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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監牢中的大阿修羅一開始寧死不屈, 后來架不住折磨——他似乎忘了冥府地獄折磨人是最專業的,燒得通紅的刀子一刀刀割下硬皮,露出里面的鮮肉, 冥吏將釘耙甩上他的肉,使勁向下一拽,肉被撕成一條一條, 鮮血噴涌而出……

    “我說……我說……”在傷口上灑了酒鹽,他差點痛昏過去,虛弱道, “迦婆離大人, 讓我們……來……懸空山,殺……殺……子安將軍和白麒麟。”

    凈淵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他萬沒想到,迦婆離的目標竟是池落。不過聽意思,阿修羅并不知道子安將軍和白麒麟是同一個人。

    大阿修羅:“本以為白麒麟在凈閣……要殺他更難……沒想到……打不過子安將軍,我、我甘拜下風。”

    池落握住他的手腕, 免得他一生氣把人掐死了,問道:“你們是怎么進來的?”

    大阿修羅道:“從人界……”說完他就昏了過去。

    凈淵還在氣頭上, 靈力進入大阿修羅的經脈, 迫使他醒過來。

    大阿修羅立刻醒轉,痛得渾身發抖, 連天性中的傲慢都舍棄了,哀求道:“給我個痛快吧,帝君, 來世我給你……當牛做馬……”

    池落問道:“你們是如何從人界進入懸空山的?”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冥界在人界的入口只有固定幾處, 沒有一處能直通懸空山,更何況懸空山還有結界。

    大阿修羅:“不清楚, ”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真的不清楚,迦婆離大人給了一個位置……直接就……到了懸空山……”

    神荼道:“帝君,我們還在懸空山發現了陌生的妖獸。”

    凈淵:“妖獸?”他突然想起寒林怙主。

    沒記錯的話,寒林怙主能制造出重疊空間,讓畜生道從人界進入寒林墓葬場接受布施,難道是有人打開了重疊空間,將懸空山當做了寒林,所以大阿修羅能無視結界從人界直接進入懸空山。

    但寒林怙主死了。

    凈淵親自為她斂的尸,做不得假。

    多翠達波也說過,他們夫妻一生沒收過徒弟,所以重疊空間術法沒有傳人。

    陸吾誤食血湖之水發瘋這件事本就蹊蹺,如今看來,多翠達波的死迦婆離脫不了干系。恐怕迦婆離早就盯上了寒林怙主的能力,蓄謀已久。

    凈淵冷冷問道:“為何你們的目標是子安將軍和白麒麟?”他隱隱后怕,還好重疊空間沒有通往凈閣,小麒麟當時也不在凈閣,否則大量血霧涌入凈閣,小麒麟只怕來不及穿上蝕云鎧甲。

    大阿修羅口中涌出鮮血,他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反倒是放松了,說道:“迦婆離大人要他們的命,我只管為了使命去取他們的命……哪兒來那么多為何!”

    凈淵:“神荼,護住他的心脈,別讓他輕易死了。”

    大阿修羅心里一驚,“帝君,帝君,讓我死吧……我都說,是幫我們進懸空山的人要求的。”

    白麒麟是帝君摯愛,這件事帝君沒公開過,但在三界都不是秘密,所以殺了白麒麟肯定能重創冥王帝君。而子安將軍……子安將軍剛剛接手陰兵主力軍,能力毋庸置疑,但軍中有能力的將軍不止子安一人,而且雖然神荼郁壘等鬼將對他恭恭敬敬,但他在軍中的職位在鬼將軍之下。為何內奸要殺他呢?難道是看到他推行的練兵方法卓有實效,覺得他會讓陰兵壯大?這理由未免過于牽強。

    凈淵想不明白,池落更是不明白他怎么就成了修羅道的刺殺目標了。

    凈淵問道:“放你們進來的是誰?”

    神荼用靈力護住他的心脈,讓他無法跨過死亡的邊緣,持續感受瀕死的痛苦。

    大阿修羅五官扭曲,他是真的想死,“我說了……我不知道……求你,帝君,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池落:“算了,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凈淵一揮手,神荼將靈力撤回,大阿修羅長呼一聲,即刻斷了氣。

    他沒有被凈化,留下了尸體。

    凈淵帶著這具殘破的尸體,在血湖畔約見了迦婆離。

    血霧源源不斷自血湖蒸騰而起,迦婆離騎著一匹高頭白馬,若不是他身后兩名三頭六臂、兇神惡煞的大阿修羅,還以為他是來游湖踏青的貴公子。

    “帝君!”他率先高聲招呼道,臉上露出得體甚至欣喜的笑容,“今日能再見到仰慕許久的凈淵神君,真是榮幸之至!上次的傷好了嗎?”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凈淵,兩百多年前,凈淵曾只身深入阿修羅城皇宮,刺殺了當時的修羅王計都,在離開皇宮時遇到了迦婆離,兩人曾有一次短暫的對決。凈淵的目標是計都,不想再造殺業,所以未對他下死手,迦婆離受了傷,也在凈淵身上刺了一刀。

    迦婆離此次險些危害到小麒麟,凈淵給不了他好臉色,開門見山道:“懸空山出現阿修羅,殺害我陰兵百余人,對此,迦婆離大人有何解釋?”

    迦婆離捂嘴夸張道:“啊!這是真的嗎?”

    凈淵扔出那具尸體,冷冷地盯著他。

    這具尸體再殘破也能一眼看出是阿修羅。

    迦婆離:“帝君莫要栽贓修羅道。”

    神荼郁壘又推出一輛平板車,上面堆著的全是阿修羅的尸體。

    迦婆離:“帝君在哪兒殺了我這么些道眾?可得給我個說法。”

    神荼忍無可忍道:“放你爹的狗臭屁!你的人跑到懸空山殺人,我們是防御,你好歹也是修羅王城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的臉呢?倒打一耙賊喊捉賊的本事倒是厲害!”

    凈淵知道迦婆離就是想激怒他,在這里打起來,就等于開戰。

    他作為冥王,不希望開戰,因為開戰就意味著死傷,能通過談判讓修羅道回到修羅城安分守己,是最優的選擇。“迦婆離大人不必在這點上繞彎子了,真相如何你我心里都有數。我不是來與你打啞謎的,是來談判的。”

    迦婆離收斂了一半玩世不恭的笑容,說道:“帝君想談什么?”

    凈淵痛快地給出條件:“修羅道回阿修羅城非召不得外出。告訴我冥府內奸是誰。懸空山一事我便不和你計較。”

    條件一出,迦婆離胯丨下駿馬發出嘶鳴,口鼻中噴出火焰,他身后兩個高大的阿修羅登時怒目圓睜,抽出武器目露兇光道:“冥府欺人太甚,大人,殺了冥王!”

    “殺了冥王!”

    凈淵身后鬼將也不示弱,紛紛擺出防御的姿態,對方稍有動作隨時出戰。

    “可以。”迦婆離清亮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大人!”“大人,不可答應他!”

    迦婆離稍稍抬手,阿修羅立刻訓練有素地噤聲。

    “帝君提了條件,接下來聽聽我的條件吧。”迦婆離臉上的笑容全部消失,嚴肅地說道,“我要讓阿修羅道重返天界。”

    一時間,眾人安靜了下來,只剩血湖沸騰發出的低沉轟鳴。

    迦婆離繼續說道:“修羅道在冥界太久了,道眾都要忘了陽光雨露是什么了。”

    凈淵道:“下界是修羅道自己的選擇。”

    迦婆離道:“是,但當年選擇下界,也是逼不得已。天人看不起阿修羅,視我們為毒蟲猛獸,四處驅趕。同為天界人,修羅道只占據須彌山一隅,日常并不出城,但我們也要生活,出城做生意、求學等正常往來,都會被天人如同過街老鼠一般驅趕。我修羅道的女子因為貌美,被天人肆意擄掠,囚為禁丨臠,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們不離開須彌山,恐怕遲早有一日會被天人趕盡殺絕。”

    凈淵生活的夕檀山在空居天,阿修羅道在須彌山麓一角,隔著三十重天,相當于兩個世界,年輕時候的他專心修行,對修羅道并未有過過多關注。后來修羅道全道墮入冥界,他才真正關注這個種群。

    修羅道的事情是個悲劇,天人高高在上,仗著修為高強、佛門親傳等諸多優勢,鄙視欺負他們,而他們生性高傲,不堪其辱,沒有選擇反抗,而是搬去了冥界。

    很多地居天的天人因此受到天罰,被迫進入輪回重新修行。

    凈淵一直認為,佛法之光難以抵達冥界,所以冥界才會滋生諸多邪祟。當年忍辱負重,沒有攻打天界,選擇離開的修羅道本性不壞,但常年接觸不到佛法,必然會由怨懟產生憎惡,憎惡變為執念,執念促使修羅道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所以如果他能做主讓修羅道返回天界,重新沐浴佛法、重拾修行,他義不容辭。但現實是他自己都回不去。

    迦婆離是在冥界出生的,他母親貌美多姿,被天人看上了,強行擄了回去雙修,厭煩了之后拋棄,母親回到修羅城,跟著道眾一起去了冥界。定居冥界之后生下他,所以他是一半天人血統一半阿修羅血統。

    母親帶著他躲避忌恨天人的阿修羅的追殺,不許他露出天人的臉來。他的母親一直告訴他追殺他們的人只是被血霧瘴毒蒙蔽了心智,若是回到天界,就會恢復善良的本性。

    他刻苦修行,終于爬到了國師的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才露出他本來的樣貌。他渡過苦海,穿過荊棘,在所有阿修羅道眾面前,用刀割開了兩個手腕,將他屬于天人的那半血抽出。自此,沒人懷疑他對修羅道的忠心。

    他曾以性命發毒誓,要帶領全道回歸天界,回到曾經的須彌山修羅城。

    “……我都放下了,修羅道眾心中不該只有恨,他們應該有更好的生活。”迦婆離靜靜地注視著凈淵,說道,“這是我唯一的條件,帝君同意的話,修羅道愿意從此不踏出修羅城半步,靜候回歸天界。”

    凈淵:“我答應你。但修羅道執念過重,回到天界恐怕會引起三界失衡。而且本君首先要去秉明師尊和上天界,征得他們的同意,還要說服天界重新接納修羅道。兩件事均需要時間,你們能接受嗎?”

    迦婆離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同意了,喜出望外,“我道愿意等,凈淵神君,我相信你。”

    若是能促成修羅道回歸天界,就能徹底結束冥界的動蕩,修羅道在冥界,對三界來說始終是個隱患。

    血霧漸濃,血湖之水突然翻涌起來,血紅色的滾水一浪一浪往岸上拍,岸邊的碎石被腐蝕,發出滋滋的聲響。

    凈淵說道:“懸空山之事,也要有個說法。你的人說目標是子安將軍和白麒麟。你可知白麒麟是本君的冥后!”

    迦婆離淡定道:“我確實知道,但是……我答應修羅道不踏出修羅城半步,但在修羅道未回歸天界前,我總要有些籌碼在手里!帝君請您說到做到,信守承諾!!”

    凈淵金光刺出,誰知他早有防備,白馬托著他急速向后退去,兩名大阿修羅舉著武器以身擋住金光。

    血湖之水忽然暴漲,瞬間漲起數丈高。

    凈淵不能置血湖暴漲于不顧,眼看著迦婆離逃走。

    他用了整整十個時辰才壓制住血湖,回到冥王殿召出水月鏡,向師尊秉明了此事。

    迦境尊者道:“你有助人從善的心固然是好,但修羅道眾的執念豈是一年半載能凈化得干凈的。天界恐怕沒人愿意助你。”

    凈淵拋開私人恩怨,說道:“千年也好,萬年也好,弟子愿意一試。”

    迦境尊者嘆道:“蚍蜉撼樹,莫生執念。”

    凈淵沒得到師尊的準許和幫助,自己開始查閱典籍,希望能找到一個快速的方法,幫助修羅道。

    小麒麟寸步不離他的身邊,也幫他找。

    迦婆離派了使者來問進度,凈淵如實相告,需要時間。

    使者帶了信,還沒出懸空山就死了。

    迦婆離很快又派了第二名使者。

    但行至地獄邊緣便被人殺了。

    修羅皇宮內很多大阿修羅義憤填膺,認為冥王是天人,不可信。

    迦婆離坐在龍椅下方,手撐著腮沒有說話,他聽說過凈淵神君,也曾經扮成天人模樣進入天境道場聽他講法。凈淵神君跟他母親口中的混賬天人不一樣,是個正直的神君。他力排眾議打開清業道,舉辦六道法會,當時迦婆離就覺得說不定可以寄希望于他。

    他不認為凈淵神君會誆騙他。

    但派去的使者都有去無回。

    他站起身來,決定自己去看看。

    然而走到皇宮門口,兩個阿修羅押著一個身形瘦削的餓鬼走了過來。

    “大人,我們在城外抓到他,他說有事要稟告大人。”

    餓鬼跪在地上,被兩根長槍一左一右交叉困住,說道:“大人,我是面燃鬼王派來給大人送信的。”

    “面燃鬼王說,冥王帝君找過他了,強迫餓鬼道出兵,十日后一起討伐阿修羅道!”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舍摩黎死后, 新任阿修羅王是他剛剛年滿百歲的兒子康薩。

    康薩坐在父輩祖輩巨大的龍椅上,顯得很渺小,他抱緊懷里父親穿過的斗篷, 說道:“不、不能開戰。我不會打仗。”

    迦婆離沒說話,他怎么也想不通,在天境道場廣開清業道, 允許六道眾生均能來聽法的凈淵神君會當人一套背人一套。他為何要這么做?難道六道法會只是他沽名釣譽的手段?

    “迦婆離大人,我早就聽說冥府招兵買馬,擴充軍備, 而且那什么子安將軍是天人, 訓練陰兵十分有經驗,現在的冥府陰兵和二百年前不一樣了!”

    “大人, 咱們當時收買面燃不成,現在他卻來賣情報給我們,就是因為冥府強迫他們出兵。誰不知道餓鬼道最會明哲保身了,定是活不下去, 才找修羅道尋求庇護。”

    “國師大人,萬不能再猶豫了!冥王表面上答應我們的條件, 背地里卻集結兵馬, 打算打我們個措手不及!”

    “前車之鑒,天人不可信啊!大人!”

    “迦婆離大人!與其信冥王虛無縹緲沒有時限的承諾, 不如咱們自己打出一片天來。攻下冥府,拿下冥界,還愁沒有籌碼回到天界嗎?到時候咱們舉冥界人界之力, 攻上天界, 真的實現三界六道眾生萬物平等!什么天界、上天界、佛祖菩薩!離苦得樂只能靠自己!”

