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亞歷克西斯并不知道, 叢林里的地動山搖，全是人為。

    更不知道，因為幸運的麥倫發現的魔晶石礦脈, 讓艾倫也動了尋寶的心思，正好就看到了他這邊的火光攢動, 以為也有什么大變故，才會跟著找過來。

    要知道因為自己的動作才招來艾倫的話，亞歷克西斯不知道會不會再次吐血。

    無事豪情萬丈，英雄壯志，有事腳底抹油, 茍道為王。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南疆這片埋葬了老威斯特伯爵和諸多奧蘭王國貴族將領的地方, 堅守五年之久, 還能夠收攏了兵權, 干掉了其他世家貴族, 成為真正令行禁止的統帥。

    盡管在開拔的時候, 有不少士兵趁亂偷偷溜走，可大部分皇家騎士, 還是沉默地遵從命令，帶上侍從和戰馬，滿懷期待和疑惑地朝著王都方向緩緩行進。

    憑借獅鷲騎士的名號，亞歷克西斯已經在軍中享有極高的權威, 平時他會享受屬下們敬畏有加的目光注視, 可現在他只想隱身，最好誰都不要關注他, 看到他。

    尤其是那個給了他極大壓力的怪物。

    獅鷲已經死了，可是獅鷲契約帶來的魔力加成, 讓他對那些擁有強大魔力的魔法師和魔獸十分敏感，在昨日南部叢林的變化之中，他感應到許多強大的怪物出現，讓這片叢林變得十分陌生，再不是以前那個可以由他鎮服的蠻荒區域了。

    若是再留下來，那些怪物很快就會將南都摧毀，將他撕碎吃掉。

    哪怕他自視甚高，卻也是個曉得厲害的，奧蘭王室祖傳技藝之一，就是能屈能伸，能戰能跑，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只是他跑得快，卻比不上艾倫和鷹身女妖飛得快。

    艾倫想著麥倫隨手發射的一枚石彈炮，都能炸出個魔晶石礦脈來，偏偏出現礦脈的那座山峰，光禿禿的一片荒地，顯然不是奧斯維拉大陸這片叢林原生的，而是他們維諾大陸合并過來的碎片中蘊含的。

    想當初在維諾大陸上，朱利葉斯他們就是為了魔晶石才急吼吼地趕回來，一頭撞進了深淵魔獸群中，結果全軍覆沒，沒有魔晶石，就算整個云中城的魔法師都晉升高階，也無法讓云中城繼續運轉，可偏偏那些魔法師固步自封，不肯救援下面的大陸殘片上的普通人，結果讓這些板塊落入深淵之中，也就錯過了發現這些魔晶石的機會。

    如果不是希雅執意要連那些鷹身女妖和普通人一起接走，讓她們一起與深淵魔獸作戰，也無法在最后關頭，擊潰了深淵魔獸，奪回這些蘊含著魔晶石礦脈的碎裂大陸板塊，一起帶回這個位面來。

    艾倫隱隱有種感覺，如果不是最后云中城的魔法師和普通人們齊心協力，界門根本不會完全打開，接納維諾大陸的殘存板塊，將其并入這片土地，頂多也就是接納云中城和上面的幸存者進入。

    現在，他們不僅來到一個新世界，還是自帶土地房產礦脈的那種，不至于要一切從頭開始了。

    這讓艾倫有些興奮，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前面的“寶物”，有那么火把聚集的地方，人氣旺盛，想必一定會有什么了不得的寶物在其中，才會有這么多人守護。

    不得不說，不同位面世界帶來的觀念差異，無論是亞歷克西斯還是艾倫都想不到的。

    已經步入議會制的維諾大陸云中城的常任理事會次席，就算跟首席挑戰，那也是自己拎著法杖上，單打獨斗或者群毆，都不帶讓學生和助手靠近的。

    這主要也是因為中高階魔法師的殺傷力和破壞力都太強，他們之間的戰斗，根本不是一般普通人能夠靠近的。就算是初級魔法師，若是沒有防御結界保護，進入高階魔法師的戰場，那就是妥妥的炮灰，根本沒得救的。

    就算議會中其他議員們的爭辯，近百年來也以論文對掐、議會辯論為主，雖說也有吵著吵著辯著辯著就打起來的情況，那也都是自己上，而不可能有成千上萬的普通人幫忙保護。

    畢竟，在云中城的魔法師，根本看不起普通人，沒有魔法的普通人，人數再多，在魔法師的世界里，也完全沒有地位和存在感。

    艾倫已經認定希雅是龍族后裔，哪怕現在只是個中階魔法師，以后晉升高階甚至魔導師、大魔導師乃至傳奇魔法師，都不是沒可能的。所以就下意識地將這個世界的魔法等階，放在了超過維諾大陸的水平位置。

    可沒想到，希雅才是真正的例外。

    “駕！”亞歷克西斯感應到后面的“怪物”越來越近，也顧不得再掩飾，狠狠地用鞭子抽了一下馬屁股，雙腿一夾，催馬疾行。

    “騎士營全體加速！輜重營就地駐扎，架設魔能炮，準備攻擊敵人——”

    他飛快地下令，讓身邊的騎士長盧希恩負責主持輜重營，如果追來的真是他通過獅鷲共感看到的那個男人，恐怕魔能炮也未必能攔得住。

    只能希望，那個男人在受到攻擊后，會先解決輜重營，而不是繼續來追他……

    盧希恩愣了一下，還是應了一聲，木然地勒馬停下，轉身調轉馬頭，去輜重營傳令。哪怕明知道這一去，或許就是替亞歷克西斯當個擋箭牌，可他成為大王子的護衛騎士團一員時，就已經立下誓言，要守護王子，不惜己身，不懼生死。

    現在，或許就是到了他踐行諾言的時候。

    “啊！——”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讓輜重營的人就地搭建工事，組裝魔能炮，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驚呼，然后是無數騎士們的怒吼聲和叫罵聲。

    盧希恩連忙回頭，就正好看到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將亞歷克西斯連人帶馬，一起兜頭包裹住，然后迅速拉上半空中，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站住！不許走！放下國王陛下……”凡是在這里的皇家騎士們，都是亞歷克西斯的親信擁躉，堅信這位大王子繼承王位后，必然會帶他們收復王都，重返家園，建立不世之功。

    可現在，亞歷克西斯出師未捷，就先被人像捕魚一樣一網帶走，怎能不讓他們驚惶失色。

    更何況，到了現在，都不見亞歷克西斯的坐騎獅鷲出現，反而是在半空中拉網的，是兩個鷹身女妖，這些被他們擊敗過的半獸人，不是早就已經潰敗四散，怎么又會回來？

    艾倫則是完全無視下面那些人的大呼小叫，昨晚白跑了一趟，雖然滅了那個獅鷲巢穴里的獅鷲，可這些被污染過的魔獸已經沒有了契約價值，單作為魔法材料還得先去凈化一番，對他來說價值大大降低，反而是那時通過獅鷲的雙眼共感，看到的那個靈魂更讓他感興趣。

    這不，來“尋寶”時，他一眼就看到了這個沖在最前面的男人，立刻就下令讓鷹身女妖出手網人，這張巨網還是他為了捕獵獅鷲特意找煉金術師定制的，用來捕捉亞歷克西斯，就算連人帶馬，那都算是大材小用了。

    他甚至還能感覺到，這個男人的身上，有空間魔法裝備，而且他的一身裝備，從頭到腳，都是上等的魔法裝備，跟身邊的那些普通人一比，簡直閃亮耀眼得就像是在一盞明燈，說不定他要尋找的“寶物”，就在他身上！

    于是他毫不客氣地用魔法先封印了亞歷克西斯身上的魔法裝備，然后讓兩個鷹身女妖動手，直接兜頭將亞歷克西斯連人帶馬一網成擒，帶回去云中城讓希雅檢查一下這人的來歷。

    艾倫有種預感，這絕對是條大魚。

    至于下面那群連魔力都沒覺醒的普通人在嘰哩哇啦地喊什么，完全被他無視了。

    他雖然不排斥普通人，但作為一個在云中城活了上百年的高階魔法師，已經習慣了根本不將這些普通人看在眼里，這些人完全不值得他出手，主要是太弱了，人又太多了，以希雅對普通人的重視程度，萬一他動手，一不小心殺傷過多，恐怕就要引起那位領主大人的不滿了。

    艾倫就算再不通世事，也知道到了人家的地盤上，得按照人家的規矩行事，那位可是擁有穿梭位面之力的龍裔，若是惹惱了她，以后有什么好事兒恐怕就不會想著他了。

    這絕對不是怕了她，而是尊重她，艾倫在心底默默地給自己畫了個新頭像，尊重女性，是一個紳士應有的風度。

    就在皇家騎士團錯愕的目光和憤怒的吼聲中，艾倫帶著兩個鷹身女妖，直接帶走了他們的現任國王，大搖大擺地從他們頭頂飛走。

    一開始還有騎士射箭想要射斷那張大網，尤其是幾個箭法出眾的射手，連續射了十幾箭，卻只見那兩個鷹身女妖飛得越來越高，他們的箭支別說射不中，就算有射到網上的，也只是掛在了網眼上，根本沒能射斷一根繩索，甚至還有一箭射到了亞歷克西斯的馬腿上，聽到馬嘶聲和亞歷克西斯的痛呼聲，射手們頓時手軟腳軟，不敢再射箭了。

    盧希恩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也只能讓全軍先扎營，他帶著最精銳的五百皇家騎士團成員，循著天空中那些鷹身女妖的去向追去。

    只是當他眼睜睜看到他們飛過了南都城墻，直接飛入了南部叢林之中，只能停下了腳步，讓騎士團成員們先在叢林外守候著。

    以前他們都當南部叢林里的土著是野人，沒開化，茹毛飲血，甚至有食人的惡習，可后來吃過幾次虧之后，才發現這些野人也懂些戰術，他們雖然沒有戰馬和精良的武器裝備，可他們懂得利用叢林中的草木蟲獸，會使用毒箭和陷阱，會驅使毒蟲和猛獸，給他們帶來了不少傷亡。

    可以說在叢林外，皇家騎士團一個能打這些野人十個，可若是進入叢林之中，他們十個都可能被一個野人干掉。

    逢林莫入，穩扎穩打，蠶食毀林，才是他們能夠堅持到現在，不斷緊逼叢林致勝法寶。

    可現在被抓走的是亞歷克西斯，他們目前唯一的統帥和未來的國王，就讓數萬皇家騎士團及扈從騎士們沒了主心骨，完全不知是該不顧一切地沖進林地里的野人聚集地，搶救回自己的統帥，還是在這里等著。

    他們正糾結之際，艾倫卻已經將昏死過去的亞歷克西斯送到了希雅面前邀功。

    “看，這是我從外面的人群中帶回來的人，那些人折騰了一晚上，就是為了保護這個人離開。所以我就把他帶回來了！他身上一定有不少寶物！”

    不得不說，艾倫的猜測完全偏離事實，最終卻又詭異地回歸到了正確的結論上。

    希雅看了眼亞歷克西斯，他身上的武器和鎧甲都已經被解除下來，只剩下一身騎士裝束，露出被繩網和戰馬又勒又擠得快要變形的面容。

    “是奧蘭王室的大王子，哦，現在或許應該稱你為國王陛下了吧？”

    亞歷克西斯的眼皮狠狠地抽了一下，他本想繼續裝做昏迷，可這還是除了他的手下之外，第一個稱他為“國王陛下”的人，聲音很陌生，是個年輕的女孩聲音，和先前那個惡魔般的男人截然不同。

    他睜開眼，就看到了希雅那有些熟悉的面容，不禁有些愕然，“你……你是……”

    “希雅·奧蕾莉亞·威斯特。”希雅面無表情地做完自我介紹，然后平靜地問道：“相信亞歷克西斯殿下早已經知道我宣布女巫領獨立之事，所以，你現在是我的階下囚，而不是我的國王陛下，我也無需向你行禮，對吧？”

    亞歷克西斯有些尷尬地起身，沒敢看艾倫那一臉戲謔的表情，而是望向希雅，“真誠”地說道：“對于我的父親和弟弟們以前曾經犯下的錯誤，對老威斯特伯爵和你的不公之處，我深表歉意。也希望你能夠相信我的誠意，我早就已經承認女巫領的獨立合法性，也承認你繼承威斯特伯爵之事……”

    “抱歉，我并不需要你的承認。”希雅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看著他說道：“你也不必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將一切罪責推到已經死了的國王身上。我父親是怎么死的，相信你比其他人更清楚。”

    “如果不是我父親和雪鷹中了你們的算計而死，你又怎么可能覺醒，契約獅鷲？亞歷克西斯，不要把別人都當成傻瓜。”

    亞歷克西斯面色一變，原本就青青紫紫腫脹的面孔，愈發顯得猙獰起來，“獅鷲？所以你才派這個人去殺了我的獅鷲？希雅，你這是背叛國家，背叛王室，會遭到諸神的懲罰……”

    “夠了。如果諸神真的有靈，要懲罰也該懲罰你。你用人的血肉飼喂獅鷲，和光明神教的人一起謀害我父親，毀掉了三萬威斯特領忠誠的將士，是你和你的父親先背叛了這個國家的人民，還想要我們的忠誠？”

    希雅啐了他一口，心底涌上的憤懣之中，分不清是自己的情緒，還是原身遺留下來的情緒，哪怕后來她已經知道，自己和原身其實也算是一個人在不同位面世界的存在，所以才會從一開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穿越者，慢慢融入了這個世界，與更多的人有了牽絆之后，就能夠更深地體會到原主的不甘與悲憤。

    威斯特家族的悲劇，有源于血脈的，也有他們自身的局限，但更重要的，還是被奧蘭王室的覬覦與算計。

    而先前那的奧格瑪五世父子，除了路德維格算是她親手所殺，后來的奧格瑪五世和菲利克斯，都是在王都淪陷后逃走，聽說就死在了這位大王子的手中，讓她為原主報仇的情緒一直未能發泄出來。

    直到今日，她去異位面兜了個圈回來，竟然無巧不巧地落在了亞歷克西斯的駐地外，簡直有種天意如此的感覺，哪里會聽他的花言巧語狡辯。

    “就算你是王子，就算你是國王，從你父親拋棄王都數十萬臣民逃走，到你陷害威斯特領的數萬將士戰死，你們才是真正背叛這個國家的罪人。我會當著你的下屬，宣布你的罪行，讓所有人見證你的死亡！”

    “不！我是國王！我是奧蘭王國唯一的王位繼承人，你不能這樣做！”亞歷克西斯瞪大了眼，驚恐而憤怒地吼了起來，一雙手忽地變成了鋼爪一般，朝著希雅抓了過去。

    他記得宮廷魔法師們說過，就算是高階魔法師，擁有強大的魔力，能夠毀天滅地，可身體依然是脆弱的人類肉身，最怕的就是貼身近戰，一個厲害的圣騎士都能給他們造成致命傷害。

    甚至還有過一個中階魔法師，在實驗室里，自己做實驗炸死了自己的烏龍事件。

    在這么短的距離內，他作為一個魔武騎士，只要抓住了希雅，用她的性命要挾，與他簽署生死與共的契約，或許……或許就能夠逃脫這次危機，甚至反轉……

    反轉！天旋地轉！

    亞歷克西斯只覺得雙手一陣劇痛，那雙自從他覺醒之后就無堅不摧的鋼爪，像是被什么重物夾住，然后狠狠地往下一摜，直接將他摔在了地上，甚至還踩上了一只腳，將那雙鋼爪的指節，一寸寸踩斷、踩碎，徹底變成了軟軟垂下的斷手。

    十指連心，哪怕是可以化為鋼爪的手指，被生生拗斷踩碎的感覺，同樣痛得他滿地打滾，涕淚橫流，完全無法再保留一分一毫的面子。

    更恐怖的是，將他摔在地上，踩碎他鋼爪的，竟然是希雅，而那個一直被他忌憚，小心避開的男人，連手指都沒動一下，依然站在那邊笑瞇瞇地看熱鬧，像是早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希雅冷哼一聲，像是有些嫌臟地用手帕擦了下手，然后扔在了一旁。

    “把他的腿也打斷，先丟進牢房，等明天讓他的手下們都集合起來，承認投降，上繳完武器和兵甲戰馬之后，再進行審判和處決儀式吧！”

    薩麗爾興奮地應了一聲，就急沖沖地跑出去通知大家這個好消息了。

    在希雅回來之前，這里的土著部落幾乎已經被打散，加上獅鷲的出現，在鷹身女王死后，鷹身女妖們也四散離去，早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戰斗力，所以她才小心地隱藏在叢林深處，觀察著南都的情況，隨時向女巫領匯報情況。

    若不是亞歷克西斯那會兒一心想著回王都，想著對付那些大貴族們，恐怕南部叢林這個冬天根本守不住。

    沒想到希雅大人一出現，就徹底扭轉了戰局。

    尤其是跟著希雅大人一起回來的幾百鷹身女妖，每一個都比她更厲害，甚至還有一個恢復了巨鷹模樣的小姐姐，叫格瑞絲的，光是看體型，就幾乎能夠跟獅鷲不相上下。

    有了這些人的出現，那些被打怕了的土著野人們也開始匯聚過來，哪怕看到突然冒出了的云中城和其他奇奇怪怪的山峰和荒地也沒有覺得意外。在他們的傳承記憶里，這些鷹身女妖原本就是神明的仆人，是他們的信仰的森林之神在人間的使者，能夠召喚出神跡來，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可在南都駐軍和皇家騎士團眼中，這完全不正常啊！

    誰能想到，一次聽起來普普通通的地震，竟然讓南部叢林里的面積擴大了接近兩倍不說，還出現了一座巨大的浮空城，上面有上千名魔法師，就站在女巫領主的身邊。

    而他們的統帥，奧蘭王國最后的繼承人，亞歷克西斯陛下，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一般，被捆綁著跪在眾人的面前。

    “如果不放下武器投降，那就跟他一樣，接受審判和處決……”

    “咣啷！——”話音未落，就有人率先扔下了武器和頭盔。

    “我投降！”

    說話的，是盧希恩，他望著亞歷克西斯，一字一句地說：“這樣一個遇到敵人就想丟下我們，讓我們替他去死的國王，我也不愿意為他而死！”

    亞歷克西斯愕然地望著他，難以置信。

    “我也投降！”

    “我也不愿為一個逃跑國王送死！”

    “投降！”

    “投降！——”

    第162章

    棄人者, 人恒棄之。

    從奧格瑪五世到亞歷克西斯，奧蘭王室的祖傳藝能，就是欺軟怕硬, 遇弱則強，遇強則弱, 主打一個死中求生、茍道為王。

    要不然，奧格瑪家族從一世開始，也無法在諸多大貴族之間左右拉攏，靠著聯姻平衡等手段，維持了數百年的統治地位。

    可真若是碰到像希雅這樣, 完全無視規則，非要制定自己的規則, 讓別人按照她的規則來, 偏偏又沒人能打得過她的人, 奧格瑪家族的一切手段, 就完全使不上勁, 無法發揮“正常”的作用。

    有人開始憤怒地控訴奧格瑪五世棄城而逃，只帶著三王子菲利克斯傳送到南城, 結果導致王都的魔法防御陣沒有王室血脈坐鎮，就連三大魔法家族犧牲無數，都沒能撐住，最終王都數十萬生靈被黑暗邪靈吞噬轉化, 連蘭斯大魔法師也在保護最后的幸存者離開后, 慘烈犧牲，灰飛煙滅。

    這些皇家騎士團的成員, 大多是從全國中小貴族中選拔出來的，其中有一半都出身于王都及周邊地區, 他們渴盼在征戰中建功立業，能夠成為擁有自己封地的騎士，若是能立下大功贏得爵位，那就不用再與族中其他兄弟爭奪繼承權。

    愿意加入皇家騎士團，隨軍出征的騎士們，都是有心氣有志向有抱負有理想的年輕人。只是當他們真的從軍入伍，成為原本向往的皇家騎士之后，才發現一切與原本想象的并不相同。

    貴族們依然把持權力，上升空間依然狹窄，唯有戰死者方得勛章，而他們的軍功都要被那些有權有勢的大貴族子弟搶走，想要靠自己的拼搏奮斗出頭，如同癡人說夢。

    就這樣的日子，他們也堅持了一年又一年，卻沒想到先是看到戰功卓著的老威斯特伯爵和威斯特領的將士們因為一次決策“失誤”而全軍覆沒，然后又聽說王都淪入黑暗之地，全城的人都成了黑暗之神的祭品。

    那是他們的家園和親人，就因為國王的逃跑，被遺棄在黑暗邪靈的爪牙之下，毫無防備地成為黑暗邪靈的食物，甚至連個可以讓他們緬懷祭奠的尸體都沒有留下。

    昨日里，當亞歷克西斯說要帶他們回去，要去跟黑暗邪靈戰斗，收復王都，重建家園的時候，哪怕大家都覺得希望渺茫，卻也毫不猶豫地跟上，就是抱著必死之心，追隨他去收復家園，哪怕真的要死，能夠死于故土，能夠與家人埋葬在同一片土地上，也是他們最后的安慰。

    可這個漂亮話說得冠冕堂皇，挑起了大家的熱血和激情，讓大家愿意追隨他去赴湯蹈火，不惜一死的亞歷克西斯，和他的父親一樣，在面臨危險之際，再一次拋棄了追隨著他的騎士們。

    這一次，沒有人再為他遮掩，沒有人再替他說話，就連他的隨身親衛，也站出來悲憤地指控他的拋棄。

    大家才知道，他不光是想棄他們而逃，甚至還要他們停留原地，靠血肉之軀來抵擋和吸引一個高階魔法師的攻擊。那跟讓他們去死有什么區別？

    就算大家早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自己愿意為國王和家園戰死，和被國王拋棄送死，完全是兩碼事好不好？

