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平嘉澎在病房外打電話,跟他同行的女孩站在門邊,眉頭思索,時而望向外面的平嘉澎,時而看向夏夏,最后目光又落在不省人事的謝淮身上。
醫(yī)院走廊夜里寂靜,不時傳來平嘉澎極力壓低卻很不耐煩的聲音。
“……你別問那么多,煩不煩啊?都說了急著用錢,你先打來我再告訴你。”
“我不是要拿去揮霍,我朋友做手術缺錢……”
電話對面不知說了什么,但夏夏猜一定不是和善的話。
平嘉澎原本就煩躁的情緒更躁了一層,他鞋底踹上醫(yī)院墻壁,在潔白的瓷磚上留下清晰的灰色印子。
“是!”少年吼道,“我就是在外面欠別人錢!你愛給不給,不給我今晚就要挨揍,明天回家就缺胳膊斷腿!”
夏夏推門出來,平嘉澎掛上電話。
“小聲一點。”夏夏提醒他,“醫(yī)院不能大聲喧嘩,護士會來罵你。”
平嘉澎看她:“知道了。”
“對不起。”夏夏低聲說,“又害你和家人吵架了。”
平嘉澎梗了梗:“別說又,之前的事明明是我的錯,我都還沒和你道歉,怎么就輪到你了?”
他提到從前,夏夏不說話了,他尷尬地笑,揚揚手機:“你別著急,我再去問問朋友,總之一定會幫你借到錢。”
夏夏沉默,她抿唇不說話的時候,樣子純凈又無辜,恍惚中讓平嘉澎覺得自己回到從前的夏季。
少女羞中帶怯,乖巧站在面前搖他的衣袖:“別去網(wǎng)吧了,陪我上晚自習吧。”
那時的平嘉澎還不懂年少的感情多么脆弱,只以為傻乎乎跟在身后的女孩天生溫柔、善解人意。
——她似乎永遠不會生氣。
他敷衍地哄她:“下次吧,下次一定陪你上自習,他們還在等我,我要走了,老師來了就說我生病請假回家。”
夏夏從沒因為這種小事和他生氣,許多年后平嘉澎回憶起,恨不能回到那時扇自己幾個耳光。在一起快兩年,可他真正陪著女孩的時間少之又少,高中課業(yè)緊張,除了平日里上課、吃飯外,寥寥無幾。
年少時無知,總覺得未來路還長。長大后才發(fā)現(xiàn),時光原來真的如書中所說,是穿過指尖的流沙,眼睛眨一眨就通通都不見,只殘余瓶底幾顆細細的砂。
他望著眼前的女孩,時光帶走她身上些許稚氣,又饋贈給她些許獨特的氣質(zhì)。
——自信、果敢、讓人又愛又恨的牙尖嘴利……
許許多多疊加在一起,迷人到讓他挪不開眼睛。
可他心里清楚,哪怕外表和從前別無二致,她此刻心里想的人已經(jīng)和他差了十萬八千里。
平嘉澎從恍惚中驚醒,聽到手機的短信提示音。
銀行發(fā)來消息,他的卡上收到一筆八萬塊的轉賬。
夏夏進病房,從柜子里掏出一個紙袋,用濕紙巾擦干凈謝淮鞋面上的灰塵和血漬,將鞋放入袋子里。
平嘉澎的女伴看著,忍不住擰起眉頭:“這鞋八萬?”
“就算絕版鞋也不用這么貴吧?況且人家絕版賣高價都是保養(yǎng)得好,這個臟兮兮的原價賣都沒人要。”
謝致生送謝淮的鞋子他一直穿著,磨損得厲害。
對謝淮而言,它存在的價值不是因為昂貴,而是因為那是謝致生送他的。
“這雙鞋是叔叔送給淮哥的,他不會賣,等我還錢了你再還我。”夏夏摘下手上謝淮送她的菩提,“如果覺得不值,這個你也一起拿走。”
平嘉澎沒接,把夏夏遞給他的鞋袋放回地上:“不用了,我信你。”
夏夏沒有說話。
那女孩離開病房,關門的聲響聽得出心情不佳。
平嘉澎望著夏夏沐浴在月色里略顯模糊的臉頰。
“她和我不是那種關系。”他局促地解釋,“我們的父母是朋友,以前吃飯的時候見過幾次,我媽叫我過年帶她來漳市逛逛,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我沒有別的想法。”
夏夏輕聲說:“你不用和我說這些。”
“我知道。”平嘉澎落寞地說,“我知道你已經(jīng)不在意這些了,但我還是不想讓你誤會。”
“你休息吧。”他笑笑,別開臉故作輕松,“我不打擾你了,錢是我媽打來的,她不差那幾萬塊,你不要急著還。”
他說完轉身推門,一刻都不愿意駐足。
“平嘉澎。”夏夏叫住他。
他回頭,見女孩清麗的面容上淚痕已干,掛著淡淡的笑意。
“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你不要覺得虧欠我什么。”夏夏說,“今晚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謝謝。”
平嘉澎笑了笑,他錯身離開。
*
謝淮是第二天夜里醒過來的。
當時夏夏正在吃飯,見謝淮手臂動了動,啊了一聲,激動得打翻了粥碗,跑出去叫護士。
回來時謝淮已經(jīng)睜開眼了。
夏夏拉著護士的手臂:“他醒了他醒了——”
護士被她晃得暈乎乎的,罵她:“別吵了行不行?誰家沒見過病人醒似的,讓一下,我叫醫(yī)生來做檢查。”
謝淮剛醒就聽夏夏挨了訓,女孩可憐巴巴倚著窗邊不敢再說話。
醫(yī)生做了半天檢查后離開,謝淮意識徹底清晰了。
他失血過多,臉色還是蒼白,虛弱地抬起手臂:“挨罵了?過來,淮哥哄哄你。”
夏夏靠近他,小心翼翼撩起被子看他病號服下縫線的傷口。
她初時只是眼睜睜看著,看得久了,眼角泛紅,吸氣都變得潮濕起來。
“怎么哭了?”謝淮長時間沒喝水,嗓子干啞。
夏夏倒了杯水給他,按護士的叮囑,先是拿紙巾蘸水將他嘴唇潤濕,而后插了根吸管讓他慢慢喝。
“別這么麻煩。”謝淮把唇上的濕紙巾揭掉,“你親親我,比這快多了。”
他看出夏夏難過,故意這樣說想逗逗她。
可夏夏不僅沒笑,眼圈反而更紅,豆大的淚珠滴滴答答朝外掉,直接哭了出來。
謝淮用手臂攬著她,笑得沒心沒肺:“哭得我都心疼了。”
夏夏不說話,也不出聲,只是淚珠子斷了線,像總也流不完似的,她這樣沉默地哭還不如放聲痛快哭一場,又或是罵他一頓紓解情緒。謝淮哄著,幫她擦眼淚卻拿她束手無策。
“阿姨還在ICU,今早剛脫離危險,但醫(yī)生說還要觀察幾天。”夏夏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說給他聽。
……
謝淮聽到趙晉松時眸色暗了暗,手掌按著她后腦讓她低下頭貼近自己。
“讓你擔心了。”他抹去她眼眶的淚,“是我的錯,再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了。”
“錢我來想辦法,趙晉松的事我來處理,你什么都不用管。”謝淮揚起鋒利的眉角,不羈俊朗,言語間依稀可見他身上從未褪色的少年人張揚的模樣。
“淮哥保證,以后一點委屈都不讓你受。”
他虛弱的眉眼難掩欣喜,恨不能現(xiàn)在就將所說的承諾兌現(xiàn)。
他讓夏夏枕在胸口,心跳聲鮮活、有力,隨著胸口起伏發(fā)出砰砰的聲響。
懷里的女孩嬌軟,呼吸綿柔。
謝淮抱著她,如抱著只乖巧的小兔子,愛不釋手,也舍不得放手。
夏夏沒說太多,只是一句帶過,但他不難想象她求助無果一個人哭的畫面。
心疼得快炸開,但更多的是溫柔。
——無可比擬,無法言喻的溫柔。
謝淮輕聲叫她:“夏夏,什么時候嫁給我?”
他剛醒來就問這種問題,夏夏愣住,隨即被他抱緊,聽他在耳邊喃喃低語:“你會嫁給我吧?”
謝淮笑:“我答應你的未來已經(jīng)實現(xiàn)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也不會讓你等太久。”
“淮哥會有錢的,到時候娶你回家做老婆,你什么都不用做,看看韓劇打打麻將,累了就美美容睡睡覺,用郁美凈擦地,用神仙水泡腳……”
“不準說不。”他霸道而溫柔,“淮哥真的離不開你了。”
“你不在我身邊一天,我都會發(fā)瘋的。”
謝淮說了許多話,夏夏一個字都沒有回應。
她乖巧趴在他身側,安靜得仿佛睡著了一樣。
*
謝淮年輕,傷口恢復快,幾天后就可以正常下床走動。
喬茹情況穩(wěn)定下來,從ICU轉到普通病房,沒過幾天也醒過來了。她刀傷不深,最嚴重的是后腦受到重擊,造成輕微腦震蕩,因為后遺癥的影響,醒來后對受傷的記憶有一段缺失,忘記自己是怎么進的醫(yī)院。
謝淮傷口漸漸愈合,在醫(yī)院待不住,可院方不準他出院。
他每天除了跑去喬茹病房騷擾她一通,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躺在自己床上耍無賴讓夏夏攙扶他去廁所。
謝淮平躺,面朝天花板,在他傷口沒有完全恢復前只能用這樣咸魚肚皮朝上的姿勢。
“夏夏。”他喊。
夏夏剛買了飯進門,看見他在床上朝她笑。
他伸手,一副無賴的模樣:“背我。”
“你是肚子受傷,又不是腳受傷。”夏夏隨手將買來的吃的放在床頭,“而且醫(yī)生說你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別跟我裝。”
謝淮被揭穿也不尷尬,眉目清朗,看她:“那你背不背?”
夏夏不敢背他,怕壓著他的肚子,她坐在床邊,讓他撐著自己站起來。
謝淮將大半重量壓在她身上,從床到衛(wèi)生間短短十幾米的距離,一刻不停在夏夏耳邊喊疼。
胡書榮的事情解決后他心情很好,認識這么久,夏夏還是第一次見謝淮笑得這么輕松。
耳朵被他哈出的熱氣吹得癢癢的,夏夏偏頭躲開,謝淮攬著她的腰,力道絲毫不像一個體弱無力的病人。
“別亂動。”夏夏說,“好好上廁所。”
“幫我扶一下。”謝淮說,“我疼,動不了。”
夏夏瞪他一眼,幫他扶了。
半天沒有動靜。
謝淮低頭,嘴唇若有若無擦過她頭頂發(fā)絲:“又不想上廁所了。”
“謝淮,你要點臉吧!”夏夏抬頭看他調(diào)皮的笑,臉瞬間紅如番茄。
她轉身要走,謝淮不讓,手臂攬她脖子,身體捱著她撒嬌:“寶貝,難受死了。”
他眼睛亮瑩瑩的,其間是毫不掩飾清晰的渴望:“行行好,幫個忙。”
夏夏打了個噴嚏,謝淮不敢再鬧,伸手觸她額頭:“生病了嗎?”
夏夏吸著鼻涕:“有點感冒。”
謝淮老老實實把她送回床邊:“我叫醫(yī)生來看看。”
“不用。”夏夏窩在他床上,嗓音低低的,“一點小毛病,睡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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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謝淮醒來后,給警局打了幾個電話。
除夕夜他給胡書榮的錢一直被胡書榮帶在身邊,抓捕當天被警察當做物證一起帶回警局,謝淮取錢時特意留下了憑條,取證結束,警察將錢送回。
謝淮把夏夏借的錢還了,卻沒有把錢還給喬波的意思。
夏夏問起,他漫不經(jīng)心解釋:“當年我爸給他做生意賠掉的錢都不止一百萬,他手頭不差這點,既然欠條上說十年內(nèi)還清,沒必要這么早把錢送回去,這錢留在我手里比還給他價值要大得多。”
夏夏不懂,謝淮笑:“淮哥要創(chuàng)業(yè)養(yǎng)你啊。”
“不用你養(yǎng)。”夏夏小聲說,“我自己也可以賺錢。”
“知道夏姐什么都行。”
謝淮眼里笑意更濃,看她時目光專注深情,似乎只要她在身邊,其他什么都看不見了。
“可我還是想。”
他抓過她的手,冰涼、柔軟,顏色冷白得讓人心疼。
夏夏最近得了流行性重感冒,病怏怏提不起精神,怕傳染給謝淮總是戴著口罩,她臉蛋小,藍色口罩遮了大半張臉,只露一雙杏核般圓潤漂亮的眼珠在外面。
“不讓你跟我受委屈,這話我說了很多次,卻到現(xiàn)在都沒能實現(xiàn)。”
“那些狗男人對你虎視眈眈,我再不努力一點,你跟他們跑了怎么辦?”謝淮珍而視之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用體溫一點點捂熱,“再給我些時間,最多五年,我一定給你一個家。”
夏夏眨眨眼,她睫毛漆黑濃密。
謝淮目光不眨落過去,像看著一柄黑色的羽毛蒲扇,他湊近,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皮。
他嘴唇濕潤,水意粘到夏夏,連她眼睛也跟著濕潤了。
*
謝淮拆線出院,喬茹的病情也穩(wěn)定下來。
歹徒闖入家里傷人似乎沒有給她造成多大的影響,又或許是那些影響被胡書榮的死沖淡。她并沒有創(chuàng)傷應激后遺癥,反而情緒很好,認真配合醫(yī)生治療,閑暇時就和夏夏聊天,看夏夏和謝淮坐在她床邊拌嘴打游戲。
陽光灑進窗戶,擦過窗臺上綠植的葉子,沾染了蓬勃蔥翠的生機。
屋子亮堂,墻壁雪白,滿室溫暖與希望。
喬茹接過夏夏遞來削好的蘋果:“你看,我們像不像一家人?”
她俏皮地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嫁給謝淮呀?阿姨都快等不及了。”
謝淮倚著窗邊玩手機,聞言看了身邊的夏夏一眼,她近日不知是不是因為生病虛弱無力,沉默得過分。
她聽到喬茹的話先是一愣,而后小聲說:“阿姨,別開我玩笑了。”
謝淮捏她臉,自然地將人摟在自己懷里,調(diào)侃地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臉紅什么?”
他捏完,嬉皮笑臉:“不僅我媽等不及了,我也等不及了啊。”
……
夏夏感冒總也不見好,喬茹覺得是醫(yī)院細菌太多,讓謝淮先帶夏夏回家。
家里從那日出事后再沒人回去過,客廳地板和沙發(fā)上全是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謝淮用了一整天才把家里清掃干凈,沙發(fā)套拆掉全扔,地板用消毒液仔仔細細擦了一遍,他把一切做完,傍晚時累癱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夏夏在廚房給喬茹燉雞湯,瓦罐里放著藥房買來的中藥材,不加油煙,小火煨了一下午。
謝淮在客廳聞到香味,鼻子動動,循著一路到了廚房。
夏夏嫌家里暖氣太熱,將家居褲挽到膝蓋,瑩白的一截小腿露在空氣里,被垂下來淺紅色的圍裙一襯,扎眼得緊。
油煙機輕輕抽動,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謝淮靠在門框上靜靜看她,夏夏將頭發(fā)胡亂扎了個馬尾,碎發(fā)別在耳后,他視線沿著她松軟的頭發(fā)一路向下,途徑修長的脖頸、線條流暢的脊背、纖細的腰肢,再向下,是白皙筆直的小腿。
她溫順又乖巧,不吵不鬧,像個為晚歸的丈夫做晚飯的小妻子,謝淮癡迷看著,只覺得這場景已經(jīng)是他對未來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模樣。
落日余暉不算刺眼,光躍入窗子將她身周打上一層金光。
再溫馨不過的畫面,謝淮腦子里卻都是同一個無法啟齒的念頭。
夏夏膚白,圍裙這樣的淺紅色于她而言再適合不過。她踮腳去掏壁櫥里的保溫桶,手掌撐著案板,身體前傾,腰臀的弧度漂亮。那能激起男人全部的保護欲,也能勾起男人所有侵略的欲。望。
謝淮喉結動了動,眼睛發(fā)燙。
夏夏將雞湯灌進保溫桶,回頭見謝淮站在身后,嚇了一跳。
“你干嘛?”女孩差點失手將湯打翻,語氣小小的埋怨,“哪有這樣在背后嚇人的?”
謝淮別過眼,不自然地說:“做完沒有?”
哪怕他不是什么純情的小男生了,但剛才那瞬間心底最深的念頭還是無法坦然宣之于口。
——想無所顧忌欺負她,想壓著她肆意訴說心意,想看她皮膚泛紅抱著他哭。
那副畫面攤開鋪展在腦海。
他雖面色如常,卻無法自抑地口干舌燥。
*
謝淮睡得正熟,被喬茹拍醒。
病房夜里需要陪床,連續(xù)一個星期,謝淮晚上過來待一整夜,清晨給喬茹買好早飯后又乘車回家。
謝淮還沒完全清醒,從地上的鋪蓋里爬起來,去上了個廁所。
喬茹在夜里眼睛亮亮的:“我剛才做夢了。”
謝淮困得不行,搓著眼睛打哈欠:“什么夢?”
“夢見夏夏和你分手,都哭成淚人了。”喬茹說,“我心里發(fā)慌,總覺得不安心。”
謝淮笑笑:“你想什么呢?”
喬茹看了眼表:“反正天快亮了,你就別陪我了,回家看看吧。”
謝淮被她這么一折騰也沒什么睡意了,他披上外套,走到門口時被喬茹叫住。
喬茹看著他:“我覺得夏夏最近不太開心,這幾天你還是別來了,抽時間多陪陪她吧。”
*
凌晨四點,路燈還亮著。
謝淮一個人走在城市燈火輝煌的路上,路邊花壇里堆著前些日子掃進去的積雪,任這幾天氣溫回暖,風吹得表面落上一層漆黑色的灰塵,依然頑固強撐著不融化。
謝淮無聊,用鞋尖勾出一塊臟兮兮的雪餅子,從小街這頭踢到那頭,一條路走下來,大大的一塊零零碎碎散成許多小塊。
喬茹說夏夏心情不好,謝淮當然知道,他比喬茹發(fā)現(xiàn)得還早。
可夏夏不是喜歡撒嬌會作會鬧的女孩,她有自己的想法,對謝淮有不滿她會直接說出來,憋著不說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哪怕他去問也沒有用。謝淮覺得夏夏心情差也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再也許是來了漳市水土不太適應。
總不可能是生他的氣。
夏夏沒理由會生他的氣,除非是氣他沒保護好自己受傷進了醫(yī)院。
除了這一點之外,他想不出別的可能。
謝淮站在路燈下乏味地看了會天空,遙遠的天幕上啟明星閃爍著微弱的光。
偶爾幾輛三輪車嗡嗡著從面前駛過,留下一排長長的柴油尾氣,是趕早市的攤販開車去批發(fā)市場采貨。
晨風清爽中又有些冷,謝淮將拉鏈拉好,快步走到小街盡頭的的粥鋪旁。
這是漳市最有名的粥鋪,每天清晨排起長長的隊伍,食物不到九點就能全部賣光。
謝淮讀書時很喜歡這家的雪菜雞絲粥,家里的阿姨常常要起得很早過來排隊給他買粥。
夏夏現(xiàn)在還在睡覺,謝淮干脆直接坐在店門口等。
五點剛過,他把手機玩到?jīng)]電,老板才打著哈欠開門,然而卻還沒有營業(yè)。
幾個員工在廚房忙活。
老板出來遞給他一杯熱水:“來這么早?”
