軟糯,撈著鮮辣十足,再來一條吸飽了湯汁的湯餅,簡直就是味蕾大滿足。
李二陛下用著這一桌或沒見過,或偶有嘗試的菜色,再瞧瞧圍坐桌前的妻子兒女,心中已然十分知足。
就連青雀也難得溫情片刻,對著兕子自罰了三杯。
“先前那些流言,是三兄沒能管束好身邊人。如今該罰的都罰了,你還像從前一樣做事,不用怕。”
一旁的李承乾握了握拳,歉意地看一眼兕子,并未起身。
兕子也不在意,笑著痛飲一碗牛乳,大度道:“青雀如今總算有個兄長的樣子啦,阿耶阿娘,我好欣慰呀!”
李二陛下:“……”
長孫皇后:“……”
……
不知不覺邁入夏秋之交。
兕子的水稻平穩渡過開花期,灌漿長出飽滿的谷粒了。
到這個時期,稻谷的葉子逐漸變黃凋零,水分明顯下降,稻殼摸上去也干燥而硬實,收獲在望。
宋管事比兕子還要緊張,每日里都要去稻田查看三五次,鬧得莊戶們都跟著警醒起來。
直到這八月徹底忙出去了,整個南山才算是放松下來。
大唐原有水稻的稻種內,最優質高產的當屬江南稻。
李二陛下派人搜尋人才時,便留意叫各州縣打聽,誰家有畝產奇高的水稻,都取了稻種送交長安。
此番,這些優質的稻種果然派上了用場。
大唐目前最好的稻種,與萬界莊園的雜交稻結合,竟真的跨越時空,孕育出了更好的留種。
這比兕子費心思兌換來的良種,還要神奇千百倍。
就好像看到了一顆成熟的果子砸落在地,在它徹底腐爛之前,新的種子已從爛果中脫出,鉆入泥土中,扎根生芽。
此刻起,它們真正在大唐這片土地生了根;
再不用怕,會隨時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了。
第54章 54 功封凌煙閣。
仲秋時節, 職方郎中陳大德出使高麗(高氏高麗)歸來。
李二陛下拉著陳大德促膝長談,詳細地問詢高麗城邑狀況,百姓富庶程度, 乃至于一國軍力等問題。
陳大德恭謹作答, 又補了一句:“聽聞高昌被我大唐覆滅,高麗王甚為恐懼。”
李二陛下淺笑:“從前,高麗不過是漢武帝所置四郡罷了, 我大唐如若水陸并取,攻下高麗并不難辦。只不過, 太行以東各州縣疲軟, 朕才一直沒有行動。”
陳大德心中劇震, 伏地道:“微臣聽聞, 陛下有意東封泰山, 莫不是為了……”
李世民贊許地瞅一眼陳大德, 擺擺手叫他起身。
不錯,他的確有借著東封, 攻下高麗之意。
只可惜, 先前東宮犯錯者眾多,得了個“不治宮室, 妨害農功”之罪。太史令薛頤便借此闡明:
“陛下, 星孛于太微, 未可東封吶。”
東封之事就這么被擱置了, 李世民雖然還惦記著高麗, 到底也只能暫且放下。
今年能叫他歡喜的事情不多,幾乎都與兕子有關。
水稻大豐收之后,相繼又迎來各地玉米、土豆和番薯的收獲,長安斗粟竟因此一路直降, 只需三、四錢;
此乃帝王一喜。
因隴右道等地屯兵屯糧,近年愈發強盛,北邊那些個手下敗將也還乖順,邊境一整年都平安無虞。
此乃帝王二喜。
唯一叫李世民有些憂慮的,便只是京中一些現象的預兆。
治下安然無虞,時日久了,則驕侈易生。
這一兩年間,他去拜訪李靖,亦或是去兕子的南山皇莊,總能在路上看到些不一樣的變化。
小商小販手頭富裕了,愿意舍得花錢置辦采買,豐衣足食,這是叫人欣慰的好事;
可與之相伴而來的,還有富戶、朝廷要員逐漸奢靡成風的惡習。
驕奢則危亡立至。
這是亙古不變的王朝更迭之理。
李二陛下聽魏征說起這些,聽得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可回過頭來,他私心里其實深以為然。
惡俗的風氣要正一正,才能叫大唐真正迎來盛世,走得更長久。
……
那頭,帝王忙著肅清;
這頭,兕子也忙著核算到手的積分。
【叮。】
【白羽雞養殖任務已完成,獲得500點生命值積分。】
【附加任務1:八千只白羽雞已成功推廣,獲得三千點生命值積分。】
【附加任務2:唐太宗親養一只雞已完成,獲得三千點生命值積分。】
【水稻種植任務已完成,獲得三千點生命值積分。】
【宿主當前生命值積分:9500點。】
【請問,是否要立即進行贈予,或自身使用?】
兕子等了這么久,終于能一口氣給阿耶延續壽數了,哪里還敢耽擱,十足大方地揮揮手:“快,給我阿耶添滿
先!”