    尤其是全軍之中，只有亞歷克西斯自己是覺醒的魔武騎士，還是個擁有強大戰力的獅鷲騎士，平日里在他們面前威風八面，動不動就讓他的坐騎獅鷲從軍中抓去活人作為食物，可真到了大敵當前的時候，他居然跑了！跑了！！

    這跟奧格瑪五世棄城而逃有什么區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點兒也沒冤枉他！

    群情激奮之下，皇家騎士團的人干脆撕下了自己的徽章和皇室的標記，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吐了口口水在上面。

    希雅看著他們，微微點了點頭，“你們現在都看到了，我要你們投降，不是要你們背叛國王和這個國家，而是因為，國王和王子，先背叛了這個國家，背叛和遺棄了他的臣民。”

    “所以，這樣的國王，根本不配做我們的國王，他們是叛國的罪人，理當接受叛國罪的處罰。”

    “在此，我宣布——將亞歷克西斯·奧格瑪六世，處以斬首之刑，以儆效尤！”

    她的話音剛落，全場寂靜了數秒之后，忽然有人高呼起來：“斬首！斬首！砍了他的腦袋！”

    “砍了他的腦袋！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

    亞歷克西斯絕望地看著面前這些熟悉的騎士，這是追隨他一起到南疆來建功立業的騎士們，其中追隨他時間最長的，已經有十幾年，可以說是與他一起長大，經歷過無數場戰斗，幾乎如同兄弟般的存在。

    可正因為如此，以前他們對他有多敬仰、多欽佩、多忠誠……此時此刻他們就有多悲哀、多痛恨、多憤怒！

    甚至連盧希恩，都沖到了他的面前，對著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克萊門特和我從十二歲開始就跟著你，跟了你整整十五年，他為你而死，你是怎么說的？說要我帶他的尸骨回王都，安葬在他的家族墳地里。可你怎么做的？你騙了我，一次又一次！”

    “現在我要親眼看著你——看著你下地獄！看你死后如何面對你的父親、弟弟，還有那些為你而死的兄弟們！所被你欺騙過的人，他們的亡靈都在等著你被斬首后，將你的靈魂撕成碎片！”

    亞歷克西斯張大了嘴，艱難地干笑了兩下，“好！好！盧希恩，有本事，你就親手殺了我！殺了我啊！別忘了，你們都曾經對我宣誓效忠，我死了，你們都將成為背誓之人，永遠無法再進一步！”

    “背誓棄主之人，就算你們向女巫投降，也只會成為奴隸，成為叛徒，成為被所有人唾棄的垃圾！”

    他瘋狂地大笑著，朝著所有人罵道：“你們罵我無能、罵我膽小，難道你們自己就是英雄了嗎？難道沒有我，你們自己敢回王都嗎？誰不會貪生怕死？誰愿意白白送死……”

    “夠了，不要把自己的責任，都推到別人的身上。你是他們的統帥，這本就是你的責任！”

    希雅打斷了他的話，“獲勝時，功勞和榮耀集于你一身，失敗時，你又有什么資格來推卸責任？至于你們的誓言……”她笑了笑，說道：“難道率先背誓的人，不正是你嗎？亞歷克西斯。”

    “是你曾經立誓要帶他們走向皇家騎士團的輝煌，你在接下統領騎士團的重任時，難道沒有宣誓？你在繼承王位的時候，難道沒有宣誓？”

    她冷笑著說道：“你們早已經背棄了自己的信仰，就連光明神都已經放棄了你們。你們的誓言，呵，會有人當真嗎？”

    “在我的領地上，沒有奴隸，也沒有貴族，想要爭取更好的生活，只有靠你們自己去爭取。你——敢不敢執行斬首任務，替奧蘭王國的所有臣民，砍下亞歷克西斯的腦袋！”

    她指著的，正是盧希恩。

    盧希恩先是愣了一下，立刻點了點頭，跳上了為執行這次宣判和斬首儀式而搭建的高臺，從原本負責行刑的一個魁梧男子手中接過了一把長刀。

    這把刀入手十分沉重，刀柄上纏著布條，能夠讓他握緊之后，不會因為掌心出汗而手滑，刀刃在陽光下閃著白色的寒光，當他高高舉起這把刀時，亞歷克西斯被按倒在地上，跪伏著，兩手按著他的后背和手臂，讓他無論怎么掙扎，都無可避免地露出了一節后頸。

    “不！你們不能殺我！我是你們的國王，我是王……”

    亞歷克西斯拼命搖頭狂喊，驚恐地看著盧希恩揚起的刀，在那把沉重的大刀揮落的時候，他只看到耀眼刺目的白光，甚至都沒感覺到疼痛，就發現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

    他的頭顱高高飛起，脖腔中的鮮噴濺而起，灑了盧希恩一身，他卻沒有躲避，反而扔掉了大刀，接住了亞歷克西斯的頭顱，朝著希雅單膝跪地，雙手舉著頭顱獻上。

    “亞歷克西斯謀害威斯特伯爵，叛國棄城，罪該萬死！請領主大人接受我等投誠，我等愿為閣下效命，萬死不辭！”

    希雅示意薩麗爾接過了亞歷克西斯的頭顱，然后對盧希恩和臺下的皇家騎士團成員們說道：“我接受你們的投誠，但你們必須要遵守我定下的軍規軍紀，如有違反者，軍法處置！”

    她說完之后，就有軍法官出列來宣讀了女巫領的十二項軍規軍紀，聽得臺下的眾人都神色一松，長長地出了口氣。

    若是她什么都不說地接受了他們，并不加以約束和管制，反而會讓他們擔心自己不會被重用，只會成為炮灰軍團很快被消耗掉。

    肯讓他們進入女巫領的正式編制，接受正規的軍規軍紀管理，等于是真正承認了他們的身份，接納了他們的投誠，讓他們真正安下心來。

    皇家騎士團的騎士和扈從們，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宣誓效忠，承諾以后將遵守女巫領的軍規軍紀，絕不違反。

    希雅聽完之后，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現在，我將帶著你們，一起重返王都，消滅那些侵占你們的家園，殺死你們的親人的黑暗邪靈。你們可愿隨我出戰？”

    全軍靜默，所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原以為亞歷克西斯會帶他們重返王都，為死去的親人報仇，可沒想到亞歷克西斯會丟下他們充當擋箭牌，而投降了女巫領之后，原以為再也無法回去，沒想到下一刻就聽希雅說，現在就要隨她出征，收復王都……

    這一天一夜的轉變，簡直挑戰著他們的神經，一次又一次，讓他們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都不敢接話回應。

    希雅皺了皺眉，又問了一遍：“難道你們都怕了？不敢回去跟那些殺害你們的親人，強占你們家園的黑暗邪靈作戰？”

    “不！我們愿意！愿意追隨大人收復王都！消滅黑暗！”

    “我們不怕，我們愿意追隨大人！”

    回過神來的騎士們，連連高喊，他們只是太過驚喜，剛剛死里逃生，剛剛親眼目睹背棄他們的亞歷克西斯被斬首，又怎么會不愿追隨這位給了他們新希望的女巫領主呢？

    希雅看著他們一個個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賭咒發誓要跟那些黑暗邪靈作戰，終于點了點頭，說道：“與黑暗邪靈作戰，不僅僅要有勇氣，更需要心向光明，不生邪惡之念。那些在戰斗中越是膽怯，越是害怕的人，就越容易被黑暗邪靈選中，我希望你們在成為我的士兵之后，放下以前的惡習，接受我的訓練。”

    “只要你們改過自新，奮勇作戰，在收復王都之后，我將赦免你們以前的所有罪孽，接納你們成為我的臣民，讓你們享有與其他人同等的待遇。”

    皇家騎士團的成員歡呼起來，哪怕其中有少部分人還是忍不住擔憂，這個心向光明要怎樣做？他們以前跟著亞歷克西斯時，的確有不少惡習，可要怎樣，才能做到女巫領主所說的一切？

    可更多的人卻忍不住激動，就算在皇家騎士團，他們都屬于爭不到軍功的底層，被貴族壓迫，被上司壓榨，被同僚欺壓……可在女巫領主的話中，以后沒有貴族，沒有奴隸，他們只要靠自己，就能掙得一份前程。

    這個時候，誰還會怕什么黑暗邪靈，那都是軍功，那都是獎勵，那都是他們未來路上的墊腳石啊！

    希雅并沒有在南都停留太久，而是將薩麗爾和鷹身女妖們留在這里，有大祭司和尤菲米婭在，重新修建一座屬于她們的新城并不算難，等她們重新收攏了四散的鷹身女妖和叢林土著之后，從晨曦之城調派的市政管理人員應該也可以到位，到那時，這里將成為女巫領的第四座城市。

    對皇家騎士團和南方軍團的改造和訓練，是隨著行軍一同進行。

    原本隨著亞歷克西斯出征南疆的皇家騎士團有兩萬人，另外還有接近三萬的騎士扈從和步兵雜役，負責軍團的后勤和運輸工作，另外還有駐扎在南都周圍，原本屬于五大貴族世家的三萬兵馬，統稱為南方軍團，在亞歷克西斯死后，他們也都趕來向希雅投誠，并追隨她一起返回王都。

    亞歷克西斯努力了大半年都未能率軍北上，希雅到南都的第五天，就整合了奧蘭王國殘存的所有兵馬，開始浩浩蕩蕩地朝著王都行軍。

    盧希恩和其他南方軍團的大騎士們，起初都擔心軍糧的問題，特地向她稟報，大軍的存糧就算各種省著吃，也撐不過一月，除非搜刮沿途貴族們的存糧，否則根本無法支撐到王都，更不用說到王都后作戰時還需要讓大家吃飽，這糧食的缺口就是個恐怖的巨大數字。

    當初亞歷克西斯怎么算，都得等到今年的夏收甚至秋收以后，確保豐收，才能夠湊齊出征的糧草，要不然也不至于一拖再拖，拖到了現在。

    希雅卻讓他們不必擔心，指著身后那座懸浮在空中的云中城，說道：“你們可以放心，那座云中城里，有上千名魔法師和數千農民，現在正在以魔法催生作物，一個月就能夠豐收，足以供應十萬大軍的糧草。”

    十萬大軍的糧草？盧希恩和眾將領都欣喜若狂，他們其實這段時間也都沒有吃飽，要讓手下能夠在餓著肚子的時候繼續行軍而不是逃跑，他們這些將領也同樣跟著餓肚子，只是沒想到女巫領主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那座懸浮在大軍上空的云中城里，竟然有上千名魔法師！

    上次就來了三個會飛的魔法師，就在千軍萬馬之中，將他們的統帥一網成擒，讓他們根本無法抵擋，現在才知道，那座浮空城里居然有上千個魔法師！

    他們并不知道那上千個魔法師里，像艾倫這樣能夠壓制魔武騎士，威壓震懾數萬大軍，帶著兩個鷹身女妖飛的高階魔法師也就兩個，此時聽希雅說那上千魔法師竟然都在種地，就有一種十分魔幻的感覺。

    以前那些會魔法的光明神官也好，王都的魔法貴族也好，都是高高在上的，輕易不會讓他們見識到魔法的神妙，若是見到的，恐怕也是伴隨著死亡的到來。

    可現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奇的魔法師，竟然在用魔法種田，還是在給他們催生糧食作物，不讓他們挨餓。

    這感覺就十分的……奇妙！

    如此一來，就算是讓他們現在經受這枯燥而嚴苛的訓練，他們也都咬著牙忍了。

    從先前在南都混吃等死，一天頂多也就一碗摻雜了不知多少野菜的面糊糊，或者是混入了麩皮麥糠甚至木渣的黑面包，連喝個水飽都很難的情況下，變成現在每天都有香噴噴的麥片粥，有松軟香甜的白面包，甚至每天都有一碗肉湯，那可是能夠真正見到肉片和骨頭的肉湯，喝一口下去，整個人都感覺要飄上天去了。

    哪怕在南方叢林作戰時，也能夠獵殺到一些動物或魔獸，可那都是亞歷克西斯和貴族們才能享用的，偶爾那些大騎士和高階軍官得到亞歷克西斯的賞賜，分到的獸肉也是又酸又柴，咬都咬不動的那種。

    而現在那燉的爛爛的肉湯，連骨髓都融入了湯汁之中，濃稠發白的湯汁泡上塊面包，再加點土豆和玉米粒，那味道簡直絕了。

    這還不是僅限于高級軍官才能享用的伙食，而是從上到下，全軍一樣的飯菜。除非是當日在訓練中表現良好，進入前一百的人，還能夠額外獲得一塊肉排或者雞腿。

    這讓一開始覺得訓練辛苦，枯燥乏味的將士們，都放下了身份和面子，開始拼命卷了起來，從一天訓練六個小時，到一天訓練八個小時，甚至十個小時……有的人干脆在吃飯的時候都不坐下，而是蹲著那個領主大人所說的“馬步”，來練習腳力和下盤的穩定性。

    行軍之時，更是你追我趕，沒人再拖拖拉拉，而且因為是按照小隊整體進行排名，那五十個人一隊的行軍之中，就必須互相扶持，一個都不能落下，才能爭取今天的獎勵。就讓這些被重新編排的將士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終于習慣了組隊與合作，彼此之間的隔閡消除，感情也漸漸加深。

    艾倫看著下面的隊伍，從一開始七零八落的長蛇陣，到現在漸漸形成了一個個有模有樣的隊列，士兵們也變得越來越有精氣神，士氣高漲的同時，身上竟然隱隱有了種氣勢，在整個隊伍的上空，都有種淡淡的金色的魔力之光開始閃耀。

    “這……這居然真的讓你訓練出了士氣，形成了軍團才有的魔力光環！”

    他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你不過是讓他們訓練步伐口號，穿衣吃飯，還有整理行軍睡袋和帳篷，并沒有其他的魔法知識和武技啊，怎么會這樣？”

    希雅輕輕地笑了笑，是啊，以前她也不知道，數萬人的軍團要怎樣管理，才能夠形成戰力。

    畢竟，她在原來的世界里，也只是個普通人，沒有當過兵，更沒有統領過軍隊，別說幾萬大軍，連十人小隊都沒有管理過。

    她只能先用自己曾經學過的，大學生軍訓的基礎知識來訓練這些士兵，別的不說，先訓練他們令行禁止，整理內務，形成有效的服從性和整體性，再在行軍中不斷整合打磨，別的不要求，先讓他們能夠做到無條件服從和整齊劃一的行軍，就已經十分難得了。

    至于這套軍訓的手段，竟然在練兵的同時，讓數萬人實現令行禁止之后，匯聚了無數魔力元素，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足以籠罩整個軍團的魔法光環，這完完全全就是意外之喜了！

    魔法光環：軍團作戰特有魔法技能，全軍士氣加成10%，全軍防御力提升10%，全軍戰斗力提升10%！

    好東西啊！

    第163章

    看著希雅開始興致勃勃地練兵, 實驗如何附加各種軍團魔法光環，艾倫才相信，她原來是真的不懂也不會, 若不是他看出來，恐怕她就算指揮著這隊頂著魔法光環的軍團作戰勝利之后, 都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這幾日他也跟希雅“交流”了一下制藥術的心得，再次感覺到這個世界對他的惡意。

    一開始看到希雅這個十七歲的中階魔法師時，就已經覺得離譜，結果到了奧斯維拉大陸后，才知道她有個學生, 十多歲就晉升中階，還是那種最難晉升的圣光系魔法師。更不用說, 她有個從巖漿里撿到的人魚女兒, 孵化后三個月就晉升中階……

    什么叫貨比貨得扔, 人比人得死啊！

    想他在維諾大陸, 三十歲晉升中階, 五十歲晉升高階魔法師，已經被譽為大陸千年未見之天才, 換到這邊來，跟希雅安娜摩根娜一比，一顆心直接落地摔八瓣。

    本以為自己是高階制藥師，完全碾壓希雅這個中階制藥師的水平, 結果一交流, 他才知道，希雅滿打滿算開制藥才不過半年時間, 就已經晉升中階制藥師不說，還改良了血脈提升藥劑的配方, 這讓原本打算換個賽道找回點自尊驕傲的艾倫，瞬間再次破防。

    就算在以前最困難的時候，他依然保持驕傲到目空一切的姿態，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有這個資本，可現在，看到希雅和那些小女巫們，他只感覺——難受，想哭。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慶幸自己因為顏控而始終保持一張年輕俊美的面龐，哪怕做出這樣的表情，也不會難看。

    否則要是讓人看到他用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心酸難過的哭都哭不出來的樣子，那才真是丟人。

    酸歸酸，可該給希雅講的，艾倫還是一點兒也沒漏地給她講解了一番。

    說起這個軍團的魔法光環，和一般的魔法輔助光環不同，像圣騎士可以給隊友進行輔助力量加成，提高一定比例的毒抗和治愈力，甚至還能給隊友套魔法防御護盾。

    但就算是高階圣騎士，能提升的魔法加成范圍，也不會超過自己所在的方圓百米范圍，所以在大規模軍團作戰時，一個圣騎士能起到的效果相對有限，對圣騎士本身的魔法等級和魔力儲備要求都很高，前者決定加成范圍，后者則決定輔助光環的持續時間。

    真正的大規模軍團魔法光環，并不需要高階圣騎士，而是完全靠整個軍團的齊心合力，唯有擁有共同志向和愿望的軍團，才能形成這種合力魔法光環，在軍團統帥的指揮下，發揮出最大的戰斗力。

    所以在有記載的戰爭歷史中，能夠出現這種人數過萬的軍團魔法光環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教會的騎士軍團，靠著那些狂信徒純粹的信仰，才能凝聚出這樣的戰爭光環。

    包括希雅自己也沒想到，她只是訓練士兵們的服從性和紀律性，竟然就能讓他們凝聚出戰爭光環來。

    有點不可思議。

    艾倫想了想，有些唏噓地說道：“或許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想要回家，替親人們報仇，卻被先前那個王子還是國王的糊弄了一次又一次，這次你替他們出氣，殺了他之后，還要帶他們回家，所以才能夠讓他們的信念一致，擁有共同的強烈愿望，凝聚出這樣強大的戰爭光環。”

    說著，他有些懷疑地打量了一下希雅，“說起來，這樣規模的戰爭光環，不是應該由高階魔法師才能激活的嗎？你是不是什么時候已經偷偷晉升高階，沒有告訴我啊？”

    “真沒有，這有什么好瞞你的，我如果晉升高階，肯定得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的啊！”

    希雅看著他有些哀怨的眼神，哭笑不得，她可沒有錦衣夜行的喜好，更沒有那種要偷偷隱藏實力，然后突然打臉驚艷眾人的表演欲。

    她只是……長了個犄角而已！

    原本在進入維諾大陸之前，她的魔力元素已經快要撐破魔力池，距離晉升高階就差那么一點點了。結果因為老祖宗的老祖宗多看了她一眼，將她拉進了那個時空神器的投影空間中，觸發了她的隱藏血脈覺醒。

    要知道，龍族就算剛出殼的幼崽，那也是高階魔獸，一個噴嚏能燒一座山的程度，只要吃飽睡足能長到成年的，那都是鐵板釘釘的傳說級。只有她這種血脈未能完全覺醒的“混血”種，才會卡在中階，體內的魔力元素會被用來提升血脈，等到血脈濃度足夠達到龍族的標準了，才算是破“殼”而出的幼崽，晉升高階。

    實際上，她現在的真實戰斗力，的確不亞于人類的高階魔法師，可偏偏她長了龍族的小犄角，能夠開啟空間界門，穿梭位面，一下子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元素，讓她始終卡在破殼的關口上，沒能晉升高階魔法師。

    艾倫居然還懷疑她藏私……

    她難道不想晉升高階，風風光光地站出去給女巫們長臉，震懾一下那些還在心存僥幸的貴族們，這是她不想晉升嗎？掀桌(╯‵□′)╯︵┻━┻明明是做不到好不好！

    在軍團的戰爭光環出現的那一刻，她隱隱有種感覺，或許這一次，她前往王都，消滅那些黑暗邪靈，讓淪入黑暗的奧蘭王都重現光明，就是她破殼而出，晉升高階的契機。

    正常情況下，從南都到奧蘭王都，也就不到兩千公里，若是快馬加鞭，三四天就可抵達，若是雪鷹急速飛行，那頂多也就兩天，可換了這接近十萬大軍整體行軍，還要一邊訓練一邊行進，每天能走三五十里就算不錯的了。

    好在希雅也并不算著急，哪怕她以前沒有統領過人數如此龐大的軍團，但在魔法世界，有傳訊飛鳥這種接近即時通訊的裝備，加上這支軍團原本已經在南都磨煉了五年，可以說是奧蘭王國最后的精銳軍隊，還是有一定的戰斗力和服從性的。

    尤其是經過一開始那十天的強化訓練，從最簡單的站隊、列陣、行進開始，光是一個齊步走、立定和向左轉向右轉，就足足練了他們三天才算整齊成型，盡管他們不理解，但還是在希雅的威壓下硬著頭皮進行這種枯燥的訓練，結果最終的效果完全出乎意料的好。

    每天當他們訓練得精疲力盡，感覺被這種無聊又枯燥的站姿和踏步練得快要脫一層皮的時候，又會接受希雅領主大人的一次治療之雨，哦，或者現在不應該叫雨，因為希雅將治療之雨改成了霧氣，擴大了范圍，附加了晨曦之力，雖然療效降低了不少，但用在訓練后的消除疲勞，提高士氣上，效果卻是十分顯著。

    短短十天的訓練，就讓這些將士們仿佛脫胎換骨一般，精氣神都變得充足圓滿，加上這幾天的伙食也比原來好了許多，不再用木渣黑面包和面湯充饑，而是熱騰騰的肉湯麥片粥和白面包管飽，讓給大家吃飽喝足穿得暖，自然就打心眼里確定自己這次的選擇沒錯，女巫領主比那位大王子待他們好上一百倍。

