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將法?
腦中剛冒出這個念頭,謝衡就聽到:
“事情沒查清楚之前,你能把小虎借我嗎?”
柏萱有那么一瞬間想過請謝衡幫忙,但也就那一瞬。昨夜他救她就感覺很勉強的樣子,再勉強下去,她怕他后悔救她,然后,夢里可怕的情景成真。
何況,現在知道了謝衡并無病弱屬性,武力值相當驚人,脾氣差且不喜歡她。綜合考慮之下,還是少招惹他為好。
謝衡望進女子清澈的眼里,她怎么想的,小虎比他有用?他當即毫不猶豫地拒絕:
“不行。”
她就知道。
被拒絕,柏萱也不覺得尷尬,她一直認為,一個問題拋出去,至少有兩個答案。無論哪一種,她都接受良好,聳聳肩:
“那我只能從柏府調人過來。”
柏家的人,有她一個就夠頭疼了。還來,誰曉得來的是人是鬼。謝衡慢慢向后靠,清淡嗓音從喉腔溢出:
“不行。”
柏萱怒了,忍無可忍,兇著一張臉瞪著他: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你行?”
她兇起來的樣子,比她嘆氣的樣子順眼多了。謝衡沒去想這其中緣由,只感覺心情稍微好了那么點,便接著她的話說:
“是啊,不行嗎?”
上一刻還兇巴巴的女人,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圈,立馬變了臉,狡黠地笑道:
“當然行,你這么行,那我不如勉為其難,指望你一次好了。”
柏萱嘴里說著玩,心里壓根沒打算指望他。純粹是謝衡惹她不爽,故意這樣說。并在男人剛開口冒出個‘你’字后,迅速打斷他的話:
“我等你的好消息,誒,到家了。馬車顛得我好累啊,我要先回屋休息。”
她根本不給謝衡繼續說的機會,搶先下了馬車后,還在謝衡撩開車簾時,驀然回頭,悠然亮如星辰的眼里盛滿光,言笑晏晏地沖他道:
“夫君,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說完,也不需要謝衡回應,她蹬著小碎步噠噠往里跑。
吹著冷風陡然清醒冷靜的謝衡……她又擺了他一道,雖然他沒明確答應,可話都給她說完了,整得這事辦不好他就對不起她一樣。
他為何要對得起她?
是夜,柏萱躺在床上思考。
東陽國實行的也是三司制,由刑部,督察辦,大理寺三個部分組成。其實原本三部權力相當,相互制約。但督察辦出了一個柳無殤,得了圣上御賜尚方寶劍和免死金牌,上斬皇子,下斬平民,手腕和能力遠超他手中的權力。
于是,督察辦漸漸成為三司之首。
她之所以希望柳無殤接手她這案,除了他能力出眾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懷疑這事背后之人,來頭不小。
原著里男主五皇子雖不至于非常正派,但也沒做過特別惡劣的壞事。可身為一個奪嫡的皇子,光靠正面手段,怎么可能成功。
所以五皇子身后,還有個以他為尊的七皇子,專門替他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當然,書里寫的是男主并不知情。最終登基后,才發現七皇子喪盡天良壞事做盡,判了七皇子終身軟禁。
紅杏老往妙衣閣跑,宋君瀾這會尚未抵京,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位七皇子。大抵是從紅杏口中得知她不肯幫宋君瀾辦事,便用這種卑劣手段教訓她。
皇子,除了柳無殤,沒別人敢動。
謝衡偶爾來主屋睡,估計是為了催生的吳氏。
昨天剛來過,柏萱想著他今晚鐵定不來。哪曉得,正打算歇了胡思亂想的心思,房門處便傳來動靜。沒一會,旁邊又有人躺下。
“你怎么……來了?”柏萱攏緊被子,她想說怎么又來了,話到嘴邊,決定給他留點面子,收回那個又。
謝衡現在已經坦然到完全沒有異樣情緒,愜意蓋上被子,慢悠悠回道:
“你怎么……沒睡?”
一模一樣的語氣,連停頓都卡的剛好。
雖然他沒說,但柏萱無端聽出一種‘你莫不是在等我’的得意……還真不是。她動了動,臉蛋貼著手背,閉上眼,一句一句條理清晰地說明:
“我想睡的,但睡不著。”
“性命堪憂,實在焦慮。”
“打擾到你了嗎?”
