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望著橫欄在?走?廊盡頭、那一雙滿含怨毒的眼睛, 千野幸喉結(jié)滾動,卻感覺自?己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凝視著面前這個身著一襲藍(lán)裙、神情冰冷的嬌俏少女,恍惚之間, 卻感覺自?己仿佛幻視了六年前, 那?個會因為得?到一根喂小鹿的胡蘿卜,而彎起眼睛、開開心心沖自己道謝的小姑娘。
六年……
區(qū)區(qū)六年。
整整六年。
六年前,他離開的太過倉促。離開之后, 也再?沒有關(guān)注過那些曾經(jīng)與自己意?外?結(jié)緣過的人們。
千野幸試圖說服自己這不怪他,但……
——如果他有好好關(guān)注這個孩子的成長?歷程就?好了。
——如果當(dāng)初在?離開北海道的時候,他有專門囑托信得?過的人來接手照顧這孩子就?好了。
每一次每一次收到與火作早織有關(guān)的情報的時候, 他都會忍不住這樣想。
如果自?己在?這漫長?的六年里,真的有好好關(guān)注過這孩子的經(jīng)歷的話……
當(dāng)年那?個純凈溫柔如小鹿一般的小姑娘,或許會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嶄新而而鋪滿陽光的人生?。
可……
現(xiàn)?在?再?來說這些,未免有些太遲了。
眼底的歉疚與悔意?交織,半晌之后,千野幸望著橫欄在?身前的火作早織,目光沉靜, 語氣平穩(wěn)。
“讓開。”
火作早織無動于衷。
“早織,我們之間的事,可以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再?行清算, 無論是你的罪、還是我應(yīng)該給你的補償——我們之后有很多時間,可以一點一點慢慢理清我們之間的恩怨情仇。”
“但……那?絕不會是今天。”
千野幸緩步上前,垂下眸子, 聲音放緩。
“——現(xiàn)?在?我不想和你動手,早織。讓開吧。”
清澈的小鹿眼里滿是倔強, 火作早織抬起下巴瞪著千野幸,似乎是想極力表現(xiàn)?出?兇狠的樣子。但, 當(dāng)她的目光對上那?雙溫煦如春風(fēng)一般的青紫色眼眸的瞬間……一切堅冰,都盡數(shù)融化?成了溫暖的清流。
少女的貝齒緊緊咬著唇瓣。
“我討厭你……”
她說。
“嗯。我知道。”
火作早織清脆的嗓音里隱約帶上了一絲哭腔。
“矢目久司……你為什么要騙我?明明從始至終都是你,明明你從你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你為什么要遞給我那?一杯咖啡?為什么要來找我搭話?又為什么要對我說那?樣奇怪的話?”
晶瑩的液體緩緩在?她的眼眶里打?著轉(zhuǎn)。
“——「在?[極光],您可以按照您自?己的意?愿,挑選任何您喜歡、或者想要嘗試的飲品或者書籍,而不需要詢問人的意?見」……”
她抬頭望著千野幸,像一只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幼鹿,純粹而凄然:“矢目久司,你當(dāng)時對我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是在?嘲笑我這個被你殺死的無辜者的孩子太過愚蠢、太過好騙,是嗎?”
“我——”
千野幸想要解釋。他想說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想說那?時候的她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位可愛的小客人。
——他那?個時候還不能確定火作早織就?是現(xiàn)?任[冰酒],因此,在?對待那?個乖巧而又單純的少女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拿出?對待毛利蘭、鈴木園子這樣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的態(tài)度,耐心?引導(dǎo)、悉心?教誨。
但……
望著那?雙盈滿淚水、被淚水潤澤得?閃閃發(fā)?亮的深褐色小鹿眼,到嘴邊的話在?舌尖轉(zhuǎn)過一圈,最終,還是被千野幸默默咽了回去。
——如果仇恨,能夠成為支撐一個年幼失怙的孩子,繼續(xù)在?這個殘酷而且荒誕的世界繼續(xù)行走?下去的動力的話……
那?就?繼續(xù)恨他吧。
就?當(dāng)做是……對這孩子的補償好了。一切難言難辨的仇怨他都會一力承擔(dān),只要火作早織還能夠、還愿意?為了復(fù)仇而不斷前行。
“……對不起。”
低沉沙啞的聲音像是一記重錘,徹底擊碎了少女心?頭最后一絲僥幸。
火作早織的眼底、那?因為千野幸的躊躇而緩緩萌生?出?來的希冀,就?這樣,在?這一聲低低的歉語中,緩緩熄滅。
咔噠——
她沉默地拉開了手/槍的保險,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千野幸的眉心?。
“……我討厭你。”
正在?氣氛逐漸劍拔弩張的時候,猝不及防地,一只干燥而且溫暖的手掌,忽然重重落在?了千野幸的肩膀上。
將千野幸拉到自?己身后,降谷零眉心?緊鎖,冷冷地看向?qū)γ娴纳倥?br />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毫不客氣地道:“千野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父親的事情。當(dāng)初如果沒有他和他的朋友們幫忙,你父親的真正死亡原因,或許直到現(xiàn)?在?,都還被別有用心?的人用毒蛇咬傷、意?外?致死草草結(jié)案。”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火作早織,”降谷零深深看著肩膀輕顫的火作早織,“是千野幫你抓住了殺死你父親的真正元兇、將她送進(jìn)了牢/獄之中。他幫了你,你應(yīng)該感謝他,為什么你反過來卻要怨恨他?”
圓潤的眼睛瞬間睜大,火作早織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狼,惡狠狠地瞪著敵人、一副隨時可能撲上去撕咬對方的樣子。
“——是他害死了我的爸爸!”
少女清脆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如果不是他脅迫我爸爸幫他運輸軍火,如果不是他非要強迫爸爸在?森林博物館里與他見面詳談……爸爸或許根本就?不會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遇到那?個惡毒的女人,最終被她殺死!”
“這一切悲劇都是他親手釀造的!這一切全部都是[矢目久司]的錯——!!”
聞言,千野幸眉目微怔,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
“運輸軍火?”
降谷零也愣了一下,他仔細(xì)回憶了一會兒:“你說的運輸軍火的事我有印象,但那?是基爾的工作——基爾那?時候也在?島上,她才是負(fù)責(zé)和你父親接洽偷渡事宜的負(fù)責(zé)人。”
“至于千野……他就?只是去北海道度假、一不小心?被卷入了案件的普通人而已,跟這件事毫無關(guān)聯(lián)。”
意?料之外?的真相,宛如一枚穿心?而過的子彈,狠狠擊碎了火作早織早已經(jīng)破碎不堪的心?房。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思考,就?那?樣任憑自?己已經(jīng)徹底凝固的思緒隨風(fēng)流淌。
“是基爾……”
她喃喃自?語。
“所以,那?個時候給爸爸打?電話的人,原來是基爾嗎……”
偽裝出?來的強勢和冰冷瞬間褪去,她仰頭看著千野幸,模樣狼狽又可憐,像是一只流浪在?雨里、找不到家的小貓。
“所以、那?不是你做的……是嗎?”
純凈如水一般的眼神,直勾勾刺中了千野幸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沉默片刻,偏過了頭。
火作早織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千野幸的沉默,又仿佛比任何話語解釋都來的更加真實、更加有力。
淚水終于突破了眼眶的封鎖。
眼眶通紅的少女輕輕吸了吸鼻子,望著千野幸的眼神恢復(fù)了曾經(jīng)有過的信賴與親昵。
“我不討厭你了。”
一字一頓地說完,像是生?怕對方不信,火作早織揉了揉眼眶,用鼻音顯著的聲音又再?次強調(diào):“——我不討厭你了,矢目久司。”
她噠噠噠地走?上前,似乎想拉這個如春風(fēng)一般、曾經(jīng)溫暖過自?己滿目瘡痍的靈魂。的青年的衣角。
但……
在?她吃驚的目光注視下,千野幸卻是往后退了一步。
沒有去看少女眼底疑惑的神情,短暫的沉默過后,千野幸低聲道:“……讓開吧,早織。”
——讓開吧。
簡短的一句話宛如魔咒一般,瞬間,便讓火作早織從早已在?記憶深處微微泛黃的、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前塵舊事之中,短暫清醒過來。
她仰頭望著千野幸,眼睛濕漉漉的,像是馬上就?能哭出?聲,卻還是咬著唇瓣、強撐鎮(zhèn)定。
“我……不能放你們過去。”
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火作早織的表情很快就?變得?有些悲傷:“我不能讓你們過去……朗姆大人在?看著我……”
這樣說著,她拉下裙子的領(lǐng)口,指了一下自?己白皙纖長?的天鵝頸。
——那?里,叩著一條狂野朋克風(fēng)的金屬制choker。
像是為了回應(yīng)火作早織的話一樣,項圈之上,猩紅的光點一閃而過。
千野幸一眼便認(rèn)了出?來,那?是一條曾經(jīng)也出?現(xiàn)?在?自?己頸間的、烏鴉用來掌控鴉群的陰損項圈。
他的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
“你——”
他想要上前,但下一秒,手腕便被人輕輕拉住了。
“千野……”降谷零沖千野幸搖了搖頭,湊到對方的耳畔,用微弱的氣音悄聲道,“你先走?——我來攔住她。”
千野幸心?下一驚,下意?識反駁:“不行!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里!這太危險了!”
——就?算外?表看上去再?怎樣無害,但火作早織始終都是黑衣組織的現(xiàn)?任[冰酒],作為接受過人體改造的特殊行動組成員,她的危險系數(shù),比行動組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高。
“我留下。”
他沉聲道。
不管因為仇恨還是其他任何因素,千野幸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火作早織心?里是特殊的。
由他留下拖住火作早織,對方或許不會殺了他,但如果對上降谷零的話,對警察厭惡至極的火作早織、是絕對不會有任何留手的。
只要想到好友可能會變成躺在?地上的無數(shù)冰冷尸體中的其中一具,千野幸就?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一樣,悶悶的難受。
降谷零抬眸看著他,語氣不容置疑。
“如果我離開了,那?么就?算我之后找到了馬提尼,我也不懂得?要怎么停止意?識轉(zhuǎn)移設(shè)備。這件事只有你才能夠做到。”
“你才應(yīng)該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千野,你不應(yīng)該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
降谷零的眼神很沉很重,就?連語氣也是一樣。
他的話合情合理,千野幸找不到任何角度來駁斥。
正在?千野幸遲疑間,走?廊間,彼此看不順眼的兩?人下一秒便大打?出?手,拳拳到肉的沉悶碰撞聲不絕于耳。
“——千野、走?啊!”
千野幸一個激靈,在?大腦作出?反應(yīng)之前,身體就?已經(jīng)下意?識動了起來,一個箭步便竄入了走?廊浸透的逃生?樓梯中、消失不見。
……
……
馬提尼所在?的實驗室方位并不難找。
考慮到這次意?識轉(zhuǎn)移實驗對于烏鴉的重要性,對方一定會選擇在?研究所里自?認(rèn)為最安全的地方來進(jìn)行。而,那?所謂的[最安全的地方],其密不透風(fēng)的防御工事,在?接管了研究所對外?防御系統(tǒng)的最高權(quán)限后的千野幸眼里,宛如夜空中的明星一般顯眼奪目。
因此,循著記憶中布防最為嚴(yán)密的幾?處地點一一搜索過去,不出?半小時,千野幸就?順利摸到了一間大門緊閉的實驗室門前。
吱——!
堅硬的合金指虎狠狠刺入了金屬門縫隙之間,千野幸氣沉丹田、握住指虎另一端,狠狠一撬。
鏘——!
指虎斷裂,尖銳的斷端刺穿了千野幸的掌心?,帶來一陣鉆心?的疼。
千野幸面無表情,換上另一根指虎,再?次刺入門縫。
鏘鏘鏘——!!
伴隨著硬質(zhì)金屬被巨力暴力扳斷的聲音不斷響起,實驗室緊閉的大門,終于緩緩裂開了一條縫隙。
一個前滾翻竄入實驗室內(nèi),千野幸看都沒看,拎著路上撿來的槍、抬手沖著手術(shù)臺邊便是一槍。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霎時間便在?實驗室內(nèi)炸響。
千野幸眸光冷峻,極富攻擊性的邪異面孔在?此刻陰騭得?有些駭人。
他慢條斯理地踱到手術(shù)臺邊,一腳飛出?,將踉踉蹌蹌爬起的人影、又重重踩回了地面上。
俯下身子,千野幸用像是看什么不可回收的垃圾一樣的眼神,冷冷俯視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敗犬:“好久不見啊,朗姆~”
面部扭曲的光頭男人滿臉震悚;“冰、冰酒——?!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應(yīng)該在?琴酒負(fù)責(zé)看管的A002實驗室里嗎?!”
“啊……很好奇這一點嗎?”
慣來溫潤入春風(fēng)般的氣質(zhì),在?這一刻,徹徹底底具象成了凜冽殘酷的雪風(fēng)。
青紫色的眼底流淌著粘稠的惡意?與殺機,千野幸唇角似笑非笑地挽起,如同黑淵一般危險的氣息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全部朝著蜷縮在?地的光頭男人沖刷而去。
“我之前就?覺得?很奇怪——研究所大亂的時候你不在?,我被琴酒押入A002接受意?識轉(zhuǎn)移手術(shù)的時候你也不在?。”
“我曾經(jīng)有過懷疑,我考慮過身為黑衣組織手握大權(quán)、深受BOSS信任的二把手,[朗姆]到底有沒有可能會臨陣脫逃……以你平日里表現(xiàn)?出?的愚忠來看,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大。”
“那?么,對組織、對BOSS忠心?耿耿的你,又會去哪里呢?”
噗通——!!
竭盡全力撐起的身軀、再?次被笑容森冷的青年單腿踩趴下,千野幸伸出?腳尖,惡劣地在?對方胸口的槍傷上來回碾壓。
血液溢出?,弄臟了他的皮靴。
“——直到我想起馬提尼。”
“深受BOSS信賴的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適合作為備用方案的執(zhí)行人。你一定會為他保密、然后忠貞不渝地替BOSS完成這事關(guān)重大的手術(shù),所以,我想你一定在?這——就?在?馬提尼的身邊。”
腳尖重重壓下,凹凸不平的戰(zhàn)術(shù)皮靴靴底將朗姆的胸腔踩的微微有些凹陷,隱約間,能聽?到一陣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牙根發(fā)?酸的骨裂聲。
朗姆拼命抓撓著千野幸的小腿、竭力推搡,像是將死之人徒勞的、在?做最后的掙扎。
千野幸俯視著腳下的人。
這張令人望而生?厭的老臉,在?過去的八年里,曾經(jīng)帶給自?己、帶給[千間目]數(shù)之不盡的痛苦。
他曾經(jīng)是他噩夢最深處的猙獰鬼影。
而,現(xiàn)?在?,這只烏鴉麾下的倀鬼,正被自?己毫無尊嚴(yán)地踩在?腳下、碾壓進(jìn)了塵土里。
糾纏多年的噩夢,如今終于一朝潰散。
砰砰砰——!!
指尖微動,千野幸沒有絲毫遲疑地連開四槍,將朗姆的四肢盡數(shù)打?斷。一時間,悲慘的哀嚎聲響徹了整間實驗室。
“——我沒功夫跟你耗。”
一腳踢開已經(jīng)徹底失去行動能力的朗姆,為了防止對方咬舌自?盡、讓警方徹底失去從朗姆嘴里審訊情報的可能性,千野幸“嘎巴”一聲、利索地卸掉了對方的下巴。
“感到興奮嗎,朗姆?畢竟……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你都會在?審訊室里,享受來自?公安的、最高級別的‘禮遇’。”
丟下一句惡意?滿滿的恐嚇,千野幸不在?去管癱軟在?地、無能狂怒的朗姆,扭頭撲到手術(shù)臺邊的電腦上,簡單操作兩?下后,便順利解開了束縛帶。
“馬提尼?”
一件一件將密密麻麻、看不出?具體用法的監(jiān)測儀器從對方身上拆下,千野幸一邊動手,一邊輕輕晃了晃雙眼緊閉的金發(fā)?青年。
對方總是一副老派紳士的模樣,形容舉止優(yōu)雅得?體,千野幸?guī)?乎從未見過對方如此狼狽的模樣。
小心?翼翼替對方清理掉口鼻間幾?乎快要凝固的血塊,將最后一個深深刺入腹腔的金屬探頭拔出?之后,千野幸簡單替對方的開放性創(chuàng)口做了個戰(zhàn)地包扎,接著,就?想把人從手術(shù)臺上抱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陷入昏迷之中的馬提尼靠在?千野幸懷里,緊閉著眼、微微偏頭,像小動物之間用碰鼻的方式彼此打?招呼一樣,將自?己的鼻尖貼在?千野幸胸口,輕輕拱了一下。
千野幸原本陰騭的面色瞬間軟化?了下來。
“……安心?休息一會兒吧。”動作輕柔地將人抱起,千野幸趔趄了一下,恍然間感覺自?己的軀殼像是破了個大洞一樣,身體輕飄飄的,仿佛隨時會消散。
腳步踉蹌,但他攬著馬提尼的手卻很穩(wěn)很穩(wěn)。
“很快就?到家了,阿慎。”
他抬腳跨過朗姆癱軟在?地的身體,剛要出?門,下一秒,卻是眼前一花、險些摔倒在?地。
冰冷的肩膀被一雙滾燙的大手撐住。
“——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只臟兮兮、可憐巴巴,還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的在?逃家養(yǎng)貓!”
張揚恣意?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千野幸感覺懷里一空,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緊接著,他整個人就?被迫和馬提尼分開了。虛弱到近乎失去所有知覺的身體落入另一個人的懷里,千野幸微微一怔,抬眼望去。
“撿個貓,家人們~”
含笑的深紫色眼睛微微湊近,萩原研二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fù)P起嘴角:“他想和我回家……對不對?”
第462章
四目相對。
霧靄氤氳的青紫色, 撞入了一片宛如浩瀚星河一般深邃的深紫色。
萩原研二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小伙伴蒼白?如紙的臉,有些心疼地幫對方擦去臉上的血污。
“——受傷了嗎?”
千野幸搖頭。
眼底朦朧的霧氣緩緩消弭, 千野幸彎起眼角, 不甚在意地任由對方指尖在自己敏感的臉頰、頸側(cè)來回游走,確認(rèn)著?自?己的情況。
“好呀~”
他說。
無?厘頭的答復(fù)讓萩原研二有了短暫的愣神。
見狀,千野幸笑了起來。
“不是說要帶我回家嗎?我給你的答復(fù)是——好呀~”
親昵地貼了貼小伙伴的臉側(cè), 千野幸放松身體,放任自?己像一只大型布偶一樣被對方攬在懷里搓揉:“你可要好好對待我哦~畢竟……如果沒辦法照顧好難壞脾氣的貓咪的話,一氣之?下, 貓咪可是會再次離家出走的哦~?”
萩原研二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松田陣平率先冷笑了一聲:“行啊,不過在那之?前——某人最?好老老實?實?交代一下、關(guān)于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又折騰成了現(xiàn)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千野幸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什么看?你以為裝可憐我就會心軟嗎?”松田陣平對對方濕漉漉眼巴巴的表情視若無?睹。某人的前科累犯劣跡實?在太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這種?事后賣乖的行為完全免疫了。
千野幸再次眨巴眨巴眼睛。
“啊……頭好像有點暈、身體到處都好痛……”
他身上那一襲從研究所守衛(wèi)的更?衣間里順出來的戰(zhàn)術(shù)裝備,早已在高強度的戰(zhàn)斗中,被劃得破破爛爛,不斷有粘稠猩紅的液體自?衣服的破口?中溢出, 滴滴答答零落了一地。
腥甜的血腥味,在這處不算太過寬敞的房間里緩緩蔓延。
就算明知道某人極有可能是在賣慘、試圖逃避審判,萩原研二每次卻還是依然?會心甘情愿地上當(dāng)。
他當(dāng)即就變了臉色。
“——還撐得住嗎、moku?我們現(xiàn)在就帶你出去!”口?中這樣說著?, 萩原研二攬著?好友、單手迅速按住耳麥,“矢木警官,醫(yī)療隊的人到了嗎?moku現(xiàn)在的情況很不樂觀, 需要立刻接受治療!”
通訊頻道里,不知道矢木雅人都說了些什么, 萩原研二沉默片刻后,拆下耳麥、遞給了千野幸。
千野幸一怔, 有些意外:“……找我的?”
萩原研二點頭。
抹掉嘴角的血,千野幸將耳麥掛上耳側(cè),清了清嗓子:“喂?我是千野,請問找我是有什么——”
“——千野大人、是我!”
急促而耳熟的女聲從耳麥那頭傳來,千野幸很輕松地分辨出了聲音的主人。
是反舌鳥。
只是……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反舌鳥為什么聲音這么凝重?
青紫色的鳳眸緩緩瞇起,千野幸聲音平穩(wěn):“發(fā)生了什么事,內(nèi)田?別著?急,慢慢說。”
反舌鳥嗓音微沉,飛快道:“千野大人,黑加侖有話要對您講!”
黑加侖……?
“——他不是已經(jīng)和馬提尼交換身份、現(xiàn)在在警視廳內(nèi)部接受污點證人保護(hù)嗎?”
