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獸王城北山的瀑布斷流已經三百年了, 今天突然重新涌出清冽的水柱,從獸王城北面的山崖上飛濺而下,如同從半空中傾瀉的天河, 直接震驚全城,引來無數人觀看。
有些年紀大的獸人, 見此情形,就開始激動地向其他人講述當年這座瀑布有多么壯觀,甚至就連獸王城之所以建在這里,也是初代獸王看上了這面瀑布的緣故。
只可惜在三百年前,不知為何, 瀑布斷流,周圍的旱情也越來越嚴重, 導致不少小獸人部落滅絕, 一些貧苦獸人只能賣身為奴, 才能掙扎著活下去。
作為生在獸王城的獸人們, 能夠得到獸王和女巫們的庇護, 生活得比其他地區的獸人要好一些,卻也比不上以前的日子。
據說以前周圍山林密布, 清溪繞城,城外遍地是鮮嫩的青草和肥美的牛羊,獸人們在這里根本不愁吃喝,也不必向周圍的獸人部落收取貢品, 大家都過著自由快樂的日子。
可有一天忽然天崩地裂, 從撕裂的天空中砸下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甚至削掉了北山的半個山頭, 砸死砸傷無數獸人不說,還讓山中不少魔獸發狂, 引發了一場近百年的災禍。
正是從那以后,不光降水少了,連山上的雪水和地下的泉水都開始日漸減少,土地開始沙化,隨之而來的沙蟲,開始吞噬所有的綠色植物,將越來越多的草原和山林變成荒漠,使獸人們的狩獵區變得越來越小,不得不通過戰爭來爭取各部族的生存權。
哪怕他們也知道,這樣的廝殺與征戰,只能解決一時問題,只要整個世界的沙漠化一天不改變,旱情一日不緩解,今天打敗了別的部落爭取到的生存資源,也會在明天失去,成為下一個勝利者的戰利品。
包括獸王城在內,也在拼命地掠奪資源,擴張勢力,再也沒有以前的安寧和平,或許那種美好生活,原本就是獸人們在苦難中所幻想的世界,根本不曾存在過。
尤其是最近幾年,越來越多的部落覆滅,強大的獸人開始奴役弱小者,真正進入弱肉強食的時代,可誰都能看得到,水越來越少,沙蟲越來越多,似乎一切都朝著無法扭轉的最壞的局面發展。
直到今天,那斷流了三百多年的瀑布忽然從天而降,讓那些原本在獸王城外麻木地耕地勞作的獸人奴隸們被突如其來的山洪沖出了老遠,許多獸人當時都懵了。
可回過神來之后,所有的獸人都瘋狂地朝城外跑去,爭著搶著撲進那條干涸了三百多年的河床中,直接將頭伸進去貪婪地飲水,根本顧不得后面越來越多的山洪裹挾著山上尚未融化的冰雪沖擊下來,不到半天時間,就重新灌滿了獸王城的護城河,朝著遠方流去。
一開始有不少獸人都拿了自家的瓶瓶罐罐和水囊跑來裝水,生怕這次的山洪會很快消失,瀑布會再次斷流,可大半天過去,水勢穩定增加,有些一開始趴在河床上喝水泡水的獸人,差點被淹死,幸好跑來圍觀的獸人夠多,七手八腳地將那幾個冒失鬼拉上岸來。
飛瀑重現,山洪爆發,可在此之前,根本連一場春雨都沒下過,就莫名出現這種異象,獸人們都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事,帶著欣賞神跡一般的崇敬觀看飛瀑之時,正好就看到希雅順著瀑布,從山崖上飛落下來。
希雅在黑暗的地下湖中待了許久,哪怕一直用光球照明,可后來融入水脈吸收水系魔力元素時,就沒有再使用光球,而是讓自己與那條水脈幾乎融為一體,不僅吸收了大量的水系魔力元素,還感悟到了水系魔法的進階技能。
結果就在這種專注修煉的時候,突然被沖了出來,原本在數百米深的地下湖,再下潛到水脈之中,更是不知有多深,現在隨著水脈流轉不知過了多久,更不知走了多遠,一朝重見天日,竟然不是從地下出來,而變成了山間飛瀑,希雅一時被晃了眼,又聽到無數獸人的驚呼聲,就知道這次自己的排面大了。
隨著飛瀑落下不到百米,她便已施展浮空術打開魔法護盾停留在半空中,開始觀察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
前面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城闊墻高,都是巨石砌成,造型十分古樸粗獷,里面的建筑物也大多用石塊砌成,間或有幾幢木屋,搭建得也十分簡單,只是占地面積都很大,有種巨人城的感覺。
光是城墻就足足有四五十米高,十幾米寬,真不知他們是怎么修建而成的。
不過想想安德魯和洛倫斯獸化后的體型大小,也可以想象,那些原本獸形就比較龐大的獸人,如果建的房子不夠高大,城墻不夠寬闊,那一個巨象族或熊族的變身,可能就會直接摧毀一處普通建筑。
亞歷山大族長曾經說過,雪鷹一族當初沒有離開奧斯維拉大陸,也失去了進化為獸人的機會,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因為有些種族轉化成人形后,能夠獲得更快的修煉速度,提升等階,減少對食物的消耗和資源的依賴性,可像他們這樣體型龐大的飛行魔獸,如果轉化成人形,就會失去最大的優勢,甚至有可能減少壽命。
做個能活一百年的鷹獸人,還是能活五百年的雪鷹,亞歷山大族長的前輩們選擇了后者。
這個世界的獸人,顯然選擇了另一條路。
瀑布沖擊而下形成的河邊,這會兒有無數獸人擠擠挨挨地站在兩側,都在仰頭朝她觀望,發出各種驚嘆的聲音。
在這些獸人的身后,一支儀容威嚴的隊伍正從那座高大的城池中緩緩行出,看到希雅停留在半空中時,這支隊伍也停了下來,在城外駐足。
三個穿著鹿皮衣裙耳朵女巫分別騎在一頭巨象、一頭巨熊和一頭犀牛的背上,遙遙地朝著希雅望去,朝著她恭敬地行禮。
“尊敬的女巫大人,聽聞您隨安格斯瀑布而來,為我們帶來了甘甜的河水,吾王歐內斯特派我們前來迎接貴客,歡迎您來到我們獸王城。”
河邊先前還在議論紛紛的獸人們這會兒也不敢再說話,全都匍匐在地上,五體投地行禮,不知道是在膜拜這三個女巫,還是天空中的希雅。
希雅知道自己先前吸收水脈中的魔力元素,出來時也沒能收斂壓制氣息,魔導師在這個位面世界應該算是頂級戰力了,突然冒出來,當然會引起這里的強者注意。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潛了個水,順著水脈修行一路,竟然就這樣到了獸王城。
按照豹人族的說法,他們要去一趟獸王城的話,哪怕是變成獸形,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趕路送貢品,也得足足走上兩三個月的時間。
所以他們納貢都是三年一次,因為每次光是路上的時間,就得消耗掉小半年。
在地下湖時她已經失去對時間的判斷,進入水脈之后,與水脈融為一體的感覺,更是讓她沉迷修煉,不知時日,所以根本不知道現在過了多久,只能對那些豹人族的大貓們表示抱歉,意外跑路的事,她原本也是不想的。
至于下面這些女巫的邀請,希雅微微笑了笑,降落在她們的面前,“既然獸王如此誠意相邀,那我便隨你們入城吧!”
女巫們恭敬地向她行禮,另外牽出一頭白色的巨象,背上安放著裝飾華麗獸皮的座椅,兩個身形健壯的獸人跪倒在巨象身側,露出精壯結實的后背,只是深深地埋著頭,不敢看她們一眼。
“請——”一個女巫朝希雅伸出手來,不知是邀請,還是要扶她上座,那兩個用身體搭成臺階的獸人,顯然是給她做人肉腳凳的。
在豹人族希雅看到的,是貧困艱難的原始部落,在這里顯然已經進入奴隸制社會了,這兩個被當成腳凳的獸人皮膚黝黑,一個跪著一個彎著腰,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著。
那女巫見她停下腳步,并沒有踩上去,便繼續向她伸手,耐心地解釋道:“白象迎客,是吾王最隆重的儀式,貴客不必擔心這些獸奴……”
希雅并沒有握住她伸出的手,而是淡淡地一笑,說道:“我不擔心,只是用不著。”她周身亮起一圈金色的光芒,那是屬于晨曦之光的魔法護盾,比水系魔法護盾更亮更耀眼,襯得她完全不似凡人,輕飄飄地“飛”上了白象后背的座椅中,根本連碰都沒碰那兩個腳凳一下。
那個女巫仿佛愣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抹震驚,立刻讓那兩個獸奴退了下去,她自己也跟著深深行禮,小心翼翼地后退。
另外兩個女巫也從坐騎上下來,朝著希雅行了一禮,不敢再騎上坐騎與她并肩而行,而是走在她所乘坐的白象前面,徒步朝著獸王城走去。
她們來時所乘坐的坐騎,則是被人牽到了后面,緩緩跟著隊伍前行。
一路上,無論是在河邊打水喝水的獸人,還是跑出來看熱鬧的獸人,甚至連城墻上下的獸人士兵,都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上,朝著希雅和那三位女巫行禮,沒有人再敢說話和抬頭。
希雅并不喜歡這種感覺,可是獸王城里傳來的氣息并不算友好,而這些獸人已經被奴化成這樣,她孤身一人到此,如果不在一開始就釋放出強大的態度,恐怕剛才就輪到那三個女巫對她施展下馬威了。
安德魯和洛倫斯都跟她說過,在獸王城中,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哪怕是覺醒者,也每天都要面對死亡挑戰,只有最強大的獸人,才能一直活下去,在獸王城擁有立足之地。
可希雅看到這三位女巫,應該一個是蛇族獸人,上半身是人類形態,下半身則依然保留長長的蛇尾,剛才坐在犀牛的背上時,她的蛇尾都繞著犀牛的大肚子三圈,也不知那頭犀牛是如何克服恐懼才能成為她的坐騎的。
剛才來迎接她的女巫,應該屬于狐族獸人,希雅以前在奧斯維拉大陸見過被那些貴族豢養的半獸人,其中以兔女狐女和貓女最多,雖然那些都已經不能算是個完整的獸人,但血脈氣息總有相近之處,所以她能夠一眼看出剛才那位狐族女巫的獸形,就更不愿接受她的“好意”了。
狐族論武力值在獸人族中并不算高,甚至可以排在倒數,但以她們的智慧,在魔法修煉上,卻是比那些只知道用魔力強化身體的獸人要領悟更多要義,所以在獸王城中,狐族的地位并不低。
像豹族這種的,都被排斥在獸王城之外,甚至都到了山林邊緣,和沙蟲在搶地盤,狐族尚能安安穩穩地在獸王城繁衍,就可以想象到她們的能力是超出了普通的武力值排行的。
至于第三位女巫,她的個子最小,外表也和人類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沒有獸耳和尾巴露在外面,皮膚白皙,容貌精致,讓希雅根本看不出她的獸形和血脈,只能感應到,她等級至少在高階魔法師以上。
應該是三個女巫中最厲害的一位。
希雅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的時候,她也正好抬頭望過來,朝著希雅甜甜地一笑,笑得格外干凈,完全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倒有些像是……人魚那種純凈的笑容。
清澈的單純。
咳咳,希雅不想腹誹自己的伙伴,可從她接觸過的人魚們來看,這些長生種的確是十分單純,而且還十分執著,難怪在傳說中,總是被殺豬盤收割的對象。
或許在這個世界,不應該叫殺豬盤,而應該叫殺魚盤?
她在心底打了個寒顫,回去一定要好好教導摩根娜,千萬不能像她的族人和先輩們一樣,要多學會動腦子,不能做事全靠沖動,沖動的戀愛腦,沖動的偏執狂,戰爭狂,結局都不會好的。
從遠處的高空看這座城池已經十分龐大,等到了近前,真正進入其中,希雅才能感覺到這里比她在遠處看到的更為巨型的建筑,光是城門,就有二十多米高,沒辦法,像她坐的這頭白色巨象,就有十幾米高,加上座椅,她距離城門上方也就只剩下不到兩米的空間,按比例來算,真不算高了。
畢竟,她的身形比起這里的獸人而言,實在是太瘦小了,這或許也是剛才那個女巫主動讓獸奴給她當腳凳的緣故,因為在她看來,一個還不到一米八的少女,要爬上一個足足有十二米高的巨象后背,沒有腳凳扶持,姿態豈不是太難看了?
甚至在希雅露了一手浮空術,釋放出屬于魔導師的威壓之后,這三個女巫都不敢在她面前再騎乘坐騎,老老實實地走路,哦,蛇族那位女巫,下半身雖然是蛇軀,但前行的速度一點兒也不比其他人慢。
除了那高大深邃的城門之外,里面所有的建筑物,至少都在五米以上,對于希雅來說,這些最矮兩層樓的高度,卻是他們最簡單的石屋。
沒辦法,就連剛才迎接她的女巫,最矮小的白女巫,至少也有兩米高,那個蛇族女巫,若是直立起來,最少超過五米以上,長長的蛇尾拖在地上,一路發出稀碎的摩擦聲,猶如金屬刮擦的聲音,聽著就讓人感覺牙磣得慌。
獸王城的街道布局十分簡單,從正門而入,一條平整寬闊的石板路,筆直地通往獸王宮,那是整個獸王城最高處的建筑,都是用白色的巨石砌成,與外面灰黑色的城墻和普通民居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陣蒼涼悠長的號角聲從城門處開始響起,沿著這條長街,一聲接著一聲,一直傳入獸王宮中。
兩側的民居門口已經沒有獸人敢露面,每隔一段距離,都有個足足有三米高穿著皮甲的獸人戰士手持長槍而立,顯然已經清街,全體都在等著希雅的到來。
到獸王宮門口,兩側林立的獸人戰士,看到白象上的希雅,都齊刷刷地跪下行禮,神情敬畏,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希雅心中不由提高了幾分警惕,她來得突兀,自己沒做好準備,想來這里的獸王更沒有做好準備,可對方竟然用如此隆重的儀式迎接她,真的是因為害怕她所釋放出的魔力威壓?
明明,獸王宮中,應該至少也有一個魔導師才對。
而且她能感應到,這里的魔導師,并不像是借助定海珠碎片和地下水脈才能維系生命的艾普麗爾,而是真正處于全盛時期,完全準備好了面對的她的魔導師。
哪怕她剛剛在水脈中吸收了大量魔力元素,總算是踏出了魔導師初段最難的一步,可以在這個等級上擁有足夠的戰力,但以一個人對一座城,甚至一個位面的力量,她還沒有那種自信到狂妄自大的地步。
想當初,哪怕知道王都的教皇無法晉升到魔導師,她也是帶著整個云中城上千魔法師以艾倫的特殊能力鏈接在一起,才去清除黑暗之神留下的使徒和邪靈。
擁有足夠的火力才能保障戰斗的勝利,希雅從不打無準備之戰,就算貿然遇上,不論對方實力如何,自己要先做好最壞的打算和最強的防御準備。
“嗚嗚嗚嗚——”高亢的號角聲從王宮中傳來,這個訊號讓在白象前領路的三位女巫都停下了腳步,有些遲疑地回頭望向希雅。
那個白女巫彎腰向希雅行了一禮,說道:“獸王有令,我等只能送貴客到獸王殿前,還請貴客自行入殿,面見吾王。”
獸王宮門口走出了兩隊女性獸人,穿著簡陋的衣物,卻在地上鋪了層厚厚的獸皮地毯,從宮內的獸王大殿,一直鋪到了門外的白象腳下。
很顯然,這條白毯路,只給希雅一人走,就算是這些女巫,也沒有資格進入。
希雅不以為意地起身,輕飄飄地從十多米高的白象背上落地,踩在地毯上,那厚厚的獸皮地毯,比豹人族長和大巫所住的山洞里陳設的還要柔軟,走在上面,都像是踩在云朵里一樣。
從宮門口到大殿,差不多有五百米的距離,希雅不知道,這足足有五百米長,四五米寬的地毯,需要多少獸人耗費多少時間和精力才能制作成功。
相比之下,豹人族長和大巫那簡陋的山洞,粗糙的食物,簡直就是一個地底泥,一個天上云的區別。
難怪鷹族來了以后,就拼命想要成為獸王城的一員,甚至有的鷹族還振振有詞地說什么,把你賣到獸王城當奴隸,也比在豹人族地餓死的強。
原本都是平等的獸人,就是因為有了強大的獸王,從被庇護,到變成奴隸了嗎?
昔日獸人的英雄,獸人的王者,在過去保護他們,在現在,卻成了壓榨他們,奴役他們……
希雅不覺有些好笑,走在地毯上想著見到這位獸王,會是怎樣一副情形的時候,完全沒有去管身后那些女巫,對她各種情緒復雜的眼神匯聚。
這里的女巫,跟奧斯維拉大陸的女巫完全不同,她們身上的確有女性特征,但在部族里象征的意義更多的時候屬于祭祀和祈禱守護。
她們覺醒的力量,本該屬于守護類的,可現在卻像是完全變了一樣,都帶著凜冽的殺意,哪怕再恭敬的態度和禮儀,都無法掩飾。
“尊敬的客人,聽說你是從安格斯瀑布而來,莫非是水神派來的使者?”
一把有些蒼老的聲音從大殿中傳入她的腦海,希雅走了進去,笑著說道:“我并不知道這里的水神是否存在,我只是不小心進入了一條水脈,順著地下河來到了這里。倒是你……請恕我失禮,你真的是這里的獸王?”
看到那些女巫的時候,希雅還以為,這個位面是以女性為尊,尊崇女巫的魔法力量來壯大族群,那么獸王想必也是個更強大的女巫,然而……
她現在看到的,卻是一個……難以分辨雌雄的獸人!
“哈哈哈哈,你還是第一個提出這個問題的人,遠來的客人啊,看來你并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啊!”
“那么,你來我們的世界,是為了什么?”
第192章
整個獸王殿中, 回蕩著獸王的笑聲,還是雙聲道的。
不男不女,或者說, 半男半女,讓希雅忽然想起了在原來那個世界里曾經驚鴻一瞥的一個奇幻大片里的Boss, 正確的說她并沒有看那部奇幻大片,只看了一點片花,被影帝影后合體的造型震驚了一下后,這部大片就飛速地撤檔下片,說是后會有期, 結果遙遙無期,唯一留給她的印象, 就是那個一體兩面男女合體的Boss。
她沒有來得及看片, 大片就后會無期了, 當然也就不知道這個設定是怎么回事, 但此時此刻看到面前的獸王時, 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那位合體Boss。
沒辦法,因為現在的這位獸王, 的確就是個雙面人身蛇尾的形象,恍惚之下,她甚至差點真的以為是那位奇幻大片里的Boss跑錯了片場,跟她一樣穿越了。
現實中的獸王, 可不像影視劇中的形象, 容貌美輪美奐得雌雄難辨,而是只要有眼睛的, 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左邊那個棱角分明, 留著一把絡腮胡,高鼻深目的面龐是典型的原始獸人雄性容貌,亂蓬蓬如鳥窩一樣的棕色長發披散在腦后,濃密的眉毛下,一雙深邃的眼窩中是墨綠色的眼眸,閃爍著野性的光芒,像個隨時都要擇人而噬的猛獸。
而右邊面容則明顯精致得多,盡管面頰上同樣有細密的金色毛發,卻不似旁邊的大胡子那么張狂,反而像是給她的臉打了層淡金色的柔光。而她的鼻梁挺直小巧,下頜尖尖,嘴唇飽滿,微笑時露出一對尖銳的犬齒,還會時不時地輕吐一下紅色的舌頭,看著俏皮,卻又隱帶威脅。
獸王身上穿著用野獸皮毛和藤蔓編織成的護甲,脖子上腰間都掛著幾串作為飾物的鏈子,上面穿著的大大小小的類似牙齒形狀的飾品,希雅有理由懷疑,那是他保留的獵物紀念品。
從腰部以下,是布滿黑灰色鱗片的粗大蛇尾,哪怕盤坐在那張足足有十來米寬的王座上,還是有至少四五米長的蛇尾耷拉在王座下方。
就這樣盤坐的姿勢,這位獸王也有五六米高,論手臂的粗細都比希雅的腰粗,哪怕獸王殿中巨大的石柱撐起了高聳的穹頂,若是他一旦起身,恐怕就會顯得空間逼仄矮小。
相比之下,目前很努力長到了一米七多點,堅決不肯穿高跟鞋的希雅,在他面前就是個弱小可憐無助的幼崽。
事實上,無論是以獸人二十五歲才成年的年齡計算,還是龍族一百歲才算成年來說,她的確還是個幼崽。
可哪怕這樣懸殊的身高或者說身形差距,依然無法改變,他們能夠勢均力敵的事實。
看到獸王笑著笑著,臉上的肌肉都有些開始抽搐起來,希雅始終平靜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也沒有發問,大有一副“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逼(瘋賣傻)”的架勢。
明明是個幼崽,可那眼神和氣勢,反倒像是兩人的身份和年齡都倒了個個。
獸王終于笑不出來了,臉上的表情甚至變得有些猙獰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為什么會來這里?你來這里——想干什么?”
希雅平靜地說道:“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吧?獸王?你已經毀了奧斯維拉大陸的獸人部落,難道連這個世界的獸人們,也不放過?如果讓這些獸人們知道,他們一直崇拜敬仰的獸王,是個外來者、掠奪者……”
“住口!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雄性獸面立刻咆哮起來,憤怒地朝著希雅怒吼:“你以為我愿意到這個鬼地方來嗎?你以為這里有什么好的嗎?這個該死的地方,這些該死的獸人,讓我在這里忍受了一千多年!要是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你以為我愿意留在這里?”
希雅冷哼一聲,“所以你就破壞了他們原本的平靜生活,逼得他們自相殘殺,然后再將那些孩子獻祭給你?”
她先前就覺得洛倫斯所說的覺醒者之間殘酷的淘汰賽十分不合理,從豹人族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些獸人本質上來說,還是十分愛護族中幼崽的,尤其這些覺醒魔力的幼崽們,本該是族中最寶貴的財富,怎么會將他們當成死士一樣進行淘汰訓練呢?
尤其是,這些獸人們,甚至記不起,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養成了吃掉同伴的尸體,用他們的骨制品留作紀念的習俗。
這種“習俗”,完全不合理!
等看到了地下湖中的人魚族長艾普麗爾,得知她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在空間亂流中被摧毀了身體,完全靠著定海珠的碎片保留一點殘軀,和這里的地下水脈融合,修煉了幾百年下來,才弄出了那樣一個丑陋不堪,卻又無比實用的身體。
而多蕾西……希雅甚至有些陰暗地猜測,或許就是艾普麗爾為自己打造的新身體,因為多蕾西本就是用艾普麗爾的血脈和這里的本地魔魚融合后生成的新人魚。
按照希雅在原本世界的見聞,這應該算是魔法界的身體克隆實驗吧!