    “大人!”

    “迦婆離大人!快下令吧!”

    皇宮內群情激奮,被天界、冥府壓抑太久, 阿修羅道眾被近在眼前的戰爭沖昏了頭腦,失去了理智。

    只有小皇帝怯懦卻堅定地認為不能打仗。

    迦婆離出奇地冷靜,說道:“此事不能僅憑一個小小餓鬼就下定論。陛下,臣請旨親自去找面燃鬼王問清楚。”

    “還有什么可問的?那冥王要是真的沒動什么心思,為何要殺咱們的使者?”

    迦婆離被氣笑了,凈淵殺了使者那不就暴露了開戰的打算嗎?以凈淵神君的心思,哄一個使者回來還不簡單?為何要殺了?可惜阿修羅空有非天魔神孔武有力的身形,腦子卻不會拐彎。

    “是啊,你說為何?”

    質疑的阿修羅理所應當回答道:“當然是因為他看不起咱們!!”

    眾人又是一片憤怒的喧嘩。

    康薩:“朕也認為不可開戰,需謹慎行事。”

    他說完,緊張地看向國師。迦婆離朝他點點頭,他才松了口氣。

    迦婆離:“出兵之事暫且擱置,我即刻出發去一趟阿荔壇城,在我回來之前,不可輕舉妄動。”

    眾人雖然不滿,但也答應了下來。

    迦婆離去了阿荔壇城。

    城外比他上次來還要荒涼,路上半個鬼影都沒有。

    城墻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痕。

    他步入城內,直奔面燃鬼王的住所。

    上次他來找面燃鬼王,是想說服餓鬼道和修羅道合作,他的理想不僅是讓修羅道回歸天界須彌山,還有實現眾生平等,找餓鬼道合作,是想兩惡道聯合,不再受冥府管轄壓迫,修羅道和餓鬼道可以自由往來冥界各地。當然,他也有兩惡道合作,若是再開戰,勝算能更大的想法。

    但面燃鬼王卻說與修羅道合作就是和冥府對著干,要是真打起來,餓鬼道就成了夾在中間的無辜棄子甚至替死鬼了,他不干這種蠢事。

    鬼王住所對面的食肆空空蕩蕩,桌上的元寶都不見了,里面也沒有餓鬼。

    面燃鬼王不在住所內,迦婆離尋遍了整座阿荔壇城,沒找到半個鬼影。

    他從損毀的鬼王殿下到冰河,一只餓鬼見有人來,慌忙之中拿長矛要刺,被他抓了個正著。

    “面燃烏尤呢?”

    餓鬼懷里抱著長矛說:“我們大王在在在水下。”

    “我果然沒猜錯,面燃不會輕易離開冰河。”

    餓鬼咽咽口水,纖細的脖頸咕嚕一聲:“……”

    迦婆離問他:“城中的鬼呢?怎么都不見了?”

    餓鬼哭喪著臉說:“他們都被抓走了。”

    迦婆離臉色陰沉道:“抓去哪兒了?誰抓的他們?”

    餓鬼的眼珠上蒙著一層霧,說道:“被冥府抓走的,去當兵。”

    迦婆離心一沉,難道冥王真的要攻打阿修羅道?

    他將餓鬼扔了,朝冰河中使出靈力,召喚面燃鬼王。沒注意到那餓鬼摔在遠處地上,詭異地動了兩下,就一命嗚呼了。

    冰河湍急的水面上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下方浮上來一團火,火沖出水面時砰得熊熊燃燒起來。

    “是誰找本王?”面燃從火焰后面看到了岸邊的人,火焰頓時猛烈晃動了一下,“原來是迦婆離大人。有何貴干?”

    迦婆離壓住怒意質問:“面燃,你拒絕了我的合作,可現在,你卻派了大軍給冥府,是想和冥府一起除掉我修羅道嗎?”

    面燃:“本王何時派了兵給冥府?你說的五方鬼王嗎?他們投靠了冥府,我可管不了他們。桃止山那兩位壓根兒就不是餓鬼道的人,現在去冥府任職,我更是不敢招惹了。”

    迦婆離:“五方鬼王?面燃,我再問你一次,你有沒有派軍給冥府?”

    面燃臉上的業火呼的從赤紅變成了藍色,他的動作變得很奇怪,提線木偶般僵硬地將腿盤在一起,生硬地說道:“有啊,冥王帝君要兵,我不敢不從,我的大軍昨日剛剛出發,九天后就會抵達懸空山。”

    迦婆離怒道:“背信忘義的小人!你也是六道之一,為何幫助冥府?”

    面燃慢悠悠地回答:“冥王帝君的命令不敢不從。天人道才是正道,你我是惡道,不配與之為敵。”

    迦婆離本就崇尚六道平等,反對天人道獨大,面燃的話觸碰了他的逆鱗,他周身騰起黑霧,顯露法相——一半天人英俊的臉,一半阿修羅的臉,修羅面孔臉頰鬢角覆蓋著一層優曇瑞礦石般的皮膚,在黑霧中顯得妖冶神秘。

    “你說誰不配?”他法相驟然變得巨大,張開嘴……

    “餓鬼道不配,修羅道不配……”面燃重復著這兩句話,臉上的業火在黑霧映照下變成紫色,在被迦婆離吞下的一瞬間,變回了紅色,“啊——!”

    、

    “凈淵,你看看這一頁。”小麒麟將翻開的書卷遞到帝君面前。

    “靈獸……功德?”凈淵念了出來,書卷是地居天某位清修門派的掌門所著,里面論述了與靈獸雙修并無裨益,當時看不出來,但長久來看反而會有損功德,論據是據他觀察,靈獸和天人的區別首先在于真身,其次是修行的途徑和方法不一樣。天人靠的是功德,但普遍認為靈獸并不使用功德,畢竟很少有人會供奉獸類,靈獸主要靠的是吸收天地日月凈化修行。

    但這位掌門卻持不同的看法,他認為靈獸也可以獲得功德,比如他在人界修行時,就發現偏遠山村供奉狐貍精或蛇精,被供奉的畜生獲得了香火一生向善,最后升入天界成為靈獸,依舊受村民后代的供養。這些靈獸有助人的功德,修出了凈化執念的能力。

    “小寶的意思是……”凈淵問道。

    池落:“嗯!天人不幫忙,我們可以讓靈獸幫忙凈化阿修羅道的執念,好讓他們早日回歸天界!”

    凈淵看著他發光的眼睛,認真思考片刻道:“……確實可行。”他把小麒麟拉進懷里,親親小臉蛋說,“小寶想到了好主意,了不起!”

    池落:“那就這么說好了,你去找你師尊打開清業道,我去夕檀山找玄熊曜狼他們……”

    凈淵笑著按住他說:“先等等,不是所有靈獸都有功德,我們得先讓靈獸學會凈化執念。”

    兩人黏在一起往后繼續讀,這位掌門后面果然記述了不少人界民間供奉獸神的方法,以及靈獸是如何幫助凡人清除執念的。

    小麒麟念書,凈淵記錄整理,一直忙到深夜。

    凈淵給他揉揉肩膀說:“累了吧?洗洗睡好嗎?”

    小麒麟:“不累,我還能繼續。凈淵……”他問道,“是不是阿修羅回到天界,咱們就能回去了?”

    凈淵點點頭:“是的。”三界平衡,血湖無瀾,師尊肯定能允許他返回天界。

    小麒麟雀躍道:“那我們繼續吧!”

    忽然凈閣外傳來敲門聲,平時沒有大事,冥府官員是不會來凈閣打擾帝后的,凈淵微微皺眉,起身去開門。

    花花趁機跑過來貼在主人腳邊趴著。

    門外是神荼,他神色慌張道:“帝君!陰兵中的餓鬼突然全部離開了!”

    凈淵:“離開?”

    神荼解釋道:“對,他們全都走了,攔也攔不住。一定是面燃鬼王在召喚道眾。我在桃止山時,餓鬼平時聽我的,是因為我給他們提供法食,在關鍵時刻他們全都聽從面燃鬼王的調遣!”

    凈淵當即飛入高空,懸空山下方冥府地界邊緣,能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的餓鬼道眾,正往修羅城方向移動。

    、

    修羅城。

    阿修羅們的憤慨壓也壓不住,越來越多的阿修羅涌入皇宮。

    康薩躲進了寢宮,侍衛和宮女將寢宮大門關閉,上了門栓。

    外面嘈雜喧嚷,有人喊著小皇帝的名字,讓他出來。

    康薩抱著舍摩黎的斗篷,躲在床榻一角瑟瑟發抖。他的伯父死了,父親繼位,不知為何,父親一句話沒留就跑去了天界。他聽別人說,父親闖入天界要殺人,最后被誅殺,死都沒留下尸體。他被迫登上皇位,沒人服他,還好有國師迦婆離大人,否則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國師還沒回來嗎?”他小聲問道。

    侍衛:“應該還沒有。國師要是回來了,他們不敢這么鬧。”

    寢宮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喊道:“康薩皇帝在里面,打開門!”無人應答,那些人便敲門,從敲門到砸門,越來越狂躁。

    侍衛:“搬衣柜,搬桌子過來,堵住大門!”

    然而桌子還沒推過來,寢宮的大門就被從外面撞開。

    侍衛們向后摔了一地,宮女們發出尖叫。

    大阿修羅們早已失去理智,將刀劍對準了自己人。

    康薩突然站起來,喝道:“別傷他們!”

    帶頭的大阿修羅幾步跨過去,揪住皇帝的衣襟,將他從床上扥下來。

    “你們要干什么!?”康薩剛過百歲,相當于凡人的十五六歲,還是個少年。但他身上留著修羅道王室的血,使出全部靈力將大阿修羅擊倒在地。

    大阿修羅們沒想到他們看不起的小皇帝竟敢反抗,怔愣在原地。

    康薩:“我是皇帝,你們擅闖我的寢宮,其罪當誅!!還不束手就擒!”

    他用了全部的勇氣,但他和幾千歲的大阿修羅相比還是太嫩了。

    大阿修羅們哈哈大笑,“陛下,你還真以為我們把你當成皇帝嗎?”

    康薩早就想到了,但心中還是被刺了一下,說道:“你們怎么看我無關緊要,但國師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定不會放過你們!”

    大阿修羅確實懼怕迦婆離,語氣放緩,說道:“陛下,請您下令出兵,我們一刻也忍不了了!”

    康薩:“此事等國師調查回來再議。”

    大阿修羅氣血上涌,一刀砍死一個侍衛,血噴濺得到處都是,染紅了床幃。

    康薩身形一晃,跌坐在床上,他的氣勢頓時沒了。

    大阿修羅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出兵!出兵!進攻冥府!打回天界!!”

    康薩的心突地一跳,眼前一道血刃橫著砍來,他的頭咕嚕嚕掉在地上,他臨死前看到大阿修羅的腳踏在他面前,呼喊著激進的口號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寢殿……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湖的海岸自然形成, 萬年來,血湖向外侵蝕了數百里,凈淵能制止血湖的沸騰, 卻無法阻止血湖侵蝕沿岸,擴大范圍。

    海岸的石頭被腐蝕得千瘡百孔脆弱不堪。一雙皮靴踩在上面,石頭瞬間化為齏粉。

    迦婆離面向血湖站立, 忽然身后吹來一陣風,吹散了血湖上空的血霧,露出沸騰的水面, 每個鼓起的滾水泡都像個人頭, 人頭越漲越大,粘稠的湖水粘在上面像是痛苦扭曲的五官, 隨后水泡炸裂,騰起一股黑色的濃霧,似乎是那死去的人的不甘心。

    兩名大阿修羅走近迦婆離,一人手里捧著康薩的頭顱, 另一人將舍摩黎的斗篷披在他肩上。

    “吾皇千秋,天道佑我修羅道!!”“吾皇御駕, 戰無不勝!!”

    迦婆離身后, 數不清的阿修羅跪拜在地,嵩呼不絕, 聲音穿破云霧,直達天聽。

    迦婆離張開嘴,一股業火從口中噴出, 那業火屬于被他吞噬的面燃鬼王。“天界欺辱修羅道, 冥王欺騙修羅道,我不該錯信一個來自天界的偽君子!”

    他的怒火讓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修羅道想回須彌山,只有一條路……就是殺上去!!”

    “殺上去!殺上去!!”

    群情激奮,被他的話點燃,阿修羅們舉起手中武器,呼喊聲震耳欲聾。

    餓鬼道被他召喚而來,加入了反叛的大軍。

    呼喊聲震動天地,地獄中的惡鬼先是害怕,而后從油鍋中跳出來、奪走冥吏的刀斧、撿起被截斷的殘肢,踏過冥吏向地獄外沖去。

    冥界亂了。

    血湖吸收了濃烈的執念,湖水劇烈沸騰,巨浪一浪接一浪地拍向岸邊。

    聞櫻還是那身雪白的裙子,裙擺濺上的血猶如一朵朵盛開的曼陀羅花。她掌心紅色的印記發出光芒,人界與墓葬場連接,畜生道的妖獸潮水般涌入冥界,向血湖飛奔而去。

    她緊張地捏緊裙擺,小聲道:“帝君,請您不要怪聞櫻,要怪就怪白麒麟吧。他必須死。他死了,您才會看看我。您放心吧帝君,我不會讓修羅道傷害到您。”說完,她向懸空山飛去。

    懸空山亂成一鍋粥,冥吏、侍衛撞在一起,鬼官到處找冥王帝君,可是哪兒都沒有帝君的影子。

    凈閣內,凈淵一言不發地檢查池落的穿戴,確定蝕云鎧甲穿得嚴絲合縫,沒有一絲遺漏的地方,拉著他的手往外走去。

    池落抱著花花,問道:“凈淵,到底發生什么事了?餓鬼道怎么了?”他遠遠看到冥王殿那邊的混亂,掙扎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有些機靈的找來了凈閣,見到帝君,急匆匆趕過來:“帝君!大事不好!三殿五殿七殿閻君來報,關押的惡鬼逃出了地獄!”

    “帝君!餓鬼道全部叛逃!”

    “有人報告懸空山以西出現大量妖獸!修羅道大軍在血湖玄霄水域岸邊集結!!”

    凈淵右手拉著池落,左手結印,身體分成兩個,其中一個拉著池落穿過鬼官組成的人墻,直往清業道去,另一個去了血湖。

    池落:“凈淵,你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兒!?你沒聽到嗎?修羅道要開戰了!你放開我!咱們快去整軍備戰,莫要失了先機!”

    凈淵的分身將他送到清業道,守門的天人卻拒絕打開通道,“帝君不要為難我們,沒有天界的命令,我們是不能打開清業道的。”

    凈淵:“稟告天界,修羅道來犯,凈淵向天界求派援軍!”