“是這樣,但……”
反舌鳥的話還沒說完,很快,通訊頻道里就接入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矢目先生?很高興能再見到您,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我,我是禾野正直,警視廳刑事部現(xiàn)任參事官、兼組對第三課暴力?團對策課代理?課長,”耳麥里,禾野參事官的聲音冷峻至極,話語中,透著?一股子濃濃的焦慮,“警視廳目前接到一條重要情報,我們長話短說!”
千野幸“嗯”了一聲。
禾野正直這個人他當(dāng)然?有印象。當(dāng)年還是[冰酒]的時?候,千野幸就曾經(jīng)接到過與對方有關(guān)的刺殺任務(wù),至于對方現(xiàn)在職稱后綴的那個「對第三課暴力?團對策課代理?課長」……跟千野幸倒也不是也不無?關(guān)系的。
——畢竟那位原課長澤田,這些年來與浸染的黑暗實?在有些太深……與黑暗為伍的人,可是坐不穩(wěn)捍衛(wèi)光明的騎士長之?位的,不是嗎?
耳麥里,禾野參事官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根據(jù)污點證人的匯報,你們現(xiàn)在所在的研究所,是黑衣組織戒備最?森嚴(yán)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那位鴉群領(lǐng)袖、烏丸蓮耶為自?己選擇的老巢所在。”
“嗯,我知道。”
“……你知道?”禾野正直似乎有些詫異,但轉(zhuǎn)念一想這位矢目久司先生似乎并非凡人,于是很快也就釋然?了,“好吧,那我繼續(xù)——根據(jù)污點證人的說辭,在您剛剛舍身為餌、深入這處研究所的第二天,研究所里似乎就產(chǎn)生了某些變動,不斷有穿著?防爆服、全副武裝的人在地下三層進(jìn)進(jìn)出出。”
話已至此,耳麥中,千野幸聽見禾野正直提高聲音、呼喚了一句。
“黑加侖?具體情況你更?了解,你來說!”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片刻后。
按著?耳麥,千野幸試探的問:“黑加侖?”
“……嗯。”
寂靜被打破,黑加侖似乎也已經(jīng)給自?己做好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建設(shè),他壓低嗓子,語速飛快地說:“我之?前還不清楚那些穿著?防爆服的人在地下三層做些什么,但現(xiàn)在似乎有些眉目了。”
千野幸:“你說,我聽著?呢。”
黑加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從琴酒把你帶回研究所的那一刻起……生性狡獪多疑的BOSS、不,烏丸蓮耶恐怕就已經(jīng)做好你會背叛他、將警察引入研究所的準(zhǔn)備了。”
“——他在安放炸藥。”
這樣說著?,他特意頓了頓,似乎是在給千野幸流出消化?或者提問的時?間。但,出乎黑加侖意料的是,對方似乎并不覺得十分驚詫。
“我知道了。”
“冰酒——!”
黑加侖忍不住提高音量。他似乎有些過分激動了。
“從那些警察主力?人手下場之?后開始,你的任務(wù)就已經(jīng)完全結(jié)束了,不是嗎?馬提尼大人日前已經(jīng)頂替了我的身份、將東西交給了你,而你也已經(jīng)順利解放了中央防御系統(tǒng)的全部防御功能,將那些警察接入了研究所內(nèi)部——接下來的事情已經(jīng)不再需要你去操心了!”
“眼下研究所內(nèi)的情況實?在很不明朗,那些足夠?qū)⒄麄研究所夷為平地的炸彈不知道被烏丸蓮耶藏在了哪里,更?不知道它們到底什么時?候會爆炸……冰酒、你現(xiàn)在必須馬上撤出來!”
必須……?
馬上?
聽著?耳麥里黑加侖倉皇急促的聲音,千野幸歪了歪頭,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
——還從來沒有人用這樣命令式口?吻與他說過話。
警官先生們都是極有分寸感、情商很高的人,他們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與自?己的好友對話,他們不會,馬提尼、反舌鳥和黑方這些身為部下的、就更?不會用這樣冒犯的語氣和千野幸說話了。
但千野幸并不討厭這樣。
或者說……他能從黑加侖的語氣里,聽出對方對自?己的關(guān)切與擔(dān)心。
這就夠了。
“——你剛才說的那個地方,入口?在哪,你知道嗎?”
他問。
黑加侖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地下三層嗎?在負(fù)一層最?深處、樣品處理?區(qū)的第三車間,那里有唯一一部可以直達(dá)地下三層的電梯。”
千野幸道了聲“好”,想了想,又問:“你還跟其他人提起過這件事嗎?就是你剛才跟我說的這些事。”
像是生怕惹得對方不快似的,黑加侖想都沒想、連忙否認(rèn):“沒有!我想起這件事之?后馬上聯(lián)系你了、絕對沒有和其他人說起過這件事!”
“行,我知道了。”
通訊到此切斷。
若無?其事地沖兩?個面露好奇之?色的警官先生笑了笑,千野幸“轉(zhuǎn)述”道:“研二,能拜托你幫忙送一下馬提尼嗎?雅人說醫(yī)療隊的人已經(jīng)到了,馬提尼現(xiàn)在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我稍微有些擔(dān)心他,所以……”
萩原研二遲疑了一下,沐浴著?小伙伴央求似的眼神,只停頓了不到兩?秒、就果斷點頭。
“交給我吧!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安全送到后方醫(yī)院的。倒是你,moku——你現(xiàn)在沒問題嗎?還有力?氣嗎?需不需要我背你一起出去?”
“嗯?不用擔(dān)心我哦?”
某人一秒站直身體,從小伙伴的懷里退出來,跟一棵迎風(fēng)見長的挺拔小白?楊似的,完全看不出上一秒前他還一副奄奄一息、弱柳迎風(fēng),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兩?眼一閉嗝屁過去的樣子。
活力?滿滿地沖萩原研二揮了揮手,目送對方攙扶著?昏迷中的馬提尼走出手術(shù)室,千野幸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陣平醬——”
松田陣平斜了小伙伴一眼。
“你又有什么騷操作?了?剛才特意支開hagi,現(xiàn)在該不會又想要支開我了吧?”
……嗯?
松田警官什么時?候比萩原警官還要敏銳了?
千野幸心里納悶,面上卻一派正經(jīng),語氣擔(dān)憂地道:“陣平,你還記得現(xiàn)任冰酒嗎?就是那個接受過組織改造、身體素質(zhì)遠(yuǎn)超常人的組織代號成員。”
皺眉回憶了一陣之?后,松田陣平“嗯”了一聲:“冰酒?我稍微有點印象——我記得、那家伙的本名?字,好像是叫做火作?早織……對吧?”
“嗯嗯。”千野幸點了點頭,狀似不經(jīng)意地道,“剛才過來的路上遇到了冰酒,零醬為了給我爭取時?間、獨自?一人拖住了冰酒。唔,以冰酒的扭曲和狠辣程度,我稍微有一點擔(dān)心……”
“哦。”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
他在心底打定了注意,就算某人說出花來,也絕對不可能放任這只遍體鱗傷的壞貓、再繼續(xù)溜去前線上躥下跳了,無?論誰來都不可——
……等等。
“——你剛才說……誰拖住了冰酒??!”
“是零醬,”千野幸誠實?作?答,整個人乖乖巧巧地站在松田陣平的身邊,“——就降谷零哦~零醬現(xiàn)在正在負(fù)一層西南Z字走廊靠近A002實?驗室那邊和冰酒糾纏,我想——”
松田陣平“蹭”地一下猛的從靠著?的墻邊站直身體:“就他一個人在?!”
那家伙在搞什么?!
“是的,所以我稍微有點擔(dān)心他。你應(yīng)該也看得出來,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沒辦法幫上零醬的忙,剛才原本還想問問陣平醬接下來還有沒有任務(wù)來著?,不過既然?陣平醬不愿意的話,那,我——”
“在這等著?!”
瞬間,深感自?己責(zé)任重大的松田陣平轉(zhuǎn)身就想跑。
但,就在他擼起袖子、準(zhǔn)備動身去撈冤種?同期之?前,松田陣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火速剎車、轉(zhuǎn)過身,一雙黝黑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視著?自?家冤種?好友。
“——乖乖呆在這里、守好朗姆!”視線在地上已經(jīng)昏死過去的朗姆身上一掃而過,松田陣平核善微笑,“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你又偷跑的話,你就死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親愛的千野先生?”
千野幸眨巴了一下眼睛:“陣平是要過去找零醬嗎?”
他體貼地叮囑:“要小心啊、陣平醬,冰酒很厲害的,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哦!嗯……如果可以的話,請——”
松田陣平瞥了一眼,轉(zhuǎn)過身,不再停留:“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雖然?我一向不太樂意遵守警視廳的條條框框,但毆打犯人致其死亡這種?事我還是做不出來的——走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里!”
“好——”
等到目送著?松田陣平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走廊盡頭之?后,千野幸這才轉(zhuǎn)過身,拖著?沉重遲滯的步子,一邊捶著?腰、一邊慢吞吞朝著?樣品處理?區(qū)走去。
唉……
額外的工作?又增加了。
——這種?情況能申請工傷補貼嗎?
第463章
“工傷補貼么……咳。”
“看來得多要一點才行啊。”
用拇指輕輕抹去?唇角的鮮血, 千野幸撩起眼眸,隨意踢開那幾具倒伏在自己腳下、阻住了他前進(jìn)路途的尸體:“沒想到您還留了一手啊,炸彈……我尊敬的先生、黑衣組織的BOSS, 您果然和朗姆那樣的蠢貨完全不一樣。”
空曠的房間里密布著無數(shù)條粗壯繁瑣的電纜, 電纜盡頭,鏈接著一臺造型精密的主腦機箱。
在機箱旁邊、電腦屏幕正中央,一只?渾身羽毛漆黑、只?有眼眸透出一抹不祥的猩紅的烏鴉, 正默默注視著他的一切。
“——有感覺到欣慰嗎,我尊敬的先生?”
砰——!!
呼嘯的拳風(fēng)、裹挾著凌厲無匹的氣勢。那沾染著血漬的一記重拳,就這樣狠狠砸在了主腦機箱之?上。
電光閃爍。
電腦屏幕正中央, 紅眼黑羽的像素烏鴉身軀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了一下。
“因為……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成長為你最想看到的樣子了啊。”
砰——!!
又是一拳。
鮮血迸濺,機箱內(nèi)部傳出不堪重負(fù)的嘈雜“嗡嗡”聲?。一股黑煙從機箱之?上裊裊升起,很快,焦糊的氣味便?繚繞在了千野幸的鼻尖。
在又一陣“滋滋”的電流聲?想起過后,遭到重?fù)舻闹鳈C徹底宣告崩壞。
房間內(nèi),慘白的燈光驟然熄滅, 只?有不斷閃爍著雪花的電腦屏幕,成為了整個房間之?中唯一的光源。
“停、停下……”
烏鴉顫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它似乎久違地感受到、那盡在掌控之?中的事物陡然失控所帶來?的恐懼與無力。
而現(xiàn)在,那個讓它感受到無盡恐慌的青年, 正翹起那一雙沾染著鮮血、形狀姣好的薄唇,似笑?非笑?,繼續(xù)某個令人?止不住戰(zhàn)栗的危險話題。
“您知道嗎, BOSS?我和您其實是很像的。我們有著一致的興趣愛好,我們都喜歡馴養(yǎng)烈犬, 都喜歡看著那樣桀驁不馴、狂躁暴烈的生靈向自己俯首稱臣,搖尾乞憐。”
噠……
噠……
拖沓沉重的腳步聲?, 讓烏鴉的眸光有一瞬間的凝固。
它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我和您還是有不同?的。”
千野幸笑?眼彎彎,將自己蒼白染血的面?容湊到電腦屏幕跟前,望著烏鴉,狀若親昵地笑?了笑?:“與您的酷烈手段想必,我更傾向于?攻心。”
“我知道野犬最想要什么。我愿意將他最渴求的東西雙手奉上。所以他親近我、依賴我、信任我,心甘情愿為我獻(xiàn)上這世間最甘甜熾烈的忠誠。”
“但……”
“您呢?”
那樣朦朧溫柔的青紫色,在這一刻,似乎化身了黎明前夕最最昏暗殘酷的夜色。
沙啞的喉間溢出一聲?嘆息。
千野幸垂眸俯視著烏鴉猩紅的眼睛,如同?神明為自己迷失的信徒降下指引一般,緩緩低語。
“——暴力與血腥,從來?不是馴養(yǎng)犬只?最正確的方式。”
咽下一口頂?shù)胶黹g的黏滑鮮血,千野幸一邊忙碌著手上的事,一邊低聲?輕語。
“就算您可以用無可匹敵的力量,可以一寸寸敲斷烈犬的傲骨、一枚枚扳斷他的獠牙與利爪,用最血腥、最殘酷的手段逼迫犬只?向自己臣服……但這樣做所換來?的忠誠,卻也只?是暫時的。”
“當(dāng)?烈犬終于?掌握了足夠反撲的力量的時候,您會遭到反噬。”
“而我,就是您失敗的馴犬生涯中,最好的例子。”
指尖的血漬伴隨著千野幸的動作,涂抹到了主腦的每一個插頭、每一根電纜之?上。
——他在嘗試從外部拆解主腦。
“[冰酒]曾經(jīng)是您座下最兇猛可靠的狼犬。而現(xiàn)在,這只?狼犬掙脫了項圈的束縛,終于?決定向自己的主人?呲出獠牙。”
烏鴉眼底的猩紅飛快跳動。
對于?對方的沉默,千野幸并沒有多少在意。
“——說起來?,其實我一直都很想要問?您一個問?題。”
一根又一根電纜被千野幸從機箱上拆下。千野幸的想法很簡單——炸彈引爆需要媒介,而困居于?此?的烏鴉唯一能夠接觸到的媒介,就只?剩電子訊號了。
炸彈的引爆方式,不出意外,一定是通過電子元件操控。
也就是說——只?要千野幸能徹底切斷這臺主腦與外界電子訊號的接觸,就能徹底阻止這場足夠?qū)⒄麄市郊夷為平地的恐怖爆炸。
“——您會后悔嗎?后悔當(dāng)?初沒有在識破我的身份之?后,直接讓琴酒老師當(dāng)?場處刑我,而是把我?guī)Я嘶厝?、送進(jìn)了研究所里,在我這個一身反骨的臥底身上耗費那么多心血與精力。”
尖尖的鳥喙動了動,烏鴉嘶啞的聲?音自電腦里傳出。
“不、當(dāng)?然不會——my boy,你是我漫長人?生中所期待的、最好的回禮。對于?你,我會永遠(yuǎn)寬容、永遠(yuǎn)偏愛。”
“是么?”
千野幸不為所動。
將所有外置設(shè)備全部拆卸下來?之?后,他盯著電腦上不斷閃爍著雪花、卻依舊堅強佇立在屏幕正中央的像素烏鴉。
失去?了外媒作為依托,炸彈應(yīng)該會就此?停止才對。
但……不知道為什么,千野幸的心底,始終有濃稠的不安在緩緩蔓延。
——到底是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
他忍不住開?始反思?。
凝視著烏鴉,從對方的平靜姿態(tài)上,千野幸讀出了一股子勝券在握般的沉穩(wěn)與自信。
那一大?堆足夠?qū)⒄麄研究所炸上天的炸彈,應(yīng)就是對方最后的底牌了才對。但既然烏丸蓮耶直到自己將對方意識所寄托的主腦都完全拆解之?后、都顯得?并不慌張,那么,或許……
不,是一定——對方的手里,一定還捏著其他的底牌。
底牌……
烏鴉的底牌,還能是什么呢?
“那么,我尊敬的先生——您愿意垂憐你的孩子、告訴我您的身體究竟藏在哪里嗎?”
烏鴉的尾羽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千野幸如負(fù)傷的孤狼一般冷銳狠厲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視著烏鴉的眼睛。
“炸彈的控制器在你的身體旁邊?”
“……”
“你看上去?好像平靜了一點沒看來?我猜錯了,控制器并不是被你藏在了身體附近……那么,是你已經(jīng)啟動了炸彈,對嗎?”
“……”烏鴉猛地?fù)伍_?翅膀,狠狠跳了一下,“——不、不不不,我的孩子,我當(dāng)?然不可能這么做!你是我最優(yōu)秀的杰作,我怎么會傷害你呢?而且,一旦啟動炸彈,不僅僅是你,就連我也——”
“——你在拖延時間。”
千野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那雙特殊的青紫色眼眸反復(fù)能撥開?一切迷霧、直勾勾地望進(jìn)人?心底最隱秘的角落,將一切對方想要隱瞞的秘辛、都全部挖掘而出。
“你在拖延時間,烏丸蓮耶。”他又重復(fù)了一遍,眼眸微瞇,腦海之?中思?緒電轉(zhuǎn),“從我剛進(jìn)來?開?始,我就一直在觀察你的反應(yīng)——我發(fā)現(xiàn)你好像一直都表現(xiàn)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哪怕我拆掉了賴以顯現(xiàn)的主腦、你似乎也并沒有露出什么震怒的表情。”
“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吧?”
烏鴉的翅膀神經(jīng)質(zhì)地彈動了一下:“我的孩子,你看待問?題的方式不能太過片面?。身為一個跨國大?型組織的首領(lǐng),我當(dāng)?然應(yīng)該……”
“——是在為你的本體逃離爭取時間嗎?”
轟隆——!!
晴天霹靂!
烏鴉張開?的翅膀徹底凝固在了半空之?中,眼珠瘋狂轉(zhuǎn)動。
“看來?我說對了。”
千野幸笑?了起來?。
“你已經(jīng)啟動了炸彈——也就是說,只?需要用你這個不會受到任何物理層面?傷害、并且隨時可以轉(zhuǎn)移到其他電子元件上的意識體,。留在這里拖住我、以及拖住警方的人?,給你的本體逃離這里留出足夠的轉(zhuǎn)移時間……”
“那么,等到炸彈啟動倒計時歸零的瞬間,這一整座研究所、連帶著進(jìn)入這里執(zhí)行任務(wù)的所有警察,都會在劇烈的爆炸之?中化為一捧飛灰,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啊、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計劃嗎?不給自己和敵人?留下任何退路、用近乎同?歸于?盡的方式咬殺一切敢于?冒犯自己的敵人?……烏丸蓮耶,你果然沒有辜負(fù)我剛才那一番費盡心機表演。”
——表演?
烏鴉愣了一下,心底不祥的預(yù)感如同?陰云一般,迅速向外擴散。
“……你什么意思??”
沒有理會烏鴉慌張的質(zhì)疑聲?,千野幸咳嗽了兩聲?,指腹抹去?嘴角的鮮血,抬手按下耳麥。
“咳咳、景光……目標(biāo)出現(xiàn)了嗎?”
耳麥那頭的風(fēng)聲?凜冽,諸伏景光的嗓音就像是即將被夜風(fēng)吹散一樣,顯得?飄渺而輕微。
“——我看到他了。”
諸伏景光的語氣很沉靜:“就在剛才,我看到伏特加帶著兩個人?、推著擔(dān)架床,把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抬進(jìn)了那輛純黑色的福特車?yán)铩б埃嚿系哪莻老人?就是烏丸蓮耶嗎?”
“——不是。”
在烏鴉瞳孔地震、滿目驚悚與不解的眼神注視之?下,千野幸牽起唇角,露出一個浸滿黑泥的陰鷙微笑?。
像是在誘哄天真單純的孩子一樣,千野幸壓低嗓音,聲?音輕柔地笑?著,對耳麥那邊的人?說:“當(dāng)?然不是了,景光,那就只?是一個黑衣組織里稍微有點地位的普通成員而已……所以開?槍吧,不要留活口。”
諸伏景光似乎愣了一下,話音里似有遲疑:“可、可這是私……”
“——執(zhí)行任務(wù)時使用的警用耳麥,一般都安裝有外置的錄音設(shè)備、對嗎?到時候如果上面?問?起來?,你就如實回答是我讓你開?的槍就好了。沒事的,景光,放寬心,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仿佛海妖在蠱惑著行船至此?的船員一樣,千野幸語氣堅定而溫柔,莫名給人?一種由衷的可靠感和安全感。
諸伏景光沉默好了一陣,終究還是被他言之?鑿鑿的論調(diào)說服,在耳麥那頭、輕輕回應(yīng)了一聲?“好”。
話音落地之?后,下一秒。
砰——!!
遙遠(yuǎn)而巨大?的震響,順著耳麥、一路飄到了千野幸的鼓膜里。
屏幕上的烏鴉忽然發(fā)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冰酒、冰酒……矢目久司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
眼底的笑?意加深,千野幸溫聲?夸獎:“做得?好,景光。”
耳麥那頭不知道又說了句什么,千野幸唇角上翹,眉眼完成了一輪好看的月牙兒:“好,聽?你的。”
他很快就切斷了通訊。
目光轉(zhuǎn)到屏幕上歇斯底里的烏鴉身上,千野幸輕笑?。
“謝謝你的祝福,尊敬的先生。”
喉間無法克制的癢意襲來?,他掩唇咳嗽了一陣,蒼白的臉上爬滿裂痕,像是下一秒就要徹徹底底地碎裂開?一樣。
“……不過,在我下地獄之?前,我想你應(yīng)該會比我先走一步才對——畢竟千間還在下面?等著你這個罪魁禍?zhǔn)啄兀壬!?br />
“矢目久司……!!”烏鴉發(fā)出一聲?狂怒的尖嚎,猩紅宛如剛割開?的動脈一樣的眼珠死死凝視著屏幕之?外千野幸的眼睛,“——我死了你也別想好過!!”