只是艾普麗爾沒想到,新生的人魚有自己的獨立靈魂與人格,并不是一個空白的容器。而她為多蕾西用幻境制造的人魚部落中,不僅讓多蕾西以為那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就連她自己,也弄假成真,將這里的一切當成了真實,直到被希雅戳破,得知碧空海已經成為一片死地,只剩下一個人魚在艱難地重建時,艾普麗爾的生命也徹底走到了盡頭,她再也撐不下去,無法繼續維持那個虛假的幻境,寧可將多蕾西交給希雅帶走,也不愿換一個身體去面對被自己一手毀掉的碧空海。
在她臨死之前,將一部分記憶隨著定海珠的碎片,一起傳給了希雅。
在她看來,定海珠是碧空海人魚的,交給希雅,等于交給摩根娜,這樣一個愿意孵化人魚,收養人魚,還冒險闖入異位面空間來尋找定海珠的龍族,是摩根娜最大的依靠。
所以她才會放心地離開,將定海珠碎片和那個尚未見過的孩子一起托付給希雅,而將自己最后的一點魔力,都給了多蘿西。
希雅當時看到艾普麗爾的觸手搭在多蕾西的肩頭,像是纏在她的脖子上一樣時,都有些忍不住擔心,生怕她在最后一刻,會不顧一切地奪取多蕾西的身體,這本就是用她的血肉“制造”出來的,若是她想,也不是沒有可能。
甚至連多蕾西自己,或許都根本不會發覺,因為她原本對這個世界的所有認知,都來源于艾普麗爾為她打造的幻境,在那個幻境里,她雖然有族人有親人,卻被冷落被排擠,膽小怯懦,老老實實地做事,只有外面那些大白魚,能成為她寂寞時的伙伴。
她的靈魂弱小不堪一擊,空有魔力,卻沒有正式修煉過,所以在那個時候,如果艾普麗爾想要奪走她的身體,希雅根本來不及阻止,甚至都可能發現不了,頂多以后發現有些變化時,也會當成她是在失去最后的親人導致性情大變,畢竟,希雅跟她認識的時間也很短,其實并不了解多蕾西真正的性情。
原本,艾普麗爾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代多蕾西,可最終她還是放棄了,無論是為了多蕾西,還是無法回去面對已經逝去千年的族人們,正如她所說,她茍延殘喘,堅持了這么多年,真是已經很累很累,支撐不住了。
既然有摩根娜接下了重建碧空海的任務,有希雅幫忙收集定海珠碎片,她是否存在,已經不再重要。
更何況,她的確舍不得傷害多蕾西,這個她從一條小魚,一點點注入自己的血脈,一點點培養成真正人魚的孩子,單純的像是從前部落里的幼崽,一心一意地信賴著她,崇拜著她,從未想過自己將她養大的原因。
正是有了艾普麗爾的記憶,希雅才確認,面前的這個獸王,應該就是——至少有一半就是當初在奧斯維拉大陸和人魚部落同歸于盡的那位獸人族長。
也是神器裂地斧的主人。
定海珠都碎了,獸人和人魚的生存之地都被毀了,同歸于盡的裂地斧,自然也也裂了。
聽到洛倫斯說起的那些關于獸王城的傳說,希雅甚至懷疑,當初從天而降毀掉了半個獸王城,削掉了一座山頭的隕石,就是裂地斧的殘片。
定海珠是以防御著稱,都碎成那樣,裂地斧得虧是個厚重的斧子,要是換成刀劍的話,恐怕連殘片都留不下。
那么艾普麗爾能在地底深處活過來,裂地斧的主人,獸人族長又怎么會那么容易死呢?
尤其是當洛倫斯說起他們被訓練的過程,以及那些吞食同伴血肉的“習俗”,一切都讓希雅感覺不對勁,原本就打算來看看這個獸王城到底是怎么回事,沒想到就被地下水脈直接沖進了獸王城,還被這位獸王如此“隆重”地迎接進獸王宮。
恐怕他也覺得自己不好對付,所以才會讓其他女巫都留在外面,只讓她一個人進來。
在外面時,希雅還有些擔憂,可等到真正站在了這個猙獰恐怖的獸王面前時,她反而一點也不怕了。
聽著獸王憤怒的咆哮聲,希雅不屑地冷笑,“你不想留在這里,你可以滾啊!為什么要搶占別人的身體,還要打著為他們好的名義,將他們往歪路上帶,讓他們自相殘殺,你從中獲利,卻毫無感激之心。”
“你毀掉了奧斯維拉大陸的獸人部落,現在又要毀掉這個世界的所有獸人嗎?像你這樣的人,還配自稱獸王?簡直是侮辱了這個稱號!”
她的聲音并不算大,獸王的怒吼聲本該完全壓制她的聲音,可他偏偏卻能夠聽得無比清晰,那一字一句,像是根本不受他怒吼聲的影響,直接傳入他腦海中一般,讓他渾身顫栗。
他看不到另一面的女獸人臉上,露出的悲傷之色,甚至從眼角有一行晶瑩剔透的淚珠滑落下來,只是還沒落地,就已經消失不見。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是誰?”男獸王眼中閃過一抹驚恐之色,他看到希雅額頭上亮起來的犄角,那種屬食物鏈頂端的強大魔獸氣息出現在她的身上,哪怕是個幼崽,龍族的血脈也永遠是魔獸臣服的對象。
獸人,也無法擺脫那種源自血脈的敬畏感,原本他們就是龍族的附庸種族之一,絕大多數獸人都是狂熱的龍族信徒,成為龍裔,擁有龍族血脈,幾乎是每個獸人的終極追求。
若是有一點點龍族血脈,當初他就不會因為使用超出自己魔力控制的裂地斧,而遭受反噬,在被那個該死的人魚族長毀掉裂地斧的同時,他墜入空間亂流中的身體,最終抵達這個位面的,只有半個腦袋。
幸運的是,他的魔核并沒有被毀掉,還碰到了在河邊捕獵的蛇族獸人黛西,通過欺騙,附在了她的身體上,成了現在的模樣。
這些年來,他通過控制黛西,成為獸王,培養忠誠于他的女巫,悄然改變著這個世界獸人們的生活習俗和階級制度,讓本處于原始時代的獸人們,懵懵懂懂地在部落戰爭中記住了殘酷的生存法則,成為他的奴隸。
可他并不喜歡這個世界,他失去了身體,甚至連魔法都要借助黛西的身體才能施展,本該是威武雄壯的獸王,現在卻變成依附在女獸人身上的寄生蟲。
所以他才會故意挑起各個部落之間的戰爭,故意讓各個部落送來的覺醒者們自相殘殺,那些獸人們只知道吞食親友的血肉作為“紀念”,讓他們能夠繼續活在自己身邊。
可事實上,在獸王城死去的獸人,身體里的魔核,都會被送來獸王殿供獸王吸收,只有少數魔核,會被他以獎勵的名義發放給那些女巫,讓她們更加死心塌地地為他做事。
幾百年前,他重新感應到了艾普麗爾的魔力覺醒,驚恐地發現這個死對頭也來到了這個世界,或許跟他一樣因為重傷瀕死在某個地方躲著養傷,可早晚她恢復實力之后,都會找到他,繼續與他決一死戰。
人魚需要水,需要干凈的水源和純粹的水系魔力元素,這也是當初他會跟碧空海爭奪領地的原因,那片充滿魔力元素的領地,本就該屬于他們獸人,而不是這些遠道而來的人魚。
與他一同來到這個位面的,還有那些破壞性極強的沙蟲,它們會吞噬一切生機,卻也能夠凝聚出強大的魔核,所以他開始大量豢養這種沒腦子的魔獸,用那些獸人的血肉飼喂之下,很快讓這些原本只是初階魔獸的沙蟲,進化到了中階甚至高階,可以去替他毀掉所有干凈的水源,讓人魚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直到被他抓住。
“水……你是艾普麗爾派來的?”男獸王的瞳孔微微一縮,從地下水脈中隨著飛瀑落下,讓枯竭了三百多年的安格斯瀑布重現,如此強大的水系魔法,簡直就像是當初那個能夠隨隨便便制造出一片海域的定海珠。
“還是說,你就是艾普麗爾?”
鵲巢鳩占的家伙,看誰都跟自己差不多。
“我不是。”希雅反問道:“那你呢?你不會以為就這樣強占著真正獸王的身體,就能把自己當成她了吧?”她可沒有忽略,那位一直沉默著的女獸王臉上的悲傷,眼中的淚珠。
“哈羅德。”男獸王冷靜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和黛西是一體的,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不用你來挑撥離間。你雖然足夠強大,但這里是獸王城,在我的座下,有十二個高階女巫,還有三千獸人戰士,他們都會為了我的命令,舍生忘死,你逃不掉的。”
“逃?我可沒說過我要逃啊!”希雅哂笑一聲,“哈羅德,你的裂地斧找到了嗎?”
哈羅德警惕地看著她,“什么意思?”
希雅:“呵呵,我只是忽然想起來,北城外有座山的形狀,還真有點像個失去了斧頭的斧柄……”說著,她打量了一下這位獸人的形體,就算化作原形,變成雙頭蛇,能拔得再高的身體,恐怕也沒那個斧柄高,更不用說要拿起這個神器,真的得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勇力才行啊。
安德魯一聽“斧柄”兩字,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差點跳了起來,再次怒吼道:“嗷嗷嗷啊啊啊!——你你你也拿不走我族的神器的!”
希雅笑了笑,“我也拿不走?是因為你自己拿不走嗎?你這么瘋狂地壓榨那些覺醒的獸人幼崽,就是為了重新拿起這把神器嗎?我勸你不用做夢了,那個斧頭,你永遠也找不到了。”
神器的斧柄落地化作一道筆直的山峰,矗立在獸王城北方的山嶺之中,顯得格外鶴立雞群,光滑渾圓的山體,原本只是讓獸人們望而生畏,可在希雅眼里,這就是個神器殘片啊!
裂地斧果然耐造,這斧柄斷了都能化作山峰,那斧面就是算是真碎了,應該也不會像定海珠一樣不知道碎了多少片吧?
哈羅德憤怒X2地瞪著希雅,自從他在這個世界成為獸王之后,已經有幾百年時間,沒有人敢抬頭直視他,更沒有人敢用這種嘲諷+鄙視的口氣對他說話。
換了別人,他早就一拳頭下去讓她重新做人,或者重新做獸,哪里容得下她在這里胡說八道。
“我就算沒有裂地斧,也一樣能殺了你!”
他一巴掌拍在那張巨大的石椅上,鑲嵌在扶手上的寶石都被他這一巴掌拍成了粉末,而隨著這一巴掌下去,整個獸王殿周圍亮起了一道血紅色的光幕,將獸王殿籠罩在其中,連同那些正在大殿外焦急地等候著,卻沒有人敢催促或影響到獸王與剛才那位女神使者的交談。
隨著那一圈血紅色光幕的亮起,哈羅德的眼眸也從原本的墨綠色,瞬間充斥著血色,密密麻麻地將他的眼白占據,映襯得他的一雙眼都仿佛充滿了血色,由綠轉紅。
在大殿外等候的,不僅是那些獸人,還有希雅剛剛乘坐過的那頭白色巨象坐騎。
在那些獸人們都誠惶誠恐地跪伏在地上,喃喃念誦著禱告詞,求獸神保佑獸王,庇佑他們這些臣民,他們愿意為此奉獻一切,包括自由與生命。
希雅憑借龍族天賦,完全能夠聽清楚他們所說的每一句禱告詞,狠狠地瞪了哈羅德一眼,這個家伙不知是什么來頭,剩下半個腦袋也能活不說,居然成功地給這些獸人洗腦,讓這些家伙們心甘情愿地被他奴役不說,還要經常會為了獸神而奉上一切。
就像此時此刻,他們以為獸神降臨,是獸王的功勞,是獸王讓安格斯瀑布重現,讓清澈的山澗溪流重新填滿了護城河,讓他們能夠在今年春天種下第一粒種子,到秋日就可以收獲許多許多的糧食,讓他們不至于再挨餓。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此時此刻信仰崇拜著的獸王,正在仰起頭來,像是沉迷一般,在吸收著那些獸人們祈禱祝福感謝而帶來的信仰之力。
在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完全不懼面前這個龍裔,畢竟,這個龍裔也不是純血龍裔,他應該可以打得過……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看到,希雅高高舉起的雙手,像是托起了一輪太陽,哪怕是微縮般的太陽,那燦爛奪目的金光,那屬于晨曦的溫暖之光,也足以照耀整座獸王宮。
“嗚嗚嗚——”
最先有反應的,是那些被血紅色光幕刺激到的魔獸坐騎們,它們本就在不安地跺腳,想要離開,卻被女巫和獸奴們用帶著鐵刺的鞭子抽打著束縛著,不敢離開。
可在這金色的陽光照耀下,它們身上那些還在滲血的傷口,忽然之間就不那么疼了,開始迅速愈合,原本狂躁的情緒和不安,都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撫平。
魔獸們屈膝跪下,這次它們所跪拜的,不再是那個讓它們畏懼的獸王,而是那個少女手中的太陽!
第193章
趨光, 是大部分生物的本能。
尤其是這種充滿生機之力的晨曦之光,哪怕是魔獸,也無法抗拒。
它們甚至能夠感覺到, 只要靠近一點,讓那暖洋洋的光落在自己身上, 身體里的疲憊和傷口,都會被這道光中的暖意治愈,那種發自本能的親近和臣服,是那些皮鞭和尖刺下的恐懼臣服所無法相比的。
就連那些女巫和獸人戰士們,哪怕依然警惕地望著希雅, 卻也不由自主地,從心底產生一種莫名地敬畏之情。
就連直面希雅手中小“太陽”的雙面獸王, 都瞬間瞇起眼來, 既不敢直視, 又舍不得離開。
他能夠感覺到, 這個少女手中的光, 既能夠給他巨大的好處,也同樣能給他帶來巨大的傷害, 完全都在她一念之間。
她比他所能想象到的,還要可怕。
“哼!我不怕你!”男獸王哈羅德色厲內荏地咆哮著,
而他的另一邊,女獸王黛西卻瞇著眼輕聲問道:“你想要什么?”
“黛西!!”男獸王咬牙切齒地叫道:“就算是獸神降臨, 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只有我成為這個世界的獸神,才能讓所有獸人過上比人類更好的生活!”
哦!希雅恍然大悟, 看來這位男獸王,居然拿的還是絕地逢生, 逆襲成神的劇本嗎?心夠大的,連身體都沒,就剩下半個腦袋寄生在別人身上,還有如此雄心壯志,呵呵!
“成神?你成神的代價,是要這個世界的獸人都獻祭生命,為你陪葬嗎?等他們死后,進入你的神國去過幸福生活嗎?這話,你是從人類王國的教廷學來的嗎?”
希雅嘲諷地說道:“看來你還是離開奧斯維拉大陸的時間太久,都不知道,現在諸神已經遠離人世,幾千年都沒有出過能夠登臨神座的新神,獻祭眾生,靠信仰成神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她回頭看了眼那些跪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的獸人戰士們,他們對那血色結界,對獸王的膜拜崇敬所奉上的信仰之力,到底有多少是出自內心的尊敬和感激,有多少完全是出自恐懼,以上面那個男獸王簡單粗暴的頭腦,恐怕根本分辨不清。
他吸收信仰之力的沉迷之狀,簡直像是個最低級的邪神。
邪神:你這樣禮貌嗎?
希雅在心底默默地向邪神致歉,哈羅德根本連神格的本質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不知從哪里聽說過信仰成神的說法,就在這個處于原始發育階段的獸人世界開始強行推動,灌輸弱肉強食的理念,讓這些獸人們在戰爭與死亡的威脅下,產生對他的膜拜和信仰。
手法簡單粗暴,過程血腥殘忍,可結果……不能不說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否則他也無法建起這樣宏偉的一座獸王城,但成神……呵呵,就連奧斯維拉大陸的信仰之力都毀掉了多少神明,他用這過期的成神攻略還想成神?
簡直是想屁吃。
“你胡說!你騙我!我明明能感應到神的召喚……”哈羅德根本不相信希雅的話,簡直想要將這個胡言亂語的騙子撕碎吃掉。
“你想要什么?”黛西卻平靜地看著希雅,“你到我們的世界,想要什么?”她感覺到的威脅,比愚蠢的哈羅德更甚,可她明白,這種外來的強者,在這個貧瘠的世界根本不會久留,只要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就會離開。更有甚者,哪怕找不到,到了時間,也會離開。
這個世界,始終屬于獸人。這是冥冥中的世界法則給予她的認知,尤其是在看到希雅的第一眼,她身上明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氣息和壓迫感,甚至能夠讓她暫時擺脫哈羅德的控制,重新掌握一點點屬于自己的意識,卻也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以免被哈羅德發現,再次進行壓制。
她的聲音平靜機械,像是無意義的重復,讓哈羅德也冷靜了幾分,跟著問道:“你想要什么?”只是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忍耐,他也想起了這個世界對外來者的限制,如果不是因為他本身的獸人屬性,恐怕也不會比那個被壓制在地底深處的人魚好多少。
那個人魚的氣息,隨著安格斯瀑布的出現,也出現了那么一瞬間,可是很快就消散。
他以前忌憚著艾普麗爾的存在,不敢深入地下去尋找他失落的神器,獸人若是進入地下湖,在人魚的領域內,失去神器的他,根本不是艾普麗爾的對手。
可現在,面前這個龍裔少女,敢于說出如此冒犯神祇的話語,卻沒有受到任何神罰,無論是因為是她本身的力量過于強大,還是因為這個世界的神祇處于沉眠,他都不敢冒險跟她決戰。
距離他一統這個獸人世界的時間越來越近,獲得更多的力量,更多的信仰之力,他就能登臨神座,成為這個世界的獸神,又何必冒險跟一個外來者戰斗,損失得來不易的力量呢?
黛西的選擇沒錯,對于強者,給她想要的,讓她盡快離開,讓他們可以繼續培養強大的戰士,統一所有的獸人部落,這才是他該做的事。
哈羅德根本沒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受到了黛西的影響。
希雅卻敏銳地覺察到他眼中稍顯即逝的混亂,和黛西如出一轍的表情,微微地笑了笑,手中的光球愈發明亮,散發出溫暖的魔力,讓所有獸人都情不自禁地望過來,下意識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我想要的?很簡單,是一顆水系魔法寶石。”她看了眼哈羅德,“哈羅德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東西在哪里吧?”
“不,我不知道!”哈羅德幾乎是咬著牙齒,低沉地否認,他當然知道,什么水系魔法寶石,能被龍族看上的,只有人魚的神器定海珠,難怪艾普麗爾的氣息一閃即逝,恐怕已經被這個龍裔殺人奪寶了吧?
現在,龍裔找到了他這里,難不成還想讓他交出定海珠碎片?
果然是貪婪的龍族啊,什么寶物都想要據為己有。
黛西想了想,也搖了搖頭,“我們最近幾百年來都嚴重缺水,整個世界的水元素大量流失,沙蟲肆虐,使許多獸人失去了草原牧場,陷于饑餓之中,這種情況下,很難孕育出水元素寶石的。”
希雅卻盯著哈羅德,笑著說道:“這種情況,難道不是某些人,為了讓破碎的水元素寶石恢復力量,而大量吸收周圍的水元素而導致的嗎?”
“不是!沒有!這不可能!”哈羅德連聲否認,黑著臉說道:“不要以為我們會怕你,不屬于你的位面世界里濫用力量的話,你會受到世界法則的懲罰,將你逐出這個世界的!”
“嚇唬我啊?”希雅好奇地看著他,“你知道的這么清楚,難道你試過?”
哈羅德一噎,他才不會說,獸人的身體強度原本就遠遠勝過人魚,更何況他還有神器在手,只是進入這個世界后,他的確想要憑借碎裂的神器強行吸收這個世界的本源,因為他發現這個獸人世界的本源,竟然是獸神的神格,若是能夠讓他吸收了獸神的神格,他就能成為新的獸神。
可惜,他強行催動神器的結果,是裂地斧斧柄化作山峰,斧頭吸收入大地,連他的大部分身體都被這個世界吸收,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遇到了黛西,哄騙她接受了自己成為獸神的“使者”,他就真的徹底消失了。
黛西……他忽然偏了偏頭,只能看到黛西的半邊側臉,他也不算欺騙,事實上,如果沒有他,黛西也不可能成為獸王,更不可能建造成如此強大的獸王城,讓獸人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若是希雅知道這家伙與黛西結合的過程,一定會驚呼好家伙,簡直就是那些玄幻小說中隨身老爺爺的暗黑版,先是裝成從天而降的金手指/神諭,然后再通過一點蠅頭小利讓宿主離不開他,最后強行奪取身體鵲巢鳩占,這套路簡直熟得不能再熟。
艾普麗爾能用魔魚給自己“克隆”出一個身體來,卻因為這個身體有了自己的靈魂而放棄。
哈羅德卻強行與黛西合體后,已經用自己的意念控制了她的思想,將這個獸人世界打造成他的血汗工廠,奴役著無數獸人,還要掠奪他們的信仰,假惺惺地說什么都是為獸人的未來,為獸人們未來美好世界。
而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夠成神,無法強行奪取的神格,只有集合了這個世界所有的獸人信仰,才能凝聚在他的身上。
他厭惡地看著希雅,這個外來者,想要破壞他的計劃,還一次次戳穿他的偽裝,剝開他的傷口,難怪所有的傳說中,龍族都是最可怕最討厭的生物,沒有之一。
“這是我們的世界留給我們的保護,”黛西說道:“水元素也是我們寶貴的財富,是所有獸人賴以生存的資源,請恕我們無能為力。”
希雅點點頭,“你們世界的東西,我不會要。但他——本來不屬于你們的世界,可以讓我帶走嗎?”
她目光所向,正是男獸王哈羅德,“哈羅德,你在奧斯維拉大陸犯下的錯誤,還需要你親自去彌補,裂地斧留下的破碎空間,只有用裂地斧的碎片融合才能填補。”
哈羅德瞳孔一縮,斷然拒絕,“我只剩下這一點身體,只能盡自己最后的力量,來為獸人世界貢獻自己的所知所學,根本無法控制神器,更何況,裂地斧的碎片,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再被你帶回去填補奧斯維拉大陸!”
開什么玩笑,填補被神器毀滅的空間,那是要用命去填的,他原來的獸人部落足足有三十萬獸人,本以為對付一個只有幾千人魚的小部族輕而易舉,誰能想到她們竟然會有神器,兩個神器撕裂的空間,將三十多萬獸人和人魚盡數吞噬,這樣可怕的虛空裂縫,填補……拿什么去填?
拿他的命?他就算再多一萬條命也不夠啊!
意識到希雅的來意就是對自己不利之后,哈羅德的眼神變得愈發兇猛,“難道——你想用這個世界所有獸人的生命,來填補你的世界?我決不允許!”
他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讓在場的所有獸人戰士和女巫們都聽得渾身一震,敬畏地朝他望去。
“這是獸人的世界,是獨立位面,絕不是任由你們擺弄和操縱的世界,該死的家伙,不要將我的耐心當成你囂張的資本——”
他說話間,原本垂落在地面上的蛇尾,忽然朝著希雅橫抽了過去。
那條蛇尾原本就有數米長,最細的尾稍也比希雅的腰粗,可是在甩出去的一瞬間,又拉長了一大截,還帶著尖銳的哨聲,刺耳無比,令全場所有人都有一瞬間的失神和怔忪。
若是希雅也被這刺耳的聲音震懾,就必然無法躲過這道突如其來的偷襲,可她始終保持著魔法護盾的開啟模式,甚至沒有閃避,任由那巨大的蛇尾攔腰抽在魔法護盾上,然后嗖地盤旋纏繞,從上到下幾乎將她連同魔法護盾一起纏在了里面,包裹成一個巨大的蛇繭形狀。
金色的陽光驟然消失,跪伏在地上的魔獸們頓時慌亂地驚叫了起來,發出各種嘈雜的聲音,又被周圍的獸人們強壓了下去。
哈羅德哈哈大笑著,用蛇尾將希雅拖到了自己的身前,蛇尾緩緩游動,將魔法護盾越纏越緊,大有要將里面的人連同護盾一起絞碎的架勢。
“虛張聲勢的小家伙,真以為我會怕你?”
“像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幼崽,我一頓能吃十個!”
他的口水從嘴角流下來,伸長了脖子,張大了嘴,整個腦袋都像是裂開來,血盆大口足以吞噬一切的架勢,朝著那團蛇繭狠狠咬下去。
就算是自己的蛇尾,哦不,黛西的蛇尾,他也一樣能吃,吃完了以后又不是不能再長出來,只要將這個外來者吃掉,說不定他就不用再等那么久,就能晉升,就能獲得更多的信仰,成神……成神……
血光乍現,噴濺出足足數米高。
只是那如同噴泉般的鮮血,并不是從被蛇尾層層包裹的希雅身上流出,而是從獸王的脖子上。
正確的說,是獸王的半個脖子上。
哈羅德的腦袋,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張開的大嘴無法合攏,瞪圓的雙目中充滿難以置信的神色。
“黛西……黛西你怎么能……”
黛西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長劍,正是她用這把劍,親手斬斷了自己半個脖子,斬下了這個與自己共存了近千年的腦袋。
鮮血從斷裂的傷口中噴涌而出,連帶她剩下的頭顱也迅速失去了血色,可她的臉上,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為什么不能?我早就想這樣做了,只是一直都被你所欺騙,被你所控制,才會眼睜睜看著我的族人被你挑撥離間,被你奴役壓榨……你難道不知道,被你吃掉的,因為你而死的,那些都是我的孩子們啊!”
她的眼中流下了兩行血淚,從白皙的面頰上流過,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你騙我說可以讓獸人們生活的更好,讓獸人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可你都做了什么?你讓這個世界變成荒漠,你讓獸人們充滿欺騙和戰爭,你讓幼崽們死于煉獄……”
“是我對不起他們,如果不是我渴望力量,讓你這個魔鬼附身控制,就不會給獸人們帶來這場災難……”
“該死的是你,是我……”
她手上滴血的長劍再次橫在頸間,望著正在驚惶地朝她跑來的女巫們,凄然一笑,“對不起,是我不該相信他,不該讓他控制著我,害了你們……”
全場的獸人們震駭地看著這一幕,哪怕距離最近的女巫,也無法及時阻止這幕慘劇的發生。
只有哈羅德的頭顱落在地上,還在朝著她憤怒地咆哮:“你這個瘋子,你殺不死我的!我會毀了這個世界,讓所有獸人給你陪葬!”