她自己還有二十五六年呢,不著急。
【叮。】
【兩千四百點生命值贈予唐太宗,延壽7200天,唐太宗剩余總壽元:二十七年八個月。(已達上限)】
兕子沒想到竟是這么短的年限,加起來,阿耶也不過七十二歲。
她想讓阿耶長命百歲啊!
小女娘怔了一瞬,惱怒質問:“你不是說憑功績定壽元上限嗎?我阿耶一身功勞苦勞,怎么會只有二十年!”
【唐太宗文治武功,憑功德功績,本可以支配的生命值可達四千八百點,延壽可達四十年。然而,在贈予生命值的過程中,因太宗愿與國運共進退之心,生命值中的一半已自動流轉向大唐國運。】
【很抱歉,這是唐太宗作為帝王的選擇,系統無法干預。】
兕子聞言,垂落雙眸沉默了。
阿耶不只是她的阿耶,還是大唐的皇帝,是天下子民的君主。
他要對萬民負責,做這大唐的好君王;
自然,也就不能只一心成為陪著他們的阿耶了。
兕子生在深宮,長在朝堂與田野之間,也就早早就看明白了為人君主的艱難困苦。
站的越高,承擔的自然越多。
她的阿耶想做一個好帝王,她……自不能拖后腿。
兕子難得露出嚴肅之態,問:“我的壽元還能加多少?”
【鑒于宿主在農業養殖上的功績巨大,且歷史上早夭,年歲甚小,因而在已經延壽過三千余點的前提下,目前還可延壽兩千點。】
【隨著宿主進一步完成萬界莊園剩余幾項任務,壽元上限應當還可以增加。】
兕子認真算了算,她還剩下二十六年出頭的壽元,加上這兩千點生命值,就還有……
【宿主,是四十三年整。】
“馬上就是貞觀十六年了,我也可以按十二歲來算。”兕子沉心靜氣,緩緩道,“能不能……將阿耶的壽數還回去,拿我的壽數與國運共享?”
阿耶分了國運二十年;
那她便以二十一年來抵。
【宿主,只有帝王之運,或左右一朝的大能才與一國國運相連接。宿主有大能之象,只是……還需成長。】
這話意思,就是不能代替了。
兕子看起來有些失落,卻還是咬咬牙打起精神,用兩千點生命值為自己兌換了壽元。
系統不是說,她有大能的潛力嗎?
若無法改變阿耶死于七十二歲,那她愿意同阿耶那般,為大唐國運做出一樣的選擇。
這日午后,兕子獨個在夕陽下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直到天邊云霞將暗,侍候的宮娥們預備掌燈時,長孫皇后悄悄從身后給兕子披了件外袍。
兕子回神,喚:“阿娘。”
長孫皇后跨過廊廡邊的欄桿,坐在她身側:“想什么呢,這般出神?”