    絕大部分普通士兵，被征召入伍，成為騎士扈從或者步兵輔兵等等，完全是為了服役免稅，他們本就沒有受過什么教育，原本都是農民或平民出身，對奧蘭王室也沒有多少忠誠度，甚至許多人只知道是跟著自己原來的貴族領主出征，根本不知道也不認識奧格瑪五世和亞歷克西斯王子。

    在他們的眼中誰給他們飯吃，他們就替誰打仗，就算都是炮灰，能吃飽的也勝過餓肚子的。

    為了多吃一塊肉，為了多喝一碗肉湯，他們完全忘了被斬首的前統帥亞歷克西斯，衷心地擁戴現在的統帥，哪怕她是個傳說中的女巫。

    多米尼克接到希雅的飛鷹傳訊后，一聽說希雅居然從一個滅亡的位面世界中，帶回來一座浮空城和上千魔法師，就激動得差點炸了工作室，付出了相當高的代價，求亞歷山大族長給他借了一只成年雪鷹帶他趕來接應，還順便將弗迪南德也帶了過來。

    弗迪南德留在了南都，幫助鷹身女妖們建城。多米尼克一進入云中城，就覺得一雙眼睛都不夠用，干脆開著魔法記錄儀，圍著整個云中城轉了幾圈，先將整座云中城的外部構造通過魔法記錄下來，然后再對照著城中保存的建造圖紙進行學習。

    加布里埃爾·米利托議長已經重新召開了一次云中城的全體魔法師大會，宣布退位，以后就負責管理云中城圖書館，以及未來的云中城高等魔法學院。

    經過全體魔法師們的重新投票選舉，希雅以絕對性的全票一致通過，當選為新一任的最高議長，而艾倫也終于從常任理事會的次席，成為首席，至于其他十一位常任理事，則由全體魔法師們推選投票，讓人意外的是，氣象局的老杰羅爾德竟然高票當選，成為常任理事的一員，也是新的氣象局局長。

    有這樣一座宏偉壯麗的云中城在空中緩緩飛行，下面的大軍才會真正死心塌地地追隨希雅，甚至覺得有這座神奇的魔法浮空城和那么多魔法在，收復王都并不一定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他們說不定真能夠活下來，而不是成為一次性的炮灰。

    “王都那邊的情況怎樣了？”希雅這幾日派出速度最快的雪鷹赫爾曼去王都偵查時，唯一跟來的鷹身女妖格瑞絲也去了。

    “那邊大約有方圓近千里的地方都被黑暗籠罩，我和赫爾曼都不敢靠得太近，里面的黑暗之力會影響到我們的精神，污染性很強，只是這兩天都沒有看到有黑暗邪靈和吸血魔擴散出來，但中心區域的黑暗力量明顯增強，我懷疑里面的黑暗生物已經開始晉升。”

    她的等級不如赫爾曼，但她的觀察力比赫爾曼更強更細致，發現了一些與赫爾曼描述不同的地方。

    赫爾曼有些郁悶，只能郁郁地嘰嘰咕咕：“我想飛進去，她不讓！”

    希雅笑了笑，“不讓就對了。雖然你現在也晉升高階，但那是黑暗之神降臨之地，里面的污染性就算是亞歷山大族長都不愿意靠近，你如果進去了，萬一被污染發瘋，那我怎么向族長交代？”

    “其實赫爾曼是好心想要救人。”格瑞絲有些不安地看了赫爾曼一眼，小心地說道：“我聽到里面有很多人的哭聲和求救聲，但我怕里面有問題，所以沒讓它進去。”

    當他們飛臨王都上空時，哪怕還隔著好幾里地，都能聽到里面傳出來的哀嚎慘叫聲，還有女人和孩子的哭聲和求救聲，那聲音仿佛在他們耳邊呢喃，直接要鉆進他們的腦子里去。赫爾曼當時一激動就想飛進去救人，結果被格瑞絲攔住，哪怕格瑞絲遠不是他的對手，可格瑞絲擋著它時，被它一撞，直接墜落下去，嚇得赫爾曼趕緊回來接住她往回飛，這才沒出事。

    結果等回來以后，赫爾曼才發現她根本沒事，知道自己是中了她的苦肉計，頓時郁郁得不愿意理她，甚至到了希雅面前，還有些不甘不愿的，見它被希雅說了，格瑞絲連忙替它解釋，生怕它真的生氣，以后出去偵查不肯再帶著她一起了。

    希雅點點頭表示知道，看到赫爾曼還一臉的郁悶，稍一思索，就明白它為什么這樣了。

    “赫爾曼，你……是不是想起當初被騙的事？還在生氣嗎？”

    “沒！我不是我沒有！我早就忘了！”赫爾曼一口否認，它當初就是上當差點被強行契約，要不是希雅和亞歷山大族長及時趕到，幫它反契約了那個人類，它就真的成了雪鷹一族的恥辱，原本以為這事兒早就過去，被忘得干干凈凈了，可今天它一聽到有女人和孩子哭泣時，又一時沖動差點飛過去，要不是格瑞絲攔著，或許它就又一次上當被騙，被那些該死的黑暗邪靈污染了。

    知道歸知道，但心里還是有些郁悶，是被自己的“蠢”給氣著了。

    希雅哪里會不明白它的這點小心思，雪鷹們的心思直白單純，尤其是赫爾曼這種剛成年還沒經歷過多少社會毒打的小雪鷹，有什么心思幾乎都擺在臉上和眼里，就算不說話，都顯露無疑。

    “赫爾曼，我知道你是想要救人才會差點上當，這正說明你是一只善良正直、樂于助人，熱情勇敢的雪鷹，擁有雪鷹一族最美好的品德。但在黑暗之地，那些黑暗邪靈，都是人類和地獄魔物最邪惡的欲念凝聚而成，所以它們的本質就充滿欺騙和陰謀，像你這樣的孩子，的確很容易上當。”

    “所以不必難過，因為錯的是它們，而不是你。格瑞絲是你的好搭檔，能夠提醒你，雖然為了讓你回來用了點小手段，但她也是為了你好，希望以后你們能繼續合作，好不好？”

    赫爾曼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沖著格瑞絲稍稍低下了頭，“格瑞絲，謝謝你。”

    說著，赫爾曼從自己身上叨下了一根羽毛，系著個小小的魔法腰包送給了格瑞絲，“你的等級太低，這里面有些火焰晶石彈，如果遇到一些你打不過的敵人，就直接扔出去炸死他們！”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格瑞絲有點受寵若驚，鷹身女妖的記載中，雪鷹是血脈更純正的高等魔獸，也曾經接受過鷹身女妖的供奉和祭祀，但在維諾大陸早已經沒有雪鷹的存在，她們第一次見到小雪的時候，差點想將小雪留在族中當鎮族神獸。

    可赫爾曼給出去的東西，當然不會收回來，反正這種魔法腰包在亞歷山大族長那里多得是，當初它們作為希雅的空襲大軍轟炸王都光明教廷圣地的時候，每只雪鷹都發了兩個魔法腰包，里面裝著滿滿的火焰晶石彈和魔晶石，還有一些它們的食物，幾乎都成了每個雪鷹的必備之物。

    就算它今天把一個魔法腰包給了格瑞絲，回頭也能找亞歷山大族長再要一個，作為雪鷹一族最勤勞速度最快的成員，它立下的功勞和在冒險者工會積攢的積分，再換這么十個八個魔法腰包都不成問題。

    這種普通人類魔法師得掛在腰間或者藏在袍子里的魔法腰包，相對于雪鷹的體型來說，十分小巧，隨便在翅膀根下面的哪根翎毛上掛一下就行，所以赫爾曼每次都會把自己的兩個腰包都帶上，只需要一點點魔力就能存取物品，實在是居家旅行、打獵捕魚必備物品呢！

    格瑞絲看了看希雅，見她點頭，這才收了它的這份大禮，更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幫助赫爾曼巡邏偵查，做一個最出色的偵查鷹。

    艾倫看得都有些眼紅了，“你們那的魔法腰包產量這么大的嗎？連雪鷹都有這么多……就不能多送我幾個嗎？”

    希雅有些無語，忍不住問道：“我記得多米尼克來的時候，就給了你十個魔法腰包吧？而且還是你要求的定制款式，難道還不夠你用的？”她當時還納悶，像艾倫這樣的高級魔法師，平時那么注重風度儀表的，怎么突然就想當個十袋長老了？

    艾倫輕咳了一聲，臉上有點尷尬，“呃，那個……我是替我的朋友們要的。你知道的，我的朋友比較多，她們都喜歡款式比較特別的，所以我剛拿回去，就被她們搶光了。”

    “哦……你的朋友啊！”希雅忍不住笑了起來，人都說艾倫是個風流浪蕩的花花公子，可實際上，他霸道的從其他魔法師那搶走的女魔法師和女奴們，大多都是些苦命的女人，一開始有一些是他戰友的遺孀或后代，后來就是向他求救的女人，一個個被他養在莊園里自己生活，他擔著個虛名，實際上根本連碰都沒碰她們。

    現在看來，不光是沒碰，他在那些女人們面前，恐怕地位并沒有他吹牛說的那么厲害呢！

    “行吧，等我們收復了王都，云中城選好了落地的位置后，我會讓商行的人在云中城開設分店，到時候你們需要多少，自己去買就行了！”

    “沒問題！”艾倫上次在剿滅深淵魔獸的時候，也分到了不少魔核，原本這些深淵魔獸的魔核因為蘊含有黑暗魔力，他們根本無法使用，都是純消耗戰的入不敷出。

    可現在希雅都用魔晶石給他們折算獎勵，將魔核回收，她和安娜都能夠凈化這些黑暗魔核，就連克萊拉也可以用這些黑暗魔核進行修煉，所以對她來說這些都是收益，這一仗打得一點兒也不虧，不光賺回來了一座云中城，就連那些被并入南部叢林的維諾大陸殘片，都是蘊含著不少魔晶石礦脈和珍稀魔法寶石礦的寶地，對于奧斯維拉大陸來說，簡直就是平白多出來了數千里土地和礦山，簡直賺大了。

    就連希雅都準備等到收復王都，整個王國都進入穩定發展后，可以考慮再找幾個位面世界去考察一下，這種收復異位面的冒險，遇上個資源豐富的位面，簡直就是血賺不虧啊！

    難怪以前看那些異界冒險小說的時候，總是有人樂于進行各種位面冒險，就是因為其中的利益太大了，讓人難以抵擋的誘惑啊！

    不過近在眼前的，就是先收復王都，消滅女巫領的心腹大患，才能讓她可以安心地晉級和外出探險，否則王都那些黑暗邪靈們一旦進階，加上那位不知道實力增長到什么程度的前任教皇，萬一再爆發黑暗之災，對于剛剛開始步入發展正軌的女巫領來說，又是一場巨大的考驗。

    在黑暗的籠罩之下，昔日的奧蘭王都中，原本用純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光明圣地，大多數建筑物都在那次雪鷹的轟炸中被毀，唯一剩下的光明神殿，在被神官們的鮮血獻祭給黑暗之神后，也從純白色變成了純黑色，在這片被黑暗濃霧籠罩的王都之中，成為最深沉的黑暗之地。

    而站在其中一身黑袍的使徒，前任光明神教教皇，光之不朽者安布羅斯，正跪在黑暗之神的神像前，倏地睜開了雙眼，用那雙漆黑得看不見一點眼白的眼睛，望向南方的天空，原本平靜無波的面孔上，終于展露出了一抹復雜到極點的神情。

    “是雪鷹——女巫要來了嗎？”

    “你終于來了，我已經等了你很久很久，等著你一起隨我沉入地獄啊！”

    “來吧——”

    第164章

    安布羅斯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被光明神厭棄, 徹底拋棄后，作為原來的光明神教教皇，他遭受的反噬最強, 若不是借助那些投喂洛山達教堂封印的黑暗女士孵化出的黑暗魔物，在地下煉化吸收, 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可從凌駕于王權之上的教皇，淪落為地下銅棺中不見天日的腐朽木乃伊，他如何甘心？

    既然光明神不要他，那他就投向黑暗之神，以一教之尊改變信仰, 用上千名光明神教神官的血肉為祭，召喚黑暗之神的降臨。

    只是……黑暗之神并不像他想的那般慷慨大方, 賜予他新的生命與領地。

    他獻祭神官, 召喚降臨的, 是永恒黑暗之神薩瑞茲頓, 這是一個被所有神祇合力封印的神祇, 哪怕沒有對于祂的真實描述，但對于這位神祇的不可言說, 不可默誦祂的名字，讓祂一直被稱為萬惡之源，掌管著邪惡知識與瘋狂、腐朽、無盡黑暗的神祇。

    老實說，原本安布羅斯想要召喚的, 是被封印在洛山達教堂下的黑夜女士, 這位曾經與他達成了秘密協議，才會給他一份黑暗魔藥的配方, 讓他在失去圣光庇佑后，依然能夠維持青春與長生。

    可他不知道是因為祭品過于豐厚, 還是因為內心的邪惡與瘋狂力量過于強大，竟然召喚來了這位傳說在遠古紀年就被封印，消失無蹤的黑暗主宰。

    這位神祇屬于毫無理性的毀滅之神，在祂的的教義之中，熄滅所有光明，腐蝕一切生物，摧毀所有秩序，分裂人類的精神……黑暗與瘋狂、毀滅萬物的神性，讓祂本身就很難凝聚成固定形態的實體，所以就連祂的信徒，在接受了祂的教義之后，也會陷入精神分裂與無序的瘋狂之中。

    安布羅斯就因此失去了理智，陷入瘋狂之中，精神分裂之后的他，一方面明白這會讓自己得到黑暗永生，但另一方面又痛恨這種毫無理智的唯破壞的精神，他想要的永生，是高高在上統治眾生，被人膜拜和敬仰的永生，唯有如此才能有機會從另一條路繼續晉升，抵達他所知道的巔峰。

    可現在他的確與黑暗共生，能夠不滅不死，可他統治的，都是些除了破壞毀滅吞噬之外，什么都不懂的黑暗邪靈和吸血魔，而他自己也只能在很短暫的時間里，保持清醒的思維，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消化這些黑暗邪靈……好吧，他也在吞噬，也在朝著黑暗與毀滅變異。

    這不是他想要的永生！

    可他已經無法再回頭，更無法改變，每當那個后悔的情緒剛剛冒出來，他就會陷入更大的瘋狂之中，在這種瘋狂的時候，他會將自己撕成無數個碎片，然后在黑暗中的王都里，尋找那些人類變異成的吸血魔，將它們吃掉之后，再將自己的碎片也吃掉。

    如果他知道那個“養蠱”的說法，就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與那種邪術有多么相似。

    只不過那些養蠱的人是飼喂無數蠱蟲，讓它們廝殺吞噬后獲得最后一只最強者，而他則是將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碎片當成蠱蟲來飼喂，最終吞噬了其他碎片成為完整形態的，就是主宰他現在這具軀殼的靈魂體。

    王都里的黑暗邪靈和吸血魔，已經不知互相廝殺撕扯了多久，現在幾乎每一個黑暗邪靈和吸血魔的身上，都附著著安布羅斯的氣息，可以說，如今王都的數十萬黑暗生物，每一個都是他，只要有黑暗存在的地方，就會有他的化身，他已經完全超出了人類魔法師的想象極限，成為一個真正不死不滅，永生在黑暗中的使徒。

    “女巫領啊……女巫砍掉了奧蘭王室最后一個繼承人的頭顱，用貴族的鮮血寫成了新的秩序，那些低賤的平民和奴隸們在狂歡，那些本該屬于黑暗的女巫在制造光明……真是一個荒謬到極點的世界啊！”

    安布羅斯喃喃地說著，他現在的身體已經無法凝聚成一個完整的人形，而是由無數黑色的霧氣匯聚而成的龐然大物，在他的黑暗法袍之下，無數黑暗邪靈在呼號咆哮著，互相撕扯啃噬著，都想要爭奪這個身體的控制權。

    這些黑暗邪靈，都是他自己分裂出去的精神體，在吞噬了其他黑暗邪靈后變得越來越強大，哪怕被他強行凝聚在一起，也在不停地爭奪他思想和身體的主導權。

    他算是知道，為什么薩瑞茲頓的圣徽，會是一個倒三角形狀的黑暗螺旋了。

    這是一個以毀滅和破壞為信仰的混亂之神，祂不僅僅破壞世上的一切完美，就連自己也不放過。

    安布羅斯自己跟自己撕扯的時間，甚至多過收復王都數十萬黑暗生靈的時間。

    幸好，女巫領主希雅開始建立了女巫領，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讓原本瀕臨破滅的威斯特伯爵領重新煥發生機，不但抵御了來自帕瓦爾山脈的魔獸潮和北方荒原的蠻族部落，還征服了藍達港和雷姆洛斯城，現在甚至連奧蘭王室花費了五年時間都沒能征服的南方叢林，也歸于她的統治。

    一個充滿勃勃生機、趨于完美秩序的領地，正在這個年輕的女巫手中飛速成長中。

    這讓安布羅斯的精神開始興奮起來，受到黑暗之神的神降影響，他對于摧毀這種完美和秩序的欲望格外強烈，一旦成功，他就能夠得到黑暗之神的獎勵，吸收更多的黑暗生靈，他也會成為整個奧蘭王國，甚至整個奧斯維拉大陸最強大的神之使徒。

    “來吧！帶著晨曦之力的女巫，讓我親手摧毀你的希望之光，將它奉獻給吾主，讓黑暗熄滅光明，籠罩在黑暗之中生靈們，顫抖吧——”

    黑暗如潮水涌動，整個王都都隨之動了起來，無數黑暗生靈在其中被撕拉糾纏，幻滅再生，痛苦而瘋狂地嚎叫著，化作一個永無止境的黑暗煉獄。

    云中城上的魔法師們，都站在城中的幻光魔鏡投影前，觀看著奧蘭王都現在的情況，看到這些在城市中涌動的黑潮，吞沒了原本的房屋和宮殿，已經看不到一點兒綠色植物或其他生命體的存在，一切都陷于黑暗之中。

    前議長加布里埃爾·米利托神色凝重地說道：“你們這里的黑暗邪靈，這實力看起來一點兒也不亞于我們那邊的深淵魔獸啊！”

    艾倫皺著眉點頭說道：“恐怕比深淵魔獸更麻煩的是，這些黑暗邪靈不死不滅，就算消滅掉一部分，死后化為黑暗元素回歸本體后，它們還能夠分裂再生，無窮無盡。”

    “沒那么嚴重。”多米尼克笑著說道：“我們先前在曙光之城就擊潰過幾支黑暗邪靈的隊伍，那些邪靈和吸血魔最可怕之處在于它們的污染性和傳染力，一旦被它們咬中或者劃傷，就會被感染變異，成為新的邪靈或者吸血魔。但是，只要我們用圣光武器，就能夠克制這種黑暗之力。”

    加布里埃爾疑惑地問道：“你們這里覺醒圣光的，不是只有一個女孩和一個騎士嗎？以他們的等級和實力，能夠克制這幾十萬黑暗邪靈嗎？”

    哪怕那個小女孩，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才十多歲就已經晉升中級魔法師，擁有最純粹的圣光之力，但中階魔法師能夠使用的魔力元素和影響的范圍，是無法與一個高階黑暗使徒率領下的幾十萬黑暗邪靈抗衡的。

    他不是看不起安娜和安迪，而是客觀地分析彼此的戰力差距，畢竟云中城的上千位魔法師也將參與這次戰爭，唯有消滅了這個正在成長壯大的黑暗之城，這片土地才能被凈化，成為他們新的家園。

    否則身邊有這么個污染源在，讓他們以后怎么能安心修煉與生活啊！

    希雅笑著說道：“所以，我們需要云中城的幫助。”

    她看上的，其實是云中城當初為制造出那個幻像之城，而打造的那面幻光太陽鏡。

    先前她都不知道，原來在維諾大陸淪陷的時候，那個位面的太陽就已經先墜入深淵之中，原本整個位面也將陷入黑暗之中，可是當初那十二位魔法師先烈用自己的生命和魔法建造出云中城來保護這個位面的幸存者時，還制造出了這個魔法“太陽”。

    那面太陽鏡，不但能夠吸收和散發出以假亂真的陽光，還能夠制造幻象，甚至還能夠以太陽門來檢測陣營，著實是個幾乎可以稱之為神器的魔法裝備。

    只是幾百年過去，這面太陽鏡的能量已經不斷衰減，僅僅是維持云中城的幻象和太陽門已經十分吃力，更無法繼續給云中城提供陽光和能量，哪怕是神器也無法檢測出云中城里的人心變化，亂象叢生，朝著黑暗墮落……

    但這東西到了奧斯維拉大陸就不一樣了啊！

    這里的太陽還在，哪怕光明神已經遺棄了這個世界，哪怕黑暗之神被召喚降臨時撕破了這個世界的結界，哪怕這里的神官已經無法使用圣光之力，可這里的光之魔力元素依然活躍而充沛，完全可以給這面太陽鏡充能啊！

    “你們的神器幻光太陽鏡，可以吸收和散發出的光，元素取決于最初吸收進去的光元素種類，所以——”希雅輕輕拍了拍身邊那個小女孩的肩膀，“我和安娜，會竭盡所能釋放晨曦之光和大圣光術，然后請你們用這面神器將其吸收和釋放，投入王都之中。”

    加布里埃爾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忍不住問道：“當初你堅持要帶著云中城通過界門，差點耗光了自己的魔力，是為了拯救維諾大陸的幸存者，還是為了拿到這個神器？”

    希雅眨眨眼，“這有區別嗎？我說我是為了救人，你會相信嗎？我的回答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選擇相信哪一個答案。”

    加布里埃爾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相信，只是看著她并不在乎自己的態度，不由苦笑了一下，說道：“是我錯了。如果你只想要神器，完全可以拿到就走，不用管我們的死活。”

    艾倫不耐煩地說道：“你這老頭兒，糾結這些有意思嗎？什么事非得做選擇，難道就不能都要嗎？”