謝淮嗯了一聲,笑:“給媳婦買早飯。”
六點剛過,鋪子前陸陸續(xù)續(xù)有了人,不一會隊伍就排了十幾米。
謝淮站在人群最前面,六點半營業(yè)后買了兩碗熱騰騰的粥離開。
回到家時夏夏還沒醒,冬天日短,天要七點才亮。
她穿條黑色的吊帶睡裙縮在被子里,揉搓了一晚上,肩帶滑到手臂,衣領不整,露出漂亮的鎖骨和雪一樣干凈的皮膚。
謝淮在冷風里待了兩個多小時,頭發(fā)一進溫暖的室內(nèi)被熱氣烘得潮濕出水。
他去衛(wèi)生間用毛巾把頭發(fā)擦干,粥放在暖氣片上溫著,換上睡衣鉆進被窩里抱住夏夏。
他哪怕?lián)Q了衣服依然一身寒意,夏夏瞬間就醒了,眼睛瞇開一條縫:“這么早就回來了?”
厚重的窗簾遮光,屋里依舊是朦朦的黑暗,她在枕頭下翻手機想看時間,連人帶手臂被謝淮禁錮在懷里。
夏夏嚶了一聲,拗不過他的力氣,索性不動了。
“媽說你最近不開心。”謝淮捏她脖子,“怎么了?”
“沒有不開心。”夏夏眼里閃過一抹遲疑,隨即聲音柔柔地撒嬌,“好困啊,你再讓我睡一會吧——”
謝淮松開手,夏夏枕著他手臂,將臉埋進他胸口。
她像只汲取溫暖的小貓,熟睡后一刻不停捱著他蹭來蹭去,拼命朝他懷里拱。
謝淮記不清自己多久沒這樣抱著她睡覺了,從回漳市那天起,事情就接踵而至讓人應接不暇,上一次這樣抱她還是在南城那個溫暖的小家里。
女孩的呼吸軟熱,細細灑灑落在他胸口單薄的睡衣上。
一瞬間,謝淮心里蕩漾起難以言說的情緒,他怕把人吵醒,動也不敢動,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到天亮。
夏夏睡的很熟,謝淮卻連眼睛都沒閉一下。他看著懷里的女孩,從頭發(fā)到臉頰,每一處每一分都不舍得錯漏。他低下頭,嘴唇沿她額頭下蹭,直到下巴,一寸一寸輕輕親吻。
……
夏夏一覺睡到九點,窗簾將光擋得嚴嚴實實,入眼也是昏暗,她一時分辨不出時間。
她唔了一聲想要翻身,卻被一個臂彎梏著,睡懵了的腦子轉回幾個彎,才記起今天謝淮六點多就回來了。
“淮哥。”她嗓音綿軟地喊,“我餓了。”
謝淮漆黑的眸子盯著她,許久才出聲:“我也餓。”
他身體朝前壓了壓,那堅硬、灼熱的觸感令人難以直視。
他手指輕輕擦過夏夏果凍般柔軟的唇,探入唇縫,剛修理過的指甲叮叮敲了敲她潔白的牙齒。
夏夏下意識張開嘴。
謝淮伸進去,指尖觸到她軟軟的舌,夏夏還不太清醒,本能卷住他的手指吮吸。
——潮濕、滑膩。
她神情懵懂而無辜,足以激起男人所有的侵略與占有欲。
謝淮腦子頃刻爆炸,滿片飛灰碎屑里夾雜著同一個念頭,急迫又熱切。
他翻身壓住。
夏夏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他想做什么,今天的謝淮和往日許多時候都不太一樣,她說不清,只覺得他的眼神是恨不得把她剝碎了整個吞下去。
“淮哥。”她十分沒有底氣地按住他肩膀,“我感冒還沒好……”
——感冒了會傳染。
夏夏心想,謝淮總不會冒著生病的危險現(xiàn)在就要吧?
謝淮一汪深邃的眸子黑不見底,他緩緩俯下身子咬住她耳垂舔。弄,嗓音低沉嘶啞:
“感冒了嗎?我給你打一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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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
正午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投下一道淡薄飄渺的圓柱。
光融入空氣中的灰塵,割成碎塊,精靈般躍動在房間每一個角落。
床單是喬茹年前換的,為了附和新年的喜慶,特意鋪了條淺紅色印黃白郁金香的圖案。
原本整齊的床單此刻揉皺得不成樣子,四角掀起,凌亂地擠在身下團成一團,中間那盛放的郁金香花瓣上沾著不可言說的液體,東一塊西一塊,蹭得沒個勻稱顏色。
謝淮一點點試探,初始不敢過分,見夏夏沒有抗拒喊疼,才得寸進尺,把原先肖想了許久藏在心里不敢做的事通通做了一遍。夏夏今天乖得不像話,她一言不發(fā),手背捂著眼睛,除了哭就是咬著牙不吭聲,逼得急了毫不客氣張嘴咬他肩膀。
謝淮流了很多汗,沿著額角、俊美的側臉留下,滑至下巴,最后沾得胸膛濕涔涔的。他攬著女孩纖軟的腰肢,頭埋進她頸窩,將她耳側的碎發(fā)也弄濕了。
“疼嗎?”他低聲問。
夏夏說不出話,嘴里只有唔唔的聲音,仰頭吻他,謝淮含住她嘴唇,舌尖勾纏舔吮。
謝淮身體灼熱,少年肌肉緊實,如磐石熾鐵。夏夏手心貼在他被汗水粘得滑膩的脊背,感受他臨近時控制不住的顫栗,如一葉扁舟,隨著他的節(jié)奏在浪尖上下翻涌。
謝淮壓在她耳邊笑,喘息音調(diào)磁性低啞,才一入耳朵,夏夏就幾近酥軟。
謝淮抱了她許久,想要起身被她緊緊抱住。
“再抱一會兒。”夏夏剛哭過,說話含糊不清。
謝淮側身靠在床頭,讓她趴在胸前:“說要的是你,不要的也是你。”
“腿都合不攏了,再抱一會兒不怕出事嗎?”
夏夏不還嘴,只是朝他懷里縮了縮,依賴之意溢于言表。
女孩手軟腳軟,雪白的肌膚因為先前的激烈運動白里透著暖融融的粉色,安靜的時候乖巧得不得了。
謝淮看著,心都要融化了。
“媽說昨晚夢見你和我分手了。”
謝淮每次在她面前提起喬茹,用的稱呼都是“媽”,而不是“我媽”,剛聽時夏夏覺得怪,時間久了也習慣了。謝淮從一開始就做好將她帶入自己生活的準備,他所擁有的一切,原原本本,一絲不差全都分給她。
夏夏想,謝淮連媽媽都可以給她,可自己有什么呢?
“夢都是反的,分個屁的手。”謝淮見她心不在焉,不滿地捏她鼻子,低頭惡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都把淮哥睡了,你他媽可得對我負責一輩子。”
……
房間窗戶緊閉,暖氣溫度開得高,久了味道不好聞。
謝淮跳下床通風,又去把暖氣片上溫著的雪菜粥拿來。
“不是餓了嗎?”他捧著粥碗,像孩子小心翼翼捧著心愛的零食,“我喂你。”
夏夏要自己吃,謝淮不準,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我來。”
“喂飽媳婦是老公的責任,你不能跟我搶。”
夏夏粥剛入口,差點一口噴出來,她瞪他一眼,謝淮只是笑。
謝淮膩膩歪歪喂她吃完粥,又抱著她說了一會話。夏夏被他沒輕沒重弄得難受,原本不想起床,可謝淮嘴里的話越來越不像樣,從還收斂點的“舒服嗎”漸漸放開到“晚上再來一次吧”到最后興沖沖跟她討論什么姿勢好玩。
夏夏聽得面紅耳赤,耳朵尖都燙了,爬起來去洗澡。
謝淮這次沒攔她,坐在床上看著她笑。
風卷動窗簾,吹干他身上的汗?jié)n,他懶洋洋靠在床頭,展露勁瘦卻漂亮的肌肉。
少年感十足,安全感也十足。
夏夏回頭,問:“你笑什么。”
謝淮直起身:“我笑了嗎?”
他伸手摸摸唇角,發(fā)現(xiàn)確實是彎著的,他凝視夏夏:“我也不知道。”
他說不清自己在笑什么,只是覺得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畫面是他從來也不敢想的,可當它真的出現(xiàn)的那一刻,恍然中覺得,以前的苦難不算什么,磋磨也不算什么,生活再難也可以咬牙撐下去。
——只要她在身邊,就什么都值得。
*
少年人食髓知味,對一切新鮮滋味的癡迷是天然存在的。
謝淮除了去醫(yī)院陪喬茹外基本不出門,吃飯點外賣,飲料點外賣,生活垃圾請外賣員幫忙帶下樓,他每天精力用不完似的,全都放在夏夏身上。
——看電影、玩手機、聊天、談未來的計劃。
無論在哪里、做什么,最后結束時大多是在床上。
如果不在床上,那也一定是在沙發(fā)、地毯、浴室又或料理臺上。家里只有兩個人,窗簾一拉可以幾天不出門。夏夏溫順得過分,不管謝淮說什么葷話用什么姿勢她都乖乖配合,又甜又軟,沒有一絲脾氣。
足不出戶一個星期,夏夏終于悶得受不了。
她推了推身上的人:“去買菜吧,我不想吃外賣了。”
謝淮正在吻她脖子,翻身下來,笑笑:“好,我做給你吃。”
夏夏去換衣服,謝淮坐在地上查菜譜,見她整理好出來,替她圍上圍巾擋住脖子上的吻痕,牽著她出門。謝淮也戴著圍巾,是大一那年夏夏織給他的,往后每年冬天他都圍著,雖然毛線已經(jīng)起球,略微有些粗糙了,他也沒想過要換。
有些東西一旦進入生命,就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印痕。
缺少了不習慣,丟失了更不習慣,早已不知不覺融進每一寸血液每一寸呼吸里,成為自身的一部分。
……
傍晚的菜市場人潮擁擠,謝淮對著食譜上的用料在攤位前挑挑揀揀。
周圍都是剛下班的中年人,或是退休在家的大爺大媽,年輕人本來就少,好看成這樣的年輕人更是少見。
兩人一起逛街從來不缺路人的注目,謝淮已經(jīng)習慣了,菜市場人擠人,他手臂放在夏夏腰上牢牢把她帶在懷里,像只忠誠的狼狗寸步不離,怕一撒手她就被人流沖散了。
謝淮臉上沒什么表情,挑菜付錢時冷著張臉,買菜的老板都不敢多收他的稱,甚至還給他抹了零。
走出菜市場,謝淮才松了口氣:“差點裝不下去了。”
夏夏不解看他,他解釋:“在外人面前要裝酷,要表現(xiàn)得不情愿,不能讓他們看出我是自愿來買菜自愿做飯,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怕老婆。”
“你怕老婆?”夏夏說,“我怎么不知道?”
“我當然怕啊。”謝淮挑眉,“你一喊疼我就不敢動了,你說我怕不怕?”
謝淮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也不知道控制音量,夏夏臉倏然紅了,好在周圍沒人聽見。
她氣得擰他胳膊:“你再胡說八道我不理你了!”
謝淮不僅不喊疼,還笑吟吟看她:“力氣這么大,感冒早該好了吧?”
夏夏嗯了一聲,謝淮捏她鼻尖:“感冒都好了,怎么還這么沒有精神。”
他剛才不正經(jīng)的神情斂去,正色道:“你在生我的氣嗎?”
夏夏一愣。
謝淮說:“最近不開心,是因為我嗎?”
夏夏喉間干澀,千言萬語想說卻都卡在唇舌以下,被他這樣問著,又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她神色怔怔的,回避他的問題:“我沒有不開心。”
“沒有?”
謝淮牽著她的手緊了緊,他手掌溫熱有力,夏夏冰冷的手被他一捂,沒多久就熱乎乎的了。
謝淮說:“如果是因為受傷進醫(yī)院的事,我道歉。我承認我是有些莽撞,但當時情況特殊。警察在樓上只有我在樓下,那個人跳窗出來,如果我不攔住他,后續(xù)會非常麻煩。”
“我可以受傷,但我不能再讓他傷害你們,你明白嗎?”
謝淮:“我沒能保護好自己,讓你擔心,讓你失望了。”
“……我沒有對你失望。”夏夏小聲說。
我是對自己失望。
謝淮一本正經(jīng)在她面前為這種事道歉,她忍不住有些難過。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機振動,有電話打來。
夏夏掏出手機,看著屏幕上很久沒出現(xiàn)過的名字,神情怔了怔。
*
回到常市時華燈初上,出租車停到筒子樓外的窄街旁。
夏夏付了錢,一個人拖著箱子進了樓道。
吳麗傍晚打來電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和她訴苦。
——魏金海找了個小姐當相好,他平日住在那女人家里,所有的錢都拿去給那女人花,難得回家一次,吳麗跟他要錢買菜,被他粗魯?shù)刭p了個耳刮子。
吳麗在家哭了一下午,她心臟本就不好,情緒激動了更是一陣接一陣的抽搐,幾次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她哭到傍晚,捂著發(fā)疼的心口去廚房倒水喝。家里斷糧已久,連第二天吃的米面都沒有,吳麗陷入絕望中,才猛地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
夏夏沒讓謝淮陪她回來,喬茹還沒出院,謝淮走了她一個人不方便。
況且這種難說出口的家事夏夏也不想讓謝淮跟著煩惱,隨便編了個理由說吳麗想她了,去幾天就回來。
謝淮送夏夏到車站,三個小時的車程給她買了好些零食和熟食,她又在路過的街頭買了幾張油餅和花卷,帶回家當晚飯。
一年多沒見,吳麗憔悴了不少,鬢邊的白發(fā)也多了不少。
她似乎瘦了,套在魏金海寬大的舊衣服里,病弱得仿佛風一吹隨時都會倒。
吳麗吃著她帶回來的食物,沒有問她一個人在外面過得怎么樣,開口沒說話眼淚先啪嗒啪嗒地掉。
“你爸真是鬼迷心竅了,被那個出去賣的狐貍精迷得死死的,人不回來,錢也不給……”
吳麗掩面哭,她性子懦,哪怕丈夫出軌小姐也說不出什么重話,“狐貍精”已經(jīng)是她能想到最惡毒的措辭了。
夏夏從包里掏出兩千塊錢,默默推到她面前:“我不是每個月都給你打錢嗎?怎么用得這么快?”
“……你爸知道你給我打錢,好久沒管過我藥錢了,你給我那五百塊每個月也只夠吃藥的。”
吳麗淚眼婆娑,問:“夏夏,你是不是在外面找了個男朋友?”
夏夏嗯了一聲,吳麗又問:“家境怎么樣?”
夏夏眸子原本盯著客廳缺了一個角的紅漆茶幾發(fā)呆,聽見她這話抬起頭看她。
吳麗說:“樓上張阿姨的女兒,她不要的舊衣服你還穿過呢,你記得她嗎?”
“她過年帶男朋友回來了,聽說在省會市區(qū)有好幾套房子,張阿姨她們喜歡得緊,對女婿重話都不敢說的。”
夏夏記得樓上張阿姨的女兒,比她大上兩歲,初中就輟學外出打工,逢年過節(jié)回來一趟總是打扮得濃妝艷抹。
她問:“她男朋友做什么的?”
“聽說是個小老板,自己開店面的。”
“多大?”
吳麗支支吾吾地說:“聽說四十出頭,但我看模樣不像,不怎么顯老。”
她說完又問:“你男朋友家境怎么樣?如果你能找個有錢的男朋友,在你爸面前腰桿也能挺直,他說話得看姑爺?shù)哪樕院缶筒桓疫@樣對我們了。”
夏夏淡淡地問:“他要是沒錢呢?”
吳麗小心翼翼看她:“張阿姨的女兒認識好多有錢的老板,她前段日子來咱們家還想張羅著給你介紹……”
夏夏沉著臉,起身朝房間走。
“夏夏。”吳麗連忙叫她,“媽沒有別的意思,你不喜歡就算了。”
夏夏說:“我有點累,先睡一會。”
她語氣生疏冷淡,吳麗也不敢多說什么。
夏夏進了那間簾子遮起來的小屋,床上很久沒人掃過落滿了灰塵,她拿雞毛撣子掃了掃,灰塵撲了滿臉。
她跪坐在床邊,忽然感到難言的疲憊。
吳麗在客廳收拾她帶回來的東西,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乒乓亂響。
“媽。”夏夏靜靜待了一會,開口問道,“當初懷我的時候,醫(yī)生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的心臟病有可能會遺傳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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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吳麗的病是娘胎里帶來的。
夏夏外婆懷孕時吃餿飯壞了肚子,那個年代鄉(xiāng)下醫(yī)療水平差,大夫也不講究什么望聞問切,聽說腹瀉直接給她開了黃連素。
夏夏外婆吃了幾天,腹瀉止住,卻也給腹中的吳麗留下了病根。
吳麗被心臟病拖累了一輩子,臨到老沒想到還有可能遺傳給女兒。
她呆滯地望著夏夏,結結巴巴的:“怎……怎么可能,我的病又不是遺傳的,你怎么會沾上?況且你身體不是挺好的嗎?”
夏夏垂著眼睛,沒有說話,吳麗又問:“你去檢查了?”
夏夏疲憊地說:“沒有。”
吳麗撩開她房間的簾子:“你穿好衣服,我現(xiàn)在陪你去醫(yī)院。”
夏夏別開她伸來拉她的手,埋頭整理東西:“我不去。”
“這種事情能耽擱嗎?”吳麗皺眉,“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檢查出來又怎樣?”夏夏問,“如果能治,你的病為什么還拖了這么多年?”
“你跟我不一樣,你還年輕,恢復能力強……”
夏夏:“一場手術幾十萬,你給我出手術費嗎?”
吳麗啞然。
夏夏面無表情:“既然治不起,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清凈,說不定我還能多活幾年。”
她整理到大一冬天謝淮賣唱買給她的那件黑色風衣時,手下動作頓了頓,眉目間清冷的神色瞬間融化至無比溫柔。
衣服幾乎是嶄新的,夏夏只穿過兩次,多數(shù)時候疊放在衣柜里。
她小心翼翼將風衣折好,放進床頭。
“以后再有人給我介紹男朋友,你直接回絕吧。”
“我有男朋友了,就算沒有……”夏夏失神,“也別耽誤人家了。”
*
吳麗嘴上罵魏金海再狠,可多年夫妻總有感情,心里還是期盼他能回心轉意。
她不準夏夏去那個女人家找他,也不準夏夏打電話罵他,每天一個人躲在房間抹淚,飯顧不上做,衣服也顧不上洗。
筒子樓的設施簡陋,家里沒有廁所更沒有洗衣機,她攢了好幾盆的臟衣服,都是夏夏抱到走廊的公用衛(wèi)生間洗的。
衛(wèi)生間是蹲坑,一格一格沒門擋著,幾天才沖一次水。便坑里惡臭熏天,水泥地面東一洼西一洼積著臟水,滿地零散的衛(wèi)生紙上爬著叫不出名字的百足蟲。
一墻之隔的外面是盥洗臺,一排黢黑的水龍頭矗著,水流開到最大就可以蓋過外面震破耳膜的吵鬧聲。
住在這別想有個安靜的夜晚,夏夏在這里生活了十年,每晚都能聽見不同人家的爭吵聲,有時是言語上的,有時干脆摔鍋砸碗,噼里啪啦直到夜半才消停。
夜深人靜的時候,夏夏偶爾會想,生活是否真的不存在童話,而是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現(xiàn)實映像。
吊燈昏暗,猶如油盡燈枯的病人,亮著時暗時滅白閃閃的光。
夏夏將衣服用洗衣粉在盆里泡好,出到走廊透氣。
夜色剛剛垂下來,路燈還沒開,滿城薄暮的暗色叫人情緒說不清的低落。
謝淮發(fā)來很多條消息問她在做什么,夏夏看了一眼,把手機放回口袋,沒有回他。
她望著天邊,冷白的月亮從丘陵的尖尖擦過,蔓過單薄的云層,爬上天空的一角。
冬日未過,身周寒意深徹。
夏夏呼吸噴出的熱氣上升,及至她眼前,遮住遙遠之外的月亮。
月色變得飄渺了。
身后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她回頭,看見魏金海拎著幾兜東西上來。
魏金海見了她并不驚訝,吳麗一天給他打三遍電話哭著求他回家,早已在通話時把夏夏回來的消息告訴了他。
他沒作聲,像不認識這個人一樣,越過她進了家門。
魏金海在外面玩歸玩,家還是要回的,畢竟吳麗這種任勞任怨又省錢的女人不好找。
他給吳麗買了幾件衣服當做這段日子的賠禮,全是夜市上淘來的便宜貨,可吳麗卻高興得不得了,張羅著親自下廚給魏金海燉湯做飯。
夏夏沒有勸她離婚,別說吳麗性子不可能離,就算她愿意,以夏夏目前的能力也養(yǎng)不活她。
“你媽說你在外面交男朋友了。”
飯桌上,魏金海開口和夏夏說了見面后的第一句話。
聽見夏夏嗯了一聲,他又問:“做什么的?”