“我在想,”兕子指著天邊彩云,“阿耶若是一朵云,那該是什么形狀的?”
長孫皇后怔了怔,便知這孩子的心事與陛下有關。
她也不說破,溫和摸了摸兕子的腦袋:“你阿耶啊,從前到如今數十年過去了,都沒怎么變,前段日子竟還琢磨著親征高麗之事,好歹是被太史局借由天象,暫且摁下去了。不過——”
她笑著看向兕子的眼睛:“以他那性子,親征高麗可以延期,卻絕無可能就此作罷。”
在這一點上,這對父女真是十足相像。
當年兕子才半人高一點兒,硬是咬牙堅持數年,往返南山與宮中,為大唐種出了各式糧食蔬果,更將羊肉為主的食肉模式都改變了。
“所以啊,在阿娘看來,你阿耶就是頭犯了軸勁兒的黃牛,他那一身使不完的牛勁兒,就是為大唐百姓過好日子生的。”
長孫皇后仰頭,將千言萬語都隱在一笑之間。
“姑且埋頭做事,功過是非,自有后人評說。”
……
貞觀十六年在一片喜氣中翩然而至。
正月出去后,魏王李泰就要前往封地赴任了,晉王李治此番也被趁機封了并州大都督,暫且遙領便是。
青雀的確長大了不少,臨去前,不僅給李二陛下和長孫皇后親手抄寫《金剛經》,還學著從前李承乾的模樣,笨手笨腳在西市買了一堆小玩意兒,送給兕子幾個弟妹。
兕子她們都是十幾歲的女娘,早就不愛玩那些了。
但因為青雀這份心意難得,一個個都裝作歡喜的樣子,將東西好好珍藏起來。
兕子還打趣兒:“這可是青雀頭一回大方,我可得叫松蘿給它裱起來!”
李泰聞言紅著耳朵,想趁帝后不備,彈兕子個腦瓜崩。
兕子卻靈巧躲開,笑嘻嘻藏在城陽身后,探出頭道:“阿兄,一路小心。”
青雀當即愣在原地。
長這么大,這還是兕子頭一次叫他“阿兄”。
緊跟著,幾個小的嘻嘻哈哈都叫喚起來:
“阿兄,到了記得多給我們寫信吶!”
“阿兄,你現在剛好,別再胖啦!”
“聽說相州燒雞天下一絕,反正河南道與長安相距不遠,阿兄下次回來,能不能帶幾只啊!”
這還沒走呢,已經惦記著回來捎帶吃食了。
李二陛下哭笑不得,借勢掩住眉目間的擔憂不舍,伸手拍了拍青雀的肩頭。
“看顧好自己,阿耶相信,你能做好這個魏王。”
青雀就這般離了京。
因他走得早了一兩個月,便沒能看到凌煙閣內二十五功臣的畫像,以及兕子同等身的“守成者”玉雕像。
這二十五功臣畫像,照舊是交給了閻立本去做;
兕子的玉雕卻是李二陛下秘密進行的。
因而,此番春三月里,凌煙閣一經落成,群臣跟隨帝后到訪,都被驚呆了。
凌煙閣地處三清殿邊,只是小小一座三層閣樓。為了安置好這二十五副畫像,自然要排出個先后順序來。
最外一層,李二陛下擱置了靠后的其余功臣畫像;
中間一層,則為功高王侯之臣;
最內一層,便是功勛最高的宰輔之臣。
叫群臣大驚失色的第一件事,便是最內層排第一位的畫像,赫然便是平陽昭公主身穿戰甲,手持寶劍居于馬的英姿。
平陽昭公主,一位已逝的公主,一個女子,竟然功封凌煙閣?
若是與駙馬柴紹夫妻合像,那倒也罷了,可陛下竟……竟將平陽昭公主的畫像排在了第一位?!