    守門人神色緊張,對視一眼道:“……那帝君請稍等,我們這就向護法神說明情況!”

    池落知道凈淵想把他塞回天界去,怒意橫生道:“我不回去,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得去兵營!”

    凈淵攥著他的腕子不松手,柔聲勸道:“回去,聽話。打仗不是鬧著玩的。”他可以允許池落練兵,搞軍演比試,但他不會讓池落上戰場。

    池落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你放開我,我說了我不回去!我是陰兵的大將軍,不能當逃兵!”

    凈淵眼中的陰霾一閃而過,他打定主意要讓池落回天界去,池落不愿意,他有的是辦法讓他無法反抗。

    “凈淵!!”池落又急又氣,掙不開凈淵的桎梏,干脆縮小身形,但他忘了身上還穿著蝕云鎧甲。

    凈淵感到手里攥著的手腕空了,他剛才沒注意力度,萬一捏壞了鎧甲,池落就會受傷。

    池落掙脫了他,指著他說:“你去請援軍,我去前線!”說完拔腿就跑。

    凈淵簡直要被他氣死,正要追,清業道守門人突然說:“奇怪……帝君,護法神不回應我們。”

    “我們四十九護法神都傳了信,但沒人回復。”

    凈淵心里一沉,當機立斷:“打開清業道!”

    一個守門人還是不肯打開,另一個說:“聽帝君的打開!護法神聯絡不上太奇怪了,萬一天界那邊也出事了,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兩個守門人同時結印,將靈力注入清業道大門。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們非但沒有打開清業道,高聳入云的玉雕盤龍門反而憑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門呢?”守門人急了,大門消失意味著清業道從對面關閉了。現在冥界往來天界只有這一條清業道,關閉之后就再也無法回到天界了。

    、

    池落直接去了懸空山下方的軍營。

    神荼報了信兒之后就來軍營點兵,餓鬼走了一大半,陰兵只剩下十二萬出頭,他見到池落穿過奔走列隊的陰兵迎了過來,“子安將軍!”

    池落:“怎么樣?”

    神荼報了情況給他,池落眉頭緊鎖道:“這么少……”他雖然沒打過仗,但再強的單兵作戰、小隊作戰能力,在絕對懸殊的兵力面前也不值一提。”

    幾個冥吏可能是找了半天,見到兩個將軍在這兒,急吼吼跑來:“將軍,閻君派我們來求援,請派陰兵給我們鎮壓惡鬼,地獄、地獄都快跑空了!!”

    他們跪在地上,神荼怒道:“哪兒來的兵再給你們?!地獄的事找閻王去!”

    正在這時,照夜鳥馱著斥候從前線歸來,斥候跳下來報告道:“叛軍大軍在玄霄水岸集結完畢,目測修羅大軍十萬,羅剎鬼二十萬,餓鬼叛徒十八萬,另外畜生道妖獸八千余!”

    神荼面如菜色,叛軍的兵力足足是冥府的四倍!

    另一斥候飛落,報告:“稟告將軍,血湖之水泛濫,洪峰已經突破了海岸線,唯有……唯有玄霄水域沒事!”

    “娘的!!”神荼也不知道在罵什么,難道天道都站在叛軍那頭嗎?

    “帝君呢?”池落問道。

    第二名斥候道:“屬下在血湖上空看到了帝君。”

    池落攥緊拳頭,壓下擔憂說道:“點兵,即刻出征!!”

    、

    血湖上空,凈淵看到了岸邊黑壓壓的一片。

    叛軍。

    從地獄逃出的惡鬼像沒頭蒼蠅一樣,往玄霄水域跑的,全被抓了吃了。

    血湖之水因為激增的執念劇烈的翻滾蒸騰,仿佛湖底有一頭壓抑了萬年的猛獸,想要趁這萬年難得一遇的大戰逃出牢籠。血紅的水前一瞬被吸入湖底深處,蓄積了萬鈞之力,下一瞬騰起數千丈高,然后再落下,再騰起,一浪高過一浪。

    凈淵沉穩地將金光鋪開,心中默念金剛經。他深知不會有援軍了。

    天界一定是知道冥界發生了什么,所以關閉了清業道。

    他能說天界自私殘忍嗎?

    他萬年修行之本在天界,他不能。

    但天界確確實實拋棄了冥界。

    修羅大軍的呼喊聲他聽得清清楚楚。“攻上天界!攻上天界!”“殺上去!殺上去!”

    他不愿承認,天界拿冥府做了擋箭牌,關閉清業道,是因為他們知道,此役冥府必敗。他們懼怕修羅道,因為他們知道修羅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甚至不想派出援軍,不想讓這場艱難戰役臟了自己潔白的圣甲。

    最后一條清業道關閉,必定是四十九護法神全體同意的結果。

    凈淵寧愿相信他們是驚慌失措才出此下策,說不定一會兒他們想通了,就派援軍來了。說不定師尊和師兄正在說服他們,甚至懇求他們,說不定上天界會下達指令,命他們打開清業道,派出援軍……

    想到這里,凈淵冷靜了一些,他一面壓制著血湖之水,一面用神識隨時關注著懸空山。

    冥府大軍從懸空山下開拔,正在往玄霄水岸行進。

    子安將軍披著玄色披風與神荼郁壘并列大軍前方。

    凈淵心中后悔不已,他不該將池落接來冥界,他的小麒麟應該在夕檀山肆意奔跑玩鬧,而不是領兵去面對生死不明的前路。

    “去吧。”他千里傳聲給小寶,“當心點。”

    子安將軍勒馬抬頭,凝眸望向血湖高空,但只能看到厚厚的濃霧。“好,你也當心。”

    兩軍很快相遇了。

    神荼看見迦婆離,怒意沖天,斥道:“背信棄義的王八蛋!”

    迦婆離吞了面燃,業火已將他的理智燒掉了大半,面對神荼的斥責,他語氣很平淡地說:“背信棄義的是冥王,冥王呢?誆騙我拖延我的時間,我要殺了他,然后帶我的子民回須彌山去。”

    池落看到了他口中噴出的業火,驚道:“你吞了面燃鬼王?”

    迦婆離:“是有如何?”

    池落:“所以你能召喚餓鬼道!”

    迦婆離:“他的能力是我的能力了。”

    神荼罵了一句,“你就不怕遭到反噬!”那些餓鬼道眾渾渾噩噩,顯然是只聽從鬼王的命令。

    迦婆離輕笑:“只要能回到須彌山,遭到反噬又如何?”

    池落:“瘋子。”

    迦婆離看了他一眼,“天人,你生來優渥,不會懂的。”

    池落不理會他的挑釁,說道:“帝君已經找到清除修羅道執念的方法,只要沒了執念,你們就能回天界。”

    迦婆離:“清除執念?我現在倒覺得執念很好,有執念才有信念,有信念才有持久的動力。你們道貌岸然,說要清除執念,但到頭來呢?”他指著不遠處沸騰的血湖,“血湖水還不是一年比一年多?”

    “子安將軍是吧?你說我們能回天界,要多久?”

    池落一愣,他和凈淵只是剛剛找到方法,還沒有驗證過可行性,驗證需要時間,訓練靈獸需要時間,真正實施起來,控制血湖、說服天人,都需要時間。保守估計也需要幾千年。

    “大概需要……”

    他還沒說完,就被迦婆離的大笑打斷,“哈哈哈!你說不出來!騙子!都是騙子!!”

    業火從他口鼻眼噴出,燒焦了他的長發和英俊的面龐,他痛得仰天嚎叫,現出真身法相,整個頭顱都被業火焚燒,屬于天人的那半臉燒得焦黑,皮肉很快燒沒了,只剩下森森白骨。

    他舉起長刀,高聲喝道:“修羅萬千子民!隨我踏平冥府!殺上天界!!”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凈閣外空無一人, 就連新建的殿宇也沒有人,幾乎所有的兵力都上了戰場。

    聞櫻快步走到凈閣門口,推了推門, 門沒開,她像上次一樣打開折疊空間,進入了凈閣通道內。

    內門開著, 她一邊將全部靈力集中在掌心有印記的手上,將那只手背在身后,一邊輕聲換道:“麒麟神君?您在哪里?”

    “帝君讓我來找您, 帶您去安全的地方。馬車已經備好了, 請您出來。”

    沒人回答她,她將凈閣里里外外翻了個遍, 也沒有見到白麒麟。

    見到床上并排放著兩個枕頭,卻只有一張被子,被面繡著鴛鴦戲水彩蝶成雙,桌上擺著成對的茶杯, 矮幾旁的軟墊也是一對,博古架上擺著各式小玩意兒, 木質微縮樓閣、花鞠、手工琺瑯彩小屏風、毛絨小球、羽毛小鞭……擺得滿滿當當。帝君從來不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 不會是帝君的,所以, 都是白麒麟的……

    她維持著畢恭畢敬假笑的臉垮了下來,胸口起伏越來越劇烈,用靈力一拽, 博古架傾倒, 上面的手工制品全部掉落,摔了個粉碎。在碎裂聲中她越來越氣, 又將那成雙成對的杯子碟子軟墊枕頭盡數毀了。

    “帝君一定是把他送回天界了。”她根本不知道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將軍便是白麒麟,固執地認為白麒麟只會借著那白蓮花一樣的純潔和美貌勾引人。

    美貌。確實,她那次只從從瞥了一眼,就被那能與日月爭輝的美貌震驚了。

    她來凈閣,是來殺白麒麟的,沒找到人,心中的憤怒靠砸東西根本發泄不掉,她走出凈閣,看著這座帝君花了二百年時間打造的純白建筑,手中的鮮紅印記加持靈力,砸向凈閣。

    帝君建的殿宇豈能簡單就摧毀,無論她怎么打、砸、推,凈閣也紋絲不動。

    忽然,她周身騰起一股黑霧,一半身體連同臉變成了白骨。

    多翠達波是被她殺的,她用迦婆離教她的方法,將血湖之水摻入她給師尊準備的甜湯里,多翠達波開心地喝光了,沒有起任何疑心。她就是如此信任自己的小徒弟,殊不知她以為的善良徒弟,早就被執念沾滿了靈魂。

    多翠達波靈力高超,功德圓滿,血湖之水只會讓她死掉,但不會腐蝕她的身體。她臨死時說不出半個字,痛苦地朝徒弟伸出手,她死前還在擔心小姑娘受到驚嚇……

    迦婆離教她要在多翠達波死前就吃掉她的肉,獲得她的能力,死了的話能力就會減弱。

    多翠達波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徒弟拿出一柄匕丨首,像割草芥一樣割掉她腿上的一片肉,放進口中咀嚼……

    聞櫻獲得了寒林怙主的大半能力。

    她那半邊白骨的身軀散發出紅光,將全部奪取而來的靈力集中于掌心印記上,凈閣被擊中,轟然倒塌,而聞櫻也脫力跌在地上喘著粗氣。

    她的嫉妒和憤怒都隨靈力一起消散了,一時間難以再聚起。

    遠處的天空中紅光強盛,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她看了一會兒,心下駭然,那紅光竟然是血湖的巨浪。

    懸空山離地數千丈,那巨浪也有數千丈高,每一浪都能拍上云端。

    血色的云被驅散,露出金光。

    她站起身來,心跳快要超越極限,那是帝君。

    “帝君……帝君……”她跌跌撞撞地朝著金光跑,“帝君!!”心中的緊張快要把她淹沒了,血湖怎么會翻涌到這般境地?難道是因為她殺了多翠達波、又打開了重疊空間?她做了背叛天道的事,所以天道發怒了嗎?如果是因為她,那她豈不是害了帝君?

    “怎么辦?”她急得六神無主,做了那么多,她已經沒有后悔的機會了,“我該怎么幫助帝君?”

    一只長了八只眼睛的大老鼠從不遠處跑過,沒頭沒腦地往若木林里扎。是被她從人界召喚來的畜生道妖獸。

    聞櫻頓時想起了什么,飛身入云,往寒林墓葬場飛去。

    、

    凈淵用了幾乎八成的靈力,依舊壓制不住血湖。人界天災人禍形成的執念尚能壓制凈化,但僅憑他一人之力,難以壓制住四惡道反叛產生的執念。

    玄霄水岸戰場上,迦婆離讓餓鬼道和妖獸打頭陣,想要消耗陰兵的戰力。

    餓鬼道眾渾渾噩噩,已然將子安將軍練兵教的東西全忘了,也不記得和誰是一個小隊,一個軍團,迦婆離給了命令,他們就舍命向前沖,將自己的奉獻給鬼王。

    他們四肢纖細,頭大肚子大,脖子細,動作不算靈活,單打獨斗根本打不過陰兵,但餓鬼兵實在太多了,砍死一個一個又撲上來,殺完一波又來一波……仿佛永無止境。

    餓鬼兵潮水一般涌上來,一個挨一個向前推進,像一堵移動的墻。

    池落將手心中的靈力擲出,靈力所到之處,那堵墻便豁開一個金色的缺口。

    堅固的人墻有了缺口,陰兵騎兵率先沖進去,以小隊為作戰單位,分頭行動,沖散了餓鬼兵的防御,在內部隔斷其聯合,逐個擊破。很快,餓鬼兵先鋒便潰不成軍。

    即使如此,后方仍然有數不清的餓鬼兵和妖獸,他們之后,還有蠢蠢欲動的羅剎鬼。

    迦婆離甚至還沒有派出他的阿修羅主力軍。

    池落:“這樣不行,他們人數太多了!!不能在這里消耗過多!”

    神荼:“餓鬼道受鬼王控制,殺了迦婆離他們就醒過來了!”

    池落飛身而起,在半空中拉開靈力化的弓,金色的箭頭直指阿修羅大軍最前方的迦婆離。

    血霧濃到化不開,他看不真切無法瞄準。

    “凈淵,我該怎么辦?”他在心中默念。

    “靜下心來,你能看到的。”凈淵傳音給他,同時而來的還有他最為熟悉的雄渾靈力。

    頓時他的雙目亮了起來,清楚地看到了迦婆離。

    下一瞬,注入了靈力的金色箭羽破風射出,呼嘯著劃破血霧。

    然而還沒等箭飛過半程,一道血浪陡然襲來,將金箭拍了下去。

    血浪浪頭與靈力抵消,化為一股白煙,剩下的滾燙血水掉落下來,下方的陰兵、餓鬼兵被澆了個正著,有的瞬間倒地身亡,只剩一具白骨,有的捂著燙傷,跑了幾步還是倒在地上。

    有一浪緊跟著拍上岸,朝著池落的放下落下。

    千鈞一發之際,金光趕到,兜住那血浪。

    但玄霄水岸其他地方就沒有這么幸運了,血湖涌過堤壩,沖上水岸,餓鬼整齊的人墻頓時被沖垮了一半,陰兵會逃,傷亡少很多。

    池落皺眉望向那金光來的地方。

    “凈淵……”他的心跳得比修羅大軍的戰鼓還要快,心的下方仿佛無底深淵,望上一眼便生出無盡的絕望。凈淵一定是盡了全力,但血湖之水依舊壓制不住……

    “佛祖啊,求您幫幫我們。”他從沒真正求過佛祖什么,他一直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認識了凈淵,他就依賴凈淵,因為凈淵會無條件的包容他,幫助他,愛他。

    但清業道關閉了,他的聲音傳不到天界,更無法讓上天界的神佛們聽到。

    更重要的是,若是佛祖真的無所不知,為何不來幫助他們?難道這就是神佛的出世嗎?難道這就是神佛口中的眾生平等嗎?難道神佛也認為冥府該被趕盡殺絕嗎?