“咔嚓!”就在長劍即將再次斬落一個頭顱之際,被他們拉近的蛇繭卻突然朝前一沖,撞在了黛西的手臂上,然后重重地落地。
就好像,那條蛇尾有了自己的意識,不但撞落了黛西手中的劍,還狠狠地砸在了哈羅德的頭顱上,讓正在咆哮咒罵的哈羅德頓時閉嘴。
層層疊疊的長蛇尾像是褪去的蛇皮,軟綿綿地垂落在地上,露出了被纏繞包裹在里面的希雅,她手中的光球變小了許多,隨著她的手勢,飛落在了黛西噴血的斷頸上。
幾乎一瞬間,還在噴血的傷口被金色的光膜包裹著,不再流血,就連那血肉模糊的脖頸,都開始收縮,原本被擠到一邊的黛西的腦袋,硬生生地被拉扯了回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正常。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長出過第二個腦袋,剛才那個足以讓她去掉半條命的傷口,就這么神奇地消失了。
希雅深吸了口氣,臉色也有點發白,就算是晉升到魔導師,她的晨曦之力強行施展這種治愈術,也會消耗過量的魔力,好在她剛才也從纏繞著她的蛇身上吸收了不少,算是原物奉還,總算保住了黛西的一條命。
“黛西女王,既然知道自己犯下了錯,是不是該自己來彌補和糾正?你若是一死了之,那獸人們會變成什么樣?”
黛西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些朝著她奔來的女巫們,還有幾個留在原地的女巫,甚至還有朝著哈羅德的頭顱跑去的女巫……
哪怕這些都曾經是她一手教導出來的孩子,可現在,經過哈羅德幾百年的洗腦,她們也都變得冷血殘忍,享受高高在上的地位,無視那些底層獸人的悲慘生活。
甚至在她和哈羅德即將同歸于盡的時候,她們有的想來救她,有的則想要救哈羅德,還有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哈羅德依然活著,或者他們都死了之后,這些女巫會將獸人們帶往何處。
“陛下!不要相信異族人的謊話,她想要用我們獸人去填補她的世界!”
“她救了獸王陛下!”
“是她挑撥獸王陛下,差點害死陛下!”
女巫們已經開始爭吵,周圍的獸人戰士們也跟著她們開始分成了好幾派,亂哄哄地站在那兒,茫然地看著前方被鮮血染紅的獸王宮。
周圍的血紅色結界,這會兒顏色變得愈發濃郁,像是整個獸王宮都被籠罩在血海之中,讓所有的魔獸和獸人們,在爭吵中都變得愈發狂躁起來,雙目也漸漸變成了血紅色。
“你們這些叛徒,居然幫著外來者謀害獸王陛下,我要殺了你!”
“你們背叛獸王陛下,想要謀害陛下的恩人,你們才該死!”
……
混亂之中,不知是誰扔出了第一支長矛,也不知是誰砍出了第一刀,場中的獸人們從爭吵變成廝殺,幾乎在一瞬間的事。
“住手!都給我住手!”黛西高聲大叫了起來,可場中一片混亂,就連她身邊的女巫也在爭吵著,根本沒有人聽她的話。
“啊哈哈哈!”哈羅德的笑聲再次響起,孤零零地一個頭顱憑空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吸收著來自那血色結界中的魔力元素,瘋狂地大叫著:“殺啊!殺啊!殺光那些愚蠢的家伙!用他們的鮮血來為我塑造新的身體……”
地上的鮮血,像是受到無形之力的吸引,都朝著頭顱下方涌去,竟然凝聚成了一個完全由鮮血組成的身體,隨著吸收的鮮血越來越多,他也變得越來越高大,而場中那些奮力廝殺的獸人戰士們,一個個倒下之后,身體里流出的鮮血,都被他不斷地吸收著。
黛西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你……你竟然……你竟然用他們的血肉來給你自己塑造身體……”
哈羅德狂笑著說道:“誰讓你不肯繼續將身體交給我呢?這些年來,他們尊敬信賴我,崇拜我,早已經許下了誓言,要將一切奉獻給我,包括他們的生命、血肉、靈魂……”
如果不是控制黛西的身體更輕松,他也不會如此費力地重塑血肉,浪費這么多上好的材料,這本該是他成神儀式上的祭品,用在塑造肉身上,真是有些浪費了……
“都看清楚了吧,這就是你們以前崇拜信仰的獸王!”希雅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哈羅德一怔,突然意識到,剛才自己明明被她砸進了地下,怎么會突然飛了起來?
血霧散去,剛才還在廝殺中的獸人們,依然好端端地站在獸王宮前的廣場上,哈羅德的頭顱,依然在地面上,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的身軀,他的夢想……都是幻境嗎?
第194章
只剩下了一個腦袋的哈羅德, 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獸人戰士們。
沒有死亡,沒有鮮血,就連周圍那層血色結界, 這會兒也像是褪色一般,淺淡得幾近于無。
剛才那種掌控所有人, 讓他們自相殘殺,吸收他們的血肉,重塑成自己的身體的感覺,現在變成了極度空虛,像是水泡破碎后的茫然與無助。
哦不, 他是獸人的救星,是這個世界未來的獸神, 怎么可以變得如此弱小、可憐、無助呢?這種情緒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
他下意識地朝下面看了眼, 剛才親手塑造的身軀, 那個充滿爆發力的高大健壯的身體, 那種能夠一拳砸碎最堅硬的巨石, 將面前這個可惡的龍裔捏死的力量感,已經蕩然無存。
沒有身軀, 光禿禿的頭顱下面,只有冰冷的泥土,沒有血,沒有肉, 沒有任何屬于他的力量。
剛才的一切, 都如同在夢中。
在清醒的一瞬間,哈羅德已經知道, 剛才自己是陷入了幻境之中,在這個幻境中, 會放大一切欲念,會根據他最想要的東西來變幻場景,需要付出的,是自己的魔力,魔力越強大,幻境越真實,持續的時間越長,他本以為其他人也會跟自己一樣陷入幻境,最終被自己吸收他們的血肉和魔力,可現在看來,只有他在幻境中,其他人……他們進入幻境了嗎?
為什么看起來,被幻境掏空魔力的,只有他自己?
此時此刻,從黛西到其他女巫,以及全場的獸人戰士,朝他投來的視線,都是憤怒、痛恨、厭惡……原本還有一點點猶豫和崇拜的,此時也消失得干干凈凈。那種眼神冰冷鋒利,就算是活了幾千年的哈羅德,都忍不住在這種寒冷的視線所指下,頭皮發麻。
希雅十分善良地向他解釋道:“因為你所想象的場面實在非常精彩,所以我忍不住跟大家分享了一下……”
進入幻境的,的確不止哈羅德,只是這是她結合了人魚和幻想女神萊拉的術法,只讓其他獸人的精神進入幻境之中,哪怕在幻境之中被哈羅德挑撥殘殺,吸收血肉,可事實上他們的本體根本沒有進入,加上希雅設置的防護屏障將哈羅德包圍其中,讓他無法通過幻境來吸收其他人的力量。
所以,女巫和獸人們,就像是親身經歷了一場惡戰,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理智,與同伴廝殺,最終殺了同伴的自己也被殺死,他們所有人的血肉,則被哈羅德用來重塑身體,看著哈羅德用他們的血肉魔力凝聚成的身體踩踏在他們的尸體和鮮血上時,以前對這位獸王曾有過的所有敬仰和崇拜,都蕩然無存。
獸人崇尚力量,哪怕知道哈羅德以前所作所為別有用心,可對于在這里的女巫和獸人戰士來說,他的確讓他們的地位得到提升,讓他們享受到高高在上的貴族待遇,所以難免對他還有些同情和敬畏。
畢竟,這可是所有獸人里,唯一一個敢于沖擊神座,想要登臨神位來改變獸人的地位的獸王。
對于慕強的獸人來說,誰能真正說自己完全沒有這樣的夢想,崇拜這樣的“英雄”呢?
可前提并不是,這位英雄的所有成就,是踩著他們的尸骨,喝著他們的血肉,用他們的生命作為墊腳石走上登天之路。
人人都希望有英雄拯救世人,希望有人舍己為人,有人庇佑眾生,但前提自己不是被舍棄的那個,不是流血犧牲的那個。
現在他們親眼看到,親身感受到,哈羅德要成神,需要付出代價的是他們,原本的崇拜敬仰,瞬間就轉變成了痛恨憎惡,哪里還有半點先前的崇敬之情,簡直恨不得哈羅德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哈羅德如同被冰水當頭淋下,雙目失神地望著希雅:“你……你……你……”他很想知道,這個外來者,到底是什么品種的惡魔,為什么能想出如此可怕的招數,讓他徹底失去了希望。
幻境掏空了他的魔力,也摧毀了獸人們對他的信仰,而后者,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喪失了信仰和斗志的哈羅德,臉色愈發灰白,嘴里反反復復地念叨著:“這不可能……你怎么能這樣……不可能……不會的……”完全沒有了先前的張揚霸道囂張,像是個失魂落魄的loser。
希雅轉頭望向黛西,“這個人頭,我可以帶走嗎?”神器有大多是靈魂血脈綁定,只要哈羅德靈魂不滅,裂地斧就始終與他綁定,所以他還能保留一息生命,正好用來召喚神器和填補被他毀壞的空間。
黛西卻是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會用我們的世界,去填補你們那邊的世界嗎?”
希雅一怔,哂笑一聲,抬腳輕輕一踢,哈羅德的人頭從地上飛起,落在半空中,被她的法師之手抓住。沒辦法,這位“獸王”滿頭滿臉的血污,毛發亂糟糟的,看著就讓她無處下手,怎么抓都覺得會讓自己臟了手,只能動用法師之手。
法師之手:盡管我是個魔法技能,可我也一樣嫌臟的好不好!
希雅揚了揚“手”中的人頭,“你還相信他的鬼話?他是為了哄騙你們與我作對,才會說出這種無稽之談。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動不動就毀天滅地拿一個世界去補天?”
“我之前都說的很清楚,我們那邊的世界,是因為他,才會被破壞失去了穩定平衡,所以必須要用他去填補那片虛空。這是他犯的錯,只有他才能彌補。他說那么多,只不過想拉你們做他的擋箭牌,替他墊背而已。”
黛西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點頭,下面卻有一個女巫開口問道:“那神器呢?你也要帶走?”
希雅回頭望去,見說話的正是被哈羅德派去迎接自己的三個女巫之一,便輕輕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是哈羅德用神器破壞了我們的世界,也只有用神器才能修復……”
那女巫卻搶在黛西之前說道:“可裂地斧如今已與我們的大地融為一體,你怎么可能帶走?”
哪怕她們先前不知道神器的情況,可是剛才聽到哈羅德和希雅所說的神器,那是哈羅德用以吸收神格,登臨神位的依仗,如今若是希雅帶走了哈羅德,只要神器尚在,她們繼續努力修煉,統一獸人世界,未必不能培養出下一個獸王乃至獸神。
獲得獸神神格的前提,是擁有這把神器,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希雅將它帶走呢?
在她看來,她完全是為了自己的族群,為了整個獸人世界著想,而非私心。
可在希雅看來,這些人才剛剛脫離了哈羅德的控制,得到了自由,就想要爭奪成神的機會,不得不說,是真敢想,也真敢說啊!
“坦白說,不是我看不起你們,而是你們現在所有人——包括哈羅德在內,根本沒有人能夠控制那把神器,否則哈羅德也不會走信仰之路,你們也不會被他的三言兩語就蠱惑心神,自相殘殺。”
“可那神器現在是我們獸王城的!”女巫身邊的一個獸人戰士向前一步,哪怕抬頭望向希雅時需要頂著巨大的壓力,但還是有些生硬地說道:“它已經扎根在這里,已經經受了我們上千年的膜拜就該屬于我們……”
希雅忍不住有些頭疼,努力壓制嘴角,才沒有給她一個白眼加冷笑。
什么叫受了你的膜拜就屬于你?你叫它看它會答應你嗎?你膜拜它信仰它,經過它的允許了嗎?說這么大的話,就不去問問裂地斧答不答應?
她懶得理這些人,望向黛西:“你怎么看?”
黛西看看她,又看看那些女巫和獸人戰士們。從哈羅德的陰謀敗露,在幻境中對獸人大開殺戒后,不光哈羅德的名譽掃地,連帶著她也一樣,失去了這些獸人們的尊重。
哪怕現在大家不說,等到今日事了,希雅離開之后,想必大家也不會準許她再繼續待在獸王的寶座上。
可就算她有心不管,也無法忽視希雅的問話,只能輕嘆一聲,說道:“神器在我們的世界落地融合,若是想帶走,恐怕會引起巨大的震動。我們可以用其他東西來補償你……”
“不必了。”希雅冷笑一聲,說道:“如果沒記錯的話,在獸人世代相傳的習俗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強者為尊,能不能帶走神器,或者說,能不能拿到神器,你說了不算,她們說了也不算,只要去神器所在,看看誰能夠拿起神器,讓神器認主就是了。”
此言一出,不光是黛西,就連下面的獸人戰士,也為之動容。
雖然他們論實力,沒有人能比得上這個外來的魔法師,可每個人都能看得出,這個龍裔魔法師,使用的是人類魔法,身體孱弱得可憐,完全靠強大的魔法護體。
可裂地斧是獸人的神器,且不說已經沉入地底的斧頭,光是斧柄就能夠化為一座百丈山峰,其重量可想而知。
也正因為如此,神器的主人哈羅德才能夠得到獸人們的敬仰,哪怕他如今形象崩塌,并不代表大家沒有想成為第二個哈羅德,第二個神器主人的想法。
尤其是按照哈羅德的說法,正因為裂地斧融入此間大地,吸取地脈精華,才讓他發現了獸神的神格在沉眠之中。
獸神隕落,讓獸人們在原始生活狀態無法繼續前行,沒能夠發育出對應的文明,唯有出現一個新的領袖,一個新的獸神,才能讓他們擺脫這種困境。
哪怕哈羅德死了,他的精神已經深入了這個世界獸人們的思想之中,他所培養出的“習俗”,成為這個世界獸人們的思想烙印,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獸人們相信,就算希雅再強,她這個小身板,別說拿起神器裂地斧,恐怕想要握住裂地斧的斧柄,兩只手加起來都不夠用的。
只要她解除了哈羅德與神器的關聯,那么讓神器認主的事,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甚至每個獸人的機會,都比她要大得多。
在每個中二少年心中,自己都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這些被哈羅德一手洗腦出來的獸人們,在看到自己崇拜的英雄形象崩塌之后,也終于生出了一種可以“取而代之”的情緒。
“天真。”希雅只能送給他們這個好評,然后用法師之手“拎”著哈羅德的人頭,朝著那座安格斯瀑布后面的山峰“飛”去。
黛西和其他獸人們,也立刻騎上各自的坐騎,連忙追了上去,誰也不愿落在希雅身后太遠,就算不敢靠近她超過她,但是落得太遠,恐怕就徹底沒了機會。
希雅這才看到,黛西的坐騎,赫然就是一只巨鷹。
正確的說,應該是一個鷹族人所化作的巨鷹。
獸人們以魔獸為坐騎很常見,出門的時候為了加快速度,自己化作獸形趕路,或者互相輪流當坐騎也很常見,但完全將某一個族群的獸人當成坐騎奴役和驅使的,恐怕只有獸王城才有的“習俗”。
黛西自己或許都沒意識到,她在被哈羅德控制的這些年里,已經潛移默化地被他同化了思想,改變了觀念,已經忘記了以前的獸人部落是如何平等互助,如何扶助老幼,公平地分配所有的獵物。
她已經習慣了使用奴隸,習慣了讓鷹族人當坐騎,也習慣了手下的女巫和獸人戰士們,為爭奪最快的坐騎而大打出手,弱肉強食,已經刻入了他們的骨髓之中。
希雅輕輕地搖了搖頭。
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無情,許多被pua了的受害者,到最后被洗腦之后,就會成為為虎作倀的倀鬼,變本加厲地去壓榨和pua自己的后代,自己吃過的苦,淋過的雨,也要讓后來者嘗一嘗。
或許,他們也不是存心如此,只是習慣了……習慣了這種生活,習慣了這種習慣。
這才是最可怕的改變。
沒救了。
哈羅德眼神空茫地望著前方,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失去了身體,失去了信仰,失去了手下,甚至無力反抗,無法掙扎地被一個小小的法師之手拎著跑。
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那法師之手還在嫌棄他!
明明他即將成神,即將成為這個世界的獸人之主,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此時太陽西斜,那座陡峭的山峰被一層金黃與橙紅的陽光包裹著,佇立在色彩愈來愈濃郁的晚霞之中,反而呈現出紫羅蘭和墨綠色調,其中被陽光直接照射的部分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像是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箔,讓這座直指蒼穹的山峰,如同連接著天界與人間的橋梁。
希雅靠近這座孤峰時,愈發能夠感覺到它與這里的格格不入,周圍的山峰連綿起伏,唯獨它拔地而起,孑然而立,像是一根被時間遺忘在凡間的神杖,山體表面被歲月雕刻出無數奇異的紋路,還有星星點點的光芒閃爍,不知是巖石中的寶石,還是里面神器自帶的光輝。
在這座一度被獸人們稱為“神杖峰”的山峰周圍,環繞著濃郁的魔力元素,空氣中有著令人眩暈的神秘氣息,從半山腰開始,就有云霧繚繞著一直蔓延到山頂。
若是在從前,根本不會有獸人會冒險來到這里,周圍的山林中有草有樹,有河流泉水,還有魔獸可以捕獵,而這座孤零零像根手杖般的山峰,寸草不生,上面只有無數嶙峋猙獰的巖石,會讓每一個試圖攀登征服它的獸人都從云間跌落。
哪怕是最擅長攀爬的獸人,也從未能攀上這座山峰的頂部。
據說那些繚繞在山腰以上的云霧中有毒氣,會讓獸人們手腳麻痹,失去力量,從上面跌落下來,甚至連保護自己的機會都沒,就直接摔得粉身碎骨。
可這種危險的挑戰,對于獸人們的誘惑也不小,經常會有一些獸人,為了表現自己的勇武和能力,去挑戰攀登神杖峰。所以在獸王城里,攀登神杖峰,是一件絕對挑戰極限,又十分作死的行為。
哈羅德從未進行阻止,或許在他看來,那些頭鐵的小子們愿意去送死,用自己的生命為神器獻祭,說不定還能夠促進神器的修復和融合,所以不但不加以阻止,有時候還會舉辦上一次攀巖比賽,鼓勵獸人戰士們去勇攀高峰。
那時候,大家還不知道這神杖峰,竟然就是神器的一部分,若是知道的話,恐怕會更加瘋狂地去嘗試攀登,萬一走運登上峰頂,得到神器的認可呢?
現在,沒人再傻乎乎地從山峰底部去攀登峰頂了,有飛行獸人當坐騎,像那個外來的魔法師一樣,直接飛上去不就行了。
他們甚至還有些后悔,早知道這樣,當初在攀登神杖峰失敗后,就應該讓鷹族帶著飛上去看看。
現在……只能跟著大部隊一起過去碰碰運氣了。
看看誰會是那個幸運兒。
希雅帶著哈羅德的頭顱靠近神杖峰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周圍的壓力驟然加大,前方的山峰已經被云霧完全遮擋包裹,根本看不清哪里能夠落腳。
而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云霧之中,還有風聲呼嘯而來,若不是她開著魔法護盾,光是這些風團,就能夠將靠近神杖峰的一切生物都絞碎撕裂。
追在她身后離得最近的一個獸人戰士,和他所騎乘的巨鷹,就一頭撞進了旋風之中,連呼救都來不及,就一起被卷飛了出去,打著轉滴溜溜地隨著旋風不知道飛去了哪里。
只有幾片慢悠悠地飄落下來的灰黑色鷹族羽翎證明他們曾經來過。
緊跟在后面的幾個獸人戰士和黛西都連忙控制速度,避開了風旋,卻也不敢再向前靠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希雅沒入了云霧之中,身形完全被云霧遮蔽,消失不見。
“陛下,怎么辦?”
“決不能讓那個外來者帶走神器啊!”
“是啊,這應該是屬于吾主獸神的神器,唯有喚醒獸神之靈,才能夠恢復我獸人族榮光,讓族人們過上好日子啊!”
黛西深吸了口氣,“我能怎么辦?這等神器自帶的風陣,就算是我進去,恐怕也很難抵擋……”
雖然說她的等階完全是靠哈羅德強行提升到魔導師,如今她自己斬斷一顆首級,等于自己削弱了自己接近一半的力量,就算還沒到跌落等階的地步,實際上的魔力元素和身體素質,都已經遠不如全盛時期。
她依然保留著哈羅德的記憶,就算被哈羅德控制的時期,畢竟是共用一個身體,他做了什么,她還是知道也記住了,只是無法理解也無法反抗而已。
現在她就很清楚,神器自帶防御魔法陣,除了通過血脈認主的主人之外,其他人除非能夠破解魔法陣,或者硬扛過去,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你們如果不相信,可以自己進去試試——”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個沖動的獸人戰士憑借強橫的獸形朝著里面沖了過去,他的獸形是巨蜥,擁有堅硬皮甲的巨蜥一族,除了腦袋不靈光之外,身體的防御力和強悍程度,在所有獸人戰士之中可以說是首屈一指。
就算是她用劍在這個巨蜥族戰士身上砍上十劍八劍,頂多也就留下幾條白色的印記,連皮都未必能割破。
他們唯一的要害是在眼睛上,當然,如果你能讓他們張大嘴的時候,避開他們鋒利的牙齒直接從喉嚨刺穿他們的心臟,從眼球處刺穿他們的大腦,都能將他們殺死。
只是這種需要技巧和力量并重的戰士,十分罕見而已。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那個巨蜥族戰士的身上,看著他沖入了風陣,龐大而沉重的身軀,就算在旋風之中,也穩穩當當地壓住了風勢,堅定地朝著里面走去。
正當大家準備歡呼慶幸,甚至找來另外一個高階巨蜥族戰士準備沖進去的時候,就聽到他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那在傳說中絕對無法割破,堅硬度勝過鋼鐵的巨蜥皮甲,竟然裂開了無數道縫隙,然后從他的頭部開始,被一片片地剝離他的身體,每一片鱗甲,都帶著一蓬鮮血飛灑出來,轉眼之間,他身上的鱗甲就被割碎剝離,帶著滿身的鮮血,被外面的風陣揚揚灑灑的如同下了一場血雨。
獸人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看著原本猙獰可怖的巨蜥被切割剝皮,被狂風卷上天后,很快被切割成無數碎肉,消失在云霧之中。
有一些血雨甚至飛出了風陣,帶著些許碎肉飛濺在了前面的獸人身上,引得他們忍不住紛紛做嘔,差點就要吐了出來。
哪怕他們都是經歷過殘酷訓練,殺過人甚至也吃過人的戰士,親眼見到一個高階戰士在這風陣中被剝皮碎肉,也讓他們不由得心生恐懼。
這也讓他們更加無法想象,先前那個柔弱的嬌小的魔法師,為什么就能夠毫無阻滯地進入云霧之中,那風陣似乎對她根本毫無影響?
黛西的臉色變得鐵青,她能夠感應到哈羅德從里面傳來的慘叫聲,哪怕已經將那個家伙從自己的身上切割出去,可是上千年的共用一個身體帶來的心靈相通似的感應,讓她似乎也能夠對哈羅德的遭遇感同身受。
那個魔法師,正在剝離哈羅德的血契。
哈羅德原本就完全是依靠與神器的血契才能夠活下來,否則就剩下一個頭顱的獸人,根本不能算是活著。
若是在人類世界,或許他還能借助黑魔法轉生成為巫妖或者亡靈法師,可在這個世界,作為昔日神器之主的哈羅德,只能靠著神器茍活,慢慢地重塑身體,或者奪取一個身體……
黛西頭疼欲裂,雙目之中又開始流出血淚,眼中也慢慢浮現出瘋狂之色。
“我們不能放棄,就算是冒險,也要爭取留下神器,這是我們找回獸神唯一的辦法……”
“陛下,哈羅德當初想要我們的信仰之力,成為獸神,如果我們現在讓所有獸人一起向獸神祈禱,祈求獸神降臨,庇佑我們的世界,會不會有用呢?”一個女巫突然開口說道:“就算我們不相信哈羅德,但獸神永遠是我們獸人之主,是我們唯一信仰的真神,永遠不會隕落泯滅的真神!”