真是聞所未聞。
然而,這還不算完。
三層樓,二十五幅畫像,均面北而立。
此刻,眾人逐漸回神,將目光從畫像上移開,才發現最內層的北面立著一座玉雕。
看身形,是個年歲尚小的女子。背對他們,頭戴斗笠,扛著一桿鋤頭正望向凌煙閣外。
魏征、房玄齡等人幾乎一眼就認出來,那玉雕當是兕子。
“今有貞觀盛世,少不得凌煙閣內二十五功臣帷幄之謀,熊羆之力,與朕協德同心,方有今朝。”
“尤其,若無胞姊——平陽昭公主帶領娘子軍,絕無今日大唐。阿姊之功,堪當首位。”
第55章 55 打到他服為止!
當年之事, 已經鮮少有人提及。
然而長孫無忌他們這些老臣卻是門兒清的。
前隋大業十三年,高祖李淵將欲起兵之時,是平陽昭公主獨身回到鄠縣(西安鄠邑區), 將李氏莊園變賣, 賑濟災民,由此招攬到了第一只數百人的起義軍。
為了更充足的兵力,她開始輾轉聯絡反隋義軍。
胡商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擁兵幾萬的義軍, 竟都先后被平陽昭公主說服,心甘情愿做了她的手下。前隋朝廷聞訊, 更是幾度派兵攻打, 卻都被公主一一扛下, 由此占領了戶縣、周至等長安周邊地帶。
亂世出英杰;
在那個烽煙四起的時候, “李娘子”便是最耀眼的英杰!
足足七萬余人的娘子軍, 就這樣在一個女子的帶領下, 盤踞關中,迎來了與李世民會師渭河北岸, 直攻長安的時刻。
因而, 今日他李世
民說“阿姊居功堪當第一”,誰敢反駁?誰又能反駁?!
“長安之戰后, 大唐依舊腹背受敵。那個時候, 朕與柴紹忙于征討薛舉、王世充、竇建德等人……是阿姊, 駐防河東咽喉葦澤關, 才能叫中原穩固, 長安無虞啊。”
程咬金哪里聽得了這些。
當即拱手道:“俺老程來得晚,未曾與平陽昭公主見過幾面。但那娘子軍的威風,俺卻聽過無數。李娘子居功第一,俺老程心服口服!”
隨著這一嗓子, 武將那頭便掀起了摁不住的波瀾。
“臣亦心服口服。”
“葦澤關都是過去的稱呼了,如今百姓都叫它娘子關,可見李娘子之功,不僅在陛下心中,更在大唐子民心里頭,誰也抹不去!”
文臣之中,還有想提“有違禮制”者,卻被房玄齡、長孫無忌和高士廉幾個輕飄飄揭了過去。就連魏征都臭著臉暗諷了幾句,直叫那人紅了臉。
李二陛下心中甚慰。
他就知曉,這幫陪著他打天下的人,個個都不是孬種,又怎會搶奪一個膽謀過人、有軍事天賦的女子功勞。
只要這凌煙閣在一日,他的阿姊便照樣青史留名。
君臣之間難得溫情,說笑閑談幾句后,長孫無忌狀似無意問:“陛下,不知那玉雕像是何用意?”
眾人回身,恭謹看向那尊陽光照耀下清潤透亮的玉人。
玉是上等羊脂玉,雕玉雕的人顯然功底深厚,連那一身十二破裙以及面上歡喜的表情都刻的分外細致,栩栩如生。
李二陛下上前,輕撫玉人的發頂,笑道:“你們看外頭。”
群臣上前,順著晉陽公主玉雕所探看的方向,從凌煙閣內向外瞧去——
遠處是大明宮的宮殿群,再往后一些的御苑內,則種著一行行春玉米、西瓜、搭好架的番茄。
尚待插秧的稻田早已翻整平齊;
番薯苗正被宮人們一一定植到壟上;
御苑田地間,一群黃絨絨的小雞崽你追我趕,正學著啄食菜青蟲,時不時還會摔個跟頭。
李二陛下問:“可看到了什么?”