    加布里埃爾啞口無言。

    希雅卻笑了起來，搖搖頭說道：“我并沒有打算要走你們的神器，只是借用一下。更何況，以后你們的人也要生活在這片大陸上，自己親手打下來的地方，難道建設起來，不是更有成就感嗎？”

    “那倒是！”艾倫興致勃勃地搓了搓手，“這幻光太陽我還沒用過呢，這次讓我來試試——”

    加布里埃爾趕緊攔住他，“你的能力在于鏈接所有魔法師的精神力，希雅大人和安娜的圣光注入太陽鏡之后，就得靠你鏈接所有魔法師，來匯聚大家的力量一起放大圣光，這樣才能消除更多的黑暗邪靈，可別亂來！”

    艾倫有些郁悶，作為一個輔助，其實他還是有非常強烈的進攻欲望，尤其是消滅黑暗邪靈的戰斗，跟他當初與深淵魔獸作戰有得一拼，讓他格外期待，結果卻無法站在第一線，真是讓他大為失望啊。

    “來吧，我感覺到，那位黑暗使徒，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朝著我們進攻了！”

    希雅帶著安娜一起乘坐著雪鷹飛上了半空中，那面幻光太陽鏡就高懸在云中城的上方，是一個由數萬晶石構成的巨大球體，其中有十分復雜的機械構造和魔法陣紋，屬于維諾大陸的魔法文明巔峰造物，的確達到了神器的境界，遠遠超出了一般魔法師的能力。

    這是奧斯維拉大陸目前根本制造不出來的，就算是云中城的魔法師們，后來就幻光太陽鏡的用途發表過上萬篇論文，依然沒能徹底理解這個神器的完整用途和構造，更不用說要再復制一份了。

    首先資源就就不夠，更不用說現在已經找不出十二個高階魔法師能夠同時向這個神器中灌注不同的魔力，讓它達到各種魔力元素的平衡穩定，從而實現自動吸收魔力和散發光芒的作用。

    復制都無法復制，更不用說修復了。

    而希雅的構想，則讓加布里埃爾和其他魔法師們，都覺得自己腦子里忽然一亮，靈光一閃，他們怎么就沒想過這個神器還能夠當放大鏡用呢？

    現在需要消滅黑暗邪靈的時候，注入和釋放圣光，如果需要消除寒冷的冰原，是不是可以加入火元素？

    如果需要撲滅山火的時候，是應該注入水元素，還是冰元素？

    魔法師們都開始激動起來，不僅僅為這次戰斗而激動，更為了自己現在爆發出來的蓬勃靈感而激動，想到這次大戰之后，吸取了經驗的他們，肯定能夠寫出無數篇新論文來！

    哪怕現在希雅已經在著手改變云中城的魔法師生存環境和等級設定，可已經從小到大被論文洗腦的魔法師們，還是會情不自禁地進入選題和構想模式，尤其是這一次，本身就是希雅大人起的頭，如果他們能夠根據這一點發散思維有所創新，想來不至于再被她大殺四方、全部斃稿重寫了吧？

    這會兒，看著下面涌動的黑潮，魔法師們激動的情緒，甚至帶動了周圍的魔力元素波動，讓王都周圍的魔力元素都跟著飛速旋轉著，朝著云中城的方向涌來。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一座浮空城？”安布羅斯的身影在王都上空凝聚成一個高達百米的人形，在他的身體內，由上萬黑暗邪靈的碎片組成，甚至還在源源不斷地吸收著城中的黑暗邪靈，讓他的身形變得越來越高大，猶如頂天立地的神祇一般，將整個王都都踩在腳下。

    而他的頭部已經升入云層，幾乎與云中城平齊，單是一雙眼睛，就如同黑色的漩渦，里面幽深如古井，吸引著人們的視線。

    可只要看上他一眼，被他注視的人，就會有種精神撕裂般的痛苦，耳邊傳來無數邪靈的尖叫哀嚎聲，讓人頭痛欲裂，根本無法凝聚起任何反抗的力量。

    加布里埃爾的臉色一沉，“這就是黑暗之神的使徒嗎？他竟然已經突破了限制……這等級遠遠不止高階魔法師啊！”

    希雅揮動法杖，和安娜一起釋放出金色和白色的光芒，籠罩在魔法師前方。那溫和的光如同母親的手，撫平他們精神上的創傷，讓他們剛剛被那些瘋狂的囈語逼得想要自殘的念頭瞬間消失。

    “這是他吸收了王都數十萬人變異后的黑暗能量凝聚出來的身體，并不是他真正的實力。”

    艾倫不由得咋舌驚嘆：“我以為自己能夠鏈接上千個魔法師的力量，已經是最強大的了，他居然能夠承受數十萬人的精神……難道不會發瘋嗎？”

    鏈接精神力時，他能夠感受到進入鏈接中的每個人的即時思維，有的人會為戰斗而激動，也有人會懼怕死亡，還有人會在這個時候緊張害怕，會思念情人，會想念親人，會后悔沒來得及報仇……這些混亂而復雜的思想，都會影響到他的精神力，分散他的注意力，如果沒有強大意志和精神力控制自己，就很容易被這些混亂的思維帶偏，甚至因為要同時面對這么多人的思想而陷入分裂，輕則發瘋，重則直接崩潰死亡。

    他鏈接千百人的時候，就已經感覺自己快要發瘋，精神也的確有些分裂的癥狀，這個昔日的光明神教教皇，現在的黑暗之神使徒，竟然敢直接吸收數十萬人的思想和精神，哪怕這些人已經是被黑暗邪靈污染變異，成為和他一樣的黑暗體，可那些殘留的靈魂和記憶，同樣會影響他啊！

    “你怎么知道他沒瘋呢？”希雅感覺到自己的額頭發燙，銀白色的長發在空中飄拂，露出了額頭的小犄角。

    現在這個犄角已經變成了銀白色，哪怕被頭發擋著，也能看到明顯地長出了一節，不知是因為她打開界門，結果直接讓奧斯維拉大陸吸收了維諾大陸殘片的緣故，還是因為這兩天她收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光點涌入身體的緣故，這個原本像是小鹿茸的角角，現在已經長大了許多，從半透明的膠質狀，已經變成了銀白色類似秘銀金屬般的質感。

    她能夠感應到，前方安布羅斯的身體里，那些在咆哮著的黑暗邪靈，被困在他身體里的無數碎片，每一個都有著獨立的靈魂，哪怕在一個身體里，也在不停地互相吞噬和廝殺著。

    這個看似不可戰勝的巨型黑暗使徒，哪怕伸出來的一只手，都像一艘浮空飛艇那么大，可他除了叫囂著瘋狂的毀滅一切的欲望之外，本身就是個破碎的分裂的瘋子。

    “安布羅斯，就算你將所有王都的黑暗生靈都凝聚進這個軀體里，也無法掩飾你本身的虛弱，不堪一擊！”

    晨曦之光凝聚成的巨大光球與安布羅斯黑色的巨手相撞，耀眼的白金色光芒炸開，直接讓他的一只手掌和半截小臂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而他肩膀上的黑暗魔力如潮水般流下來，迅速地凝聚成了一只新的手臂和手掌，依然漆黑如墨，朝著希雅一掌抓了過來。

    安娜坐在希雅的身前，毫無畏懼地看著這個巨大的怪物，默默地念誦著咒語，從她的身上散發出純白色的圣光，將她和希雅全都籠罩在白光之中。

    安布羅斯的手一碰到這白光，就如同冰雪遇到烈火一般，瞬間消融，無論從他身上涌來多少黑色的魔力進行補充，都會在進入這純白無暇的圣光籠罩范圍內，消散的干干凈凈。

    他甚至能夠看到，一些原本漆黑的靈魂碎片，在黑霧消散的時候，沒有回到他的體內，而是在這圣光之中被凈化成透明的靈魂，從先前的尖叫哀嚎中，變得痛哭流涕，朝著那個小女孩深深地行禮之后，升入半空之中，徹底消散無蹤。

    如果那些從王都逃走的幸存者能夠看到這些靈魂，一定會感到震驚和激動。

    這是他們那些遇難的親友，是王都淪陷時沒能夠及時逃走的人們，一直反復在被吞噬和撕裂的煉獄之中掙扎沉浮，化作黑暗使徒的力量源泉，可現在，他們在圣光之中得到了凈化，在晨曦之光中得到了新生，終于可以掙脫黑暗的束縛，重歸天地之間。

    安布羅斯哪怕聽說過無數次安娜的事跡，現在還是忍不住看著她時，漆黑的眼眸中，盈滿了瘋狂的嫉妒。

    “就是你——覺醒了圣光，奪走了所有神官的圣光之力？！”

    第165章

    無論哪個世界, 總有人，會習慣性將自己的失敗和錯誤，都歸咎到別人的勝利和成功上。

    就好像, 正因為別人的成功，才注定了自己的失敗。

    安布羅斯憤怒的質問, 換來的，卻是安娜完全無辜的表情，和十分認真的回應：

    “你說什么？你是在說光明神的恩賜嗎？祂要的信仰，我沒有啊！我說過，我不會對神明奉上信仰的, 我相信的，只有老師教給我們的知識。”

    “不光是我, 還有安迪哥哥, 我們都沒有信仰你的神, 我們相信的是自己, 所以——”

    “你們失去圣光, 難道不該找自己的原因嗎？”

    希雅忍不住笑了起來，安娜這樣心思單純的孩子, 是不會說謊的，而這種毫無掩飾的實話，對于安布羅斯來說，才具有最大的殺傷力。

    果然, 在安娜的話音剛落之際, 安布羅斯那猶如高山般的身軀中，就有無數的黑煙冒出來, 幾乎每一股黑煙之中，都有個面目猙獰的惡靈, 有的在嚎啕大哭，有的在瘋狂大笑，還有的癡癡傻傻，反反復復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最奇怪的，是它們在哭哭笑笑的同時，都不耽誤它們朝著彼此甚至本體進攻。

    哪怕它們已經化為惡靈，哪怕它們長著同一張面孔，仿佛是一個人所化成的數萬張面孔，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源共生的想法，無論是在安布羅斯的身體里，還是鉆出縫隙離體而出，無論在什么情緒什么情況下，它們第一個選擇攻擊的，還是彼此。

    哪怕它們抱成團時，會朝著希雅和安娜進行攻擊，可依然不會改變它們對彼此的痛恨和貪婪的吞噬欲望，那漆黑的惡靈魂體中，唯有看到彼此時，黑洞洞的眼眶中，才會冒出屬于惡靈的魂火光芒。

    只是安娜身上的圣光太過純凈，無論安布羅斯調集多少邪靈進攻，那看似如同小山般的拳頭，重重砸落下去時，落在籠罩在雪鷹上空純白色圣光護盾上，就會瞬間化為烏有。

    安布羅斯瘋狂地怒吼著，就算當初身為教皇的時候，他得到過光明神的恩賜，也曾在無數信徒面前，請求光明神降下恩賜，讓那白色的圣光籠罩著他，賜予信徒們祝福和圣光，得到無數信徒的膜拜和信仰之力。

    那時候的圣光，同樣純潔恢弘，光明燦爛。

    可他就覺得，光明神對他這個教皇的恩賜，本就是該獎賞給他的，他為光明神收獲了那么多信徒的信仰之力，得到的恩賜，卻比不上這個根本沒有信仰的小女孩！

    聽聽她說的那話，是人話嗎？

    光明神降下恩賜，要求她的信仰，她居然拒絕了！拒絕了！拒絕了一個神祇的恩賜！！！

    可神不但沒有對她降下神罰，竟然還收走了本屬于光明神教的圣光之力，將其賜予了這個完全不信仰光明神的無信者！！！

    這對于安布羅斯來說，簡直就是匪夷所思，簡直就是當頭一棒！

    不信神，還能獲得神的恩賜與力量，而他們這些神祇的信徒，卻被拋棄和懲罰，就連轉換了信仰，新的神主，對他亦是同樣的吝嗇與殘忍。

    為什么會這樣？安布羅斯一邊瘋狂地揮舞著雙拳，哪怕每一拳擊出，都會被圣光消融掉一部分黑暗邪靈，可他此時此刻已經被滿心滿腦的憤怒和悲哀所控制，完全停不下來，就連咆哮聲中，也有著滿滿的不甘。

    “我不信！我不信！為什么？為什么神會給你們這些無信者賜予力量，而放棄了我們這些忠誠的信徒……”

    “忠誠的信徒？你們的忠誠，是只掛在嘴上的忠誠嗎？”

    希雅忍不住嘲諷地說道：“安布羅斯，你口口聲聲忠誠于光明神，可作為祂的信徒，你真的相信光明，遵守光明的法則，從心底為光明而生，一言一行，都能問心無愧地說自己是屬于光明的嗎？”

    “像你這種嘴上掛著光明的信徒，手上腳下卻踩在黑暗中做事，為了青春和永生不惜迫害生靈的人，到底哪里光明了？”

    “也難怪，光明神清醒之后會拋棄了你。就連黑暗之神，得到你用神官們的血肉祭祀之后，給了你個使徒的名號之后，還不是一樣看不起你？你說你在這里懷念光明神，念念不忘舊主的拋棄，你現在的那位主子如果知道以后，會怎樣呢？”

    “你上次召喚降臨的黑暗之神，是薩瑞茲頓吧？”

    “閉嘴！”安布羅斯的臉上已經做不出什么表情，由黑霧和無數邪靈組成的面孔，扭曲成十分可怕的模樣，可就算這樣的一張臉上，依然能夠讓人看出驚恐的情緒。

    那不是他一個人的驚恐，而是他身上這數十萬邪靈共同的驚恐。

    有些神祇，不可直視，不可直呼其名。

    呼喚祂的名字，會引起祂的注意，而與神祇的對視，會讓人混亂甚至發瘋甚至崩潰成一團爛肉或蠕動的蛆蟲……

    希雅只當這是傳說，可安布羅斯卻知道，這是真的。

    他在召喚黑暗之神降臨后，就已經陷入了瘋狂之中，每天能夠清醒保持這個自我的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其他的時候，都會被那些分裂出去亂七八糟的精神體控制著，做出一些讓他自己都羞恥悲憤到想要撕了自己的地步。

    可他已經很久很久，很努力很努力，在吸收王都這些邪靈的過程中，絕不提起黑暗之神的名字，甚至連想都不敢想一下。

    這位新主神的脾氣和性子，遠比光明神更殘酷和暴虐，哪怕是祂的使徒，也會受到祂的影響，成為一個隨時隨刻陷入精神分裂的瘋子。

    他沒敢直呼其名的主神，竟然被希雅這個不知死活的女巫喊出了名諱，這一刻讓安布羅斯渾身都顫抖起來，無數涌入他體內的黑暗邪靈，幾乎在同一時刻瑟瑟發抖著，顫栗著，死死地盯著希雅，想要看她會變成一團惡心的血肉，還是一地蠕動的蛆蟲。

    一股十分恐怖的黑暗的氣息從天空降臨，只是一剎那之間，像是有個高高在上的存在，以十分冷靜淡漠的眼神，掃過了這片大地，然后飛快地消失，連停都沒有停留一下。

    希雅身上，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就連安娜身上的圣光，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只是小家伙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點懷疑的表情，“老師，剛才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看著我們啊！”

    希雅也感覺到了，只是她不說，而是微笑著望向安布羅斯，“不是看我們，是在看他，你看——他被嚇壞了呢！”

    安布羅斯的確被嚇壞了，真正意義上的“壞”掉了。

    在那一瞥之間，他渾身上下所有的黑暗元素，都像是在一瞬間被凍結，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可在那一瞥過后，感覺到神祇的關注離開之后，安布羅斯身上的無數黑暗邪靈開始瘋狂地逃走。

    先是他的一只手臂掉落下去，然后是揮出的拳頭在圣光護盾上飛過，直接從手肘處斷開，然后那只拳“頭”也不回地離開，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霧氣，朝著四面八方飛去。

    然后是他的雙腿、身體、脖子、腦袋……出現了無數道裂縫，無數個碎片從他身上飛了出去，爭先恐后地離開這里，那些跑得慢一點的，都變成了一團團腥臭腐爛的血肉塊，噼里啪啦地從他的身上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一灘血泥之后，里面鉆出來無數條蠕動的蛆蟲，在黑暗之中扭曲、掙扎、蠕動、尖叫……

    “不！我不會死！我會永遠活著的！”安布羅斯聲嘶力竭地叫著，可隨著他的叫聲，他的頭顱也裂開來，頭骨中鉆出黃白色的蟲子，順著模糊的血肉鉆出來，可是還沒鉆出皮肉，那巨大如同一座小山的頭顱，就從頸部直接折斷，摔落在王都之中。

    方才高達數百甚至上千米的黑色巨人，在這一刻竟然分崩離析，化作無數血肉模糊的腐臭肉塊和蠕動著的蛆蟲，散落在王都之中。

    希雅不得不連續打出七八個凈化術魔法，才感覺空氣中不再充斥著那讓人窒息的腐臭氣息，順便朝著身后的云中城大喊了一聲：“艾倫！攔住它們，別讓它們跑出去了！”

    王都數十萬生靈，全都成了安布羅斯身體的一部分，可就算是如此龐大的力量，依然抵不住神祇的一個眼神。可它們若是就這樣四散而逃，只要有一個碎片逃出去，安布羅斯就會有復活的機會。

    有些黑暗邪靈化作腐爛的血肉，有些化作蠕動的蛆蟲，只要它們落地，就會被希雅剛剛扔下的火焰晶石彈砸出來的火海吞沒，燒得發出焦臭的味道和濃重的黑煙，最終化為飛灰消散。

    可有一些黑暗邪靈會成為亡靈碎片，會逃逸會躲藏，會帶來各種污染，甚至會潛入普通人的身體，侵蝕他們的靈魂，霸占他們的身體，最終讓他們成為新的安布羅斯。

    這才是黑暗生物和安布羅斯最難以對付的一點。

    正當這數十萬黑暗邪靈四散變化，甚至有些沖向云中城和遠方的山林村鎮之時，從王都之外方圓百里的地方，一座巨大的半圓形防御法陣終于顯露出來。

    這座法陣原本是完全透明看不到的，直到有逃逸的黑暗邪靈一頭撞在了上面，直接化為黑煙消散時，才露出了一片光盾漣漪，那光不是純正的白色圣光，也不是金色的晨曦之光，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淡淡的透明的微光。

    一個兩個，幾十個上百個，到成千上萬個黑暗邪靈撞擊在這片光幕上之后，這座防御法陣才終于展露出完全形態，那透明的光在一次次的撞擊之中，不但沒有減弱消散，反而越來越強，越來越亮，讓那些盲目撞擊上來想要逃走的黑暗邪靈一個個消散不說，那光芒也開始亮得照耀在下面的王都上空，將已經被黑色的濃霧籠罩了長達半年之久的城市照亮。

    艾倫都忍不住興奮起來，“真的亮了！越來越亮了！！”

    他是主持這個幻光太陽鏡的核心，鏈接著云中城上千魔法師的力量，將希雅和安娜的晨曦之光和圣光之力注入太陽鏡后再放大，因為要籠罩的地方太大，他一開始完全沒有信心，生怕會有照不到的地方，或者這些“太陽光”不夠強烈，無法消滅這些黑暗邪靈。

    可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希雅會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原來光明與黑暗，不光是對立面，還有著互相吞噬與壯大的影響，那些黑暗邪靈被消滅之后，黑暗元素不是消散，而是被圣光凈化，被晨曦之力賦予新生，成為新的“光源”。

    所以當黑暗勝過光明，熄滅光明之后，光明之地便將成為黑暗之地。

    可當光明消滅黑暗，一掃黑暗之后，那黑暗之地，也將會充滿光芒，一切黑暗邪靈都將無所遁形。

    希雅預想過無數種消滅安布羅斯的方法，只有當她看到了幻光太陽鏡，最終得到了云中城魔法師們的擁戴成為議長之后，才終于定下了這個戰術來徹底消滅黑暗邪靈。

    只是先前黑暗之神的注視，的確超出了她的預算，她是在賭，賭這個瘋狂的神祇，并沒有那么重視祂的使徒，賭這個瘋子的使徒，一旦表露出對舊主的懷念，就會遭到他新主神的懲罰。

    光明神拋棄他，也就是收回了圣光之力，讓他獨自承受被黑暗侵蝕的痛苦，可黑暗之神的懲罰，則是讓他淪為黑暗生物的底層，成為那些毫無神智的邪靈和腐爛肉塊、蛆蟲……這樣的安布羅斯，除了可以惡心人之外，還能有多少戰斗力？

    當然，就算是這樣的安布羅斯，也不是普通戰士和初階女巫們能夠輕易戰勝的，唯有云中城的“太陽”，從本質上來說就是這些黑暗生靈的克星，再加上她和安娜的力量加持，才能有現在的勝利局面。

    黑色的霧氣在翻涌中漸漸淡化，那些黑暗邪靈和早已經腐爛的血肉，以及蠕動的蛆蟲們，在火海之中尖叫著化為黑煙，沒有一個黑暗邪靈能夠跑出這片光幕的籠罩，就連地面上的火海，也讓它們無處躲藏，無處逃避。

    “不！不！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安布羅斯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那是成千上萬個靈魂的尖嘯和哀嚎，從憤怒到驚恐到哀求，無論怎樣掙扎逃避，都在不斷地消散之中。

    云中城的前任議長，加布里埃爾·米利托看著這一幕，都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這位剛剛還不可一世的黑暗使徒，竟然是因為希雅的一句話就崩潰，那么強大到遠遠超出高階魔法師的存在，如今跌落塵埃，成為最下層的腐肉與蠕蟲，在烈火中呻吟，在圣光下溶解，根本沒有一分一毫的勝算。