它像是瘋了一樣,黑漆漆的身體不斷在屏幕上翻滾、掙扎,仿佛承受了什么不堪承受的折磨似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炸彈的控制器到底藏在哪里嗎?我告訴你、矢目久司,那個炸彈的控制器連接著我本體的心臟!一旦我的心臟停止跳動,炸彈剩余爆炸時間就會瞬間清零!”
烏鴉狂笑?了一聲?,撕心裂肺地大?喝:“哈哈哈哈哈哈哈!矢目久司,你才是罪魁禍?zhǔn)祝∷腥?都要死、這里的所有人?都要為我陪葬……而你,就是親手送他們下地獄的那個罪魁禍?zhǔn)祝。 ?br />
“……”
千野幸的臉色驟然陰沉了下去?。
第464章
烏鴉痛苦的慘叫聲還在繼續(xù)。
但千野幸卻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了一樣, 大腦一片空白,整個身體都僵硬得像是發(fā)條失靈的木偶一樣,只能呆呆地凝固在原地。
耳麥里的風(fēng)聲還在繼續(xù), 諸伏景光與其他狙擊手同伴的交談聲斷斷續(xù)續(xù)傳入千野幸的耳朵里。
“……偏了……擊范圍內(nèi)嗎……”
“車技很好……”
“補……”
在捕捉到某一個關(guān)鍵詞的瞬間, 千野幸的瞳孔驟然緊縮。
“——不要補!!”
單手按住耳麥,他的嗓音沙啞得厲害,像是咽喉間含了一把粗糲的黃沙, 每一次喉結(jié)振動,都會讓脆弱的喉管不堪折磨、漫出鮮血。
他竭力將聲音提到最大,仿若杜鵑啼血一般, 對著?耳麥那頭?聲嘶力竭地厲喝:“景光!千萬、千萬不要對車上那個老不死的補槍!!打爆輪胎限制住那輛車的行動就?行了,剩下?的交給黑方去處理——那個家伙現(xiàn)?在還不能死!”
諸伏景光“嗯?”了一聲。似乎是被過分凜冽的夜風(fēng)吹得有些?受涼,他的鼻音很重,聽?上去吃驚之余透著?一股子茫然。
“千野?”他有些?費解地應(yīng)聲,“我知道了……不過,雖然剛才那一槍射偏了、沒有擊中要害,但子彈依然穿透了對方的腹腔。”
這樣說著?, 諸伏景光簡單估算了一下?時間:“看位置應(yīng)該是擊中了脾、造成器官破裂大出血,如果沒有得到及時的搶救治療的話——最多20分鐘,對方就?會失血性休克導(dǎo)致死亡。如果目標(biāo)身體狀況不佳的話, 這個時間還會提前?。”
身體狀況不佳……
——如果烏丸蓮耶本體健康的話,對方怎么可能會想方設(shè)法為自己攫取一具新的、年輕而健康的身體呢?
千野幸竭力忍耐著?身體各處傳來的密密麻麻的鈍痛,有那么一瞬間, 感覺自己的魂魄都像是要掙脫這具虛假的軀殼、徹底魂歸天外一樣。
他咳嗽了兩聲,滿口?血腥氣讓他止不住地皺眉。
“咳……如果本身就?很虛弱, 大概多久會休克?”
諸伏景光思忖了一下?,很快道:“五分鐘。”
五分鐘……
那樣足夠?qū)⒄麄研究所一起炸上天的巨額爆/炸物, 在五分鐘內(nèi),顯然是無法被人為徹底拆除干凈的。炸彈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啟動,這也就?是說——留給警方撤離這里的時間,就?只剩不到五分鐘了。
事態(tài)變化?太快,電光火石之間,千野幸來不及過多解釋,只匆匆補了一句“照我說的去做”后,便匆匆切斷了通訊。
原本拔下?的各類主機插頭?,在千野幸的手上被快速復(fù)原。不一會兒,光線黯淡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關(guān)機的主機,重新迸發(fā)出了瑩白色的光芒。
室內(nèi)大亮。
隨手將手掌上黏連濕滑的血液蹭在衣擺上,千野幸快速敲擊了幾下?鍵盤,很快,那原本霸占了整個屏幕的烏鴉就?被縮小成了一寸見方的像素小圖標(biāo),只能可憐巴巴地?fù)?jù)守在屏幕一個最邊緣的小角落里。
本體受到重創(chuàng)顯然給屏幕上的電子烏鴉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響,紅眼烏鴉不斷在角落里翻滾、哀嚎,但在看清千野幸那仿佛下?一秒就?會像是積木一樣原地散碎開的樣子時,卻?又忍不住發(fā)出嘲弄的大笑聲。
“——這就?是你當(dāng)年給自己留下?的退路嗎,矢目久司?”
mini版烏鴉嘶啞嘲哳的聲音聽?著?很是刺耳,像利刃刮擦玻璃帶起的噪音:“看看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我的孩子,你比我更加狼狽、更加凄慘,我至少還是一個人,可看看你現(xiàn)?在?你就?是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千野幸面無表情?,本就?難看的臉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之下?、顯得更加慘白。
噠噠噠——
鍵盤軸體被快速按壓后回彈的清脆聲音,在這間偏僻的地下?三層機房里連成一片,仿佛雨點一般,連綿不休。
烏鴉樂此不疲地繼續(xù)譏諷:“我的孩子,你的那些?警察朋友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嗎?他們?知道你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是個徘徊人間的惡鬼了嗎?或者說,他們?知道被他們?信賴親近的朋友,早在八年前?,就?已?經(jīng)手染鮮血、成為比惡鬼還要可怕的罪人了嗎?”
“真好笑——”
在屏幕里凝視著?千野幸那張裂痕遍布的臉,烏鴉撲騰著?翅膀:“我的孩子,或許我應(yīng)該教給你這個道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猜猜看,得知真正的你早已?經(jīng)死在當(dāng)年那場大爆炸里、而現(xiàn)?在的你只是一道不人不鬼的亡魂的他們?,到底還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呢?”
“——你廢話真多。”
千野幸冷冷道。
指尖動作未停,瑩藍(lán)色的數(shù)據(jù)流在屏幕左半邊不斷流轉(zhuǎn),而右半邊,則被千野幸接入U盤、連接了中央智能防御系統(tǒng)。
密密麻麻象征著?敵人的紅點,不斷在右半屏幕之上涌動。
千野幸眸光平靜,右手指間輕輕撥動耳麥,調(diào)整了一下?通訊頻道的波段號。
——————
將手腳全部被數(shù)枚手銬拷好的火作早織移交給同僚,降谷零喘了口?粗氣,扭頭?看向?身后的同期;“沒事吧?”
松田陣平搖頭?:“肩膀挨了一下?、有點脫臼,已?經(jīng)正回去了,之后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這個女人之后要怎么處理?”
眸光微冷,降谷零原本想說些?什么,但面色卻?忽然遲疑了一下?。
“嗯……應(yīng)該要參考千野的建議吧?畢竟是……”
他的話沒說完。
火作早織一直垂著?頭?,此刻聽?到兩人對話,忽然抬頭?:“我想見他。”
“你閉嘴!”一聽?這話,降谷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瞪了形容狼狽的少女一眼,“還不是你非得攔著?我們?!現(xiàn)?在好了,千野現(xiàn)?在獨自陷在里面、到現(xiàn)?在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目前?情?況怎么樣了……”
“……”
火作早織沉默了一下?,垂下?眼眸:“你們?……不該救我的。項圈引爆就?引爆吧,反正對于矢目久司來說,我這個惡貫滿盈的壞人死掉、他或許能省下?不少麻煩……”
松田陣平給自己灌了口?水:“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我這個拆彈的還沒嫌麻煩,你這個被救的受害者倒是先埋怨上了?想用死亡逃避自己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和刑罰?我告訴你,想都別想!等?千野出來之后,我就?——”
“小陣平——”
松田陣平猛一回頭?,在看清自家幼馴染頂著?的雞窩頭?、以及青青紫紫的臉后,登時就?樂了。
“喲,這是去干什么了?難得見到英俊瀟灑的萩原警官這副狼狽模樣——降谷,你帶手機了嗎?趕緊拍個照回頭?發(fā)我!”
降谷零笑瞇瞇應(yīng)了聲好。
輕輕在惡趣味的幼馴染胸口?擂了一拳后,萩原研二苦著?一張臉,委屈巴巴地蹭了蹭松田陣平:“你快別提了,我剛才……”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
萩原研二愣住了。
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原本的動作也都瞬間頓住,三人面面相覷。
“這是……moku的聲音?”
還沒摘掉的耳麥依舊掛在外耳廓上,哪怕被垃圾耳麥的音質(zhì)附上了濃重的機械感和電流音,卻?也完全遮蓋不了千野幸那特殊到在人潮之中也能一下?子辨認(rèn)出來的聲色。
按住耳麥,萩原研二有些?意外地?fù)P起眉頭?,目光在這處臨時搭建的指揮部周圍快速掃了一圈。
“小陣平……moku沒跟你一起出來嗎?”
聞言,松田陣平有些?煩躁地揉了一把凌亂的卷發(fā):“我也不知道,他那個時候——”
未盡的話語被打斷。
耳麥中再次傳來好友沉穩(wěn)冷靜的聲音,尾音微微有些?沙啞。
“——各單位注意,接到可靠情?報,該研究所地下?埋藏的巨量炸/藥即將在十分鐘內(nèi)引爆,請各單位抓緊時間、有序撤離。”
“——各單位注意,接到可靠情?報,該研究所地下?埋藏的巨量炸/藥即將在十分鐘內(nèi)引爆,請各單位抓緊時間、有序撤離。”
接連兩聲指令,瞬間便讓臨時指揮部里留守的警員陷入一片慌亂。
降谷零瞳孔劇顫。
“……炸彈?!什么時候的事?我為什么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電光火石之間,松田陣平猛然想起在手術(shù)室里、千野幸曾經(jīng)接通的那一則奇怪的通訊。
他猛地站起身,扭頭?就?要往研究所里面沖。
“小陣平、等?一下?——你干什么!”
一把甩脫幼馴染抓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松田陣平雙眼發(fā)紅,眼底神色驚痛交加:“千野還在里面!”
萩原研二頓時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
“里面……?”
分明是三伏天,萩原研二卻?感覺自己仿佛瞬間墜入了無敵冰窟,整個人內(nèi)到外一片冰寒。
三人對視了一眼,下?一秒,便不約而同地原地暴起、瘋狂朝槍響聲傳出的方向?狂奔。
“——各單位注意,接到可靠情?報,該研究所地下?埋藏的巨量炸/藥即將在八分鐘內(nèi)引爆,請各單位抓緊時間、有序撤離。”
沉穩(wěn)冷靜的聲線仿佛催命的魔鬼,三個人分明已?經(jīng)將體能壓榨到了極致,但那座佇立在夜色之中的巨大建筑物,卻?仿佛遙不可及的云巔之城一般,無論他們?怎么努力、都無法靠近半分。
砰——!!
“攔住他們?!!”
熟悉的呵斥聲傳來,下?一秒,萩原研二三人就?被數(shù)名?全副武裝的組對警察死死按在了地上。
其中領(lǐng)頭?的人皺眉呵斥;“你們?瘋了?沒聽?到剛才的指示嗎?所有人都在往外撤,只有你們?幾個往里沖——這是打算進(jìn)去送死嗎?”
“——你們?放開我!!”
松田陣平眼珠一片血紅,像一頭?被激怒了的獅子,瘋了似的拼命掙扎:“你們?松手啊!!千野還在里面、千野他還在里面!!”
領(lǐng)頭?的警察一愣:“千野?是你們?的朋友嗎?”
眼見按不住這幾個不知道發(fā)什么瘋的同僚,他連忙招呼旁邊路過的警察過來搭把手,十幾個人一起把三人拖回了臨時指揮部。
望著?對方渾身透出的崩潰和絕望,領(lǐng)頭?警察遲疑了一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好了,剛才的通知是全頻道播報的,你們?的朋友應(yīng)該也收到了消息,說不定?已?經(jīng)撤出研究所了——”
“你放屁!!”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次開口?的不是那個看上去情?緒最激動的卷發(fā)警察,而是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半長發(fā)、看上去狼狽又可憐的高個子警察。
深紫色的眼眸死死瞪著?對方,萩原研二頭?一次發(fā)這么大的火。他拼命掙扎著?,眼神看上去像是想要撲上去咬那個領(lǐng)頭?警察一口?一樣。
“——發(fā)布通知的就?是我朋友!他現(xiàn)?在還留在里面!”
萩原研二看上去像是快要崩潰了一般,眼尾一片通紅,哽咽著?道:“他受了很重很重的傷,只有十分鐘的時間、根本就?不夠他自己逃出來……你們?放開我,我要進(jìn)去接他!”
喉嚨深處泄出一聲泣音。
他失魂落魄地被按在椅子上。人來人往的臨時指揮部里,所有人都面色緊繃、步履匆匆,所有人都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zé),按照命令匆匆朝更加安全的大后方撤離。
——只有萩原研二。
只有萩原研二……
狼狽得像一只失去同伴的小動物,他徒勞地劃動四肢,掙扎著?、反抗著?,迷茫又無助地對著?長夜悲鳴。
掙扎無果,他從胸腔里漫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我……我明明答應(yīng)了、會帶他回家的……”
——————
烏鴉癱軟在屏幕的角角落,還在喋喋不休地試圖擾亂千野幸的心神。
“——我的孩子,就?算你繼續(xù)往自毀系統(tǒng)里傾倒垃圾代碼,也僅僅只能拖延一小段時間。一切都是無用功。”
噠噠噠——
鍵盤敲擊聲匯聚成一條洪流,瑩藍(lán)色的代碼在這股洪流中誕生、復(fù)制,然后全部被灌進(jìn)了系統(tǒng)里。
左下?角的倒計時不斷在跳動,每減少五秒,又會在下?一個瞬間回彈一個數(shù)字。
但這只是杯水車薪。
“繼續(xù)留在這里,炸彈最后還是會爆炸。他們?或許能夠從這場爆炸中逃脫,但是你呢,我的孩子?”烏鴉尖尖的鳥喙一張一合,“——你一定?會死的,千間,你會再一次在這樣的爆炸里被撕成碎片、什么都不會剩。”
“就?算你已?經(jīng)不是人類、不需要遵守人類的生理極限規(guī)則了,但那又怎樣呢?在這場恐怖的爆炸中,一切都會化?為湮粉,你覺得,你這樣單薄的、傷痕累累的軀體,能承受的住爆炸的氣浪、幸免于難嗎?”
烏鴉循循善誘:“你是個很優(yōu)秀的孩子,現(xiàn)?在就?離開的話,憑借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說不能還能搶在爆炸之前?逃離——你已?經(jīng)為這個國家、為警察這份職業(yè)犧牲過太多太多了,是時候為你自己而活了。”
倒計時的數(shù)字不斷減少,千野幸卻?連眼皮都沒抬。
他的身體里已?經(jīng)不再有鮮血往外滲出,猙獰的裂痕和符文?幾乎要將他全部的皮膚徹底覆蓋。
原本無限趨近于人類的軀殼也開始變得有些?透明,但千野幸敲擊在鍵盤上的指尖卻?依舊沉穩(wěn)。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做的話,更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是我還沒踏出這個房間,整個研究所就?已?經(jīng)被炸上了天。”
烏鴉微微一怔,隨后爆發(fā)出一串狀若癲狂的大笑聲。
“你果然是我最寵愛的孩子,你的智慧超乎我的想象。”
猩紅的眼珠死死凝視著?屏幕外那個體無完膚的青年,烏鴉冷冷道:“你要堅持到最后嗎?”
千野幸沒有說話,敲擊鍵盤的速度更快了一些?。右半邊屏幕上的紅點,伴隨著?時間的流逝,正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稀疏。
“你真的做好這個覺悟了嗎,我的孩子?”烏鴉的語氣有些?譏誚、有些?鄙夷,似乎對于自己接下?來將要提到的東西非常不屑。
“為了你所謂的大義,為了你想要保護(hù)的那些?廢物,千間、我的孩子——你已?經(jīng)被我殺死過兩次了!你難道就?不害怕嗎?不恐懼嗎?就?算會死第三次,你難道也覺得無所謂嗎?”
看著?屏幕上最后一枚象征著?敵人的紅點撤出研究所范圍,千野幸眸光平靜,輕輕敲下?了回車鍵。
“你什么都不懂。”
“你說我不是人,可你難道就?是了嗎?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信仰、什么是追求。”
“為了捍衛(wèi)黎明的到來……”
青紫色的眼底閃過一抹溫柔的笑意,千野幸彎起眼角。
“——就?算千千萬萬遍,雖死無憾。”
轟隆——!!!
滔天的火光,瞬息間便吞噬了全部的夜色。
第465章正文完結(jié)
巨響聲傳來的時候, 遠(yuǎn)處,正整齊列隊、朝著后方迅速撤離的警員們,都忍不住回頭望去。
下一秒, 他們深色的眼底, 瞬間便?被一抹璀璨宛如朝陽般的橘紅色光芒所徹底鋪滿。
天……
“亮了……”
有?人喃喃自?語。
這一刻,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
——天邊,黎明前夕那最后的一抹黑暗, 在這一刻,終于被這道炫目至極的火光撕成了碎片。
然?后……
荒野的最遙遠(yuǎn)角落、那仿佛天之盡頭的昏黑中,金日終于突破了地平線的封鎖, 溫暖的陽光鋪灑向黑暗的大地。
只?是看著那金光漫天,看著那恢弘壯麗的日出,不知道是被過分刺目的陽光灼傷了眼、亦或是什么別的,幾乎所有?人的眼角都泛起了一抹微紅。
——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
“……”
在死一般的靜默中,不知是誰帶的頭,一名又一名渾身硝煙氣與血腥氣交雜的警員,沉默著摘下了頭盔、脫下警帽。
爆炸形成的烈火還在繼續(xù)燃燒。那樣璀璨耀眼的火光、與天邊的初陽各踞一方?, 像是從此之后,人間便?有?了第二輪太陽。
人群之中傳來低低的哽咽聲。
——耳麥里那道沉著的聲音,自?從爆炸發(fā)生之后, 就再也沒有?再響起了。
他們或許不知道那道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他們或許與那道聲音的主?人或許在此之前從未見過、此后也在沒有?機會相逢……但不管怎么說,這樣一場盛大的落幕, 總該有?人銘記。
一位又一位鐵骨錚錚的男子漢,朝著火光的盡頭深深彎下了腰。
很快。
秩序重新恢復(fù)運轉(zhuǎn)。
跑動聲、電話聲、槍械與地面磕碰的撞擊聲、輪胎與碎石子摩擦的窸窣聲響成了一團。
就好像巨大的機械工廠重新開始轉(zhuǎn)動, 工廠之內(nèi)的每一顆螺絲釘,也都本?本?分分回到了自?己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位置。
除了三個人。
——只?除了三個人。
隊伍中、忙忙碌碌的人群之間, 仿佛有?什么東西被人輕輕摔碎,落地時分明悄無聲息,但在某些?人耳中,卻恍如雷霆呼嘯。
砰……
萩原研二怔怔地站在原地,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他好像聽?見自?己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被摔碎、所發(fā)出的輕微脆響。
第二次了……
指尖不住的顫抖,咽喉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似的,他喉結(jié)快速上下聳動,但一時間、卻竟然?發(fā)不出哪怕任何一絲聲響。
——這是他們第二次,看見分明如此絢爛、卻帶給人無窮無盡的悲痛與絕望的火光了。
上一次見到這樣的火光時,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得到了一枚象征著無上榮光的勛功章,而……這一次呢?
萩原研二有?些?茫然?地想。
——這一次,那個消失在火光中的青年,又會給他們留下什么荒謬而令人目不忍見的“禮物”呢?
“moku……”
萩原研二覺得這一刻他想說的話有?很多。
他想質(zhì)問對方?——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要跟自?己一起回家的嗎?不是說好要一起出去旅行,走?遍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嗎?不是說好從今以后一定會乖乖聽?話、不會再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了嗎?
不是說好……
今后的每一個生日、每一次新年……
都要一起過的嗎……?
痛到極致,仿佛就只?剩了茫然?。
渾身狼藉的半長發(fā)警官先生呆呆地站在人群里,一直到被路過的機動隊員不小心?撞了一個趔趄、險些?一頭栽倒在地后,這才恍惚間清醒過來。
“抱歉抱歉!”機動隊員有?些?歉疚地攙扶起對方?,“你沒事吧?感覺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去帳篷那邊休息一下?”
休息……?