群臣默然片刻,答:“是。”
“這大明宮初建之時,是為著先帝養生避暑的。先帝走后,朕沒再大興土木繼續擴建,而是將后半部分改了御苑,以做耕種養殖。”
李世民回過身,拍了拍玉人的肩頭。
“朕有諸位愛卿,才得今日貞觀之治。可朕和諸愛卿、乃至這大唐百姓,誰都離不開一簞食,一瓢飲。晉陽雖年幼,多年苦心你們卻也看得到,嘗得到,其中有些人還因此受益良多。”
“是以,朕才命人刻下晉陽的玉雕,置于凌煙閣內,護衛朕的功臣們,還有這大唐河山。”
李二陛下這番話說的平和卻堅定,毫無容許反駁的余地。
朝臣們瞄一眼玉雕旁,小小的石碑上筆走龍蛇,赫然鐫刻著“大唐守成者”五個字。
這分量可重了,絕不僅僅是塑了個玉人。
陛下這怕是……要借此賜給晉陽公主實權吶。
魏征下意識張了張口,卻當即又給閉上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這么多年來,除了程咬金,就數他吃的拿的最多,便是不要,兕子也會親自跑上門來送。他實在不能理直氣壯地進諫。
況且,平心而論,晉陽公主的功勞,長遠來看只怕都在他們這些人之上。
平陽昭沒能得到的,如今在晉陽身上便是加倍彌補回來,又有什么不妥呢?
魏征袖著手,很快就將自己反向攻略了。
程咬金笑呵呵的,又在開口稱贊:“陛下有理,晉陽公主的橄欖果醬,當真治好了俺老程的喉痹呢!”
秦瓊等著機會,也不緊不慢道:“臣帶病多年,陛下曾遍尋良醫無果。后得晉陽公主親書食方,每日以橄欖油、新雜糧蔬果食療,如今這身子,臣保管還能再為陛下征戰十年!”
李二陛下揚眉,頗有深意地瞧了秦瓊片刻。
秦瓊恭敬俯身:“公主守護恩德,秦家銘記在心。”
李世民垂眸輕笑一聲,擺擺手喚“叔寶起來”。
看來,兕子這些年不僅救了觀音婢,還偷偷背著他,將這幫老臣從生死線上往回拉扯。
聯想到最近身子骨大有好轉,舊傷痊愈之事,李世民無奈又感動地輕輕搖頭。
連他自己都受益良多啊!
也不知那么一個小女娘,究竟付出何等艱辛和代價,才做到這一步。
李二陛下越想越覺出女兒受了委屈,自然也不愿再跟這幫小老頭兒鋪墊了。
他揮袖,指向宮城外距離京大內與大明宮最近的翊善坊。
“晉陽之功,爾等當心中有數。先前,有人借著黨爭想要給朕的女兒潑上一盆臟水,事情雖已了,朕心中卻不得安寧。”
“晉陽公主府早已建成,只是兕子年歲尚小,朕與皇后有意多留她兩年,這才一直按下不表,如今也是時候為她挑選親事府、帳內府的府兵千人了。”
親事府典軍打理的是公主儀仗,涉執仗親事十六人,執乘親事十六人,以及親事三百三十三人;
而帳內府就更威武一些了,帳內六百六十七人負責戍衛公主府安危,有打殺犯上者的權力。府中從從六品下的校尉,到從九品下的隊副,個個都可能成為大唐未來的虎將。
如此還不夠呢。
李世民緩緩敲著欄桿,又道:“貞觀之初,朕曾定下公主食邑三百戶,長公主再加三百的規矩。”
“只是如今看來,食邑這種虛封已經無法匹配得上晉陽的功績了。”
食邑萬戶,也不過是代表榮譽、爵位高低的,沒有什么實在的利益;
李二陛下簡直太懂了,到手的真金白銀,才是他的兕子一貫最在意的。
“朕有意,為晉陽公主添食邑至千戶,食實封一千二百戶。眾愛卿可有異議啊?”