    想到當初被凍結后冰爆術化為烏有的伊凡首席，還有面前這個前任教皇，加布里埃爾·米利托忽然覺得，自己急流勇退的退休，真是一個十分英明的決策。

    等到云中城要落地重建時，他甚至可以考慮一下，捐出米利托家族的一半家產給云中城魔法學院，還有幫助那些普通人……這樣的話，希雅大人應該不會再去跟他算什么前賬了吧？

    黑霧散去，王都終于開始緩緩露出本來的面貌，只是這里被黑暗邪靈占據長達半年之久，里面所有的城墻和建筑物都變得破敗不堪，原本大多數白色的建筑物上，也都染上了可疑的黑紅色，不知是干涸的血液，還是被燒焦的黑煙，到處都散發著腐臭的氣味，幾乎沒有一個能夠讓人落腳的地方。

    數十萬黑暗邪靈，在幾乎淹沒了整個王都的火海和籠罩著方圓百里之地的光幕之下，終于徹徹底底地消散無蹤，直到最后，都沒有再聽到安布羅斯的聲音。

    不知道他是徹底變成了那些腐爛的肉塊和蛆蟲后無法發出聲音，還是害怕自己說出的下一句話，會再次招來黑暗之神的關注，讓他在死后的靈魂都無法得到安寧。

    旁人只能看到那一縷縷黑煙消散，希雅卻能夠看到那些扭曲的惡靈們，一個個被光幕降下的陽光洗滌去靈魂中的黑暗元素，變成透明的魂體，不再是安布羅斯的模樣，而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從懵然之中清醒過來，俯瞰著火海之中的王都，正在從一片黑暗的死寂，開始變成烈火中被淬煉的城池。

    他們看到那些黑暗消散后，終于開始哭了起來，只是他們的哭泣無聲無息，從那漸漸透明的魂體中落下血紅色的珠子，還沒落地就消失在火海之中。

    當那些血紅的珠子掉完之后，他們的魂體徹底變得透明，沖著希雅笑了起來，深深地向她行了個隆重的大禮，然后朝著天空飛去，最終消失在上方的光幕之中。

    當數十萬黑暗邪靈全部消散之后，艾倫長長地出了口氣，他提著的心終于可以落下，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居然如此輕松地解決了，盡管這次鏈接了上千個魔法師的力量，幾乎達到了他的極限，可這種暢快的感覺，讓他覺得一切都值了。

    “太好了！這玩意兒簡直就是外強中干，不堪一擊啊！”

    云中城上的魔法師們有些忍不住想翻白眼，什么叫外強中干不堪一擊，一開始那家伙撲上來時，凝聚成的身體，幾乎都快跟云中城一樣大小了，一拳頭若是真的砸中他們，恐怕不堪一擊的就是他們了。

    幸好安娜和希雅的圣光克制黑暗之力，幸好希雅大人一句話說崩了那家伙，否則繼續打下去，他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頂得住艾倫大人的吹噓，跟那大家伙干一架。

    只是大家聽明白了的人，都有些忍不住后怕。

    如果不是信仰崩潰，被主神懲罰，那個黑暗使徒凝聚數十萬黑暗邪靈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們可以抵擋的。

    一旦交出信仰，成為神祇的信徒，那真是的是將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了出去，一言生、一言死，根本是毫無道理的秒殺，完全不管他之前修行有多么艱難，信仰有多么“忠誠”。

    “說到底，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忠誠，自己害了自己啊！”

    “就是，已經成為黑暗之神的使徒了，還心心念念想著自己當初的忠誠被辜負，那不是找死嗎？”

    “幸好我們不信神啊！”

    “呵呵，我們得寫論文，要研究魔法的本質，才能晉升等級。信神的話，神會給我們的論文過稿嗎？”

    魔法師們七嘴八舌的議論，根本沒有影響到希雅的關注點，她始終望著那王都那片黑色最深的位置，那本是光明神殿所在位置，她記得那里就算被雪鷹轟炸團炸爛之后，還是一片白色的神殿，而現在所有的白色建筑物都變成了黑色，哪怕被烈火焚燒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而在另一個對角處，地面依舊有一處足足上千平米的黑色洞口，像是深淵張開的一個眼睛。

    那是原來的洛山達大教堂，在她救出了黑塔里的女巫后，變成了一處深淵，只是原本該封印在下面的黑夜女士，卻在黑暗之神降臨的時候，寧可放棄了自己的神格和軀體，轉生逃離。

    而現在，安布羅斯真的就這樣徹底死了嗎？

    她有點不信呢！

    “安娜，握住我的手——”

    安娜乖巧地握住她的手，將自己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傳送給她。

    希雅拿出法杖，法杖頂上的寶石和她額頭的犄角同時亮了起來，一道純白色的光從那個犄角上直射天空，落在上方的光幕上之后，便順著光幕降落在整個王都的上空，仿佛突然炸開的一朵巨大的煙花，徹底點亮了整個王都的天空，讓這里變得比原來夏日里最炙熱的陽光下，還要明亮灼熱，亮得讓人幾乎都睜不開眼來。

    艾倫：我的眼睛……

    “啊！——”光明神殿，哦不，現在應該是黑暗神殿的位置，忽然冒出了一大股黑色的霧氣，被這片光照得迅速消散中，露出了被包裹在里面的黑色魂體，迅速地朝著洛山達大教堂的深淵處逃去。

    只是還不等他逃入深淵，就有一個黑色的觸手突然從深淵之中躥了出來，那觸手上長滿了眼睛，各種紅的藍的綠的黑的灰的眼睛就嵌在觸手上的吸盤里，將這黑色的魂體一把勾住，飛快地扯了下去。

    艾倫驚呼了一聲，希雅卻笑了。

    跟黑暗做交易的人啊，就算是死了，那靈魂也是會被深淵下的黑暗之神回收的，徹底失去了身體和靈魂的安布羅斯，想要的永生，就在地獄里去永生吧！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原來的世界里有個傳說，那個可以讓靈魂永生的地獄，也被叫做——

    無間地獄！

    第166章

    這個世界的地獄之說, 雖然跟希雅原來的世界不同，但同樣也分若干層，每層的地獄領主不同, 可無一例外都是與黑暗和邪惡有關的邪神領域。

    而黑暗之神薩瑞茲頓，則是連地獄邪神們, 都會放下成見，與正神們一起合力將其封印的主兒。

    因為祂瘋起來，才不管什么天堂地獄人間，才不管正邪是非，統統都要毀滅, 完全破壞所有秩序，根本不講規則不講邏輯, 主打一個平等地創死所有人+神, 徹底毀滅世界才是祂的愿望。所以祂也曾被稱為“萬物終焉之神”, 當所有世界都被毀滅, 一切歸于永恒的黑暗之中, 祂將成為唯一的存在。

    在薩瑞茲頓出現的時代，可以說是真的人擋殺人, 神擋殺神，完全不帶猶豫的。

    不得不說，諸神合力將其封印，真是難得的一件好事。

    所以哪怕安布羅斯獻祭神官召喚黑暗神祇把祂給召喚降臨, 來的也只是祂的一個投影, 就這樣，也嚇得黑暗女士逃之夭夭, 安布羅斯發瘋地把自己整成了靈魂拼圖碎片，就為祂所承諾的, 黑暗之神的使徒，將成為他永恒黑暗世界中的一員。

    也就是——永生的不死不滅！

    這本是安布羅斯一直都在追求的結果，可現在，薩瑞茲頓已經兌現了他的承諾，讓他得到永生，只不過，得成為他的一部分，跟他一起，沉入那被封印的最底層的深淵地獄之中。

    看到那只多足多眼魔獸時，希雅不得不佩服黑夜女士跑得快，那本是安布羅斯和祂為了解封培育的魔獸，不知投喂了多少女巫和圣女的血肉進去，才養出這么一只黑暗魔獸，結果最終卻被薩瑞茲頓截胡，不光搶走了他們的戰果，甚至差點連黑夜女士都被吞噬神格，不得不轉生跑路，才得以幸免。

    想想那個還在牙牙學語失去記憶的嬰兒，失去記憶和神格之后，依然有著類似唐僧肉般的血脈屬性，黑夜女士以后的路可沒那么好走啊！

    安布羅斯的靈魂沒入黑暗之神的體內，得到了永生，也算是求仁得仁，一本滿足吧。

    只是當希雅在看到那只多足多眼的魔獸出現，不假思索地將黎明之光直接朝著洛山達大教堂處的深淵黑洞砸下去，那家伙卻卷著安布羅斯的魂體就直接下潛，瞬間消失不見。

    而她釋放出的黎明之光，卻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洞上空，綻開了一片耀眼的白金色光海，將整個黑洞都淹沒在其中。

    這效果，簡直比她第一次使用黎明之光清除黑暗邪靈時，不知強了多少倍。

    或許是因為這本就是晨曦女神洛山達的教堂，哪怕已經被毀滅甚至成為一個深淵黑洞，可過去幾千年來，累積的信仰得不到女神的回應，卻又不甘于消散或沉淪，在希雅釋放的黎明之光綻放時，那些沉寂千年的晨曦之力也突然之間被驚醒，瞬間匯入黎明之光中，將這道光柱變成了一片光海，不僅僅籠罩了原來的洛山達大教堂所在地，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如同白金色的潮水，迅速地朝著整個王都擴散而去。

    艾倫看得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叫了起來，“快！快！大家不要放松，繼續跟我鏈接！跟我一起下去！”

    別的魔法師能感應到多少晨曦之力，艾倫并不知道，可他能感覺到的，是那浩瀚如海的晨曦之力，帶來的復蘇生機，那是一種能夠讓人從心底升起希望的，無視等階屏障的生機。

    晨曦是太陽初升時的第一道光，是刺破黎明前最深沉濃重的黑暗的光之利劍，是死亡都無法阻隔的新生之力，祂不僅僅能夠消弭黑暗，還能夠引領人們看到希望，看到迷蒙黑夜中的方向。

    對于那些因為各種原因，卡在晉升瓶頸處的魔法師們，晨曦之力就如同打破瓶頸的利劍，能夠讓他們看到上方的風景，突破自身的極限，簡直就是奇跡一樣的破境神術。

    據說在遠古時代的魔法世界里，別說是魔導師，就連大魔導師、傳奇魔法師，甚至半神都屢見不鮮。有些特殊神職的神祇，本身就是從魔法師晉升后，獲得神格，登臨神座而成的。

    只是當洛山達女神隕落之后，不知多少年來，無論哪個位面世界，都已經無人再能覺醒晨曦之力，讓這種近乎Bug般的神術成為傳說，而人類世界的高端魔法師境界也跟著一跌再跌，除了因為魔力元素衰敗之外，缺少晨曦女神的庇佑和賜福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現在看著下方出現這般浩瀚的黎明之光，濃重而充滿勃勃生機的晨曦之力簡直都快要滿得逸散出來，怎能不讓艾倫激動。

    他甚至都想直接跳下去，投入那片光的海洋之中，痛痛快快地讓那黎明之光給自己渾身上下洗禮一遍。

    云中城里的魔法師們也都忍不住激動起來，就連曼斯坦都忍不住扯了下前議長加布里埃爾·米利托的衣袖，“老師！如果有晨曦之力，能讓您突破高階，是不是就可以晉升魔導師了……”

    加布里埃爾·米利托的年齡已經快到極限，加上原本年輕時留下的身體暗傷，本就已經時日無多，如今將云中城議會都交給了希雅和艾倫之后，本來就想著過一段悠閑的退休生活，等維諾大陸的幸存者在這里建好新家園，他也就可以安心地離開人世。

    可現在，看到那迅速蔓延，沖刷著黑暗霧氣的晨曦之力，不由得加布里埃爾·米利托不心動。

    曼斯坦沒說完的話，他心里再明白不過。若是能夠突破，壽命上限可以提高不說，他還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尋找新的魔法藥劑來延長壽命……誰還不想長生呢？

    像安布羅斯那種不擇手段甚至獻祭他人來獲得永生的人當然是活該下地獄，可大多數魔法師，是有這個能力和機會延長壽命，理論上說，只要等階不斷提升，壽命就會隨之延長。

    這完全是正大光明的選擇，既勵志滿滿又讓人心懷向往，誰會不想呢？

    吸收了晨曦之力的黎明之光，擴散的方向，正是朝著已經變成漆黑一片的光明圣地而去，希雅讓小雪將自己和安娜放在了光明神殿的上空，在下落之時，她并沒有讓小雪落在那些黑黢黢的宮殿和石柱上，而是直接拉著安娜從它的后背上跳了下去。

    小雪本來還有些不情不愿，可看到安娜在跳下去的同時，釋放出了一個透明的金字塔型椎體，將她和希雅完完全全地包裹在其中，這座散發著白色圣光的椎體落地就化作了一座白色的巨塔，幾乎占據了光明圣地三分之一的空間，就連那座已經變成黑暗神殿的前·光明神殿，與之相比，都顯得差了不止一籌。

    加布里埃爾看得都感覺十分意外，他雖然不是光系魔法師，但也能感覺到與安娜神魂綁定的這座光塔不大對勁，這塔上強烈的神圣氣息，簡直比光明神的使徒都不弱，可他明明記得，那位光明神教的教皇差點被氣死的原因之一，就是這位覺醒了圣光的小女孩，居然是個無信者，甚至當面拒絕了光明神。

    就很離譜啊！

    多少人為了祈求得到神祇的一個眼神，一句垂青而不惜奉獻全副身家，甚至連靈魂和身體都能夠作為契約的代價而付出，要不然也不會有狂信徒之說了。

    那些人是真的為了得到神祇的恩寵，可以瘋狂到做出任何事，包括且不限于殺妻殺子、自殘身體等等。

    要是讓那些人知道，安娜拒絕了光明神的恩寵，堅持當個無信者，居然能夠得到如此純正的圣光之力，恐怕那些光明神的狂信徒，也會像安布羅斯一樣嫉妒得發瘋，最終墮入深淵地獄之中。

    尤其是現在她釋放出來的這座圣光之塔，那簡直就是帶著光明神的神印，赤果果地打著那些口口聲聲喊著忠誠于圣光的狂信徒的臉，踩在了光明神殿的廢墟之上。

    希雅讓安娜在圣塔中保持圣光之力，自己則是頂著光盾一步步走了出去。

    她能夠感應到，哪怕光明神殿都由白變成黑色，被無數神官的鮮血淹沒，那黑紅色的血漬已經滲入了每一塊石板和石柱，就算用水清洗，用圣光凈化，都無法再讓它們恢復原本的顏色和形狀。

    甚至不僅是原本的光明圣地，整個王都現在都是這種情況。

    那是被數十萬人的鮮血染紅后變黑的顏色，哪怕黑暗之力凝聚的黑霧被黎明之光和圣光驅散，可那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血污的建筑和土地，徹底變了，變得洗不清，刷不白，甚至會融化成黑紅色的污血，在在涌動的光潮之下，緩緩地流動。

    希雅不由皺了皺眉，她能夠感覺到那些重新開始流動的污血中，仍然有著生命力，只是那并不是什么好事，細小的，成千上萬的蟲卵在污血中孵化成密密麻麻的蠕蟲，它們怕光，怕火，生命極其短暫，卻前赴后繼，綿綿不斷。

    這是受到黑暗之神影響后產生的異變，哪怕沒有安布羅斯的控制，這座城也將在光明與黑暗的反復拉鋸式戰斗之中，被徹底摧毀。

    她輕輕伸出手，低吟淺唱著：

    “這里的無盡長夜，漆黑如墨

    星辰隱匿無蹤，萬物沉寂無聲。

    但我們從不絕望，我們靜待曙光，

    在漆黑的長夜盡頭，黎明之光，將破曉而來，驅散一切黑暗……

    黎明之光，是生命的禮贊，

    是希望的詩篇，是勝利的號角。

    黎明之光，是世界的恩賜，

    是生命的奇跡，是永恒的頌歌，

    讓我們齊聲高歌，迎接黎明之光，踏破黑暗，迎接燦爛的明天……”

    起初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可很快就有安娜的聲音跟上，還有許許多多人的聲音唱和，從漂浮在云層中的浮空城，到地上遠方的城池中，到遙遠大海上的戰艦上，無數人在這一時刻，都情不自禁地開始歌頌晨曦與黎明，哪怕他們并沒有吟唱出同樣的歌詞，但無數人的希望就如同一點點星火，盡管微弱渺小，可是匯聚在一起，便如同燦爛夜空中的星河，歡呼雀躍著，朝著希望的光之海洋奔流而去。

    覆蓋在王都中的污血和黑暗之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這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光點下消散著，就連那些剛剛開始互相吞噬開始萌生靈智的蠕蟲們，來不及產生任何念頭，就被這些看似微弱的光點鉆入體內，迅速地將它們溶解分化，變成更多的光點，朝著希雅涌去。

    希雅頭頂的犄角再次發光發亮，甚至又長大了一寸，變得完全透明，讓那些被黎明之光染成了金色的光點迅速地匯聚在犄角上，將它也變得金燦燦的十分漂亮。

    這形象希雅自己都不敢看，只能看著那黑色的光明神殿在黎明之光下，化為無數光點，從那堅不可摧的白玉石柱，到無數貼著金箔的壁畫和雕像，這些先是被黑暗之力侵蝕污染，然后被黎明之力強勢地驅散溶解，最終消散之時，真是連一點石頭殘渣和金箔碎片都沒留下，就散得干干凈凈。

    而這片光所到之處，無論是神殿、王宮、教堂，還是居民住宅公寓、商行大樓、廣場雕像等等，都被這強光溶解消散，簡直比陽光下的雪人融化得還快。

    這些消散的建筑和雕像，包括建筑里所有被污染的殘骸和各種物品，都干脆利索地化為金色的光點，幾乎以逃命的速度，爭先恐后地鉆進希雅頭頂的犄角中。

    讓那原本半透明的犄角，里面像是塞滿的金沙，亮得能夠晃瞎人眼。

    艾倫帶著云中城的魔法師們硬是將云中城的浮空高度降了數百米，幾乎貼著王都的上空，看到下面的變化時，都忍不住有些咋舌。

    “希雅大人，你要是吃不下的晨曦之力，給我們也留一點啊！”

    看到那些金色的光點匯聚成金色的流光，在希雅的頭頂上方甚至形成了一個漩渦，瘋狂地涌入她的身體，若不是犄角的轉化率有限，恐怕這些光點能直接沖進她的身體將她撐爆。

    希雅聽到了艾倫的傳音，抬起頭來，一道金色的光柱，直接從她頭頂的犄角上發射出去，投入云中城上懸浮著的那面幻光太陽鏡。

    “啊！太亮了！要晃瞎我的狗眼了！”

    “別松手！放手你自己可撐不住啊，艾倫大人求你了，讓我們都跟著沾沾光吧！”

    魔法師們一邊驚呼著，一邊興奮地閉著眼睛大喊大叫。

    幻光太陽鏡被他們改造之后，本就是用于放大光之力，無論是圣光還是黎明之光，經過這面太陽鏡的加持，那簡直就像是被增幅的強光電筒一樣，敢抬頭的當場就被那強光刺激得雙目流淚，不得不閉上眼睛狂呼亂叫。

    他們這可是真的要跟著沾光，沾得還是能夠讓他們突破境界的黎明之光。

    這下可真是沾光沾大了！

    希雅的臉色卻微微一變，一伸手就將安娜從那座“圣光金字塔”里拉了出來，擋在了自己的身后，警惕地望著天空。

    就算有艾倫的鏈接加持，能夠匯聚上千名魔法師的力量一同放大這道黎明之光，可她能感覺到的，還有一種更加強大的，幾乎媲美先前黑暗之神投下的那一瞥的力量，朝著他們這里“看”了過來。

    幾乎每個魔法師的腦海中，都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光明驅散黑暗，你們享受了光明帶來的力量，可愿意成為吾忠誠的信徒？”

    那聲音仿佛來自空中極為遙遠的地方，還帶著些許回音，使之更顯得空靈悠遠，直擊心靈。

    每個人的腦海之中，都冒出一個念頭：“光明神！是光明神降臨了！！！”

    加布里埃爾·米利托甚至感覺有些驚恐，這個新位面的神祇就跟土豆一樣常見嗎？

    那個前任光明神教皇能召喚黑暗之神的降臨，而現在無信者擁有了圣光不說，在清洗凈化整個王都之時，竟然還引來了光明神的關注，得到光明神的親自接引。

    這信還是不信？

    光明神上次因為光明神教的腐敗墮落，憤而棄之，選擇了作為無信者的安娜降下圣光，可現在祂再次降下投影，竟是要吸納這里所有的魔法師們成為祂的信徒……

    “我不愿意！”安娜清脆的童聲穿破了強光帶來的光幕，鏗鏘有力地傳入了每一個魔法師的耳中，“我不會信仰任何神明，因為我的力量是屬于自己努力得到的，那么任何神明都無法收回去！”

    希雅微微點頭，安娜這得到圣光塔加成之后，過目不忘的本事又翻倍，連祂剛剛在她耳邊說的話，都能夠一字不落地復述出來。

    這一語頓時驚醒夢中人，魔法師們恍然大悟，立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腦海中的那個提問。

    “差點忘了，一旦承認自己的力量來源于神明，成為神的信徒之后，就等于把自己的腦袋放到別人的手上，隨時想讓我死就讓我死，想讓我活就讓我活得生不如死……”

    “好好的人不做，干嘛要去當條狗呢？”

    “就是，我們這邊都打完了，光明神才姍姍來遲，這一來就想把我們當成麥子給收割了，怎么就想得那么美呢？”

    ……

    云中城的魔法師們，本就沒有什么信仰，因為維諾大陸的破碎，導致他們那里的生態崩潰，根本無法凝聚新的神格。若是換到一個非末世的正常魔法大陸里，就憑這次晨曦之力的灌注和進入新大陸后得到的機緣，他們就能有不少人都突破境界。