    他壓下心中疑問,一箭又一箭射出。

    迦婆離本來就很厲害,現在吞噬了面燃鬼王,又強占了計都舍摩黎康薩一脈的靈力,恐怕只有凈淵能與之一戰。

    他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金色靈箭,池落別無他法,只想著再推進一分,接近他,才有殺掉他的可能。

    整個戰場因為血湖泛濫向西偏移。

    凈淵使出了九成靈力,他的金光幾乎鋪滿整個血湖,巨浪在金光的包裹下拼了命的掙扎,在海面上空,血霧的下方,彌漫著與靈力相抵消產生的白煙,仿若當了天界仙府。

    血浪看似被壓制住了,但只有凈淵自己知道,若是靈力減弱一分,或是執念再多一些,血湖就會失控。

    然而現實是,搏命的廝殺仍在進行,每戰死一個,執念就多一分。

    凈淵已經在考慮血湖失控后他要怎么做才能保證冥界不會被淹沒,變成一處死界。

    在他看不到的寒林,聞櫻焦灼萬分,幾次想擴大重疊空間都失敗了,她定了定心神,口中默念多翠達波教她的口訣,重疊空間重新被打開。

    紅色的界門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有野兔被嚇了一跳,后腿一蹬撒丫子跑掉了。對面是人界。

    聞櫻咬破了手指,將指尖血按在掌心印記上,靈力從掌心涌出,紅□□門立刻擴大了數倍。

    “成功了!”她欣喜若狂,源源不斷地將剛恢復的靈力注入界門。

    界門越來越大,她所在的黑暗陰森的寒林被郁郁蔥蔥充滿生命力的樹林覆蓋。

    同樣的,人界森林被血霧籠罩,那翠綠的松柏、嬌艷的花朵立刻化為了黑煙。

    界門蔓延到血湖岸邊。因為折疊空間可以無視所有實體和靈體,凈淵的靈力也阻擋不住它。

    就在界門接觸到血湖的一瞬間,滾燙的血水找到了出口,向人界傾瀉而出。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界。

    春涿城是西陵國西南有名的不夜城。

    今日是春涿城特有簪花節, 上到老婦老翁、下到婦人男子、少女少年頭上都簪花,襁褓中的嬰兒,耳邊別了兩朵五角梅, 咯咯笑得眼睛彎彎。街上的商鋪都在門口窗前掛了花墜子和花球,就連賣豆腐、賣燒餅、磨剪子磨刀的游商走販也在自己的扁擔上栓了花,城中一派祥和喜慶的氛圍。

    城中最大的削金窟斂翠閣傍晚才開門迎客。閣中女子全都盛裝打扮, 花枝招展地在門口招攬生意。

    老鴇手中絲帕甩得飛起,迎來送往,招呼姑娘們照顧好貴客。夜幕降臨, 簪花節上斂翠閣最有特色的節目馬上就要上演了。

    老鴇忙出一頭汗, 拿帕子擦擦汗,抬起頭, 看見夜空中燃起第一朵煙花,煙花絢爛,引得人們紛紛駐足觀賞。斂翠閣打雜小伙計又點燃了兩朵,賓客們都捂著耳朵等煙花在天際炸開。

    然而煙花沒有啞火了, 眾人略有失望,有個小孩兒指著城外的山林說:“看那邊!那邊也有煙花!”

    眾人順他指的方向看去, 太陽已經落到山后, 黑壓壓的山林上空出現一片火紅,火紅下方黑煙滾滾。

    “那是什么?”眾人議論紛紛。

    忽然有人大喊:“是山火……不好了, 起山火了!”

    眾人還沒來得及奔走,濃濃的腥臭味傳來,斂翠閣檐角、大門口掛著的花墜子劇烈晃動, 閣內傳來房屋倒塌的聲音, 大地突然震動起來。

    轟鳴聲尖叫聲不絕于耳。

    血湖之水從高處山林山洪一般傾瀉而下,毫不猶豫地沖入春涿城。

    滾燙的血水所到之處, 帶走了所有有生命沒有生命的,無論男女老少健康的衰弱的富有的貧苦的……在血湖面前,真正實現了眾生平等……

    、

    冥界。

    靈力是其主人感官的延展,血湖向外傾瀉的瞬間,帝君就感知到了。

    兩界開了個口子,血霧瘴毒也隨著血湖之水流向人界。

    因為血湖之水外流,凈淵的壓力頓時變小了。但血湖之水漲得太高,缺口開在地面,高出正常水位數百丈的血湖突然決堤,泄洪速度堪比瀑布。而且人界范圍太廣,凈淵根本來不及追過去……

    玄霄水岸戰場上的雙方也感受到了變化。

    血湖突然退潮了,讓出一大片被蠶食得千瘡百孔的海岸。

    池落第一個反應過來,喊道:“神荼,從東面搶過去!!東面!!”

    誰也不知道血湖之水是真的退潮了,還是退回去在醞釀新的暴漲,但東面這片海岸沒有難纏的餓鬼兵和妖獸,是最好的突破時機。

    神荼當機立斷,不再戀戰,舉旗率大軍從東面繞過去沖向阿修羅大軍。

    陰兵一動,餓鬼兵立刻跟隨,妄圖阻擋陰兵推進。池落用靈力筑起一道陣墻,將餓鬼兵攔住。

    他的靈力受限,餓鬼兵又人數眾多,很快金色的大陣便出現了缺口。忽然他的身后又多出一股靈力,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兩股相同的靈力擰成一股勁同時沖向餓鬼兵,餓鬼兵受到強烈的沖擊,一片一片向后跌倒,失去了戰斗力。

    “凈淵!!”池落欣喜萬分地喊道,“你沒事吧?血湖之水解決了?平息了?”

    凈淵的回答卻讓他心驚肉顫,“我沒事,但血湖之水傾瀉到人界去了。”

    “缺口在寒林,多翠達波恐怕是迦婆離殺的,迦婆離奪取了她的能力,打開了通往人界的通道。當務之急是關閉通道……”他剛才去血湖決堤的地方查看過了,只有一道方圓數里的紅色丨界門,并沒有看到陣主,“寒林怙主的重疊空間像陣法密術一樣,需要陣主親自關閉。若是強行破壞,我擔心會將缺口越扯越大。”

    池落:“那怎么辦?”

    “我用靈力擋住了缺口,但……恐怕維持不了多久。”就算能擋住,血湖之水沒有突破口,在冥界這邊依舊會決堤,給他們的時間不夠。

    凈淵道:“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殺了迦婆離。”要么是陣主自己關閉陣法,要么殺了陣主。

    池落咧嘴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一起!”

    除非天界派天軍支援,否則此戰的勝算幾乎為零。凈淵一開始很擔心池落的安危,但聽他說出“一起”兩個字,突然莫名安心了許多。他認真端詳愛人,此刻池落的蝕云鎧甲上沾滿血污,沒一處干凈的地方……染血的鎧甲讓他看起來戾氣很重。是啊,他的小麒麟從來不是金貴嬌氣的雀兒,是能咬死舍摩黎修羅王、能馳騁天地、撕碎邪祟、能助他率領陰兵大軍抵抗強敵的猛獸。

    “好,一起。”凈淵笑了,由衷喚他的小寶道,“大將軍。”

    池落策馬奔向后方,阻擋餓鬼兵的包圍。凈淵飛上天空,用靈力助神荼和陰兵突破羅剎鬼的阻攔。

    羅剎是低等魔物,在天界時,修羅道中根本沒有羅剎這一物種,除了阿修羅誰也說不清羅剎是怎么來的。天界有人猜測羅剎是被阿修羅道制造出來的,用什么方法制造的,沒人敢猜。

    羅剎跟餓鬼相比,同樣沒有自我意識,只有本能,但它們皮糙肉厚,動作迅捷,力大無窮,巨大鋒利的爪子,長而粗壯帶著尖刺的尾巴……它們的怪物身體就是武器。

    子安將軍帶出的陰兵也不是吃素的,凈淵和鬼將軍在前方控制羅剎前進的速度,陰兵一個小隊將三四只羅剎圍困住,有的用靈力捆縛,剩下的刀槍齊上,將羅剎捅個對穿或直接砍頭,爭分奪秒,絕不浪費時間。

    再強大的配合,也抵不過兵力的絕對懸殊。

    陣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后退。

    一道紅光箭般射中了一名鬼將軍,那曾經是鬼王的將軍應聲倒地,胸前豁出一個跟軀干一樣大的窟窿,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疼,肩膀帶著腦袋便掉在了地上。

    他死后,他阻擋的羅剎鬼立刻從靈力缺口涌出來,奔向后方作戰的陰兵。

    羅剎奔跑速度極快,沒一會兒便沖進戰場,蝗蟲過境一般沖散了陰兵的陣型。

    池落及后方陰兵解決了大部分餓鬼兵,還沒喘口氣,身后黑影一閃,他看都沒看,金光懟了上去,一只四肢過分細長,形如螳螂、渾身長滿牙齒的羅剎在金光中泯滅。

    它的后面,數不清的羅剎黑壓壓沖將過來。

    幸存的后方陰兵迅速列陣,舉起槍矛長刀對準羅剎,現在他們已經沒有精力思考,也沒時間害怕和緊張,只有一個念頭,殺掉敵軍,殺的越多越好!殺的越多,他們活下來的可能性就越高。

    羅剎大軍沖到池落跟前的前一瞬,金光瞬間從前方陣地撲過來,擋在羅剎大軍前,來不及剎住的羅剎撞了上去,它們的身體穿過無形的金光時,化為了齏粉。

    “凈淵!”池落喊道,“不用管我們,殺了迦婆離!!”

    他舉起金光刃,高聲呼喝:“兄弟們!列陣!!誓死保衛冥界!!”第一個沖向了羅剎。

    血湖之水退去留下黑色的被腐蝕的石頭,踩上去發出脆響,石頭便碎成粉末,放眼望去,赤地千里,尸橫遍野。

    殘酷的戰役持續了七天七夜。

    血湖之水泛濫不止,凈淵心系兩界的生命,前去壓制。

    戰場向后退了近百里,阿修羅大軍沿著血湖水岸不斷向冥府和地獄推進。

    陰兵浴血奮戰,盡了全力,但傷亡慘重,十二萬人到第八日清晨只剩下兩萬人。

    迦婆離坐在馬背上,不錯目地盯著戰場中心的白色身影。

    子安將軍。

    他以為他占了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一定能一舉攻下冥府。但這么多天過去了,他的前鋒還在于陰兵糾纏。餓鬼兵和妖獸全軍覆滅,阿修羅利用血湖之水制造出的羅剎鬼,也死了大半,剩下的失去了行動力。

    冥王帝君在壓制血湖,明眼人都看得出,陰兵死撐了這么多天,全都是靠幾位鬼將軍的靈力和指揮,尤其是子安將軍。

    他很納悶,二百年前的戰役,要不是冥王,天軍恐怕全被舍摩黎的大軍殲滅了,全是草包的天界,何時出了這樣一位武將?當年也在戰場上嗎?他怎么沒印象。

    在他思考的時候,池落率軍將大量的羅剎兵終結在距離玄霄水岸一百里的地方。

    別的鬼將軍都會喘口氣,只有他不眠不休苦戰了七天七夜。

    突然他腿一軟,單膝跪在堅硬的碎石上。

    天地間,他只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好像一切都停滯了下來,沒有羅剎,沒有阿修羅,沒有戰友,什么都沒有,連時間都不復存在了。

    他眼前陣陣發黑,手中的金光刃消失,他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聽見有人在喊他。

    神荼揮著刀驅趕殘兵,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子安將軍!醒醒!子安將軍!!振作起來!!”

    忽然之間,金光溫柔地包裹住池落,他的感官在一剎那回來了。

    “凈淵,我沒事。”他傳聲給帝君,想揉揉因疲勞而酸脹的腦袋,但只摸到了蝕云頭盔。

    堅硬的觸感讓他徹底回過神來,掙開神荼的攙扶,金光凝成長刀,再次揮向羅剎。

    羅剎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他和幾位鬼將軍,還有僅剩的陰兵小隊被隔離開來,逐個擊破。

    五方鬼王死了三個,只剩下神荼和郁壘。

    他看到了被包圍的兩人,想去救他們,但幾個羅剎圍上來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看見神荼的手臂被砍中一刀,鮮血汩汩流出,情急之下釋放出幾乎全部的靈力。

    霎那間,他周圍的羅剎碰到金光,全部化為灰燼。

    戰火燃至天際,滿目皆是紅,冥火、厄火、業火,遠處翻涌的血湖、腳下遍地的鮮血。池落刀尖上挑著一個滿是利齒的羅剎頭顱,前后都沒有人,他不知道戰友是不是還活著。

    他聽到令人膽顫的吼叫聲,看到濃濃的血霧后面,他的正前方,一片身影列隊而來……

    阿修羅大軍。

    阿修羅大多三頭六臂,相貌丑陋卻威武,有情有智,具有和天人相當的神力。

    池落甩掉刀尖上的頭顱,單槍匹馬迎戰。

    他太累了,金光本能地護在身體周圍,令阿修羅不敢輕易上前。他的手臂仿佛有千斤重,金光長刀從一開始的每一刀必死一個阿修羅,到后來變成要砍兩三刀、四五刀才能殺死一個。

    他看到了遠處空中凈淵的法相,凈淵從前日便祭出法相,說明他也在苦苦支撐。

    一個人撐起兩界的安危……

    “不能讓凈淵擔心……我必須振作!”池落揮起長刀,奮力劈向一個阿修羅。

    阿修羅三個頭顱同時被砍掉,池落的蝕云鎧甲上新添了大量的鮮血。

    、

    血湖上空,凈淵看到小麒麟刀尖點地撐著身體,分出靈力去救。

    血湖之水頓時因為失衡向壓力最弱的紅色丨界門傾瀉。

    帝君突然想起天境法會上,李松問的問題:“神君說萬象皆他一人,那請問神君,若是三界六道和他,神君必須要做選擇時,會選哪個?”