“同學。”
魏金海嘴里嘎嘣嚼著油炸的花生米,不屑地說:“小孩子過家家,兩個學生能有什么未來?改天讓你媽去老張家問問,他們給你介紹的那人好像是個什么經(jīng)理,年薪二十多萬……”
夏夏把筷子摔在桌上,她沒收斂力氣,聲響啪嗒嚇了吳麗一跳。
夏夏眉宇慍怒:“剛從紅燈區(qū)回來,身上味都還沒洗干凈,這么快就想賣女兒了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從茶幾下掏出魏金海的記事本,扔在他面前,“這些年我花了多少錢你記得最清楚,該還的我還,但憑你現(xiàn)在對我媽這態(tài)度,就算我以后嫁了有錢人也不可能多給你一分錢。”
“別人再有錢跟你沒關系。”她冷漠地說,“少管我的事。”
魏金海手一揚,酒盅里剩的半杯黃酒全部潑到她臉上:“長本事了你!”
夏夏沒驚沒叫,淡定地抽了張紙把淌下來的酒水擦干凈:“你潑你的,聽我把話說完。我看你這年齡和條件估計再找別的女人生一個也困難,沒兒沒女,就你那點可憐巴巴的存款,老了也只能住最便宜的養(yǎng)老院。”
“拉了尿了護工不管你,兜在紙尿褲里捂一整天,吃不飽穿不暖,等你因為喝酒中風不能動了就被人扔在床上等死……”
吳麗呵斥她:“夏夏別說了!”
夏夏隨手把紙巾扔進煙灰缸,看著魏金海因為憤怒漲成紫紅色的臉,唇邊揚起淡淡的笑:“潑我沒關系,好好想想該怎么對我媽,想想還要不要在外面找女人。”
“這么多年我媽給你洗衣服做飯抱怨過什么?如果你還執(zhí)意要出去鬼混我也不攔著,但你再敢放我媽一個人在家不管她,讓她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以后別想我給你養(yǎng)老!”
吳麗:“夏夏!怎么跟你爸說話呢!”
夏夏飯吃到一半,胃口全無,穿好衣服帶上鑰匙出門透氣。
門口走廊放著個大號不銹鋼盆子,里面裝了滿滿零碎的豬肉塊,這是吳麗從樓下燒烤店接來的私活,用鐵簽子把肉串好,一盆給她三十塊錢,吳麗每天都抱兩大盆回來,叫夏夏和她一起串。
今晚魏金海回來了,吳麗一定無法在夜里燒烤店開門前串好。
夏夏把盆子抱到一樓露天走廊能照到月亮的地方,坐在臺階上一個人對著月光串簽子。
豬肉是從冰柜里剛取出來的,上面還帶著冰渣,夏夏手被凍得通紅,臉也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打了個噴嚏。
有電話打進來,她擦干凈手,接了電話。
謝淮嗓音溫柔:“在干嘛?”
夏夏隨口說:“在家看電視。”
謝淮在電話那頭輕聲笑,夏夏還不明白他笑什么,耳朵里忽然聽到鞋子摩擦青磚地面的聲響。
夏夏抬頭,看見謝淮站在大院的巷子口。
他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身材頎長挺拔,舉著手機:“夏姐,在家就這么不修邊幅啊?”
夏夏怕蹭臟自己的衣服,穿著吳麗的舊外套,頭發(fā)松松散散扎著一個很低的馬尾辮,早起時嫌水冷也沒洗臉,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團著肩膀坐在那里,一眼看過去確實挺頹廢的。
謝淮走過來,眼里帶著笑意:“在家看電視,騙我好玩嗎?”
夏夏輕聲問:“你怎么來了?”
“我給你發(fā)消息為什么不回?”謝淮坐在她身邊,“媽昨天出院了,你不回消息還不準我想你來看看你了?”
“這是什么?”他看著盆子里的豬肉蹙眉,“誰讓你做這個的?”
夏夏沒吭聲,他放下背包,拿過簽子幫她串。
夏夏攔他:“是我媽接的活,晚上要給人家送過去,我一會就做完了,豬肉味道沾到手上很難聞,你別碰了。”
“怕什么。”謝淮按著她后腦,靠近親了親她額頭,“難聞就難聞。”
他從來沒做過這種活計,有些笨拙,要么一根簽子上插得滿滿的,要么稀疏得像是無良商家欺客。
“哇,夏姐真厲害。”謝淮偏頭看夏夏手速飛快把一根串好,忍不住說,“你也太快了吧,教教我。”
夏夏:“做多了你也能這么快。”
謝淮手上油膩膩的沒法抱她,拿腦袋頂了她一下:“喂。”
夏夏疑惑地看他,他語氣不滿:“一個星期沒見,你他媽都不想我的啊?”
“我怎么不想你?”
“那你見我這么冷淡?一點都不激動。”
風聲寂靜,巷子外的夜市人聲喧嘩,巷子里卻像是二人的一方小天地。沒人出入也沒有嘈雜的動靜,一時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夏夏抬起眼,謝淮離她很近,呼吸噴出的熱氣交融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的。
謝淮像只多動的小狗,一會蹭蹭她,一會用胳膊肘撞她一下,時不時偏頭看她,趁她不注意吧唧在她臉上親一口。
夏夏在他的騷擾下把肉串完,抱到巷外的燒烤店結賬。
謝淮問:“你爸媽喜歡什么?”
夏夏一愣,他說:“我都到這了,總不能就這么走了吧?他們喜歡吃什么?第一次上門要帶點東西。”
夏夏說:“不用了。”
謝淮:“要買的,還是說你不想把我介紹給你家人?”
夏夏沒說話,謝淮去路邊商店買了兩個紅包,又去旁邊ATM機里取錢:“那封個紅包,可以嗎?”
夏夏的臉燒烤店被門廊上的白熾燈照得蒼白。
她呆呆看了謝淮一會,別開臉,輕聲說:“上來吧。”
謝淮從沒進過這樣的筒子樓,腳下水泥地落滿黏糊糊的灰塵,一層樓住了十幾戶人家,家家戶戶都是老式木門,門口放著煤氣罐和灶臺,還有一些家里堆不下的雜物,沒有多少落腳的地方。
夏夏家隔壁正在做晚飯,鍋里倒了熱油爆干辣椒,一時間嗆得整個樓道都是辣味。
旁邊一扇大門猛地拉開,隔著一道防蚊蟲的紗門,屋里傳來女人尖銳的嗓門:“神經(jīng)病吧?大晚上炒什么辣椒?都嗆著孩子了!”
這家也不甘示弱,回敬道:“公用走廊我愛干嘛干嘛,不想嗆著孩子你換個地方住啊?喲喲喲,忘了你們家買不起房子。”
謝淮從走廊經(jīng)過,幾家正在做飯的女人紛紛投來視線,她們看得出神,鍋里飄出糊味兒都沒發(fā)現(xiàn)。
謝淮問:“這些人怎么看猴一樣?”
“因為從這里出去的女孩不會帶這么年輕的男朋友回來,你是第一個。”夏夏站在自己門前,猶豫,“真的要進去嗎?我后爸剛剛還想給我介紹有錢的老男人,他不會歡迎你的。”
“進啊。”謝淮無所謂地笑,“拜訪家長是基本禮貌,他不喜歡我是他的事,大不了罵我?guī)拙洌賴乐攸c也不過是把我趕出去,難道還能強制我們分手嗎?有什么不能進的,我怕他不成?”
他抱著夏夏肩膀,不屑地說:“還有什么狗屁老男人,你不準見,再過幾年,淮哥一定比他們更有錢。”
夏夏剛要敲門,聽見里面?zhèn)鱽硭|西的聲響。
魏金海嗓子沙啞,一聽就是在家跟吳麗發(fā)脾氣罵夏夏罵啞的:“她要反天了是不是?還不想給我養(yǎng)老,我這些年就算喂了只狗也知道給我看家給我搖搖尾巴,她除了惹我生氣還會干什么?”
夏夏靜靜聽著,對謝淮說:“等等吧,他們在吵架。”
“經(jīng)常吵架嗎?”
“也沒有。”夏夏想了想,“我媽不跟他吵,一般都是他單方面罵人,今晚我惹他生氣了,他肯定得發(fā)上半宿脾氣。”
謝淮才上樓十分鐘,半個樓的中年婦女都知道夏夏帶男朋友回家了,一個個開門趴在自家門口張望。
夏夏不想謝淮被當成猴子觀賞,拉他進了洗漱間。
她泡好的衣服還在,挽起袖子準備把衣服洗了,謝淮摘了書包塞到她懷里:“我洗。”
他說:“你快來例假了,別碰涼水。”
那水不是涼,是刺骨。
謝淮伸手進去的時候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溫度,手乍一入水,沒忍住嘶了一聲。
夏夏:“還是我來吧。”
謝淮按住她:“如果我今天不來,你就這么洗了?”
她的手剛剛在樓下凍得冷紅,現(xiàn)在還沒褪色,謝淮心疼地蹙眉。
夏夏點頭:“我習慣了,不覺得冷。”
謝淮沒再說話。
夏夏站在他背后,目光落在他頭頂墻壁上方小小的天窗上。
天窗從來沒人擦過,幾乎被污垢糊死,只有一點縫隙里透著光亮,可光也是很淺的,穿過層層灰塵落到眼里時已經(jīng)不剩多少。
穿堂風吹著吊燈吱吱呀呀在半空搖晃,夏夏看向謝淮。
她的少年一言不發(fā),低頭認真地搓她衣服的袖口,他擰著眉頭的模樣帶著生人勿進的不耐煩,但夏夏知道他并不是因為洗衣服煩惱,他是在生氣。
——氣她這么冷的天不知道愛惜自己,還把手泡在涼水里洗衣服。
謝淮來見她換了身新衣服,他剛洗過的白球鞋踩著臺前濕漉漉的地面,洗手臺時不時有泡沫水落下來滴到他的鞋面上。
臺子下藏污納垢,有喝完的飲料瓶、吃完的食品包裝、還有從廁所里不知怎么翻出來的用過的衛(wèi)生巾,通通堆在這里,又濕又潮不見陽光,散發(fā)著沖鼻的惡臭。
謝淮一定聞到了那味道,也看到了那些垃圾,他什么都沒說。
夏夏不知道他怎么能忍耐這樣的環(huán)境,在她心里,謝淮和同齡的男孩不一樣。他帥氣、干凈,身上永遠有好聞的陽光暴曬青草地后清爽的味道,這里的環(huán)境沒一點配得上他。
她只要想到謝淮是因為她站在這里忍受這些,心里就說不出的酸楚。
夏夏自身后抱住了他,臉頰貼在他脊背親昵地蹭。
謝淮還在生氣,冷哼:“你跟我撒嬌也沒用,跟你說了好多次,從來不當回事。”
“你痛經(jīng)嚴重,能不能少碰些涼的東西?”
夏夏低聲呢喃:“我錯了。”
謝淮沒搭理她,夏夏手扒著他勁瘦的腰摩挲:“我想你,別生氣了。”
“他們肯定要鬧一晚上。”她冰涼的唇擦過他脊骨,在上面輕輕吻,“別進去了,我們住外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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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她的吻輕如羽毛,卻讓人難以忽略。
謝淮背部肌肉繃緊,感受夏夏嘴唇軟和的觸感一路向下,如燎原火種,激起他難以自抑的輕顫。
他喉結滾動,依舊沒吭聲。
夏夏摟在他腰間的手緊了緊,音調(diào)低軟:“去開房吧。”
謝淮轉過身,望著她的眼睛:“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個。”
“是我想。”夏夏說,“我想你了。”
*
酒店房門咔嚓合上,夏夏還來不及開燈就被謝淮抵在門板。
他滾燙的唇舌覆上來,密密匝匝纏繞式吻住,不留一絲縫隙,剝奪空氣般讓她喘息都困難。
夏夏手掌撐在他胸口拉開一點距離,得空呼吸了幾口空氣:“窗簾。”
謝淮鼻尖摩挲她額頭,沿路下來親昵地蹭她臉頰,他平復了片刻,轉身去開燈拉窗簾。
……
夏夏今晚黏人得不像話,用象牙白的小腿死死勾住他。不知第幾次升至頂端,謝淮抱著她輕喘,渾身是汗,他要下床拿空調(diào)遙控器,夏夏不準他走。
她聲音潮濕:“還要。”
她音調(diào)軟,軀體也軟,皮膚白瑩瑩,嫩得能掐出水。
謝淮額頭青筋乍現(xiàn),嗓子沉啞危險:“找死是不是?明天還想不想走路了?”
夏夏對威脅充耳不聞,手臂摟住他脖頸。謝淮眼睛赤紅,理智發(fā)燙,他偏頭,尖利的牙咬住她頸側嫩肉。
……
“……淮哥。”夏夏叫他,咬字間口齒不清。
她眼神迷離,越過少年揮汗如雨英俊的面龐,寬闊有力的肩膀,望向他頭頂華麗的水晶吊燈。燈光灼眼,盈盈落了一道在謝淮身上,將他干凈的皮膚鍍上溫暖的顏色。夏夏抬手擋住眼睛,謝淮滅了床頭的開關。
一室漆黑,一室寂靜。
目光探出去撞入黑暗又折回來,眼睛不能視物,連帶著羞恥心也降至最低,夏夏張口咬住謝淮的肩膀,滑膩得如一尾長蛇擺著水潤潤的尾。她下口用了十足的力道,謝淮疼得悶哼一聲,提著腰將她整個人翻過來。
夏夏將臉埋在枕巾上,輕聲叫他名字。
謝淮眼里血絲密布,虎口卡著她下巴,探著舌尖同她接吻。
他極力抑制,咬住她柔軟的唇,嗓子啞得幾乎聽不出來原本的聲音:“早晚死在你身上。”
……
*
折騰到凌晨才罷休。
謝淮睡得正香,冷不防一只冰冷的小手伸進他衣服里,他睜開眼,見臨睡前還抱在懷里的女孩衣著整齊站在床前。
“謝淮。”夏夏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知道冬天幾點日出嗎?”
謝淮睡眼惺忪,掏出枕頭下的手機看了眼——凌晨四點,天都沒亮。
夏夏撩開被子,撿起昨晚脫在地上的衣服扔給他:“起來,陪我去海邊。”
謝淮翻了個身,沒了被子遮掩也毫不在意,大喇喇在夏夏眼皮子底下裸。睡。他骨骼修長,肌肉清晰卻不顯粗壯,每一寸肌理都蘊含著少年人堅韌蓬勃的力量。
夏夏鍥而不舍地叫:“謝淮。”
謝淮沒辦法裝睡了,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fā),像個受委屈的小孩般邊打哈欠邊套衣服。
“騾子也沒這么用的吧?晚上榨干了還不算,覺都不讓人睡。”他不滿地嘟囔。
謝淮困得睜不開眼,任由夏夏推出房間。女孩走在他身邊,頭發(fā)松散披在腦后,頭頂露著一個圓圓小小、可愛的發(fā)旋,謝淮被外面的空氣一吹,瞌睡終于醒了。
他想起昨晚的溫存,看向女孩時目光虔誠溫柔。
謝淮彎腰,手臂攬住夏夏腿彎將她打橫抱起。
夏夏毫無防備失去重心,嚇了一跳。
謝淮笑得邪氣,轉瞬就變了臉:“淮哥給你當回騾子吧。”
他把夏夏放下,蹲在她面前:“我背你去看海。”
清晨的天是沉悶的鉛灰色,烏壓壓蓋下來透不出一點光亮,路燈照著才能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謝淮走得很慢,離海邊不過一千米的路,他走了二十分鐘。
夏夏趴在他肩膀,摘下手套捂住他凍紅的耳朵尖,她頭發(fā)瘙著謝淮頸窩。
謝淮偏了偏頭,問:“為什么突然想看海?”
夏夏說:“從來沒見過日出,想和你看一次。”
海邊風冷,颯颯吹在臉上如刀割,海水被風掀起層疊的浪,拍打著沿岸的礁石,擊出破碎四濺的白色浪花。
天際依然暗沉,絲毫不見要日出的跡象。
謝淮靠著海邊長椅,脫了外套將兩人裹住。
夏夏依偎在他胸口,被他體溫的熱意籠著,倦意上來,忍不住眼皮子打架。
謝淮:“困了就睡,出太陽我叫你。”
夏夏喃喃道:“我陪你等。”
她嘴上這樣說,靠著他沒一會就睡了過去。她睡也睡不熟,時不時抬起頭朦朧著眼睛問一聲:“日出了嗎?”
謝淮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雙漂亮的眼在外面,嗓音寵溺:“沒有。”
夏夏又迷迷糊糊閉上眼。
謝淮摟著她,看她沉靜的睡容,輕笑,神色里帶著滿滿數(shù)不清的溫柔:“叫我起來陪你,自己睡得跟只豬一樣。”
他動手動腳戳她軟乎乎的臉頰,又玩她烏黑睫毛,夏夏拍掉他作祟的爪子,咕噥著罵他煩。
謝淮不敢擾他睡覺了,坐在寒風簌簌的岸邊,一個人靜靜望向波浪層起的海面。
冬天的海水呈藍灰色席卷翻涌,更遙遠處與天交接的地方擦著抹淡淡的黑邊。不知過了多久,天際流云破開,一頂淺紅色的尖尖冒出海面,染紅了海水和海面上的半片天。
謝淮輕聲叫她:“起來了。”
夏夏揉了揉眼睛,生平第一次見這壯觀的海上日出,眼睛一時之間被淡紅和鉛藍填滿,除此之外,再沒有第三種顏色。象征新生、朝氣,滿帶生命力的紅色熠熠生輝,波瀾壯闊。
“真漂亮啊。”夏夏呢喃。
不知是不是在風里坐太久受了涼,她鼻音有些重,黏著水音。
夏夏在看日出,謝淮在低頭看她,他唇角上勾,笑容桀驁燦爛:“哪有你好看?”