黛西精神一振,“可以,你們立刻讓所有鷹族人和飛鳥獸人,都去通知各獸人部落,祈求獸神降臨,祈求獸神庇護我等,獸人的生死存亡,就在今日!”
“所有獸王城的獸人們,立刻祈求獸神降臨,祈求獸神庇佑!——”
聲音從神杖峰開始,一個接一個,傳入獸王城,傳到周圍的部落,也隨著鷹族和其他飛鳥族獸人急匆匆地奔赴各個獸人部落,將這個消息散播開來,讓所有的獸人們都知道,這個獸人世界的生死存亡,就在這一刻!
若是在從前,這個祈禱儀式光是準備階段就需要至少九天,需要所有獸人都沐浴清潔,然后準備好最新鮮的果實,純凈的水,以及美麗的獸人少女,由各個部落的大巫或祭司主持,通過神圣的儀式向獸神祈禱。
他們會在這個儀式上模仿各種野獸的姿態進行跳舞,吟唱歌頌贊美獸神,獻祭祭品后,再向獸神祈禱和請求,請獸神降臨,帶來和平、繁榮與保護。
“至高無上的獸神,您是萬獸之王!
是森林和獸人的守護者,野性的象征
在黎明的第一縷陽光中,我們向您致敬,
在夜幕的最后一線月光下,我們向您祈禱。
我們是您的子民,
在您的庇護下繁衍生息,
在您的力量中尋求庇護。
今日,我們以生命和鮮血向您祈禱,
祈求您的降臨!
愿您的目光,如同如同晨星般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
愿您的力量,如同巨獸般守護我們免受侵擾;
愿您的智慧,如同古樹般指引我們走向和平與繁榮。
獸神啊,請降臨此地,
讓您的恩澤如甘霖般降臨,
讓您的祝福如清風般拂過,
讓我們與自然共舞,與野獸共歌,
在您的庇護下,我們愿成為大地的一部分,直到時間的盡頭。”
這首古老的獸人族祈禱歌,從獸王城到周圍的獸人部落,從一個獸人到成千上萬的獸人,都開始吟唱,從日落到日出,在黑夜中吟唱,在晨曦中吟唱,一直到烈日當空,依然在不眠不休地吟唱著。
有的獸人甚至唱得喉嚨嘶啞,流出了鮮血,卻也不敢停止,匍匐在地上,哭泣著吟唱著,恐懼著即將到來的災難。
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只是知道,就連高高在上的獸王城獸王和女巫們,勇武的獸人戰士們,都在祈求獸神的降臨,如果沒有獸神的降臨,整個獸人族,所有的獸人,都會在今日成為祭品,流盡最后一滴血。
至于這個災難的降臨是為什么,沒有人說得清楚,也有人含糊地說是一個外來者,一個強大的魔法師,要奪走獸神的神器,如果沒有獸人萬眾一心的祈禱和信仰,獸神失去神器,他們的世界也將會崩塌。
其他的獸人部落信不信,安德魯不知道,可是豹人部落和鷹族部落的人,都是親眼見過那個外來者的,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有些懵。
明明……希雅就是跟洛倫斯和琳娜去釣個魚,怎么就突然到了獸王城,還將獸王城攪得天翻地覆,甚至被傳成了要毀滅世界的大惡魔?
希雅要是想毀滅這個世界,為什么當初還會把高階沙蟲送給安德魯,還會教給豹人幼崽冥想法,幫助琳娜覺醒?她離開的這兩天,豹人族的幼崽又有兩個覺醒了魔力,舉族上下都歡欣鼓舞,想著要準備什么樣的禮物來感謝她。
結果還沒等到她回來,卻等到了一個如此可怕的消息。
洛倫斯就更加崩潰了,前來送信的鷹族人幾乎是剛飛回族地差點崩潰,據說已經有一個鷹族人死在了神杖峰的風陣之中,其他在獸王城的鷹族都被派出去送信,回來的族人甚至也是來給他們送信,要求族中所有人都立刻出發,將這個消息傳播到更遠處的獸人部落去。
鷹族本來就是最擅長跨部落交易的,他們所掌握的各獸人部落位置和信息甚至比獸王城更準確及時,不會因為某個部落的遷徙而失去他們的蹤跡。
所以才會被交托了這樣一項重任。
若是在從前,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執行獸王城傳達的命令,可是這一次,從族長到族人們,都齊刷刷地望向洛倫斯。
上次希雅輕描淡寫間就殺了他們幾個族人,讓洛倫斯都為之懾服,跟著當了好多天的跑腿,不過也因此得以旁觀和學習冥想法,回來轉教給了他們族中的幼崽,的確讓一個幼崽成功覺醒。
打不過的仇人可以不報仇,可是恩人卻不敢不報恩,更不用說恩將仇報,那風險……恐怕會將整個獸人世界的災難威脅,都集中在鷹族一族身上。
洛倫斯果斷抬手,一巴掌將趕回來報信累的半死不活的族人打暈,然后正色對族長和族人們說道:“費基爾一定是太累了,都已經開始說胡話,我剛才都沒聽清他說了什么,只能等他完全清醒再說。族長,你們覺得呢?”
弗萊爾族長無語地看著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來照顧他,等到他清醒后之后,我們再商量該怎么辦吧!”
作為一族之長,他當然不愿意犧牲自己的族人去為獸王城賣命,尤其是與那位深不可測的龍裔作對,真不知獸王城的獸人們是怎么想的。
龍族可是最記仇的生物,打了小的來個大的都是常事,尤其是這次來的龍裔如此年輕又如此天才,萬一招惹來一群護崽的龍族,那才真是獸人族的末日時刻呢!
反正,洛倫斯說得對,只要信使費基爾還昏迷著,他們就沒收到獸王城的傳令,沒收到就是不知道,不知道……當然就該做什么做什么,反正天塌下來也有獸王城的高個子等著,遠遠輪不到他們這些在外的鷹族。
有人相信就有人懷疑,有人虔誠祈禱也有人置若罔聞,如今的獸人部落,已經不像是千年之前,那個互相扶助,共同抵抗天災,抱團求生的獸人部落。
他們在這些年里,在哈羅德的挑撥和洗腦下,已經學會了爭權奪利,已經學會了弱肉強食,早已經遺忘了祈求獸神降臨時,最重要的一句禱詞:
“尊重生命,維護平衡,與自然和諧共生!”
獸人,從來不是能夠獨立于這個世界之外的存在,而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與山林草木,與江河溪流,與高山大海,生息與共,相互依存,才是這個世界獨立存在的原因。
希雅在哈羅德的記憶里,看到了這一段禱詞,也不禁唏噓不已。
“原來,獸神你才是真正被你的子民們所拋棄而隕落的神祇啊!”
第195章
希雅一直記得, 當初雪鷹族長亞歷山大曾經多次跟她強調,無論是魔獸還是人類,都必須遵從自然法則, “尊重生命,維護平衡, 與自然和諧共生!”
這句話亞歷山大族長雖然沒有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卻一直在堅持著。
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想成為世界之主的時候,卻都會忘記了, 自己也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破壞平衡的結果, 勢必會遭到自然的懲罰。
自以為是的, 就連高高在上的神明, 都會遭遇諸神黃昏, 隕落或沉眠, 更何況區區人類或獸人。
其實這個世界最初的獸神,應該就是接受了獸人們的信仰成神。祂是獸人最初一代的英雄, 傳說中在大災難來臨之際,覺醒魔力,變成一個足以頂天立地的巨型魔獸,扛住了天崩地裂, 山洪暴發, 保護了無數獸人,讓這些獸人們能夠在他的庇護下繁衍生存, 對抗天災。
祂活著的時候,從未稱王, 死去以后,卻是無數獸人心目中的無冕之王。
傳說中,祂死去的那一天,日月無光,天地同悲,祂的毛發變成了郁郁蔥蔥的森林,骨肉變成了大地與高山,血液變成了河流,依然守護著祂的子民。
獸人們感激祂的無私奉獻,會在每個豐收日,每個播種日,甚至每個月圓之日,都會向祂祈禱,為祂祝福,希望祂在天有靈,還能夠繼續庇護他們。
有的人死了,卻一直活在懷念祂的人心中,萬物有靈,無數人的信念匯聚在一起所形成的信仰之力,讓祂不僅活在獸人們的心中,也真正獲得了神格成為獸神。
一開始,受到萬眾信仰的獸神,仍然一如生前般庇護著獸人們,兢兢業業地回應獸人們的祈求,讓他們能夠繁衍生息,學會捕獵種植,有了足夠的食物,能夠擴大族群,養活更多的族人。
然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獸人部落從以母系為主的族群,開始漸漸轉變,變成以“英雄”為主,能夠獲得更多獵物的強大魔力戰士們,獲得更多的話語權和分配權,不再像從前一樣將所有的獵物和采集的食物統一上交給族長和大巫進行分配,哪怕還在堅持統一分配的部落,也會給這些戰士們優先選擇權和更多的食物獎勵。
強者有吃不完的食物,能夠占據更多的資源,變得更加強大,弱者則艱難維生,別說成長,能夠活著,已經耗盡全力。
于是,在向獸神的禱告中,獸人們提出的要求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從一開始祈求風調雨順,獵物肥美,變成祈求覺醒魔力,強化自身,或者向那些欺辱自己的人報仇,或者祈求得到女獸人的青睞,或者祈求奪得狩獵隊長/族長等身份地位……
再后來,部落戰爭的勝利者祈求下一次勝利,失敗者祈求能夠翻身報仇,戰士們想要獲得更多奴隸,奴隸們想要自由與尊嚴……
獸神做不到,獸神無能為力,獸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自己的子民,要祂怎樣選擇,才能讓這些自相殘殺的子民和平相處?
哪怕祂回應了一部分人,也會招來更多人的怨恨和不滿。
漸漸地,祂不再回應獸人們的祈求,因為祂已經發現,獸人們的私欲膨脹之后,就算是神,也無法滿足每一個信徒的祈求。
結果就是招來更多的失望和不滿,獸人們悲憤地指責祂,為什么眼睜睜看著他們淪為奴隸,被踐踏被殘害,甚至同族相殘,血肉互食?
既然獸神無法庇佑他們在戰爭中獲勝,無法保護他們不受侵犯,那他們為何還要信奉獸神?為什么還要供奉祂向祂祈禱?他們應該向勝利之神祈禱,向戰爭之神祈禱,新的獸王給他們帶來了許多新的思想,也讓他們享受到了以前從未享受過的生活,正是帶領他們走向勝利的戰爭之神。
于是,近千年來,獸人們在獸王的指引下,修筑了宏偉的獸王城,在獸王城的神廟中,哪怕是獸神殿中,高坐上方的也不是真正的獸神塑像,而是獸王的雕像。
獸王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取代了獸神在獸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因為他能夠帶給獸人們一次又一次的勝利,能夠讓強者更強,弱者……弱者的聲音已經無人能夠聽到。
就連獸神,都已經在失去大量信仰后,陷入了沉眠之中。
更何況,那些弱者們就算向獸神祈禱,也是祈求復仇,祈求庇護,祈求成為那些壓迫他們的奴隸主……當無法實現這些愿望時,他們的希望變成失望,就會加倍痛恨無情的獸神,認為是祂拋棄了自己。
在這種全民“信仰崩塌”的情況下,本就是依靠獸人們的信仰凝聚神格的獸神,不隕落才怪呢!
認識到這一點,希雅都不禁暗自慶幸。
從女巫領獨立開始,她也曾經接收到那些崇拜她信賴她的子民的祈求禱告,可她干脆利落地屏蔽拒絕,一個也不接受,一個也不回復。
她制定女巫領的規則,建設領地,愿意接受她的規則的,就在這里共同努力,付出勞力或智慧,享受相應的待遇和福利,在規則之下,沒有貴族與平民之分,也沒有血脈特權,只要人人都按照規則行事,形成習慣之后,就算沒有她,女巫王國也能按照制度繼續維系下去。
她不想成神,只想當個自由自在的人。
若不是在這個世界,除了制定規則的人,其他人都無法享受真正的自由,她也懶得當這個女王。
當初光是女巫領的事務,就讓她忙成007全靠嗑魔法藥劑補充精神和體力,如今卻可以將各個城市的管理都交給執政官,就算她到其他位面來尋寶都不會影響到女巫王國的正常運轉。
相比之下,怎能不同情那位兢兢業業當神,卻又被子民拋棄的老實人獸神呢?
“哈羅德,你可真是夠狠的,先前還說什么發現獸神已經隕落,什么無主的神格,原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啊!”
哈羅德沒想到她竟然還能翻看自己的記憶,這比她能夠施展魔法剝離他與裂地斧之間的血契更可怕,神器有靈,原本與他綁定,庇護著他的神魂不滅,能夠附體重生,就已經是奇跡,現在他被黛西從融合了近千年的身體上斬斷,本就受了重傷,再加上希雅的血脈壓制,讓他空有魔導師的能力,卻連個施展魔法的手都沒有。
哦,嘴也沒有!為了防止他念咒語,希雅甚至給他堵上了嘴不說,還下了一道奇怪的魔法,讓他一直在打嗝……
哪怕一些不用念誦出來的咒語,只需要在心里默念咒語,催動魔力元素形成魔法就可以的技能,在他心念剛動,還沒釋放出來的時候——
“嗝!”小火苗熄滅了。
“嗝!”風旋散了。
“嗝……”哈羅德哭了。
獸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窮途時。
希雅也是在晉升魔導師之后,才發現自己的龍族血脈和能力的妙用。
所有位面世界的人都知道,龍族嗜好寶物,所有亮晶晶和神器,都是他們的心頭好。
可無論是人類魔法師,還是其他長生種,只要會魔法的,誰還不會綁定個血契,讓寶物和神器認主呢?這種認主契約,若是主人足夠強大,甚至可以設定成人在物在,人亡物毀的極端契約。
可大多數人,還不至于瘋狂到死了也要讓寶物陪葬的。所以都會設定解除和傳承這些寶物契約的手法,以便在自己死后,能夠讓神器傳承給自己的后代。
想法非常好,但現實往往不如人愿。
不光是那些更加強大的魔法師能破解血契,還有所有魔法的克星龍族的存在,他們不僅是天生的魔法生物,還有自帶空間,躺平都能升級的超強基因,在這種龍族獨有的空間魔法之下,連位面界門都能開啟,更何況破解一個小小的魔法契約?
哪怕是神器的血契也不例外,反正龍血可以壓制一切血脈,哈羅德本人的血液不過解除契約的話,希雅也不介意用一點點自己的血。
事實上,都不用她的龍血,已經破解了哈羅德和裂地斧之間的契約。
順便,她還將哈羅德的記憶給翻閱了一遍。
不光了解了他在這個世界的所作所為,還知道他跟裂地斧的契約并非她所想象的那么牢固,正是因為當初他的實力不足,獻祭了上萬獸人才讓裂地斧“認主”,卻也讓這把神器帶上了極為暴戾的殺伐之氣,結果在與人魚的定海珠相遇時,無法破防,打不破定海珠的結界時,裂地斧暴走之下,就對獸人們開啟了二次血祭,強行提升,與定海珠決一死戰。
結果就是神器兩敗俱毀,甚至波及所有的獸人和人魚部落,將美麗的草原和碧空海化為荒蕪的沙漠,唯有兩個控制著神器的族長落入了這個位面空間中茍延殘喘。
艾普麗爾足足沉睡了數百年,才在定海珠殘片中清醒過來,靠著定海珠和地底水脈重塑身體。
哈羅德卻毫不猶豫地寄生在了救他的黛西身上,靠著三寸不爛之舌,硬是將黛西洗腦,和他一起帶著獸人們走上了那條血腥的成神之路。
“饒我一命……只要讓我活下去,讓我做什么都行……哪怕讓我做你的奴隸也行啊!求你……求求你!”
聽到先前那般不可一世的獸王哈羅德用這種悲戚可憐的語氣哀求,希雅一點兒同情心不想給他。
上一個同情過他的人是黛西,前車之鑒,希雅看得清清楚楚。
解除了哈羅德與裂地斧的契約,看到一道金黃色的光芒從神杖峰的峰頂落入自己的掌心,希雅滿意地點了點頭,順手將一瓶魔法藥劑灌進了哈羅德的嘴里。
“真吵!還是好好睡一覺,等著跟我回去填補你挖的大坑吧!”
這可不是普通的催眠藥劑,而是具有保鮮效果的休眠藥劑,能夠讓獵物保持新鮮,存放在空間中,老老實實地陷入休眠,不會進行破壞搗亂,等到了地方,再拿出來的時候,不至于因為傷勢惡化而掛掉,既保鮮又保命,還物美價廉,節約治療藥劑,著實是居家旅行必不可少的魔法藥劑之一。
沒辦法,艾普麗爾已經撒手不管,將那邊的爛攤子丟給了她,若是哈羅德也死了,那回去填坑的苦力,就只剩下她自己。
希雅有種預感,那個大坑要填,恐怕真的得消耗一個魔導師的生命和魔力,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是死道友不死貧道,有哈羅德這么好的坑貨填坑,又何必浪費自己的魔力呢?
就算是女巫王國其他的魔法師,她也舍不得啊!
哈羅德無力反抗,一邊打著嗝,一邊痛苦地咽下了這管藥劑,然后就徹底失去了意識。甚至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居然有一點點慶幸。
這樣昏迷,甚至死亡的話,也勝過被強行解除契約遭到的反噬折磨。
“接下來,就輪到你了——裂地斧是嗎?”希雅伸手在這座神杖峰上方比劃了一下,由衷地感到自己的渺小。
這把裂地斧光是斧柄所化成的山峰,就足足有十多米直徑,別說一只手,就算她再長一百只手也抓不住。
哪怕是法師之手也不行。
法師之手其實算是個1階魔法技能,初級魔法師就能夠使用,但這屬于可升級的魔法技能,能夠隨著魔法師本人的技能提升而不斷升級。
在1級的時候,法師之手是魔法師的助手而已,可以幫魔法師拿拿燒杯試管,避免在制藥或煉金時發生事故直接給魔法師本人造成傷害,畢竟法師之手只是一個靠魔力元素形成的“魔手”,就算是被炸毀了,也可以重新召喚出來,只要魔力元素足夠的話,一天召喚個十次八次都沒問題。
2級以上的法師之手,就開始擁有控制稍微強大一點的物品的能力,小到一塊石頭,大到一個人的手腳,雖說沒法直接抓住一個人的要害,但在關鍵時刻下個絆子還是可以的,比如打斷施法,比如各種偷襲暗算……
所以法師之手還有另外一個稱號,叫“卑鄙之手”。
到4級以上,魔法師進入中級之后,法師之手的能力也進一步加強,會根據魔法師本人的魔法屬性和控制手法,或從數量上增加,從一只手變成N只手,或從強度上增加,從能夠拿起一塊石頭,到能夠抬起一輛馬車。
再往上升級,就完全看每個魔法師個人的喜好,會對魔法之手進行不同的升級。
厲害的高階制藥師和煉金師,甚至能夠同時操縱十多只法師之手,獨立進行需要十幾個人同時操作的大型魔法實驗,或者凝聚出可以搬山填海的巨型手掌,這樣既安全又高效,還能夠提升自己對魔法的微操技能和感悟,絕對是每個魔法師必修的通用魔法技能。
希雅試了試……發現自己的法師之手,走上了分裂八只手的途徑后,已經無法凝聚出可以搬山填海的巨靈掌來拔出這把裂地斧的斧柄了。
沒辦法,誰讓她當初跟艾倫交流制藥師心得的時候,看到艾倫能夠一個人操縱幾十個法師之手,配制各種復雜的高階魔法藥劑,簡直羨慕得口水都流到了眼睛里,當場就決定了走上這條多觸手……哦不,千手魔法師的發展之路。
力拔山兮什么的,本就不該是她這樣的小女巫應有的形象。
想想自己如果能夠同時控制十幾只甚至幾十只上百只法師之手,不就等于擁有了上百個不花錢不吃飯不休息的小苦力?還是能夠多線程同時工作的!
凡是她走過的地方,都有密密麻麻的法師之手留下的痕跡,想想都帶感!
若是在她原來的世界里,有這么多法師之手,她那些無處安放腦洞,就可以同時開工,別說是日六日九,就算是日兩萬日四五萬也不是沒可能啊!
那豈不是是要走上碼字巔峰,成就碼神神格?
咳咳,希雅努力收回自己發散的思維,弱小無助地看著面前高大粗壯的神杖峰嘆息:“為什么神器到了這個世界,就會變成這么大了呢?要是再小一點,細一點,不就可以帶走了嗎?”
“轟隆隆!”
隨著她的話音剛落,忽然聽得一陣巨響,面前當真是“地動山搖”,而且動的搖的不是別處,正是她面前的神杖峰。
神杖峰肉眼可見地縮小了一大圈,也矮了接近四分之一。
希雅目瞪口呆,腦海之中,莫名地蹦出了一只猴子,情不自禁地再次開口,
“還是太大太粗了,再小一點,再細一點!”
“再小一點,再細一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話果然沒有騙我啊!”
希雅隨著神杖峰的不斷縮小而落下,在它收縮到原本千分之一粗細時,果斷一把握住頂端,從眉心逼出了一滴龍血,落在了這把裂地斧的斧柄上。
“你已經失去了斧頭,既然被人稱為神杖峰,不如就做我的法杖如何?你能夠隨我心意,變化大小粗細,就如同傳說中的如意棒,我會給你起個新名字,叫如意神杖好不好?”
她能夠感應到,這個裂地斧的斧柄,比定海珠的殘片更完整,里面殘留的神器意識更為強大,先前能夠配合她解除與哈羅德的契約,現在又主動配合她的要求變小,簡直不能更合她的心意。
就算失去了斧頭,這把神器在這個世界里接受了獸人們近千年的朝拜和獻祭,被稱為神杖峰,原本被重傷的器靈得到這些魔力和祭品修補,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甚至不需要找到斧頭,就已經是個完整的神器。
不得不感謝哈羅德近千年所做的努力,他拼命地洗腦獸人們,通過神杖峰來吸收地下的魔力元素和獸神遺留的神格,最后卻便宜了希雅。
“我……我叫特露絲……”一個模糊的意識,從手中的神杖里,傳入希雅的腦海中。
希雅不由吃了一驚,哪怕她在神器給予回應變化時,猜到這個神器的器靈已經被修復,卻也沒想到,這器靈不光被修復,還誕生了神智,能夠給自己起名字,還能夠與她對話……就有點驚悚了!
“特露絲,你不愿與我簽訂契約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的世界,因為有人濫用神器,而導致一部分大陸陷于虛空之中,帶來了很嚴重的危害,所以我必須帶你回去,修復那片陷落之地,希望你能夠幫幫我。”
她的態度不卑不亢,也根本不提獻祭之事。
開玩笑,神器的獻祭儀式,那都是動輒需要上萬獸人的血肉施法,就算這里的獸人要跟她爭奪神器,可他們根本都不是她的對手,她也不可能用這些人來獻祭神器,達成自己的目的。
如果那樣的話,她與哈羅德還有什么區別?
哪怕已經認可了平行世界的自我設定,可她畢竟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世界,在那個世界的種花家長大的孩子,無論如何,都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線,絕不是在這個世界待上幾年就能輕易改變的。
尤其是這種神器,一旦開始第一次血肉獻祭,以后食髓知味,想要提升或者恢復力量的時候,都要她獻祭的話,她哪里有那么多人給它獻祭去?
這種頭就萬萬不能開,寧可不契約不綁定不使用,也決不能破例。
神器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后終于發出一個十分微弱的回應:“那你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希雅立刻提高了警惕,“你先說來聽聽,如果我能夠做到的話。否則,我要是做不到的事,答應了你,做不到豈不是對你的欺騙?”她說得十分誠懇,一副為器靈著想的模樣,可實際上,她已經提高了一萬分的警惕性,甚至已經開啟了各種防御手段。
被神器吸血、被器靈附體甚至奪舍的傳說,她可是沒少聽說。
在那個娛樂和文化極度繁榮的世界里,信息爆炸,每個人能夠接受到的各種繁雜知識里,其中大部分是垃圾,但也有一些,是絕對可以讓人增廣見聞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器靈也一樣。
特露絲聲音十分虛弱地說道:“你放心,對你來說并不難。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在離開的時候,帶走這個世界的核心……”
希雅差一點就要咬到自己的舌頭,脫口而出“怎么可能?”先前她才當著黛西和獸人們的面,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絕對不會像哈羅德所說的那樣,用這個世界去給奧斯維拉大陸填坑,現在神器就讓她自己打自己的臉,出爾反爾,怎么可能?