    他怎么回答來著?

    當時池落搶著說了:“有什么好選的?若是三界六道有什么事,凈淵無需選擇,我會和他一起站在最前面!”

    現在他的小麒麟做到了,和他一起站在三界眾生的最前面,但他做不到不選擇。

    他看到阿修羅圍住小麒麟,揮刀砍向他。

    終于,血湖決堤,向冥界四面八方流去。

    凈淵化作一道金光,眨眼間來到池落身邊,金光以兩人為圓心炸開,瞬間數百阿修羅灰飛煙滅。

    迦婆離顯露法相,說道:“這就是心懷三界六道的凈淵神君嗎?為了一個人,放棄冥界?”

    凈淵抱起池落,飛入高空,金光再次籠罩住奔流的血湖,他斥道,“卑鄙小人!你用血湖來威脅我牽制我。你要占領冥界,血湖淹沒冥界和人界,導致三界失衡,對你有什么好處?”

    迦婆離:“誰說我要冥界了,冥界和人界對我來說都沒用,我只要回天界。”

    凈淵:“天界將所有清業道都關閉了,就算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迦婆離愣了一下,問:“當真?”

    凈淵:“你可以去清業道大門看看。”

    迦婆離派人去了,回報的信息讓他陷入沉思。

    凈淵:“我們打下去沒有意義,你回不去天界,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血湖淹沒阿修羅城嗎?”

    “我不信。”迦婆離突然身形一動,法相消失了,“冥界的關閉了,人界的還在!”

    池落醒了過來,“凈淵……”

    凈淵:“你醒了?怎么樣?”

    池落見阿修羅大軍突然轉向,急道:“他們要去哪兒?”

    凈淵:“寒林。他們要去人界。”他陷入兩難,修羅道去人界,他若是攔或者追去,血湖就會再次決堤,也就是說,他想保住人界,就得放棄冥界。

    池落:“我去阻止他們!”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迦婆離率修羅大軍從寒林界門進入了人界。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人界了, 眼前的人界比墓葬場還要死氣沉沉。血湖之水過境,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存活。

    他去找清業道大門了。離他們最近的就在春涿城外的山林里。

    如今茂密的森林和繁華的城市全都毀于一旦,一眼便能望到邊, 根本沒有什么清業道大門。

    他派去其他清業道的探子回報,什么都沒有。所有的清業道大門都消失了。

    迦婆離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滿是焦糊味和血腥味的空氣, 抽出腰間大刀,狠狠劈向最后一個來報的探子。

    那探子連同地面一起裂成兩半。

    大阿修羅們面面相覷,“我們回不去了嗎?”有人小聲問道。

    迦婆離:“回得去。”他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說道, “毀了人界,我不信靠香火修行的天界能沉得住氣。”

    、

    凈淵拉住池落, 后者身形一晃,又險些撅過去。他將靈力輸入池落經脈肌肉,恢復他的氣力。

    池落冷靜了下來,也知道自己這副樣子, 追上去就是送人頭的。但又生氣,氣得淚珠子嘩啦啦往下掉, “天界怎么能拋棄冥界和人界!”

    八天了, 他們死撐著,幾乎全軍覆滅, 可天界沒有派一兵一卒來支援。

    凈淵:“你留在我身邊,幫我凈化血湖。”

    池落急道:“可是,迦婆離去了人界, 必須阻止他!”

    凈淵:“血湖之水失控, 兩界就真的完了。”

    池落頓時明白了,凈淵的意思是放棄冥府, 將兩界拱手讓給迦婆離,“不行,不能放棄……”

    凈淵摸摸他的頭道:“放棄是暫時的,等血湖之水真正穩定下來,我們再向他討回來……一定討回來。”

    池落咽不下這口氣,但沒辦法,凈淵離開,血湖就會崩潰,但僅憑他一人帶著殘兵,就是去送死。

    他咬著口腔里的肉,屈辱和不甘讓他五內如焚,他靠在凈淵懷里,腳下便是金光包圍下沸騰不息的血湖。

    沸騰的血水是數不清的執念匯聚而成。

    其中也有人像他一樣不甘心。

    “我幫你。”他在凈淵身邊盤腿做好,將靈力匯入凈淵的靈力中,“盡快平息血湖,去追迦婆離。”

    忽然,一聲轟隆在他們頭頂炸現,一道閃電劃破云層和血霧。

    池落抬頭去看那道奇怪的閃電,云霧間,一只金紅色的大鳥朝他們飛了過來。

    “鳳凰!!”他站起來使勁揮著手,“鳳凰!!我在這兒!鳳凰!”

    鳳凰飛到他的身邊,將他攏進羽翼下,低下頭,頭輕輕靠在他的臉旁,溫柔又心疼地喚道:“麒麟。”

    池落鎧甲上的血污頓時化為團團火焰燃燒殆盡,恢復了潔白。

    凈淵行禮道:“鳳凰明王。”

    鳳凰朝他頷首。

    池落見到她高興極了,抱著她蹭個不停,“鳳凰鳳凰,我好想你。”

    凈淵問道:“明王殿下您怎么會到冥界來?”

    鳳凰道:“佛祖讓我來的。確切地說,是我求佛祖讓我來的。”她化為人形,“冥界的事上天界都知道了,但神佛不會參與三界六道的紛爭……佛祖本不讓我來,但血湖之水關乎三界的存亡,我便自請前來了。而且……我擔心麒麟。”

    在上天界時,小麒麟時常躲在鳳凰的羽翼下逃避枯燥的佛法,她的羽翼溫暖柔軟,十有八九,小麒麟最后會舒服得睡著,且睡得四腳朝天。佛祖提問麒麟功課,鳳凰還會給他提醒,雖然小麒麟覺得佛祖可能什么都知道……

    上天界無邊無際,風光不同,萬年時光中,小麒麟經常是野在外頭的,但無論他跑出去多遠多久,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回到鳳凰身邊,他把鳳凰當成母親、姐姐和最好的朋友。他感動得想哭,說道:“鳳凰,你真好。但是血湖之水太多了,單靠我們壓制不住。還有,阿修羅大軍去了人界。”

    鳳凰蹙著眉,表情悲憫,深深地嘆了口氣,抬起纖纖素手召喚出如火焰一般的靈力。

    不愧是鳳凰明王,靈力雄厚,靈力入血湖,凈淵立刻感到壓力驟減。

    鳳凰說道:“我可以撐住血湖,但我的靈力沒有凈化之力,無法阻止血湖水位的上漲……不知道能撐多久。”

    “明王殿下!”凈淵神色凝重,他撐了八天,深知壓制血湖的不易,擔憂道,“還是交給我吧。”

    鳳凰:“不,佛祖準許我下界的理由是血湖泛濫,我可以壓制血湖,但不能干涉修羅道與冥府的戰爭。凈淵神君,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不能代替凈淵去攻打阿修羅,但可以代替凈淵撐住血湖,讓凈淵抽出身去攻打阿修羅。

    凈淵豈會不懂,他忽然跪倒在地,對鳳凰行了一個大禮,“明王殿下大義,凈淵代三界感恩不盡。”

    小麒麟也跟著他跪在地上,給鳳凰磕頭,“謝謝你,鳳凰。”

    “快起來吧。”鳳凰微微笑道,“我雖然出生于色丨界,但跟隨佛祖游歷過三界,萬物有靈,眾生有情,不該受此磨難。”

    她將金色靈力推回凈淵體內,說道:“凈淵神君心系三界六道,我甚是感動,請神君務必還三界六道安寧和平。另外……”她語氣懇切道,“請保護好小麒麟。”

    凈淵:“是。”

    池落愣了一下,他與鳳凰相識萬年,鳳凰從來都是一板一眼地叫他麒麟,這是第一次叫他“小麒麟”,凈淵也叫他“小麒麟”,帶著親昵,讓他感覺羞澀和心跳加速。但鳳凰這么叫,給他一種溫暖平靜的感覺,像是萬年來她其實一直叫的都是“小麒麟”。

    池落在進入寒林界門前回頭看了鳳凰一眼,朝她揮了揮手,喊道:“我們很快就回來!等我!鳳凰!”

    邁過界門,小麒麟望著焦黑的土地和滿目的血霧發問:“這是人界嗎?”若不是隱約看到太陽在空中,簡直跟冥界沒有分別。

    凈淵:“是,血湖之水過境,寸草不生……”

    小麒麟不忍看這慘狀,拉著凈淵的手說:“快走吧,我們趕快去追迦婆離。殺了迦婆離一切都會回復原狀……”

    冥府陰兵幸存者寥寥幾千人,由神荼率領,跟隨帝君從界門過來。

    數量龐大的阿修羅大軍蹤跡不難尋覓,他們的吼聲震天,渾身往外冒著黑霧。春涿城被血水所淹沒,他們便去屠了附近所有的村莊和城鎮,每一戶民居、每一艘漁船都不放過。眨眼間,無妄山周邊、東水河沿岸數百村莊慘遭屠殺,無一幸免。

    迦婆離騎在白馬背上,冷眼旁觀修羅大軍的鐵蹄邁向無妄山西南的一座城市。

    若說修羅道是魔神,一半魔一半神,那么現在屠殺凡人讓他們魔化的程度越來越深。

    百姓們尖叫大喊“怪物!”四散奔逃,可是他們哪兒能跑得過阿修羅,身形龐大的魔神一刀便能輕易將凡人從鎖骨砍刀腹股溝。

    迦婆離手指一勾,飄來一捧血湖之水,他將血水灌入剛死去的凡人身體,那些殘破的尸體立刻“活”了過來,切口傷口處長出黑紅的肉,將那些殘肢和軀干粘連在一起。

    迦婆離饒有興致地如法炮制了數千羅剎,新的羅剎鬼甫一誕生,就撲向曾經的親人好友。

    他策馬漫步于血肉橫飛中,笑道:“殺吧,殺吧,盡情造業。”

    城很大,城內有一座宏偉的寺院,阿修羅撞開寺院緊閉的大門,沖進去肆意砍殺僧人。清凈佛門血流漂杵。

    迦婆離騎著馬踏過門檻,在大雄寶殿香爐前拿起一支燃了一半的香,香煙裊裊升入空中,透過香煙,能看到大雄寶殿內的佛像金身。他盯著佛像說:“聽聽吧,這是你們這群偽君子造的業,不打開清業道,我就殺光人界所有的凡人!”

    仿佛要懲罰他一般,忽然一道金光越過大雄寶殿殿頂朝他急速飛來。

    他一扽韁繩,白馬后退了半步,金光箭羽射中了他手中的香,香斷成兩段,香灰落在他的大氅上,燙出一個小小的洞。

    所有阿修羅都停止了殺戮,看向遠處的山巒。

    無妄山主峰上出現金色蓮座,隨后那金光猛然撲向他們。

    “帝君?”迦婆離很是吃驚,“你居然追來了,是分身嗎?”他鄙夷道,“你以為你的分身能打敗我嗎?”

    凈淵站在大雄寶殿殿頂,俯視著他,二話不說抽出麟角刃。

    他依舊站在殿頂,但麟角刃直接劈向迦婆離。

    迦婆離抽刀向上格擋,他是擋住了,但劇增的重量讓他胯丨下的白馬經受不住,四條馬腿和脊椎猛地折斷,狠砸進地面幾丈深。

    天王殿和山門也未能幸免,被麟角刃砍中殿頂,轟然倒塌。

    嗡————

    麟角刃爆發出金光,金光炸裂,寺院內部、外部方圓數十里皆受到沖擊,范圍內所有阿修羅均倒地不起。

    池落率領剩下的陰兵從城的另一側進入,分小隊絞殺阿修羅。

    阿修羅跟羅剎完全是兩個物種,武力起碼強悍于羅剎十倍不止。

    但這次有房屋的掩護,陰兵能更好地發揮出練兵時學到的戰斗技巧。

    戰斗進行了一天一夜,池落將城中百姓全都轉移到一處大宅,用金光鋪設結界加以保護。

    為了避免誤傷,凈淵將迦婆離引到無妄山,論單打獨斗,迦婆離不是凈淵的對手,他跑回界門,看到血湖上空的鳳凰法相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住在冥界萬年,從不見鳳凰來凈化血湖,所以清楚鳳凰真火只能焚燒不能凈化。

    所以他在想辦法拖延時間。

    只要血湖之水再上漲,上漲到鳳凰無法支撐的地步,就會再次決堤,到時候凈淵只能回到冥界,守著血湖。

    他不戀戰,一直打幾下就跑,跑不過就打,打不過再逃。

    他善于威脅,沒有底線,林中的獵戶、村莊的民夫都成了他威脅心軟神君的工具。

    就這樣拖了一天一夜,他終于不敵,被麟角刃從樹梢斬落。

    “迦婆離,關閉界門。”凈淵踩著他的肩膀,將麟角刃抵在他的喉嚨上,“立刻關閉界門!”

    迦婆離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帝君啊帝君,你可真是合格的佛弟子!我都落在你手里了,你還想著讓我活嗎?”

    他說道:“不過我告訴你,我沒辦法關閉界門,就算你殺了我,界門也不會關閉。”

    凈淵將麟角刃向前推了一寸,金光割入他的脖頸,涌出大量的鮮血。

    迦婆離仿佛不知道疼和害怕,說道:“因為界門不是我打開的!”

    凈淵一愣,急切問道:“是誰?快說!”

    迦婆離:“是誰?哎呀,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是個傾慕你的人,傾慕你到毀了三界也在所不惜的人。”

    凈淵不信他的鬼話,“好,那我就先殺了你!”

    麟角刃切入皮肉的瞬間,迦婆離突然暴起,左手手心不知何時多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往帝君腰上戳去。

    凈淵本能以麟角刃格擋,迦婆離向后退了半步起身,右手的刀毫不猶豫砍向凈淵。

    他一反之前逃竄的模樣,拼盡全力與凈淵對戰,說道:“帝君,我想明白一件事。你那從不露面的冥后,就是子安將軍吧?”

    凈淵一刀砍中他的肩膀,將他的肩膀連同大氅和護肩一并削了下來。

    迦婆離:“哈哈,你急了!我猜對了,你急了!你藏得真深啊,連傾慕你那人都不知道,她讓我殺白麒麟和子安將軍,只說因為子安將軍替白麒麟說話了。帝君,艷福害人呢。”

    凈淵:“……”麟角刃擦著迦婆離的胸口而過,劃破了他的胸甲。

    迦婆離:“如此就好辦了。”他被凈淵的攻勢逼得連連后退,撞倒了數不清的枯樹。

    “你最愛的白麒麟就在城內,我要讓你嘗嘗失去摯愛的滋味。”

    凈淵余光看向山下的大城,怒道:“你要做什么!?”