這一石激起千層浪,朝臣們登時炸鍋了。
這樣的食實封,已經可與胡國公秦瓊等人平起平坐了。更何況這只是初封,晉陽公主的上限怕是不止于此。
有人想要勸諫一番,卻見秦瓊搶先一步俯身朝拜:“陛下英明,臣等恭賀晉陽公主得此封賞,實至名歸。”
緊跟著,便是程咬金、尉遲恭、房玄齡等人相繼都躬身下去,一禮長拜。
李二陛下淡然瞥一眼還不愿屈從的幾人,負手離去。
“南山的稻畝產將近兩千斤。今春有空,你們也去瞧瞧吧。”
……
春風春雨,吹的人心頭最是舒暢。
南山的水田邊,莊戶們正教著幾個被罰來種田的大臣,如何拉著秧繩,又快又準地下水插秧。
兕子坐在樹下,見那幾個小老頭兒忙活一陣,都成了猴屁股臉,忍不住笑起來。
“阿耶可真記仇,也不怕老魏再上書噴他。”
不過,這回老魏和王珪都挺反常,竟然一句也沒噴阿耶,還暗戳戳陰陽怪氣諷刺反對的大臣。
兕子撓撓頭,覺著老魏怕不是喝了宋管事新釀的假葡萄酒。
好不容易歇息了一個冬日,小女娘才養出來點肉,這會兒便又收到了系統的機械音提示。
【叮。】
【養殖任務3:請宿主兌換稻田魚、蝦、蟹,成功培育可食用的水產。】
【附加任務:推廣稻魚共生,實現大唐稻魚經濟獲益:黃金萬兩。】
【叮。】
【種植樹木任務:請宿主兌換金雞納樹樹苗,成功移植栽活。】
【附加任務:按照系統指南,從金雞納樹樹皮中提取粉末,治療瘧疾。】
聽到治愈瘧疾,兕子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梢。
瘧疾在大唐并不少見,患病之人寒熱交替,臥床難行,非得醫者以百毒薈萃攻此毒,或可求得一線生機。
對于南征北戰的唐軍將士而言,一個不小心,染上瘧疾的風險便要更高一些。
若真有治愈瘧疾的良藥,的確是一樁大喜事。
兕子這頭毫不猶豫,優先兌換了金雞納樹的樹苗。
另一邊,朝堂上卻也有了新動向。
幾個月前,高麗大臣泉蓋蘇文以雷霆手段殺害高麗王高建武,立了高建武的侄子高藏為王。
此后,泉蓋蘇文自稱“莫離支”,成了位高于宰相的權臣,
開始獨攬朝政,并將手伸向新羅,謀求新羅入唐之道。
此番,便是李二陛下收到了新羅的求援信。
大朝會上吵吵嚷嚷,文武百官主戰的、主和的各執一詞,幾乎要掐翻了天去。
李世民捏了捏眉心,長出一口氣,擺手怒喝:“小小高麗,不過是從前的四郡之地罷了,有何可爭論的?遣使送信給淵蓋金(泉蓋蘇文名),要他速速撤兵。若他不從,朕便御駕親征,打到他服為止!”