*
日出過后,城市蘇醒。
謝淮牽著夏夏坐到一家賣油條的小攤,點了一盤油條,幾碟榨菜,兩個茶蛋,兩碗咸豆腐腦。他飛速把飯吃完,把夏夏裝蛋的碟子拿過來幫她剝蛋殼。
清晨空氣干凈,行人步履匆匆。
謝淮很放松,心情甚佳,邊剝著雞蛋邊哼起了歌。
“一會做什么?”謝淮想到從前的事,笑了笑,“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會所也不知道在不在,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了。”
夏夏咽下他剝的雞蛋,將豆腐腦的碗底刮得干干凈凈。
她擦干嘴唇,抬眼時見剛剛在海邊看到的太陽從謝淮身后東方的天空緩緩爬上來。
她垂著眸子,眼神黯然。
“那我陪你去逛街。”謝淮點她鼻子,“下個月就入春了,去**裝吧。”
夏夏躲開他伸來的手,她摘下手腕間他送的菩提珠,放在面前的桌上,桌子棕褐色的木紋深重,遠遠蓋過了菩提的顏色。
夏夏將珠子推到他面前。
“謝淮。”她臉上神情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仿佛這場景早已在心里演練了千萬遍,“我們分開吧。”
謝淮一愣,隨即笑了:“別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夏夏重復了一遍,“我們分開吧。”
謝淮盯了她許久,確認她神色不是開玩笑,收斂起臉上的笑意。
一剎那間,他腦子里許多事情紛紛涌現(xiàn),這些日子夏夏低落的心情,怪異的舉止通通有了解釋,謝淮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提出分手,但顯然這件事在她心里預謀已久了。
“分開吧。”夏夏說了第三次。
謝淮沒吭聲,拽過夏夏的手腕,他力氣粗野蠻橫,將珠子重新套回她手上。
“我說我們……”
夏夏話說到一半,看見謝淮冷峻的臉,他神色陰沉得令人噤聲不敢言:“把嘴閉上。”
謝淮捏得她手腕發(fā)痛:“我不管你因為什么想分手,但你再敢胡說八道——”
他頓了頓:“別怪我在這辦了你。”
夏夏要扯回手腕,但謝淮的力氣卻出乎意料得大,她手腕都勒出一道紅印了也沒能脫開。
平日和謝淮打鬧時稍微掙扎就能脫離他的桎梏,夏夏一直覺得自己挺厲害,今天才明白那不過是謝淮讓著他。
——他愛她,心疼她,不舍得弄疼她。
可他要認真起來,一只手就能輕輕松松制服她。
“原因。”謝淮冷漠地看她,“我不同意分手,但我要聽原因。”
“放在以前你提這種要求,我二話不說放你走,但現(xiàn)在一切剛剛好起來,我不接受。”他說,“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足以支持你這種傻逼想法的理由……”
他手下又用了一分力氣,夏夏快要被他捏碎了。她剛要說話,心口猛地一陣窒息般的抽搐,仿佛置身真空,整個人所需的氧氣被一臺抽氣泵抽離了,一陣沒來由的心跳加速噗通亂響過后,她捂著胸口蹲在地上,死死咬住嘴唇。
謝淮:“怎么了?”
夏夏掙扎了一下,他不敢再用力,松開手緊張地看著她。
大概十幾秒后,心悸的感覺熬了過去。
夏夏面色頹然,疲憊地說:“我媽有心臟病。”
“犯病時呼吸困難喘不過氣,成晚睡不著,哪怕不犯病她也不能運動,甚至不能快走,就連家務做得多了臉都會漲得通紅,夜里聽到一點聲音就會心悸失眠到天亮。”
夏夏仰頭看他:“沒錢做手術,也沒有工作的能力,她跟廢人沒什么兩樣。”
謝淮:“所以呢?你是想跟我說你遺傳了她的病嗎?”
他問:“去醫(yī)院檢查了?”
夏夏沒吭聲,他攔下過路的出租車:“現(xiàn)在去醫(yī)院。”
“……你聽我說完。”
謝淮沒讓她說,他陰沉著臉,眉宇間的寒意能將人凍成冰。
“你覺得自己有心臟病,覺得自己以后會變成一個什么都做不了的廢人,你怕拖累我,所以要提分手?”謝淮嘲諷地說,清晨時那孩子氣的溫柔通通不見。
他聲音冷酷,陰郁而陌生:“我真想弄死你。”
*
夏夏被他一路拖到醫(yī)院門口,掙他的手臂:“謝淮,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謝淮從她兜里掏身份證掛號,夏夏急了:“我今天不做心電圖——”
她掙扎得厲害,謝淮不耐煩,懶得和她講道理,彎腰直接將人扛在肩膀進了電梯。
清晨醫(yī)院人不多,可但凡路過的一定側目,英俊的男生滿臉寒意按著肩上漂亮的女孩,兩人似乎鬧了矛盾,讓人不由想去揣測這矛盾是什么。
夏夏羞恥到極點,擰她能夠到的謝淮的一切部位:“你放我下來!”
謝淮手臂被她掐紫,疼得蹙眉,但依舊沒松手,一路把她扛上三樓心內(nèi)科做心電圖和彩超。
“我不做!”
夏夏看到醫(yī)生轉身想跑,謝淮按住她,像按了條濕滑的泥鰍。
他不耐煩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能不能安靜點?”
那一巴掌沒控制掌力,加上夏夏穿著牛仔褲,布料經(jīng)過拍打后的動靜清脆響亮。
醫(yī)生下意識看過來,瞥見旁人的目光,夏夏的臉剎那紅透了,她屁股被謝淮打麻了,又酥又疼,半天沒緩過勁來。
謝淮在外人面前這么不留情面打她,夏夏既尷尬又委屈,眼圈紅紅的半天說不出話。
女醫(yī)生說:“胸衣解開。”
夏夏咬著嘴唇,謝淮說:“解啊,還要我動手嗎?”
他說著就要撩她衣服,夏夏拍開他的手:“你別碰我!”
謝淮對她又兇又壞,她強忍著想哭的沖動,緩緩把衣服擼到胸口,解了胸衣的系扣。
那一瞬間,謝淮終于明白她為什么提到做心電圖反應如此激烈。
她白皙的皮膚密密麻麻全是粉紫色的痕跡,深淺不一,但遍及肉眼可見的每一處,那是昨夜謝淮掐著她的腰,故意一顆一顆吮出來的。
醫(yī)生素質(zhì)極好,什么都沒說,叮囑夏夏放松一點,幫她做完了檢查。
謝淮擰著眉,那是他緊張時才會做的表情。
醫(yī)生看了看心電圖,淡淡道:“預激綜合征,要做手術。”
謝淮問:“嚴重嗎?”
“發(fā)病時偶爾會心悸胸悶,過激運動容易心動過速,但不是什么嚴重的病。”醫(yī)生說,“只要不影響生活,許多病人一輩子都不用治療,你如果難受得厲害可以考慮做個消融手術。”
“還有,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醫(yī)生扶了扶眼鏡,從心電圖上抬頭,“ST段異常伴隨輕微心肌缺血,平時要注意休息和飲食,心情也要放松,現(xiàn)在看只是小毛病,但繼續(xù)勞累說不定會發(fā)展成心肌勞損。”
謝淮將吳麗的情況說給她聽,醫(yī)生笑笑:“她的心臟病是后天原因,不會遺傳給下一代,況且真正嚴重的心臟病人特征那么明顯,怎么可能到二十歲才發(fā)現(xiàn)?”
謝淮問:“消融手術現(xiàn)在可以做嗎?成功率多高?”
醫(yī)生說:“百分百安全,但現(xiàn)在做不了,手術要提前預約,我們專家號已經(jīng)排到下個月了。這病對生活影響不大,拖幾年也沒關系,但我還是建議早點做,畢竟年輕人恢復能力強。”
謝淮輕聲道謝,見夏夏已經(jīng)穿好衣服,冷著臉帶她離開醫(yī)院。
陽光晴朗,他站在人來人往的街角,松開手沉默地看著她。
夏夏一聲不吭,安靜得過分。
“還分手嗎?”謝淮語氣冷漠,頗有些秋后算賬的意思。
夏夏沒有因為病情的陰霾散去而心情好轉,她說:“分。”
謝淮眸光陰沉,強壓著暴戾的沖動:“你再說一遍。”
“我說分。”夏夏抬頭看他,神色出奇冷靜。
謝淮胸膛因為憤怒起伏,他死死盯著,想從她那讓人又愛又恨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她今天為什么要說出這種話的蛛絲馬跡,可他看了許久,頹然發(fā)現(xiàn)在一起這么久,他竟然完全猜不透面前的女孩心里在想什么。
“你為什么就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夏夏那個分字剛一說出口,眼淚控制不住斷了線一樣朝外掉,她沒有哭出聲,安靜地任它流,眼睛通紅,像融了一滴赤色的墨水,紅得要滴血似的。
“那天阿姨躺在ICU等錢救命,我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找了一遍,可沒人愿意借錢給我。”
“趙晉松趁火打劫,我不敢罵他。”她揩去臉上的淚漬,“我怕他生氣,怕到最后真的需要那筆錢的時候他不會再給我了。”
夏夏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擦干一茬眼淚下一茬無縫接上,浸得她臉上的水漬總也不干。
她哽咽出聲:“你有沒有想過我沒借到錢會怎樣?那天躺在ICU的人是阿姨,如果有一天躺在里面的人是你呢?”
“如果是你躺在ICU等錢救命,只有趙晉松能借錢給我,我該怎么辦?”
謝淮從沒想過這才是她負面情緒的根源,喉嚨干澀,心疼得說不出話。
他在她坍塌的情緒里愣了片刻,伸手抱他:
“別說傻話了,就算你跟我分手,將來我躺在ICU等錢救命,你能做到不管我嗎?”
“做不到。”夏夏打開他的手,不準他抱,“但至少分手了你還可以去找別人,隨便誰都好,任何人都比我好。”
“但凡我有個像樣的家,有對像樣的父母,在我男朋友需要我的時候,我就算跪下來求他們也一定會拿出錢來去交手術費。”夏夏哭成淚人,“可我什么都沒有。”
謝淮又氣又心疼,聲音盡力平和:“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沒能給你安全感,怪我。”
“可從前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現(xiàn)在不也好好的嗎?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了。感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別把所有的壓力都攬到自己身上。”
“我原本也以為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我也以為只要我們相愛就什么都可以不怕,可直到你倒下了我才發(fā)現(xiàn),支撐我有這種信念的原因是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
“你在我身邊,給我?guī)淼陌踩羞h遠大于生活帶給我的磋磨,讓我產(chǎn)生一種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能處理好的錯覺。”
“其實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好,我只能眼睜睜看你躺在病床上,聽醫(yī)生一遍又一遍重復要把阿姨轉出重癥病房。我沒有錢,也沒有能借我錢的朋友,換做是你能輕松解決的事我一件都解決不了。”
“我男朋友的媽媽都要被人拔掉管子自生自滅了,我除了蹲在地上哭什么都不會,你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她自暴自棄,“我不僅幫不了你,還有那種家人,我會拖累你——”
“你他媽胡說什么!”謝淮捧著她的臉,強迫她看自己,“我最潦倒的時候你都不覺得我是拖累,現(xiàn)在卻說這種話?”
他手下用力,聲音低沉:“你再敢說一遍試試。”
夏夏哭著打開他的手:“我處理不好家人,處理不好生活,更處理不好這段感情。”
“我現(xiàn)在連自己的未來都負責不了,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
謝淮聲音能聽出明顯的怒意:“你到底在抽什么風?你負責不了還有我,有什么困難有我陪你,誰讓你一個人去面對了?”
夏夏捂著頭:“你讓我靜一靜吧!”
她情緒崩潰,一個人沿著人行甬路的青石磚地面走,謝淮幾次上前拉她又幾次被她甩開。
夏夏歇斯底里:“別跟著我——”
她邊走邊哭,沿著來時的路回到家,上了那座黑漆漆的樓。
謝淮不敢離開,一直跟著她。
他第一次見夏夏哭成這樣,不難想象他失血昏迷那兩天她是怎樣絕望和無助。
那件事給她留下的陰影太重,深深刻在心底,哪怕她嘴上不提,卻從沒有一刻忘記過。
負面情緒積壓久了,爆發(fā)出來時的力量足以摧毀原本堅韌牢固的一切。
口頭支票開起來簡單,可女孩那薄弱的安全感一旦破碎,再建立起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謝淮沒有生氣,相比之下更多的是心疼。
他站在院里光禿禿的白楊樹下,抬頭望著夏夏房間的窗口,恍惚中覺得冬末的風如此寒冷。
*
夏夏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哭得頭暈腦脹。
吳麗來撩她簾子:“樓下那個男孩是來找你的嗎?”
天色黢黑無光,夏夏爬起來趴在窗口,視線越過墻壁的小窗望出去。
外面亮起路燈,淺色月亮在天空留下一道漂亮的印子。
她回家十多個小時了,謝淮卻還站在大院的樹下,夜晚燈火璀璨,只他身周一片黑暗,看上去落寞又孤單。
起風了,夏夏看到他頭發(fā)被風吹得揚起,花壇里松樹的松針也跟著搖搖顫顫。
謝淮在寒冷的空氣里暴露一整天,鼻尖凍得紅了。
他偏執(zhí)地仰著頭,與窗口的夏夏對視。
夏夏手機響了,謝淮一下午給她發(fā)了許多消息,她一條沒回。
最近的一條簡單明了。
【你別不要我。】
夏夏眼眶一瞬間又熱了,可她哭了一天,已經(jīng)沒什么眼淚可流了。
吳麗說:“他都等一天了,外面那么冷,你出去看看吧。”
夏夏趴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嗓子喑啞:“別管他,冷了他會走的。”
作者有話要說:哪里虐了!你們不覺得小淮可憐巴巴站在樓下等夏姐回心轉意的模樣很奶很萌嗎?真真切切戳到我萌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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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比起下定決心要分手,夏夏的話更像是情緒積壓在心里久了會憋出毛病,需要找到一個宣泄口。爆發(fā)出來。
謝淮接受她的負面情緒,也認真思考了她說的話,可對于夏夏斬釘截鐵要分手的言語,他就只當成耳旁吹過的風聽聽。
他直等到入夜,夏夏窗口滅了燈。
夜色深重,寒風乍起,謝淮走出那條窄巷,搭車回了漳市。
過幾天就要開學了,他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又回了常市,打算和夏夏一起回學校。
兩天一晚過去,夏夏的情緒應該緩和了。
謝淮撥夏夏的電話,機械女音提示對方不在服務區(qū),他上樓敲門,指骨敲到麻木,一個瘦弱的中年女人才打開門。
吳麗仔細打量他一通:“夏夏今早坐火車回學校了。”
謝淮愣在那,眸子剎那冷凍,寒意翻涌。
*
南城早早進了春天,綠草如茵,櫻花樹也綻開了花苞。
南大的夜依舊熱鬧,晚課鈴聲響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教學樓涌出來,結伴去食堂吃碗米線做宵夜,又或是去校園內(nèi)的卡座喝一杯鮮榨果汁。
廣場前的噴泉邊亮著彩燈,輪滑社的小孩在東邊玩滑板,散打社的男生在樹蔭下夜跑。
月色壓下來,圖書館主樓的圓拱形玻璃頂在月下流光溢彩。
謝淮行李箱的轱轆在紅磚路上拖行,硌啦硌啦響,他從進校門起就一直握著手機,一路上給夏夏打了七八個電話,她一個不接。
謝淮面無表情繼續(xù)打第九個,對面響起忙音,夏夏直接關機了。
周圍都是熟悉面孔,時不時有人路過和他打招呼。
謝淮忍住把手機摔成碎渣的沖動,進路邊奶茶店買了一杯夏夏最喜歡喝的椰汁紫米露。
女生宿舍樓外全是夜里分開前依依不舍吻別的情侶,藏在燈柱后,藏在樓梯與花壇間隱蔽的角落里。
謝淮將行李箱的萬向輪卡住,打了個電話,響了幾秒,祝子瑜懶洋洋接了。
“把電話給夏夏。”
……
祝子瑜:“謝淮找你。”
夏夏剛洗過熱水澡,臉被熱氣氤氳得暖紅。
她上午到的學校,整理了一天行李,直到傍晚才叫了份外賣,正吃到一半。
她沒接電話,祝子瑜敏銳察覺出她和謝淮之間氛圍不對。
謝淮聽不見動靜,又說:“叫她出來,我在樓下等她。”
夏夏一言不發(fā),牙齒將花生米嚼得吱嘎作響。
祝子瑜按開免提,謝淮聲音聽起來平靜,卻像蘊著洶涌波濤的海面,將即到來的山崩海嘯掩在表面之下。
“那天我在樓下等了十二個小時,給你發(fā)了幾十條消息你都不理我,今天你還打算晾我多久?”
祝子瑜看向夏夏,她雖然看著手下的盒飯,目光卻很飄忽,注意力根本不在飯上,連筷子下夾了塊辣椒都不知道,就那么直直塞進嘴里。她冷不防被辣椒嗆到了,捂著嘴巴咳嗽。
謝淮輕聲叫:“夏夏……”
夏夏接過祝子瑜的手機,把電話掛了。
祝子瑜問:“你們吵架了?”
夏夏說:“我和他提了分手。”
氣氛寂靜,祝子瑜愣愣地問:“為什么?”
祝子瑜手機上彈出一條謝淮發(fā)來的短信:
【你有壞情緒不肯對我說,也不肯我陪在你身邊,我他媽心疼得要死連哄哄你都不能,這算什么男朋友?】
夏夏半干的頭發(fā)朝下滴答淌水,滑過修長的脖頸流入層棱的鎖骨,又掉進睡衣微微敞開的接口里。
那夜謝淮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還沒有褪干凈,不過短短幾天,世界好像都翻轉了一遍。
“想分就分了。”夏夏說得云淡風輕。
祝子瑜不信,搬了凳子坐在她身邊:“別說屁話,跟我說說。”
謝淮第二條消息彈出來:
【如果你想靜一靜,這幾天我先不煩你,但分手的事你想也別想。
醫(yī)生說你不能太累,別熬夜早點休息,紫米露放在一樓,記得下來拿。】
夏夏走到窗邊,見謝淮拎著箱子走進對面男寢,她披上外套下去。
大廳值班桌子上放著謝淮買給她的紫米露,他記得她快來例假了,特意要店家將涼飲做成了熱飲。
夏夏捧著塑料杯,抵在胸前裸露的皮膚上,冰涼的肌膚被燙得熱了。
她回頭,見謝淮寢室的窗戶亮起一盞燈光。
祝子瑜問:“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夏夏嗓音細軟:“很多問題以前我沒考慮清楚,直到他進醫(yī)院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兩個對風險的抵抗能力有多低。”
她頓了頓,改口:“準確來說,是我對風險的抵抗能力。”
“謝淮他很強大,哪怕他再落魄再潦倒,也能想盡一切辦法把事情處理好,如果那天躺在醫(yī)院的人是我,他一定不會像我這樣手忙腳亂。”她低著頭,“可我連照顧自己都困難,當他遇到麻煩的時候我不僅給不了他任何幫助,我還有生病的家人……”
“他和我在一起,這些以后也會變成他的負擔。”
祝子瑜:“……他負債累累的時候你也沒有覺得他是負擔啊。”
夏夏想起謝淮意氣勃發(fā)的模樣,想起他整治夏軍時跋扈的笑容,呢喃:“因為他會發(fā)光,他能讓我看到希望,他讓我覺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刀山火海也可以闖一闖。”
“他那天滿身是血躺在醫(yī)院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謝淮原來不是無所不能的。他也會受傷,他也有脆弱的時候,他在我心里立下的那道堅固的類似于信仰的東西也會出現(xiàn)裂縫。”
祝子瑜:“以前刀山火海也可以闖一闖,現(xiàn)在呢?你不這么想了?”
“沒有。”夏夏說,“我依然這樣想。”
祝子瑜不懂,夏夏笑著說:“我從沒真的要和他分開啊。”
“我只是害怕再發(fā)生這樣的事,如果多來幾次,再牢靠的感情也會松動。我們一無所有,我們互相消磨,哪怕親密無間也會發(fā)生爭執(zhí)和口角。長此以往,誰又說得準我和謝淮最后不會被迫分道揚鑣?”
“與其最后變成那樣,還不如先暫時分開,等我有足夠的能力負責起自己的生活,有能力在我男朋友偶爾軟弱時保護好他,那時候在一起的話,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分開了吧?”