    城中,小麒麟好不容易將大部分阿修羅殺死,身上也受了傷,好在他現在在人界,瘴毒散得差不多了,蝕云鎧甲破了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陰兵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了百余人,都聚在大宅門口。

    他靠著石獅子坐了下來,想休息一會兒就去找凈淵。

    然而他還沒喘一口氣,街上散落的修羅、羅剎尸體突然又動了起來。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次動起來的阿修羅動作怪異僵硬, 他們大多被砍殺致死,身體殘破,卻能拖著殘肢行動, 有的甚至三個腦袋全掉了,還能站起來步履蹣跚地向大宅走來。

    “……”池落將從斗篷里冒出頭來的小野豬按回去,氣笑了, “怎么還帶復活的?沒完沒了了是嗎……”

    他扶著石獅子站起來,甚至連氣息還沒調整好,又揮舞著金光刃沖了上去。

    、

    迦婆離沒想到凈淵根本沒走的意思, 錯愕之際被麟角刃插進了胸口。

    “你……你就不怕麒麟死了嗎?”他問了一句, 血珠子從嘴角低落,每一滴都燃著火。

    凈淵沒說話, 用力一推,迦婆離撞在樹上,麟角刃沒入他的右胸。

    他怎么不怕,他怕得要死, 但他也知道,迦婆離操縱著修羅大軍, 不殺了迦婆離, 這場戰爭將永無止境。迦婆離在城中設置了結界,他看不到小麒麟的情況, 努力壓下擔心穩住心神,專心對付眼前的阿修羅王。

    迦婆離擅長玩弄人心,很少出錯, 他發現用錯了計策, 再也沒辦法裝腔作勢,業火從傷口處噴出裹住麟角刃。眨眼的功夫, 他的分身還留在樹下,真身已經退出去幾百丈遠。

    凈淵追了上去,想要盡快了結了迦婆離。

    迦婆離受了傷,知道硬拼拼不過凈淵,將靈力埋入地下。凈淵追上來時,地面突然冒出數十根燃著業火的尖刺,他的右臂被刺中,左手接過麟角刃狠狠朝前方百丈外的迦婆離擲去。

    麟角刃插入迦婆離的小腿,把他釘在地上。

    凈淵將他捆了個結實,讓他無法再逃跑,抓著他的頭發,迦婆離被迫仰起頭,那張混合了天人、修羅道和餓鬼道的臉詭異至極。

    凈淵抽出麟角刃割掉了修羅王的頭,沒了頭的尸體從胸腔騰起火焰,燒了個干凈。

    帝君急匆匆趕到城中,偌大的城血流成河,滿地都是凡人和阿修羅的碎尸殘肢,城中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

    “池落!”他心慌得忘記了怎么跳,大聲喊著池落的名字,放出神識搜尋池落的下落。

    池落最后留下氣息的地方在城中的大宅,他趕過去時,大宅門口、街道上層層疊疊堆了兩三丈高的尸體,有的殘肢還在蠕動。

    大宅的門被強行破開,外層的結界也破了,凈淵的心跳得沒著沒落,每一下都狠狠砸在他的心口,“池落!池落!!”他踏過血河進入大宅搜尋。宅院內也滿是阿修羅的尸體,但更多的是凡人的尸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越往里走他越心驚,墻上、地上、假山花壇……到處都傷痕累累,每一道刀痕上都殘留著池落的靈力。

    大宅后院的墻全塌了,墻頭趴滿了尸體,血跡一路蔓延到墻外。

    街道上也是尸體成堆,當時一定是阿修羅從四面八方趕來對小麒麟圍追堵截。

    凈淵的神識搜不到池落的氣息,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池落跑得太遠,超出了他目前搜索的范圍,另一種是池落已經……

    他壓下心頭強烈的不安,將神識范圍再次擴大,不再細致地找,而是通過池落的靈力搜尋他可能去往的路線。

    小麒麟不會死,不會死的……

    激烈的戰斗讓殘留的靈力顯得亂七八糟,他生怕錯了,一邊撕心裂肺地呼喊池落的名字,一邊集中精神尋找。

    忽然他聽見一聲野獸的咆哮,拔腿奔了過去。

    城外十里被踐踏過的民居院中,花花用龐大的身體擋住池落,一頭拱飛一只阿修羅。

    凈淵人未至靈力先至,所有阿修羅被凈化了個干干凈凈。

    “池落!”凈淵抱起地上的小麒麟,摘下他的頭盔。

    小麒麟閉著雙眼,唇上毫無血色,蝕云鎧甲滿是大大小小的傷痕,腹部的最大,整個撕裂,從里面往外淌著血。

    “池落,池落!”凈淵以靈力探入他的體內,瞬間從心口涼到了手指。小麒麟沒有呼吸和脈搏。

    與舍摩黎大戰后,池落雖然沒了呼吸,但還有脈搏,靈力也還有,只是不流動了,但這次……凈淵探入他的靈池,里面沒有一點靈力。他用盡了最后一絲靈力!

    凈淵呆住了。他第一次體會到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該做什么……即使雙修,或將自己的靈力全部注入,都無法讓小麒麟醒過來了。

    他摸著小麒麟臉頰的指尖冰冷至極,口中喃喃道:“小寶……醒醒,小寶……”

    花花急得哭了:“帝君,你快救救主人!快救救他啊!!”

    凈淵冷靜得嚇人,靈力再次探入池落的身體,搜尋著什么。

    “不對……不對……”

    花花:“帝君,什么不對啊?您在說什么啊?”

    凈淵看向他,問道:“小寶的魂魄呢?”

    花花被他問得一愣,“我、我不知道啊……”

    池落死了,但是尸體很完整,說明他沒有魂飛魄散。

    凈淵在他身體各個角落尋找,終于在靈池最下面,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魂珠。

    他當機立斷,將魂珠取離池落的身體。那魂珠小小的,白金色,暖暖地貼在他掌心。凈淵終于控制不住落了淚,將魂珠捂在胸口,泣不成聲,“小寶,我找到你了,沒事了……迦婆離死了,都結束了……沒事了……”

    接著他背起小麒麟往外走去,他要回去天界,夕檀山靈力充足,他要想辦法復活池落,若是不行,他就去上天界求佛祖菩薩,再不行,他便送小麒麟回無色丨界。總會有辦法的。

    剛剛走出院子,腳下的大地猛烈地晃動起來。

    緊接著濃重的血腥味再次涌來。

    花花驚叫道:“血湖之水!”

    血湖之水從山上奔流而下,直沖入城中。

    凈淵抱起花花飛入空中。很快,血水就沖過了他們剛在所在的民居。

    “怎么辦啊帝君?血湖怎么又泛濫了?”

    血湖之水涌入人界,說明迦婆離說得沒錯,打開界門的不是他,另有其人。凈淵將池落放在花花背上,說道,“花花,你帶著小寶往山上去。去地勢高的地方。”血湖泛濫,鳳凰估計出事了,他必須回冥界。

    他將魂珠化為一顆珍珠,讓花花含在口中,“我會鋪設結界,你帶小寶躲進去,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出來,能做到嗎?”

    花花使勁點點頭。

    “告訴小寶,我會回來找他的。”凈淵用力推了花花一把,花花那龐大的身體變得輕盈無比,奔跑的速度比血湖奔流的速度還快,猶如一道黑色閃電避開血湖之水,朝另一個方向急速奔去。

    凈淵將一半的靈力都給了他,他在山林中找到安全的地方,靈力化出一座座堅不可摧的神殿和堡壘,將他們護在里面。

    凈淵回到冥界。

    血湖之水上漲的速度超乎預期,鳳凰靈力耗盡,油盡燈枯,依舊在苦苦撐著。

    凈淵飛至她身側,她沒問別的,用僅剩的一口氣問道:“小麒麟呢?”

    她見凈淵沉默不語,猜到了答案,說道:“池落……他叫池落是嗎?我還沒來得及喚他的名字……”

    說完,她那火紅的羽翅燃起熊熊烈火,鳳凰真火頓時轉瞬間將她的身軀吞沒。

    “希望我們還有來生。”

    鳳凰浴火涅槃,但她是在血湖之上死亡,執念吞沒了她的灰燼,一點也沒留下……

    凈淵擋住界門,阻止血湖之水流入人界。

    他在界門處看到了迦婆離。

    那本來身首異處的修羅王完好無缺地站在血湖之水上空,凈淵竟然不覺得驚訝。

    是啊,迦婆離吞噬了面燃鬼王,獲得了面燃鬼王的能力,餓鬼的靈力聚集在腹部,就算頭被砍掉了也不會死。

    迦婆離:“白麒麟出乎我的意料啊。”他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修羅道傷亡慘重是我沒想到的……惡趣大軍明明比冥府多出四倍的兵力……是我輕敵了。”

    他似乎沒有對修羅士兵有一絲一毫的悲憫與惋惜,“我會代我的子民回到天界,完成他們的遺愿。”

    凈淵沒有問他如何回到天界,如何認為僅憑他一人之力能與天界抗衡……抽出麟角刃,將全部靈力注入小麒麟割角化成的神兵,說道:“修羅道的心愿,我會代為完成。但你,必須死。”

    說完他踏著血浪,沖向迦婆離。

    山崩地裂,日月無光。

    麟角刃齊肩砍斷了修羅王的左臂,又砍入他的脖頸,修羅王咆哮著將帶著業火的利爪插丨入帝君的腹部,生生掰斷他的三條肋骨。

    凈淵感覺不到痛,他想不起來用任何搏斗技巧,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殺了迦婆離,為小麒麟報仇。

    兩位神明拼盡全力的搏斗毀天滅地,迦婆離在修羅大軍全軍覆滅時就知道,他要回到天界的想法也跟著覆滅了,修羅道眾的積怨化為執念,根植侵吞著他的魂魄,將他化為一個只有執念的行尸走肉。

    凈淵拔出麟角刃,捅穿了迦婆離的胸口,屬于面燃鬼王的業火反噬了,燒到迦婆離的臉上,他表情痛苦地扭曲著,咆哮道:“凈淵!為何擋我的路!?為了天界的畜生滅了修羅道。你很了不起嗎!?”

    凈淵:“毀滅修羅道的是你自己。”

    迦婆離:“我要詛咒你!!”他突然深處利爪捅進凈淵的胸口,他用所有的靈力抓扯住凈淵的魂魄,將其撕扯出來,“我要咒你永生永世在輪回苦海中掙扎!!”

    他用盡最后的全部力量,拉拽凈淵的魂魄。

    人界的天空變得血紅,紅色的云層形成巨大的漩渦,大風夾雜著雨雪冰雹盤旋不息,閃電點亮了漩渦云,天地仿佛要融為一體,血湖巨浪超過了界門,向人界奔瀉。

    凈淵死死握住麟角刃,將全部靈力注入……

    若是一死可以阻止血湖之水泛濫,那也算死得其所……

    他心里平靜極了。

    只是……

    他將倒灌的血湖之水送回了冥界,他的魂魄撕裂成兩半,一半跟著被卷入界門,另一半死死按住麟角刃,望向遠處金光籠罩下幸存的唯一一片綠林。

    他的小麒麟在那兒。

    只是……我恐怕不能兌現承諾了。

    小寶……

    、

    三個月后,花花拱開神殿的大門,從門縫里鉆出來。

    小香豬抬頭仰望湛藍湛藍的天空,細數著飄了幾朵白云。

    他動動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咂摸了半天,沒有聞到血腥味。

    但他還是謹慎地從外面關上殿門,蹦蹦跳跳地走到結界邊緣。

    他的腳下綠草如茵,而金光之外,僅僅一步之遙的地方,荒蕪一片。

    血湖之水毀了這片土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復生機,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一百年,也許一千年……

    主人沒有醒,不知道多久能醒。帝君沒回來,也不知道多久能回來。

    他無聊地咬了幾口草,嚼吧嚼吧咽了。

    不好吃。沒有帝君做的好吃。

    但為了填飽肚子,他還是又吃了一些。忽然,他看到一只烏鴉從頭頂飛過。

    這是三個月以來,他第一次見到活著的動物。他想追出去,原地跺了跺小蹄子,想了想又轉身跑回神殿。

    “主人,外面都是修羅尸體,尸體污染山林,我要帶著動物們去清理山林。你要是醒了,可不要亂跑哦……”他抬頭看了眼神殿內高大的冥王金像,用小鼻子蹭了蹭帝君旁邊威武的麒麟金像。他主人的身體化為了麒麟金像,而那顆小小的元神魂珠,就在金像內。

    “你要等帝君回來。”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境道場。

    昊尹神君的話嫌棄軒然大波, 千年來,天界都傳凈淵神君因為愛欲墜入魔道,對天界心生不滿, 蓄意聯合四惡趣報復天界,還鬧得血湖之水泛濫,殃及人界。

    當時有修羅從清業道闖入天界, 四十九護法神誓死守衛天界,與非天魔神同歸于盡。為了避免天界陷入戰亂,臨危受命的新護法神關閉了所有的清業道。

    凈淵神君見無法進攻天界, 怕修羅道不滿, 將他們強行封印。這些事情護法神親眼所見,冥界戰亂、血湖倒灌人界, 天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迦境尊者雖然沒有親口印證過什么,但新上任的四十九護法神都說,當時迦境尊者在場,忍痛同意了他們關閉清業道的請求。而且迦境尊者事后便閉關了, 千年來一次都沒有出來過。這說明什么?迦境尊者是凈淵神君的師尊,他是在為惡徒的背叛行徑苦修懺悔救贖!

    可是昊尹神君卻說凈淵神君沒有背叛?昊尹神君也是迦境尊者的徒弟, 那他們到底該信什么?

    “昊尹神君, 您說我們擅自關閉清業道,不去支援, 可是當年我們的宗主門主確實是死于從清業道進入天界的大阿修羅之手!這是沒有爭議的事實!”空居天一些宗門弟子說道,“您如此說,要將上一任護法神的犧牲置于何處?更何況, 當年迦境尊者也在, 他也對關閉清業道沒有異議!”

    昊尹聽到師尊的名號,頓時啞了火, 沉吟半晌才說道:“本君的意思是,當年冥界發生的事,沒有一人親眼所見……凈淵師弟的為人我相信,他絕不可能做出背叛三界、離經叛道之事!”