萩原研二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干澀的眼珠一頓一頓地轉(zhuǎn)動了下。
或許是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徹底驚嚇到了負(fù)責(zé)按住他們?nèi)齻人的警員,萩原研二感覺自?己肩膀上壓著的手、力?道稍微松懈了一些?。
他的眼眸微微亮了亮。
給身旁兩位同期遞去一個眼神,下一秒,原本?安安靜靜待在原地的三人瞬間暴起,眨眼間便?掙脫了那些?全副武裝的警員的壓制,瘋了似的沖向火光映天的方?向。
“哎——”
先前幫忙約束他們的警員愣了一下,拔腿便?想去追,但下一刻,他們的動作便?被自?家隊長給攔住了。
“讓他們?nèi)グ伞?br />
隊長注視著那三人跌跌撞撞的背影,沉默良久,終于輕聲嘆息:“他們的朋友……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
身體恍若年久失去保養(yǎng)的機械一樣,萩原研二、松田陣平和降谷零三人呆呆地站在廢墟之前。
灼熱的火撲在他們慘白的臉上,火苗引燃了衣擺、發(fā)梢,三人卻像是沒有?生命、不會移動的木偶一樣,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憑火焰炙烤著他們空白到近乎麻木的心?。
紫灰色的眼底映著不斷跳躍的火苗,降谷零沉默良久,偏過頭:“千野……他真的……”
松田陣平?jīng)]說話。
他向來是個張揚而鮮活的性子,在幾人之中最為跳脫,如果說想到諸伏景光就會聯(lián)想到【可靠】這個形容詞的話,那么看見松田陣平,大約所有?人第一個出現(xiàn)?在腦海里的詞匯就是——【麻煩】。
——松田陣平是個大/麻煩。
從讀書的時候就是,直到進(jìn)入警校進(jìn)修,他渾身的尖刺也依舊沒有?被這個并不如何美好的世界打磨平整分毫。
但在此刻,他那雙總是明亮、總是鮮活的漆黑色眼眸,卻仿佛侵染了一層不祥的灰翳。
他靜靜地站在火場最邊緣,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觸摸那團距離自?己最近的火苗。
但還不等他將掌心?合攏,下一秒,那火苗便?從他的指縫間溜走?,只?給他留下一抹灼熱的痛感。
“啊……”
嗓音嘶啞,松田陣平收回手,重重揉了揉自?己通紅如血的眼眶。
——煙霧太濃,熏得人眼睛疼。
……
時光流逝,火焰沸騰。
不知過去了多久,警員和消防陸陸續(xù)續(xù)趕來。看到那三道呆立在廢墟正前方?的人影時,他們抬手就想要將人推搡到安全的后方?。
“——讓開讓開!無關(guān)人等往后退!小心?被火焰燙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帶他們走?。”
先前帶人按住他們的機動隊隊長匆匆趕來,沖消防賠了個笑后,不由分說地拉著仿佛失去靈魂一般渾渾噩噩的三人往后撤。
臨時休整營地里。
裹著毯子、捧著一杯熱水,降谷零怔怔望著面無表情敲擊鍵盤的矢木雅人,一時間,感覺自?己的口舌有?些?過分干燥。
他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指腹局促地摩挲了一下杯壁,接著又一下,卻是根本?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矢木雅人。
——他曾經(jīng)承諾過、會把那個人平平安安從里面帶出來的……
可現(xiàn)?在……
矢木雅人沒有?去看那三個人的表情。
他很確信,只?要與對方?對上目光的瞬間,他就會克制不住自?己心?頭的殺意、想要將對方?撕咬成一地的殘肢碎片。
——值得么?
機械的敲打著鍵盤,一條條戰(zhàn)后清理和搜查的命令有?條不紊地自?他手下傳遞出去,矢木雅人放空自?己的思緒,任憑那恍若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將自?己從頭到尾、死死包裹。
在他還不是[黑方?]、不是矢木雅人的時候,他就是個極盡傲慢的人。
他永遠(yuǎn)相信自?己的判斷。
為此,他在分明已經(jīng)察覺到不妙的氣氛之后,依舊義無反顧地接下了更名改姓、前往黑衣組織臥底搜查的任務(wù)。哪怕身份敗露、在審訊室內(nèi)被折磨得遍體鱗傷,他也始終相信自?己的判斷——BND的理念是正確的。
所以,追隨BND的自?己所做出的決定,也一定都是正確的。
也因此,當(dāng)他在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上位者?棋盤之中、隨時可以被拋棄被替換的棋子,而他所謂的正確、也僅僅不過是上位者?博弈時隨時可以被舍棄的籌碼之后,他毫不猶豫地改投到了冰酒的麾下。
——既然?都是做狗,那么,當(dāng)BND的走?狗,和當(dāng)[冰酒]一個人的走?狗,又有?什么分別呢?
一切轉(zhuǎn)變發(fā)生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那天中午,已經(jīng)獲取了新的身份、任務(wù)的矢木雅人結(jié)束了自?己手頭的工作,難得松開領(lǐng)帶,靠在辦公椅上,正琢磨著隨便?吃點東西對付掉今天的午餐的時候,他的辦公室門忽然?被人被敲響。
“進(jìn)。”
他說。
緊接著。
一、二、三、四……
熔金色的陽光里,四個腦袋一個接一個探進(jìn)了他的辦公室里。
“雅人醬——”
被他認(rèn)可的犬主?親親熱熱地呼喚他的名字。見他抬頭,青年獻(xiàn)寶似的舉起手里提著保溫盒:“這是我剛和景光學(xué)的新菜色哦?安心?安心?、這一次我保證沒加什么奇怪的東西,絕對不可能再讓你們吃進(jìn)醫(yī)院了!”
矢木雅人看了看保溫盒,又看了看青年腦袋上方?、那三個不斷沖自?己擠眉弄眼打著眼色的三個警察的表情,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好的……感謝您。”
——感謝您將我救出深淵,從此賦予我新生。
自?此,[矢木雅人]的心?臟,將只?為您跳動;[黑方?]的忠誠,也將毫無保留地永遠(yuǎn)奉獻(xiàn)給您。
——這就是流浪的野犬、能夠為自?己認(rèn)定的主?人獻(xiàn)上的全部了。
矢木雅人沉默著沒有?說話,坐他對面的反舌鳥面色也格外陰沉。
她?的父母當(dāng)年死在藍(lán)蝶會的手里,來調(diào)查的警察卻根本?連問都沒問一聲,草草地以“意外死亡”作為結(jié)案報告,就此抹消了兩條活生生的人命。
自?那之后,她?在親戚家接住過,睡過公園的長椅、橋下的廊洞。她?在看似溫暖幸福的福利院待過,在那里經(jīng)受了小伙伴們天真卻惡意滿滿的作弄與。排擠。
內(nèi)田綾佳以為這就是自?己的命,她?以為自?己會就這樣腐爛在泥地里,死去的時候,就像一滴水落入海里,無聲無息、無人在意。
但她?被人領(lǐng)了回去。
那個叫做千間寺的男人,有?著一雙和曾經(jīng)的[冰酒]大人相似的薄綠色鳳眼。他溫柔地為她?擦干淚水,將溫暖的圍巾搭在她?被寒風(fēng)凍得通紅的臉頰和脖頸之間。
他將她?帶回了家。
千間夫人是個極盡溫柔的女人。她?的身體雖然?有?些?不好,但非常熱愛生活,世是個很浪漫、很懂得生活情調(diào)的夫人。
那時候,千間夫人總是會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拉著她?的手,一點一點為她?編制一條漂亮的發(fā)辮。那個時候,一邊編頭發(fā),千間夫人會一邊輕輕地笑著,告訴她?自?己也有?一個非常非常優(yōu)秀的孩子,比她?稍大一些?,從小就是個性格柔和、斯文知禮的孩子。
那個時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內(nèi)田綾佳敲擊鍵盤的手指有?些?僵硬。
她?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骨頭縫里爬了出來,正在拼命沖自?己嘶吼、叫囂,要求她?殺死在場所有?與對方?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為自?己的兄長殉葬。
啊……
對了,是兄長。
那個時候的內(nèi)田綾佳在心?里悄悄發(fā)誓,說自?己一定一定會替千間夫人守護(hù)好她?的孩子——為此,她?什么代價都可以付出。
——這也就是、內(nèi)田綾佳最終會成為[反舌鳥]的全部原因了。
骨節(jié)被捏的“咔咔”作響,內(nèi)田綾佳垂著頭,深紫色的長發(fā)垂落到臉頰兩側(cè),將所有?情緒掩埋在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對不起……」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走?動,整個臨時營地里,就只?能聽?見矢木雅人和反舌鳥敲擊鍵盤時的沉重聲響。
氣氛壓抑到近乎要結(jié)冰。
三名警官先生神思恍惚,盡皆捧著杯子沉默不語,不知是陷入了曾經(jīng)美好的幻夢之中無法自?拔,還是仍未從剛才那張劃破黑暗的、驚天動地的爆炸之中緩過神來。
總之,死寂像烈性傳染源一樣,迅速蔓延至整個營地。
噠……
噠……
降谷零眼眸微微輪動。他沉默地喝下一口溫水、稍微緩和了一下冰冷僵硬的關(guān)節(jié)之后,這才順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抬眼望去。
拖沓遲滯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緩緩朝著營地靠近靠近。
……大約是警察廳方?面來人、準(zhǔn)備召自?己幾人過去詢問爆炸的詳情了吧?畢竟爆炸發(fā)生前,他們幾個人的反應(yīng)確實大得驚人,很多同事都看見了。
降谷零懨懨地想。
不過……那又怎樣呢?
——不想去。
至少……
也要等他填補好心?里那塊巨大漏風(fēng)的空缺之后再說……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多余的精力?,繼續(xù)去應(yīng)付警察廳那些?尸位素餐、難纏又煩人的老家伙了。
然?而……
下一秒。
一道沙啞的低笑聲,忽然?從幾人身后傳出。
“喂喂、我說——你們幾個,誰有?多余的毯子啊?借給我披一下唄?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恐怕稍微有?點有?礙觀瞻啊……”
——全文完——
第466章番外·一
【潘諾:惡犬之死】
“——潘諾, 如果有一天我想要離開,你會不會跟我?一起?”
仿佛只是酒酣之時的隨口戲言,那樣漫不經(jīng)心地, 風(fēng)輕云淡地從男人唇畔溜走。
當(dāng)他錯愕半晌去偷瞄男人臉上神情時, 得到?的只是對方凝視指尖盛滿澄澈酒液的方杯時、那樣脆弱又憂郁的臉龐。
那確實是很容易引起人憐愛的神情,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令他肝腸寸斷的痛苦記憶,又好像沉浸于徘徊在什么無望的悲傷等候中的迷途旅人。對方像是在思考, 又像是已經(jīng)停止了思考,成為一座無言的、沉默守望著的灰白雕塑。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站在他所處的位置,一定?會忍不住上前, 給這個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男人一個擁抱,或是奉上一個滿是撫慰與憐愛意味的親吻。
可潘諾知?道?,那一切都是虛假的——悲傷、憂郁、痛苦、破碎,那個男人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甚至于,就連存在于世、正坐在自己身邊啜飲酒液的這個男人本身,其實也是虛假的。
不算大的吧臺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冰酒的兇名在外,在這間作為組織情報交易據(jù)點?而存在的酒吧里, 不會有不長眼的家伙來打擾他們。
男人沒說話,他也踟躕著,猶豫著, 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他不知?道?男人到?底是在等待他的回答,還是僅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隨口玩笑后便不甚在意。
最終, 在男人杯中酒水快要被?飲盡的時候,他干巴巴地張開?嘴:“別開?玩笑了, 冰酒。”
——別開?玩笑了,我?已經(jīng)……沒辦法再?跟你走了。
在第一次親吻過?黑暗之后, 我?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
我?這樣滿手血腥和罪孽的惡犬,注定?無法回歸光明的懷抱。
“我?是潘諾。”
他最終撇開?了頭,低聲道?。
也……只會是潘諾。
恍惚之中,男人似乎回頭瞥了他一樣。
燈紅酒綠,醉意上頭,潘諾至今已經(jīng)無法再?回憶起冰酒那一眼所包含的神情了。令人遺憾的是,哪怕追隨冰酒這么些年,他也無法根據(jù)兩人的交談揣測出?冰酒當(dāng)時內(nèi)心所想。
但潘諾想,他的答案,總歸還是讓冰酒失望了吧。
否則對方怎么會拋下他,選擇獨自奔赴這一段讓他無從挽回的旅途呢?
冰酒啊……
那是個很難用語言描述的男人。
他像是七月的風(fēng)、四月的雨,清淺又飄忽,總是那樣令人捉摸不定?。他好像途徑人間的一場春風(fēng),短暫停留,又將會在下一個瞬間飄然遠(yuǎn)引。無人能令他為之駐足,無人能引他流連忘返。
他像是一場曠野里的風(fēng),喧囂著雀躍著,呼嘯而過?,對于身邊的人來說曾那樣鮮活熱烈地存在過?,卻在下一秒消失無蹤,到?最后連證明他存在過?的證據(jù)都無從找起。
潘諾有時候也會在懷疑,那個把?他從海水里打撈上來的男人,那個帶著他飆車來到?數(shù)百里外的研究所、用格/洛克狠狠懟在醫(yī)療人員太陽穴,一字一頓讓人救他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如果他是真實存在的,那為什么,自己就連他的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呢?
凝視著眼前熊熊燃燒的公寓樓,潘諾被?火光照亮的臉上一片蒼白,臉上神情如冰酒經(jīng)常露出?的那樣,面無表情,卻好像在哭泣。
冰酒……
置身那場焚天業(yè)火之中的時候,你會像現(xiàn)在我?的一樣,感覺到?冷嗎?
你在最后,有想起我?嗎?
如果有的話,在最后想起我?的時候,是感覺到?不舍,亦或是失望居多呢?
“……我?說過?不會跟你走的。”
潘諾兩手插進(jìn)口袋,凝視著這片將冰酒最后存在的痕跡付之一炬的大火,低聲自語。
“我?沒有后悔。”
“追光的旅途我?無法追隨于你,那么與你共赴永恒的死?亡……好像也不賴啊。”
“惡犬也好,忠犬也好,總之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潘諾永遠(yuǎn)會為冰酒獻(xiàn)上忠誠。”
三?天后,朗姆名下某個重?要實驗室被?炸毀,關(guān)于記憶清洗和記憶改造的重?要研究資料和實驗設(shè)備,被?一場大火吞噬殆盡。
兇手是素有爆破惡犬之稱的潘諾。
當(dāng)然,這條惡犬最后也在這場蓄意背叛的事件中遭到?處決,在被?自己心愛的玩具炸得粉身碎骨后、追隨自己摯愛的主人,遠(yuǎn)遁永恒安寧的彼岸。
——————
【馬提尼:狂犬の守望】
潘諾那條蠢狗說著什么要追隨冰酒,自己把?自己作沒了。
君度被?白蘭地的行動組收編,不久前死?在了北歐的一次刺殺行動里。
反舌鳥加入了情報組,在那之后被?劃進(jìn)了貝爾摩德的手下,每天琢磨最多的,就是怎么才能弄死?當(dāng)年長久陪伴在冰酒左右、但在最后卻什么都沒有做的波本。
黑方被?送進(jìn)了警視廳臥底,據(jù)說目前進(jìn)展順利,已經(jīng)成為了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明日之星,想來對方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沒收到?冰酒死?亡的消息吧?否則的話,那條討人厭的流浪狗,這會兒?估計早就已經(jīng)坐不住了。
至于波本?那家伙在那件事發(fā)生之后就脫離了冰酒的行動組,重?回情報組那邊去了。不過?直到?目前為止,似乎都沒接到?對方加入任何一名干部手下的消息。
波本似乎獨自一人游離在高層圈子里,左右逢源,長袖善舞。
——到?頭來只剩自己。
只剩自己還守著冰酒留下的爛攤子啊……
“他們都說你死?了。”
金發(fā)的紳士對著空蕩蕩的酒吧,喃喃自語。
“——你的安全屋、你的檔案、你的一切都被?銷毀,就好像你從未來過?一樣。”
“潘諾信了,他說要去找你,但我?不信。”
“我?會等你的……無論如何都會。”
燈光曖昧,酒色惑人。英俊的金發(fā)青年靠坐在沙發(fā)上,注視著身周一室空曠,低聲呢喃。
他不知?道?冰酒還能不能回來。
但沒關(guān)系。
無論多久,他都愿意等。
——不管主人去了哪里,狗狗都會等主人回家。
所以,不管多久,他都會等著冰酒來接自己回家。
搖晃著指尖的高腳杯,馬提尼看著里面鮮紅的液體搖曳著掛上杯壁,然后很快滑落,周而復(fù)始,無趣至極。
所以……
冰酒、到?底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呢?
他可是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啊……
不,等到?那個人回來,就不能再?稱呼對方冰酒了……
甚至于,就連“矢目久司”這個名字,也該被?埋葬在透不進(jìn)一絲光的漆黑回憶里。
讓我?想想……
啊、[千間目]……是這個名字,沒錯吧?
這個真正的、獨屬于他的名字,自己幾乎傾盡一切、好不容易才從那群可惡的警犬嘴里交換得知?的,那個人真正的身份。
“真好啊……”
金發(fā)紳士滿足似的喟嘆。
——如果對方同意的話,等到?一切結(jié)束的時候,他是不是也能繼續(xù)追隨對方,就像他們還是冰酒和馬提尼的時候一樣呢?
他可不像潘諾那家伙一樣,死?板又愚蠢、被?那些無聊的人所設(shè)定?的善惡罪孽套上層層枷鎖,拘束住奔赴主人身邊的腳步。
他才不管那些。
只要那里有千間,只要千間同意,不管去哪里,他都會和千間一起的。
一條狗一生只認(rèn)一個主人,就像馬提尼永遠(yuǎn)只會效忠于冰酒一人。
馬提尼是冰酒座下最赤誠溫馴的忠犬——這是當(dāng)然。
主人不在的時候,就輪到?忠犬看家了。
他會完成冰酒想要完成的一切,無論他有多么厭惡那群輕易就放棄了千間目的虛偽警察。
而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千間重?回他深愛著的陽光之下時,他將心甘情愿,將咽喉和利刃送于對方手心,任憑對方審判。
“生或者死?,光明或者黑暗……我?的一切都交給你,一切聽?wèi){你的處置。”
金發(fā)褐眸的斯文男人這樣說著,瑩潤溫順的深褐色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面前的青年,一副信賴且赤誠的模樣,熱烈的眼神就仿佛某種大型犬科正在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他還在流血,一身藏藍(lán)色的病號服被?血液洇透——這讓他看上去濕漉漉的,仿佛可以擰出?水,這讓他看上去像個被?主人遺棄在雨水中的大狗,可憐又委屈地蹲坐在原地,等待狠心的主人不知?是否會出?現(xiàn)的回心轉(zhuǎn)意。
現(xiàn)在他等到?了。
他的主人親手為他戴上項圈,套上口枷,牽著他一起走到?了陽光之下。
他看著他,青紫色的眼眸一如初見時那般溫文、卻透著陽光之下生長的生物所特有的融融暖意。
“——來公安吧,阿慎,繼續(xù)做我?的屬下。”
啊。
阿慎……
阿久慎……
——這是被?塵封多年的,屬于自己本來的名字啊。
“好的,千間君。”
他聽見自己分明尾音顫抖著,卻又故作平靜地這樣回答。
“哎呀哎呀~”彼時,穿著一襲筆挺的警察制服的青年微笑著揉了揉他的發(fā)頂,“這個名字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哦?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稱呼我?為——千野警官。”
“好的。千野……警官。”
貧瘠的荒原上,終究還是開?出?了與春風(fēng)同色的小花。
——————
【黑方:將我?馴養(yǎng)】
黑方有時候看不懂冰酒。
不,應(yīng)該說大部分時候他都看不懂冰酒在想什么。
就像他不理解為什么冰酒喜歡狗,就要把?人馴養(yǎng)成自己的家犬一樣。
當(dāng)然,時至今日,他已經(jīng)并?不排斥自己作為冰酒的愛犬之一這個身份了。恰恰相反,事實上,他很慶幸自己能有這個機會追隨冰酒。
他第一次遇見冰酒時,是在組織的審訊室里。身姿頎長的青年望著身份暴露被?拷在刑椅上、渾身是血、體無完膚的自己,神情憂郁,薄綠色的眼眸里似乎也縈繞上了一抹淡淡的愁緒。
——是哪位高層的孩子嗎?
當(dāng)時已經(jīng)痛到?快要失去意識的黑方這樣想。
除了這個身份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其他、能解釋這樣一個春風(fēng)般的溫和而又單薄青年會出?現(xiàn)在這個組織里的原因。
他勉強睜開?被?鮮血糊住的眼睛,看見青年偏過?頭去,與執(zhí)行審訊的代號成員低聲說了句什么。那名成員明顯愣了一下,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猶豫,但看了看冰酒的臉龐后,又很快地點?頭,退了出?去。
噠,噠——
輕快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溫雅的嗓音極富辨識力,那是哪怕不認(rèn)識的人聽到?,也會發(fā)自內(nèi)心想要露出?微笑的動聽天籟。
“——要跟我?走嗎?”