“其實你不必給自己這么重的心理負擔。”祝子瑜說,“這個世界對女孩子很寬容,你漂亮聰明,男人喜歡你還來不及,謝淮都沒說什么,你完全可以讓他去闖、去拼,然后心安理得地不勞而獲。”
她指著自己鼻尖:“我不就是這樣嗎?智明也沒有厭倦我啊,他還覺得我依賴他的樣子挺可愛的。”
夏夏笑了笑,“鄭智明進社會早已經(jīng)打拼出他的資本了,你還是個學生,他多寵你一點沒什么不行,可謝淮不是鄭智明。”
夏夏戳開紫米露的封口,沿著吸管抿了一口,感受感甜甜溫熱的口感。
“謝淮才二十一歲,他一個人很辛苦。”
“我曾經(jīng)看過一部電影,片子里男主角說過這樣一句話——所有能成大事的男人都是為了女人。”
夏夏頓了頓:輕聲說,“不光男人,女人也一樣啊。”
*
趙一雷第三次瀏覽手里的轉讓合同,反復確認:“你真的不做了?”
謝淮把筆丟給他:“簽吧,這么多年朋友,我不會騙你。”
趙一雷接過筆,繞著在指尖轉了轉:“不是怕你騙我,是我不明白。你用了半年時間好不容易把這里弄起來,每個月好好經(jīng)營怎么也能賺個一兩萬,用來過日子足夠了,干嘛突然不做了?”
“太少了。”謝淮說,“我沒時間在這耗。”
趙一雷:“應屆畢業(yè)生人均工資才三千塊,你跟我說少?別不知足了,你現(xiàn)在去你們學校找個畢業(yè)一年能賺一兩萬的出來給我看看。”
謝淮:“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趙一雷又問:“再問最后一遍,真轉給我?”
謝淮示意他簽字。
趙一雷把錢打給他,謝淮給了他農(nóng)家樂的鑰匙。
他拿過吧臺上的電動車鑰匙,眼睛瞥到臺面上的塑料筆筒時停了片刻。
去年冬天夏夏在民政局實習,每周雙休,而周末是農(nóng)家樂最忙的時候,謝淮天不亮就要出門,頂著寒風騎電動車去開門打掃。夏夏睡到九點才起,在家用烤箱烘焙幾個焦糖蛋撻或是一個什錦披薩帶去給謝淮當早飯。
謝淮整個上午都在忙,她就用側屋的小廚房做飯。
冬日天冷又沒有暖氣,她有時做一鍋湯面,有時是熱騰騰辣乎乎的毛血旺、燉雜菜,兩人一人占據(jù)小桌的一邊,頭擠著頭能吃得一點都不剩。
下午謝淮繼續(xù)忙,夏夏就窩在他放在吧臺后的那張老爺椅上午睡。她睡醒后哪也不去,拿柜臺下前任老板留下的彩紙做手工,謝淮吧臺上的筆筒、裝零錢的小筐通通被她用彩紙包起來,上面粘著奇奇怪怪的拼接小動物圖案。
謝淮在院子里收拾炭爐,不經(jīng)意回頭。
女孩手拄著臉頰趴在臺面上玩那個彩色的筆筒,她注意到他,笑意盈盈朝他揮手。
院里種了一顆冬櫻,十一月底壓著綴滿枝頭的鮮花,粉嘟嘟的的花蕊里映著遠處山間的晚霞,顏色轟轟烈烈,入了他的眼卻不及女孩一根發(fā)絲耀眼,他看得眼睛酸了也不愿意挪開視線。
謝淮自嘲地想,他這輩子第一次愛一個人,也是唯一一次愛一個人竟然就這么栽得死死的,在愛情里半分自我都沒有。
哪怕他傲氣大過了天,只要夏夏一個眼神一句言語,他就淪陷其中。
他什么都能為她做。
……
趙一雷見他在看那個筆筒,也跟著看。
圓柱筒身上貼著薄荷綠色的彩紙,上面用固體膠粘著鵝黃色的剪紙小兔子和橘黃色的太陽,花花綠綠的。
“這是什么?”趙一雷問。
謝淮隨手拿過來,倒出里面裝的幾根中性筆:“我拿走了。”
他回了小區(qū),將電動車放在樓下充電。
半年的租期快到了,夏夏前幾天特意避開他來將自己的東西取走,屋里擺設明明只少了一半,看上去卻像被整個搬空了一樣。
臥室的衣櫥里幾乎空了,只剩下他的幾件襯衫和秋裝。
夏夏喜歡在洗完澡后穿著他的襯衣到處晃,襯衫下擺剛剛遮住腿根,露一大半細長的腿在外面。謝淮見了一次眼睛就紅了,直接把人按在沙發(fā)上親了一通,而后又興沖沖去網(wǎng)上買了幾件不同顏色的襯衫給她當睡衣穿。
衣柜上還插著夏夏從花卉市場買來的干花,梳妝臺前放著她沒拿走的郁美凈面霜和扎頭發(fā)用的皮繩,都是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可謝淮不管瞥向哪個角落哪個墻面,總能看到她留下的痕跡。
他將筆筒擺在梳妝臺上的面霜旁,一頭扎進柔軟的床上
謝淮想睡一會,可屋子里到處都是散不盡的她的氣息。他躺了一會,頭疼得睡不著,又想起一些令人煩躁的事情,爬起來拿上車鑰匙出去。
*
電動車開到半路沒電了,謝淮站在路邊,被倒春寒的天氣吹得渾身發(fā)涼。
這條路人少地偏,往前走兩千米才有店鋪,謝淮在路牙上坐了一會,起來時沒忍住踹了粉紅色的車身一腳。
“什么破車!”謝淮罵,“犟得要死,跟你媽一個德性!”
“趙一雷昨天跟我借車,我都沒舍得讓他騎,你就他媽這么對我?”
電動車不可能給他回應,搖晃了兩下,腳撐摩擦地面刺啦一聲。
謝淮又心疼了,蹲下來偷偷拿袖子抹掉車身上的四十三碼灰色大鞋印:“兒子,爸錯了,爸不該打你,千萬別和你媽告狀。”
他認命推車朝前走,走了半個小時才看到一家五金店。
謝淮借了個插座把車充上電,去旁邊的快餐店隨便吃了點東西。
薄暮時分,電動車電充得半滿,謝淮給老板轉了二十塊錢權當電費,騎著車子揚長而去。
江錦橋位于昌平區(qū)和市區(qū)的中間位置,雖然起到連通作用卻不是主干線,這條路繞遠費油,多數(shù)人寧愿下班高峰期在路上堵一會,也不愿意燒油錢。
可這條路是趙晉松最喜歡走的,靜謐、通暢。
他現(xiàn)在的身家已經(jīng)完全可以做到用錢去買時間,他不在乎那點油錢。
江錦橋沐在如醉的暮色里,披著遠處天邊剛灑下來的一抹星光。
電動車停在路中央。
謝淮坐在橋頭白玉石頭砌的欄桿上,他手里拿了罐可樂,垂著腳一晃一晃地去踢地面的青磚。
趙晉松被堵了路,車緩緩停下。
謝淮可樂喝到一半,將瓶子小心放到欄桿上。
他外套系在腰間,上身穿著一件干凈的白T恤,被冷風一吹,攏在身上顯出少年勁瘦的身形。
他跳下欄桿,走到駕駛室外屈指敲窗。
趙晉松按下車窗,轉頭看見謝淮那張英俊卻沒什么表情的臉。
“趙叔叔。”謝淮淡淡地問,“聊一聊?”
趙晉松:“在這里?”
謝淮盯著他,趙晉松解開安全帶下車,他為了開車舒適脫了西裝,只穿一件白襯衫,坐在開了空調(diào)溫暖的室內(nèi)還不經(jīng)覺,一下車頓覺冷風四起,他要回去拿外套,車門被謝淮先一步關上。
謝淮從他手里奪過鑰匙,將趙晉松的衣服和手機一起鎖在車里。
趙晉松:“你這是做什么?”
謝淮食指轉著他的鑰匙圈,漫不經(jīng)心說:“聽說我昏迷期間,你跟夏夏提了一些奇怪的要求。按理說,你愿意借錢是情分,不愿意借是本分,我也不好對你道德綁架。”
謝淮眉眼清朗,他雖然在笑,可揚眸看向趙晉松時卻帶著沁骨的冷意:“可你要挾夏夏。”
“老子捧在手心不舍得吃一點苦的心肝寶貝,在你眼里就值八萬塊錢?”
他將寶馬車的鑰匙舉到趙晉松面前。
趙晉松蹙眉,理了理襯衫的領口:“謝淮,你年齡不小了,別這么幼稚。”
“幼稚又怎么樣?你不是最喜歡對夏夏宣揚年輕人魯莽沖動、一無是處嗎?”謝淮隨手把鑰匙扔到橋下淙淙的江水里,冷笑著彎起唇角,“我今天就幼稚一個給你看看。”
夜更深了,冷風颯颯。
趙晉松衣料單薄,被倒春寒的風一吹,穿了個通透。
他車開不了,錯開謝淮要徒步離開,謝淮攔住他:“我說過你能走了嗎?”
*
圖書館。
祝子瑜被夏夏和趙珊琪強拉過來,沒看上幾眼書就昏昏欲睡,可她睡不安穩(wěn),剛醞釀出睡意又被趙珊琪敲鍵盤的聲音吵醒。
她爬起來,睡眼惺忪看她屏幕:“這作業(yè)不是下周才交嗎?周末寫不就好了?”
趙珊琪說:“周末要回家照顧我爸,沒有時間寫作業(yè)。”
“你爸怎么了?”
趙珊琪嘆了口氣:“說出來你都不信,我爸平時六點就下班了,前天夜里十二點才回家,回去的時候身上就穿著一件襯衫,車也沒開,臉都凍紫了,問他怎么回事,他說下班的時候不小心被秘書鎖在辦公室了,秘書臨走前還把冷氣給開了。”
“他吹了五個小時冷風,回家就開始發(fā)燒,昨天剛退燒,不過還在感冒。”
祝子瑜笑得直不起腰:“你爸為什么不打電話叫人開門?”
趙珊琪攤手:“誰知道呢,我第一次見他說話那么吞吞吐吐,我都懷疑他騙我,是不是在外面夜店玩嗨了把車丟下了。”
祝子瑜說:“你爸還算好,我男朋友才過分,那天我玩手機到半夜,看他手機有個女的發(fā)消息問他在哪,凌晨三點問他在哪,你說奇怪不奇怪?他跟我解釋是做生意認識的老女人在追他,每天發(fā)消息騷擾,可我總覺得他是在外面偷人。”
趙珊琪問:“漂亮嗎?”
“不漂亮。”祝子瑜鼻孔出氣,“挺老的,得有四十多歲吧。”
趙珊琪笑:“那你擔心什么?鄭智明他瘋了才會偷人吧。”
夏夏在旁邊很安靜,祝子瑜湊過去,見她在瀏覽電腦上的春招信息。
“你要找工作?”
夏夏嗯了一聲。
趙珊琪問:“你不考研嗎?”
夏夏搖頭。
她專注瀏覽著信息,謝淮沿著樓梯上來,徑直朝她們這桌走。
他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保溫杯,里面裝了滿滿一杯紅糖水,謝淮停在她身邊,把杯子放在她面前。
夏夏早就看到他了,從上次他發(fā)消息說給她時間靜一靜后,這是時隔一個多星期后,夏夏第一次見他。
他臉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神采奕奕,眼睛明亮。
夏夏例假每月六號來,今天四號,謝淮像以前一樣已經(jīng)給她提前泡好紅糖水了。
夏夏裝作沒看到他,低下頭用電腦。
謝淮自然地彎腰看她電腦,見上面是實習生招聘信息,蹙眉問:“十二月就考研了,你現(xiàn)在看什么實習?”
夏夏躲開一點,兇巴巴說:“走開,你擋我光了。”
謝淮絲毫沒有前男友的自覺,掐她脖頸后的嫩肉,捏貓死皮一樣手下用了力氣捏她:“我問你話呢?”
夏夏疼得呲牙,他拎著胳膊把人拖起來帶走,夏夏想罵他,可圖書館清凈又不敢大聲吵鬧。
趙珊琪只在謝淮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而后把頭低下,直到他走了都沒抬起來。
……
三樓T區(qū)哲學類書籍的區(qū)域前沒什么人來,謝淮按著將她抵到書架上。
“你上學期答應我要考研,現(xiàn)在出爾反爾?”
“我愛干嘛干嘛,你憑什么管我?”
夏夏剛一掙扎就被他僅僅摟住,她好久沒貼他這么近,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腰軟腿酥,底氣先沒了一大半。
“我憑什么管你?你有膽就再說一遍。”謝淮把她壓在胸口不準她動,“這都多少天過去了,冷靜好了沒?”
他溫熱的胸膛微微起伏,輕聲說:“我把農(nóng)家樂轉給趙一雷了,現(xiàn)在手頭挺寬裕的。之前給許哥做事認識了一些生意人,約好過些日子請他們吃個飯,試試能不能找些人脈倒騰新型塑料板。”
“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夏夏推不開他,有氣無力地說。
謝淮松開她,認真看她:“我努力賺錢就是為了給你更好的生活,不跟你說跟誰說?”
頭頂書架間連著聲控燈,稍微一點聲響就會咔噠咔噠亮起燈光。
夏夏想離他遠一點,但她知道謝淮不可能允許,再繼續(xù)掙扎這燈亮起來沒完沒了,引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被謝淮壓在這反而尷尬。
她干脆不動了。
“我知道你沒有安全感,安全感也不是靠我嘴上說說就能給你的。”謝淮說,“你可以和我鬧別扭,也可以等你想清楚再理我,但不準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我一個人賺錢足夠了,你必須去考研。”
謝淮的懷抱安全感十足,可夏夏依然難免想起之前發(fā)生的事,她喪喪地說:“我不想考,你少管我了。”
“我現(xiàn)在對你這么容忍是顧及你的情緒,別得寸進尺。”謝淮面不改色說,“你可以試試繼續(xù)說話氣我,也可以試試惹我生氣我敢不敢在這剝光衣服干。你。”
“這里燈這么響,我敢保證,不出十分鐘,全校的人都會知道你在這被淮哥搞。”
夏夏:“…………”
“你盡管去讀書,盡管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會盡我一切努力讓你過得自由。”謝淮輕聲說,“你信我,淮哥說到做到。”
“如果你依然沒有安全感,我們暫時給彼此一點空間也可以,但你記住,這不算分手。”
他說話聲音不自然,夏夏態(tài)度忍不住軟了,她問:“你嗓子怎么了?”
謝淮漫不經(jīng)心:“前幾天吹風了,有點感冒。”
前天他把趙晉松堵在橋上不準他走,和他在冷風里耗了一整夜,趙晉松回去就發(fā)燒感冒,他也沒落什么好。但他不覺得虧,反而挺爽的,但這些他沒打算對夏夏說,夏夏知道了不僅不會夸他帥,肯定還會罵他是個傻逼。
“吃藥了嗎?”
謝淮嗯了一聲,從包里掏出一個袋子遞給她:“這個你忘記帶走了。”
夏夏打開,袋子里是她用來當睡衣穿的謝淮的襯衣和一把鑰匙。
“房子我續(xù)租了半年,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隨時可以回去。”謝淮說,“衣服拿著,知道你穿不慣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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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一整個春天謝淮都在奔波,他從零開始做建筑模板要打通的關節(jié)太多——了解行情、工廠看貨、比價、應酬、開拓銷售渠道、談合同……所有事都要親自經(jīng)手,每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
去年有位做復合模板的廠商接觸過許大龍,想請他代為銷售,利用他的渠道長久合作。
謝淮勸許大龍考慮對方的提議,他認為可循環(huán)的環(huán)保材料未來會取代傳統(tǒng)的鋼板木板,開創(chuàng)一個嶄新的綠色行業(yè),可許大龍沒有答應。謝淮一直覺得可惜,因此當他決定創(chuàng)業(yè)時,最先想到的就是這一行。
當年造成謝致生破產(chǎn)的因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他的鋼廠已經(jīng)不再適應發(fā)展的潮流了。
謝致生起家的年代木材匱乏,加上“以鋼代木”政策鼓勵,市場對鋼模板的需求足足占到總份額的四分之三。
謝致生對鋼感情極深,執(zhí)意認為傳統(tǒng)材料才是穩(wěn)妥可靠的,哪怕后來敏銳察覺到了市場風向在變化,依然沒有改變經(jīng)營模式,因此破產(chǎn)前幾年公司其實一直處于不盈利的狀態(tài)。
謝淮親眼見證了那個年月,從幼年家境優(yōu)渥至少年落魄潦倒,這期間經(jīng)歷的一切使他心智成熟堅毅,對事物洞察敏銳細微、果敢夠膽,這些足以使他應對絕大多數(shù)困難,而他比別人的更有一條優(yōu)勢——謝致生犯過的錯他不會再錯。
謝淮的啟動資金只有和喬波借來的一百萬以及農(nóng)家樂的四十萬轉讓費,這對一個生意人來說算不得多。他年紀輕、又初出茅廬,大型項目看不上他,小型建筑工地也不愿意和他合作,談了幾次最后都因為對方擔心他沒經(jīng)驗告吹。
……
春末夏初,謝淮的進度條卡在銷售渠道這一節(jié)遲遲進展不下去。
他買來一輛二手車代步,每天開車三小時往返住處和工廠,白天頂著烈日在車間來回跑,晚上和承包商吃飯喝酒,兩個月下來曬黑了好幾個度。
今晚的酒局已經(jīng)喝了三小時,對面坐的工程商從前和許大龍做過生意,謝淮和他喝過幾次酒。
工程商姓趙,對謝淮有印象,接到謝淮的電話后沒考慮多久,給了他一個地址和時間要他過來。
謝淮到時包間人滿為患,他想見的人坐在主位,四周人吞云吐霧看不清面孔,屋里一股嗆人的煙味。
謝淮將手里拎的兩瓶茅臺放在酒柜上,打了招呼后坐下。
有人吐著煙圈:“趙總,這小兄弟看著眼生啊。”
趙建澤眼縫從繚繞的煙霧里探出來,漫不經(jīng)意說:“小謝。之前給老許做事,現(xiàn)在老許不做了,他來找我辦事。”
問話那人笑道:“趙總上星期中標,在座各位都是找您辦事的,按理得排先來后到,可不準偏私啊。”
趙建澤招呼謝淮坐,對他要談的事情只字不提。
這些人拿捏不好謝淮有多少分量,用酒試探,仿佛約好了一樣滾著車輪給他勸酒。
謝淮剛坐下酒杯就被人斟滿,進屋沒談半個字生意,也沒吃幾口菜,肚子里裝的全是酒。
趙建澤剛剛標下一項市政修建工程,今天酒席上的人有來道賀的,有來送禮辦事的,昌平區(qū)新區(qū)開發(fā),到處都在建設,開發(fā)幾棟樓的油水豐厚,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但這錢沒那么好賺。
趙建澤喝高了,解了領帶靠著座椅抽煙,他眼神迷離,夾著煙的指尖飄出煙霧。
謝淮與他視線碰上,起身倒了杯酒:“趙總,之前電話里提起的事……”
四周的人喝得爛醉如泥,只剩兩人還清醒,趙建澤擺了擺手,打斷他:“謝淮,想和我做生意,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對謝淮端著酒杯的手視而不見:“兩個月前你把我堂弟堵在橋頭吹了整晚的風,聽說你名字時我還不敢置信,我記憶里許大龍身邊那個年輕人成熟穩(wěn)重,面面俱到,談判壓價很有一套,可沒想到這么浮躁。”
謝淮靜了靜:“趙總今天叫我來是為了別的事?”
趙建澤:“年輕人火氣大可以理解,但把人整到生病確實過分了,如果我不計前嫌同你做生意沒法和晉松交代。況且你現(xiàn)在知道我是晉松的堂兄,這生意就算談成了,你心里不會有芥蒂嗎?”
謝淮放下酒杯,神情淡漠,趙建澤看了眼他面前的的空酒瓶。
——半瓶白的,七八瓶啤的。
謝淮被灌了三個小時,雖然還沒顯醉態(tài),眼神已經(jīng)有些模糊。
趙建澤啟了瓶紅酒推到謝淮面前:“私怨歸私怨,你這年輕人我還是很欣賞的,不然今天也不會叫你過來。這樣,你把這瓶酒干了,從前的事我就一筆勾銷當沒發(fā)生過,我們冰釋前嫌再談合作。”
謝淮沒動。
“說句不好聽的,復合材料板不只你一個人在做,比你老練比你有門路的人多得是,你一個毛頭小子,沒有許大龍的面子,我憑什么跟你做生意?”