    天境道場吵嚷了一會兒,沒有人再說什么。

    池落:“傳了千年的事,假的也成了真。只可惜天人雖能目視千里耳聽八方,卻都是瞎子聾子。”凈淵拉著他的手,他朝對方一笑說道,“你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你說得對,跟著幫眼瞎耳聾之人沒什么好爭辯的。不過……你師兄到底怎么回事?”

    凈淵:“師兄從小就待我如親弟弟,我們可能被誤導了……”剛才有天人提到了當年師尊在場,也就是說,一千年前,四十九位老護法神死的時候,只有師尊親眼見到了。

    師尊……

    他心中突然產生了不安的感覺,這感覺讓他神經極度緊繃,眉頭緊鎖,搖了搖頭,企圖將這荒謬的想法從大腦中驅逐出去。

    “在這!!”人未至聲先至,隨后一道鞭子從天際抽來。

    凈淵將小麒麟護在懷里躲開,那鞭子抽了個空,一身著絳紫戰袍的女子從天而降,喝道,“你就是劫走我兒的歹人!?”

    她的目光落在掛在樹枝上的兩只肥雞身上,眼露兇光就要跟凈淵池落拼命。

    “咕咕!!咕嘰!”肥雞奮力掙扎著,竟然把樹枝掙斷,掉了下來。

    那女子立刻飛撲過去,將兩只肥雞抱穩在懷里,“小朗,娘總算找到你了!”

    女子是翰星宗的宗主,也是現任四十九護法神之一的翰星舒。

    “還好在你身上下了追蹤,娘聽說你失蹤了,快嚇死了。”

    凈淵拱手道:“翰星宗主。”

    翰星舒抽出鞭子,喝道:“你們究竟是何人?將我兒身上的術法去了!”

    凈淵帶著兩個小少爺,是因為一開始確實需要他們的掩護,后來帶著是怕他倆亂跑出危險,如今人家的親人找來了,再帶著就說不過去了,于是解開了術法。

    兩只肥雞落地變回人形,抱著女子哭,“娘……”“二姨……”

    翰星舒安慰道:“沒事了,娘這就替你們報仇!”

    凈淵見她又要抽鞭子,說道:“且慢,翰星宗主,在下有一事想請教。”

    翰星朗的直爽性子遺傳自他娘,翰星舒也是個腸子不會轉彎的,說道:“什么事?”

    凈淵:“請問一千年前,您接任護法神時,可有見到老護法神?”

    翰星舒警惕道:“你是誰?”

    翰星朗拉拉他娘的袖子,小聲說:“冥王帝君。”

    翰星舒:“什么?”

    翰星月:“是凈淵神君。”

    翰星舒立刻如臨大敵,鞭子上爆出銀白色的火花,“你就是叛徒凈淵?說!你綁走我兒和侄子究竟為何?”

    凈淵抬抬手,她的鞭子立刻偃旗息鼓,“綁走兩位少爺實屬無奈之舉,還望宗主見諒。您可以問問兩位少爺,我可有苛待過他們?”

    兩個少爺搖搖頭,“沒有沒有,神君對我們還是挺好的。”

    翰星舒突然轉過彎來了,狐疑道:“你們兩個就是闖入天界的非天?叛徒,你還真是入魔了!”

    凈淵不想跟她爭辯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想著用靈力將她綁了,可還沒行動,一道金文線便纏上了翰星舒的身體。

    金文線瞬間收緊,一點也沒給她反抗的時間。

    池落拽著另一頭說:“凈淵問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快說。”

    翰星舒還沒打就被捆死,嘴里喊打喊殺,但動彈不得。

    翰星月突然說道:“二姨,您就回答吧,凈淵神君他……”他糾結了一下說道,“他好像并沒有傳說中那么壞……”

    翰星朗本來吵著說不要綁我娘,聽表哥這么說,問池落:“我娘說了,你們能放我們走嗎?”

    池落覺得可笑,嗤笑一聲反問他:“我留著你們干什么?趕緊回答,回答完就滾蛋。”

    凈淵見翰星舒不再掙扎,皺著眉問道:“當年你可有親眼見到阿修羅闖入天界?”

    翰星舒沒好氣道:“沒有!”她想了想補了一句,“我雖然沒看見,但聽說老護法神跟他們打得很兇,打到了清業道里面。所以我們趕去時才沒有看到。”

    凈淵又問:“那你們關閉清業道時有進入里面檢查嗎?”

    翰星舒回憶了一番,說道:“沒有,當時事出緊急,自在天的七位宗主都說要關閉,我們也覺得不能耽誤,就關閉了。”

    凈淵:“你們怎么確認老護法神已死?”

    翰星舒理所當然道:“當時迦境尊者也在,他看到了阿修羅,都是大阿修羅,他也參與了戰斗,還受了傷。他說他檢查過所有的清業道了,四十九位護法神無一幸免。”

    “當時有三十幾位死在了天界,我看到了他們的尸體,地上還有大阿修羅的尸體,尸體上的傷口確實為阿修羅造成,做不了假。剩下的幾位可能真的死在了清業道中……”她現在也拿不準了,所以用了可能兩字。

    凈淵又問了一次:“所以,你們之中,沒有一人親眼目睹了護法神和阿修羅之間的戰斗?”

    翰星舒不悅道:“是,反正我沒看見。沒看見過程又如何?尸體都擺在那里,難道還有第三個陣營?”

    凈淵:“……”他目光疑惑中夾雜著冰冷,喃喃道,“我知道了……”

    池落看著他,“凈淵……”

    凈淵:“放了他們吧。”

    池落解開金文線,翰星舒沒走,突然立起鞭子向天空發出一束銀光,說道:“叛徒,今日我必須抓到你們,為死去的宗主報仇!”

    銀光不僅引來了翰星宗的弟子,還將附近的天人都吸引了過來。

    有人認出凈淵,喊出他的名字,眾人群情激奮,喊著要將他捉拿歸案,全都沖了過來。

    凈淵將小麒麟護在身后,冷靜地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

    “就是他,叛徒凈淵!”

    “抓住他!”

    “殺了他,奪回人界和冥界!!”

    忽然,一道震耳欲聾的金鐘之音響徹天境海上空。

    昊尹神君收回法相,急匆匆趕來。

    人群自動給他讓開一條路,他沖到凈淵面前,熱淚盈眶道:“師弟,你還活著……太好了……”

    凈淵面無表情道:“師兄,別來無恙。”

    昊尹見他態度疏離,嘆了口氣,這事怪不得凈淵。

    有人提醒他不能心軟,不能在這個時候念師兄弟之情,凈淵是整個天界的叛徒,他身邊的麒麟也不是好東西。

    “昊尹神君,趕緊綁了他們交由護法神看管審理。”

    “是啊,神君,凈淵此人狡猾至極,不僅害了人界冥界,還害得天界斷了香火,不能輕饒。”

    “閉嘴!”昊尹突然怒喝一聲,眾人皆噤聲,“本君是天境道場的主人,此事我說了算,不必交給護法神看管,本君將他帶回藍澤。”

    藍澤福地是昊尹神君的修行之地。

    “神君不可啊,此人罪孽深重,若是不交給護法神共同看管,也得由迦境尊者親自出面審理,才能……”

    昊尹怒道:“才能什么?才能服眾是嗎?”

    自從昊尹成了天境道場的主人以來,天人很多暗地里說他不夠格在此講法,更沒資格掌管天界。

    此時被當事人擺在桌面上說了出來,眾人頓時無話可說,誰也不敢接茬。

    出了大事,法會也開不下去了。為了平息眾怒,昊尹將兩人象征性地用捆仙繩綁了起來,帶回了藍澤。

    池落第一次來藍澤福地,好奇地打量這里。

    他們一進來,昊尹就解開了捆仙繩,“凈淵,師兄沒想到你還活著。但你怎么……怎么能回天界?”

    凈淵:“我為何不能回天界?師兄,你對我有多年的教養之恩,我還是叫你一聲師兄。請你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和師尊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昊尹緊張起來,倒茶的手也不禁抖動,水灑了半杯。

    他穩住手,過了半天才說道:“你還記得我曾經告訴你,你有一情劫嗎?”

    凈淵:“記得。師兄你好心提醒我。”

    昊尹:“是師尊……讓我告訴你的。”

    凈淵:“師尊?”

    昊尹:“師尊早就知道你有情劫,卻還讓你在妙覺幻境中試煉,你三天沒出來,我以為你被心魔困住了,還好你后來出來了。”

    凈淵:“你是說,師尊知道我的心魔?”

    昊尹:“對,師尊早就知道你會遇到心魔。他困你在妙覺幻境,如果你出不來那就困一輩子,若你出來了,你也會……”他看了眼站在凈淵身側的男子,“也會墜入愛欲不可自拔。”

    凈淵問道:“師尊是為了試煉我……他是為了讓我道心更穩……他……”妙覺幻境是師尊的陣法,他從沒想過師尊是有意加強了心魔的,他一直以為是自己一朝動心毀了道心。

    若是師尊沒有讓他入妙覺幻境,他也會動心,只不過不會這么快。

    “師尊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問道。

    昊尹:“凈淵,師弟,你別問了,你快帶著麒麟神君走吧!如今我能保你一回,明天師尊肯定會知道你回來了,到時候就……哎呀,你快走吧,以后不要回天界了。”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凈淵問道:“當年修羅道叛亂, 天界到底發生了什么?”

    昊尹:“當年我在人界替師尊尋找天道,突然有一天師尊召我回去,我就回去了, 我前腳邁入天界,后腳清業道就關閉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我還想問你呢,清業道關閉了, 我下不去,也沒辦法找你,當年修羅道為何叛變?”

    凈淵將當年事情的原委說了, 也將血湖倒灌、冥府陰兵全軍覆沒、封印修羅道的事情講了一遍。

    昊尹聽得心驚膽戰, 眼圈紅了,說道:“沒想到當年竟是如此慘烈……不行!你明明是為了三界, 卻被天界傳成叛徒,我要再召開天境法會,把事情說清楚!”

    凈淵問他:“師兄相信我?”

    昊尹納悶他這么問,說道:“我為何不信?不信你難道信那些烏七八糟的謠言?”他嚴肅道, “我就說嘛,我師弟怎么可能想要統治人界和冥界!當年讓你掌管天境道場你都老大不愿意, 說影響你修行了, 再掌管個別的,你還不煩死?”

    凈淵:“……”雖然師兄的角度清奇, 但也確實是了解他。

    昊尹接著問他:“后來呢?你封印了修羅道,怎么一千年才回來天界?”

    小麒麟坐在一旁說道:“因為我們都‘死’了啊。”

    昊尹:“!!”

    凈淵又將大戰、死后轉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昊尹心有余悸道:“這真是……怎么會這樣……”他曾經也凈化執念,但他修為有限, 對血湖的凈化效果也有限, 所以后來基本上就是凈淵一個人的事了,“就算阿修羅道有執念, 但血湖也不會漲那么高啊……那年人界四國征戰,血湖也沒……”

    血湖不正常的泛濫,是整個悲劇的關鍵。

    血湖不泛濫,凈淵也不會分身乏術,能專心對付反叛軍,陰兵就不會全軍覆滅、血湖不會倒灌人界、他們也不會死。

    小麒麟突然問道:“鳳凰呢?她是不是回上天界去了?她沒受傷吧?”

    他剛剛恢復記憶,凈淵還沒把鳳凰身死的事情告訴他,此時他黑琉璃一般的雙眼盯著他的眼睛,在等一個答案。

    凈淵沒辦法再隱瞞,說道:“鳳凰為了壓制血湖……消耗過度……身隕冥界了。”

    小麒麟臉上的表情異常平靜,但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不停滑落,“你騙人,鳳凰是不會死的。她會涅槃。你看到的可能只是她浴火涅槃的景象,所以以為她死了。”

    凈淵把他摟進懷里,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背,他清楚小麒麟是明白的,說道:“鳳凰肯定不想看你傷心,池落。”

    池落抹了把眼淚,說道:“嗯,我要給鳳凰報仇。是誰造成了血湖泛濫?”他強忍著淚水,雙手攥成拳頭,呼吸急促,止不住的顫抖,“凈淵,你告訴我,我該找誰報仇?”

    凈淵:“這件事我還需要證據。”

    池落:“證據?所以你知道是誰做的?”

    昊尹也問:“你覺得是誰?”

    凈淵將四十九位老護法神身死的事情說了。

    昊尹:“你是說當年與闖入天界的大阿修羅戰斗活下來的,只有師尊?”

    凈淵點頭道:“后來師尊便關閉了清業道。”

    昊尹緊皺著眉頭苦思,他也覺得事情不對勁,但……“這件事情確實有些……呃……別扭……”他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但是大阿修羅的尸體和戰斗痕跡做不了假。而且……而且師尊為什么要在這件事上騙我們?”

    凈淵道:“所以師兄,我只想確認一件事情,請你如實相告,師尊為何會對我的情劫如此上心?為什么要讓我進入幻境看到心魔?”

    昊尹猶豫了,他確實知道為什么,但這事萬年來,是他和師尊之間的秘密。他猶豫了半天,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我尚未進入天界前,是師尊在人界的孩子。”

    凈淵:“我知道。”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但師尊從沒刻意隱瞞過。

    昊尹:“師尊入輪回修行時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他愛上了女子,但女子那時有心上人,師尊求而不得產生了執念,然后就……強行占有了女子。那女子就是我娘。我娘破了身,只好嫁給了他。師尊后來幡然醒悟,再也沒碰過我娘,但只那一次,我娘就懷了我,十月懷胎生下我之后,她郁郁寡歡,我還沒滿三周歲,她就散手人寰了。”

    “這件事是師尊修行路上最大的錯誤,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產生了執念,故而害死了我娘。他□□女子,犯了業障,需得再多修行萬年才能成佛。”

    凈淵一驚,“師尊不是已經去了上天界嗎?”

    昊尹嘆了口氣說:“這事是師尊的秘密,因為我就是那孽緣的產物,所以不得已知道……事關師尊的尊嚴,師弟就別問了。”

    凈淵:“這與我的情劫有何關系?”

    昊尹再次陷入糾結,醞釀了半天才說道:“師尊對我娘有愧疚,所以在人界時一直指導我修行,我坐化后又將我帶上天界,收為弟子。我猜徇私帶我入天界,是他最后悔的事。因為……他每每看到我,都會想起自己的那段孽緣,想起自己造的業。越是想陷得越深,執念也就越深,所以師尊成佛的修行一再受到阻礙,如今恐怕已經遙遙無期了。”

    池落突然冒出一句:“他成不了佛,但凈淵馬上就可以成佛,所以他嫉妒凈淵,就讓他去歷情劫,并從中作梗,讓凈淵自己選擇放棄修佛?”他早已不是原來單純善良的小麒麟了,做人的二十多年里,先是跟著花花師父看電視劇,后來又跟著單權看,這倆人還都愛看宮斗劇,導致他現在對人心人性看得通透,有把握能活到全劇終。

    昊尹被他連珠炮一樣的問話問得露出苦笑,竟然承認了:“是,師尊嫉妒師弟。麒麟神君猜得都對,師尊不想讓師弟成佛,并且從中阻撓。”

    池落哼了一聲,又問:“你師尊一開始收凈淵為徒,該不會就是為了搶凈淵的功德吧?”