“……”
他忘記自己當(dāng)時說了句什么。
總之,等到?他再?次睜開?眼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處空蕩蕩的黑暗房間里。
這處房間很大,足夠他在里面活動身體。空蕩蕩黑洞洞的房間里什么都沒有,邊邊角角等一切尖銳的、可能會傷到?人的地方都被?鋪上了軟包,但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么別的了。
除了……
——一只看上去像是犬用食盆的不銹鋼碗。
“……”
他沉默了一下,震動聲帶試圖發(fā)出?一些聲音,但失敗了。聲帶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只能發(fā)出?一些類似喘咳一般的氣音。
死?寂之中,這樣大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房間里另一個生物的注意力。
黑方感覺到?黑暗中有東西在靠近。
哈、哈——
是那個生物喘息的聲音。這聲音有點?奇怪,像是……拖著舌頭、用口腔發(fā)出?的聲音,含糊而黏連。
心跳加速,黑方本能的察覺到?一絲不妙。
兩分鐘后……
等到?看清那個生物的長相之后,他徹底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條體型碩大的伯恩山犬。胸膛開?闊,四肢矯健,腰部緊實,雙眼明亮,根據(jù)他以往與警犬相處的經(jīng)驗?zāi)茌p松判斷出?,這是一條被?馴養(yǎng)的很好、身心都處于巔峰狀態(tài)的優(yōu)秀獵犬。
“……”
所以說……果然。
這個簡陋又空蕩的房間,是犬科專用宿舍啊……
犬舍……
他,BND精英諜報人員,潛入黑衣組織臥底兩年后不幸暴露身份的倒霉蛋,被?人當(dāng)做犬類一樣圈養(yǎng)起來了。
比起當(dāng)場被?琴酒處決,這個待遇,也不知?是好是壞了。
……
在那之后,黑方又見過?幾次那個薄綠眸色的青年。
或者是喂食,或者是涂藥,總之他漸漸意識到?把?他禁錮在這里的、強制治療和隔離的,就是那個春風(fēng)一樣的青年。
每一次見面,對方總是反復(fù)問他一個問題——你愿意幫我?做一件事嗎?
——他愿意嗎?
當(dāng)然不。
錯誤的世界應(yīng)該被?糾正,正確的道?路需要肝腦涂地去踐行。每一條開?拓者探索出?的道?路總是被?鮮血染得一片泥濘。
成功的路上總要有人犧牲。
既然其他行走在這條路上的先行者能坦然迎接死?亡,那么……身為真理信徒之一的他,又有什么理由,中途退縮呢?
每一次被?拒絕,那個青年臉上都沒有任何不快的神色。對方的脾氣似乎很好,總是微微笑著,不管被?怎么譏諷都不生氣,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他帶一點?精心準(zhǔn)備的小禮物。
或者是路上買的、剛烤好的酥脆蛋撻,或者是用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戳成的、歪歪扭扭,但一眼就看得出?來是純手工制作的戳戳樂,有時候?qū)Ψ揭矔o他帶幾本書,聊以打發(fā)漫長的時間。
人是可以被?馴化的嗎?
黑方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一日復(fù)一日的沉默中,他越來越期盼聽到?青年開?門的窸窣聲、靠近自己的腳步聲;他越來越渴望得到?對方的撫摸,揉揉自己的腦袋,或者撓撓自己的下巴……如果對方不愿意的話,那就讓自己主動去蹭蹭他的手心也是好的。
他喜歡聽到?青年夸獎他“乖孩子”時,那含笑的溫潤嗓音,也喜歡看他偶爾對自己碎碎念著一些生活中的瑣碎小事時、面上那副溫柔又憂郁的神情。
他開?始感到?矛盾。時常想要親近,但卻又在靠近對方的瞬間忽然清醒,呲出?獠牙、惡狠狠朝著對方的咽喉撕咬而去。
黑方有時候錯覺自己已經(jīng)瘋了。
——就從他偏離了命運的軌跡、沒有死?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審訊室,卻反而被?冰酒接回身邊、親自教養(yǎng)的那一刻開?始。
直到?某一天……
他忽然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開?始深深妒忌著那條深得對方寵愛的,神駿又帥氣的成年伯恩山犬。
彼時,那只黏人而又沒有骨氣的大狗正膩在冰酒懷里,親親熱熱地,一下又一下舔吻著對方的臉頰、頸側(cè),留下大片濕漉漉的口水印。
而那個看似溫柔、卻時常帶給人一種莫名疏離感的青年卻沒有絲毫要生氣的意思,只是溫柔地圈著那條大狗,玩笑似的輕輕叼咬著對方垂下的耳朵,喉間發(fā)出?低柔磁性的笑聲。
那一刻,在他心頭熊熊燃燒的、那名為[妒忌]的毒火,終于徹底吞沒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打翻了伯恩山那只盛著犬糧的食盆。
為此,他得到?了一頓訓(xùn)斥和一個星期禁閉。
等到?他再?一次從那條該死?的臭狗的磨牙聲里分辨出?那個人的腳步聲時,他的理智瞬間失控,下意識學(xué)著曾經(jīng)看到?過?的伯恩山犬的樣子、拼命朝著鐵籠之外撲了過?去,努力將臉貼在鐵欄桿上去仰望、迎接對方的到?來。
他沒有尾巴。他不能用搖尾巴的方式表達(dá)自己對于對方到?來的喜悅。于是他抬頭望著他,奮力震動著沉默了幾個月的聲帶,第一次發(fā)出?了低低的歡迎聲。
“汪……”
傷勢痊愈、請求得到?答復(fù),那天之后,他穿上對方親手遞來的黑風(fēng)衣、戴上項圈,被?送去了訓(xùn)練基地做復(fù)健。在那里,他知?道?了他的代號——冰酒。他也知?道?了除了自己,冰酒還的身邊還簇?fù)碇硗庖蝗喝侨藚挓┑墓贰?br />
但……沒關(guān)系。
他想。
——我?會做到?最好。
只有最好的獵犬,才配為主人沖鋒陷陣、摘取榮耀。
“……”
只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剛從訓(xùn)練基地順利結(jié)業(yè)的自己,會被?冰酒轉(zhuǎn)頭送去警視廳做臥底,美其名曰替冰酒擴張勢力網(wǎng)……
……行吧,臥底就臥底吧,反正這也算是自己的老本行,技能什么的都刻進(jìn)DNA了,這種事情對他這個BND出?身的諜報人員來說小菜一碟。
……
不行,果然還是很生氣——才剛獲得代號,還沒來得及親近主人,就被?主人送走什么的……
不,不可以……
好狗要學(xué)會替主人分憂,而不是給主人添麻煩。
……可惡、好想跟主人貼貼啊!這該死?的臥底任務(wù)到?底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啊啊啊……!
雖然期待著臥底任務(wù)早日結(jié)束,但黑方怎么也不會想到?,臥底任務(wù)的結(jié)束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黑方、不,白川雅人,你的臥底任務(wù)結(jié)束了。”
“!”
撲過?去貼貼!
……被?一根手指抵住了。
他眼巴巴地抬頭看冰酒,卻發(fā)現(xiàn)對方少?見的,眼角眉梢都含著溫柔的笑。那雙青紫色的眼眸在陽光底下柔軟得像一池碧綠春水,撥弄得他心癢癢的,很想湊過?去舔一舔……
……不,還是不要這么做比較好。
雖然狗狗舔主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他事實上并?不完全算是一條狗……這樣失禮的行為肯定?會讓冰酒感覺到?困擾的。
“——你現(xiàn)在有兩種選擇。”
他想也沒想:“我?跟著您。”
他看到?冰酒很明顯地哽了一下,隨后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頭。在他幸福地瞇起眼睛想蹭蹭對方、撒嬌討要更多的愛撫時,他聽見冰酒繼續(xù)說。
“第一,我?會把?你遣送回你的祖國。作為臥底任務(wù)順利完成的諜報人員,想必回國后你的職業(yè)生涯會一片坦途。”
“不。”他果斷拒絕。德國離日本太遠(yuǎn)太遠(yuǎn)了,來回一趟很麻煩的,他才不要離開?冰酒那么久。
“啊……行吧。”他聽見冰酒輕輕笑了一下。一瞬間,他只覺得一下子從尾椎骨向上竄起一陣酥麻的癢意。
他喜歡聽冰酒笑。
他想讓冰酒多笑笑。
“那么就是第二種了,白川雅人。”
蹭蹭——好耶,這次沒被?拒絕!
“警視廳的工作你完成得很好。”
嗯嗯。再?貼貼一下——
“如果不愿意回國,不如留在警視廳刑事部,繼續(xù)做警察這份工作,如何?”
好耶,主人的懷抱果然像想象中那樣溫暖舒適……怪不得那條蠢狗沒事就喜歡膩在對方懷里!
……
等等,主人剛剛說什么?
一臉懵逼的前·德國BND臥底潛入黑衣組織的精英諜報人員·白川雅人先生、后·黑衣組織臥底潛入警視廳的精英代號成員·黑方先生,現(xiàn)在被?他親愛的上司告知?——你的臥底任務(wù)結(jié)束啦!現(xiàn)階段你的任務(wù),是維持臥底警視廳期間的身份——警視廳的明日之星,搜查一課精英警員,矢木雅人!
啊、等一下——既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真正的身份的話……
那么,以后就是警視廳的明日之星,搜查一課精英警員——白川雅人,參上!
“……”
并?沒有感覺到?高興。
黑方垮起一張小狗批臉,幽幽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主人唇畔的笑意。
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組織語言……
“不要擔(dān)心,”時光似乎未曾在冰酒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他微笑起來的時候,依稀還能尋找出?當(dāng)年那個春風(fēng)一般憂郁且單薄的青年的影子,“我?會陪著你的,雅人。接下來,我?會在警察廳公安部復(fù)職。很高興能夠與你共事,白川警官——”
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掌被?遞到?他的面前。白川雅人呆呆地抬起頭,看見冰酒沖著他露出?一個親昵、真誠的微笑。
“重?新介紹一下。初次見面,在下千野幸,當(dāng)然,你也可以叫我?矢目久司、或者千間目——總之接下來請多指教了,白川警官。”
他的眼眸緩緩亮起,抬起手,輕輕握住了伸到?面前的那只手。
——不是像從前那樣如溫馴的犬類一般將爪子搭在對方掌心,而是伸展指節(jié),輕輕地交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我?是……白川雅人。”
“今后請多指教了,千野先生。”
——————
【黑加侖:裂隙里的微光】
——你不會背叛我?的,我?知?道?。
——不,你不會。
——因為你是馬提尼,對嗎?
每每午夜夢回、從光怪陸離的夢境狹間驚醒時,黑加侖馬提尼的耳邊,都會響起這樣的幾句低語。
[冰酒]……
——那的確是個特別到?讓人控制不住地心生好奇、無法抑制地想要接近的人啊。
最初第一次相見時,是在實驗室里。那時候的黑加侖還不叫黑加侖,他只是個還沒有獲取代號的外圍成員,埋沒在利口酒人才濟濟的研究所里,每日默默做著清洗試劑瓶、記錄實驗數(shù)據(jù)這樣瑣碎繁雜的小事。
他聽說過?研究所里新進(jìn)了一個珍貴的實驗素材,不過?狀態(tài)似乎并?不算太好,每天靠著輸液補給、勉勉強強吊著一口氣。
出?于心頭一點?點?微末的好奇,他曾經(jīng)借著處理實驗廢棄材料的名義、悄悄跑到?重?癥隔離病房,踮著腳在窗外,匆匆往里面瞥過?一眼。
柔煦的春風(fēng)沉睡于病榻之上。哪怕對方閉著眼,黑加侖都能想象出?那雙眼睛微微睜開?、彎起一個細(xì)微的弧度時,該有多么驚艷。
……可惜了。
匆匆一瞥之后,他很快重?新回到?了自己狹窄逼仄的工位,重?新埋頭于那些仿佛永永遠(yuǎn)遠(yuǎn)都清算不完、審核不完的數(shù)據(jù)的海洋里。
同情別人之前,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再?次相見,望著躺在自己手術(shù)臺上的蒼白青年,黑加侖覺得眼熟,卻怎么也回想不起曾與對方在哪里相見過?。
——他的人生實在太過?貧瘠,除開?研究所和實驗,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有見識過?。
對方的主動搭話是他沒想到?的。
身為研究所豢養(yǎng)的研究人員、[繭房]實驗的參與人和主刀人,黑加侖知?道?自己不該對實驗體產(chǎn)生什么別的情緒。
但……
——對方夸他是“乖孩子”哎!
黑加侖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已經(jīng)克制不住地開?始飄起了小花花。
開?心www
因此,在被?那個金發(fā)褐眼的正牌馬提尼找上的時候,他默許了對方的要求,按照計劃,在行動前夕默默與對方交換了身份。
將自己的工作牌交給馬提尼的瞬間,黑加侖忽然感覺自己心間那個荒蕪的世界里、那堅不可摧的壁壘,忽然被?不知?名的力量,破開?了一條細(xì)細(xì)的裂痕。
——有一縷溫暖的光,順著縫隙滲透進(jìn)了他的世界。
嗯。
這樣,應(yīng)該配得上對方的那句夸獎了吧?
坐在警視廳筆錄室里,他仰望著頭頂明亮柔和的白熾燈光,面無表情地默默思索。
希望……
那個人在知?道?一切之后,能夠過?來……再?夸一夸他。
——————
【冰酒:成為你】
矢目久司之于火作早織,到?底是什么呢?
這個問題,火作早織自己也想不明白。
在很早很早以前、她的爸爸還沒有在那場意外的毒殺中去世之前的那個下午,那個宛如春風(fēng)一般斯文知?性的青年,留給火作早織唯一的印象,就是溫柔。
他望著鹿群中那只丑丑的囧囧小鹿的眼神很溫柔,撫摸對方臉頰的手指很溫柔,就連在那之后、他將胡蘿卜和鹿餅遞給自己時候臉上的笑容,也那么溫柔。
火作早織喜歡溫柔的人——那會讓她回憶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窩在媽媽的懷里,昏昏欲睡地聽著對方輕誦不具名的古老童謠時的歲月。
溫柔、靜謐、安寧。
火作早織喜歡那個溫柔的哥哥。她撫摸著那只對方曾經(jīng)喂過?的囧囧小鹿,心里想著,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見面呢?
然而……
一切美好,就這樣止步于那個下午。
呼嘯的警車、忙亂的人群。
個子小小的少?女呆呆站在人群之外,滿眼茫然地仰頭看著面前這位笑容親切、眼神憐憫的女警。
“——早織的爸爸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以后,就讓福利院的叔叔阿姨來照顧小早織,好不好呀?”
好不好?
當(dāng)然不好。
年幼的早織不理解。她明明有爸爸,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那為什么要麻煩其他叔叔阿姨照顧她呢?
但那時的她,就只是個人微言輕孩子。她的意見,很輕易地就被?所有成年人忽略了。
抱著媽媽去世前親手縫給自己的玩具小鹿,火作早織咬著嘴唇、流著淚,但最終還是被?女警強行抱進(jìn)了警車?yán)铩⑷缓笠卉囁偷?了福利院門口。
福利院的生活很不一樣。
“媽媽”們要照顧的孩子有那么那么多,安靜乖巧的火作早織在那么多孩子里,顯得格外不起眼。很多時候,如果她不主動爭取,負(fù)責(zé)照顧她的“媽媽”在下午分發(fā)點?心的時候,甚至想不起來給她留一塊面包、一杯牛奶。
悲傷和沮喪使得火作早織一天比一天消瘦。
她已經(jīng)是個記事的大孩子了,看上去又那么瘦、那么可憐,來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夫婦都不愿意選擇她,生怕她有什么治不好的沉疴舊疾。火作早織雖然不在意,但她的處境卻也的的確確因為年歲的增長而變得越來越差。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一個下午。
慈眉善目的光頭老人半蹲在她的面前,摸了摸火作早織自己給自己編的、歪歪扭扭的小辮子:“你姓火作對嗎,孩子?”
火作早織怯怯的點?頭。
“啊、又是冰酒惡行的受害者啊……”
憐愛地摸了摸火作早織的頭,在那個下午,那個自稱[朗姆]的男人和火作早織聊了很多很多。
包括父親的“真正死?因”,也包括……那個溫柔如春風(fēng)一般的男人,究竟是如何罪大惡極、臭名昭著的組織狼犬。
仇恨的種子被?有心人輕易播下,柔弱的孩子為了獲取力量、心甘情愿進(jìn)入了。[朗姆大人]名下的研究所室,成為了其中的一具實驗素材。
然后……
白駒過?隙、日月輪轉(zhuǎn)。
垂眸注視著自己白嫩纖細(xì)的手掌,恍惚之間,火作早織一時都有些想不起來、這雙手究竟沾染過?多少?無辜者的鮮血了。
她明明是那樣仇恨著[矢目久司],但不知?不覺間,她好像又成為了和對方一樣的人、成為了追逐著對方的影子。
他們一樣壞。
一樣能夠?qū)χ鵁o辜者揮下屠刀。
為什么會這樣呢……?
火作早織晃了晃自己腕間的手銬。冰冷堅硬的金屬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止不住的顫栗感。
“對不起……”
“——嗯?什么?”
鋼化玻璃窗外,千野幸舉著電話聽筒,有些疑惑地撩起眸子。
火作早織沉默了一陣,默默搖頭。
“好吧。”
千野幸沒有追根究底。
沖著玻璃對面的纖弱少?女安撫性地笑了笑,千野幸溫聲道?:“這次給你帶了抹茶慕斯蛋糕,自己做的,剛出?爐,盡快吃,不然要壞了。”
“……”
靠近透明窗,千野幸神神秘秘地比劃了一個手勢:“那個——回去之后記得喝水哦,女孩子要多喝水皮膚才會好。”
火作早織眨巴了一下眼睛。
“好。”
她乖乖點?頭。
“——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千野警官?”一旁全副武裝、精神緊繃的獄警連忙湊了過?來,“這次的探監(jiān)時間快要結(jié)束了……如果您這邊沒什么事的話,您看我?們……?”
“麻煩您了。”
千野幸站起身,禮貌地沖對方點?了一下頭:“我?這邊沒有什么要補充的了,今天就到?這里吧。”
話音落地,他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窗對面、那個情緒看上去似乎有些低落的少?女:“在里面照顧好自己,缺什么、早織醬,想要什么就讓人給我?帶口信,我?下個月再?來看你哦。”
火作早織點?頭。
她猶豫了一下,望著對方深邃柔和的眼神:“那個、我?想嘗一下抹茶曲奇……可以嗎?”
“當(dāng)然。”
千野幸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下來。
等到?目送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接見室大門口之外后,火作早織站起身,在獄警的押解下,溫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房間正中間的桌上擺著一個不透明的軟塑膠水杯,是那種摔不碎、也沒辦法砸傷人的材質(zhì)。
回想起千野幸臨走前神神秘秘的叮囑,火作早織清澈如小鹿一般的眸光,微微一動。
拖著腳鐐,火作早織踉踉蹌蹌地踱到?方桌跟前,抬起手,端起水杯、輕輕擰開?了杯蓋。
抹茶的香氣,順著裊裊升騰的熱氣彌漫了出?來。
火作早織心下一驚,垂眸看去。
——墨綠色的液體在軟塑膠水杯里微微蕩漾出?一圈漣漪。
是……
她獨自離開?研究所、來到?米花町之后,在[極光]第一次喝、也是最喜歡喝的抹茶拿鐵。
第467章番外·二
清晨, 8:49分。
嗡嗡——
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連綿不斷在臥室里面響起?。
“唔……吵死了……!”
大床柔軟蓬松的被褥間,一個圓滾滾的球狀物不斷在深藍(lán)色的被子里翻滾蠕動。柔軟的床鋪塌陷又彈起?,襯得它看上去像一團綿軟彈牙、口感極佳的藍(lán)莓大福。
窗外, 明麗的晨光傾灑入室內(nèi), 將房間里的一切布局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熔金色。
——是個好?天氣呢。
被褥間的藍(lán)莓大福還在?蛄蛹著,像是在?和不斷震動的手機鈴聲做著最后的殊死抗?fàn)帯?br />
終于。
8:55分?。
最后一聲震動轉(zhuǎn)變?yōu)榱思怃J的報時聲。
“——醒醒,快醒醒!現(xiàn)在?是8:55分?, 再不起?床的話你?又要遲到啦!!”
“唔……再睡一下、嗯??”
垂死病中?驚坐起?,被窩里的某人一個激靈從床上撐起?,瞄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后, 慌忙連滾帶爬地從床上翻了下去。
火速關(guān)閉鬧鐘,頂著一頭炸窩的黑白混色長發(fā)?,千野幸在?三分?鐘內(nèi)完成了洗漱、穿衣、扎馬尾、系領(lǐng)帶等一系列操作,終于,在?8:58分?的時候,拎著公文包、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極光]一樓大廳。
大廳之中?,正在?打掃衛(wèi)生?、為開店營業(yè)做準(zhǔn)備的榎本梓抬眼, 看見自?家老板匆匆忙忙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梯間時,忍不住笑著調(diào)侃。
“——店長大人,要加油跑快一點哦?今天還有兩分?鐘、您就要達(dá)成這個月的第18次遲到啦~”
千野幸一臉悲痛, 拎著包心急火燎從收銀臺邊竄過?,飛奔的同時,還不忘順走臺面上放著的一袋咖啡外賣袋。
“謝謝小?梓——”
青年輕快柔滑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從[極光]大門?外傳來, 伴隨著車輛啟動聲和引擎的咆哮聲。
“這個月你?的獎金再加一成——!!”