她的沉默,讓手中的神杖開始變冷,特露絲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說道:“你知道這個世界的獸神,是大地母神蓋婭的孩子嗎?”
“呃……這個真不知道!”希雅搖搖頭,她先前從哈羅德的記憶里翻看到關于獸神的來歷時,看到獸神死后化作山川河流,庇護獸人,就覺得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十有八九是抄襲,呃不,借鑒了隔壁神話傳說的設定。
不光是東方神話中的夸父,西方神話中的大地母神蓋婭,也有著同樣的傳說。
大地母神是傳說中最初的神明之一,祂掌管著大地與海洋,是自然與生命的化身,也被認為是眾神之母,生命的創造者。
然而祂卻被自己所創造出的眾神所分解,在死后化作了山川河流,滋潤萬物,成為眾多生命之源。
在獸人的傳說中,他們就是大地母神所孕育出的子孫后代,他們的能力,也大多與大地母神相關,屬于自然派種族。只是因為大地母神隕落后的神職被眾神分割,導致他們不肯信仰眾神,寧可信仰自己種族的獸神。
如果說那位獸神,是大地母神真正的孩子,那么祂成為獸人的庇護者,死后化為山川河流,也可以說是繼承了母神的傳統。
可惜,祂的遭遇,甚至比大地母神更慘,同樣遭受了背叛,隕落之后,連神格都無法保留。
特露絲嘆道:“是啊,眾神埋葬了母神,甚至不肯承認祂的神跡,瓜分了祂的神職,又怎么可能讓祂的女兒繼承祂的神職呢?”
“等等,你說……女兒?獸神是女人?”希雅這次是真的震驚了。無論是哈羅德的記憶,還是其他獸人的傳說中,都完全沒有提過獸神的性別,甚至在現在的很多獸人眼里,當初那個頂天立地,能夠扛下一切風雨,對抗天災的英雄,理所當然是個男獸人,要不,為什么叫英雄呢?
呵呵,好像,似乎,也許,大概,是獸人語言和她的世界語之間的翻譯問題?
可想想在奧斯維拉大陸上,那些被消除了歷史記載的女神們,那些被污名化的女神們,那些原本為人類付出良多,卻最終只被定義在美貌上的女神們,就完全可以理解——
歷史,始終是由勝利者和掌權者來書寫的。
當最初的母系社會被推翻,女性在創世階段的歷史意義就在被不斷削弱甚至抹除中,從最初的領導者和開創者,不斷被貶低,被奴化,被囚禁,被洗腦,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和權力,成為被困在家庭中的生育工具。
奧斯維拉大陸號稱擁有光明之神的庇佑,是文明和禮儀之國,都會變成那個鬼樣子,更何況這個被哈羅德摧殘得面目全非的獸人世界。
希雅忽然抬起頭來,“如果我帶走這個世界的核心,這里的獸人和這個世界,會怎樣?會毀滅嗎?”
特露絲虛弱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笑意,“當然不會。這個世界的核心,原本就是屬于大地母神為她的女兒準備的,在這些獸人們眼里,那就相當于獸神的神格。”
“只是那孩子當初太傻,為了這些獸人們,放棄了自我,庇護著他們,可結果呢?如果你不帶走她,她早晚會被這里新的獸王挖掘出來,那樣的話……她就永遠無法復生。”
“神格?”希雅嚇了一跳,“你讓我帶走獸神的神格?難道我把她的神格帶去奧斯維拉大陸,她就能復生?”
她不得不提醒這位器靈,“在我們那片大陸上,經歷過諸神之戰,結果導致許多神靈都隕落或者沉眠,現在連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降臨,都會被削弱很多,根本無法展現神跡,一般的神靈過去,恐怕會被壓制得更加厲害……”
開什么玩笑,讓她帶個獸神回去復生,豈不是給自己帶個祖宗回去養著?哪怕那位獸神聽起來有點圣母傾向,可若是那種需要慷他人之慨的圣母,逼著她也圣母化的話,豈不是要命了?
特露絲發出了帶著苦澀意味的笑聲,“我知道,不光是你們那片大陸,現在的所有位面世界,都已經拒絕神明降世,因為……算了,你只需要知道,你帶走神格后,她就算復生,也只會成為一個新生兒,甚至有可能不再是個獸人……”
“可以!我答應你!”希雅干脆利落地答應,這個器靈的表達方式顯然有問題,這叫復生嗎?這明明就是轉世重生啊,就算是昔日能夠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獸神,跟她回去之后,也只會變成一個需要包尿布的小baby,等她成長起來,有的是機會洗腦……哦不,教育她成為女巫王國需要的人才。
這種有著強大背景和光明未來的幼崽,她已經撫養了好幾個了,也不差這一個。
特露絲長長地松了口氣,笑著說道:“既然這樣,我同意與你契約,成為你的神器,如意神杖……如意是什么意思?”
希雅連忙解釋道:“如意是我老家的一個祈禱詞,意思就是愿你萬事隨心如愿,心想事成。”
“哦……很好,那么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如意神杖了!”特露絲說完,一道奇異的聯系,從神杖上傳入希雅的腦海中,在她的意識空間中,甚至出現了一柄神杖,只是更為讓她意外的是,這把神杖上那些斑駁的石塊都如同風化般脫落下來,露出了里面金燦燦的色澤。
現在的整根如意神杖,大約長一米五,上粗下細,通體仿佛由黃金打造而成,上半截則鑲嵌著一個如同鹿頭骨一樣的骨狀造型,通體潔白如玉,就連那鹿角都白得發光,而這個頭骨當中還有一團淡綠色的光在閃動著,十分微弱,仿佛吹口氣大一點的話,都會讓它熄滅。
希雅不禁咽了口口水下去,“特露絲……你……你你……你就是獸神的神格?”這個鹿首的造型,正是傳說中大地母神的孩子,自然之神!若是在這個世界里,應該就是當初最早的那位獸神的化身。
原來,那個能夠頂天立地,庇護獸人的獸人英雄,不是什么巨熊猛虎,更不是蛇人豹人,而是一只白鹿,一個女獸人。而在后來的獸人之中,鹿族早已遷徙到邊緣地帶,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沒有人記得,當初那位拯救了世界的獸人,是個草食的獸人。
她終于明白,哈羅德為什么會在這千年之間,一直將神杖峰神話,引誘那么多人去獻祭和攀登,只是他恐怕萬萬沒想到,他想奪取獸神的神格,人家早就已經先入為主,主動入住在了他的神器之中!
特露絲?這不是蓋婭的另一個化名的諧音嗎?這分明就是大地母神留給女兒的神格,居然冒充器靈忽悠她,現在連靈魂契約都簽訂了,想退貨都退不掉!
她忍不住苦笑起來,“你跟我簽訂了契約之后,還怎么轉世重生?”
特露絲傳來的意念里終于帶著幾分輕快,活潑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就好像在與希雅達成契約的一瞬間,她就恢復了不少力量。
“你放心,當初大地母神讓女兒在這個世界重生時,原本也只是讓她保留神格,能夠不受傷害。我跟你契約之后,有沒有這個神格都一樣,反正你會保護她的!”
希雅無語。
特露絲繼續說道:“其實在我看來,沒有神格,她才能真正自由自在地生活,不用背負那些責任,可以做一個真正的人。希雅,對不起,也謝謝你——你讓我恢復了不少力量,同時,為了避免引起這個世界獸人們的注意,我需要一段時間的沉眠來吸收轉化,等到你帶我回去之后,我才能有足夠的力量轉生……”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低,最后終于如釋重負一般,沉沉地睡去。
希雅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自己手中的如意神杖上,那白色的鹿頭骨中的光芒熄滅,她知道,這只是為了積蓄力量的休眠,不用擔心。
可……獸神不想承擔的責任,丟給她算怎么回事啊啊啊!
“她在那里!快!快看!就是她拿走了神杖!”
說XX,XX到,就算是獸人世界也不例外。剛剛經歷過山崩地裂,眼睜睜看著神杖峰消失了的獸人們,終于一擁而上,將“罪魁禍首”團團圍住。
“交出神器!”
“把神杖還給我們!把神杖換給我們!那是我們的神杖!”
第196章
“把神杖還給我們!”
群情激奮, 聲浪如潮。
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看了,說不定就會將希雅當成十惡不赦的惡魔反派,讓這些獸人們如此悲憤, 甚至有獸人跪在地上,一邊在自己的胳膊和大腿上用骨匕刺出傷口, 一邊喃喃地向獸神祈求,還不忘咒罵希雅,那涕淚橫流的悲憤,那不惜自殘的痛苦,愈發襯托出希雅的“冷酷”、“無情”。
希雅只覺得好笑。
他們聲嘶力竭, 他們悲憤悲痛,他們叩首哀求, 他們自殘獻祭……但敢上來從她手里搶神杖的, 一個都沒!
不得不說, 哈羅德給他們的洗腦, 真是非常成功!
在一個能培養出圣母特露絲的族群中, 以鼓勵為名,拉開強弱差距, 制定階級差別,從我為人人,變成了人人為我,從互幫互助的原始共同擁有部落資產, 變成了弱肉強食的奴隸制部落。
享受過武力帶來的特權, 就不愿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尤其是在面對她這種連獸王都能斬首的“惡魔”, 先出頭的“英雄”那絕對是自尋死路。
單個上肯定送死,沖得越快死的越快那種。
只有祈求獸神庇佑, 祈求獸神降臨,能夠驅逐這個外來的“惡魔”,留下應該屬于獸神的神杖。
他們從未想過,獸神為何會隕落,為何會沉眠。只是覺得,以前有獸王帶領大家的時候,不需要向獸神祈求,反正求了也無法實現,而現在,獸王敗了,他們又想起了獸神,唯有這個古老的強大的獸神,會在最危險的時刻出現,永遠庇護著他們。
就像古老傳說中,每當獸人們遭遇絕境,就會有獸神顯靈,拯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中。
他們深信這一點,所以在這個時候,哪怕明知不敵,他們也不愿退卻,更不愿眼睜睜看著希雅帶走他們的神杖。
黛西還在試圖勸說希雅:“神器雖然是哈羅德從你們的世界帶來的,可是已經接受了我們上千年的供奉與祭拜,已經成為我們獸人的圣物,你就算強行拿走也無法……無法……”
她驟然失語,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里,讓她幾乎窒息。
在她們先前所有的預想之中,希雅或許會用龍族的魔法強行奪走神器,但這個已經破碎的神器,對于龍族來說意義遠遠比不上對獸人們的意義。
尤其是它還關系到地下沉眠的獸神神格,哈羅德設計了千年的關鍵一步,卻被這個從天而降的龍裔給截胡了。
更要命的是,他們擺明了沒有一個人能打的過她!
唯一本該與她實力相當的魔導師是獸王,可那是完整的雙面獸王時期,而不是自斷一個首級,失去了哈羅德的獸王。黛西自己明白,她的這個魔導師等階里有多少水分,那都是靠哈羅德吞食了無數獸人覺醒者的魔核硬生生堆上來的等級,真正關于魔導師的感悟,元素體的轉化,都在哈羅德那里,一旦沒有了哈羅德,她的等階直接就跌回了高階魔法師,根本無法與希雅對抗。
她唯一的底氣,就是知道哈羅德利用神器吸收信仰,已經與這個世界的獸神神格接觸,所以必須要留下神器,憑借她和哈羅德共用一個身體上千年的時間,當然比其他獸人更有把握契約這把神器。
可她現在看到了什么?原本以為根本不可能得到神器承認的希雅,竟然輕而易舉地讓神器化形認主,成為一把真正的法杖,而不是哈羅德所說的神器裂地斧!
這個神器,已經在無數獸人千年獻祭和膜拜之下,真正成為了一把完整的法杖,是真正的神杖,而不是神器裂地斧的殘片,一個斧柄。
等于是所有獸人們千年來的努力,讓這把神器修復后脫胎換骨,最終卻被希雅摘了桃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黛西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下令:“決不能讓她帶走神器!神杖是屬于獸人們的榮光,我等便是血濺此地,也要奪回神器!”
最先響應她號召的,是那些已經因為悲憤無力而自殘進行血祭的獸人們,他們是獸王最狂熱的信徒,會為了獸王登臨神座而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因為在獸王的描繪中,哪怕他們此時死去,靈魂也會進入獸神的神國,過上無憂無慮,無悲無苦的幸福生活!
現在吃的苦越多,死后能夠享受的福報越多,因為他們奉獻的,不僅是自己的血肉之軀,還有堅韌不拔的信念與飽經考驗的靈魂。
這是一群被稱為苦修者的獸人,平時他們過著最簡樸辛勞的生活,還要定期向獸王和神杖峰獻上鮮血為祭品,那里面不僅有他們最純粹的信仰,還有他們辛辛苦苦修煉出來的魔力。
對于哈羅德來說,這些強大的覺醒者戰士們新鮮熾熱的鮮血,是最好的飲品,比那些粗劣的酒水更美味更讓人沉醉。
這些人平時要割肉鮮血,到了關鍵時刻,更是毫不猶豫地奉獻生命,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咒紋陣型,用自己的鮮血澆灌出的咒印,正在發出閃爍的紅光,朝著半空中的希雅撲去。
希雅的確很想給這些人一個深刻的教訓,就像她剛剛覺醒時發出的那個大火球一樣,可以讓這些聒噪的聲音瞬間消失,還大地一個清凈。
可手中的神杖,卻散發出強烈的抗拒,甚至在努力用自己的魔力在影響著她的情緒和決定。
特露絲已經擺爛沉睡去了,那么此時此刻會阻止她的,只有那位前獸神的神格了。
想不到,她都已經跌落神位,已經失去神格隕落,被迫要離開這里去轉生,居然還不肯傷害這些獸人,真不愧是被特露絲評價為“圣母”的獸神啊!
希雅只能對她說:“就算我不用這把如意神杖,直接將它收回空間里,依然可以用魔法清理掉這里所有的獸人。”
白色的鹿頭骨的眼窩處,流下了兩行血淚。
她什么也沒說,或許是殘留的一絲神魂,根本無法清楚地表達她的意思,只能用這種悲傷的情緒來表達她的難過之情。她在失去信仰失去神格之后已經沉眠了太長的時間,根本不足以讓她在這一刻清醒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可無論如何,作為獸人們心目中永遠的獸神,哪怕曾經遭受過背叛和遺棄,甚至可以扭曲和抹掉她的形象與功績,她都無法坐視獸人的滅亡。
她是被獸人們的祈禱喚醒的。
只是當她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是祂,失去了神格,失去了信仰的她,只是一縷附著在自然之神頭骨上的殘魂,失去了能夠對抗天災、保護獸人們的能力,甚至還被特露絲契約給了面前這個少女。
一醒來她就知道了特露絲所做的一切,知道這是大地母神留下的一縷神念庇護著自己,知道是母神看不下去她在一次次拯救獸人的過程中,燃燒自己的神血和神格,尤其是在失去獸人們的信仰后,她失去了神格跌落神座,沉眠地下,若是再燃盡神血,她就會真正徹底消散,無法轉生。
所以母神留下的神念,寧可將自己契約給一個外來者,讓她帶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也不愿她再留下,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獻祭與燃燒,最終徹底消散。
她知道母神和希雅都是為她好,也知道她們的做法是對的,可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無法看著這些獸人們在自己面前血流成河,亡族滅種。
當初,他們都和她一樣,是母神親手塑造出來的生靈,只不過她比較幸運,多了一份母神的神性,才能夠成為獸人的英雄,接受獸人的信仰,成為他們的新神。
可她太笨太傻,不但沒有帶領獸人們過上好日子,還無法調解他們之間的爭斗,最終失去了他們的信仰,不得不陷入沉眠。
現在她才終于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哈羅德的教唆挑撥,是他想要奪去獸神的神格,想要將她取而代之。可是天知道,她從來也沒想過做什么獸神,去傾聽去實現獸人們的愿望,從一開始的快樂,變成了后來沉重的負擔,她真的是寧可沉眠消散,都不愿再當什么獸神了。
可現在到了要離開的時候,她卻還是有些不舍,有些不忍。
畢竟,這是她曾經付出了所有心血和生命,幫助大地母神建造的世界啊!這里的一草一木,山川河流,都是她的血肉所化,曾經讓她最為珍視,不惜一切守護的家園,現在卻已經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模樣。
她的血淚滴落在地上,化作一朵朵紅色的花朵,迎風搖曳,美麗而柔弱。
她什么都沒有說,卻像是什么都說了。
希雅……我果然還是見不得美人落淚,哪怕是一個美麗的白色鹿頭骨,那也是絕對最美麗的鹿骨頭!
“算了,我不殺他們,反正帶走了你,他們以后的生活……就是他們自己要受的報應吧!”
血色咒文圖案形成一張大網,朝她籠罩下來,可她身上散發出更為耀眼奪目的金色光芒,幾乎是一瞬間就將那散發著血腥臭味充斥著邪惡詛咒的陣紋清除得干干凈凈。
而且在同一瞬間,她揮舞著如意神杖,在虛空中一劃,原本湛藍的天空上,像是被利刃割破了一個口子,露出黑洞洞的漩渦,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殺人不積極,跑路倒是十分順手。希雅不得不給如意神杖下了這樣的評價,轉眼一步就到了那道裂口前,有了如意神杖之后,她就不需要再尋找這個位面的界門所在,而是可以借助神器的力量,隨時隨地,都能打開一道專屬于她自己的空間通道,回到她的世界位面。
若是像在維諾大陸一樣,需要帶著整個云中城和維諾大陸的幸存者們一起跑路,逃離那個即將毀滅的世界的話,當然還得通過界門。
可現在她不用帶走任何一個獸人,只需要帶走這把神杖和里面的神格,操作就十分簡單,只是在踏入空間裂隙的那一刻,她還是覺得手癢癢的,不殺人,就這么走了的話,給這些獸人們的教訓,未免也太輕了吧?
如意神杖上的白鹿頭骨不再有血淚流出,似乎一感應到希雅離開的想法,她就用盡全力幫她打開空間通道,原本就虛弱疲憊的神魂,根本無法再感應希雅的其他想法,而是單純地感謝她的手下留情。
希雅卻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這位前任獸神的神格,都被她母神的最后一縷神念綁定送給了自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現在都可以自稱獸神,代為行使神職。
所以她都能夠聽到無數獸人的祈禱,以及他們痛罵自己的聲音,但她拒絕接受,拒絕回應,完全沒興趣當一個被族群信仰綁死了的神祇。
雖然這樣會讓她無法使用神格的力量,也無法利用祂來提升自己,可她……可以控制原本屬于獸神的神力啊!
血咒陣紋被破之時,那些狂信徒獸人們渾身浴血,癱倒在地上,連動根手指的力氣都沒了,再怎么狂也無法前進半步。
而其他的獸人戰士和女巫們,像是被這血腥的一幕震懾后,也有些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朝希雅沖去。
他們都知道,若是不最后一搏,等到希雅徹底收復神器,他們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因為他們都看得很清楚,神器還不受希雅的控制,并沒有對他們發出任何攻擊,就連那些狂信徒獸人們的傷勢,都是因為他們自殘的緣故。
對一個只能挨打不會還手的魔法師,就算有神器,他們還有什么可怕的?
神器的反應,說明這神器本該屬于獸人,獸神依舊在庇護著他們,就算是強大如希雅也無法對抗獸神的旨意啊!
希雅只能說,大腦越空,腦補越多。
黛西沖在最前面,雙眼直直地盯著那把神杖,在希雅揮舞神杖的一瞬間,她感應到了獸神的力量,那絕對是神格帶來的影響,想不到希雅不但得到了神杖,還得到了獸神的神格。
這讓她后悔至極,早知道神杖峰竟然已經吸收了獸神的神格,那她就該先下手為強,該死的哈羅德,做了那么多,用盡手段,為什么就沒能準確算到獸神神格出世的時間呢?
就算是被哈羅德得到神格,也好過落在希雅的手里啊!
那時她還沒有將哈羅德從自己的身體里切割出去,那么神格就相當于他們共同得到的,說不定她也可以借助獸神的力量,將哈羅德斬殺驅除,成為真正的獸神。
可是無論哪個世界,都沒有賣后悔藥的,她現在再怎么后悔都已經晚了,只有在獸神神格還沒有被希雅完全融合控制之前,將祂奪回來,才是她成為獸神唯一的機會。
只是,原本受到神杖影響,一個火球都沒發出來的希雅,在用神杖打開了空間通道之后,忽然回頭,朝著正在氣勢洶洶朝著她殺過來的獸人們,嫣然一笑。
幾乎每一個獸人,都覺得眼前一花。
他們看不清希雅的笑容,因為那笑容在燦爛的金光后面,讓他們那快要被晃瞎的眼睛根本無法看清,只能看到,那金光之下,仿佛下起了一場太陽雨,無數細密的雨滴,憑空而生,從天而降。
這不是攻擊,甚至是滋潤,因此也沒有受到神杖的影響。
可這滋潤萬物的雨水,落在每個獸人身上時,驅散了他們的恐懼與疲勞,也洗去了他們的一部分記憶。
關于獸神的記憶。
當雨水落在山川河流之上,就有無數細密的光點,從那些樹木那些高山,那些河流,那些草原上飄散出來,消失在空中。
高山傾頹,河流干涸,草木枯萎,甚至連許多失去了記憶的獸人,也無法控制地變回了獸形,再也無法變成人形,更加無法控制和施展曾經擁有過的魔法技能。
黛西離得最近,受到的影響也最大,幾乎在那片金色的雨滴灑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間,她的雙眼就徹底失去了光明,眼前一片黑暗,心頭滿是恐懼,而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抓住什么時,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手,也沒有了腿,能夠驅使的,唯有一條長長的蛇軀。
她原本騎乘在巨鷹的背上,徹底變化為蛇身之后,體型龐大,本能地纏繞著身邊的一切,而被她緊緊纏繞著的巨鷹,就連一雙翅膀都被她纏得死死的,動都動不了一下,直接載著她就從半空中一頭摔了下去。
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人見過昔日的女獸王黛西。
希雅在黛西變回蛇形的那一刻,就已經進入了空間通道,從這個世界回收的獸神神力,幾乎一瞬間灌注進了神杖之中,讓本就虛弱到極點的前獸神一下子懵了,然后……根本都沒有機會發問,就徹底陷入沉眠之中,比她的老母親的神魂睡得更死。
那些曾經由她的血肉、骨骼、毛發……所化成的山川河流、草木精靈,如今全部回歸,當然要好好煉化,沒有那么容易醒來。
至于被收回了所有獸神相關神力和記憶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
希雅表示:與我何干?
那些獸人們在世界之初,都能活下來,失去了獸神,頂多也就是活得辛苦一點。可哪個世界不都是這么過來的?更何況希雅還幫他們清除了哈羅德這樣的毒瘤,收回了那些狂信徒們關于獸神的記憶,尤其是那些曾經吞食過同類魔核的所謂的獸人貴族們,都會徹底貶為獸形,失去神智。
那些普通的獸人和覺醒者們,完全可以從頭來過,在這個沒有了神的世界,重新開始建造屬于他們自己的部落、城池、乃至國家。
希雅:感覺胸前的紅絲巾更加鮮亮了呢!還要謙虛地說一聲:不用謝!
神杖朝她的腦海中傳來一縷神念,是特露絲在笑。
“謝謝你,想不到你會這樣解決獸人們的問題。”
希雅笑了笑:“真不用謝!如果不是你騙了我,強行將獸神的神格跟我綁定,我也沒法這樣做。”
“不過,你真的不想讓她再成為獸神嗎?這個神格我可以還給她的!”
在這個世界里,當神可不是什么輕松快活的事,有句老話怎么說的來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在這里,不光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受到的限制也會越來越大,尤其是這種種族神,本身就是以獸人的信念凝聚成的神格,只要遇到獸人,一不小心被他們的信仰纏上,那可比她的女巫領,哦對,升級成女巫王國的臣民們的信仰更堅定更可怕,隨時都能把她一起拉下地獄。
前獸神的前車之鑒,已經給她打樣了,她可不想成為第二個獸神。
當然,光明神讓位她也不要的。看看洛山達的下場,看看埋葬在萊拉森林里的女神骸骨,都告訴她,神職的高風險程度。
更何況,高處不勝寒,更何況神國呢?
她還有摩根娜安娜茱莉婭等等一堆小蘿卜頭要養,還有偌大的女巫王國要建設,現在還多了一個前獸神轉生……怎么可能放下這一切去當個孤苦伶仃的神?