“我有選擇的余地,倒是你。”他笑,“你很需要這次機會吧?”
趙建澤晃了晃酒瓶,嗤道:“你想跟我趙建澤做生意,這才剛剛能拿到資格而已。”
*
凌晨三點,燈火黯然。
謝淮進門倒在沙發(fā),他脖頸的皮膚、胸前的衣服沾著大片紅酒的痕跡,胸口因為醉酒難受得起起伏伏。
他盯向天花板明亮的吊燈,眼里染著醉意又帶著半分清醒,他看了一會,手捂著眼睛擋住頂燈刺眼的光,腦子一片混沌。
已經(jīng)很久沒喝成這樣了,上一次喝得爛醉如泥被許大龍送回來時夏夏還在身邊為他擦臉脫衣服,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屋里說不出得冷清。
他想給夏夏打電話,又怕吵她睡覺,呆呆望著鎖屏上夏夏的照片看了半天,仿佛能替代真人似的。
他胃里火燒似得疼,起身進衛(wèi)生間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
趙建澤灌的酒出于冰釋前嫌也好,出于刻意刁難也罷,他全都喝了。
趙建澤說得沒錯,放在從前他會一笑置之,但現(xiàn)在他不是一個人,確實很需要這次機會,如果一頓酒真的能換到一單生意,他做不到轉身離開。
可直到酒席結束,趙建澤都沒提一句關于生意的話。
謝淮雖然喝得爛醉,但幾乎可以肯定自己被趙建澤耍了。
謝淮頭疼欲裂,吃了醒酒藥躺在床上,床單冰冷,沁得皮膚發(fā)寒。他抱著枕頭,把它當著夏夏,可枕頭不似女孩軟軟滑滑的觸感,抱了一會就被他的汗液沾濕。半醉不醉的狀態(tài)是最要命的,謝淮醒醒睡睡,一直難受到天亮。
*
烈日當空。
春櫻凋零得只剩殘花,藍花楹一夜之間悉數(shù)開了,流浪貓慵懶趴在草地上曬太陽,麻雀跳躍在樹干之間嘰嘰喳喳,抱著課本和筆電的學生笑臉青蔥,穿梭在條條道路間趕去上課或自習。
南大會堂前的廣場被各大企業(yè)招聘會的攤位擺滿,畢業(yè)生人頭攢動,來往領取公司簡介和表格。
夏夏上星期聽說學校今天有招聘會,早早起床逃課過來,混在大四畢業(yè)生里咨詢薪資和心儀工作的招聘要求。
日頭出奇毒辣,招聘會是露天的,夏夏戴了頂帽子依然難逃被曬得臉頰通紅的命運。
她一上午逛了半邊展位,逛累了就坐在廣場邊的長椅上看手里拿的資料。
許多公司對社會學專業(yè)都有崗位需求,但應屆畢業(yè)生工資不會太高——三千起步,做滿半年才有加薪的可能,實習生工資還要更低,一月兩千塊,甚至不如夏夏從前做家教來得多。
夏夏幾家心儀的公司都在招收實習生,她糾結著要給哪家投遞簡歷,一張一張仔細比對上面的人才要求和薪資條件。
周遭熱得幾乎靜止,空氣里沒有一絲水汽和微風,麻雀也跳累了,病歪歪躲在樹枝的陰影里乘涼。
夏夏汗流浹背,又被刺目的光線扎痛了眼,舉起手里的傳單擋住太陽,她一抬頭,看見謝淮站在一條路之隔的圖書館外看她。
謝淮走過來:“今早沒去上課?”
他昨晚喝了太多酒,哪怕早晨洗過澡,味道也還沒散,他睡到中午才起臉色不太好,眼里全是紅血絲。
夏夏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皺了皺鼻子:“你喝酒了?”
謝淮不答,扯過她手里的招聘簡介在她面前抖了抖:“這是什么?”
夏夏被烈日暴曬了一上午有點中暑,虛弱地說:“上面不是寫著字嗎,我……”
謝淮隨手將招聘簡介揉成一團,塞到垃圾桶里:“我說要你考研,你耳朵聾了嗎?還來參加招聘會,故意氣我是不是?”
夏夏跑了一上午才拿到這些,有的紙上還留著HR的聯(lián)系方式,就這樣被謝淮扔掉,一下惱了,站起來去掏垃圾桶。
謝淮拽住她胳膊,夏夏甩開,被他態(tài)度氣得語氣也沖:“我不想讀研行不行?我難道做什么都要和你報備,必須一步不差按照你的安排走才行嗎?我可以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你能不能別這么大男子主義管著我?”
“我大男子主義?”謝淮眉蹙得深深的,嗓音冷了,“我逼你去做你不喜歡做的事了嗎?你喜歡讀書也想繼續(xù)讀書,如果你為了我們感情穩(wěn)定不得不放棄自己喜歡的事,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夏夏抿著嘴唇,聽謝淮對她說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你知道社會什么樣子嗎?你知道去外面要受多少白眼多少委屈嗎?”
“別人說話你要聽,別人灌酒你要喝,心氣再高也得賠笑臉裝孫子,連個不字都不敢說。”
“我說讓你等幾年我能給你穩(wěn)定的生活,你為什么不信?你覺得我做不到是不是?”謝淮眉眼冷峻,“如果我謝淮無能到自己女人連喜歡的事情都不敢做,還要出去賺錢養(yǎng)家,我他媽算個屁的男人啊?”
夏夏怔怔的:“你兇什么……”
謝淮兇而不自知,他昨晚叫趙建澤耍了一通,被酒精麻痹的腦子沒有完全清醒,心情極差。夏夏幾次三番找工作的事情又正好戳在他心里最痛的那根弦上,讓他情緒爆發(fā),控制不住對她發(fā)了脾氣。
曾經(jīng)多少個夜里,夏夏依偎在他身邊滿臉興奮和他暢想對未來的規(guī)劃。
她不止一次提過喜歡學校的生活,喜歡讀書的日子。夏夏不是真的想工作,而是要為兩個人的未來努力,她這樣做的理由無非是他沒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這讓謝淮一想起來覺得自尊受挫。
昨晚和趙建澤喝酒,他記不清喝了多少又跑去衛(wèi)生間吐了幾回,誠意滿滿卻被人當成猴子耍,只要一想到夏夏以后也有可能這樣被人刁難和羞辱,他就覺得受不了。
“我沒兇。”謝淮做了幾個深呼吸,彎腰從垃圾桶里撿起剛剛丟進去的紙。
他強壓著脾氣,臉色冷漠得像塊冰,將那一沓紙丟回夏夏懷里:“想去就去吧,我不攔你。”
……
四月暴雨傾盆而至,上午的悶熱仿佛是為這一刻做鋪墊,早前的太陽被烏云壓得影都沒有,空氣里不一會就被飽脹的水分子浸滿,植物的枝葉挑起精神,處處透著涼意。
謝淮躺到鐘樓前的臺階,雨勢大了起來,他不閃不躲,靜靜待在雨里。
鐘樓筆直矗立,磚石的樓身因為年代久遠裂開了條條清晰的石縫,縫隙里落滿砂石,在時雨時晴的春日陰影里生滿青苔。
地面不一會就積水了,腳踩上去濺起層層水花,鐘樓下小池塘里幾尾錦鯉吐著泡泡游來游去。
謝淮閉著眼睛,感受豆大的雨珠砸在臉上生疼卻紋絲不動,他仰著臉,任由雨水灌進嘴巴,沿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滴落。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一時耳朵里只剩隆隆的雨聲。
……
宿舍。
夏夏坐在座位,水沿著發(fā)絲滴滴答答向下。
趙珊琪也淋了雨,正在浴室洗澡,熱水開到最大,氤氳的熱氣從門縫里冒出來。
夏夏回來得晚,其他人都洗完后才輪到她。
她拿上毛巾去浴室時熱水已經(jīng)放光了,冰涼的水從花灑里噴出來,冷冷打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她打了個哆嗦,裹著浴巾出來時頭發(fā)更濕了,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半點溫度都沒有。
祝子瑜擦著頭發(fā):“我去樓下給你打壺熱水洗頭吧,你這樣會感冒的。”
“不用了。”夏夏聲音細軟,她靠椅子坐著,頭上頂著條淺藍色的毛巾。
書桌上筆記本電腦待機,黑色屏幕映著她慘白的面容,濕漉漉的狼狽,猶如一只可憐巴巴落水的小狗。
謝淮從垃圾桶里掏出來那沓紙被她放在桌角,她沒有再看,腦子里全是謝淮剛剛冷著臉離開的畫面。
說不清是種怎樣的心境,也說不清到底是什么原由,只是心里發(fā)酸,漲漲的,既委屈又難受。
夏夏合上電腦蓋子,疲憊地趴在書桌上。
*
謝淮沖澡出來,看見辛浦欲言又止的目光。
“淮哥。”辛浦憂心忡忡,“分個手而已不算什么,大學談戀愛本來也沒指望一輩子,你別想不開自殘啊。”
謝淮疑惑看他,辛浦說:“我剛在鐘樓下邊看見你了,姿勢是挺酷,不過剛才雨那么大,很容易叫水嗆死的。”
謝淮:“……”
辛浦有些話嘮,謝淮不說話他就自己絮絮叨叨,安靜了沒一會又問:“你和夏夏真的分了啊?”
“沒有。”謝淮冷漠地說。
他擦著半干的頭發(fā),目光陰沉死死盯著前方。
謝淮靜了很久,忽然甩手把桌角的東西摔在地上,其中一包干脆面掉到辛浦腳下。
“媽的。”他憋了許久的氣憋不住撒了出來,眉頭深深蹙著,“女人都這么犟嗎?”
“她說分開一段時間我答應了,我想讓她輕松點,想讓她別整天東想西想,可她呢?除了給自己壓力別的什么都不干,跟她說了一萬次讓她讀書她非不聽,我看她就是要氣死我才肯罷休。”
謝淮問:“夏夏他媽的是不是想氣死我?”
辛浦噤聲,又忍不住說:“你是想和夏夏復合嗎?想去就去吧,這真的不丟人。”
“我是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謝淮不耐煩地說,“她說分就分,還要我眼巴巴去求復合,憑什么啊?”
他桀驁地揚眉,一時說話不經(jīng)腦子:“她不是想分手嗎?我成全她,分就分,我謝淮這輩子都不可能被女人牽絆不可能向女人低頭,我就是孤獨終老也不會先和她開這個口,大不了一拍兩散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出門就當不認識——”
他走過去撿起地上剛剛扔的那包干脆面,撕開扔進嘴里嘎嘣嘎嘣嚼,嚼了一會,他忽然想起剛剛在操場上女孩被他兇過后看似倔強眼角卻偷偷泛紅的模樣,心里燃燒的憤怒又瞬間熄滅,一點火苗都不剩。
他在心底把自己罵了一萬遍。
沒醒酒不是借口,他把外面的情緒帶回了家,還發(fā)泄在了親近的人身上,這是他的錯。
謝淮強壓著自己冷靜下來,翻開手機,給夏夏發(fā)去一條消息。
【剛才不該對你發(fā)脾氣,對不起。】
他握著手機,眼睛一刻不離屏幕。
半小時過去,夏夏沒回。
一小時過去,夏夏沒回。
班主任在班群發(fā)了一條通知,夏夏回了一句收到。
可兩個小時過去了,夏夏依舊沒回復他。
……
辛浦去超市買了瓶飲料,推門進來時鞋底踩到一個光滑的東西。
他低頭,看見謝淮碎了屏的手機靜靜躺在地上。
謝淮沉默坐在位子上,偏頭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臉色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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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那場因爭吵而延續(xù)的冷戰(zhàn)曠日持久,波及范圍在兩人之間,具體表現(xiàn)形式為不說話,不搭理,仿佛世界上沒有對方這個人,哪怕擦肩而過都不會多看一眼。夏夏氣的是謝淮兇她,而謝淮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總之氣性很大。
最先憋不住的人是謝淮。
他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冷靜下來后仔細反省,最后將兩人吵架的原因歸結于那天自己喝多了——喝多了不清醒,腦子渾得竟然舍得兇她。
入夏了,天氣炎炎似火。
宿舍樓外種著高大的棕櫚樹,葉片茂密,直長到四層樓高。蔥郁的植物惹來大量蚊蟲,順著通風的窗口飛進屋里橫行霸道。
謝淮宿舍去年起住進兩個大一新生,男孩子充滿朝氣,中二又無所畏懼,舍得一身血肉去喂蚊子也不愿意掛蚊帳——在中二少年眼里,蚊帳是女孩的專屬品,男子漢血氣方剛,這東西對他們太嬌滴滴了。
男生的面子是種古怪的東西,辛浦偷偷買來的蚊帳藏在柜子里,每天看著學弟激情滿滿擁抱生活,自己也不好意思掛。至于謝淮,他壓根就沒有蚊帳這種東西,只要晚上睡在宿舍,第二天早起一定被蚊子叮得滿身是包。
夏夜涼爽。
謝淮拍死一只落在臉上的蚊子,臉頰落下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他用床上不知被套還是床單抽絲出的線把蚊子腿系成一個結扣,將蚊子的尸體掉在床頭示眾,以達到威脅震懾的目的。
他邊做心里邊惡毒地想:世界上有兩個夏夏就好了——如果世界上有兩個夏夏,他一定得搞死一個以此恐嚇另外一個乖乖聽話,不準再和淮哥鬧別捏。
夏夏這小姑娘笑起來甜甜的,看起來柔弱可欺,可真犯倔的時候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她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說要實習第二天就投遞簡歷去了,說要和謝淮冷戰(zhàn),兩個人就半個月沒說上一句話。
謝淮外面再忙,這半個月來也沒逃過一節(jié)專業(yè)課,上課前他總是踩著鈴聲最后一個到教室,看夏夏坐在哪而后裝作漫不經(jīng)意坐到離她最近的位置,專業(yè)課有時是兩節(jié)連課,有時是三節(jié)連課,連續(xù)幾個小時他坐在夏夏正前方,她能做到連眼睛都不抬一下。
謝淮真的憋不住了,也不管男人面子不面子了,夏夏再不理他他真的就要瘋了。
他想結束這場冷戰(zhàn),可事情的起因是他先對夏夏發(fā)了脾氣,他道歉夏夏不理,他也無力。
……
“還要我怎么辦?要我跪下求她原諒嗎?”謝淮戳那蚊子的尸體,“明明是為她好,到頭來反倒成了惡霸大男子主義,六月飛雪都沒我這么冤枉的?”
辛浦說:“女人不能慣著,越慣脾氣越大。”
“你說得輕松,不能慣著那我還能打她?”
辛浦亂出主意:“你找個人氣氣她啊,讓她覺得你不是非她不可,她就要抓不住你了,保準立馬跟你求饒。”
謝淮嗤道:“幼稚不幼稚?我和夏夏之間還需要用這種弱智的方法解決問題嗎?你別出餿主意。”
辛浦沒再說話,謝淮靜了一會,真香地問:“怎么氣她?你給我想個辦法。”
他強調(diào):“提前說好,我就想讓她理理我,讓她明白淮哥的重要,不能真氣著她,真氣著我要心疼了。”
*
夏夏下午的選修課在離宿舍最遠的C區(qū)教學樓。
C區(qū)離南門步行街很近,謝淮從步行街回來,手里拎著一杯大份椰汁紫米露和一塊黑森林蛋糕。
跟在他身后那女生愁眉苦臉:“才一百塊錢,感覺我獲得的報酬和風險不成正比啊。”
“再給你加一百。”謝淮淡淡道。
女生止不住糾結:“全校都知道夏夏是你女朋友,我這種行為會被人當成小三唾棄的……”
遠處教學樓門口出現(xiàn)夏夏的影子,謝淮把奶茶和蛋糕朝她手里一塞:“你演技好一點,別露餡了。”
……
午后日頭高懸,夏夏抱著課本走出教學樓,明媚的陽光穿過花壇里櫻樹枝葉的碎隙打在橙黃色的樓身上,令整個夏日充滿濃耀的勃勃生機。
夏夏站在路邊等校內(nèi)巴士,聽見身后一條灌木叢之隔的花壇另一側傳來竊竊私語聲。
一個女聲聲情并茂地說:
“我聽說你甩了夏夏……謝淮,你和我相處一段時間吧,我絕對不比夏夏差,我從大一就開始喜歡你了,我對你的真心時間會證明……”
“……這是我買給你的椰汁紫米露,不要拒絕,就算不能答應我,也請你把它收下……”
夏夏:“……”
謝淮凝重地蹙眉,一臉無奈地看向面前臉紅的女孩。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沉默著不說話。
巴士停在路邊,夏夏上了車,謝淮用余光看她,見她半點反應也沒有還轉頭就走,直接急眼了,接過女生手里的飲料和蛋糕跟在夏夏身后跳上了車。
車子開動。
校內(nèi)擺渡車要刷學生卡,謝淮沒帶卡也沒零錢,自然地朝夏夏面前一站,攤手:“拿一塊錢給我。”
夏夏仰著臉,凝望他:“‘我聽說你甩了夏夏’,都把夏夏甩了,你跟誰要錢呢?”
她什么都聽見了,謝淮目的達成卻沒達到想要的效果,夏夏不僅沒反應,他還陷入一股莫名的局促里。
謝淮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她:“給我一塊錢,這個賣給你。”
夏夏看著自己最喜歡的椰汁紫米露和黑森林蛋糕,果斷掏出一塊錢給他。
謝淮:“…………”
謝淮投幣上車,坐在她身邊,輕輕一嗅就能聞到她發(fā)絲飄來的洗發(fā)露的花香,融漾在他呼吸里,讓他許久以來的疲憊莫名緩解,整個人松懈下來。
他偏頭看夏夏的側臉,她目視前方,眼睛水潤明亮,臉頰輪廓精致柔美,皮膚白里透粉,眼下掛著淡淡的黑眼圈。
夏夏還是沒聽謝淮的話,她月初就找到了實習的公司。那份工作很忙,只要沒課她總是早早出門,晚上披著夜色才回。
謝淮和祝子瑜打聽到夏夏實習的地點,空閑的時候常常會坐在她公司對面的咖啡廳等她下班,有時夜色很深才能看到她背著包急匆匆沖出公司的大門。
謝淮開車跟在她打的出租車后,直到她上了地鐵才肯走。
“沒睡好?”
夏夏嗯了一聲,輕輕的鼻音像撒嬌一樣。
謝淮心里一軟,伸手剛想要不知不覺摟她,夏夏忽然提著包站了起來。
車子停在圖書館門口,夏夏在謝淮反應過來之前下了車,等他回過神來,司機已經(jīng)把車門關上了。
謝淮:“……”
*
謝淮蹲在廁所,給辛浦發(fā)消息。
他剛剛在圖書館的下一站下了車打算去追夏夏,不管說什么也要在今天把冷戰(zhàn)終結,多一天他都忍不了。他正要沿原路回去,臨時想上廁所,于是在就近的教學樓找了個衛(wèi)生間。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除了在起身時發(fā)生了點小意外。
——謝淮一個沒穩(wěn)住,不小心把紙巾丟進了廁坑里。
他無聊地玩手機,等辛浦給他送紙。
……
夏夏剛在圖書館找到位子,身后辛浦一陣風似的沖過,他跑出去幾米遠,看到夏夏坐在那又折身回來。
他丟給她一包紙巾:“你去給謝淮送紙吧,我學年論文查重沒過,馬上要修改好給導師送過去,時間有點趕。”
“謝淮在B區(qū)教學樓一樓男廁所,挺急的,你快點去啊。”辛浦撂下一句叮囑,急急忙忙跑了。
夏夏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是謝淮發(fā)來的。
他絲毫沒有辛浦口中挺急的樣子,暢然自若給她發(fā)了雙球鞋的圖片:【這鞋好看不?】
*
謝淮在逛京東消磨時間,他看到一雙挺酷的鞋,習慣性發(fā)給夏夏讓她掌眼,消息發(fā)出去后才想起兩人現(xiàn)在冷戰(zhàn)得厲害。
——夏夏正不搭理他,這個行為有點傻。
十分鐘后,夏夏回了消息:【哪個坑?】
謝淮耳邊傳來腳步聲,他一下傻眼了,給辛浦發(fā)消息問。
辛浦無辜地回:【我導師叫我去一趟,不好意思啊實在沒空,她送也一樣,你不正想讓她理理你嗎?】
【一樣個屁。】謝淮的憤怒幾乎穿越屏幕滲透進了字里行間,【我是想讓她這么理我嗎?】
謝淮咬死了牙不出聲,想和好歸想和好,但要是以這種蹲在這等人送紙的姿態(tài)才能讓夏夏理他,他寧愿夏夏別理他,這實在太沒面子,太糗太尷尬了。
夏夏出聲叫:“謝淮,在嗎?”