榎本梓笑瞇瞇地應(yīng)了一聲,隨即提高嗓音、叮囑對方:“店長, 開慢一點——注意安全啊——”
被她殷殷叮囑的青年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裝作沒?聽見,總之, 在?榎本梓話音還未落下的瞬間,銀灰色的卡宴已經(jīng)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電射而出,眨眼間便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唉……”
雙手叉腰,榎本梓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店長先生?再繼續(xù)像這樣遲到下去,真的不會被警視廳給開除嗎?稍微有點擔(dān)心啊……”
然而,還不等她思考出個什么結(jié)果,下一秒,[極光]的迎客門?鈴就響了起?來。
“小?梓小?姐~”身著一襲深藍(lán)色女子高中?生?校服的少女,笑吟吟地沖榎本梓打著招呼,“要一杯香草拿鐵、一杯美?式拿鐵,新一——”
少女回過?頭:“你?那杯要加糖嗎?”
站在?一旁用膝蓋顛球的少年聞言,相當(dāng)?流利地答應(yīng)道:“——全糖加奶再加一份芝士蓋,不要吸管,謝謝。”
“啊……?”毛利蘭愣住了。
自?己的幼馴染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甜口了?她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而且……
這、這是不是有點太甜了點……?
聽到熟悉的回答,榎本梓眨了眨眼睛,望向這個面容看上去幾分?熟悉的少年,面上微微一怔后,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工藤先生?的口味,和您家里那個名叫柯南的孩子還真像呢~啊、對了,說起?來——柯南現(xiàn)在?怎么樣了?國外的生?活還習(xí)慣嗎?”
工藤新一下意識一呆,隨后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面不改色地道:“呃、嗯嗯——其實還好?!因為老媽的影響,我們兩個的口味都有些偏甜,所以顯得口味很?相近了啦……”
這樣說著,他看了一眼手表。
“啊、糟糕了小?蘭!我們快要遲到了!那個——榎本小?姐麻煩快一些!兩份咖啡都打包,我們路上喝!”
榎本梓答應(yīng)了一聲,等咖啡送到兩人手上之后,兩個青春活潑的年輕人已經(jīng)手拉著手、跑出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
踩點飆車沖到警視廳大門?口,千野幸還沒?來得及拉開車門?、沖去打卡機前按爪,下一秒,整個人就被一位渾身散發(fā)?著黑氣的警察小?姐逮了個正著。
“!”千野幸猛一回頭,原本還想要掙扎的爪子,瞬間就老實了下來。
他蔫噠噠地低著頭,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雙手合十向?qū)Ψ角箴垼骸皩Σ黄?、我知道錯了,由美?醬……拜托拜托、請你?等一會兒再來處理罰單的問題可以嗎?我請你?喝咖啡好?不好?——?我現(xiàn)在?有點事,需要去里面打——”
“——打卡?”
千野幸老老實實地點頭。
“哦,那你?現(xiàn)在?可以不用去了,”宮本由美?向?qū)Ψ交瘟艘幌伦?己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現(xiàn)在?是早上9:00:21,你?遲到了。”
“!!!”
千野幸大驚失色,整個人當(dāng)?場變灰、失去了顏色,整個人瞬間像是放了氣的氣球似的,有氣無力地趴在?了自?己的車前蓋上。
“既然不需要打卡了,那么,現(xiàn)在?——我想你?應(yīng)該有時間來向我進(jìn)行說明——關(guān)于你?這個月已經(jīng)超速行駛7次、違章駕駛4次、順便不系安全帶和壓線搶跑7次的理由了吧?千野君?”
“那個、其實我也有難言之隱的嘛……”
宮本由美?用一副“來,你?繼續(xù)編,我聽著”的眼神,雙手環(huán)胸,目光不善地死死鎖定著對面滿臉心虛的青年 。
“出于禮貌,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千野君——”
有著一雙可愛下垂眼的警官小?姐,對千野幸露出了一個核善微笑:“諸如【萩原零單相思樓下三花美?人、失戀抑郁夜夜哀嚎,導(dǎo)致自?己嚴(yán)重缺乏睡眠、不得不壓縮通勤時間補眠這才導(dǎo)致超速】、【春山老師的狂熱粉絲追車索要簽名拍照、不得不超速躲避對方的人身騷擾】、【再不開快一點的話就搶不到最后一份警視廳的特供早餐了】……這之類等等等等的借口,萩原君和松田君,在?剛才就都已經(jīng)找過?了哦~?”
千野幸:“?”
千野幸:“???”
他當(dāng)?即瞳孔地震,震驚不已的目光穿過?宮本由美?的臉側(cè),直勾勾投向了隔壁車邊、老老實實鵪鶉蹲的兩個冤種好?友。
千野:“……”
彳亍。
很?好?。
看來超速違章被抓的不只有他一個啊。
——那他就放心了。
十分?鐘后。
處理完罰單問題的三個人,很?快就被怒火中?燒的宮本由美?警官毫不客氣地趕出了交通課的大門?。
站在?交通課辦公室的大門?邊,三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個悲傷的表情。
“駕駛證被吊銷了……”
千野幸哭唧唧:“不能開車的話,以后豈不是要更早起?床了嗎?那種事情不要啊——”
萩原研二?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運氣真不好?哎,今天居然被宮本小?姐逮了個正著……”
嘆了口氣,松田陣平垮下肩膀:“所以說,我為什么也有份?明明今天開車的是hagi啊!”
彼此對視了一樣,三人滄桑嘆息。
“給,你?們的咖啡。”千野幸將保護(hù)的好?好?的咖啡外賣袋交到了兩個小?伙伴手里,“今天小?梓小?姐準(zhǔn)備的是熱紅酒美?式,嘗嘗味道怎么樣。”
收到小?伙伴帶來的愛心早餐,兩位警官先生?登時眉開眼笑,剛才的不開心瞬間拋到了九霄云外。
分?完了咖啡,三人剛準(zhǔn)備勾肩搭背滾回自?己的辦公室,下一秒,千野幸電話鈴聲就像催命一般,瘋狂的響了起?來。
剛瞄了一眼來電顯示,千野幸瞬間就感覺自?己的脊背有點冒涼風(fēng)。
——誰啊?
松田陣平用口型問千野幸。
——老大。
千野幸回以了一個悲痛欲絕的表情。
哦莫。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對視了一眼,都有種大禍臨頭的不妙預(yù)感。
“喂……”千野幸顫巍巍地接通了電話……
果不其然。
通話剛一接通,下一秒,聽筒里就傳來了上司氣急敗壞的超大聲咆哮。
“——千野幸、松田陣平、還有萩原研二?!!你?們?nèi)齻混蛋到底死哪去了?!!你?們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
千野幸一臉QAQ地把自?己掛在?小?伙伴的肩膀上,期期艾艾地應(yīng)聲道:“對不起?,禾野老大,我們現(xiàn)在?就去辦公……”
“去什么去!!”
禾野正直恨鐵不成鋼地怒斥:“你?們到底記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尤其是你?、千野——今天是你?小?子的表彰大會!你?們幾個現(xiàn)在?人在?哪??大會已經(jīng)開了半個小?時了,所有人都在?等你?們!!”
越說越氣,禾野正直恨不得劈頭蓋臉給這三個混小?子一人一拳。
“給你?們五分?鐘!”他怒不可遏的拍著桌子,下達(dá)了最后通牒,“——五分?鐘之內(nèi)到不了會場,你?們?nèi)齻混球就死定了我跟你?們講!”
“那個……”
萩原研二?弱弱舉手,湊到電話邊:“真的很?對不起?,禾野參事官,但我們?nèi)齻人的駕照……”
“——在?兩分?鐘前剛被吊銷。”
松田陣平理不直氣也壯,從千野幸的手里勾過?手機,勾著嘴角,慢吞吞地道:“我們當(dāng)?然也很?想過?去,但是我們剛從交通課辦公室出來——參事官,您也不希望我們再因為無證駕駛被扣在?交通課、等您親自?過?來領(lǐng)人吧?”
禾野正直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
“總之就是這樣,”松田陣平氣定神閑,“我們現(xiàn)在?在?警視廳大樓門?口,您看找誰來接我們一下唄?萬分?感謝~”
嘟嘟嘟——
電話掛斷。
“搞定。”松田陣平隨手將手機丟回千野幸的懷里,得意揚揚地一抬下巴,“看吧,還得是我——走走走,去門?口等著老大來車接我們!”
千野幸和萩原研二?對視一眼,默默對著小?伙伴豎了個大拇指。
五分?鐘后,看著那臺眼熟的白色馬自?達(dá)RX7,站在?警視廳大樓門?前的三人不約而同地表情一僵。
下一秒。
迎著某個金發(fā)?深膚同期的死亡視線,三只鵪鶉垂頭喪氣地道了聲謝,你?推我搡、拉拉扯扯地鉆進(jìn)了車?yán)铩?br />
——————
等到表彰大會結(jié)束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有些擦黑了。
唉聲嘆氣地從會場里爬出來,千野幸感覺自?己已經(jīng)餓的快要昏古七了。他摸了摸自?己頸側(cè)的項圈,對于剛才散會之后某個警察廳大領(lǐng)導(dǎo)的訓(xùn)斥相當(dāng)?不忿。
“——那老頭憑什么嫌棄我的choker不好?看??他根本就不懂時尚!”
他磨了磨牙:“三天不收拾皮癢癢——我看那群老家伙們是忘記了、在?我手里還攥著他們的把柄呢!”
諸伏景光拍了拍小?伙伴的腦袋瓜:“下次把衣領(lǐng)乖乖拉好?就不會有事了……你?領(lǐng)帶呢?早上的時候不是還好?好?掛在?領(lǐng)口上的嗎?”
千野幸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空空蕩蕩的領(lǐng)口:“對哦,我領(lǐng)帶呢?”
“是不是落在?會場了?”萩原研二?想了一下,“剛才解散之后我有看到moku扯開衣領(lǐng),是不是就是那個時候不小?心扯掉的?”
“是嗎……”
“或者丟交通課了?”
松田陣平摸了摸下巴:“今天早上去處理發(fā)?單的時候,我們不還被交通課的小?林揪著衣領(lǐng)罵了一頓嗎?是不是那個時候被扯掉了?”
千野幸回憶了好?一陣,到底是沒?想起?來領(lǐng)帶丟哪了。
他于是嘆了口氣,很?樂觀地一擺手。
“——不管了!丟了就丟了、大不了再買一條新的!爺有的是錢!”
望著某人叉腰得得瑟瑟的模樣,降谷零好?笑地戳了一下小?伙伴的肩膀。見到對方回頭,他笑吟吟地道:“哦?既然千野這么有錢,那作為今天這場表彰大會的主角,你?是不是該請我們吃飯、當(dāng)?做慶祝啊?”
“沒?問題!”
千野幸大手一揮:“走走走!地方你?們挑,挑貴的!爺現(xiàn)在?無債一身輕,沒?有什么飯是我請不起?的!”
降谷零笑瞇瞇地答應(yīng)了下來。
半小?時后。
銀座。
捧著手里的菜單,千野幸只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那個……”他強顏歡笑,“其實我個人是對鋪張浪費這件事深惡痛絕的,我始終覺得外出點餐、就應(yīng)該吃多少要多少,我們不應(yīng)該——”
“嘖。”松田陣平露出了一個“我已然看透了一切”的犀利眼神,鄙夷地掃了某個囊中?羞澀的家伙一眼,扭過?頭,“算了,看你?也不像付得起?的樣子——喂,降谷、諸伏,我們A吧?”
“行。”
“我這邊沒?問題。”
千野幸:QAQ……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窮鬼……
等到聚餐結(jié)束,被好?友們拉著小?酌了幾杯的千野幸,感覺自?己稍微有點頭暈。
考慮到自?己的駕照已經(jīng)在?今天早上的時候光榮陣亡了的關(guān)系,千野幸想了想,也沒?有打車,而是選擇了步行回家。
將西裝外套輕輕搭在?臂彎里,吹著晚風(fēng),千野幸瞇著眼睛,感覺自?己渾身的酒氣正在?緩緩消散,意識也逐漸變得清晰了些。
“呼——”
仰望著頭頂那一彎明月,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難得的安寧呢~”
——的確是難得的安寧。
尤其是對千野幸來說。
半年前那一場大爆炸,他一開始就已經(jīng)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準(zhǔn)備。
咒靈也并?不是不會死的,一旦核心被擊破,他照樣會在?不甘中?煙消云散。而,在?那樣一場足夠?qū)⒎綀A數(shù)十公里全部夷為平地的大爆炸中?,他身為咒靈的核心,顯然是無法幸存的。
千野幸那會兒想的很?簡單。他心里想著——只要其他人都順利撤離了,那么就算自?己就此煙消云散,那也是有意義的。
——亡魂就該去亡魂該在?的地界。老是混跡在?人類之中?,像什么樣子呢?
于是,一直到那具人類的軀殼即將徹底被爆炸的氣浪撕成碎片的上一秒,千野幸依舊氣定神閑地靠坐在?主腦跟前,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那些答應(yīng)好?要和朋友們一起?去做的事,他可能要失約了啊……
只希望他們不要太生?氣,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還能記得好?心給他燒幾個草莓蛋撻下去。
但……
下一秒。
強烈的痛苦和不甘凝聚而成的負(fù)面情緒,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將快要潰散成湮粉的千野幸一把抓住,毫不客氣地團吧團吧、重新給他捏了一具人體。
砰——
輕若嘆息一般的碎裂聲,在?爆炸之中?顯得那樣微渺。
千野幸微微垂眸,就看見那枚被他佩戴了五年之久的暗紅色碎寶石,就這樣碎成了一蓬細(xì)細(xì)密密的暗紅色碎末。
“……”握不住的碎末從指縫間傾瀉而下,恍惚間,千野幸好?像聽見了一道溫柔的低笑聲。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
“……再見。”
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千野幸一時不察,只覺得腳尖一沉,像是踢到了什么東西。
哼哼唧唧的細(xì)弱聲音,從自?己的腳邊、一路滾進(jìn)了黑漆漆的墻角里。
千野幸微微一怔。
腳尖的觸感軟綿綿的……是不小?心踢到了路過?的小?動物嗎?
他有些歉疚。掏了掏口袋,從百寶箱一樣的衣兜里摸出了一小?塊黃油餅干。
“……你?好??”
半蹲下/身,千野幸試探性地沖黑暗中?招了招手:“對不起?哦,我剛剛不是故意的——這個就當(dāng)?做我的賠禮,你?看可以嗎?”
黑暗的墻角里,似乎有一團圓滾滾的東西細(xì)微地蛄蛹了一下。
千野幸于是再接再厲:“對不起?,我剛才在?想心事、沒?注意到你?,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你?吃餅干嗎?不吃的話我一會兒去給你?買罐罐好?不好??貓條也行的。”
他以為自?己不小?心踢到的是一只肥貓。
黑暗里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正掙扎著往外爬。
千野幸保持著蹲姿,一動不動。
很?快,一道黑黝黝的影子,就從墻角的陰影里探出了頭。
“——嗚?”
千野幸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小?狗?”
黑影搖了搖小?尾巴,嘴里叼著一個不知道什么的東西,跌跌撞撞往千野幸腳邊撲。
“哎呀,”溫柔地彎起?眉眼,千野幸將餅干在?掌心掰碎,沖小?狗示意了一下,“我沒?有在?叫你?呀——你?的名字就叫「小?狗」嗎?”
小?狗熱情地再一次搖了搖小?尾巴,將嘴里銜著的細(xì)長物件輕輕擱在?了千野幸攤開的掌心里。
“這是……送給我的?”
捏起?細(xì)長條,借著月光,千野幸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眼神出現(xiàn)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這不是我的領(lǐng)帶嗎?”
他低頭看著小?腦袋瓜一整個拱在?自?己掌心里、吧唧吧唧吃得像一頭小?豬似的狗崽子,有些好?笑地點了一下對方的腦門?,收起?自?己被小?狗叼得濕漉漉的領(lǐng)帶。
“你?是撿到了我的領(lǐng)帶,然后尋著氣味、一路追過?來打算送還給我的嗎?”
“嗚~”將一小?袋餅干吃干凈的小?狗搖了搖尾巴,溫順地舔了一下人類青年的手掌心。
千野幸于是揉了一把小?狗圓滾滾的腦袋瓜:“謝謝你?哦,小?朋友,還真是幫了大忙啊——”
時間有點晚了,他站起?身,剛想走,下一秒,又感覺自?己的腳尖一沉。
千野幸低頭看去,就見那只黑黝黝、臟兮兮的小?狗眨巴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一骨碌趴在?了自?己锃亮的皮鞋鞋面上。
“……”
他蹲了下去,戳了戳小?狗的腦瓜頂:“你?沒?有家嗎?你?的主人或者媽媽哪去了?”
“嗚嗚嗚——”
千野幸翻了翻小?狗的皮毛:“噫,臟的都結(jié)塊了,看來不是家里跑出去的。”
“嗚?”
躲開小?狗試圖舔自?己鞋子的小?舌頭,千野幸動作輕柔地將對方抄在?掌心里:“你?也沒?有人要嗎?那要不要跟回家呀?”
“嗚嗚~汪!”
“我就當(dāng)?你?這是同意的意思了哦?”
“嗚嗚~”
小?狗的尾巴搖得像個螺旋槳,趴在?千野幸的懷里,對著上方露出的一截線條流暢利落的下巴又親又舔。
“好?了好?了……”承受不住小?狗的熱情,千野幸?guī)еB夜找了家24小?時營業(yè)的寵物醫(yī)院。
看到招牌的瞬間,千野幸忍不住一樂。
——這不巧了嗎?這家醫(yī)院就是當(dāng)?年月食還在?的時候、他在?這里充過?終生?制VVVVVIP至尊會員的那家店。
沒?想到還開著啊。
進(jìn)門?之后,千野幸爽快刷卡,給小?狗買了一套全身洗護(hù)加體檢。
結(jié)束之后,捧著懷里這只香噴噴的小?毛團,千野幸隱約聽到寵物醫(yī)院的接待在?一旁感嘆:“這什么世道?伯恩山居然也出來流浪了啊……”
伯恩山?
捏了捏狗崽毛絨絨的小?爪子,千野幸眼底閃過?一抹莫名的笑意,低頭輕輕親了親小?狗毛絨絨的圓腦袋。
“先生?——”
接待叫住了千野幸:“根據(jù)店里的規(guī)定,終生?制VIP會員需要登記一下寵物的基本信息,您看,您這只小?狗的名字……?”
“那就叫你?……「月食」吧。”
與小?狗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對視,千野幸眉眼忍不住軟和下來,低下頭,又親了一口小?狗香噴噴的腦袋瓜。
用柔和到不可思議的語氣,他輕聲對著月食道:“——你?找到我了,對嗎?”
第468章番外·三
戰(zhàn)事終歇、韜戈卷甲之后?, 千野幸給自己放了個長假。
考慮到他的身份歷史遺留問題、以及本人意愿,警視廳對此做出的最終決議是,消去[千間目]的死亡檔案、并將卷宗信息正?式更名為[千野幸]。
——警齡累加、資歷累加, 參考本人意向后?, 轉(zhuǎn)調(diào)刑事部任刑事官,休完傷假后?,他隨時可以回歸崗位、重新開始工作。
對于以上處理結(jié)果, 千野幸總體還算滿意。
在小伙伴們家里輪流賴了好?幾個月之后?,千野幸終于被忍無可忍的降谷零提起后?提領(lǐng)、掃地踹出了諸伏景光的家門?。
站在門?口,金發(fā)深膚的警官先生惡狠狠地瞪著門?外裝可憐的某人, 語氣堅定,一副“沒得商量”的冷酷模樣?。
“——滾回你的[極光]去!”
“零醬QAQ……”
面對某人的抱大腿行?為,降谷零不?為所?動。
他用死亡視線掃視某人的小肚子:“——你自己看看你這段時間吃了多少蛋撻?!還有hiro,你也是的!千野這么大個人了不?知饑飽,頓頓不?好?好?吃飯、就吃垃圾食品,他都這樣?了你都不?管、居然還慣著他!”
面上流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降谷零死亡視線, 在兩個冤種好?友身上來?回橫跳。
對上他譴責(zé)式的眼神,門?邊的諸伏景光目光漂移了一瞬。
“嗯……我不?也是擔(dān)心千野餓壞了身體嘛……”
“??”降谷零大為震撼,瞳孔地震, “誰餓??餓壞什么???你看千野那?個樣?子、像是會?虧待自己嘴巴的人嗎??”
“……”
有理。
望著某人那?被養(yǎng)的日漸圓潤的側(cè)臉,諸伏景光只感覺自己的良心微微一痛。
沉默片刻,他移開了視線。
——對不?起, 千野,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恐怕沒辦法幫你吸引火力了……
對上小伙伴殺氣騰騰的眼神, 千野幸笑容微僵,大腦飛快運轉(zhuǎn)。很快,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底的心虛光速消散。
死死扒住門?框,千野幸理直氣壯地大聲反駁:“等一下、零醬你先聽我說——蛋撻能算是垃圾食品嗎——!”