    尤其是他們幾十年上百年如一日的鉆研魔法精神，對論文的執念，這些強大的信仰之力和愿望，都能凝聚出一個叫論文之神的新神位，或者是什么煉金之神、機械之神等等。

    可惜無論是維諾大陸，還是現在的奧斯維拉大陸，都因為本身世界的不完整，導致這些新的信仰力量，根本無法凝聚神格，更無法讓新生的神祇晉升，飛升上天際，登臨真正的神座。

    “哼！”眾人亂七八糟的說法，終于引起了光明神的不滿，一個輕哼聲過后，方才那種神奇的感覺瞬間消失，可精神力和大腦卻被這一哼的力量震得都有些晃蕩，等級稍低的魔法師都無法控制地流出了鼻血。

    艾倫流得格外厲害，因為他鏈接著所有的魔法師，別人只接受到光明神的一聲，他卻是接收到上千聲的合力，當場就覺得腦子轟的一聲，鼻血嘩啦啦地流下去，就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

    他差點就一頭從半空中栽下去，可一道金色的光如同繩網般接住了他，帶著他飄飄蕩蕩地落在了希雅和安娜的身后。

    再一看，安娜的表情鄭重無比，再次重申，“我不會信仰任何神明的，哪怕你收回我的圣光之力，我也要靠自己的力量繼續學習魔法！”

    可她如此認真的回答，根本沒有得到光明神的任何反應。

    希雅握緊了她的小手，抬頭望天，在所有人都大腦一片混亂，，頭疼欲裂的時候，她卻無比清醒地看著天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放棄吧，我們不信神，也會靠著自己的雙手來建造自己的家園。”

    “神明的時代已經過去，現在的世界，不再屬于神明和你們的信徒，我們相信的只有我們自己，和我們為之努力的事業！”

    說話間，她頭頂犄角里盈滿的金色光點，突然爆發般噴涌而出，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洪流，直沖天際。

    此時此刻的天空之中，已經洗去了所有的烏云與黑霧，湛藍的天空萬里無云，只有一真一假兩輪太陽掛在空中，而這道金色的光，直沖的方向，竟是那剛剛從烏云之后展露出來的太陽。

    那本該是屬于奧斯維拉大陸的太陽，屬于光明神的陽光，在被黑暗之神的力量遮蔽了半年之后，終于在王都上空重現的第一時間，竟然就被這道金光沖了！

    “天！她在晉升！晉升高階嗎？”艾倫瞪大了眼，簡直想罵臟話，就是不知道該罵誰才好。

    第167章

    這是一個魔法世界, 也是一個真正存在神明的世界。

    幾乎所有人，從出生開始，就在接受各種關于神祇的禁忌知識警告, 不論你信不信神，都不可冒犯, 不可褻瀆，因為你的信仰或許無人理會，可若是冒犯或褻瀆神祇，就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無法估量的可怕后果。

    神祇的眼中看不到凡人，每天禱告祈求奉上忠誠信仰的人數不勝數, 祂未必能給予回復，更不用說賜福。可若是冒犯神祇, 褻瀆神靈, 一旦被人聽到, 都不用神祇親自出手, 光是那些教會的神官和狂信徒, 就能讓你家破人亡，寸步難行。

    而如今, 光明神都降下神諭，要他們奉上信仰的時候，云中城的魔法師們，卻在七嘴八舌的議論之中, 拒絕了這位神祇的“恩賜”, 加布里埃爾·米利托雖然沒說話，可內心的擔憂和恐懼, 真是完全無法跟其他人說。

    如今這些年輕的魔法師們，基本上都是在維諾大陸被深淵入侵, 破碎毀滅后才誕生的，那時候的維諾大陸已經沒有神祇的庇佑，自然也沒有教會再招攬信徒，吸收信仰。

    他們只能靠努力研究魔法知識，發表論文，鉆研新魔法應用技術來提升魔法能力。

    對神祇的力量，他們知道的太少，簡直是無知者無畏。

    加布里埃爾·米利托憂心忡忡地看著希雅，云中城的魔法師們不知道，可她呢？他們才剛到這片大陸，不到一天時間，就先后見識了黑暗之神和光明神，這些本該高高在上的神祇，在這片大陸上，竟然就這么毫無掩飾地降臨，這到底是意外？還是希雅將他們帶來這個新世界的真正目的？

    他可沒有艾倫那樣的天真樂觀，盲目信任，尤其是在面對神祇的時候，這些年輕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敬畏。

    就連艾倫這個笨蛋也一樣，只要是他相信的人，就總是毫無保留的付出，活了上百歲，無論平時表現的多么厲害，可實際上，還是個單純且愚蠢的家伙。

    聽到他居然跟著希雅一起高喊“不信神”、“相信我們自己”、“走自己的路”時，加布里埃爾都有些絕望了。

    希雅說黑暗之神小心眼，安布羅斯說了句嫉妒安娜得到光明神的賜福就翻車，可光明神……加布里埃爾的記憶中，也不是個大方的神祇啊！

    他們這樣當面拒絕，真的不會引起光明神的震怒，直接降下神罰將他們全部滅了嗎？

    要知道，神棄者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加布里埃爾提心吊膽，絕望擔憂，然而他看到了什么？看到希雅在拒絕了光明神之后，在艾倫的羨慕嫉妒之中，身上的魔力元素不斷攀升，幾乎將周圍所有的魔力元素都牽引過去，一舉突破了中級魔法師的限制，晉升為高階魔法師初段……

    哦不！加布里埃爾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希雅——

    她還在進階！并沒有因為突破成為高階魔法師而停下來。

    無數魔力元素涌入她的體內，那是純潔無瑕的圣光，是充滿生機的晨曦之光，哪怕她突破中階進入高階之后，都沒有停止灌輸，還在不斷地將周圍的魔力元素轉化為最純粹的光之力，洗滌和重塑著她的全身血肉，讓她整個人都開始發光，變得透明，變得耀眼，變成了一個令人無法直視的光團。

    初段、中段、高段、巔峰……

    他們花費了上百年時間，才抵達的巔峰，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這一刻，如同呼吸般輕而易舉地抵達。

    加布里埃爾忽然覺得自己可以理解艾倫了。

    曾經自以為是天才，自以為是站在巔峰的人，目空一切，痛苦在于找不到未來的方向和希望。可當他看到帶來希望的她時，又被她比成了渣，就如同以前他將別人襯托成渣一樣，那種落差……的確很容易讓人發瘋。

    可為什么？光明神沒有懲罰這個冒犯神祇的無信者，反而還輕飄飄地放過了她，甚至讓她這么容易就突破晉升？

    難道這個世界的光明神，和他所知道的光明神不一樣？

    艾倫已經說不出話了，差距不大的時候還可以說羨慕和嫉妒，差距太大的時候，真是連羨慕都說累了懶得說了。

    安娜站在希雅的身后，沒有人看到，她控制著的圣光金字塔，剛剛吸收了多少圣光之力，在王都方圓百里范圍內，黑暗被圣光凈化后，所轉化成的光之元素，都被這座圣光金字塔毫無遺漏地吸收過去，這座圣光金字塔當初在光明圣地的圣塔里幾乎都被消耗盡了圣光之力，與她契約之后，這么長時間，才充能了不到三分之一，僅僅能夠使用最基本的幾種技能，用于防護和恢復魔力。

    可現在，在這片曾經被黑暗籠罩的王都，被凈化的黑暗元素越多，出現的光明元素就越多，于是這座圣光金字塔就開始瘋狂地吸收光之元素，要不是安娜克制，恐怕它連希雅進階所需要的光之元素都要搶過來吃了。

    事實上，它一開始的確也搶了一部分，只是安娜發現后，就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圣光之力刷給了希雅，一連幾個大圣光術和祝福釋放出來，幾乎消耗光了她體內的光明元素，害得圣光金字塔不得不給她補充。沒辦法，契約注定，它就是她的充能寶。

    哪怕它已經有靈智，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卻也無法阻止安娜，被氣得發抖之余，只能乖乖地收回了自己的力量，老老實實地看著希雅進階，不敢再搗亂。

    安娜通過契約告訴它：“我的一切都是老師給我的，你若有需要，可以跟我要，但你若是想要對老師不利，那我就算是跟你同歸于盡，也不會讓你傷害到老師的！”

    圣光金字塔委屈難受，若有眼睛嘴巴，簡直能當場嚎啕大哭起來。

    當初契約的時候，它可不知道，這個心思純凈無比，擁有最正統的圣光之力的女孩，居然如此難纏，當初那些曾經與它契約過的光明神教教皇和紅衣大主教，都會對它恭恭敬敬，生怕它一怒之下剝奪了他們的權力，不再罩著他們，可這個小女孩呢？

    她她她居然還敢威脅它！它是圣塔中最有價值的圣光金字塔，是光明系神器，能夠讓人與光明神聯系，接受到最多的神恩的神器，結果還被她嫌棄……簡直就是投錯主的神器不如石頭啊！

    安娜并沒有理會契約神器的哀怨，只感覺這神器的器靈終于老實下來，讓她可以安安靜靜地守著老師晉升。

    當她看到希雅身上的光團，終于開始向外延伸，形成了一對白金色的光之羽翼，在她身后展開，足足有十多米長，帶著她升上空中時，安娜忍不住驚嘆起來。

    “小雪啊，老師也長翅膀了，以后是不是就不用你當坐騎了？”

    雪鷹原本看著希雅晉升的過程，還感覺無比驕傲自豪，它剛成年搶到的第一個契約者，即將成為奧斯維拉大陸最強大的魔法師，其他的雪鷹一個都比不上它呢！

    突然直接聽到這個“噩耗”，雪鷹一下子就懵了。

    它也下意識地展開了自己的翅膀，跟希雅對比了一下，感覺還是自己的翅膀又寬又大又漂亮，希雅那翅膀白晃晃的完全透明，一看就沒有它的翅膀那么鋒利有力。

    “咕咕！不管主人有沒有翅膀，我才不會離開主人的！”

    只不過，希雅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息，還是讓它感覺到了壓力，哪怕她們之間還存在契約，可那種站在魔獸巔峰的血脈壓制之力，仍然讓雪鷹感覺到害怕。如果不是有契約，如果不是看著這種威壓是從希雅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怕它早就已經落荒而逃，回去找亞歷山大族長求救了。

    它已經看到，希雅額上的那個犄角，迅速長大之后，竟然隨著吸收那些光之元素，變得越來越透明，最后竟然化為虛無的影子，讓它看不到了！

    它明明已經是高階魔獸，為什么還看不破隱藏的魔法呢？

    除非……除非希雅的等級已經超過了它？

    加布里埃爾伸手按在了曼斯坦的肩頭，才能支撐著自己沒有腿軟跪下。

    當那道光從天穹落下，從真正的太陽中落在希雅的身上，先前如同龍卷風般席卷了整個王都的魔力漩渦，終于匯入了希雅頭頂的犄角中，最終幻化成一個十分龐大漂亮的鹿角，有著鋒利的犄角，還有著華麗剔透的分支，仿佛綻放在她頭頂的一株花樹，只是在綻放到最燦爛最美麗的那一刻瞬間消失，化為無形。

    每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很清楚，那華麗的犄角并沒有真的消失，而是隱藏了起來。

    也證明了希雅的進階完美完成后，已經可以控制住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的變化，從而將這華麗麗的犄角收了起來，依然保留著自己人類的模樣。

    每個世界之中，魔獸們都喜歡將自己最強大最鋒利的武器亮出來，無論是恐嚇對手，還是吸引伴侶，鋒利的爪牙和犄角，華麗的羽毛和堅不可摧的鱗甲，都必須亮出來讓所有人和魔獸都看到。

    可人類并不這樣，有的人類喜歡招搖顯擺，可有的人類卻喜歡低調潛伏，可往往后者的威脅力和可怕程度，都遠遠超過前者。

    牽動了整個王都的魔力元素，讓云中城的魔法師們一來就看到這樣一幕大戲之后，希雅最終還是選擇了收起光之羽翼和完全形態的光之鹿角，恢復了自己的人類形態，只是她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根本不知道，她剛才整個人變成個發光體之后，哪怕恢復過來，依然像是開了光環美顏一樣，帶著一種逼人的氣勢，讓所有人都不敢直視她。

    “現在，可以清理王都了！”

    聽到她開口說話后，屏息良久的魔法師們，這才終于轟然響應，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希雅大人這是晉升到什么層次了？為什么我完全感應不到啊？”

    “大人原本是中階魔法師，晉升當然是高階啦！”

    “可為什么我感覺希雅大人身上的魔力波動，比艾倫大人還要可怕呢？”

    “我也這么覺得……”

    艾倫的嘴角抽了抽，俊美的臉上露出了咬牙切齒的神色，“還是你自己說吧，你晉升到什么等階了？別唬我，我早三十年前就是高階巔峰，我知道高階巔峰是什么樣的！”

    希雅微微笑了笑，十分淡定地說道：“不好意思，我跳了一階，目前應該是魔導師初段吧？”

    “跳了一階？你這是跳了一階嗎？！”艾倫悲憤得大吼，“你這是直接從中階魔法師，跳過了高階魔法師的四個階段，跳級成了魔導師，這完全不合理！不是說你們這個大陸的頂級魔法師也被限制在高階嗎？為什么你還能跳級？為什么？！”

    希雅想了想，抬頭看了眼天空中恢復正常的太陽，略微有些遲疑地說道：“或許……是因為神明的降臨？”

    加布里埃爾差點就一口血吐了出來，只是忍著憋著也差點讓他內傷。

    別人信奉神明，終日祈禱供奉，都得不到神明的賜福，被死死地按在高階無法晉升。他們是因為世界的崩潰，眾神的離去而無法晉升。

    若說神明的降臨，放開了限制，那也應該是信徒或者他們晉升才對啊，為什么偏偏是希雅這個無信者突破甚至跳級，直接跨越了高階，成為魔導師了啊啊啊！

    加布里埃爾覺得如果那位前任光明神教的教皇安布羅斯如果沒有被黑暗之神帶走，留在這里看到這一幕的話，恐怕會直接氣得崩潰，自絕于世，都不用黑暗之神再降下神罰了。

    希雅看到他們都一臉崩潰的表情，連忙解釋道：“我剛才感應到，這個世界的封印，因為黑暗之神和光明神的降臨，再次解開，我能夠感應到更多的世界碎片坐標，所以在吸收了這里被轉化的光之元素后，加上先前在維諾大陸積攢下來的魔力元素，就一下子跳級了……”

    艾倫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點，“也就是說，其實你在進入我們位面的時候，本來就應該晉升高階魔法師，只是因為位面變化壓制，加上你耗費了大量的魔力元素開啟界門，所以才沒有晉升。而那時你的實際力量和魔力池的魔力容量，其實已經超過了一般的高階魔法師……”

    所以伊凡死的一點兒也不冤。他沒說出來，但每個人都聽懂了。

    尤其是加布里埃爾，簡直覺得后心一股涼颼颼的冷汗滑過，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后怕不已。

    不得不慶幸，自己最后的選擇沒錯，識時務者為俊杰，更何況以希雅大人的品行，對于他和門下肯改過自新的學生們，還是會留下一條生路的。

    像朱利葉斯和米萊、安奈林那些蠢貨們，帶著家族和學生們離開，自以為是，結果呢？全都死在了深淵魔獸之口，連尸體都沒能留下來。

    加布里埃爾忽然忍不住問道：“希雅大人，你真的只有十七歲嗎？”

    “我？”希雅愣了一下，她已經徹底和這個身體融合，在原來那個世界的記憶反而淡了許多，在那個世界二十多年的經歷，甚至還沒有在這里的一年驚心動魄、曲折復雜，可在那時光神器中她看到的一切，讓她明白，無論哪個世界的她，都是同一個人，所以——

    “是的，我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七年。”這話絕對一點問題都沒有，原主盡管被時光神器逆轉時間重生了N次，可在“這個世界”，她依然只有十七歲。

    加布里埃爾長長地嘆了口氣，有些羨慕，又有些遺憾地說道：“雖然很高興看到希雅大人晉升，但我記得大人說過，這片大陸對魔法師的限制，會嚴重影響魔導師的生存……”

    艾倫也想了起來，“是啊！你怎么就不控制一下自己，哪怕控制在高階巔峰也行啊，你這么小小年紀就晉升到魔導師，讓我們……咳咳，你還能留在這里嗎？”

    多米尼克剛剛趕到，就聽到這個“噩耗”，頓時嚇了一跳，“領主大人，你你你晉升魔導師了？你不是中階魔法師嗎？怎么會突然就晉升了？”

    安娜緊張地上前拉住希雅的手，“老師，不要走啊！”早知道老師吸收的魔力元素過多還有這樣的問題，她就不限制圣光金字塔了。

    圣光金字塔：……

    看到她一臉的擔憂和不舍之色，希雅摸摸她的頭，笑著說道：“你們不用擔心，我現在感覺很好，并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我想……這應該是兩位神祇降臨后，打破了對奧斯維拉大陸的限制，否則我也無法晉升。”

    “真的？”多米尼克一下子就興奮起來，“那是不是我也能晉升了？”

    艾倫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你是中階魔法師，本來就沒限制的好不好？要晉升，也該是我和加布里埃爾才對啊！為什么……”他剛說了一半，本想調動體內的魔力元素，就忽然之間發覺，剛剛為了“凈化”整個奧蘭王都時，他鏈接上千個魔法師，耗盡了體內的魔力，結果只能干看著希雅晉升。

    可現在，他體內的魔力元素，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全部恢復不說，還在不斷地擴張著。

    “我……我也要晉升了！”

    已經停滯了快三十年沒有動過，甚至還有些衰退的魔力池，這會兒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機，在體內不停地轉動著，牽引著所有的魔力回路一起反復流轉，其中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生機之力，不僅僅修復了他的魔力池，還隨著他的魔力元素一起流遍全身，滋養著身體的每一個器官，將那些陳舊的內傷，淤積的怨氣，無形的悲痛，都如同春風化雨般洗去，讓他這具已經苦熬了上百年的身體，真的如同外表的年輕人一樣，重新充滿了活力和生機。

    所有人都看到他身上發出的光，像是無數根細長的蛛絲，將他密密匝匝地包裹著，卻又張牙舞爪地向外伸展著，那是獨屬于他的魔力元素，原本是無形的精神力，可現在變得讓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閃閃發光，簡直就像是鍍了金一樣燦爛奪目。

    “這家伙，真的晉升了啊！”希雅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艾倫在這一戰之中，雖然是個輔助，但他強大的精神力將云中城的所有魔法師鏈接在一起，所形成的強大合力，讓神祇都為之側目，否則以光明神那高高在上的性子，又怎么會紆尊降貴地邀請他們成為自己的信徒？

    結果，依然被拒絕。

    現在看來，哪怕是普通魔法師拒絕光明神，也沒有遭到這位神祇的報復，到底是因為祂真的寬厚仁慈、光明正義呢，還是因為……祂根本無法真正降臨這個世界？

    艾倫升入半空中，他沒有長出翅膀，但他身上散發出的無數道光線，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張巨大無比的網，并不像蛛網那種形狀，而是密密麻麻的五邊形小格子拼成的網格，如同一個巨大的蜂巢，而他則是這個蜂網上居于核心處的主人。

    曾經被他鏈接過的魔法師們，都感覺到了腦海中那一線魔力震顫，是艾倫晉升時的感悟，隨著他們曾經的精神鏈接，傳入了他們的腦海之中。

    那些中階魔法師倒也罷了，那些初階魔法師里，忽然有好幾個目光一滯，然后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我我我也要晉升了！”

    加布里埃爾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空氣中的魔力元素，從他的指縫中穿過，根本沒有進入他的身體，更無法讓他得到晉升。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那幾個叫得最歡的小魔法師，其中一個是麥倫，是那個異想天開制造出能夠變大變小的石彈的初階魔法師，也是他先前附和希雅，高呼著不信神，拒絕了光明神的邀請。

    為什么？他這樣敬畏神明的，小心翼翼的人，得不到晉升，這些膽大妄為拒絕光明神的無信者，竟然一個個都晉升了？！

    這不合理啊啊啊！

    第168章

    絕大部分情況下, 破壞比建設更容易。

    建一座城，尤其是能夠容納數十萬人的王都，歷經三個王朝, 經過五六百年的不斷擴建，才形成了現在的規模。可在淪陷入黑暗之中后, 數十萬人化為黑暗邪靈和吸血魔，最終被安布羅斯吞噬，在這個過程中，將這座曾經被稱為奧斯維拉大陸明珠的城市，徹底毀滅。

    這種毀滅, 不僅僅是物理意義上的，所有的生靈死亡后的腐爛氣息, 將王都從地面建筑到植被都徹底侵蝕污染, 就連光明圣地和王都那些曾經被魔法防御陣保護的建筑, 如今都變成了黑色, 輕輕一碰, 原本堅硬無比的石柱和石墻都化為粉末散落在地上。

    這是經歷了黑暗之神和黎明之光雙重轟炸之后，已經徹底將這座城市摧毀, 沒有留下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就連護城河也成了干涸漆黑的深溝，堆滿了森森白骨。

    希雅帶著多米尼克和云中城的魔法師們下來看了一圈，都不禁有些唏噓。

    “這地方……真的沒法再住人了。”

    多米尼克費了好大力氣, 才找到了原本黑街的位置, 那里有他的一個煉金工坊，是在他晉升中階魔法師之后, 用自己攢下的錢，買下了他出生的那個妓院, 哪怕那些知道他身世的妓女和打手們，都在他被帶回科拉姆家族后被滅口，可他還是買下了那個地方，幾十年過去，年少時的記憶早已淡化的只剩下朦朧的影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買下這個地方是為了懷念還是其他。

    可現在，回到王都后，他第一時間并沒有去找科拉姆家族的駐地，而是來了這個地方，看到已經徹底被摧毀的殘垣斷壁，多米尼克沒有哭，只是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希雅身邊。

    “這里受到黑暗元素的侵蝕太過嚴重，就算用圣光凈化，也不是一兩天能夠完成的。”

    希雅點點頭，忽然轉向加布里埃爾·米利托，問道：“米利托先生，我能知道，你們當初是怎樣將一座城市，完全從大陸板塊中獨立分割出來，成為浮空城的嗎？”