謝淮裝傻,微信回道:【什么坑?】
夏夏進來挨個敲門,謝淮憋不住了,罵她:“夏夏你是不是變態(tài)?這他媽是男廁所!你進來之前都不問問有沒有人,不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長針眼嗎?”
夏夏站在他門口,彎腰將紙遞了進去,謝淮氣得想把辛浦抓過來腦袋按進茅坑里打一頓。
謝淮出來時夏夏正站在洗漱臺前整理頭發(fā),謝淮擰開水龍頭洗手。
“不好看。”夏夏忽然說。
謝淮輕描淡寫:“那不買了。”
他抬眸,見夏夏若有所思盯著鏡子里的他,在發(fā)現(xiàn)與他目光交匯時又匆忙躲開。
“喂。”謝淮窺見她這一細小的動作,唇邊掛上若有似無的笑,“想看就光明正大看,我又不收費,你躲什么?”
夏夏說:“沒看。”
謝淮哦了一聲,手掌托她下巴,仔仔細細將她打量了一圈。
“看你這一臉忘夫相……”他喃喃道,“跟我待在一起就這么不開心?臉都擰巴得能去演苦情劇了。”
夏夏別開臉,五官皺在一起:“不是不開心,是你屎太臭了。”
謝淮:“……”
他捏夏夏的臉,威脅:“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說出去……”
“你怕我說給誰聽?”夏夏揚眉,“怕剛剛送蛋糕的女孩知道淮哥拉。屎不帶紙,被困廁所還要前女友來拯救,損壞你在她心中的形象嗎?”
謝淮想氣氣她的決心在她一句話里就交了底,他說:“她是我找來氣你的你看不出來啊?和我告白的女生會正好買到你最喜歡喝的椰汁紫米露和你喜歡吃的黑森林蛋糕嗎?那是我買給你的!你他媽別跟我裝傻!”
“看不出來。”夏夏溫吞,“也沒發(fā)現(xiàn)。”
“那是紫米露嗎?”她故意說,“沒喝出味道。”
謝淮快被她氣死了:“你真是沒一點良心。”
夏夏慢吞吞從包里掏出一瓶驅蟲止癢的薄荷油遞給他,示意他拿來擦臉,謝淮摸了摸印著好幾顆蚊子紅包有些滑稽的臉頰,笑著問:“怎么,夏姐也知道心疼了?”
*
“聽說沒有?學校下學期擴招,宿舍床位不夠,在新宿舍樓建成前打算把一部分老生挪到北院的舊宿舍住。”祝子瑜回到宿舍放下東西就拉人聊天,“北院那個舊宿舍樓聽說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建的,公用廁所沒有浴室沒有熱水房,到處都是蟑螂和老鼠,廢棄好多年了……我剛才路上遇到一個學姐,她說我們學院就要搬過去住。”
“珊琪。”她說,“學校現(xiàn)在還沒有下發(fā)通知,你舅舅是副院長,你快去問問他是不是真的。”
趙珊琪被她磨得打電話去問,掛了電話后無奈地說:“我們這一屆確實要搬過去,我舅舅說北院條件比你口中還差,真搬過去我肯定是要回家住的。”
祝子瑜心有余悸:“那我也得搬去我男朋友那里。”
她興沖沖去打電話,趙珊琪問夏夏:“你要搬出去嗎?我聽說謝淮在外面租了房子。”
夏夏搖頭:“不了。”
……
謝淮在輔導員辦公室待了一上午,伊美賢已經(jīng)快被他折磨到崩潰。
“你就算待一天也沒用,宿舍樓招標那是學校領導的決策,跟我有什么關系?我要是說一句話就能給你走后門我還在這做輔導員干嘛?”伊美賢抱著手臂,修長蔥凈的食指點在皮膚上,言語里沒一絲余地。
她韓式一字眉挑得冷艷:“我再跟你說最后一遍……”
“沒讓你給我走后門。”謝淮厚著臉皮笑,“面向社會公平招標也就騙騙別人……你只要告訴我這一塊是哪位領導在管,我現(xiàn)在立刻就走。”
“你找領導干嘛?”
“學校鼓勵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謝淮無辜地說,“我要創(chuàng)業(yè)了你又問我干嘛。”
伊美賢把他趕出辦公室了。
謝淮沒有走,馬上就要考四級了,他坐在辦公室門外的長椅上邊背單詞邊等伊美賢下班。
晚飯時間伊美賢出來看到他,頭都要大了:“你能不能體諒我一下?從大一到現(xiàn)在你給我惹的麻煩還嫌不夠嗎?都快畢業(yè)了還不讓我好過!”
謝淮眼睛明亮,靜靜看她。
伊美賢認輸了。
……
謝淮目的達到,心情極好去食堂吃飯。
他打了份蓋飯,刷卡時飯卡滴滴作響提醒他沒錢了,謝淮掏手機掃碼,手機里也沒錢。他最近手頭有點緊,錢一直在周轉,留在手里能用的沒有多少還全是食堂不能用的現(xiàn)金,一時竟然拿不出錢來買飯。
他左右張望,想找認識的人幫忙刷卡,回頭看見夏夏站在身后。
夏夏顯然已經(jīng)看他很久了,她不吭聲打量他幾秒,走上前幫他刷了,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泡泡袖的上衣,抬起手的時候露了半截皓白的手腕在謝淮眼前,纖弱柔軟,不堪一握。
謝淮沒有走,端著盤子站在旁邊,等夏夏打完飯后跟在她身后和她坐在一起。
夏夏只打了兩個素菜和一碗冬瓜湯,她安靜地吃飯,時不時端起碗來抿口湯。她神情恬淡,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靜靜和她坐在一起,都讓謝淮覺得前段日子的辛苦不算什么,哪怕再累一點也不算什么。
謝淮把自己盤里的肉夾到她碗里:“你吃太少了。”
他伸手彈她腦袋:“人都瘦了,淮哥不在你不會照顧自己嗎?”
夏夏沒接他話茬,乖乖把肉吃了,問:“你是不是缺錢了?”
謝淮嗯了聲,嘴里嚼著東西含糊地說:“……唔,最近談了幾單生意,承包商沒給錢,廠里進貨的錢是我墊的,等下星期他們周轉開了我就去要錢。”
夏夏掏出一張銀行卡推到他面前,謝淮看了一眼,臉色立即不好了:“你什么意思,難道我會花女人的錢嗎?”
夏夏瞥他飯盤:“那你別吃啊。”
謝淮把卡推回去:“收起來,再讓我看見別怪我搞你。”
“你少不識好歹,我只是借,等你有錢了要還我的。”
“收起來。”謝淮沉著聲音,“花你的錢算怎么回事?”
夏夏垂著眸子,她將銀行卡收起來,又把自己的飯卡和謝淮桌上的飯卡對調(diào),意思是讓謝淮拿她的飯卡吃飯。
謝淮拾起她的卡,看著上面夏夏剛入學時青澀稚嫩照片,忍不住笑了笑:“還擔心我吃不飽飯,夏姐不生氣了?”
他吊兒郎當問:“要和好嗎?”
沒等夏夏說話,他拿筷子敲她腦門:“做夢吧你。”
“甩我的時候拍拍屁股就走,現(xiàn)在是你想和好就能和好的?”他矜傲地笑,看起來一肚子壞水,“咱倆要復合是我說了算,你想歸你想,但你不給我跪下叫幾聲爸爸這事不算完。”
夏夏戳他痛點:“誰他媽要跟你復合?飯都吃不起,跟你復合我喝西北風嗎?”
謝淮狼狽的樣子都被夏夏看見,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挫擊,叫囂:“……夏夏你有種再說一遍!誰讓你喝西北風了?”
他戳她腦袋:“現(xiàn)在越來越能耐了是吧?”
隔壁桌幾個同院的女生吃完飯走過來,其中一個笑吟吟看著謝淮:“謝淮,期末考之后就要搬宿舍,我行李太多一個人搬不完,你能不能幫幫我。”
“不能。”謝淮又直又冷,想也沒想回絕,“找別人吧。”
女生雙手合十:“我們班男生都被別人叫走了,我實在找不到人,拜托了。”
“你拜托我也沒用,我跟你不熟,就算熟也不搬。”他一臉不耐煩,指著夏夏,“你沒看見我女朋友……”
他話音戛然而止,女生嘀咕著說:“……可我聽說分了啊。”
謝淮收起臉上生人勿進表情,背靠身后的椅子一躺,手臂搭在椅背上,慵懶地倚著。
他全然換了個態(tài)度,痞笑:“天氣這么熱,搬行李太累了,你給我什么好處?”
女生說:“我請你吃冰。”
謝淮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會,淡淡道:“行。”
女生走后,他揚眉,一臉幼稚:“夏姐,你要不要我?guī)兔Γ俊?br />
“你幼不幼稚?”夏夏不客氣地說,“這把戲好玩嗎,還不嫌膩?”
“那你可就誤會我了,這次真不是我請來的。”謝淮懶洋洋地說,“淮哥魅力那么大,這幾年要不是你在我身邊隔絕桃花,追我的人能從春和路排到北門口。你占大便宜了知道嗎?”
夏夏面無表情收拾碗筷,回敬他:“這幾年要不是你一口一個淮哥搞你,我和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都要生氣,我早就給趙珊琪當上后媽了。”
“趙晉松月入幾百萬,既溫柔又體貼,最關鍵的是他比我老那么多,說不定哪天兩腿一蹬半邊家產(chǎn)就是我的了。”夏夏淡淡道,“我放棄千萬家產(chǎn)陪你喝西北風,占大便宜的人是你。”
謝淮:“…………”
夏夏說的每一個字聽起來都特別欠揍,但他不知道怎么反駁,再仔細想想,好像還挺他媽有道理。
*
七月如爐似火。
教學樓前的人密密匝匝,行李箱編織袋擺得到處都是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
女生宿舍樓里人來人往,男生魚貫而入上樓將女生們的行李扛下來放到等在門口的校內(nèi)巴士上。
蔡蕓混學生會認識的人多,早早叫了幾個學弟幫她和趙珊琪抬行李,祝子瑜也用一頓砂鍋飯為報酬請了一個男生來幫忙。只有夏夏沒找人,她讀大學這幾年不是在校外兼職就是去海城交流,剩下的時間都和謝淮膩在一起,根本不認識什么人。
她也沒想叫人幫忙,一個人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從四樓下去。
謝淮剛睡醒,穿著人字拖站在女生宿舍樓的大廳喝冰可樂,那天在食堂碰見的女生住六樓,他上了樓,來回四趟把她七個大編織袋加一個行李箱拎下來,擺在候車點排隊等車。
女生穿著優(yōu)雅的紫色長裙,打著把繡花遮陽傘。門口排隊等校內(nèi)巴士的人已經(jīng)排成長龍,她噘嘴:“謝淮,等車的人太多了,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時候,我們不等車了,直接搬過去行不行啊?”
日頭曬得能烤死人,空氣里沉悶得沒有一絲風。
謝淮爬了幾趟樓身上T恤早已濕透,他撩起T恤擦汗,眼睛不經(jīng)意瞥向樓梯,看見夏夏吃力地搬著被褥從樓上下來。
她的鋪蓋還是大一那年從他手里分期貸款買來的,大學三年都沒有換,被子和床墊疊在一起,高高的幾乎遮了她的視線。
女生:“謝淮,能不能快點走啊?等到那邊人多就不好搬上樓了,我下午還有事呢。”
同伴勸她:“我們還是等車吧,天氣熱搬東西很辛苦的,你行李還那么多,誰也頂不住啊……”
夏夏把鋪蓋放在墻角擺好,要繼續(xù)上樓,她白皙的臉被汗水浸透,臉頰熱得紅撲撲的。
謝淮沒聽見那女生說什么,他快步走過去,拽住夏夏的手腕:“你還有幾件?”
夏夏沒看到他也在,愣了愣,隨即把手抽回來:“我自己能搬。”
“能個屁。”謝淮本來也沒想給那女生搬東西,只是想氣夏夏,到最后自己又心疼,沉著嗓音罵,“你就不能跟我服個軟?非要讓我上趕著求你給我個機會替你搬東西你才滿意嗎?”
“你給我在這坐好。”他把夏夏推到她箱子邊上,上樓去她宿舍把她另外兩個編織袋扛了下來。
那女生還在等他,謝淮拖著夏夏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朝門外走,她跑過來:“謝淮,說好了給我搬,你去哪?”
謝淮回頭:“我不是給你搬了嗎?”
“還沒搬到宿舍呢。”女生說,“事情才做一半你不能跑啊。”
謝淮挑眉:“所有人都在等車,就你非要我搬過去。”
他淡淡問:“你特殊嗎?”
女生噎住。
謝淮拖著夏夏的行李箱,箱子上放著鋪蓋卷,他手里拎著另外兩個編織袋,越過排成長龍的人群。他沒有等車,頂著太陽走向通往老宿舍區(qū)的小路。
行李很有分量,他因為過度使力背部繃得筆直,手臂勒緊,顯露清晰漂亮的肌肉。
夏夏要接他手里的編織袋幫他提一個,謝淮側開身不準她拿。
她執(zhí)意要搶,謝淮不耐煩:“你能不能安靜一會?”
夏夏:“你又吼我。”
謝淮想起早前半個月的冷戰(zhàn),哪里還敢再吼她,他聲音軟了軟:“我又不是拿不動,用得著你來?”
他停下腳步,東西放在地上歇息,他將手掌貼在夏夏頭上,把她額角的汗珠抹掉:“你聽話,給我撐傘擋太陽。”
*
老宿舍樓的條件比祝子瑜描述的還要差,上下鋪的鐵板床搖搖晃晃,夏夏鋪床的時候一直吱嘎吱嘎響,木板間的空隙能跑火車,讓她不禁擔心哪天床板斷了自己能摔到地上。
墻壁灰中泛黃,墻皮脫落,因為潮濕長著斑駁的霉菌。地面連地磚都沒有,是最原樸的水泥地,鐵質(zhì)的窗棱長著厚厚的紅銹,玻璃上的裂紋碎得如同蛛網(wǎng)。
祝子瑜一進宿舍就驚呆了:“……這是人住的嗎?”
她把行李拖到夏夏面前,要和她換床:“聽說這里鬧蟑螂,我不敢睡下鋪,能不能跟你換換?”
夏夏:“你睡上面吧,我不怕蟑螂。”
祝子瑜皺著眉頭把東西整理好,坐在破爛的老式書桌前給鄭智明打電話。
她沒聊多久掛了,沒精打采趴著看窗外同樣破舊的男生宿舍樓。
“智明他媽媽從北京過來住在他家,他要陪他媽不能和我住,但可以在學校附近給我租個房子。”她哀怨地說,“我自己也可以租房子啊,誰要他來租?我就想和住一起,自己住太麻煩了,還要打掃衛(wèi)生。”
夏夏笑她:“鄭智明在你心里原來就是個掃地機器人啊。”
祝子瑜笑了笑,和夏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聊到最后兩人把東西收好,祝子瑜嫌棄地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汗味,覺得實在臭,于是約夏夏一起去洗澡。
老宿舍樓沒有澡堂,只能去宿舍區(qū)對面的公用澡堂洗。
澡堂是燒鍋爐的,隔著遠遠的就聽到嘩嘩的水聲和隆隆的機器聲,小樓低矮只有兩層,前幾天刷過白色的漆,在橙紅教學樓的映襯下格外亮眼。
澡堂對面的灰褐色砂石墻面爬滿了薔薇藤蔓,南城氣候好,薔薇花在七月的天氣里依舊不敗,由灰色的墻面打底,開得濃郁又熱烈。
夏夏洗澡出來,站在墻下仰頭看著薔薇花。面前那朵花開的正好,她忍不住伸手去碰,不當心被刺扎了一下,手指頓時流血了。
祝子瑜哎呀一聲,要帶她去醫(yī)務室包扎,夏夏隨手用紙巾抱起來,輕聲說:“哪有這么嬌氣啊。”
澡堂旁邊是南大的網(wǎng)球場,一對剛洗過澡的情侶坐在場外的長椅上。
女孩頭發(fā)很長,濕漉漉垂到腰間,男生戴著副黑框眼鏡,他笑容青澀,手里拿著一把桃木小梳小心翼翼給女孩梳頭發(fā)。
淡白的云遮住烈日的邊角,天際流云變幻,夏日的風也變得溫柔了。
祝子瑜問:“你在看什么?”
夏夏指給她看,祝子瑜壞笑:“看人家談戀愛這么出神,有種你自己也去談啊。”
夏夏不說話,祝子瑜忽然問:“我前兩天給你買的東西今天到了,你收到驛站的短信了嗎?”
夏夏搖頭:“沒有,你給我買什么了?”
“不應該啊。”祝子瑜查了查物流,“早上就到學校了,怎么還沒給你發(fā)消息?一會你去看看吧,被別人拿走就不好了。”
她調(diào)皮地眨眼:“是好東西,你暑假不是要留校實習嗎?我怕你太寂寞了特意給你買的,會動的哦。”
祝子瑜說話神神秘秘的,勾起了夏夏的好奇心。
——怕她寂寞特意買的,還會動。
夏夏想:祝子瑜該不會給她買了什么小動物活體吧?
……
中午食堂爆滿,謝淮打了飯出來找梁源太一起吃。
夏夏過來問:“有我的包裹嗎?”
梁源太偷偷指向謝淮,謝淮踹了踹腳下一個四方形的盒子:“有,看到是你的名字,我就給扣下了。”
“哪有你這么不要臉的?”夏夏彎腰要撿起來,謝淮不準她拿。
他拿起盒子晃了晃:“買了什么?”
梁源太很懂事,見謝淮在和夏夏說話,端著碗一個人蹲在門口吃飯。
快遞盒送來的時候有損壞,旁邊漏了一個洞,謝淮晃來晃去也沒聽出個所以然,把盒子遞給她:“你檢查一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破損,有的話先別簽收。”
夏夏拿小刀拆盒子。
她剛洗過澡,穿著條緋色的吊帶連衣裙,大片白皙的肌膚露在外面,她頭發(fā)半干,濕漉漉貼在頸側,滿身難掩的沐浴乳甜味。
謝淮離她很近,低頭就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和紅潤的唇。
他咽了下口水,不自然地挪開目光,擔心再多看一眼要出事。
“檢查完沒有。”他問。
夏夏從盒子里拎出來一個粉紅色長得像鯨魚模型的東西,她看了半天,摸不著頭腦:“這是什么?玩具嗎?”