掰著手指頭,千野幸振振有詞。
“你看啊零醬——蛋是優(yōu)質(zhì)蛋白,面粉是優(yōu)質(zhì)碳水,里面加的草莓果醬可以補充維生素C……這明明就是超有營養(yǎng)的十全大補良品啊!所?以說蛋撻怎么可能會?是垃圾食品?你這是赤/裸裸的歧視!”
降谷零:“?”
他當(dāng)場氣笑了。
“你再說一遍?”
一秒變慫,千野幸縮了縮脖子:“對、對不?起嘛……請不?要趕我走!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這次一定會?乖乖聽話!唔、那?個……今天的碗請務(wù)必交給我來?洗!”
直面某人可憐巴巴的眼神攻勢,降谷零遲疑了。
他剛有些心軟、想開口教訓(xùn)幾句后?把人放進(jìn)來?,下一秒,就聽到千野幸的手機里突然傳來?音色不?同的四聲“千野大人天下第一帥——!”的手機鈴聲。
降谷零:“……”
金發(fā)深膚的警官先生面無表情,當(dāng)場撤回了那?一星半點的心軟情緒。
沐浴著好?友想要殺人一樣?的陰森眼神,千野幸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喂——風(fēng)戶醫(yī)生嗎?找我什么事?”
電話那?頭短暫安靜了一瞬。
下一秒,聽筒中猛然傳出一聲尖銳的爆鳴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千野!!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野幸:“……?”
不?祥的預(yù)感迅速襲上心頭。
千野幸正?了正?臉色,飛快審視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言行?。在確定自己除了輪流著小伙伴們家里蹭吃蹭喝之外、根本都還沒來?得及干其他什么缺德事后?,他的腰桿很快就挺直了。
“——叫我干什么?我最近老實?做人、本分做事,可沒有做過哪怕任何一件虧心事!我警告你啊風(fēng)戶醫(yī)生,你可別碰瓷我——”
“——媽媽,我要看電視!”
聽著電話那?頭嗲聲嗲氣的小奶音,千野幸微微一愣。
他看了一眼來?點提示,滿眼的不?可思議,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風(fēng)、風(fēng)戶醫(yī)生……?!你現(xiàn)在是、是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了嗎……你怎么都不?告訴我一聲啊!我都不?知道這回事……等一下、我馬上把禮金補給你啊!”
電話那?一頭的風(fēng)戶京介崩潰大叫:“救命!!等等——這是禮金的問題嗎?!不?、不?對……我根本就沒有結(jié)婚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這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啊!”
千野幸:“?”
千野幸:“……”
他當(dāng)即面色一沉,厲聲痛斥:“渣男!!”
……
……
一番兵荒馬亂之后?,千野幸坐在了警視廳7樓、專屬于刑事部的休息室里,看著趴在自己腿邊,抱著自己小腿咯咯傻樂的小朋友,一時陷入了沉默。
他試著扒拉了一下小朋友,想把對方從自己腿上撕下去。
無果。
小朋友死死扒住他的腿,像一只抱緊樹干的小考拉,他一使?勁,小朋友眼圈就開始泛紅,癟著嘴、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聲的樣?子。
千野幸:“——!”
他慌忙掛著崽站起身,一把抄起桌上擺著的奶糖、剝開之后?火速塞進(jìn)了小朋友嘴里。
——讀條打斷成功!
望著小朋友眼底迅速消退的水光,千野幸格外心累地長舒了一口氣,做回了沙發(fā)上。
小朋友扭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風(fēng)戶醫(yī)生,猶豫了一陣后?,果斷爬到了千野幸的懷里坐好?。
“ma……媽媽!”
一口氣還沒舒完的千野幸:“……??”
他扭頭看向縮在房間角落里的風(fēng)戶京介:“風(fēng)戶醫(yī)生,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種稱呼可不?能亂喊啊!
風(fēng)戶京介扶額,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
“就……你還記得箱根那?起[蛇神復(fù)活夜]的案子嗎,千野?案件的主犯、那?個精神出現(xiàn)問題的女人一丸里繪,之前不?是一直在我任職的米花藥師野醫(yī)院里住院接受治療嗎?”
一丸里繪……
對于這個特?殊的名字,千野幸稍微有點印象。那?是一位命途多舛的年輕母親,因為遭到家暴失去了一個孩子的關(guān)?系、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死了自己的混蛋丈夫,最后?在好?友三尾大輝的安排下,以精神病人的身份,帶著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進(jìn)入了米花藥師野醫(yī)院接受治療。
“這孩子……”
千野幸低頭,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一下腿邊小朋友的五官和面容。直到這時,他才?恍然驚覺——這孩子的長相,竟與?她的母親有著七分相似。
“……這是一丸女士的孩子嗎?”
風(fēng)戶京介點了點頭。他沉默了一下,看著孩子的眼神稍微有些復(fù)雜。
“這孩子出生在我的醫(yī)院里。剛出生不?到兩個月,她的母親就因為違規(guī)吞服大量鎮(zhèn)靜藥物,搶救無效、當(dāng)場去世了。”
“那?這孩子……”
風(fēng)戶京介垂眸,看了一眼窩在千野幸的懷里、一下一下蕩著小腿的人類幼崽:“她原本應(yīng)該被送進(jìn)福利院里的,但她實?在是個很特?別的孩子……我稍微有點擔(dān)心她……”
“——你把她留下了?”
風(fēng)戶京介沒吱聲。
千野幸嘆了口氣,把懷里胡亂蛄蛹、一口一個“媽媽”叫著的小朋友端了出來?,端端正?正?安放在自己身側(cè)的沙發(fā)上之后?,問:“那?你現(xiàn)在把她帶過來?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管她了?”
風(fēng)戶京介都不?敢直視千野幸的眼睛了,低垂著腦袋,小小聲道:“我之后?有個培訓(xùn),可能要出國……”
“培訓(xùn)多久?”
“快的話……一年。”
這叫快???
千野幸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很快意識到了一種可能性,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一臉不?可置信地問:“你該不?會?是想讓我?guī)湍銕Ш⒆影桑浚浚俊?br />
“……”
“——我不?行?,我不?會?,我?guī)Р?了!”
千野幸果斷拒絕三連。
但,就在他話音剛剛出口的瞬間,下一秒,原本含著糖果、乖乖巧巧翻著繪本的小朋友,忽然小嘴一撇、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嗚嗚……媽媽、媽媽不?要我……嗚嗚嗚嗚嗚——”
千野幸虎軀一震,慌忙擺手往沙發(fā)的角落縮,一邊縮還一邊滿臉驚恐的大喊:“你你你、我警告你不?要亂喊啊——我可不?是你媽媽!!你看清楚了,我有喉結(jié)、我是男人!!”
小朋友一副完全沒有在聽的樣?子,依然嗚嗚咽咽哭得傷心:“嗚嗚、媽媽……媽媽不?要生氣……我乖的,別扔掉我……”
千野幸:“等一下,你先別哭……”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千野幸:“……”
眼見小朋友哭得小臉都憋紅了,看上去實?在有些可憐,千野幸抹了把臉,心頭有些不?忍。
——這叫個什么事啊……
他滄桑嘆氣。
一旁陪著他一起趕回警視廳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試圖幫忙哄一哄孩子,但還沒等靠近,小姑娘就睜著一雙濕漉漉黑黝黝的眼睛、一貓腰躲到了千野幸的身后?,滿臉驚恐和無助,看上去可憐極了。
“……”
諸伏景光一時有些麻爪了——他以前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場面。
有些無措望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同時還要用警惕的眼神偷瞄自己的小朋友,諸伏景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組織了好?半晌措辭,但最終卻竟然不?知道應(yīng)該從哪里開口。
一旁的降谷零見狀彎下腰,試圖跟小朋友講道理。
……無果。
小朋友攥著千野幸的衣角,哭的更加傷心了。
降谷零:“……”真不?給面子啊,這孩子。
正?在三人抓耳撓腮、無計可施,最終絕望地打算把這個略顯冒昧的要求先答應(yīng)下來?再說的時候,冷不?丁的,他忽然聽見筆錄室的大門?鎖舌輕輕響了一下。
咔噠——
很快,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從門?外晃了進(jìn)來?。
——真的是晃。
望著對方那?副兩手插兜、拖沓著腳步,通身氣質(zhì)輕佻又懶散的模樣?,千野幸條件反射地蹙了蹙眉。
……新來?的警員?
這精神風(fēng)貌,未免也有些太松弛了點吧?
視線下滑,眸光久久凝固在對方那?大開到胸前、露出大片白皙肌理的襯衣衣領(lǐng),千野幸終于感覺自己有點坐不?住了。
“——你、”
“喲,這是誰家的幼崽啊?哭的聲音好?大啊,嘖嘖,吵到我的眼睛了都。”
剛溜溜達(dá)達(dá)晃進(jìn)筆錄室里的高個青年瞇起眼睛,湊到沙發(fā)跟前,仔仔細(xì)細(xì)端詳著還在掉小珍珠的小姑娘。
盯著小朋友看了一陣,青年摸了摸下巴,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孩眼前晃了晃。
“這是幾?”
“……1?”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吸了吸鼻子,眼神看上去有些無措。
“那?這個呢?”青年豎起兩根手指。
“……2。”
“喲,還不?錯嘛,真是個聰明的小崽兒,”青年將兩根手指彎了彎,沖小姑娘飛快道,“下面進(jìn)行?快問快答環(huán)節(jié),請聽題——這是什么小動物?”
“兔、兔兔?”
“這個呢?”
“……小狗!”
“我想這個你一定猜不?出來?!”
“我知道、這個是小鳥!”
青年叉著腰,一副“可算讓我逮到把柄了吧”的表情,得意揚揚地大聲宣布:“錯了!這個是——鴿子!”
小姑娘聞言一愣,隨即據(jù)理力爭:“鴿子也是小鳥!”
“鴿子怎么可能會?是小鳥呢?鴿子是鴿子、小鳥是小鳥,它們兩個根本就是兩碼事!”
“一樣?的!”小姑娘年紀(jì)不?大,脾氣卻很倔,“它們就是一樣?的!我沒有猜錯!”
沒成想這個看似成熟輕佻的青年卻比她還幼稚,用標(biāo)準(zhǔn)的犬科蹲、蹲坐在沙發(fā)跟前,大聲嚷嚷:“我說不?是就不?是!你都沒見過鴿子和小鳥,你怎么知道它們上一樣?的!”
“我……”小姑娘愣住了。從小在精神疾病康復(fù)區(qū)長大的她,似乎的確不?知道鴿子長什么樣?子。
青年登時露出一副打了勝仗的將軍一樣?的表情,驕傲地一抬下巴;“哼哼——你看,我就說吧!”他斜睨了小朋友一眼,“喲,你表情看上去還挺不?服氣?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鴿子長什么樣??我敢打賭,你絕對不?知道鴿子和小鳥的區(qū)別到底在哪里!”
小姑娘當(dāng)即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努力回瞪著他:“去、去就去!我就是知道……鴿子和小鳥本來?就是一樣?的!”
這樣?說著,一大一小吵吵嚷嚷、你推我攘地沖出了筆錄室的大門?,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局勢變化太快,眨眼間,原本還喧鬧不?已?的筆錄室、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房間里,被剩下的幾人面面相覷。
“那?個……”諸伏景光略有些遲疑,他看向風(fēng)戶京介,“你家的孩子被人帶走了,你……不?跟過去看看嗎?”
望著門?口的方向,降谷零愣了半天,扭頭問千野幸:“那?是誰啊?”
千野幸也一臉懵逼。
“不?認(rèn)識啊——我以為你剛才?不?說話、是因為他是你認(rèn)識的熟人呢!”
“等等……你也不?認(rèn)識??”降谷零額角的冷汗瞬間就淌下來?了,猛的一下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你不?認(rèn)識你就讓他就這么把孩子帶走了??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沒有走遠(yuǎn),現(xiàn)在去追應(yīng)該來?得及!”
一把拉住悶頭就要往外沖的降谷零和千野幸,風(fēng)戶京介連忙開口:“那?個……如果是秦警官的話,你們不?用擔(dān)心,他們一會?兒就回來?了。”
“……?”x3
“你認(rèn)識?”
“見過幾次,不?過不?算太熟,”風(fēng)戶京介抹了把臉,滿眼敬畏,“秦警官是個、呃……很會?和孩子相處的人。之前我加班的時候也幫我暫時照顧過兩三次孩子,他這會?兒應(yīng)該是帶蕙子去附近遛彎了,很快就會?回來?的,不?用擔(dān)心。”
“是嗎?可你的語氣聽上去,可不?像是和他不?熟的樣?子啊,”降谷零一臉狐疑,“既然他這么會?帶孩子,那?把那?孩子交給他照顧不?是正?好?嗎?他是警察、你們彼此間又有過交集,這樣?一來?,你在國外也能安心一些了吧?”
“我也提過這件事,但秦警官不?同意……”
“昂?”千野幸歪頭,有些好?奇,“為什么啊?”
風(fēng)戶京介嘆氣:“他說——「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回去了,留下新的羈絆在這邊,對誰來?說都不?算是什么好?事」……我之前請求他的時候,他是這樣?跟我說的。”
回去……?
真是個奇怪的措辭。
千野幸皺了皺眉,倒也沒有多想,從沙發(fā)上站起身后?、沖風(fēng)戶醫(yī)生擺了擺手:“既然現(xiàn)在沒我什么事了,那?我就去辦公室處理堆積的工作了——有事電話聯(lián)系。”
“好?。”
兩個小時后?……
“媽媽!這個是什么!”
“媽媽媽媽,我還想吃糖!”
“媽媽——唔、”
一把捂住小祖/宗的嘴,千野幸沐浴著同事們炯炯有神的目光,尷尬一笑;“那?個、不?好?意思……我出去處理一下私事。”
一手提著小崽,一手拖著滿臉無所?謂、趴在自己的辦公桌邊跟小孩你一口我一口分吃著薯片的某個白毛警官,千野幸火燒屁股似的狼狽逃離了令人社死的辦公室。
一口氣沖到隔壁休息間,松開手里揪著的一大一小的衣領(lǐng),千野幸長長地哀嘆一聲,幽怨的目光直勾勾盯著白毛青年的眼睛:“哥,你是我親哥,算我求你——把這孩子弄走行?不?行??”
青年聳了一下肩膀,兩手插兜、拖著腔調(diào),懶洋洋地哼笑了一聲:“你叫我親爹都沒用。這又不?是我生的崽,我管不?了。”
“那?你帶她出去玩行?不?行??”千野幸開始翻自己的錢包,“零花錢我出,你帶她去附近的商場或者游樂場玩一會?兒,等下班我們再研究這孩子的去留問題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青年眸光停頓了一下,蜜糖一般淺琥珀色的眼睛里飛快閃過一抹猶豫。
眼見有門?,千野幸立刻順桿子往上爬:“晚上我請你吃飯!我記得二丁目那?邊新開了一家和牛店,我朋友說那?邊食物味道還不?錯——秦君今晚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便飯!”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千野幸總覺得,當(dāng)“請客吃飯”這個請求被提出之后?,對面那?個青年的頭頂、似乎瞬間彈起了一對筆挺筆挺的尖耳虛影。
……那?是什么?
千野幸遲疑。
“好?!”
對方毫不?客氣地答應(yīng)了下來?。
轉(zhuǎn)頭看向緊緊抱著千野幸大腿、眼巴巴望著對方的人類幼崽,秦哼笑一聲,接過錢包,沖小崽伸出了手:“看不?看魚?”
小崽猶豫了一下,將千野幸的大腿抱得更緊:“媽媽……!”
“喂,小崽——你聽過美人魚的故事沒有?”
“……昂?”
“不?是吧,這個你都沒聽過?”秦用一臉“你這也太遜了”的表情睥睨小崽,然后?一手拉過來?不?及反抗的人類幼崽、扭頭朝電梯走去,“走吧走吧,路上我給你講美人魚的故事——我跟你說,海洋公園里有真的美人魚哦?如果你等下乖乖聽話,我可以考慮讓你跟美人魚一起拍個照!”
幼崽的眼睛“嗖”地一下亮了起來?。
“真噠?”
“所?以你去不?去?”
“嗯嗯!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美魚魚吧!”
“是美人魚。”
“美人魚!要看!現(xiàn)在就一起去吧!”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很快又再次消失在警視廳大樓外。
……
站在窗邊、俯視著兩人鉆進(jìn)計程車內(nèi)的背影,千野幸忍不?住感慨:“秦君他……是真的很擅長應(yīng)對小孩啊。”
第469章番外·四
晚上8:00。
心里惦記著與某人的約定、千野幸早早結(jié)束了手頭的工作, 餓著肚子,唉聲?嘆氣地留在辦公?室里等一大一小?回來。
——希望那位秦君,能稍微不要那么鋪張浪費……
眼前閃現(xiàn)出自己銀行賬戶里那寥寥無幾的存款數(shù)字, 回想起對?方那副完全不可?靠的憊懶模樣, 千野幸肩膀登時?垮下,一時間只覺得自己錢途無亮。
總有一種財政即將再次赤字的不祥預(yù)感呢……
這樣想著,千野幸忍不住一把捂住了臉, 趴在自己的桌面上、開始無聲?地陰暗尖叫。
陰暗地蠕動……
陰暗地爬行……
陰暗的以頭搶地……
陰暗的……
“……千野?”
遲疑而不確定的聲?音,忽然從辦公?室大門外響起。
千野幸“倏”地抬起頭,驚慌失措的目光, 正好?撞上門外那兩道震驚中夾雜著關(guān)切的復(fù)雜眼神。
“moku……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難嗎……?”努力牽動嘴角,萩原研二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那個……你?之前一直在外面‘出差’、幾?乎沒有?接觸過警視廳的工作,感覺棘手也是正常的……”
他竭力組織了一下語言:“那個——moku要是有?什么困難的話,請不要客氣、隨時?跟我和小?陣平說,我們一定會不遺余力地幫你?的!”
千野幸:“……”
千野幸:“…………”
默默從地面上爬起,千野幸拍了拍自己西裝上不存在的灰塵, 面上神情?盡可?能保持沉穩(wěn):“咳、沒什么……我剛才只是在撿東西……嗯對?,只是在撿東西。”
“噢噢,撿東西啊……”
同情?的rua了一把小?伙伴的頭毛, 萩原研二滿眼“就算你?嘴上不說我心里也明?白”的懂王表情?,體貼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moku今晚打算吃什么呢?沒有?其他事的話,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聚餐?”
“你?們……?”
“嗯嗯, ”萩原研二點頭,掰著手指頭給他數(shù), “除了我們,小?諸伏、小?降谷、還?有?班長都會來哦!我們當(dāng)年都是同期從警校結(jié)束培訓(xùn)的, 這么多年下來分散在各處、都在忙自己的工作,今天難得大家都有?空,所以就想著聚一聚。”
千野幸有?點心動:“是你?們的同期聚會嗎?那我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關(guān)系?”
將手臂輕搭在對?方肩膀上,松田陣平滿臉無所謂地道:“反正都是警校畢業(yè)的,嚴(yán)格來說你?比我們早兩屆、還?算是我們的前輩,像這種聚會你?當(dāng)然可?以來參加啊!”
“唔……”
有?那么一瞬間,千野幸非常渴望就這樣跟著小?伙伴們跑路、直接鴿掉那不知道還?在哪里野的一大一小?。
但……
岌岌可?危的良心阻止了他。
身?后無形的大尾巴垂落下去,千野幸相當(dāng)遺憾地趴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沖兩位警官先生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我就不去了,今晚和別人有?約,你?們自己去吧……”
“行吧——嗯???”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對?視了一眼。
等等……
有?約???
和誰??
不是、他們就一小?會兒時?間沒仔細(xì)盯著,自家貓怎么都差點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給偷走了啊??
強忍住不要上前揪著好?友的衣領(lǐng)“嚴(yán)刑逼供”,松田陣平捏了捏小?伙伴的后頸,露出個核善的微笑:“真不去?諸伏自己釀的梅子酒似乎已經(jīng)好?了,今晚聚餐他說會把酒也一起帶過去,順便還?有?一些自己烤制的點心。”
“!”
千野幸明?顯是有?些心動的,但很快臉色就又垮了下去。一臉怨念,他拍開某個壞心眼警官先生薅在自己發(fā)尾上的爪子:“不去不去——那個、研二,點心如果真的很好?吃的話,請幫我打包一份留給我,萬分感謝QAQ……”
同情?的摸了摸小?伙伴的腦袋瓜,萩原研二相當(dāng)爽快地答應(yīng)了這個并不過分的請求:“好?哦,放心交給我吧!”
“moku拜拜,明?天見哦~”
“拜拜……”
眼巴巴地和好?友揮手道別,千野幸趴在辦公?桌上滾來滾去,又等了一個多小?時?后,這才聽到走廊間傳來兩道姍姍來遲的腳步聲?。
“騰”地一下從桌面上撐起身?,千野幸三步并作兩步竄到門口,一把拉開了虛掩著的辦公?室的大門。
“你?們回來啦——”
下一秒,一道矮矮小?小?的黑影便像一顆小?炮彈似的,一頭朝著千野幸懷里撲了過來。
“媽、唔——!”