    凈淵本來就因為師尊對他有嫉妒心而感到震驚和痛苦,聽到這句話更是覺得三觀震裂。

    沒想到昊尹也一樣震驚:“你怎么知道?”

    凈淵:“……”好嘛,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池落:“我不認識你師尊,所以對他的為人沒有先入為主,你們當局者迷很正常,一旦接受了他不是個東西的設定,那后面的事一想就想出來了嘛。”他臉色變得陰沉,說道,“所以凈淵你去冥界,一切都是師尊設計好的。”

    昊尹:“……”

    凈淵:“……”

    池落猶如福爾摩斯附體,繼續分析:“如此看來,你師尊設計讓你去冥界,然后設計讓修羅道反叛,借修羅道的手除掉你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嗎?”

    “不可能!”昊尹打斷他道,“師尊確實嫉妒師弟的才華和天賦,但師弟放棄修佛的事人盡皆知,師尊沒必要趕盡殺絕。”

    池落:“都是你的猜測。”

    昊尹爭辯道:“麒麟神君這不也都是猜測?”

    池落來了氣,說道:“你師尊這么多陰謀詭計,你都清楚,你沒有提醒凈淵,就是幫兇,還有什么好說的?”

    昊尹被他懟得一時語塞,但他說的是實話,他無可辯駁,愧疚道:“師弟,我曾經提醒過你幾次……”

    凈淵記得昊尹說過好幾次,讓他不要再給師尊功德,還說過讓他趕緊去上天界莫要耽誤,其實都是在提醒他。

    昊尹夾在中間,迦境尊者是他的師尊,沒辦法背叛師尊,能如此幫他已經很夠意思了。

    池落可不像凈淵對昊尹有感情所以心軟,睚眥必報道:“哼,你跟你師尊是親父子,穿一條褲子,把凈淵趕去冥界,天境道場的主人就成了你,現在輕飄飄一句提醒過兩次就能一筆帶過嗎?你可真會撿便宜。”

    凈淵沒見過如此牙尖嘴利的小麒麟,但小于總認識池落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靈魂某一處莫名有點想笑。

    昊尹真是一點脾氣都不敢有,唯唯諾諾點頭道:“是是,麒麟神君說得對。”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師尊的心思其實我早就知道,但我不能說……師尊執念過多,有時候甚至神志不清,胡亂說什么我們是父子,他去了上天界,天界的君主就是我,這樣的話。哎……我是真不知道冥界這么亂,要不說什么也得求師尊不要讓你去冥界。凈淵、師弟,請你看在師兄我曾經教養過你的份上,原諒師兄吧。”

    凈淵沒有說話。

    池落說得對,在這一系列的事情上,昊尹或許幫過他,但絕對不是無辜的。

    “師兄的教養之恩,凈淵算是還清了。”

    昊尹看了他好一會兒,終究也沒說出什么來,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池落抱著雙臂說:“所以我猜的是對的吧?鳳凰的仇、陰兵們的仇,我和凈淵自己的仇,都要算在你師尊頭上。”

    昊尹正色道:“我師尊雖然做了錯事,但我敢以性命神格擔保,師尊絕對不會做傷天害理之事!麒麟神君所說的仇,應該是報了,迦婆離不是已經死了嗎?當年關閉清業道的是四十九護法神,并非師尊一人為之,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師尊讓關的,一定也是有他的考慮!”

    池落:“什么考慮?為了天界?為了天界放棄冥界和人界?你自己聽聽你說了什么,好意思說出口嗎?”

    關閉清業道無論怎么說都是不對的,凈淵帶著陰兵拼死戰斗,天界不派兵支援,反而落井下石,連讓人往天界逃命的機會都關了。

    昊尹不說話了,他發現他愈發不了解師尊了。

    池落不爽道:“我們進入金剛結界,回到天界的事,也是你師尊告訴你的吧?想把我們當成阿修羅除掉,他安的什么心?”

    昊尹確定道:“不是師尊,是蘇摩護法神告訴我的。”

    凈淵問道:“師兄不必糾結,直接當面向師尊問清楚就好。師尊現在在何處?”

    昊尹:“我不知道,師尊已經一千多年沒有露面了。”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三人來到妙覺境地。

    昊尹:“我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此處看看師尊。境地山門外有結界, 除了師尊,其他人進不來結界。所以一千年了,我每每來都見不到師尊。”

    他見凈淵就要施法解除結界, 急道:“誒,師弟,不能對師尊失敬……這就打開了?哎, 算了算了……”

    他落在凈淵身后,池落問他:“你為什么去夕檀山?”

    昊尹:“夕檀山?我什么時候去了?”

    池落:“我們去冥界之后,你沒有去過?”

    昊尹:“你們都離開了, 我干什么去?以前我去只是去找凈淵喝酒。”

    池落:“你當真沒去過夕檀山毀了桃林陣?”

    昊尹看了他一眼, 驚道:“什么桃林陣?我為何要毀了桃林陣?”

    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話,凈淵也說指紋對不上, 所以他應該不是來夕檀山找九界的人。他忽然想起他在夕檀山苦等凈淵每年回來重逢的日子里,昊尹去過,又問:“那天你從夕檀山結界外離開后,怎么沒去找凈淵?”

    昊尹一個頭兩個大, 無奈道:“麒麟神君到底在說什么?問題一個兩個我都聽不懂……什么離開夕檀山?你非要說的話……”他算了算,肯定道, “凈淵去冥界后我就沒再去過夕檀山了。”

    池落瞪著他說:“胡說八道!你怎么沒去?你來夕檀山找我, 說饞凈淵釀的酒,讓我放你進去取酒。我讓你找凈淵給我帶口信兒, 告訴我靈酒在哪兒,后來你就沒再來過。你全忘了?記性這么差?”

    昊尹苦笑:“麒麟神君才是記錯了吧?我就算饞師弟的酒,也是直接去冥界找他要啊。不瞞你說, 我有段時間知道你在夕檀山, 還求師弟為我引薦,但師弟不肯, 那時候我是真心傾慕于麒麟神君,啊!不是那種男女之情的傾慕……”他自知失言,臉都紅了,慌忙解釋道,“是仰慕、仰慕。白麒麟乃是三界第一神獸,我仰慕也是正常……”

    他越解釋越尷尬,干脆不說了,“后來你們成親了,你相當于是我的弟媳,我就更不能趁凈淵不在去夕檀山,于理不合。神君懂我的意思嗎?所以真不是我。”

    池落:“那就奇怪了,可不光是我見到你了,夕檀山的靈獸也見到了,我肯定沒記錯。”

    昊尹:“確實奇怪……”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對了,我有次確實到了夕檀山結界外,不過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了那里……我本來是在妙覺境地藏經閣的。”

    “……”凈淵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說道,“師兄,聽起來你像是被人控制了。”

    昊尹:“不會吧,那時候師尊因為你的事心情不佳,我想讓他寬寬心,所以天天在妙覺境地,那日也是為了找尋有關天道的書卷……”他反應過來,小聲問道,“你是想說師尊控制了我?”

    見凈淵沉默不語,昊尹便證實了猜測,想說不可能,但事情樁樁件件都指向師尊,他也心生疑慮。

    可是師尊為何要控制我去找麒麟神君?怎么想都不可能。

    三人走上長長的臺階,來到迦境尊者的大殿前。

    大殿和千年之前一樣,依舊是祥云繚繞卻破敗不堪。

    但凈淵只看了一眼便說:“師尊不在殿內。”

    昊尹:“不會,師尊跟我說他要閉關的。”說完他便疾步入內,找了半天確實沒有師尊的影子。

    池落雙臂抱胸奚落他:“他說什么你信什么。”

    昊尹:“或許在別的地方。”

    可是兩個時辰過去了,他找遍了整個妙覺境地,也沒有迦境尊者的影子。

    凈淵:“師兄別找了,妙覺境地沒有一處留有師尊的氣息和靈力,他至少有五百年不在此地了。”

    昊尹頓時被一股強烈的不安情緒籠罩,“師尊騙了我?不對,師尊應該只是沒跟我說要離開罷了,說不定是去云游了。”

    池落哼道:“我看他是躲了起來。”

    昊尹抓住他言語中的漏洞,說道:“師尊為何要躲?”

    池落:“凈淵跟我在一起都要受天罰,他害了自己的徒弟,又害了三界,當然要躲,這么個陰險狡詐之人難不成還會在這兒乖乖等著天罰嗎?”

    昊尹:“麒麟神君,這些事情尚未經過調查,請不要信口開河給師尊扣罪名,免得招來口業。我還是相信師尊。”

    池落:“你信他沒問題,我給你扎扎預防針,免得到時候真是他,你信仰崩塌三觀稀碎再抑郁了。”

    什么預防針、三觀、抑郁,他說的話好多昊尹都聽不懂,勉強能明白他是在陰陽他。

    凈淵道:“天罰是躲不掉的。”

    池落:“那更好解釋了,他受了天罰,要么死了,要么受重傷躲起來了。”

    凈淵拉起池落的手,擼起他的袖子,昊尹驚呼:“九界!”

    凈淵:“師兄認識九界?”

    昊尹偷覷了他一眼,說:“呃,我在師尊那里見過。”

    凈淵心下了然,師尊一定是先給昊尹看過了九界,但九界沒有選擇昊尹,而是選擇了自己。昊尹不會說謊,從他的神情中不難看出,師尊想讓他成為九界的主人,現在他是天境道場的主人,也恰恰證明了師尊的偏愛。

    凈淵為人淡漠,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誰做天境道場的主人、九界的主人,誰去掌管天界,他都無所謂,他甚至認為師兄與師尊有緣分,還是大弟子,師尊就應該偏愛師兄……

    他在乎的是全心全意信任的師尊欺騙和利用了他。

    他沒再就這個問題說什么,喚道:“九界。”

    九界的靈識在舍摩黎闖入天界時,凈淵認為他有責任,一怒之下封印在了愁空澗中,回來后解開了封印,九界也蘇醒了。

    九界:“……”

    凈淵:“我知道你在。”

    九界埋怨道:“一千年二百多年了。神君您總算想起我來了嗎?”

    凈淵沒接話,更不可能有愧疚之心,開門見山問道:“我師尊迦境尊者可有受過天罰?”

    他不安慰九界,九界不想搭理他,但是又不太敢不搭理。明明他現在戴在麒麟手腕上,有了大靠山,怎么還會有點怕怕呢?“迦境尊者?”

    九界說道:“我不清楚。天道不在,執行天罰的人是我。”他幽怨地說,“但我被神君您封印了起來,如何還能執行天罰?”

    “不過,我知道他在哪兒。”

    凈淵三人異口同聲問道:“在哪?”

    九界:“他在人界。”

    、

    人界。

    永安寺。

    住持空善在菜地里。菜地是永安寺自己辟的,菜也是僧人們種的,平日里空善用午膳前,喜歡來菜地澆澆水,除除蟲,永安寺中,數他付出了最多的汗水。

    他小心翼翼地將菜葉子扒開,小心翼翼地把菜蟲拈出來,又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破飯盒里,準備一會兒帶到山里放生。

    “小蟲子你長得這么肥,是不是因為貧僧的菜好吃啊?”他笑呵呵地捏著一條,放在眼前,跟它聊了兩句,再放到飯盒里。

    “住持!”有個小僧人跑了過來,“住持!”

    空善站起來喊道:“小心,別踩著菜!”

    小僧人趕緊放緩腳步,雙手合十道:“是,住持。”

    空善:“什么事這么慌慌張張?”

    小僧人說:“住持,師父讓我來喊您,說是徐先生到了。”

    空善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徐先生來了,你多摘些新鮮的瓜果蔬菜,午飯加兩個菜,再加一個湯,端到我房間來。”

    小僧人:“是,住持。”

    空善:“還有,別冒冒失失的了。”說完笑著拍拍手上的泥土,端起飯盒走了。

    他回到住持房間,撩開門簾,便看見一人負手站在窗前。

    “徐先生。”他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徐硯池:“住持,別來無恙啊。”

    空善讓座與他,問道:“徐先生來找貧僧有何貴干?”

    徐硯池坐下,聽他這么問,笑了下說:“咱們之間還假客氣什么?”

    空善給他倒了杯茶,笑而不語。

    徐硯池說:“你讓我找的人我找到了,但……真的能行嗎?”

    空善:“之前凈淵身邊有季鈞棠,他和于青岱,咱們都不好下手,季鈞棠死了,他的記憶也回來了,對妹妹的保護更是固若金湯……姑且先拿冷旭峰試試。若是冷旭峰的血打不開修羅道封印,我們還有時間去找于青岱。徐先生,你還在磨磨蹭蹭地等什么?”

    徐硯池聽他埋怨自己,說道:“我磨磨蹭蹭?住持,你在麒麟身邊二十多年,不也沒下得了手嗎?還把他養得那么好。”

    空善:“當年我受到反噬,靈力幾乎全部耗盡,元氣大傷,不得已進入輪回,而麒麟身上有天生的凈化能力,我若是使用術法,肯定會被發現,前功盡棄。”

    徐硯池吹了吹茶葉,嗤笑道:“事實證明,你謹慎過頭了。迦境尊者。”

    空善:“你說我謹慎過頭?哼,你別忘了,當年你的修羅大軍全軍覆滅,都是拜白麒麟所賜。若不是我在最后一刻救下你的魂魄碎片,你早就魂飛魄散了。”

    徐硯池看著他,他也看著徐硯池,目光中都充滿不屑,幾息之后,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小僧人敲了敲門,將午膳端進來,擺在桌上,行了個禮又出去了。

    “吃吧,特意給你多炒了兩個菜。”空善說道,“吃完趕緊去干活。蘇摩告訴我,凈淵去了天界,恐怕沒多久他就會發現你我。最遲今晚,必須打開修羅道的封印。”

    徐硯池鄙視道:“炒再多的菜也都是素的,尊者,你早就入了魔,還做表面功夫給誰看?”他打開空善拿進來的飯盒,笑了笑,夾起一條肥碩的肉蟲子放進嘴里,一咬爆出白白綠綠的汁水,“這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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