“是的話,就麻煩你去書房睡,真是不好意思。”
謝衡沒回她,聽著節律微亂的呼吸聲,在旁邊人數不清第幾次翻身后,頭一偏。旋即,猝不及防撞上柏萱翻這么多次,唯一一次面朝他。
沒料到裝睡的男人會毫無預兆地轉過來,還恰好和她目光對上。柏萱下意識眼睫一顫,抿了抿唇,然后裝作若無其事轉回去。被窩下單薄的身體往里縮了縮,只露出半個小腦袋。
謝衡睜著眼,看到她難得的窘迫。從小虎第一次把他的被子鋪上后,這張床,她始終只睡一半。即便他多日不來過夜,他這床被子,也一直放在這里。
深靜的夜,空氣悄然變得安靜。
謝衡感受到她又一次動了動腦袋,煩躁地閉眼:
“睡覺,這事我會去辦。”
他這算是,正式答應她了。
柏萱沒想到他會突然應下,之前思慮太久,腦子空蕩蕩又疲憊,已經沒力氣去想其中緣由。總之他給了她想要的結果,她暫時還沒什么能回報的,只能又回他兩個字:
“謝謝。”
兩人不再說話,漸漸地她終于不折騰了,謝衡睜了許久的眼緩緩合上。
……
三日后,謝衡應下太子邀約,前往聚賢樓。
先他一步抵達的宋君昌倚窗而立,察覺他來,頭也不回地打趣道:
“終于肯出來見我了?”
問完這話,宋君昌扯了扯唇,嘆息一聲:
“子安,咱們認識多久了?”
謝衡站在門口,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回他:
“十二年。”
宋君昌今日似乎頗有感嘆,望著遠方的風景:
“人生有幾個十二年,事到如今,咱們開誠公布地把話說明白。鄒高遠,是我派在你身邊的人。可他只需要留意你做了什么事,不會對你不利。如今,人殺了,也就殺了,就當給你出氣。與你相比,別人都不值一提,我也不會因為他同你生分。”
他始終背過身,謝衡看不見他的表情,也不想看,只安靜聽宋君昌堪稱罕見地煽情:
“這些年我可曾傷害過你?小時候,你擋在我前面,殺了那個想要對我不利的宮女,那件事,我一直都記得。但我是儲君,身在這個位置,我有我的難處。一開始,我也沒想收攏你的人。可是,自從陳啟知背叛我,做了老五的走狗,我每天都惴惴不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要鄒高遠這雙眼睛,不為別的,就為確定你值得我相信。你能理解嗎?”
謝衡聽完,也不接話,只問:“還有別人嗎?”
宋君昌搖搖頭:“沒有,鄒高遠的妻子,我沒動她們,就是為了告訴你,我沒有想過害你。”他不心虛!
頓了頓,他拐了話題:
“聽聞柏御史去找了柳無殤,我這才曉得你夫人遇險之事,柏御史是準備找柳無殤查此案?”
“是,不過他沒答應。”
“意料之中,那家伙就是條瘋狗,誰的面子都不給。他是父皇的人,我暫時治不了他,但是這筆賬,我會替你記下。”這話里潛在的意思,是賣他一個人情。
謝衡明白宋君昌約他的目的,鄒高遠的事,大家心照不宣。他賣他一個人情,揭過鄒高遠的事情。然后,要他繼續替他賣命。
他垂下眼簾,清冷質感的嗓音問:
“殿下今日找我,可是有事要辦?”
都是聰明人,大家明白彼此在說什么。鄒高遠的事,就此翻篇。宋君昌不追究,謝衡不計較,他還愿意替他辦事。
得了這句話,宋君昌的語氣才開始緩和了些,嗓音帶了幾分調笑意味:
“沒事不能找你嗎?今天就是想同你喝酒聊天,把話說開。你我一同長大的情分,可別為了這點小事不愉快。還有你夫人的事,柳無殤不辦,自然還有人能辦,東陽又不止他一個人會查案。”
“殿下可有人選?”