第56章 56 阿耶給了足夠的偏愛,教她去愛親……
從前, 朝鮮半島上的高氏高麗、新羅、百濟三國均與大唐交好,看在大唐天可汗勸和的份兒上,也曾罷兵講和。
這才安寧了沒幾年, 泉蓋蘇文便總攬朝政, 侵占大唐藩屬新羅的大片領土。
新羅一旦被攻下,也會由此切斷百濟前來朝貢的路線。
這件事放在李二陛下眼里,便成了高氏高麗對大唐權威的挑釁。
若真叫泉蓋蘇文徹底掌控了東北一帶, 大唐在諸屬國眼中的超然地位便會受到打擊,且大大縮水;
到那時, 一個兩個都鬧騰起來, 隴右、關內、河東、河北諸道都不得安寧, 還得疲于出戰。
這也是李二陛下堅持要親征高麗, 一舉打趴它的最重要原因。
高氏高麗地勢險要, 易守難攻, 又是東北一帶稱得上強悍的小國。
李世民并未輕視,而是兩手準備同時進行。
他一邊遣使去平壤勸泉蓋蘇文罷兵;
一邊又命太仆少卿蕭銳集河南道糧倉余糧, 預備入海運輸。工部連同兵部加緊打造四百艘運糧船。
最后, 再遣營洲都督張儉整裝待發,準備在泉蓋蘇文拒絕撤兵后, 就率幽、營二都督府府兵, 以及契丹、奚、靺鞨各部先擊遼東, 看看泉蓋蘇文作何應對。
這幾日圣意連下, 明眼人便知, 此戰怕是避無可避了。
只有諫議大夫褚遂良幾人,仍在不遺余力的勸阻。
“陛下,百姓的日子剛剛有些好轉,這等勞民傷財的戰事, 還需慎重吶。”
……
聽說阿耶有意親征高麗,兕子對那金雞納樹就更上心了。
這種常綠的喬木植物原產于美洲。
按照系統所說,在平行世界,它要到十七世紀才會被法蘭西傳教士帶來,獻給了康熙皇帝。
聽說,康熙的瘧疾便是用金雞納樹皮的粉末治好的。
這種樹原本只適合種植在嶺南、流求(臺.灣)部分地區,但莊園系統分析,千年前的大唐秦嶺溫暖濕潤,有種植成活金雞納樹的條件。
兕子索性大手一揮,撥了一大半的樹苗在南山種下。
金雞納樹對土質的要求較高。
除了要富含有機質,還需得土層深厚,質地疏松,保水排水俱佳的土壤才行。
這倒是正好撞在兕子手里。
從貞觀六年至今,南山莊子上一直都按照她的排布在改良土壤,研制堆肥,終是遇到救急的時刻了。
這次的三千株樹苗分為扦插和嫁接兩種。
扦插苗就簡單些,只是成樹上的枝條,嫁接則是芽接的形式,都趕在季春時節,按照特定的間距栽種在穴位中。
“等到盛夏,到了金雞納樹的花期,還得提醒著宋管事注意施肥事項。”
兕子一邊思索,一邊噓噓吩咐松蘿。
“花期結束之后,到次年的冬春之交才會結果,但要想采種,就得等到仲春種子成熟飽滿之后,質量才會好。”
“還有最最最重要的——”
介于花果期之間的十一二月,正是金雞納樹生長緩慢,樹皮容易剝離的時節。
這時候的樹皮相對干燥許多,正適宜叫大伙兒采收了,以備制成那治療瘧疾的粉末。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得等著樹苗成長,慢慢來。
兕子奔去立政殿打探了兩回,確定今年阿耶還趕不及出兵高麗,這才暫且放下心來。
除了金雞納樹,她還有“稻魚經濟”的事兒要做呢。
前陣子,阿耶給她升了公主府的規格,不僅有了一千多人的府衛,還得了一千二百戶的食實封。
這么一來二去,她手下有官位的人手多了不少,又因為多是行伍出身,知曉她在農糧牲畜上的貢獻能帶來多實際的好處,朝臣好感值自然又是大漲了一波。
兕子稍一合計,便拿去兌換了稻田魚、蝦、蟹的苗子。
今年的水稻已經先一步種好,長勢喜人。
這些魚苗和小蝦小蟹的確好養活,單獨的稻魚,稻蟹,稻蝦都好說,只是魚蝦蟹混養模式卻有些難。
比方說,鰱魚魚苗的規格不能太小,蟹類也得先后經過三次的剝皮處理,蝦子的數量更得時時關注把控,以免蝦蟹二者的競爭關系加劇,不利于其繁衍生長。
斟酌再三,兕子決定先在大田養蟹,小田里頭分別養魚蝦。
大田有大田的好處,一望無垠的水田里頭,滿是橫著跑的肥美稻田蟹。它們的肉質更鮮美,蟹膏粘稠,連繁育產量也會高于小田。
唯一的缺點是,大田很容易跑蟹。
兕子帶著城陽和新城兩個,手忙腳亂地跟宋管事他們一道,在田邊夾了一晌午螃蟹。
直到莊戶們在周邊又緊急挖出高壟,水田里頭通以細微循環的活水,跑蟹的情況才算是差不多解決了。
兕子長呼一口氣。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誰知新城忽然呲牙咧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啊!三姊姊,我的手被螃蟹夾了!”