她愛熱鬧愛自由,喜歡人間煙火,完全不想成神。
大地母神恐怕是在千萬年的生命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神格放在她手里,神位擺在她面前,多少人甚至多少神祇都想要的,她居然毫不猶豫地放棄,拱手讓人。
就好像,她強迫送給她的不是神格,而是什么燙手的毒藥一樣。
特露絲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息,“不必了,她不適合當獸神,當初也是因為我的期望,她才會拼命地去做那些事,想要向我證明,她是最像我的孩子。”
“事實上,我寧可她不像我,寧可她自私一點,放棄那些責任,做一只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小鹿,一個真正的自然之靈,而不是一個肩負著無數獸人生命與希望的獸神,掙扎在那些讓人瘋狂的信仰之海里。”
“可惜,她記住的,是我最初給她留下的印象,是善良,是無私,是勇敢,是負責……結果就害死了她,連她死后成為獸神,都沒能擺脫這一切。”
“所以,這次她的重生,我會洗去她所有的記憶和責任,她會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降生于世,而我也將徹底消散在這個世界里。”
“至于已經給你的神格,你也不用擔心,獸神是在那個世界因為獸人們的信念凝聚出的神格,嚴格來說,龍族也屬于獸人的一個分支,只不過他們并不承認自己屬于獸人,所以……你吸收這枚神格之后,等你跨越傳說等階,便能夠邁入半神境界,而且是龍族的半神……”
“反正,你為這把神器命名的時候,靈魂契約簽訂,神格已經屬于你,除非你死亡消逝,否則無法再剝離。”
希雅徹底無語。
鋪墊了那么多,最后圖窮匕見,您就是賴上我了是吧?
不想讓你的女兒再承擔神職,就要我去成神,還要替你照顧女兒,不愧是遠古大神,簡直算盤打得都成精了啊啊啊!
可她的確無法拒絕。
無論怎么說,她的確感受到了特露絲對女兒那份沉重的母愛。哪怕她只是即將消散的大地母神的一縷神念,哪怕她當初教導女兒時,完全沒有想過女兒真的會女承母業,甚至連她曾經承受的苦難和折磨也一并接納重現。
在那些傳說中,都說大地母神是在隕落之時,主動將自己的神軀歸于大地,才會出現身化萬物的奇跡。
可是特露絲在最后消散之前,卻給她留下了另外一幅畫卷。
那是大地母神記憶深處,殘留下最后的畫面,附著在這一縷神念上,將祂的女兒帶到了這個剛剛誕生生命的世界。
大地母神根本不是主動隕落的。
因為祂是最初的神靈,是自然與生命的化身,掌管著大地、生育、豐饒和生命等多個神職,這些神職的力量,遠遠超過了其他同期神靈,哪怕是曾經成為祂丈夫和兒子的神靈也無法比擬。
祂曾經是天神的妻子,曾經生育了十二泰坦神,祂曾經被所有的神靈奉為至高母神。
可隨著世界從荒蕪開始變得豐饒,誕生出無數的種族,開發出一個又一個新的位面世界,諸神也開始爭奪信仰與領地,甚至開始爭奪神職和神權。
擁有最多神職的大地母神,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祂們的目標。
在那個兒子可以弒父奪位,可以QJ母親生下具有更強神力孩子的時代,因為過多生育,將自己的神力一次又一次分割剝離給孩子們的大地母神,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
或者說,就算祂還擁有同樣的神力,也不可能對著自己的孩子下手。
割肉給母親傳說的確有,可是更多時候,是母親用自己的血肉養大了孩子們,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孩子們將鮮血當成乳汁吮吸殆盡,都不會有任何反抗。
大地母神是被自己的孩子所蹂躪,所分食,不僅僅分割了祂的神職,也分食了祂的血肉,只是將祂殘留的一部分神力散播在人間,放出大地母神為拯救世界而隕落犧牲,血肉骨骼化為山川河流的神話。
再次收割了一波信仰,因為他們作為大地母神的孩子,得到了大地母神的神職后,理所當然地繼承了這些本該屬于母親的信仰之力。
只有剛剛降生的自然之靈,在大地母神的一縷神念護持下,被投放進了這個世界,成為獸人中的一員。
她的記憶里,只有那些美好的往事,根本不知道大地母神最后真正的結局。所以她孺慕之情,化作她強大的動力,和對這個世界的守護信念。
在她看來,只有成為這個世界的守護神,才能像母親一樣,得到眾人的尊重和信仰。
結果……希雅不想再回顧,甚至惡心得想吐。
她絕對不承認這是她暈空間傳送的反應,一定是看到那十二個大“孝子”分食母親的畫面導致的。
所以當她出現在虛空之淵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的時候,就感覺到身上忽然一暖,被一道純白圣潔的光芒整個籠罩住,由內到外身心都接受了一番大圣光術的洗禮。
有傷治傷,沒傷凈化心靈。
很好,是安娜的大招,再次進化,已經快要觸及高階魔法師的那層薄膜了。
希雅故作歡喜地一笑,剛要朝著她們揮手示意,手中的魔杖頂部,那個白鹿頭骨忽然化作了一團光球滾落下來,她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見鬼的怎么回事?特露絲消散以后,這神杖也出問題了嗎?神器難道沒有質保不管售后維修的?
眾人還沒有來得及問她怎么回事,就看到她手中的光球漸漸黯淡下來,然后……變成了一個足足有人頭大小的……蛋!
蛋!!!
上至卡莉斯塔,下至摩根娜,幾乎都同一時間沖過來大叫起來,“蛋!你怎么會有一顆蛋!”
希雅也很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一顆蛋。
剛才穿越空間通道之前,這明明是個白鹿頭骨啊,自然之靈也是以鹿靈的形象出現的,怎么會變成一顆蛋?
鹿……明明是哺乳動物,胎生的對吧?
“又是人魚嗎?”摩根娜最為激動,甚至上來輕輕用手摸了一下這枚蛋,“媽媽你要給我生個妹妹了嗎?”
希雅:……
我不是我沒有!我連一胎都沒生過好不好!
卡莉斯塔卻皺起眉來,伸手放在這枚蛋上,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只蛋里有很強的生命力,是個很有活力的寶寶,可是……我總覺得她不像人魚……”
希雅為她的感覺點贊,這的確不可能是人魚。
“但既然是領主大人,哦不,女王陛下帶回來的蛋,無論孵化出來的是什么,那都是你的妹妹。”卡莉斯塔的話鋒一轉,立刻開始教育摩根娜,“你當姐姐以后,就要學會照顧妹妹……”
希雅有點無語,這蛋還沒孵化出來,你們就一口一個妹妹,這是直接就咬死了她的性別啊!
雖然大地母神的女兒轉世,的確不大可能轉生成一個男孩,可萬一呢?
“咕嚕!”潔白無瑕的蛋,在她的懷中翻了個個。
像是感應到了她心里的想法,表達出自己的不滿。
以及,活力滿滿!
摩根娜果然一看到就尖叫起來:“她動了她動了!妹妹翻身了,妹妹是不是要出殼了?!”
這一叫就將所有的人都吸引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希雅懷中的這枚蛋。
“哇哦,女王陛下的這枚蛋長得真好看啊,一點兒斑點都沒有,太漂亮了啊!”
“是啊是啊,我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蛋,還這么有活力!”
……
希雅已經是一頭黑線,她們見過幾個蛋?除了日常吃的雞蛋之外,跟女巫們親近的,能生蛋孵化的魔獸也就是雪鷹,雪鷹的蛋殼上都有天生的魔法紋路,而且都在冰雪高峰中的族地孵化,除非到破殼期,亞歷山大族長根本不會把這些蛋寶寶帶到威斯特城堡的。
按照亞歷山大族長的說法,是要讓雪鷹幼崽們,在蛋殼里,就接受冰雪嚴寒的考驗,才能夠孵化出強壯的身體,天生體弱的,在蛋殼里就已經被淘汰了。
對此,希雅只能表示,你們雪鷹一族的生育率和成活率低,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過刨去個人感情因素,此時此刻的她打量著懷中的這枚蛋,的確也是越看越漂亮,越看越精致,甚至覺得光是這枚蛋的蛋殼,都比最純凈的白玉還要細膩潔白,光澤柔潤。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受到已經融入她的靈魂的那枚獸神神格造成的影響,當初在孵化摩根娜的時候,都沒有這種十分喜愛,愛不釋手的感覺。
“媽媽!”一個柔柔嫩嫩,甚至有點怯生生的聲音,傳入腦海中。
跟摩根娜那種清脆熱辣、活潑甜膩的聲音完全不同,這細嫩的聲音,清澈得如同一股泉水,流入希雅的腦海中,讓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在那枚蛋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
算是承認了“媽媽”這個身份。
比起一胎時的突兀和意外,當初被摩根娜追著叫了快一個月才答應下來的希雅,這次在聽到第一聲媽媽的時候,就在心底給予了回應。
不得不說,也算是一種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有一個崽是當媽,兩個崽也是當媽,既然無法擺脫喜當媽的命運,她就只能認下這個女兒了。
像是得到回應后欣喜的心情太過激動,那枚蛋竟然在她的懷中跳了一下。
“咔——咔嚓!——”
希雅連忙伸手接住,就聽到這干脆利落的碎裂聲,然后是一個小小的蹄子先伸了出來,嫩嫩的蹄尖還是粉紅色的,上面還有些濕漉漉的皮毛卻是白色的。
“咔嚓!咔嚓!”
“呦呦!呦!——媽媽!媽媽!——”
小鹿歡快地叫著,小蹄子左一蹬右一蹬,身子用力一挺,小腦袋就頂著半片蛋殼冒出頭來,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朝外面張望,急切地尋找著自己的媽媽。
“媽媽!媽媽!啊?!”
她一下子呆住了,外面好多好多人,都是漂亮的女人,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滿眼滿心歡喜地看著她,簡直都想撲過來一把抱住她。
她忍不住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加速跳動,左看看右看看,一雙眼睛里滿是迷茫之色。
這么多漂亮的姐姐們,到底哪一個,才是她的媽媽啊?!
第197章
“媽媽??”
小鹿懵懵的眼神, 一下子逗得在場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她那雙澄凈的眸子,仿佛會說話,滿眼的疑問和懵懂, 加上從雀躍歡呼到呆滯石化的表情,更是萌得讓人心顫。
就連希雅都沒忍住, 伸手揉了一把她的頭頂,還沒長出小鹿角的腦袋毛茸茸的,她的手拂過時,上面濕漉漉的潮氣瞬間消失,皮毛變得柔順干凈, 手感極好,讓她又忍不住多摸了兩下。
如此一來, 小鹿回過頭, 就對上了她的笑容, 立刻明白過來, 脆生生地叫道:“媽媽!你是我的媽媽!”
這次不再是疑問句, 而是十分篤定確認,甚至用頭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 感應著她身上那種十分熟悉和親切的氣息,那種氣息,和自己身上完全一脈相承,所以哪怕自己和媽媽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她也絕對是媽媽的孩子!
一出殼就覺醒, 哪怕沒有記憶,也有著血脈傳承記憶的小鹿, 具有魔獸的天賦本能,生下來就能跑能跳, 完全不用經過人類幼崽長達一年的嬰兒期。
“嗯,我是你的媽媽。”希雅沖著摩根娜招招手,“這是你的姐姐摩根娜。你……覺醒血脈中,有自己的名字嗎?”
如果是龍族,在破殼而出后,覺醒血脈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叫出自己的真名,真名一出,血脈畢露,完全不存在龍媽媽養錯別家幼龍的事。
人魚則沒有這種天賦,摩根娜的名字是希雅取的,起名這種事,對于她這個起名困難戶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小鹿搖搖頭,忽閃著長長的睫毛,用純凈的大眼睛期待著看著她:“名字……不是媽媽給我起嗎?”
“那……叫你阿莉婭好不好?意思是自由與自然,喜歡嗎?”希雅決定借鑒。
小鹿連連點頭,“喜歡!我以后就叫阿莉婭了!謝謝媽媽!”
她用有些濕漉漉的鼻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希雅的面頰,又有些害羞地說道:“我現在還很弱小,不能變化成人形,不過我會努力像媽媽一樣的!”
摩根娜湊過來好奇地打量著她,“你是我的妹妹啊,阿莉婭這個名字很好聽呢!那是我的好朋友茱莉婭姐姐和安娜姐姐,以后也會是你的好朋友。”
阿莉婭好奇地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眼那兩個十多歲的女孩,禮貌地打招呼:“摩根娜姐姐好!茱莉婭姐姐好!安娜姐姐好!”
茱莉婭送給她一個頸環,上面有個精致的小袋子,看著只有小半個手掌大小,卻隱隱有著魔力流轉,并向她解釋:“這個本來是媽媽給雪鷹幼崽定制的便攜儲物頸環,里面的魔法錢袋可以裝一些你喜歡的食物、魔晶石和錢幣,這樣就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她當初流落山林,被猴群養大,從小到大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饑餓,是真的餓到吃土的那種,后來等她長大一點,不光要管著自己吃的,還得照顧猴群,真是將“吃”這一字深深刻進了骨髓里,無論走到哪里,都得先把自己的魔法腰包裝滿食物,哪怕魔晶石和魔法藥劑不裝都行,也一定要裝滿足夠她吃上一個月不會餓肚子的食物。
雖然她在晉升中階之后,其實真的是吃土都能飽,完全用不著和普通人一樣進食。
可是從有記憶開始的饑餓讓她格外喜歡吃東西,尤其是成為希雅的學生,到了女巫領之后,接觸到這里各式各樣的美食,她簡直就像是一只掉進了米缸里的小老鼠,完全不想因為餓不著就放棄了吃東西。
所以在她的魔法腰包里,總是會裝著許多女巫領新產出的各種美食,若不是她曾經去威斯特公學的廚師班學習時,暴露出了黑暗料理天賦,嚇得老師們都把她請出了廚房,她真是打算親自動手,豐衣足食的。
可惜,不光是她,還有摩根娜也一樣,在美食方面,只有吃的天賦,而沒有做的天賦。
所以她只能讓媽媽艾爾維拉從煉金工廠那邊給她買了好幾個魔法腰包和魔法儲物裝備,大部分都是用來裝食物的。這種最新款的項圈式魔法儲物裝備,就是艾爾維拉和多米尼克剛研制出來沒幾天的,沒想到雪鷹幼崽們還沒用上,就先送給了女王陛下新出殼的小女兒。
艾爾維拉摸摸茱莉婭的頭,十分滿意女兒的大方,并且悄悄向她許諾,等回去以后,再送給她兩個這種儲物裝備,并且在里面都裝滿面包店新出的各種面包和蛋糕,保證讓她以后隨時隨地,想吃就吃,絕對不會再餓肚子。
阿莉婭有點懵地看了眼希雅,希雅點點頭,示意她收下,她這才低下頭,任由茱莉婭將魔法頸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釋放出一點點魔力,就能夠打開上面的儲物空間。
“哇哦!”小家伙忍不住震驚了!
里面裝著各種各樣的水果,有不少都是她從未見過的,都裝在藤編的籃子里,光是看那鮮艷的色澤和散發出的濃郁的香甜氣味,就知道這些水果絕對很美味很好吃!
“謝謝茱莉婭姐姐!”阿莉婭由衷地感謝,“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多又好看又好吃的水果啊!”
茱莉婭笑嘻嘻地說道:“那就等你每一樣都先嘗嘗,然后告訴我你最喜歡哪一種,等回去以后,我會請老師再多種一些,保證讓你吃個夠!”
她剛說完,安娜就上前一步,有些羨慕地看著阿莉婭,也送給她一個拇指大小的魔法袋子,掛在她的項圈上,“這里面是我煉制的魔法藥劑和我親手繪制的魔法卷軸,雖然都是初階的,不過在你剛剛覺醒期間,應該還是能用上的。我會努力……努力在你需要中階藥劑之前,晉升到中級制藥師的!還有……”
她雙手上下翻飛,在空中畫出一個繁復絢麗的魔法陣紋,在她落下最后一筆的時候,那個魔法陣紋化作一團耀眼的白光,落在了阿莉婭的額頭上。
“啊?!這是什么?”阿莉婭雖然吃了一驚,但立刻感受到了這團白光里的溫暖治愈之力,她剛剛孵化出來,原本應該在這枚蛋里至少待上六到十個月的孵化期,結果卻因為希雅在離開獸人位面世界時,將她前世的血肉骨骼全都收回,投入了這枚蛋里,直接讓她催化成熟,所以才能在離開空間通道后,就立刻孵化出殼。
甚至可以說,她剛出殼的狀態,簡直比堪比龍族幼崽,就算是同樣的鹿族獸人或者高階魔獸,都沒有她這樣一出殼就精力旺盛活蹦亂跳的。
盡管如此,生長過快還是讓她渾身的骨頭都有那么一點點疼,尤其是出殼時看似腳踢頭頂蛋殼格外利索,實際上真是讓她快要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只不過她是個懂事的乖寶寶,哪怕有些疼痛,她也能夠忍受的時候,就絕不會說出來讓媽媽擔心的。
現在,這團白光落在她的身上之后,讓她那種生長過快帶來的生長痛瞬間消失,還讓她多了一分感悟。
這是一種祝福,圣光祝福,只要在有光的地方,就能夠加速身體的恢復和傷口的愈合速度,以安娜剛才釋放出的圣光能量來說,至少可以讓她有十次這樣的自動治愈機會。
安娜釋放完圣光祝福后,微微有些疲憊,笑著對她說道:“等你用完以后,再來找我,我再給你補上祝福……”她的話還沒說完,小鹿阿莉婭就湊到了她的面前,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
“謝謝安娜姐姐!”清脆的聲音像是甜甜的蜜糖水,一下子流進了安娜的心里去。
她在家里有哥哥姐姐,也有弟弟妹妹,可是哥哥姐姐們嫌棄她是又聾又啞又丑,還要跟他們搶飯吃,曾經背著媽媽悄悄地將她推進下水道里差點淹死。弟弟妹妹們則會搶她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和衣服,如果她不愿意給,還會被爸爸打一頓,就連媽媽都說,她這個當姐姐的應該讓著弟弟妹妹們,本來就該是大的照顧小的……
以前她沒有被兄弟姐妹們照顧過,后來她離開了那個家,成為老師的學生,在這里認識了茱莉婭和摩根娜還有艾拉等等小女巫,后來還成了魔法學院的第一個小講師,從女巫領到女巫王國,所有人都尊敬她,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鄙視她排斥她。
可她其實也向往有父母的關愛,有兄弟姐妹的照顧和親情,只不過那些失去的,她也不愿意再找回來,哪怕他們后悔了,千方百計地想要攀附她,也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她已經有了茱莉婭姐姐和摩根娜妹妹,現在還多了個阿莉婭妹妹,不再需要那些除了血緣之外,再無一點感情的兄弟姐妹了!
只是摩根娜是人魚小公主,有卡莉斯塔和梅麗莎爾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關愛之情的機會都沒有,人家就直接晉升到了中階,完全沒有給她教導妹妹的機會和快樂。
現在好了,小鹿又萌又可愛,還會甜甜地叫自己安娜姐姐,安娜激動的簡直恨不得承包她以后所有的魔法藥劑,可現在只能抱著她的小腦袋,輕輕地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
“不用客氣,以后有什么需要,或者不懂的事情,隨時可以來找我!”
她又從魔法腰包里取出了一個精致的傳訊飛鳥,是一只白色的鴿子造型,跟女巫王國最常見的雪鷹款和那些普通的飛鳥類完全不同,一看就是用特殊材料定制的。
“這個傳訊飛鳥里,已經有我的飛鳥聯絡號,你也可以加上老師的,這樣就可以隨時跟我們保持聯系了。”
“哇哦!好的安娜姐姐,謝謝安娜姐姐!”小鹿阿莉婭感覺自己遇到了天使,嗯?她的傳承記憶里怎么會有天使這種會發光的鳥人存在?本能地排斥!安娜姐姐可比那些鳥人好一萬倍!
希雅見她將傳訊飛鳥頂在自己的腦袋上,不由好笑地將一個記錄著傳訊飛鳥使用技巧的魔法卷軸貼在了她的額頭上,讓她迅速地吸收了相關知識。
阿莉婭當場就表現出了一個“小鹿震驚”的表情包,瞪大的眼睛圓溜溜的,微微翹起的眼尾露出格外無辜純凈的神色,可愛的讓摩根娜當場飛撲過來抱住了她。
“妹妹趕快記住我的飛鳥號,以后每天都要給我發飛鳥傳訊哦!我才是你最最最最親愛的姐姐呢!”
茱莉婭和安娜贈送的禮物讓摩根娜大為警惕,感覺她們有搶奪自己在妹妹心目中最佳姐姐排序的企圖,立刻將自己的魔法腰包翻出來,豪氣地說道:“我這里有好多好多的玩具,你喜歡什么就隨便挑一個、哦不,隨便挑兩個吧!”
摩根娜絕對是最大方的姐姐,她連當初從人魚試煉之地得到的獎勵都放進去了,可見多么的大方豪爽。
阿莉婭卻好奇地問道:“姐姐,你的玩具都有好多好多的水啊!”她雖然在轉生過程中,被特露絲抹去了記憶,但本能地還是記住了在那個世界里對水的渴望,一看到人魚的玩具堆里,蘊含著大量的水元素,差點沒忍住想要挨個動嘴咬一口或者舔一舔了。
“咦,這個是什么,味道好香啊!”她最終還是沒忍住,在一罐白色的像沙子一樣的東西上舔了一口,立刻張大了嘴,“啊啊啊……好咸!這這這這是鹽嗎?”
在獸人世界里,水源是生命之源,而鹽則是所有獸人能夠當做珍寶的硬通貨,同等重量的精鹽,在某些缺鹽的部落里,甚至可以交換到同等重量的魔晶石。
主要是因為鹽分不但關系到獸人們的身體素質,還是儲存食物,讓肉制品不至于腐壞變質的重要原料。
獸人世界的冬季十分漫長寒冷,除了一些有冬眠習慣的魔獸完全靠自己儲存脂肪扛過冬季之外,獸人們都會在夏秋兩季大量捕獵和采集食物,通過晾曬和腌制后作為冬季的儲備糧。
若是沒有鹽,等于就沒有過冬的食物,哪怕再厲害的獸人,夏秋兩季打獵到再多獵物無法保存的話,冬天一樣要餓肚子。
只是獸人世界的制鹽技術十分落后,大多是從鹽湖和鹽山中直接挖掘出來的鹽石,燉湯的時候直接扔一塊進去,或者在烤肉的時候砸成粉末撒上去,鹽分固然是有了,可難免還有些澀味和苦味,滋味絕對不會美好。
可摩根娜收藏的鹽罐子里,是潔白細膩如同白沙一樣的鹽粒,阿莉婭只是舔了一小口,就能嘗到那種純粹的咸味,不帶一絲兒苦澀,是她從未嘗到過的美味啊!
看到這孩子露出的沒有見過世面的眼神,眾人都有些心疼起來,紛紛慷慨解囊,將自己魔法腰包里帶著的各種食物都送到了阿莉婭的面前。
阿莉婭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從摩根娜那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玩具上,轉移到了諸位女巫阿姨們送的食物上。
這還是希雅提醒大家,阿莉婭剛剛出殼,是一只草食性小鹿,還不能接受太油膩的食物,所以大家拿出來的食物才不至于太夸張。
就像茱莉婭因為平時要照顧她的那群猴子媽媽和小弟們,所以有一整個魔法腰包里都裝的是水果,剛才分給阿莉婭的頂多也就三分之一,反正媽媽回頭還會給她補貨,她是一點兒也不心疼。
其他的女巫們,因為受到女巫領建學校都要開廚師專業的影響,平時給廚師班的學生們當評委打分,出了學校就是晨曦之城最有名的美食一條街,哪怕她們現在已經可以減少進食,靠魔力元素也不會感到饑餓,但還是完全無法抵御美食的誘惑,走過路過的時候,難免會買上一些小吃或者蛋糕面包果醬之類的放在魔法腰包里,隨時可以解饞。
沒辦法,誰讓這是女巫王國的女王親自帶起來的風氣,自從她當眾說過一句“唯美食與愛不可辜負”的話語后,從魔法師到普通人,都不再掩飾自己的吃貨屬性,理直氣壯地跟風追去美食,美其名曰是向女王陛下學習。
“阿莉婭還小,最好多吃一點奶制品。我這里有保鮮的純牛奶和羊奶,還有酸奶和奶酪,你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和水果一起混著做成水果撈,當然要是加點冰塊味道會更好!”