“還在想,說到這個就得說說你了。你若入朝為官,大可以自己查,何必看柳無殤臉色。”
“我在考慮。”
宋君昌眼里精光閃過,謝衡肯定會入兵部,屆時,他有的是辦法拿到他的兵械圖。
他溫和地笑了笑,似是同謝衡聊得很愉快。然回了太子府,一張陰騖無比的面容,哪還有半點笑意,直接去后院發了好大一通火。
反復想起太傅說小不忍則亂大謀,謝家暫時還不能丟,他需要兵部力量,也需要謝衡的手做武器。
太傅要他以退為進,以大業為重。
可今日這一退,是他輸了。
他居然得主動放下身段去哄一個微不足道的下屬,宋君昌眼底猩紅一片。
后院里渾身是血的女子被人抬下去,他擦擦手,看也不看一眼。又想到謝衡今日赴約,全權是為他那個夫人。不管他說什么都無動于衷,直到提起那女人才給反應。
柏御史之女,身份相貌都不差,尤其身段皮膚,養得那叫一個勾人。憑什么?區區一個謝衡,能娶到心儀的女人,夫妻恩愛,他卻不行?天天玩這些贗品一點用都沒有。
宋君昌招來心腹管家,毫不避諱地說:
“歐陽蓉還在柳無殤手里?”
一開口,管家就知道他要做什么,點點頭:“自打歐陽家敗落,她被柳無殤圈-禁,再不曾露面。”
“柳無殤!一條瘋狗也配搶本宮的女人,她不出來,那就想辦法讓她出來。柳無殤不是還有個老母親,當年柳家受歐陽家所害,那柳老夫人可是一刻也容不下她。”
“太子,這樣做有風險。”柳無殤敢收留一個罪臣之女,那是圣上允許的。至于太子,歐陽家當年風頭正盛時,圣上都不同意太子娶她,如今,更不可能了。
宋君昌現在最煩的就是讓他忍,他忍得夠久了。
“我活著的哪一天沒風險?本宮等了五年,等到最后,她被別人搶了去,我還不能搶回來?”
……
柏萱大半個月沒出門,謝衡最近好像準備入朝為官,正等著批文下來。案子的事情,他沒講,她也沒催。一直到臘月末,柏御史壽辰將近。這是她出嫁后,老父親第一個生辰。她想給他買個禮物,便攔住正要出門的謝衡:
“過兩日是我父親生辰,我想買份賀禮送他。”
潛意思是,她要出門,能否借個人。
他貌似急著出門,只看她一眼,便指了指一旁的人:
“大虎給你。”
柏萱立刻彎起眼睛,笑出兩顆可愛的虎牙:
“謝謝,你人真好!”
“……”
小虎發現,他家公子好像笑了下,雖然是那種無語又涼薄的假笑且不明顯,但確實笑了,眉眼松怔,還順手把他哥送出去了。
柏萱倒不是對大虎有意見,就是這人整日板著臉,比謝衡更冷漠,不太好相與的樣子,她有點怵他。
雖然現在是青天白日,但有個人保護她,比沒有要好。她還是很惜命的,便沖人微微頷首,客氣地說:
“今日還要麻煩你了。”
大虎身材高大,一臉肅穆,拱手道:
“不敢當,少夫人有事盡管吩咐。”
柏萱去的是京都有名的畫坊清軒齋,坐落在京都最繁華的地段之一,來往的人非常多。大虎承擔了趕馬車的任務,抵達清軒齋,柏萱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確定沒看到可疑之人才下馬。
她一臉風平浪靜,跟在一旁的紅袖卻心驚膽戰,怎么也想不到,小姐才出個門就遇到剛回京不久的五皇子!
大虎還在這,小姐若是克制不住,上前攔人,她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
紅袖臉色煞白,感情的事,說放下容易,做起來很難。眼看就要與從清軒齋里出來的宋君瀾迎面撞上,她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
幾步路的距離,漫長到像是沒有盡頭,每一刻都在煎熬害怕。紅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柏萱,甚至不著痕跡擋在柏萱與宋君瀾之間。只要主子不主動打招呼,她們這些低著頭的下人全然可以當做沒看見。紅袖感謝今日陽光刺眼,以及高大的大虎也伴在小姐身側,隱約可以擋住旁邊的視野。
然而,走到臺階處,宋君瀾卻朝這邊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