    “我……不清楚。”加布里埃爾·米利托愣了一下，立刻說道：“不過您現在是云中城的議長，當然可以查閱云中城所有的資料，或許里面會有相關記錄。”

    他當然明白希雅這么問的原因，只是維諾大陸和奧斯維拉大陸的情況不同，當時的維諾大陸已經被深淵入侵，分崩離析，而魔法師們只想著能夠上云中城逃離死地，帶走所有的資料和寶貴的大魔法師們，或許在早期那些魔法師先烈們心中，還有再打造一座云中城繼續拯救幸存者的計劃，所有有關云中城的建設資料都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可是隨著維諾大陸的崩潰，魔法資源開始大幅度減少，就連魔法師們的修煉和進階都難以保證，哪里還能分出更多的材料來打造第二座甚至第三座云中城。

    從十二先烈犧牲之后，就再沒有人提起這事了，希雅若是不問，加布里埃爾·米利托甚至都想不起來。

    希雅回憶了一下自己在珍品圖書室里的經歷，略微有點頭疼。

    她并不是個全能全才的全職魔法師，很多經驗都是在原來那個世界的信息大爆炸中獲得的，可以說大部分都是一知半解，還需要根據這里的實際情況進行調整，才能夠真正落實下去。

    尤其是這種大規模的近似于移山倒海的魔法工程，單憑自己一個人動腦的話，恐怕累都要累死。

    “這樣的話……對云中城全體魔法師開放珍品圖書室，準許在圖書室內借閱云中城的建設資料，希望能夠集思廣益，想出一個能夠清除污染，重建這座城市的辦法。”

    她想了想，又說道：“這次可以在云中城的兩本魔法刊物上，登一篇征稿啟事，但凡能夠入選并在重現中采用的論文方案，不僅可以獲得積分獎勵，還可以獲得魔晶石或其他魔法材料獎勵。”

    加布里埃爾·米利托聽得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十二先烈帶人建造了云中城，成為維諾大陸的傳說人物，被銘刻在英魂碑上，世代銘記。

    如今希雅要重建一座城，而建城的主力將成為云中城的魔法師們，是不是他也有機會成為被一座城永遠銘記的人物？

    看到艾倫晉升的時候，他羨慕之余，還有些迷茫和悲哀，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怎樣，可現在聽到希雅的話，他就像是看到了一束光，忽然就有了目標和期望。

    就算無法再晉升，可若是能夠在重建新城之事出人出力，或許米利托家族還能夠在這里爭取到一個位置，而不至于被新議長希雅大人拋棄。

    先前他們是將功贖罪，才保住了性命，跟著云中城來到了這個新世界，可他內心一直在搖擺彷徨，甚至曾經懷疑過希雅的用心，結果就看到希雅不但晉級還跳級，從本來就能越級爆殺高階魔法師的中階魔法師，一下子成為如今大陸最高等階的魔導師。

    就連艾倫和其他那些毫無保留信任她的魔法師們，堅決地拒絕了光明神的招攬后，竟然一個個也都突破晉升了。

    加布里埃爾·米利托這會兒忽然靈光一閃，終于明白了自己失敗的原因。’

    不是他不努力，不用心，而是他一直以來，都沒有一個堅定的信念。

    說到底，做壞人，他不夠壞，做好人，他又不夠好，包括信仰這種事，他一直在思索利弊，計算得失，徘徊搖擺之間，已經失去了一個魔法師的本心。

    魔法師是用魔法來探索和了解世界，改變和創造，才是魔法師應有的思維。

    就像那個小女孩，能夠擁有那么純粹的圣光之力，卻完全不信仰光明神，甚至敢在光明神面前直言，拒絕成為祂的使徒，這樣的勇氣和堅定的信念，才是她能夠成長得這么快的原因吧！

    他已經錯過了太多的機會，而現在希雅將一個新的機會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再也不愿錯過。

    “希雅大人請放心，我一定會安排好此事，讓大家竭盡所能，盡快重建一座新城。”

    希雅點點頭，說道：“讓大家打開思路，也不必局限于在這座荒廢的城市上重建，可以在周圍多看看，選擇合適的地方，一個能夠容納幾十萬人的城市，無論水源、糧食、安全、交通運輸等等方面，都要考慮周全，免得建好之后再調整會更麻煩了。”

    她可是記得，中世紀歐洲的不少城市，缺少衛生設施規劃，導致屎尿遍地，水源被污染，一次流感或瘟疫，就能造成一個城市或王國死亡過半人口，然后就把這種瘟疫和疾病的源頭，動不動就推給女巫……別人的城市她管不到的不想說，可自己管轄范圍內的城市，并不想變成那種污水橫流、徒有其表的城市。

    晨曦之城是在威斯特領完全新建的城市，當初建城的時候，她就是讓魔法師們通過土系魔法直接挖掘出足以讓人類通行的下水道，鋪設了足夠的上下水管道，這才開始地面建筑施工的。

    而曙光之城和藍達港則是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翻新，結果就導致城市衛生方面的問題，一直比不上晨曦之城。

    希雅已經讓兩個城的執政官聯絡洛山達魔法學院的魔法師們，計劃在開春土地解凍之后，給這兩座城重新修建地下污水排放系統和自來水管道，還要讓市政衛生部門，準備好預防開春的流感爆發情況，避免再出現因為疫病而大量減員的情況。

    因為在那兩座城里吃過虧，所以在重建王都的時候，希雅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原來的基礎上翻新，而是要徹底推倒重建。

    尤其是在見過了云中城的建設之后，希雅更是覺得，這個世界的底層人民生活的十分艱辛，可那些魔法師們發展起來的魔法科技，在某些方面，完全不亞于機械工業科技。

    各種魔法符文卷軸，完全能夠取代一些現代科技，甚至比那些工業技術更加方便簡單。

    就比如聚水符文卷軸，只要打開就能凝聚水源，釋放出一定量的清水。不僅僅是方便攜帶的問題，而且是無論魔法師還是普通人都能使用，對于那些外出旅行，或者去一些水源匱乏的地方開礦或生活的人，這種魔法技術更為方便實用。

    畢竟，只需要打開個魔法符文卷軸而已，比起架設自來水管道或者挖掘水井，耗費的人力和時間完全無法相比。

    尤其是希雅將這種低級符文卷軸的制作工藝簡化，施行了雕版印刷符文，使低級符文卷軸的產量大增不說，價格也壓到了最低，讓普通人也完全能夠用得起。

    這個世界充斥著無數魔力元素，這本就是最清潔最方便的能源，只是原本都被魔法師和貴族們壟斷，導致這些方便高效的能源無法推廣，浪費資源不說，也嚴重地影響了這個世界的生產力和科技發展。

    所以希雅建立洛山達魔法學院，公開教授魔法知識，就是為了普及魔法技術打基礎。

    原本她一直發愁的人手問題，都在這次的位面之行中得到了解決，上千位魔法師啊！都是得到過良好教育，還經過了一次深淵戰斗考驗，經過篩選的年輕一代，充滿活力和干勁，一定可以幫她重建一座地上的魔法之城。

    是的，在看到王都被毀后的慘狀后，希雅已經決定，她要重建的城市，將會是一座魔法之城，一座用魔法建造，充滿魔法科技的城市。讓每個來到這座城市的人，都能感受到魔法帶來的便利和舒適生活，能夠買到改變生活的魔法科技設備，從而改變更多人的生活。

    當然，她不會像云中城一樣拒絕普通人的進入，甚至會歡迎普通人的加入。

    畢竟，魔法師始終是要看天賦和血脈，以前在魔力元素復蘇之前，幾乎是千里挑一甚至萬里挑一的概率，就算是魔力元素復蘇，經過魔力潮的沖刷后這個比例有所提高，但終究還是少。

    更何況，魔法師的生育率是隨著等級的提高而不斷下降的，到高階魔法師以上的，如果不是在早期生過孩子，基本上就可以與生育告別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千方百計地算計那些女魔法師們，既要她們生孩子來提高魔法師的覺醒比率，又怕她們升級后降低生育率。

    可現在魔力潮提升了大陸的魔力元素，普通人的后代里覺醒的概率也大幅度提高，加上他們的人口基數，遠遠高于魔法師們的后代，只是原本那些普通人和奴隸的孩子存活率一直很低，許多孩子甚至活不到周歲就夭折，每個寒冬都是這些貧困家庭最煎熬的日子。

    以前幾乎每個冬天，底層貧民和奴隸之中，都有熬不過去的老人與孩童，唯有這個冬天，女巫領的人們在看到了第一朵迎春花綻放，看到小草頂開土壤露出青綠的小芽，人們才忽然發現，這個冬天過去了，大家安然無恙地度過了這個冬天！！

    雖然說在寒冬來臨之前，希雅就讓各城的市政官準備過冬物資，幾乎動員了所有的魔法師，除了去攻打和收復曙光之城的人之外，從魔法師到市政管理人員，都在為過冬做準備，煉金工廠的所有人都是三班倒在生產各種物資，從采暖壁爐到魔法卷軸，以及各種小型充能魔法裝備，生產的數量之多，壓得成本之低，都讓那些昔日重金采購魔法裝備的貴族們咂舌不已。

    想想他們以前買個聚火術魔法卷軸，都舍不得用在壁爐里，燒木柴或者黑炭也是僅限于用火盆在有人起居的房間，根本不可能讓整個城堡或大樓都溫暖如春，就算是王宮也做不到如此奢侈敗家的行為啊！

    可是從女巫領的最北方開始，據說北方帕瓦爾山脈里的軍團，直接在火山附近找了不少溫泉地脈，還引了地熱進房里，讓原本最冷的山地礦場和鹽場，今年所有人都能過一個溫暖的冬日。

    甚至還有魔法師去，借用地熱資源，在那邊建了不少的溫室大棚，種植蔬菜和小麥，通過魔法催種，完全能夠實現一月一熟，反正帕瓦爾山脈中多的是荒地，不怕消耗地力。

    就為這個，多米尼克還帶著煉金師們苦肝了七天七夜沒休息，研制出了可拆裝移動式大棚，就是為了方便她們在山谷中進行冬季大棚種植。

    這樣一來，就不用從女巫領再運糧運菜進山，節省人力物力不說，還能讓山中那數萬礦工和家屬們有活干有飯吃，不用擔心過冬的問題。

    這些北方荒原下來的部落人，經過大半年的礦工和鹽工生活，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管理方式，若說挖礦煮鹽辛苦，當初他們在北方荒原的生活也同樣辛苦，至少這里辛苦過后就會有收獲，能夠吃飽穿暖還不用擔心被魔獸抓走吃了，還能夠讓孩子們去讀書認字，甚至還有幾個覺醒了魔法種子的，都入選魔法學院成為魔法學徒。

    這種生活，比起以前在北方荒原的搏命生活，不知好多少倍。

    他們很珍惜這種生活，也格外努力地學習種地，哪怕他們大多數人以前只會放牧打獵，完全沒用過鋤頭，可是在農官的指導下，這個冬天他們也學會了自己耕種，加上有魔法師們的定期催生和魔法肥料的效果，在他們的精心照料下，這第一個冬季的產量，就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讓他們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不用再擔心斷糧問題了。

    據說當他們收獲第一茬冬麥時，看到那沉甸甸的麥穗，爆滿的麥粒，那些老人們當場就跪在麥田里，流著淚感謝和祝福女巫領主，給了他們新的生機。

    若是在往年，冬季缺少糧食和御寒衣物時，部落里都會放棄一部分老人與孩子，來保住生命力強壯的孩子和年輕人，原本去年得知部落大軍被俘虜，這些留守的老人們都絕望地以為到了部落的末日，卻沒想到會被接進山中，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不僅衣食無憂，還安然度過了這個寒冷的冬季。

    最終經過統計，原本以為最危險的帕瓦爾山脈中，除了三個老人和兩個嬰兒因為年齡和身體緣故，沒能度過這個冬季，其他的人都安然過冬，可以說是布魯斯有生以來，所知道減員最少的一個冬季。

    晨曦之城因為最先普及了火墻和火炕設施，從建城蓋房子的時候就已經鋪設好了取暖設備，加上多米尼克推行的魔法充能陣，讓全城這個冬天都沒有一例因為寒冷而死的事件發生。就連安置流浪兒和孤寡老人的福利院，都有火墻和火炕保證取暖，就更不用說那些在冬季來臨前領到了采暖費的工人們了。

    再加上有了浮空飛艇的運輸，這個冬天也不用擔心艾斯米亞河結冰后的運輸問題，讓大家在冬季依然能夠吃到速凍的海鮮，煮上一大鍋海鮮湯或者魚湯，一家人都能吃得暖烘烘的填飽肚子。

    以前的冬天，因為寒冷和大雪，缺少御寒衣物，大家只能在家里抱團取暖，沒辦法出去工作，也沒有收入，尤其是那些農奴，完全就靠主人的一點施舍硬扛，身體稍微差一點都熬不過去。

    而如今大家驚詫地發現，原來冬天也有干不完的活啊！

    不光是新收的棉花需要繼續紡織成布匹，制作成棉衣，還有煉金工廠的工作需要三班倒日以繼夜地開工，哪怕煉金師們研究出了不少的魔法機械來提高生產率，可因需求量加大的緣故，依然需要許多工人輪番工作。

    以前的貴族們，可不會管他們一天工作超過八小時會不會累壞，別說三班倒，恨不得他們能從早干到晚全年無休的，當然用不著那些昂貴的魔法機械。

    可現在領主大人制定的領地法規中，就明確規定了必須保障工人們的最低工作報酬和最高工作時間，超出一天八小時之外的工作，都需要支付雙倍甚至三倍酬勞，這就讓那些原本擔心會被魔法機械搶走工作的工人們，發現不但沒被搶走工作，他們的工作還變得更簡單更輕松，一天只需要八小時，每五天還能休息兩天，多出來的時間完全可以干點別的事。

    比如生活。

    有了足夠的工資和休息時間的人們，終于也開始買一點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的東西。比如買塊蛋糕回去讓孩子們嘗嘗，買件新衣服給妻子和母親，買雙新鞋子，和家人一起到小餐廳吃頓飯，嘗嘗這些從威斯特公學廚藝班出來的大廚們的手藝……

    不知不覺間，他們不再像從前一樣，只知道不停地勞作，除了農田工坊之外，就只能窩在家里，有的人家甚至七八口人就一條棉褲和一件棉衣，誰出門給誰穿，其他人都只能縮在家里不敢出門。

    現在不僅家里有了火墻暖炕不冷了，女巫領出產的大量棉花和魔獸皮毛制品，一下子就壓低了這些過冬衣物的價格，加上這半年來成為自由民的奴隸們，爆發出非同一般的主動性，賺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也終于敢買這些以往他們根本連看都不敢看價格的衣物，終于可以在冬天穿的暖暖的欣賞雪景。

    落雪的風景，只有在吃飽穿暖的時候才能成為風景，在饑寒交迫的人眼里，那只是災難。

    如今冰雪融化，大地復蘇，再傳來王都被希雅帶領上千魔法師收復凈化，準備重建新城的消息時，所有人都沒有感覺到任何意外，甚至覺得果然如此，正該如此。

    女巫領三城的人們都為之歡呼慶賀，尤其是那些王都的幸存者們，激動得熱淚盈眶，女巫領再好，他們還是會懷念自己的家園，哪怕曾經淪入黑暗之地，如今被領主大人收復凈化，他們就有了回家的希望。

    唯獨那些一直冷眼旁觀，給糾結著到底是投向女巫領呢，還是觀望一下亞歷克西斯王子的大貴族們，聽到這個消息時，都有些難以置信。

    這么快？那位女巫領主不是上個月還在雷姆洛斯城對付那些黑暗邪靈，怎么一轉眼就去了南方叢林，不光殺了亞歷克西斯王子，還占據了南都，還帶著上千魔法師收復王都……等等，上千魔法師是從哪里來的？整個奧蘭王國以前有記錄的魔法師，這三百年里加起來也沒一千個啊！！！

    第169章

    奧蘭王國在獲得世襲爵位之后, 都會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關于魔法師的禁忌知識。

    無論是從光明神教那邊獲得的關于對女巫的辨別和對魔法師的敬而遠之，還是在王都看到三大魔法世家的超然地位，但凡有腦筋的貴族, 都知道擁有魔法種子是一件多么難得的事。

    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是一場災難, 可對于貴族來說，除非是被人針對舉報，否則無論是投靠王室還是投靠光明神教，都能給家族帶來不小的利益。

    當初老威斯特伯爵戰死，希雅面臨王室和教廷的雙重壓迫時, 他們冷眼旁觀，甚至覺得是希雅不識時務, 嫁給王子或是成為教廷圣女, 都是無上榮耀之事, 她竟然一再拒絕, 還死守著領地, 最終被人背刺舉報，也在情理之中。

    可誰能想到, 本以為都要徹底完了的威斯特家族，那位伯爵小姐竟然會絕地逢生，不僅覺醒了魔法，還是十分罕見的資質, 在覺醒的當時就反殺了教廷神官, 據說釋放出的一個大火球，就將那些逼迫她背叛她的人全部都燒成灰揚進河里了。

    接下來, 就是這位伯爵千金、新晉女巫一連串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操作——女巫宣布領地獨立了；女巫擊退了魔獸潮；四王子死于魔獸潮；圣騎士軍團征討女巫全軍覆滅，都變成了吸血魔還去攻打了雷姆洛斯城；女巫大鬧王都救走了被教廷關押的女巫們……

    如果說到那時還都是希雅的個人秀, 可接下來，光明神教的教皇獻祭神官召喚黑暗之神，奧蘭王國國王奧格瑪五世帶著三王子棄城而逃，導致王都防御魔法陣被破，王都淪陷，三大魔法世家死傷無數，最后的幸存者都跟著布雷福德法師塔投奔了女巫領……

    這就不得不說，奧蘭王室是真的作死作到了頭，從一開始的王子，到后來的國王，一步步將自己的優勢敗光不說，還企圖拖著他們下水，要不是教皇先下手為強黑了王都，恐怕他們的子弟帶著各家族的親兵和糧草，也要跟著淪陷在王都之。

    就為這個，他們后來都隱晦地向亞歷克西斯王子表示了支持，不愿再接受奧格瑪五世的統治，這樣一個遇事就拋棄臣民們自己逃跑的國王，誰能不寒心？

    結果亞歷克西斯果然弒父，還甩鍋給弟弟菲利克斯，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不說破只是為了爭取更大的利益。

    原以為這位覺醒了魔法的大王子，好歹能與女巫領主抗衡，畢竟對于他們這些世襲大貴族來說，希雅廢除奴隸制和貴族特權的事，還是讓他們無法接受。但是打又打不過，惹又惹不起，只能指望亞歷克西斯能夠爭點氣。

    可誰能想到，這位對著他們囂張到不可一世，弒父弒弟的大王子，竟然對上女巫領主時完全不堪一擊。

    當這些貴族們收到從南都傳來的消息，得知亞歷克西斯發現希雅竟然帶著一個高階魔法師出現后，就立刻拋下大軍準備自己逃走，結果被那位高階魔法師一網成擒，帶回南都受審，最終還是女巫領主宣布了他的罪狀之后，讓他的手下親自動手，將他斬首示眾。

    這個消息就讓所有的貴族們為之震撼，且開始擔心起自己的領地了。

    畢竟亞歷克西斯王子再廢，他只管自己的王都和南都，就算收復王都也就是向他們收稅征兵，不會動搖他們的根本。可換了女巫領主，那就完全不同了。

    他們已經聽說這位女巫領主不但魔法厲害，各種手段也十分厲害，就連當初被稱為不敗之城的雷姆洛斯城，還有不少光明神教的神官去那里協助防守，結果也沒能撐幾天就完了。

    更可怕的是，女巫領主對于那些反抗她或是曾經迫害過女巫的貴族們，下手從不留情，從藍達港到雷姆洛斯城，被斬首甚至千刀萬剮的貴族，據說連城墻的墻垛子都不夠掛尸體了。

    這就讓大家十分糾結了，奧蘭王室已經覆滅了，國王之位空懸，哪怕他們不想再有個人壓在自己頭上，可面對越來越強勢的女巫領，誰也不敢說哪天女巫領的騎兵突然出現在自家領地時，他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逍遙。

    可偏偏在冬日里消息傳遞緩慢不說，也很難調動人手，結果就是各家貴族剛剛收到消息得知希雅居然帶著南方軍團去收復王都，還沒來得及高興，祈禱一下女巫領主被黑暗之神的使徒消滅，剛興奮得失眠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收到了新的消息，女巫領主帶著上千魔法師，開著一座浮空城，收復了王都，消滅了王都數十萬黑暗邪靈和前教皇安布羅斯。

    這就讓貴族們完全睡不著了。

    以前的女巫領在北方，可隨著女巫領占據了雷姆洛斯城，打通了通往王都的道路之后，整個奧蘭王國，所有的貴族領地，可以說都在他們的威脅范圍之內。

    尤其是當她占據了王都之后，從王都到幾個大貴族的領地，頂多也就是十天的路程，以女巫領那個浮空城的速度，恐怕還會更快抵達。

    想想王都數十萬邪靈都沒能撐過一天時間，自己領地上那歪瓜裂棗最多不滿一萬脫產騎兵的軍隊，就算是伯爵也忍不住發愁。

    這仗，根本沒法打啊！

    為此，休伯特·格萊戈瑞伯爵已經三天晚上沒睡好，每次醒來都發現自己掉了不少頭發，愁得連飯都吃不下，原本堪比十月懷胎的大肚腩也跟著縮水了兩圈。

    直到他的女兒芙洛拉·格萊戈瑞·麥克米倫興沖沖地回娘家來看他。

    女兒嫁到隔壁麥克米倫家族已經五年了，生了一兒一女，雖然女婿不是麥克米倫伯爵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可是按照常理至少也能分得一個男爵領，若是運氣好立點軍功還能升為子爵領。