“加什么冰塊啊,阿莉婭還是個孩子,不能吃太涼的東西,我這里的面包和蛋糕才是最適合幼崽的食物。阿莉婭你嘗嘗,入口即化,綿軟細膩,甜絲絲的,保證你吃一口就停不下來!”
“其實我的烤魚和生魚片也不錯……”卡莉斯塔剛開口就被艾爾維拉制止了,“小鹿應該不吃肉的,她是草食鹿,烤魚和生魚片對她來說太重口了……”
“魚……其實我也能吃的!”阿莉婭一邊吃著蛋糕,一邊噸噸噸喝著牛奶羊奶,還不忘看著卡莉斯塔手里切得薄薄的透明如花瓣一樣的生魚片,口水都忍不住從嘴角流下來了。
這是生魚片?這明明看起來就是花兒一樣啊!我能吃我肯定能吃,再來三大盤我都能吃下去!
初生的小鹿,莫名地有種曾經被餓過很久的記憶,所以對于食物,簡直是來者不拒,狼吞虎咽這個詞,到她這里都得改成鹿吞鹿咽了!
牛奶羊奶都好喝,酸奶也好吃,奶酪更醇厚!蛋糕面包也好吃,果醬真是太甜了!
為什么她的傳承記憶里,就沒有這些好吃的東西呢?只有一些十分艱苦的記憶,比如怎樣尋找水分充足的草根或者樹根,哪種樹葉的苦味輕一點,怎樣從長滿刺刺的果實里嗑出香甜的果肉……
完全、沒有、這么好吃的水果、這么好喝的酸奶、這么好吃的面包和蛋糕啊啊啊!
她這是轉生到了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啊,比她的那些先祖們幸福一萬倍,哦不,萬萬倍!從一生下來開始,她就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哦,現在要擔心的,是吃太多……撐得似乎有些想打嗝怎么辦?
“嗝!”阿莉婭打了個響亮的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下眾人,回頭望向希雅,“媽媽,我……我是不是吃得太……嗝!太多了啊嗝!”
希雅忍俊不住,“吃飽了就別吃了,反正這些都是阿姨和姐姐們給你的,你收起來以后慢慢吃都行。”
阿莉婭眨眨眼,“我可以先消消食,我還能吃!”說著,她躥到希雅身邊,低頭叼起被她踢碎落在地上的蛋殼,咔嚓咔嚓幾下就吃了下去。
希雅沒有阻攔她,大部分從蛋殼里孵化出來的魔獸,第一頓飯其實都是自己的蛋殼。這種蛋殼里蘊含著各種初生幼崽需要的能量和營養,是他們新生期最好的食物。
像阿莉婭這樣,一出來就活蹦亂跳還完全不忌口的,的確是個異類。
不過想想自己將那個世界獸神遺骸全部回收后一股腦塞進了這枚蛋里,希雅還是有一點點心虛,擔心自己是不是拔苗助長了。
現在看到阿莉婭的精神良好,也完全接受了傳承記憶,顯然是被特露絲修改過的縮減版,估計除了生存技巧和升級魔法技能之外,關于她的前世和獸人世界的經歷完全被抹掉,這樣也方便她更快地融入現在的世界,從頭開始。
阿莉婭歡快地吃完了蛋殼,又打了個響亮的嗝,然后猛然四蹄一蹦,朝著前方的虛空之地躥了過去。
希雅嚇了一跳,正準備把她抓回來,就看到她腳踏虛空完全沒有受到空間亂流的影響,反而在她所走過的地方,原本的虛空和亂流退散,出現了堅實的大地,隨著她跑來跑去,越來越多的虛空之地凝實成為土地,而且是潮濕且蘊含豐富肥力的深褐色土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
尤其是卡莉斯塔和摩根娜,她們先前還在擔心希雅去虛空之地后,找不到人魚的定海珠怎么辦,萬一回不來怎么辦?這片不斷侵蝕著她們領地的虛空之地,還在不斷流入流沙和沙蟲,如果不解決,哪怕她們重建了碧空海,也會不斷被這些流沙侵蝕。
看到希雅回來時只帶回了一枚蛋,并沒有看到一個人魚的影子,卡莉斯塔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沒有說出來,甚至十分大方地送出禮物慶祝希雅喜添次女。
可誰呢想到,就是這個剛剛出生的小鹿,吃飽了撒歡跑一跑消化食,竟然就能夠將那可怕的能夠吞噬萬物的虛空之地踏虛為實,轉化成一片豐饒的土地!
第198章
“這……這是小鹿……阿莉婭的魔法嗎?”
卡莉斯塔震驚地看著面前的變化, 能夠讓虛空之境化為實地,這種……怎么可能是個剛孵化的小鹿能夠做到的?就算是魔導師也沒法這樣改天換地,這已經超過了魔法師的能力, 是神器才有可能做到,這……這……簡直就是神跡啊!
她自己就是高階魔法師, 當然知道,這虛空之地跟一般的地方不同,在普通的土地上,魔法師能夠施展魔法,據說傳說級魔法師就能移山倒海, 高階能控制的魔法范圍,最多不超過方圓五百米, 到魔導師, 像艾倫那樣, 也就能影響到方圓幾千米范圍, 具體范圍還要看魔法技能的熟練度和強度。
這一切的前提, 都是正常世界。
而虛空之地,那是由空間亂流形成, 魔力和規則都混亂之地,在那里釋放魔法,天知道會放到對手身上還是自己身上,失控的魔力和無序的空間, 隨時會將人卷入空間亂流之中, 隨機投放,運氣好的或許只是被傳送到其他地方, 運氣不好的,可能會到另一個位面空間, 最糟糕的,或許直接迷失在空間亂流中,或者被混亂的空間絞殺。
當初哈羅德的獸人部落數十萬人,加上人魚的數千人,都在那一場神器同歸于盡造成的空間亂流中,全軍覆沒,只剩下兩個手持神器的魔導師幸存,卻也落得身體破碎不全,靈魂破碎,修復了數百年之后才能夠重新施法,就那樣,他們都不得不另找一個合適的身體“寄居”,因為他們原本的身體已經在空間亂流中被徹底摧毀。
只有掌握了空間之力,還擁有強悍肉身的龍族和神裔,才能夠在這種地方出入自如,無懼傷害。
希雅心中暗嘆,哪怕只是大地母神的一縷神念,竟然也能如此強大啊!
她完全能夠感覺到,這并不是小鹿阿莉婭的能力,而是她下意識的行為。這是因為希雅當初要帶走哈羅德和神杖的時候,就已經說過,她是為了將他們帶回來填補這個虛空之地。
大地母神將阿莉婭托付給了她,也沒有讓她白干活,而是用自己的最后一點神力,加上阿莉婭體內過剩的前任獸神神力,用來填補了這片虛空之地,讓這里重新變成了一片沃土,不再是那個危險的死亡之地,隨時影響到整個奧斯維拉大陸的安全。
先前大家就看到,那些從虛空中不斷流入的流沙和沙蟲,侵蝕著奧斯維拉大陸,將大片的土地變成荒漠,還養出了各種沙蟲,如果一直不改變,這樣長期發展下去,荒漠的領域會不斷向外擴張,這些沙蟲也將成為北方最大的隱患。
想想若是一條如同獸人世界里那種高階沙蟲出現在這里,在被發現和消滅之前,會對人類造成多大的危害,就知道這些東西不盡快消滅就是絕對的禍害。
現在好了,阿莉婭只是出去跑了一圈消消食,就讓大片的虛空之地都化為了沃土,甚至在她跑了幾圈之后,最早化為沃土的地方,已經萌生出淺淺的綠色草芽,在這片已經有上千年歷史的荒漠之中,還是第一次出現了這種代表著生命、自然與希望的綠色。
阿莉婭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都有些氣喘了,跑回來歡快地沖著希雅呦呦地叫了兩聲。
“媽媽媽媽!你看我跑得快吧?我還能吃好多好多的……”
希雅抬手輕輕給她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有些心疼地說道:“你如果累了可以不跑了,那些食物都是你的,你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沒人跟你搶的。”
阿莉婭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她,好奇地問道:“可是食物不快點吃完的話,難道不會變壞嗎?那些蛋糕和面包,又香又軟又甜,如果壞了多可惜啊!我的傳承記憶中告訴我,如果吃那些不新鮮的食物,會肚肚痛,還會拉臭臭,好可怕的!”
她一臉心有余悸的表情,濕漉漉的小鼻子一聳一聳的,像是聞到了臭味,簡直就要昏過去的模樣。
希雅不禁有些無語。你們獸人族的傳承記憶,連拉臭臭都要記著嗎?雖然聽說過獸人天生能夠分辨食物是否有毒,能夠分辨可食用的植物和草藥,看來也跟魔獸一樣,都是血脈傳承記憶,只是這位獸人老祖宗……呃不對,小鹿的前世本來就是獸人的老祖宗啊!
看著阿莉婭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希雅想,看來當初將這種分辨食物好壞,以及誤食的后果,甚至救治辦法和對應草藥的記憶存入傳承記憶的,就是她的前世,那位獸神大人。
由此可見,當初不是她本人,就是她身邊的人,曾經有過這樣慘痛的經歷,才會讓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傳承記憶,就連轉生之后,一被觸發就會想起來。
她不得不給阿莉婭解釋,那些用來裝食物的盒子,無論是金屬盒還是木盒,夾層都有冰霜符文板,可以讓食物長期保存在低溫下,不至于很快變質腐爛。
現在的“魔法冰箱”已經比當初女巫領賺到第一桶金的魔法冰箱先進了不知道多少倍,經過多次迭代研發和工廠流水線生產后,成本也被壓到了最低,就連普通人家都能夠用得起冰箱來儲存食物,而不再是昔日貴族們才能享用的高檔奢侈品了。
不光是從材質上有了多種變化,而且還能夠調整控制溫度,來儲存不同的食物,從保鮮到冷凍,完全看使用者的要求,避免在不同季節儲存食物時還得準備不同溫度的冰箱。
阿莉婭這才明白,為什么卡莉斯塔和艾爾維拉、茱莉婭她們送給自己的食物都裝在箱子里,摸著還有些涼冰冰的,真是沒想到,這個世界的人,竟然會用魔法去做這種事。
哪怕是覺醒比例相對人類還算比較高的獸人族群之中,覺醒者也是少數,他們會用魔力來淬煉身體,會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壯甚至堅不可摧,會想盡辦法研究用魔法戰斗的技巧,卻從不會想用魔法去做什么冰箱,讓普通人可以用來儲存食物……這簡直是對魔法的褻瀆,就像是用一個神器來切菜削水果一樣不可思議!
可她卻覺得,這樣很好,很好!
哪怕傳承記憶中告訴她這樣不對,可阿莉婭卻敏銳地覺察到,這樣能夠讓羊奶牛奶保鮮,不至于很快變壞變臭,能夠儲存,就能讓更多的幼崽活下來,不至于餓死在生命的萌芽期。
天知道當初她看著一邊的幼崽缺少食物活活餓死,另一邊的牛奶羊奶和食物卻因為無法儲存保鮮而變質不得不倒掉扔掉,是多么心痛的感覺。
咦?她見過這樣的畫面嗎?阿莉婭忽然覺得有點迷糊,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這些。
好頭痛!
不過,頭痛不想了!
她現在還是個剛出殼的幼崽,還有個了不起的媽媽,那么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像所有幼崽一樣,吃了睡,睡了吃,這是一件多么簡單而快樂的事啊!
不用為了擔心食物過多變質而拼命往肚子里塞了,跑了半天的阿莉婭立刻感覺到困倦了,蹭蹭希雅的手,“媽媽我困了!”
說困就困,阿莉婭啪嘰一下就跪倒在地上,側躺著,眼睛一閉,十分安詳甜蜜地投奔睡神的懷抱。
“啊啊啊,妹妹這么快就困了睡覺了啊!”摩根娜卻有些抓狂,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妹妹,要帶妹妹去自己的領地,碧空海的營地建設進度非常快,她們這兩天一邊在等著希雅回歸,一邊繼續建設營地,催生噬靈木和幽光藤,以及一些耐旱的植物,穩定水源,著實是忙得一點兒休息時間都沒。
大家都是來幫忙的,都是為了她的任務而努力,所以摩根娜也不敢偷懶,比在魔法學院學習時還要努力十倍,再累也要努力撐著,笑瞇瞇地跟大家一起布置她的新家園。
現在一看到阿莉婭睡覺了,摩根娜瞬間也感覺到困頓,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啊啊啊,我也好困好想睡覺啊!”
希雅也摸了摸她的頭頂,笑著說道:“那你就睡吧,和妹妹一起好好休息吧!茱莉婭,安娜,你們也一起休息吧!”
她從空間中取出了一頂帳篷,就地搭建起來,雖然只有六七個平方的面積,也足以將小鹿籠罩在其中,甚至再加上摩根娜和茱莉婭安娜三個都沒問題。
小家伙們都歡快地跑了進去,伸出手摟著小鹿,倚靠在她身上,很快就進入了甜蜜的夢鄉之中。這幾天大家的精神都拉得十分緊張,都在擔心希雅能不能順利回歸,甚至擔心如果希雅又像上次一樣將另一個位面的原住民帶回來會怎樣?就連安娜都被叫來這里隨時準備救治,哪怕最后只有希雅自己回來,她們在松了口氣之余,這些天來的疲憊也一起爆發出來。
她們畢竟都是孩子,沒有大人們那么強大的意志力可以繼續堅持。
希雅也沒有太過壓榨這些一直兢兢業業的女巫們,簡單地講了一下自己在獸人位面世界里的經歷之后,就看著前方新生的沃土和遠處的虛空之地說道:“現在看來,小鹿能夠改變這片虛空之地,但這片虛空有多大,虛空之外是什么地方,我們還不知道,所以得先在這里建個臨時營地,我會親自在這里照顧小鹿,直到將這片虛空之地清理干凈。”
“多謝女王陛下!”卡莉斯塔如今也跟大家一樣改了口,在感激之余,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可是再有幾個月新城建好,就是陛下登基典禮的時候,您若是在這里,會不會影響到正事啊?”
“不會的。”希雅笑道:“典禮是為了向其他王國宣示我們女巫王國的成立和主權,事情的確很多,但需要我出面的并不多。在我看來,清理掉這片虛空之地,才是最要緊的正事呢!”
艾爾維拉也點頭說道:“是的,我當初進入北方荒漠的碧空海遺跡時,那里還不像現在一樣被荒漠和沙蟲占據,想不到這幾年擴張的這么快,的確應該優先處理。尤其是小鹿凈化后的這片土地,簡直是上等的良田,若是被迪麗絲看到,肯定舍不得走了!”
希雅忍不住笑了,“她現在執掌的領地里還有那么多良田,尤其是從那些貴族手里收回來的,我記著都得有幾十萬畝地,還不夠她種的嗎?”
艾爾維拉看了眼前方黑褐色的土地,搖頭說道:“那不一樣的。那邊是本就是被開墾過的熟地,只是因為去年的旱災和蝗災導致顆粒無收,大部分還是交給了當地的農民耕種,迪麗絲只需要帶人進行前期催生就可以,花費不了多大力氣。可這里……這種黑土地,像是那種傳說最肥沃的神之沃土,一定能種出更好的糧食和水果!”
在這里的女巫們,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不懂得耕種,她也是因為和茱莉婭經常幫著翻地,聽迪麗絲說過不少關于什么樣的土地適合種植什么樣的作物,所以才會在小鹿的神力將這里變成沃土后,第一時間感應到這片土地的神奇之處。
畢竟,她的金屬系魔法能力,本質上是從土系魔力元素的基礎上變化而來,所以對土壤中各種物質的成分和含量也格外敏感,敏銳地察覺到這片土地的不同之處。
希雅聽了也十分高興,原本想著能夠將這個大坑填上就不錯了,沒想到大地母神著實給力,不光填坑,還是優質沃土回填,直接將這里的土地等級拔高了不知多少。
哪怕這里地處北方,沒法像南方一樣種植雙季甚至三季作物,可這里的光照充足,土地肥沃的話,如此遼闊的平原沃土,正好可以使用煉金工廠新研發的那些大型耕種設備,用魔法機械來實施大面積耕種,就能夠解決目前勞動力不足而糧食供不應求的問題。
畢竟,這片大陸上還有不少土地有待開發,而目前的人口還是太少。
主要是原來的貴族奴隸制度下,只能保證少數人的優質生活,而讓大量的底層平民和奴隸的生存環境極為惡劣,導致嬰幼兒的夭折率高達百分之三十以上,就連成年人,平均壽命也只有三四十歲。
貧窮、饑餓、苛捐雜稅、沉重的勞役、野外的魔獸、黑暗邪靈、教會……這一切都導致人口始終無法提高,哪怕貴族老爺一個人能生養十個甚至幾十個孩子,可他手下成百上千的奴隸都活不過三十歲,生下的孩子大部分都無法活下來的情況下,這個國家的人口數量沒有負增長已經是他們很努力生育的結果了。
沒見那些貴族們對女性的教育,哪怕是自家的女孩兒,在嬌養的同時,也不忘告訴她們多生孩子,這樣就能爭取到更多的繼承權,分到更多家產。
只是就算貴族女性,一樣要度過生育的死亡關口。
從小為了美好身材,貴族體態而束腰的惡果,就是有不少年輕的貴族女性在生育時難產,而當時的光明神教神官們是不會進入這些充滿污穢血液的產房救助產婦的,他們甚至宣稱生育是女性天職,生產時的生死考驗,也是神對即將新生的嬰兒的一次檢查,能夠通過考驗的嬰兒自然能夠順產,只有那些身負罪孽的、未能洗凈前世惡念的嬰兒,才會被神明禁止降生,母親的死亡,則是對她的懲罰。
希雅當初聽到這個說法時,差點想把光明神教的教堂都給改成豬圈養豬了。
那些神官平時收稅收贖罪金,一個個吃得肥頭大耳的,結果卻完全不干人事不說人話,大家養著他們,還不如養頭豬還能殺了吃肉,養他們不但沒用還盡添堵添亂添惡心。
他們不但不提醒這些貴族少女們束腰的危害,不在她們需要的時候給予治療,反而打著神的名義,將污水潑在她們的身上,讓原本就痛苦的生育過程,被蒙上了一層污名,甚至連失敗者在失去生命之后,還要被冠上因為孕育罪孽之人才會遭到懲罰的名義。
放在其他地方,希雅或許還會懷疑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可是在這個世界呆的越久,了解的越多,她就越發的清楚,這一切都是源于他們的恐懼和下意識的打壓。
就像十二泰坦神弒父食母,從而奪取神權,成為高高在上的天神。
父權制取代母系社會的時候,就是通過私有制和階級分層來激勵和催動社會進步,來取代母系時代最原始的公共分配制度,他們獲得了權力之后,嘗到了權力帶來的滋味,就不愿再失去。
所以,神話中的母神會隕落,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兒子們。
那些最初的女神們隕落之后,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和性別,在一次次被歪曲的傳說中,變得面目全非,成為人們YY的對象,也徹底失去了原有的權柄。
所以在人間這些神職者的做法,只是下意識地繼承了“神”的意志,斷絕女性學習的機會,壓制她們得到鍛煉的機會,用贊美或辱罵來扭曲她們的思想,讓她們去承擔生育的“天職”,成為一個合格的家庭主婦,而不是能夠跟他們一樣學習、戰斗、管理一個家族、一個領地乃至一個國家。
這種從思想上的洗禮,比神官們給初生嬰兒洗禮時烙下的信仰種子還要可怕。
像雪鷹一族,雌鷹在生下蛋之后,就會交給雄鷹或者族中長老孵化,就連撫育幼崽的過程,也是完全自愿,反正他們是家族式聚居,每一個幼崽的誕生,都是全族的大事,所有鷹搶著照顧幼崽都來不及,就連崽的親爸親媽有時候都排不到育崽狂魔亞歷山大族長前面去。
魔獸身上還保留著許多動物的本能,是無論雌雄,都以繁衍族群為重,卻不會因此而禁錮其中一方,只是單純地靠著本能和力量來決定在食物鏈上的位置。
可人類不一樣,想得多占得多,權謀讓人類有了更多的手段來擭取和穩固權威,加上幾千年下來的洗腦和壓迫,就連女性自己,都已經默認了自己的弱勢地位。
因為體弱,所以應該將重要的位置讓給男性,因為學不會數學,無法理解高深的魔法,所以哪怕天生具有魔法血脈,也只能成為生育機器,而不是在魔法之路上走得更遠。
現在,希雅讓煉金工廠不斷研制出的魔法機械,引進云中城那些魔法機械控制的農場和牧場技術,就可以解放出大量的勞動力,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去生活,而不是成日埋頭在農田和工廠牧場中,做個兢兢業業的牛馬,完全沒有時間去享受魔法帶來的便利生活。
只有享受到生活的樂趣了,身體素質提高了,才會有建立家庭生育后代的愿望和條件,在這種情況下生育出的孩子,也會比以前的身體情況更好,夭折率會大大下降。
女巫領成立以后,到現在,希雅治下的幾個城市和農莊,這一年來的嬰幼兒夭折率,已經從原來的百分之三十下降到了百分之十以內。
這還是因為有一部分孕婦的身體條件太差,導致難產或早產,生下來的孩子先天不足。
以后這一切都會慢慢改善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希雅看著這片新領地上剛剛冒出頭的草芽,嫩生生的淡綠色,像是給黑褐色的土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綠絲絨毯,它們生長的速度很快,在阿莉婭睡下之后,隨著她的呼吸,似乎都有一股溫潤的自然之力,從她的身上擴散開來,滋潤著這片土地,就連外面原本已經沙化的土地,也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向著這種黑褐色的土地轉化著。
這比噬靈木的固沙凈化速度還要快,是從根本上的改變,完全超出了魔植的能力范圍,就像卡莉斯塔說的一樣,這是真正的神跡。
感謝大地母神,給了她一個這樣神奇的小鹿寶寶,哪怕阿莉婭以后不會再成為獸神,可她身上有著大地母神的祝福和神力,說不定會成為下一個自然之神,創造出真正的神跡。
希雅忍不住看了眼幾個小家伙酣睡的帳篷,發現安娜的身上也有著白色的圣光散發開來,籠罩在她和其他幾人身上,與小鹿身上的淡綠色光芒毫無排斥,反而有著十分融洽溫馨的感覺。
這就讓她有點意外。
第199章
光明神的圣光素來是最霸道最強硬的魔力元素, 別說與其他魔力元素融合或者和平相處,就連其他的光系魔力元素,都會被它凈化或同化, 圣光所過之處,的確能夠治愈萬物, 能夠凈化心靈,卻也會讓所有信奉它的人,都被洗成它的顏色。
以前光明神教的神官們,就是如此宣傳光明神的教義,光明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所以人類的一切苦厄災難,只要信奉光明神, 就能夠得到救贖與治愈。
那些懂得一些草藥治療原理的人, 則會被他們戴上“巫術”、“惡魔交易”的帽子, 像女巫一樣被獵殺和打壓, 根本無法得到發展。
想要治病療傷, 就只能選擇神官的圣光治療術,選擇信仰光明神, 老老實實地繳納什一稅和購買贖罪券,才能得到救治和避免死后墮入地獄遭受折磨。
信奉光明神的地方,是絕不容許有其他信仰的存在。
然而,這一切, 正如光明神教, 都隨著教皇的背叛,王都的淪陷, 徹底煙消云散。
如今整個奧蘭王國,人人都知道, 擁有最純凈最強大的圣光之力的安娜小姐,根本不信仰光明神,就連后來覺醒了圣光,成為圣光騎士的安迪,也曾經上過光明神教的黑名單,帶著家人逃亡到女巫領的。
所以,當光明神教傾頹,神官們紛紛投向黑暗之神的陣營,大多數教堂都被推倒后,普通人反而覺得輕松了許多,不需要繳納什一稅,不需要購買贖罪券,也沒有人強逼著你每周要去教堂做兩次禱告,每日三餐前都要感謝神恩……
什么都不做,同樣能夠享受到安娜小姐的圣光治愈術,得到女巫領的醫療衛生部門的救治,甚至連威斯特公學里,也多了一門叫草藥學的課程,以及一門叫初級醫學的課程,這可跟魔法學院里的制藥學和煉金術不同,是連普通人都能夠學習的知識,一經推出時,甚至引起了所有人的震驚和魔法師們的不解。
在魔法師們看來,沒有魔力感知,不懂魔法的人,怎么可能掌握草藥知識,怎么可能學會醫學去給人治病?這種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的技術,萬一培養出來是庸醫豈不是要誤人性命?