眼疾手快接住蕙子小?朋友,千野幸將小?朋友的嘴捏成了鴨子狀:“不可?以亂講話哦蕙子醬——[媽媽]這個稱呼,是只能對?與自己有?著血緣關(guān)系、親身?孕育了自己的女性稱呼的代詞,而我是男性。蕙子不可?以用這個特殊的代詞來稱呼陌生男性哦。”
蕙子小?朋友眨巴了一下眼睛。
“要叫[哥哥],”千野幸循循善誘,但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沮喪地耷拉著眼尾,“嗯……其實叫[叔叔]也行。”
“ma——唔唔、唔唔唔!”
旁邊靠著房間門、一副沒骨頭模樣的青年見狀,懶羊羊地開口:“別白費勁了,她改不過來的。”
千野幸回頭:“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在她的世界里,她就只剩下‘媽媽’了。”
“……”
過分殘酷的話語,與懷里孩子稚嫩可?愛的面容形成了極度鮮明?的反差。千野幸沉默了一陣,輕輕揉了揉蕙子小?朋友的發(fā)頂。
……行吧。
把小?朋友放到地上,千野幸溫聲?問?:“出去玩了一天,蕙子醬肚子餓了嗎?”
小?朋友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走吧,我們?nèi)コ院?吃的。”
……
半小?時?后,米花町二丁目,和牛西圖瀾婭餐廳。
點好?餐后,千野幸看了眼飲品單:“喝酒嗎?這里紅酒的品質(zhì)還?不錯。”
秦思考了一陣:“不要,我喝不慣那些酸不拉唧的飲料,一點酒味兒都沒有?。”
“那好?吧。”千野幸于是將菜單合攏,遞給站在餐桌邊的侍者,“就這些,麻煩快一點,孩子餓了。”
侍者點了點頭,剛收起菜單準(zhǔn)備離開,下一秒,卻對?上了一雙宛如流淌著蜂糖般的蜜色雙眼。
“我是說——我,不喝【紅酒】。”
在末尾“紅酒”兩個字上,秦故意加重了語氣。
千野幸眨了眨眼:“噢,不喝酒那就不喝酒吧,正好?有?孩子在——鮮榨果汁怎么樣?”
不知道是不是西圖瀾婭餐廳光線太晃眼的關(guān)系,在自己話音落地之后,恍惚之間,千野幸似乎看到一抹微紅的白影在對?面秦警官的頭頂一閃而逝,向后緊緊貼著頭頂。
那是……?
秦警官的嘴角此?刻微微垂下,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高?興。蜜色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千野幸,他一字一頓地沉聲?道:“我,想喝【清酒】。”
“哎?”千野幸眨巴眨巴眼睛,“可?是,食用牛肉的時?候攝入白酒可?能會引起人體的不良反應(yīng)哎……”
聞言,秦沒有?說話,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千野幸的眸子。
眼巴巴的。
看上去有?點像想吃鵪鶉干、于是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無聲?撒嬌的月小?食哎……
有?那么一瞬間,千野幸可?恥地心軟了。
——少喝一點……應(yīng)該沒事吧?
“來一壺清酒。”順利說服了自己之后,他扭頭對?侍者補充,“再?要一杯熱牛奶。嗯……稍微甜一點吧。”
“好?的先生,”侍者微微彎腰,“請稍等,您的餐點正在備餐中。”
千野幸點了一下頭。
等到餐食被侍者一一呈上后,千野幸將專門點的營養(yǎng)粥推到蕙子小?朋友面前,低下頭,溫聲?問?:“蕙子醬可?以自己吃嗎?”
“昂?”蕙子想了想,肯定的點頭,“我可?以!京介媽媽教過我!”
京介媽媽……
眼角微抽,千野幸強迫自己不要笑出聲?,抿著唇,替小?朋友將衣袖卷好?:“好?孩子,吃吧。”
蕙子小?朋友于是聞言低下頭,認(rèn)認(rèn)真真開始和碗里的營養(yǎng)粥較勁了。
解決了小?朋友的晚餐問?題之后,兩個成年人一人倒了杯酒,一邊品著酒、吃著菜,一邊撿著些不要緊的話題隨意聊著。
“——秦君是在哪個部門任職呢?”
“公?安異聞?wù)n。”切下一大塊帶血的牛排送入口中,秦警官僅僅只咀嚼了兩下,隨后便滑動喉結(jié)、將肉吞了下去。他進(jìn)食的速度很快,像是壓根就不需要嚼一樣,一盤三分熟的牛排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里,就被他迅速消滅干凈,超高?的進(jìn)食效率驚得千野幸一陣咋舌。
“你?……要不要喝點水?”
秦警官瞥了千野幸一眼:“你?想喝飲料就自己點好?了,不需要問?我的意見。”
千野幸登時?一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隨便吧,”秦警官不怎么在意地聳了聳肩,“——問?我的就任部門、是打算調(diào)查我嗎?先說好?,我的個人身?份檔案你?很可?能查不到。甚至于,異聞?wù)n這個部門你?都不一定能查到什么蛛絲馬跡。”
千野幸一怔:“為什么?”
“想知道?”秦警官抬起眸子,蜜色的眼睛似笑非笑,“那就是付費內(nèi)容了——如果慷慨的千野警官愿意再?投喂我一份三分熟的戰(zhàn)斧牛排,等我吃飽之后,說不定會掉落一部分可?以告知你?的情?報呢?”
千野幸:“……”
“行。”
五分鐘后。
放下刀叉,秦警官撩動舌尖舔了舔唇瓣:“多謝款待。”
不是……吃這么快的嗎??
這人是真不怕被噎到啊……
“——我的存在是一個‘錯誤’。”
“錯誤……?”千野幸蹙眉,啜了一口酒,“你?大可?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
“你?想到哪去了?”
白發(fā)金眸的高?個青年斜睨了對?方一眼,下一秒脊背一軟,毫無風(fēng)度可?言地歪到了椅背上。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這里的人。等到姐姐找到接我回家的辦法之后,我會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的出現(xiàn)本就是一個需要清除的‘錯誤’,所以我離開之后不會有?任何人記得我,那么因我而出現(xiàn)的、你?們這個世界的‘異聞?wù)n’,當(dāng)然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曾經(jīng)身?為熱門漫畫家的嗅覺,使得千野幸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息。
“……穿越?”
“你?們?nèi)祟惛?xí)慣這么稱呼‘時?空紊亂’嗎?有?點意思。”
千野幸再?次愣住。
你?們?nèi)祟悾?br />
這話說的……
“——你?難道不是人類嗎?”
秦似乎也有?些詫異,眉梢挑起,上上下下掃視著千野幸:“你?才看出來嗎?我還?以為同類對?于彼此?的氣息會更敏感一些。”
話音落地,下一秒,千野幸的眼角忽然瞥見兩團白乎乎的虛影、“嚯”地一下從對?方頭頂彈了起來。
千野幸:“……”
千野幸:“??”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對?方頭頂那對?通體雪白、只有?耳尖帶了一抹軟乎乎的水紅色的毛絨尖耳。
“你?這是……”
“咳、恕我直言,秦警官——你?是狗嗎?”
“??你?再?罵?”
仿佛受到了什么冒犯一樣,秦登時?便壓下眉宇,相當(dāng)不高?興地怒視著千野幸:“你?這家伙胡說些什么呢??你?罵誰是狗???”
“不——”
“雖然同為犬科,但我對?于狗那種笨拙又愚蠢的生物敬謝不敏,請不要把我們混為一談——不要用那種呆瓜一樣的眼神看我。”
這樣說著,白發(fā)金眸的警官先生抬起下巴,相當(dāng)驕傲地抖了抖耳朵:“介紹一下,我是銀背狐,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那種狐貍——至于我的毛色嘛……我是基因出現(xiàn)突變的白化種。”
“噢、噢,這樣啊……”
千野幸胡亂點著頭,感覺自己的思緒都微微有?些混亂了。
先是什么所謂的“時?空紊亂”,緊接著就是大變活人、好?好?的同事眨眼間成了僅僅只在神話傳說中出現(xiàn)過的狐妖什么的……千野幸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這一頓飯的功夫里、已經(jīng)從堅固變成了搖搖欲墜。
迷茫。
不知所措。
沐浴在千野幸略顯呆愣的目光注視下,秦頭頂那對?看上去軟糯Q彈的大耳朵忽然彈動了一下,duangduang的、看上去手感極佳,耳尖兩撮聰明?毛伴隨著動作微微顫動。
“醒醒,別看了,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耳朵是不可?能給你?摸的,你?想都別想。”
“我沒……”
“——你?可?以自己摸你?自己的。”
千野幸:“噢噢,好?——嗯???”
眼眸瞬間睜大,千野幸指了指自己:“……我的???”
“對?啊。”
千野幸感覺很荒謬,心說就算是咒靈、自己也是個人形態(tài)的咒靈,哪來的動物耳……
等等。
真要是嚴(yán)格來說的話——他其實也不算是個咒靈啊!
千野幸現(xiàn)在的這副人類軀殼完全是由咒力和異能力兩相交織、在千間留下的媒介的幫助下構(gòu)筑出來的一具人類體態(tài),而能量本身?,其實就是可?以隨意變換形態(tài)的……這也就是說,千野幸其實完全可?以隨自己的心意改變自己這具軀殼的外貌特征!
想通這個關(guān)竅,千野幸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看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秦歪著頭,水紅色的耳尖微微抖了抖:“你?是特殊的,我看的出來——如果你?想的話,你?完全可?以變成任何你?想要成為的樣子,這其中當(dāng)然也包括妖。”
千野幸沉吟片刻,微微閉眼。
體內(nèi)的能量被刻意勾動,在與外部達(dá)成某種微妙的共鳴之后,下一秒,千野幸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微微一熱。
“——是貓貓!”正在努力干飯的蕙子小?朋友頓時?睜大了眼睛,超級驚喜地鼓掌,“可?愛!貓貓再?變一個!”
第470章番外·五
千野幸:“……”
千野幸:“……喵。”
單手托著下巴, 秦蜜色的眸子微微瞇起,露出一副顯而易見的促狹表情:“喲,學(xué)的還挺快的嘛!讓我?瞧瞧——”
這樣說著, 他不顧對方相當(dāng)抗拒的抓撓, 不由分說地掐住同事的后頸皮、將貓一整個提到了自己的手里。
“喲——是長毛貓啊!瞧瞧你這油光水滑、毛量茂密的大毛領(lǐng)子,嘖嘖……話說、你變的這是緬因貓嗎?”
“……”
沒有得到回應(yīng),揚起手腕晃了晃被自己提在手里的羞憤欲死的同事, 秦笑得惡劣:“哎哎哎,你夾著尾巴做什么?喲,還瞪我??嘖嘖, 你變的這貓不是挺可愛的嗎?你這尾巴可真漂亮,像雞毛撣子一樣,擱我?們家那?是要被寫進(jìn)族譜、單開?一頁留影的程度!”
端詳著同事那?條毛茸茸的漂亮尾巴,秦感覺自己有點心癢癢的。
“來來來,給我?摸一下、嗷嗷嗷——!!”
伴隨著秦的慘叫,氣急敗壞的奶牛貓“唰拉”一下亮出爪子,狠狠在秦手背上開?了條口子。
“喵嗷——!!!”
一時不察, 秦在被撓之后下意識松開?了手。
終于重獲自由的千野幸炸著毛、飛快竄出對方的魔爪,把自己團吧團吧窩進(jìn)了餐桌角落,瞪著秦, 惡狠狠地不斷哈氣。
“嘶、嘶——!!喵嗷——!!”
秦咧了一下嘴角,蹲到了貓跟前,盡量與對方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你這是在罵我??”
“喵嗷嗷!咪嗷——嘶!!”
甩了甩受傷的右手, 秦在發(fā)現(xiàn)傷口沒有流血之后,意識到對方明顯收著力度, 眼眸中的赤金色異芒便也稍微黯淡了些,細(xì)微的不快很快消散了去。
“只是開?個玩笑嘛, 這么兇干什么……”
望著仍然豎著飛機耳、氣勢洶洶沖自己哈氣的漂亮大貓,秦有些心虛,但嘴上卻仍然不讓人地小聲?嘟囔了一句。
“喵嗷??”
千野貓貓不敢置信地瞪圓了貓眼。
——你小子惡人先告狀是吧??
黑白?混色的長毛奶牛貓抖了抖耳朵,收起爪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撲上千、用肉墊在對方臉頰上重重拍了一下,留下了一枚泛著紅的梅花印。
“喵、喵嗷——!”
——這是你應(yīng)得的!!
經(jīng)?過這一番雞飛狗跳之后,已經(jīng)?吃飽了的蕙子小朋友顯然對于大變活貓這出戲碼相當(dāng)感興趣,將臉蛋湊到千野幸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ma、貓貓——!”
聽見小崽終于叫對、嗯……沒有叫錯那?個別扭的稱呼,千野幸一時間只覺得老懷甚慰,于是慈祥點頭。
“喵~”
貓咪特?有的細(xì)細(xì)軟軟的夾子音當(dāng)場把蕙子小朋友迷得找不著北,一低頭,將臉蛋完全埋進(jìn)了千野貓貓胸前蓬松柔軟的大圍巾里。
“咕嚕咕嚕咕嚕……”無意識從胸腔里泄出一陣愉快的咕嚕聲?,千野幸用肉墊按了按小崽的腦門,試圖把對方從自己懷里推出來。
無果。
“咪,喵喵~”
——別玩了,快吃飯。
聽不懂貓語的人類幼崽依然把自己埋在貓咪軟綿綿的被毛里,滿臉幸福地蹭來蹭去。
千野幸無奈,只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一旁看戲的秦。
“咪……”
他的話還沒說完,毛絨絨的耳尖忽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猛然彈動,接著整只貓便瞬間繃緊了身體、從小朋友懷里強行掙脫開?來,扭頭看向包廂的方向。
“貓貓……?”
下一秒。
砰——!!
“——束手就擒吧、千野幸!我?倒要看看,你暗中私會的對象到底是何方神圣!!”
猝不及防之下,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一激靈的蕙子手猛一哆嗦,一巴掌按到了餐桌之上,將桌上擺放整齊的碗碟餐具一掃。而?落,杯盤碗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場面?一時陷入了絕對的混亂。
坐在桌邊、被酒水潑了一身的秦:“……??”
精致到幾?近妖冶的面?容迅速沉下,秦垂眸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酒杯、以及身上濕漉漉的西裝,蜜糖般錢琥珀的眼眸顏色迅速開?始變淺。
“你們——唔、!”
“呸呸呸”地將一只試圖捂嘴、但一個不小心卻差點直接塞進(jìn)自己嗓子眼里的貓爪吐了出來,秦瞇起眼睛,與懷里滿眼生無可戀神色的黑白?色大貓對視了一陣。
眼底的赤金色緩緩?fù)嗜ァ?br />
沉默片刻之后,秦的唇角,忽然微微揚起了一個細(xì)微的弧度。
一把揪住炸毛的奶牛貓的后頸皮,秦轉(zhuǎn)過頭,望向一旁看清包廂內(nèi)景象之后、手足無措地在門邊排成一排的五個警察同僚。
“喂、你們幾?個……你們是過來找人的?”
萩原研二肩膀一抖,臉上很快擠出了一絲營業(yè)性微笑:“啊、是!您好……真不好意思,我?想,我?們之間可能產(chǎn)生了什么誤會——”
嘴里這樣說著,萩原研二飛快和自家同期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不是說你親眼看到moku進(jìn)店之后拐進(jìn)這間包間的嗎、小陣平?!為什么沒看見moku的人影??
——我?真看見了,而?且剛才諸伏和班長不也去問過服務(wù)生了嗎?那?家伙的的確確在進(jìn)來這里之后就沒再出去過了啊!
——hiro,你剛才有看見任何人從這里面?離開?嗎?
——沒有哎……我?確定,除了侍應(yīng)生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人在你們過來之前進(jìn)出過這個包間。
——所以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氣氛好奇怪,我?們剛才似乎打擾到這位同事帶孩子享用晚餐了呢……
氣氛一時陷入了難言的尷尬。
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五個人之間的眉眼官司似的,秦彎起嘴角,似笑非笑:“你們,是要找那?個叫做[千野幸]的家伙?”
降谷零點了點頭,瞥了眼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的孩子,隨后目光在包間的各個角落仔仔細(xì)細(xì)地搜尋了一遍。
在確定這整個房間里、不可能有任何能夠藏人的角落之后,他很爽快地沖對方點了一下頭:“我?們的確是來找自己的朋友的,不過他似乎并不在這里……很抱歉打擾到您用餐了,我?們現(xiàn)在就離開?。”
這樣說著,五人悄咪咪松了口氣,扭頭就想溜之大吉。
“——等?一下。”
“……”
眼底的慶幸迅速轉(zhuǎn)變成了緊張,五個人齊齊回頭。
“這個給你們。”
接過被懟到自己臉前、一整個僵硬成貓條樣的黑白?雙色奶牛貓,諸伏景光和貓對視了一眼。
噫……
——有種奇怪的既視感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茫然地抱著貓,轉(zhuǎn)眸望向面?上表情若無其事的秦:“不好意思、這位秦警官,但這貓……”
“嚴(yán)格來說,你們其實也不算找錯地方了。”
五人一臉迷茫,半天摸不著頭腦:“……?”
秦沒個正?型地往椅背上一歪,那?雙細(xì)長上翹、妖氣滿滿的狐貍眼似睡非睡地瞇了起來,用那?副與形象極不相符的綿軟嗓音下了逐客令。
“幾?位如果沒什么事的話,就先出去吧——成年人之間無論?有任何程度的緊急事,都?不應(yīng)該打擾正?在長身體的幼崽用餐。”
“你說是吧……貓貓?”
聽到對方這明顯不懷好意的話語,千野·貓貓·幸尾巴毛瞬間炸開?。
黑白?混色均勻、看上去甜美度極佳的奶牛貓頓時也不掙扎了,一頭扎進(jìn)諸伏景光的懷里,黏糊糊、甜膩膩地“喵~”了一聲?。
見諸伏景光低頭看自己,奶牛貓半瞇起眼睛,嘴巴微張、呲出一對尖尖的小虎牙,慢吞吞地打了個呵欠。
“……這貓困了?”
旁邊的松田陣平將貓接到自己懷里,相當(dāng)熟練地一手托住奶牛貓前胸、一手托住對方的屁股,姿勢相當(dāng)標(biāo)準(zhǔn)。
貓咪入手之后,他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你養(yǎng)的貓?還挺沉,養(yǎng)的不錯——平時主糧一般都?喂的是什么?”
秦把自己掛在椅背上:“什么都?有吧?像是什么牛排啊、和牛刺身啊、巖燒和牛肉啊之類的都?吃……哦對了,清酒也能喝。” ???
掃了一眼桌上剩下的殘羹冷炙,有那?么一瞬間,降谷零懷疑對方剛才報出的菜名靈感就來源于此。
萩原研二也是聽得眉心微蹙:“這位先生,貓的話,還是不要吃太重鹽的食物比較好吧?”
“是他自己要吃,關(guān)我?什么事?”
“……”
話不投機半句多,五人對視了一眼,決定先帶貓離開?這間包房,之后再想辦法聯(lián)系自家神秘消失的好友。
老老實實趴在松田陣平的肩膀上,千野幸微微松了口氣。
朋友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的種族都?出現(xiàn)了變更,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先把自己的馬甲再藏一段時間吧……
至少……
也要等?他想好怎么向朋友們坦白?之后,再考慮撕馬甲的事情。
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為了防止露餡,千野幸干脆舍下老臉、學(xué)著萩原零的樣子,黏黏糊糊地歪頭蹭了蹭松田陣平的頸側(cè)。
“喵~”
嬌柔婉轉(zhuǎn)的叫聲?,瞬間就俘獲了亦步亦趨跟在一旁的萩原研二。
他快走兩步趕了過來,伸出手,輕輕撓了撓貓咪的下巴,軟著聲?音哄貓:“你好乖呀~你叫什么名字呀?”
眨巴了一下眼睛,披著貓皮的千野幸面?不改色地將鼻尖湊到小伙伴的指尖前,親昵地蹭了蹭。
“喵,喵嗚~”
萩原研二頓時捂住胸口,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嗚嗚嗚嗚嗚小陣平你看她還會wink哎,她好可愛,我?想帶她回家——”
“你清醒一點,”松田陣平半月眼,“這貓剛才待在那?個男人的懷里,明顯是人家自己養(yǎng)的貓,我?估計最?遲明天早上上班的時候、那?家伙就會過來找我?們討要貓了,你就別做夢了。”
萩原研二開?始嚶嚶嚶。
“可、可是小陣平你真的不覺得她有點像某個人嗎?不管是配色、還是眼神——啊對對對,還有現(xiàn)在這副略微有點心虛的表情……小陣平,你不覺得這只貓貓和moku醬超級像嗎~!”
“……?”
松田陣平一怔,低頭捏住奶牛貓的臉頰肉、把貓咪的小腦袋從自己懷里薅了出來:“嘶、你別說——還真有點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