    那個女婿不喜歡上陣殺敵，不喜歡當騎士，反而喜歡當個商人，成日里買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簡直就是玩物喪志，一點出息都沒，讓格萊戈瑞伯爵都有些后悔將女兒嫁給他了。

    可這個女婿是女兒自己選的，參加了一次舞會就看上了，非他不嫁，格萊戈瑞伯爵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反正他兒子多，女兒也不少，不差這一個。

    芙洛拉一進門，就神神秘秘地湊到了老伯爵身邊，“父親，聽說您最近一直睡不好，我和卡恩斯找到個好東西，就特地給您送來了。”

    “什么好東西？”老伯爵本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忽然看到她手心里那個不滿兩寸長頂多小拇指粗細的藍色玻璃瓶子，就差點把眼珠子瞪了出來，“這這這是魔力藥劑！是女巫領的魔力藥劑？”

    早在去年王都還沒出事之前，女巫領出產的魔法藥劑就在王都風行一時，成為各大貴族爭相求購的奇貨，格萊戈瑞伯爵也不例外。

    可自從王都淪陷，女巫領宣布廢除貴族特權之后，想買到這種魔法藥劑，就難上加難了。

    不光是價格翻了幾倍的昂貴，更重要的是一般人根本沒資格購買。

    希雅將魔法藥劑放在了魔法工會和冒險者工會出售，只有獲得工會積分的人才有資格購買，要是舍得自己的積分倒賣魔法藥劑，的確是暴利，可那些魔法工會和冒險者工會的人，現在為了提高自己的實力，賺取更多的積分換購更好的藥劑和魔法裝備，根本沒什么人舍得倒賣的。

    尤其這種魔力藥劑，對于魔法師來說，可以恢復少量的魔力元素，屬于低階補充藥劑，可對于普通人來說，卻能夠消除疲勞、恢復精力和體力，簡直就是一種“回春藥劑”。因此炒得價格甚至比能夠療傷治病救命的治療藥水還高。

    最近幾個月，格萊戈瑞伯爵領都沒有一個商隊能夠帶回魔法藥劑的，想不到芙洛拉和她那個廢物丈夫居然能搞到這等好東西。

    格萊戈瑞伯爵立刻提高了警惕，“麥克米倫家族的人跟女巫領的人搭上關系了？”

    芙洛拉點點頭，有些擔心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聽卡恩斯說，他父親愿意釋放領地里的所有奴隸，希望女巫領主能接受他的投誠。那邊好像答應了，還送了些魔法藥劑過來，說是以后會開放交易，準許麥克米倫家族的人購買。”

    格萊戈瑞伯爵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那老東西是個吝嗇鬼，居然會舍得領地和奴隸？”

    芙洛拉小心翼翼地說道：“沒辦法，領地的糧食不夠，這個冬天又餓死了不少人，馬上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留著這些奴隸的話，還得花更多錢購買糧食。倒不如賣個人情。還有……聽說他還寫了封信給女巫領主，痛罵了奧蘭王室，感謝女巫領主消滅暴君，為王國帶來光明……”

    格萊戈瑞聽得差點火冒三丈，“他怎么能如此無恥，如此厚顏，低三下四地吹捧那個女巫，簡直丟盡了貴族的臉面！哦對，他若是投向女巫領主，就不是貴族了！”

    芙洛拉點點頭，有些擔心地看著父親，“父親，雖然麥克米倫的確有些不顧臉面，可這個時候，臉面能當飯吃嗎？更何況……王都幾十萬黑暗邪靈都打不過女巫領主啊，我們領地，就算加上奴隸，也不過幾萬人啊！”

    格萊戈瑞伯爵癱倒在椅子上，喘著粗氣，干脆將魔力藥劑從她的手里搶過來，打開瓶塞，一口氣全倒進嘴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閉上眼說道：“麥克米倫是吧，他能做的……我……我這就寫信給女巫領主……”

    “就算求，也要求她當我們的國王！”

    第170章

    其實像格萊戈瑞伯爵這樣的來信, 最近希雅還真是收到了不少。

    這也讓她看清了這些貴族們的本質。

    不論是那些奧蘭王室的姻親，還是占據大片領地的高等貴族，在王都陷落后, 都毫不猶豫地撤回了自己派出去的士兵，甚至還趁機擄了一些王都逃出去的幸存者回去。

    人口, 在這個時代也是一種資源。

    雖說大部分貴族都是將奴隸當成消耗品，給的食物少的可憐，還摻雜著不少的木屑草根的黑面包，拿來當磚頭砸人都行，吃的時候還拉嗓子, 只有喝著廚房剩下的刷鍋水泡著才勉強能下腹。能喝上刷鍋水的都是待遇好的，大多數奴隸根本喝不到熱水, 只要能活著, 他們根本不敢有更多奢望。

    所以奴隸的平均壽命很低, 大部分奴隸都活不過三十歲, 女奴們則是因為從十四五歲就開始生育, 有運氣好生了七八個能熬到二十多歲的，也有第一胎就難產而死的。

    平民的日子相對好一點兒, 因為他們的祖上，大多也是騎士出身，甚至有的人祖上也曾有過爵位，但按照奧蘭王國的規定, 公侯只封王族, 伯爵基本上就是貴族的巔峰，屬于可以世襲的爵位, 也可以自行封賞和任命領地內的小貴族和騎士。

    子爵及以下爵位，按照奧蘭王國的規定, 要么降等襲爵，直到無爵位可繼承，要么就去從軍參政，立下功勞后得到國王封賞，才能保留爵位或者得到晉升的機會。

    而絕大多數普通騎士，都屬于無法襲爵的貴族子弟，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普通平民在立功后得到嘉獎獲得封號和騎士領地。這種騎士領好處是不用交稅，但家中的騎士若是過世之后，還要同樣交稅，除非還能繼續訓練出可以為大貴族們立下戰功的騎士，否則就只能成為平民，若是經營不善，破產賣地賣房子之后，淪為奴隸也不是沒可能。

    前些年風調雨順的時候，奧蘭王國的貴族們對奴隸和平民還算過得去，雖然因為國王對南方叢林用兵，大量征調士兵和錢糧物資，給各家貴族帶來了不小的壓力，被他們轉嫁到平民身上之后，又趕上了連續兩年的災年，就導致人口開始大量銳減，加上女巫領推出的新政策取消奴隸制，就算他們平時將奴隸們關在種植園和礦山中看得死死的，還是會有人不知怎么得到消息后，就想方設法逃出去，哪怕更大的可能是死在路上或是喂了魔獸，可依然無法阻止這些奴隸們逃亡。

    所以當王都淪陷時，逃出王都的幸存者，有些人遇到了原本去支援國王的貴族軍隊時，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他們的戰利品，被帶回了各大貴族的領地。

    可見只要有利益的時候，貴族們是完全不會管什么人情什么關系，就連王命，也一樣可以陰奉陽違。

    這樣的貴族，過了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后，現在突然面對女巫領這樣突然崛起的龐然大物，完全有種懵了的感覺。想拉關系講人情，比如某個貴族的祖奶奶曾經是威斯特家族的外嫁女，雖然她早已經去世多年，可說起來現任的家主還是老威斯特伯爵的表弟，希雅的長輩。

    至于那些祖上曾經有嫁入威斯特家族的貴族，挖空心思想要再續親情，都被希雅十分冷淡地拒絕了。

    在老威斯特伯爵戰死之后，原主當時面臨絕境，這些“親戚”們不但沒有人來支援她，反而還不少人寫信或派人來勸說她嫁入王室，大不了以后多生幾個孩子，挑一個繼承威斯特家族就是了。

    甚至還有人獅子大張口，直接要她下嫁，兩家合為一家……

    就好像看到昔日雄鷹落地，這些平日里俯首低眉的鬣狗就全都圍上來想要趁機分而食之。

    所以后來那些貴族們眼饞女巫領的各種魔法裝備，想要派商隊來進貨，希雅都懶得跟這些人打交道，還是讓喬安娜交給布里斯奇家族代理。

    自古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布里斯奇家族是第一個敢跟女巫領做生意的商行，奧古斯特更是幾次冒險從王都和藍達港搜集情報，還替希雅買了最初的三艘商船改造成浮空飛艇。

    更何況人家的商隊規模更大，路線更多，信譽卓著，完勝那些看到利益就走不動道，想方設法吃獨食的貴族們。

    希雅可是不止一次聽說過，有些跟貴族們做生意的商人，前腳賣了貨賺到錢，后腳剛離開貴族領地就遇到強盜，連人帶錢都賠個精光。

    很多貴族，手下的騎士那都是白天當領地的正規軍，晚上就是出去掃蕩打劫的盜賊，甚至比真正的盜匪下手還狠，就是為了避免被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就這樣的貴族，能指望他們有多好的品。

    所以先前在拿下雷姆洛斯城，改造成曙光之城時，希雅對周邊求救投誠的貴族，也是先進行甄別后才接納他們，并且從一開始都說明，女巫領廢除奴隸制，取消貴族的一切特權，對于一些曾經迫害女巫，殘殺平民的貴族更是絕不姑息。

    能接受這些條件的就接受，接受不了的希雅也不勉強，總有那些黑暗邪靈會替她先甄別和清理與它們屬性相近的人渣敗類。

    魔法世界里，同屬性相吸引，且能夠吞噬進階的前提下，那些黑暗邪靈還是有一點點用處的。

    不過為了避免普通平民受到牽連，希雅還是給冒險者工會發布了任務，同時讓煉金工廠生產了大批圣光魔法燈，幾乎是半賣半送地傳遍了整個奧蘭王國，才避免了王都周圍那些貴族領地也跟著遭殃。

    這次的來信中，就有不少貴族提起此事，對她表示感激涕零，認為她是神靈派來拯救王國的使者，所以在這個該死的奧蘭王室覆滅之后，就應該由希雅大人登臨王座，帶領大家度過劫難。

    再沒有人說什么新國王需要得到大貴族的承認，女人有沒有資格成為國王的廢話了。

    實力決定一切，尤其是當對方的實力遠遠超過自己的時候，再說這些廢話不但無濟于事，反而會讓自己和家族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至少現在女巫領主對于那些沒有太多劣跡的貴族，只是收回他們的貴族特權，要求他們釋放奴隸，并沒有讓他們交出領地和財產，以及生命，已經是給他們留了一條生路。

    若是不愿走這條路，那也只能眼睜睜等著女巫領的士兵打來，或是自家的奴隸逃光，到時候土地拋荒，無人可用，他們空守著領地，難道還能自己去耕種謀生？

    就算廢除了奴隸制，農奴們沒有土地，想要活下去，不一樣還得向他們租賃土地進行耕種嗎？

    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威斯特家族衰敗三百年，差點滅族，結果最后一個威斯特小姐還能絕地翻身，成了砍掉王室腦袋的新王，他們這些傳承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牌貴族世家，當然更懂得什么叫能屈能伸大丈夫，識時務者為俊杰。

    既然無法反抗，當然要積極相迎，熱烈擁護，所以貴族們的來信，是一封比一封熱情，一封比一封急切，從一開始還有些含蓄地問她什么時候登臨王座，到后來就干脆直白地向她提出觀禮要求，問清楚登基典禮時間，他們必將帶族中子弟前來拜見女王。

    搞得女巫領的人，都沒有這些根本沒見過希雅的人更“熱愛”和“擁戴”她，希望她早日成為女王。

    安吉麗娜幫著希雅登記這些信件，因為她原本是布雷福德家族的一員，盡管作為魔法種子大部分時間都被關起來學習魔法，卻依然保留了從小被逼記下的王國貴族譜系知識，對于這些分散在各地的伯爵和子爵們的情況遠比希雅更熟悉。

    “大人，目前有四位伯爵，二十七位子爵和六十多個男爵來信懇請您登基為王，他們愿意成為您的子民，遵守您定下的律法。”

    希雅點點頭，問道：“還有沒來信的嗎？”

    安吉麗娜：“有兩位伯爵領沒有消息送來。其中一個聽說是被魔獸潮攻破城堡，已經全家犧牲，連個繼承人都沒有，真是徹底被滅族了。”

    “另外一個，就是福斯特伯爵。”說到這位伯爵，安吉麗娜的表情有些尷尬，仍是努力向領主大人解釋：“福斯特家族領地位于西北方，擁有大量礦場和礦奴，一旦釋放礦奴，他們所有產業都會陷于癱瘓之中，加上他們打造的城堡十分堅固，所以一直不肯承認大人……或許是待價而沽？”

    希雅輕笑了一聲，“礦場啊，那正好，我記得云中城的魔法師們，曾經有一個獲得過金獎的論文，就是研究如何利用魔法機械實現全自動無人挖礦的。”

    “安吉麗娜，我們不需要跟他們討價還價，更不需要建立在奴隸血肉上的農場和礦場，人的價值不該是用在這上面的。這種血肉貴族，沒有資格成為我的臣民。”

    她不是沒考慮過議會制，可是看到云中城的議會制之后，她還是認識到，政治制度必須建立在相應的經濟基礎之上，還得有足夠的文化普及率，否則只會成為貴族們控制下的新型玩具，并不能真正改變底層民眾的命運，解決魔法師與普通人之間的矛盾。

    在解決這些基本矛盾之前，還是她作為女王的身份，更容易推行新政，鎮住那些心思各異的貴族和魔法師們。

    等慢慢普及教育，培養下面的幾代人都走入工作崗位之后，大家的眼界開闊了，開始有了新的思想，才能考慮改變政治制度。

    君主制雖然簡單粗暴，可是在這個被神授君權統治了幾千年的世界里，依然是人們最容易接受的制度，哪怕希雅再三強調自己不信神，安娜更不是光明神的圣女，可女巫領的普通人依然會將女巫們看做神明的代行者，依然會向她祈禱和祝福，給她送上真誠的信仰。

    還好她隔絕了這些祈禱和祝福，拒絕接受信仰之力的加持，從洛山達女神的隕落，到教皇被反噬的下場，就可以看出，吸收信仰之力，迎合信徒祈求，最終都會走上一條畸形的死路，那些看似真誠的信仰，真的是有毒。

    拿下了王都，決定自立為王，希雅也不含糊，召集了晨曦之城、曙光之城和藍達港的三位女執政官后，便決定選在八月十八日作為女巫王國的建國日。

    這一天本是奧斯維拉大陸的豐收節，象征著收獲與勝利，如今作為女巫王國的建國日，也是希雅女王正式登臨王座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五個月的時間了。

    需要在這短短的五個月之內，修建好一座新的王城，準備好女王的登基大典，讓執政官們感覺壓力都很大，可興奮之情更是完全蓋過了這種壓力。

    喬安娜忍不住問道：“女王陛下，是不是重新給王國起個名字，還有王城的名字，應該起個更響亮的名號，才能讓全大陸的人都知道我們。”

    梅麗莎爾卻搖頭說道：“我覺得女巫王國就挺好，陛下是女巫，以前我們都被人稱為女巫，說我們是跟魔鬼交易，出賣了靈魂的人，現在就是要用這個名號，讓所有人看看，我們的王國，比其他任何一個王國都要強大，我們的臣民，生活得比任何一個國家都要幸福！”

    迪麗絲也跟著點頭，“女巫王國就挺好。”

    希雅笑著說道：“梅麗莎爾跟我想的一樣。不過王都的名字……我想留給洛山達女神。雖然我不信仰神明，但洛山達女神賜予我新生的晨曦之力，也曾為了拯救世界而犧牲自己封印黑暗，所以為了紀念這位女神，感謝祂為人類做出的一切，我會在新的王城重建洛山達大教堂，并將王城命名為洛山達城。”

    喬安娜卻驚呼一聲，“難道洛山達魔法學院也要搬遷到王城嗎？”晨曦之城的興起，最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希雅在那里建立的洛山達魔法學院，開始公開教授魔法課程，培養魔法學徒和魔法師。

    這是典型的一座學校帶動了一座城的發展。

    因為在此之前，魔法是只有少數人才有資格學習的超凡技能，被魔法世家、王室和教廷牢牢掌控在手中，就算其他意外覺醒者，不加入他們，就會被他們消滅。

    更多的人，甚至一輩子從未見過魔法，也從不知道自己是否擁有魔法潛力。

    而洛山達魔法學院的出現，以及女巫領主承諾培養所有有潛力的魔法學徒，只要通過考驗，簽署協議的學生，無論貧富貴賤，都可以進入魔法學院學習魔法。

    這就完全打破了魔法的壟斷和限制，讓魔法走進了普通人的生活，不僅僅是那些方便好用的魔法裝備，那些照亮整個城市的不滅之光，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個跟他們一樣，幫忙耕種，生產制造，修建房屋……而不是高高在上地享受他們的供奉，只是偶爾吝嗇地賜予一點圣光，就要奪走他們的稅金和贖罪金的教廷神官。

    喬安娜緊張地望著希雅，生怕她點頭之后，真的將洛山達魔法學院搬到新王城，那晨曦之城失去了這座魔法學院，就會失去大量的魔法學徒和他們的家人投資，會影響到整個晨曦之城的未來發展。

    這對于目前正處于女巫領三城中領頭地位的晨曦之城來說，將是一個嚴重的打擊。

    希雅看著她緊張的表情，笑了笑，說道：“喬安娜，你不用擔心，晨曦之城的魔法學院，只是一個初級魔法學院，以后在每個大城市，都會修建這樣的初級魔法學院，以及免費的公學，而在王都的魔法學院，將建成一所高級魔法學院，不僅提供魔法師們進階學習的機會，也會進行一些魔法技能和機械的研究。”

    “不過，你也不要想晨曦之城的發展，都寄托在魔法學院上。你那里有目前最先進的煉金工廠，還有最多的魔法農莊，帕瓦爾山脈的魔法材料讓全大陸的冒險者趨之若鶩，單憑這些資源，就足夠讓晨曦之城成為王國最耀眼的明珠。”

    “我相信，你一定會讓這座光之城，永遠光輝燦爛，是不是？”

    “是！”喬安娜頓時充滿了斗志，她是女巫領的第一個城市執政官，也是目前三座城市中唯一一個沒有覺醒魔力的普通人執政官，可她在女巫領的地位，絲毫不亞于那些女巫們，完全是靠她自己的努力，獲得了現在的成績和地位。

    這種成就感和喜悅，是她以前做為子爵夫人時，從未體驗過的。

    看到面前的希雅一步步從伯爵小姐，成為奧蘭王國的第一個女伯爵，然后一步步擴張領地，到如今即將登臨王座，讓曾經被污名化的女巫，成為這個國家的名號，以后亦將成為整個奧斯維拉大陸最強盛的國家，而她也必然會成為女王座下最出色的執政官。

    一個魔法學院而已，就算失去了，像女王所說，也不會影響到晨曦之城的發展，她還有更廣闊的市場去發掘，有著領先一步的優勢，又何必為這一點得失而動搖了自己的信心？

    正如希雅所說，晨曦之城，現在還是處于發展初期，作為女巫領的第一座城市，所有的設施都是全新打造，城中無論是工人還是農民，普通人還是魔法師，對希雅大人的忠誠度最高，能夠發揮出最大的積極性來生產建設，在未來的女巫王國中，一定能夠繼續保持領先地位。

    喬安娜松了口氣，像是滿血復活，甚至比原來的斗志更盛，讓梅麗莎爾和迪麗絲都感覺到了壓力。

    她們比不上喬安娜的管理經驗，但是梅麗莎爾對藍達港十分熟悉，加上人魚在藍達港市民中擁有極高的聲望，所以她在藍達港的管理并不困難，只是比起喬安娜的思路，她還是差了一籌。

    迪麗絲則是曾經與喬安娜共事時間最長的女巫，親眼見證了她從一個小鎮的子爵夫人，到一個市場的管理員，到小鎮鎮長，最后成為女巫領第一個城市執政官。盡管是普通人，她的精力旺盛，思維開闊，還在不斷學習新知識，能夠跟上領主大人的思路，才能夠成為最受領主大人信賴的執政官。

    而她在接手雷姆洛斯城之后，也在努力向喬安娜學習，引用了晨曦之城的管理模式，只是在原來舊城的基礎上，新的曙光之城還存在許多困難，都需要她一點點克服。如今聽到希雅大人說，在每個城市都會修建新的魔法學院和公學，可以讓孩子們就近入學，也能夠讓普通人在工作之余通過夜校進修學習，迪麗絲就大大地松了口氣。

    晨曦之城擁有帕瓦爾山脈為后盾，是冒險者必經之地，有著豐富的魔法資源；藍達港是王國最繁榮的港口，能夠與沿海城市和國家進行貿易，還有著豐富的海洋魔獸資源。

    只有曙光之城，位于大陸中央，原本是奧蘭王國南北交匯之地，也是一座繁榮的貿易城市，可如今卻遠遠落后于其他兩座城，讓迪麗絲如何能不著急。

    但曙光之城也有自己的優勢，不光河運發達，還是王國南北行省交匯處，城外有良田沃土，還有一座尚未開發的森林，更重要的是，目前曙光之城的人口，是三座城中最多的地方。

    那么只要能夠發展起教育，這些人口，就是曙光之城最好的資源。

    看到三位女執政官都安心離開后，希雅也松了口氣，轉頭對一直旁聽的艾爾維拉說道：“怎樣？你愿意來洛山達王城做執政官嗎？”

    艾爾維拉卻搖了搖頭，說道：“茱莉婭喜歡帕瓦爾山脈，我想要留在那里陪她。”

    當初她被教廷追殺時，遺失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甚至以為她早已經死了，卻沒想到她在山間野猴的撫養下長大，成為一個更出色的小女巫，一個真正的山中精靈。

    如今，就算是在女巫王國的王城，她能夠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官，享有無上榮譽和地位，可她還是更想和茱莉婭一起，哪怕繼續在山中看守礦場鹽場和魔法草藥園，做個普普通通的女巫，就已經是她過去夢寐以求的幸福生活了。

    “好吧！”希雅無奈地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那帕瓦爾山地中的煉鋼廠，就得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