可希雅用事實向他們證明,普通人用普通的草藥和基礎醫學治療手段,也可以治病療傷。
畢竟,很多人生病全靠扛,療傷全靠躺,不光是因為會治療術的魔法師不好找,更多時候還是因為窮。最便宜的治療藥劑,那也是按銀幣出售的。普通工人和農民的日收入還是按銅幣計算的情況下,一些頭疼腦熱,摔摔打打的傷痛,可不就只能靠自己扛了。
而現在有魔法師可以催生草藥,像是薊草、大黃等消炎止血類草藥,都可以大量種植,價格非常低廉,讓普通人也能夠用得起。
初級醫學,則是一些基礎的消毒、縫合技術,希雅不懂中醫,只能憑借自己在原來那個世界的一些見聞知道一點點醫療常識,所以沒法照搬那個世界的醫學知識,只能先給他們提出一些建議和儀器,比如顯微鏡和各種制藥工具,讓這些學生們自己在學習的過程中研究。
雖然這些知識都很淺顯,對于魔法師們來說,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治療,可是對于絕大多數普通工人和農民來說,卻大大提高了他們的衛生知識,知道喝水要先燒開,只要飯前洗手,不能隨地大小便……這些衛生常識,原來都是引發瘟疫和疾病傳染的源頭。
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領主大人的得意弟子,被大家私下里稱為圣女的安娜小姐,竟然也會抽空去學習這些基礎草藥學和初級醫學知識,就讓那些原本擔心學了會被魔法師們排斥抵制的人放下心來。
安娜總是會在希雅需要的時候,主動去做一些其他魔法師們完全想不到的事。
一開始大家還擔心,如果接受了這些初級醫護人員的治療,是不是就會被魔法師們排斥,甚至不肯給他們治療?女巫領有這么多魔法師在,尤其是最近領主大人還從一個異位面帶回來上千名魔法師的情況下,就算學了草藥學和醫學知識,又有誰會找他們看病呢?
病人不敢去,就業沒前途,眼看著這兩門課就要因為沒人報名成為威斯特公學第一批被砍掉的課程時,安娜去報名,并且提前去上課,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正中間,每個人一進門就會第一眼看到她在認真翻看著那本磚頭厚的草藥學課本。
據說,這磚頭厚的草藥學課本還只是第一冊,天知道后面還有幾本,有多少種草藥需要記住。
但看到安娜穩穩地坐在那兒學習,就有人忍不住坐在了她的后面,跟著聽了一節課,然后就選修了這門課。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十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兩門課就迅速滿員,從第二個月開始,這些初級學員們就開始有了實習課,前往市政廳下屬的醫療衛生所實習,輔助值班的魔法師收治病患,每個人都從手忙腳亂,開始驚喜若狂,再回來上課的時候,就變得格外努力。
天知道那些行政管理班的學生都卷成了什么樣,就為了爭奪市政廳的一個初級行政文員職位啊!
因為市政廳的每個工作崗位,不但有著優厚的薪金待遇,還包吃包住,對于昔日的貴族子弟來說,這是他們重新掌握權力的途徑,可是對于普通市民來說,這簡直就是打工人的天堂。
行政管理班卷生卷死,普通市民的文化基礎太差,真是卷不過那些放下身段的貴族和商人子弟,誰能想到這個草藥學和初級醫學班竟然給他們另外開辟了一條路,讓他們可以在同一個起跑線上,找到一份同屬于市政編制的工作?
從晨曦之城的醫療衛生所,到后來升級為女巫王國衛生部,安娜都是功勞最大的一個,也是在這次王國正式成立時,管理機構中年齡最小的部長,毫無爭議地通過了所有人的投票表決。
在神官們手里的圣光,強勢霸道,神圣之火會焚燒一切生命,凈化一切污穢。
可在安娜身上的圣光,卻溫暖純粹,柔和治愈,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壓力和威脅。
就連跟自然之光在一起時,都能如此和諧融洽,像是陽光灑落在草地上,交織在一起的勃勃生機,有著1+1>2的效果。
很明顯的,以這個帳篷為圓心,周圍的小草生長的速度都明顯快了一大截,距離越遠,生長得越慢,距離越近,生長的越快。
尤其是阿莉婭身下那一小塊草地,哪怕被她們壓著,也在努力地掙扎著伸展出一片又一片細長翠綠的葉子,導致幾片草葉伸展開時,掃到了摩根娜和茱莉婭的臉蛋上,讓她們在睡夢中都忍不住撓撓臉,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不要撓我……困……繼續睡……”
只有阿莉婭欣喜地在張開嘴,連眼睛都不帶睜開地,一口咬斷長到嘴邊的青草,咀嚼了幾下就咽進了肚子里。
“唔……好吃……蛋糕更好吃……”
好吧,吃貨哪怕什么都吃,但還是有自己的判斷和堅持的。
只有安娜,嘴角含著笑容,緊閉著雙眼,嘴唇微微開合之間,希雅甚至能夠聽到她正在背誦的草藥知識……一聽就是艾倫那家伙給她的!
自從艾倫在魔法學院展示了一下高級制藥師的手法之后,就吸引了不少在制藥術上卡瓶頸期的魔法師和女巫們,他倒是也不藏私,將云中城的魔法草藥大全都給復刻了一套送給魔法學院,然后還主動給安娜教了幾節草藥學知識。
沒辦法,像安娜這樣又聰明又勤奮還過目不忘的學生,簡直是每個老師心目中最完美的天才學生,乖巧聽話,學習速度快還主動鉆研提問,讓艾倫都忍不住想要挖希雅的墻角,將這個學生收到自己門下去。
畢竟,他還沒有一個真正的學生呢!哪怕他在云中城如今算是等階最高的魔法師,以前也曾經指導過一些魔法師,可他的性情乖張,從未正式收徒,以至于到現在看到安娜時,還是第一次動了收徒的念頭。
可惜不等他找希雅要人,就被安娜果斷拒絕。
安娜跟他講了自己當初的經歷,并且告訴他,在她覺醒和晉升時,都曾經感應到光明神的降臨和招攬,可她還是果斷拒絕了信仰光明神,就是因為,老師說過不信神,要信自己。
所以,她不信神,唯一信仰的,就是老師!
艾倫收徒失敗,卻還是將草藥學教給了她,就是比較惡劣地一下子給了她幾十本厚厚的草藥知識大全,說是讓她全部記住而且能夠分辨以后,再進行下一步的制藥技術學習。
所以這一段時間,安娜走到哪里都會帶著本草藥學,就算過目不忘能夠死記硬背,可這種需要辨認和配制技術的知識,還是需要她不斷加深記憶才能掌握。
希雅伸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這個忠誠的信徒加弟子,哪怕她不接受信仰,拒絕信仰之力,卻也無法對著這孩子純粹的熱情無動于衷。
這是她的第一個弟子,也是她最喜歡的學生。
在她的手觸碰到安娜微微散發著圣光的面頰時,她的指間忽然有金光一閃,融入了安娜周身環繞的圣光之中,讓那原本純粹無暇的潔白圣光,像是有一滴金色的墨水滴入了水中,迅速地擴散開來,將所有白色的圣光,都染成了金色。
就好像,太陽初升時最燦爛的那道晨曦之光!
第200章
誰也沒想到, 圣光居然還能發生變化。
安娜身上的圣光,從純白無瑕,開始變成了金色, 燦爛輝煌,無比耀眼, 然后迅速收攏進了她的身體,讓她的整個身體,猶如透明的發光體一般,整個開始發光發亮起來。
希雅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帶她離開。
她明顯是先前有些累得狠了, 甚至在給小鹿阿莉婭祝福的時候,都竭盡全力, 加上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回來, 才能徹底放下心來, 陷入沉眠。
結果就因此開始突破了?!
好吧, 從一開始, 安娜的晉升過程,從來就沒科學過。不過這是奇幻的魔法世界, 科學什么的,當然可以暫時擱置不提。
只是……安娜的屬性,從圣光變成晨曦之光,光明神會不會瘋啊?
說起來, 祂的教皇把祂的神官獻祭給了黑暗之神, 導致奧蘭王國的光明神教全滅,而唯一受到祂青睞賜福, 一再邀請的圣光之女安娜,如今竟然發生了這樣不可思議的轉化, 到底是光明神的失敗,還是晨曦女神的覺醒?
希雅不知道該不該同情這位神明,但至少知道,安娜現在真的安全了。
她一直擔心,以那位光明神的霸道脾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安娜拒絕,現在看著是忍了,可若是祂不愿忍了的時候怎么辦?會不會直接降臨在她的身上,將她徹底變成一個傀儡,一個神明降臨時的容器?以神降的力量,基本上一次就能讓普通人的身體崩潰,就算是最忠誠的教皇,高階魔法師,信仰最純粹不過,也無法承受超過三次神降就會徹底崩潰。
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歷史上的傳說中,很多這樣天生具有特殊屬性,可以成為神降容器的“圣子”或“圣女”,最終受到神的感化,成為最忠誠的使徒,哪怕脆弱的身體經不起神降的摧殘,死后也會被神明接引入神國。
所以在安娜告訴她,覺醒時見到了光明神后,希雅才一直警覺著,不斷提醒她,不能信仰神,更不能接受其他人的信仰,就是擔心她會成為這種神降的容器。
幸好,安娜是個聽話且勤奮的孩子,加上跟她一起出去遇到的機緣巧合,等級迅速提升,并沒有受到圣光和信仰的影響,依舊是個純粹而善良堅韌的好孩子,完全沒有接受光明神的第二次引導,再一次拒絕了祂。
或許正因為如此,在她要晉升高階魔法師的關口,才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這代表著她內心深處,真正接受的,是晨曦之光的教義,是自由平等,是生機與活力,是充滿希望的每一個晨曦。
希雅甚至覺得,這會兒看著安娜的樣貌,都似乎有種隱約帶著神性的光輝。
回想起光明神對她的一再優容,想起她之前身上的種種“奇跡”,再想想那位不得不轉生成為安吉麗娜妹妹的黑暗女士,希雅微微地笑了笑。
這一次,她沒有走上原主的路,想必這些轉生的女神們,也不會再遭遇到更悲慘的事情,最后將這個世界徹底毀滅。
她已經隱約覺察,原主那幾次重生輪回,在她死去之后,恐怕這個世界也跟著徹底完蛋,所以才會有老祖宗利用時光神器,一次又一次地逆轉時光,拯救世界。
到最后甚至把她從異世界給薅過來,也算是用心良苦,對這個世界和自己的后代愛的深沉了。
現在,希雅終于明白,安娜的真正來歷。
光明神當初奪走了祂的神職,讓祂的從神背叛祂,將祂驅逐出神殿,最終祂選擇隕落消散,也不愿再為了信仰之力而屈服。
幾千年過去,當初靠著信仰之力摧毀洛山達女神的光明神,如今也深受信仰之力的反噬,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教會,眼看著他們因為欲望而墮落,甚至污染了祂的神力,讓祂再也無法將洛山達女神殘留的神魂繼續壓制住,才會有了安娜的誕生。
只是因為洛山達女神當初太過決絕的隕落,和幾千年的壓制,導致安娜從出生開始,就聽不到說不出,身有殘缺,卻心神剔透,如果她沒有覺醒,或許不會被光明神發現,可她只要一旦開始覺醒,就肯定會引起祂的關注。
這樣一個天生的光屬性女巫,就是最好的神降之軀。
如果她信仰光明神,那必然會為光明神帶來更多的信徒,更純粹的信仰之力,甚至能夠幫助祂進行神降展示神跡,讓更多的人臣服信仰。
如果不是奧斯維拉大陸在上次諸神戰爭中被打得分裂成幾塊,到現在還沒能恢復魔力元素的正常濃度,讓神降難以進行,光明神恐怕早就想辦法將安娜搶走了。
當然,這里也當感謝前光明神教教皇安布羅斯的助攻,他召喚來的黑暗之神,和光明之神是天生的對頭,從上次神戰封印了黑暗之神后,這次重新出現,第一個要找的當然就是光明神。
可以說是那兩位大神打架,才給了奧斯維拉大陸喘息的機會,以及安娜在第二次拒絕祂之后,還能繼續發育的機會。
從小鹿的表現來看,哪怕在轉生后失去了記憶的女神,依然有著血脈傳承之力,只是阿莉婭有特露絲給開了掛,還有希雅直接將她前世的神軀收回,所以她才能一出殼就直接覺醒血脈之力,接受傳承記憶,不用從一個真正的初生幼崽開始成長。
這或許也是特露絲選擇讓她繼續轉生成獸人,以小鹿的形態孵化的原因吧。
哪怕祂只是一縷神念,可是作為母親的愛女之心,依然值得尊敬。
洛山達女神和黑暗女士就比較慘了,轉生成人,還因為神魂受損而導致身體殘缺或神力失控,作為一個沒有前世記憶的人類幼崽,除非覺醒,否則只能靠運氣慢慢成長。
希雅不知道在原主那幾次重生中,她們的經歷如何,可是知道這一次,能夠與她們相遇,是她們的運氣,也是自己的幸運。
走出帳篷后,看到卡莉斯塔和艾爾維拉都關切地望過來,希雅微微笑了笑,說道:“不用擔心,是安娜在進階。”
艾爾維拉倒吸了口冷氣,她和卡莉斯塔上次是沾了希雅的光,才晉升到高階魔法師,安娜這才晉升到中階幾個月?難道又要晉升……這孩子的升級速度,是不是也太離譜了?
不過看看面前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希雅,艾爾維拉又冷靜下來。沒辦法,身邊這種變態的妖孽太多,她只是個普通人,當然沒法跟她們比,平常心平常心,想想花了一百多年還在中階魔法師卡著的多米尼克,她就立刻覺得自己可以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才能常樂啊!
卡莉斯塔有些擔心地問道:“安娜晉升的話,其他孩子們會不會影響到她?要不要把她們叫出來?”
魔法師進階的時候,都會引動天地間大量的魔力元素,這里距離虛空之地還是太近,而且安娜不是前兩個小等級的進階,如果晉升到高階魔法師,那需要對魔力元素的認同和感悟,肯定會引動更厲害的魔力元素,萬一受到虛空之地的影響產生混亂,不光是安娜有危險,她身邊的幾個孩子也會受到波及。
希雅卻搖搖頭,笑著說道:“不用擔心,安娜……和別人不一樣。她的魔力,對大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孩子們跟她在一起,或許也能有些收獲。”
卡莉斯塔只能點頭,仍有些憂心忡忡地看著那頂帳篷,看著里面的光芒越來越亮,幾乎要穿透帳篷而出。
隔著帳篷,她并沒有看出里面的光是什么顏色的,只是能看到,以這個帳篷為圓心,周圍的青草正在瘋長,尤其是剛剛被小鹿凈化出來的土地,上面那層草芽很快長成了碧綠的草絨毯,朝著遠方蔓延而去。
就連她們身后的荒漠之中,也開始生長出各種植物,有些是早年枯萎的駱駝刺,有些是根莖旺盛的芨芨草,還有一些,竟然是噬靈木先前被魔法防御護盾燒落的灰燼,竟然也從灰燼中重生出新的枝芽,飛快地生根發芽,吸收著周圍的魔力元素,比其他的草木長得更快。
明明已經到了夜晚,可這里卻被帳篷里透出的光,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那些從帳篷中逸散出去的光點,猶如無數螢火蟲,飄飄搖搖地朝著遠方飛去,所過之處,草木萌生,萬物瘋長。
卡莉斯塔不禁有些呆住了。
她是晉升過兩次高階魔法師的人,經驗豐富,雖然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經驗,但從未見過這種晉升時的異象。希雅晉升跳級時她不在場,也沒想過會有什么特殊之處。
可現在看到安娜的晉升,感受到周圍越來越濃郁的光系魔力元素,本該因為水系魔力元素減少而不舒服的人魚,此時卻毫無難受的感覺,甚至覺得在這種充滿生機和治愈力的光系魔力元素之中,跟待在水元素充沛的地方沒什么區別,甚至還有種神魂受到洗滌的清透感,讓人從內到外,都身心愉悅,無比舒適。
卡莉斯塔開始有些明白希雅那么說的原因了。
連在帳篷外十幾米遠的她,都能有這種感受,那么躺在安娜身邊的小家伙們,得到的好處恐怕更多。
夜空中的星光,和地面的熒光相映生輝,隱約之中,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到,這片荒漠,甚至連前面那片虛空之地里,混亂而狂躁的魔力元素,正在不停地轉化之中。
當它們轉化成光元素,被無數光元素包圍,就從先前的狂躁無序,互相攻伐引起的混亂,變成了安靜乖巧有序,老老實實地接受光元素的引導,能轉化的就留下的,不能的就乖乖到自己該去的地方去,而不是像先前那樣,混亂地擠在一起,讓魔法師無法吸收利用,甚至會在她們釋放魔法的時候引起錯亂和爆炸,傷及自身。
現在,這些小家伙們,統統都像是狂躁的野獸一樣,被馴化了,排著隊老老實實地圍繞著那頂發光的帳篷轉圈,化作七彩的光帶,漂亮得好像是落入凡間的彩虹。
就連希雅都看呆了,她自己跳級成為魔導師,可都沒有這樣的排面啊!果然人比人得扔啊!
她也立刻下定決心,回去以后,一定要將安吉麗娜的小妹妹放在身邊教養,從嬰兒開始教育,讓她能夠跟安娜和平相處,也避免她在晉升的時候,引起什么災難。
那可是被黑暗之神擠落神位之后,還能保留一部分黑暗權柄的黑夜女士啊!
就連帶她回來的布雷福德族長都差點被她影響,除了安娜,恐怕沒有人能夠在她覺醒之后,抵擋住她的影響。
幸好,她現在還是個吃奶的小嬰兒,被封印的魔力,在她正式覺醒之前,暫時不會影響到其他人了。
目前已知,晨曦女神洛山達,黑夜女士,大地母神的女兒前任獸神,都已經轉生到了她的身邊,希雅忽然有種自己在玩集卡游戲的感覺。
就很刺激!
“流星雨!”旁邊忽然傳來了艾爾維拉的驚呼聲,希雅和卡莉斯塔同時抬頭朝著天空望去,就見無數流星從天際降落,拖著長長的尾光,急速飛落下來。
平時人們看到流星許愿的事,那是對著偶爾出現的一顆兩顆,像這樣大規模出現的流星雨,更多的時候,會被神官認為是災難的象征。
因為在他們的教義之中,星辰是諸神的居所,是神國所在,流星大量隕落,說明神國發生變故,墜入人間,一方面會使人類失去庇護,另一方面也會有些邪神降臨,帶來各種災難。
要讓希雅說,那不就是隕石帶來的災難嗎?小點的一顆兩顆還好說,要真是流星雨中有大一點的隕石降落,那無論砸在哪里,都是一砸一場災難。
甚至在原來那個世界里,曾經有過幾次物種滅絕事件,其中有一種說法,就是有過大型的隕石降落,導致當時稱霸一時的物種集體滅絕,而后引發的氣候變化,更是引起了一次相當于末日般的災難。
相比這些真正的流星雨,魔法師的流星火雨,簡直就是毛毛雨而已。
艾爾維拉心馳神往地說道:“我是不是該把茱莉婭叫起來看流星?當初我曾經許愿,希望她還能夠活著,希望能夠再看到她,我的愿望可以實現,她的一定也可以。”
“你確定?”希雅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好心地提醒她:“茱莉婭最大的心愿,是成為山中霸王,就是萬獸之王那種的……”
艾爾維拉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呆滯了一會兒之后,果斷搖頭。
“還是算了,孩子們睡得正香,還能夠接受安娜的魔力洗滌,這么好的機會,還是不要浪費了。”
卡莉斯塔也忍不住笑了,柔聲說道:“小孩子的心愿總是容易變的,等她們長大以后,經歷過一些事,才能夠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希雅望向那頂帳篷,或許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帳篷了,原本用牛皮縫制成的帳篷,現在已經在濃郁的光元素中完全被分解,那片空間整個被光元素充斥包圍,讓人無法看清楚里面的變化。
也就是她身上同樣擁有光元素屬性的魔力,才能比別人更清楚地看到,那片光中的安娜,已經被濃郁的光元素包裹成了一個光繭,完全看不到她的身體變化。
原本被她靠著的小鹿,此刻同樣在沉睡中,只是原本毛茸茸的頭頂上,冒出了一對小小的鹿茸,和她身上的皮毛顏色截然不同的是,這對鹿角更像是希雅頭上的小犄角,是完全透明的角質形態,晶瑩剔透,精致漂亮得不像是鹿角,而像是龍角。
就連她身上的皮毛,也變得更加柔順光亮,像是上過光亮劑加柔順劑,任誰見了,都得說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小鹿。
變化最大的,卻是摩根娜。
她原本周身會有一層水泡,包裹著她,既做為防御護盾,也給她提供水分,避免魚尾因為脫水而導致鱗片脫落。人魚在進入高階之前,也無法完全變成人類形態,無法擁有人類的雙腿,也無法脫離水太長的時間。
可現在,摩根娜周圍的水泡已經完全消失,可她沐浴在那團光雨之中,完全沒有脫水的跡象,甚至身上的鱗片顏色更加鮮亮,連魚尾的紗裙部分,都似乎變大了不少。
啊不對,不光是她的尾巴,她的身體也變大了!
希雅有些震驚地看著摩根娜,心神一動,從自己的空間里放出了另外一條人魚多蕾西。
多蕾西從進入空間后,就一直陷入沉眠之中,因為她突然接受了艾普麗爾的魔力傳承,哪怕她本就是艾普麗爾為自己打造的新身體,突然之間一下子接受那么多的魔力元素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消化”,所以一直陷入沉眠之中。
希雅先前忙著小鹿的事,還沒來得及跟卡莉斯塔和摩根娜說起這事兒,現在突然之間放出來一條昏迷中的人魚,頓時嚇了卡莉斯塔一跳。
“這……這個人魚是從哪里來的?”
希雅先將卡莉斯塔放到了距離那團光最近的地方,確認她在那里不會有缺水或者其他不良反應之后,才回頭跟卡莉斯塔講述了艾普麗爾在獸人世界里的遭遇。
卡莉斯塔聽得唏噓不已,她本就是個多情善感的人魚,同樣也曾經有過八百多年被折磨和封印的遭遇,對艾普麗爾的遭遇就更能夠體會,想到這位人魚族長竟然在最后放棄了奪取多蕾西的身體,選擇了死亡消散,也不禁有些悲傷難過起來。
“她沒有錯,如果換成是我,看著多蕾西有著自己的靈魂,親手將她養大,也無法狠心將她取代。”
希雅忍不住揉揉額角,說道:“卡莉斯塔,你就沒注意到,艾普麗爾所說的經歷,和摩根娜在她的傳承記憶里的有所不同嗎?”
“按照艾普麗爾的說法,摩根娜應該是族中大巫培育中的一批人魚蛋中的一個,那么這些蛋里的幼崽的記憶,都是在她們孵化初期,由那位大巫賜予的。”
“所以,為什么她們兩人的記憶完全不同呢?”
“摩根娜說她的祖上是偷走了定海珠,被人魚之國逐出的一支人魚部落。可艾普麗爾卻說,她們是人魚王國派去守護傳送界門的……”
“什么?”卡莉斯塔的眼中忽然閃過了一抹藍色的光,下意識地握住了母親給她的藍色鱗片,“可是我的記憶里,既沒有被逐出人魚之國的部落,也沒有派出去守護傳送界門的人魚……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希雅有些同情地看著她,這位人魚王國的小公主,當初天真單純戀愛腦,為愛私奔逃家,結果被蹂躪背叛封印了幾百年,好不容易脫離封印,發現家沒了,找到了親人的鱗片,卻又發現媽媽讓她別回去……
“或許是太過久遠的事,尤其是傳送界門,應該是人魚王國的秘密。在你沒有正式成年之前,你媽媽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吧!”希雅只能如此安慰她,希望她能夠好受一點。
卡莉斯塔卻忍不住朝那片虛空之地望去,她原本希望希雅進去的地方是人魚之國,那么就有機會見到她的媽媽,知道媽媽為什么讓她不要回去。
可希雅居然去的是獸人世界,而那里只有一個人魚,還是從這里被空間亂流傳送進去的。
那么,人魚之國到底在哪里?是不是找到艾普麗爾所說的傳送界門,就能夠回家啦?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興奮地望著希雅,“女王陛下,我記得你可以開啟界門……”
希雅一聽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笑,說道:“前提是找到界門。可惜艾普麗爾并沒有說出界門的位置,而且這邊的變化太大,與她的記憶也會有些差別。等到多蕾西醒來,我們和摩根娜一起重建碧空海,找到當初的人魚部落之后,或許就能找到傳送界門了。”
“到那時,我一定會為你們開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