兕子和城陽嚇了一跳,連忙湊上前去查看。
只見幼妹的小拇指上趴著一只丁點大的蟹,大概……大概是給了她一鉗子吧?
宋管事和松蘿連忙上前,幫著摘了螃蟹,就要去尋太醫上藥:“別看這是小螃蟹,夾人可疼呢。新城公主這小指已經紅了,安全起見,還是請太醫來瞧瞧,上藥才是。”
一番折騰之后,回到宮里已是暮鼓時分。
所幸,新城的手指沒什么大礙。
“阿耶為城陽擇了衛尉卿之子薛瓘做駙馬,婚期就在今秋了。算算日子,我們姊妹能呆在一處的時候不多了。”
兕子一手牽了城陽,另一手牽了新城,將兩人順勢一扯,都摟緊懷中。
“我如今可是食實封的人,等城陽大婚那日,定會給你備一份嫁妝。雖說皇家的公主不算嫁入他門,但多些財帛傍身,總歸沒錯的。”
兕子笑著揉了揉新城頗不服氣的小腦袋:“新城有駙馬了,也是一樣的嫁妝!”
這兩個姊妹向來乖得很,不像她從小折騰著薅東薅西,手里頭寬裕些。如今加上食實封,莊田、廩物、鹽池子又都準許她涉足,多關照些姊妹也是應當的。
阿耶給了她足夠多的偏愛;
她也自該學會去愛親友。
城陽早就紅了眼眶,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兕子和新城一邊給她輕輕拂拭,一邊調笑道:“若你不喜歡那薛家小子,我立刻就去求阿爺收回旨意。”
城陽眼見兕子真要起身,連忙扯著她衣袖:“別——”
兕子狡黠笑著回身:“我就知道,阿耶阿娘說要叫薛瓘做駙馬時,你耳朵都紅透了!”
城陽含羞帶怯,嗔怪地瞧一眼兕子,捂住了自己的臉。
新城嘿嘿直樂:“二姊姊害羞了呢。”
兕子也跟著樂起來。
相比杜荷,薛瓘這個人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兒郎。他長得好,性情好,又算有幾分真本事,既然城陽喜歡,她作為家人自然真心祝福。
兕子感慨如老父,拍了拍城陽的手背:“無論二姊作何選擇,咱們一家人,總在你身后呢。”
金秋時節,城陽公主與駙馬薛瓘行大禮成婚,整個長安熱鬧非凡。
李二陛下再度嫁女,哪兒哪兒都不得勁,看女婿的眼神也愈發不善。好在薛瓘還算沉得住氣,硬是頂著壓力,與城陽走完了大禮。
人人都夸這二人金童玉女,天造地設。
長孫皇后喜極而泣,側身用帕子沾了淚,瞧著甚是欣慰。
倒是李二陛下,閨女都完婚小半月了,還會忍不住跟長孫皇后念叨:
“也不知城陽過得如何啊,要不……朕去他們府中瞧瞧?”
長孫皇后無奈:“陛下,七日前已經去過一回了,嚇得衛尉卿薛懷昱攜妻兒老小全都跑去相迎。這回又是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