她手下不知道按到了哪里,那個玩具忽然開始嗡嗡震動,再怎么遲鈍也反應過來這是什么了。
夏夏愣了愣,臉驀地爆紅。
夏夏:“……”
謝淮:“…………”
祝子瑜買給她的,不是什么寵物活體,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用小怪獸。
“我……”夏夏紅著臉,急忙說,“這不是我的,這祝子瑜亂買的,我現(xiàn)在就去還給她。”
她轉身要跑,小怪獸都顧不上拿,臨到門口被謝淮拽了回來。
他眸色漆黑如墨,深邃得讓人看不出在想什么,那黑里又泛著充血后的赤紅,夏夏本能覺得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不對了。
謝淮反手拉上驛站的卷簾門,原本陽光晃晃的屋子一瞬間陷入黑暗。
“跑什么?”他嗓音低沉,如瘙在身上的羽毛讓人心里一陣發(fā)癢,“我話還沒說完。”
他把人禁錮在自己和卷簾門之間,不由分說把頭埋到夏夏頸側,輕輕嗅她脖頸的味道:“又是祝子瑜買的?祝子瑜知道自己被你拿來做擋箭牌嗎?”
夏夏想死的心都有了。
“有需求跟我說一聲啊,我保證送貨**到家。”謝淮輕聲笑,曖昧又輕佻,“用這玩意做什么?硬邦邦的,有我好用嗎?”
“你別亂來。”夏夏推他肩膀,“外面全都是人,會被聽見的。”
謝淮明亮的眸子逼視她:“你覺得我要怎么亂來?把你扒光了干一頓怎么樣?干到你腿軟走不動路你就聽話了,再也不敢跟我胡鬧。”
他整個人都是滾燙的,溫度灼得人發(fā)慌。夏夏被他抵在卷簾門上,自己也跟著燙了,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清新又好聞,不等他做什么腿已經(jīng)軟了,什么硬話都說不出來。
“差不多得了。”謝淮嗓音微啞,似在極力壓抑情緒,“晾了我這么久你忍心嗎?我他媽都想你想的……”
他頓住,下巴摩擦她頭發(fā),凸起的喉結抵著她額頭惡狠狠蹭了蹭。
他看上去兇狠,聲音卻像在撒嬌,摟著她腰肢的手一刻都不肯松:
“……想你想得快不行了。”
夏夏搭在他肩膀的手指又開始滲血,沾透了他的T恤。
謝淮松開她一點,問:“怎么破的?”
夏夏小聲說:“被花刺扎破的。”
謝淮笑了笑:“是不是傻?”
他拿起她的手指,低頭,輕輕將她滲血的指肚含進嘴里。
嘴唇吮吸,舌頭卷著纏繞。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九千字,是接下來三天的更新,下次更是十八號。我又要出差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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湜一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9章
謝淮含著她,明明只是吮吸指尖的血珠,卻讓她產(chǎn)生一種那不是手指,而是其他部位的錯覺。
冬天喬茹住院時兩人在家玩得很開,初嘗人事的新鮮感加少年人的莽勁讓人頭昏腦熱,什么姿勢都敢用,什么地點都敢做,浴室、客廳、廚房、陽臺,把燈一滅,簾子一拉,瘋起來無所顧忌。
夏夏猶能記得每當謝淮抱她時那渾身止不住顫栗的感覺,如同此刻一樣。
謝淮抽出她的手指,唇上不慎沾了她的血,淡紅色里摻著一點朱紅,讓他原本就英俊的面孔稍帶了一分說不分明的邪氣。
謝淮站在原地,手臂一伸,把她整個攬住。
他像是識破她的心思,低頭咬她耳朵,曖昧地問:“想什么呢?”
夏夏耳垂熱得如被八月烈日炙烤過的黑色大理石地面,臉皮也熱,謝淮的手掌貼在她裙面,輕輕一提,將她整個裙擺拎在腰上,露出兩條修長纖細如白玉般清皙的腿,以及打底的淺粉色內(nèi)褲。
謝淮低頭吻她,他一點也不溫柔,重重、蠻橫,動作匆促又激烈,毫無憐惜,像要把她肺部的空氣橫掃一空。夏夏嘴里吐出嗯的一聲,沒有拒絕,而是手指扣住他肩膀,溫順地承受他的親吻。
謝淮手掌向上游走,躍躍欲試要攥住那日思夜想的柔軟。
一道卷簾門之隔的外面天氣正好,落日余暉從窗口的縫隙里投來淡淡的一道光澤。
有女聲響起:“梁源太,你怎么坐在外面吃飯啊?趕緊開門,我要拿快遞。”
梁源太傻乎乎地笑:“淮哥不讓開。”
夏夏猛地驚醒,按住謝淮在她裙下作亂的手,推開他。
謝淮沒防備,被她推得踉蹌后退了一步,粘連的唇間扯出一條晶瑩的銀絲。
謝淮痞笑著抬手擦掉,挑眉邪氣地看她:“上回就是爽完翻臉不認人,又來?不過這次你有點虧,爽都還沒爽到。”
謝淮狗嘴里吐不出一句人話,夏夏惡狠狠瞪他,可她眼睛漆黑明亮,波光靈動,那一眼不僅沒叫人覺出兇狠,反而像是撒嬌一樣。
謝淮接受到她羞惱的目光,心情說不出的好,他彎腰拉開卷簾門。
夏夏的棉布裙子被揉得全是褶皺,臉也滿是紅暈,謝淮就這樣大喇喇開門,她怕被人看見說閑話,躲到貨架后面。
謝淮看了眼那女生的取貨碼,哼著歌走到貨架后。
夏夏剛把裙子整理好,聽見耳邊有動靜,一抬頭冷不防撞到謝淮的下巴,謝淮的棱角如看上去一樣堅硬,夏夏頭皮泛麻,一手捂住頭,另一只手堵住嘴防止自己痛叫出聲。
謝淮微不可聞笑了聲。
他手臂越過夏夏頭頂,取出架子上的快遞盒,瞥了眼紙殼上寫的取貨碼,而后漫不經(jīng)心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夏夏剛洗過澡還有些潮濕的頭發(fā)。夏夏與他眸子離得極近,對視時驚嘆與謝淮的眼睛漆黑深邃,仿佛藏了億萬星空。
謝淮卻沒打算一個吻就結束,他戲謔彎唇,手沿貨架一路滑下,在剛剛沒來得及摸到的柔軟上狠狠捏了一把。
夏夏疼得啊了一聲,門口的女生疑惑:“什么動靜?”
謝淮壞笑:“是我……”
夏夏連忙掐住謝淮的手臂,他那句脫口而出的是我和夏夏硬生生咽了回去,疼得嘶氣改口:“是我養(yǎng)的貓。”
謝淮去前面把快遞給那女生,夏夏靠著架子平復心情,聽謝淮和女生閑聊:“撿來的貓性子野,怎么訓都不乖,一生氣就跳起來咬人,不打不聽話,打又打不得。”
女生說:“剛養(yǎng)的寵物都這樣,犯錯了打一打它才長記性。”
謝淮:“那不行,打疼了她我也心疼,還是想想別的法子吧。”
他重音落在“別的法子”四個字上,明明再正常不過的四個字,夏夏卻不知怎么聽出一股曖昧的腔調(diào)。
她面紅耳赤,那女生一走就從貨架后鉆出來。謝淮不急不躁,放下手里的東西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老宿舍區(qū)人不多,林蔭路兩旁海棠樹抽著翠綠的葉子,夏夏酒紅色的裙擺被風吹得飄起,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腿,謝淮只是看著,就覺得心里寧靜無比。
他步步跟緊,在她耳邊不停叫:“夏夏,夏姐,你看我一眼啊,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夏夏惱羞成怒,兇巴巴地說:“滾開!”
謝淮攔住她的去路,寵溺地掐她臉蛋:“都老夫老妻了,跟我鬧什么?”
夏夏鼻尖泛紅,聲音細細的,滿是委屈:“疼啊,你手勁本來就大,也不知道輕一點……”
謝淮一愣,隨即笑了:“我下次注意。”
“不過那也要夏姐給我下次機會才行。”他低頭,看著夏夏頭頂?shù)男⌒“l(fā)旋,眼里笑意更甚,溫柔得不可思議,“鬧了這么久,該和好了吧?”
夏夏聽他這話,眼圈莫名熱了,她吸了吸鼻子,輕聲說:“我從來沒有跟你鬧,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考慮過的,和你在一起是,分開也是……”
謝淮不等她說完,吊兒郎當打斷她:“那你重新考慮一下。”
“重新考慮。”他言語擲地有聲,神情卻很不經(jīng)意。
他輕描淡寫地說:“你心情差,我給你時間冷靜,你壓力大,我也在努力賺錢給你安全感,但我從沒答應過分手。”
“晾了我這么久,不管你對我有什么意見、對自己有什么埋怨都應該想開了。別說什么會拖累我這種渾話,咱倆誰離了誰都不能好好活。”
“這么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嗎?”他凝視著她,一字一頓,“我謝淮既然認定了要和你共度一生,你就別想跑,就算不喜歡我了也別想跑。你使小性子可以,對我發(fā)脾氣也行,但再這樣不理我,我耐性都要被磨沒了。”
“如果你還是不肯乖乖聽話。”謝淮頓了頓,朝她笑。
他唇紅齒白,干干凈凈爽朗的少年模樣:“淮哥就用自己的方式幫你解壓了。”
*
夏夏早在放假前就申請了暑期留校實習,假期同宿舍的人都走光了,偌大的屋里只有她一個人睡。她早上出門實習,晚上回來,偶爾會在洗漱間碰到留校準備考研的同學,相互打個招呼錯身而過,彼此都不會太過留意。
今天下班早,夏夏乘地鐵到大學城站下車,沿著步行街一路逛回學校。
她在路邊的小店買章魚燒,聽老板和排在前面的客人閑聊。
“要下雨啰,鬼天氣悶得很。”
“雨季馬上到了。”老板趁打包的功夫抬眼望天,“看這天色今晚肯定要下暴雨,這段路地勢低,每年雨季都要積水,我要早點賣完早點收攤回家了。”
夏夏接過章魚燒,想給謝淮也帶一份,可糾結了一會最后還是沒買。
謝淮整天神出鬼沒,雖說夏夏放假前在輔導員辦公室看見他的名字登記在暑期留校的學生名單上,可他不是每天都在校內(nèi)住,夏夏不問,他也不主動說自己在做什么。
夏夏邊吃章魚燒邊朝學校走,路過校門口的ATM機順便進去查了下銀行卡余額,這卡里存著她這些年做兼職攢下來的積蓄,還有實習的工資,夏夏數(shù)了數(shù),這個月剛發(fā)了工資,她的余額三萬出頭。
三萬。
對從前的她而言算是一筆巨款,可對未來的生活而言,還是有點少。
夏夏朝宿舍走,面前有人擋住她去路,她抬頭,看見謝淮若有所思打量她手里的章魚燒。
“番茄味的章魚燒,還加了海苔和肉松,晚飯挺豐盛啊。”他一副不高興的模樣,語氣興師問罪,“為什么不給我買?”
夏夏上次被他威脅了一通,不敢不理他,說:“我又不知道你今天回來住,你沒吃飯嗎?”
謝淮點頭,她見謝淮看章魚燒的目光灼熱,像幾百年沒吃過東西一樣,試探地問:“又沒錢吃飯了?”
謝淮:“……你有意思沒?”
“上次沒錢吃飯是意外,你總提那茬干什么?我一大男人不要自尊的啊?三番兩次拿沒錢吃飯的事提醒我,真是個惡毒的女人。”
夏夏倒不是想提那事,只是擔心謝淮又墊錢給別人自己吃不飽肚子,她是擔心他餓著,而謝淮全然沒領會到她的關心,還將好心當成驢肝肺,夏夏不想理他了,氣呼呼繞過他離開。
可謝淮不準她走,擦身而過時,他拽住夏夏手腕:“你給我等會兒。”
他用詞語氣無一不霸道,仿佛醞釀著重量級的言語。
夏夏靜靜看著他,等他嘴里接下來要說什么。
謝淮眼珠子瞅著她手里的小盒:“想走也行,把章魚燒給我吃口。”
那神情就像攔路要錢的綠林賊匪,滿是囂張。
“想吃不會自己去買?”
謝淮理所當然:“我就想吃你的。”
夏夏:“……”
她直接連吃的帶盒子通通塞給他。
謝淮滿意地放過她,他嘴里嚼著章魚燒,腮幫塞得滿滿的,看著夏夏的背影嘟囔:“就會惹我生氣。”
*
南大老宿舍樓的條件比學生們想象中更差。
十多年沒人居住為了學校新區(qū)建設才臨時啟用,樓道里充滿數(shù)不清的灰塵和螨蟲,洗漱間的地面爬滿蟑螂和青苔,地磚被歲月和潮濕的空氣荼毒出黏糊糊的黃色臟污,站在那里洗漱,不留神就有耗子從下水道口鉆出來從腳背上跳過去。
夏夏在洗漱間見過幾次耗子,在走廊也見過,更有女生在宿舍里被耗子嚇得上躥下跳,宿管老師毫不在意,買了粘鼠板叫她們自行解決。
有人實在受不了這個惡劣環(huán)境,把宿舍內(nèi)部的情況拍了照片發(fā)在學生群里,那些搬完宿舍就離開的學生還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條件這么差,一下子群情激憤,在微博上鬧了起來。
夜里狂風驟起,下起了瓢潑大雨。
謝淮明天要出遠門,正收拾行李,辛浦消息發(fā)了過來:【淮哥,你快看到微博,咱們院的學生和學校官微吵起來了。】
謝淮不怎么玩微博,因為夏夏也不玩,他覺得沒什么意思。辛浦又激動又興奮,仿佛正在看一場大戲,謝淮行李差不多收拾完了,坐在桌邊一邊吃從夏夏那搶來的章魚燒一邊刷微博。
學生們的抗議活動有組織有規(guī)劃,先是發(fā)博詳細闡述了事情經(jīng)過,配了幾張宿舍條件的照片,而后@了省教育廳、市教育局以及一些有影響力的大V,開始南大官微沒當回事,見事情鬧大了忍不住下場回了幾句。
只不過是一群學生和學校對著干而已,沒有辛浦說得那么精彩,謝淮正要關上微博,忽然在評論里看到了一個亮眼的昵稱。
——熱心市民夏夏。
謝淮幾乎沒多考慮就點進那人的主頁,最近的一條微博是一個小時前發(fā)的,內(nèi)容簡潔明了,只有四個字。
——【垃圾謝淮】
謝淮:“……”
看來夏夏對他強搶章魚燒這事怨念還挺大。
他看了眼,夏夏這個號總共發(fā)了五百多條微博,絲毫不像她口中所說自己不玩微博的樣子。他來了興趣,坐在床邊的桌子前,將窗戶打開一個口,頂著外面下著瓢潑大雨的濕潤空氣,把夏夏的微博一條一條看下去。
初看時神情坦然,只以為夏夏是開個小號罵他,越往下看眉頭蹙得越緊。
最初接觸時夏夏給人的印象是個軟糯的女孩,了解深了才發(fā)現(xiàn)她也有強勢的一面,在一起久了,謝淮對她那裝乖的表象不太記得,夏夏在他心里一直是個獨立勇敢的女孩,他很少見她脆弱,也很少聽她抱怨生活。
而謝淮身為男生,大大咧咧,感知并沒有女孩那樣敏銳,許多小心思,夏夏不提,他很難猜出她在想什么。
【如果他喜歡的不是我,應該能活得很輕松吧,換成別人一定不會那么窘迫,也一定不會讓他打拼得那么辛苦,只有我一無是處,給不了他任何幫助。】
謝淮隱約記得夏夏哭著要分手時嘴里說的話。
——“至少分手了你還可以去找別人,隨便誰都好,任何人都比我好。”
他那天被她氣得無暇思考,沒仔細去想她這句話,現(xiàn)在回過神來回味,才發(fā)現(xiàn)夏夏這句話不是隨口說說。
——她是真的這樣想過。在她心里,如果謝淮的女朋友換成別的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可以輕松幫他解決危機,女孩鉆了牛角尖,把所有的無能和錯誤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謝淮朝下看。
【他沒有負債,什么事情都能做好。可如果我再這么沒用下去,還帶著家庭的拖累,再好的感情也會變淡吧?將來他厭倦我、不喜歡我了怎么辦。】
【原本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
一連十幾條,滿滿全是負能量。
謝淮關上手機,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前并沒有真的了解過夏夏。女孩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的模樣或刁蠻可愛或善解人意古靈精怪,總是積極正向的,關于自卑和消極,她從未流露出分毫,可謝淮分明從夏夏微博里的自言自語里讀出這樣一種情緒。他不由懷疑,如果當初他不是負債累累,而依然是從前那個衣食不缺的少爺,夏夏還會不會那么大膽而熱烈地對他坦白心意。
想到這,一陣難以言喻的心疼和自責。
夏夏不說,他竟然從沒發(fā)現(xiàn)她心里那許多要不得的想法和念頭。
謝淮不是忍得住的人,他直接在微博下評論:【淮哥又不是吃軟飯的,就算我喜歡的不是你,難道別人施舍我會要嗎?況且,我光鮮亮麗也好,窮困潦倒也罷,只要我還是謝淮,在這個世界上愛的就只有你一個,再胡思亂想,我真的要修理你了。】
謝淮目光越過窗子,落在女生宿舍樓,正對面吊燈映得一室明亮的屋里。
夏夏穿著一件白色吊帶裙,坐在窗邊的書桌前寫東西,她肩膀單薄,自頸部蜿蜒而下的線條優(yōu)美流暢,肌膚似雪明亮,她偏著頭,露出一截瑩瑩嫩嫩的下巴,如墨的發(fā)絲擦在肩膀,烘托得人又白又纖細。
她聽到手機響,拿過來看了眼,先是愣了愣,而后扭頭看向窗外。
隔著一道瓢潑的雨簾和棕櫚樹在狂風中搖曳的樹尖,謝淮與夏夏對視,心底蔓延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柔,他想現(xiàn)在就沖到對面,哪怕冒著暴雨也無妨,他想沖過去捏著她耳朵問問她心里都在想什么,想把她按在懷里告訴她以后不準再亂想。
謝淮低頭,按了幾下手機。
夏夏看到屏幕上蹦出來的那句【我想見你,現(xiàn)在。】,神情怔住。
——想到自己一會狂罵謝淮是垃圾,一會贊美淮哥是絕世好男人,時不時還要喪一喪覺得人生無趣,然而第二天又很歡快地覺得活著真好,只要一想到這樣一個癲狂的微博小號被謝淮發(fā)現(xiàn),里面的內(nèi)容全都被謝淮看到了,耳朵尖就害臊得發(fā)燙。
她回復:【雨太大了,明天再說吧。】
她連再對視一眼都覺得丟人,手忙腳亂拉上寢室的窗簾。
謝淮靜靜立在窗邊,盯著那扇什么也看不到的窗戶。
狂烈的風雨從窗縫之中橫掃而進,沾濕了他的衣服,也沾濕了他臉上的神色。
謝淮面無表情,雖然夏夏以下雨為理由不想見他,但他就是覺得這事沒完,心里有口氣堵著咽不下,不找到她把事情說清楚,他今晚都別想好好睡覺了。
謝淮在窗前站了很久,直等到夏夏關了燈都沒離開。
他打開手機,就著窗外光亮將夏夏微博的內(nèi)容來回翻了不知多少遍。
暴雨氣勢磅礴,天上像被什么東西豁開一道口子,雨水不是呈滴,而是嘩嘩流著朝地上砸。
閃電劈過,雷聲轟鳴。
對面女生宿舍樓響起女人尖銳的叫聲:“進水了——”
沉寂十幾分鐘后,樓梯上響起噠噠的腳步聲,宿管爬上來在有人住的宿舍門口挨個敲門:“同學們,進水了,快起來。”
暑假留校的人不多,一棟樓也才二十多個,男生們于夢中被吵醒,睡眼惺忪,臉上皆是不耐。
宿管招呼他們下樓:“一樓淹水了,快下去幫忙扛沙袋。”
“扛沙袋用得了這么多人?”
“女生宿舍地勢比咱們低,進水更嚴重,都快淹到樓梯了,你們一群大男人,就不能紳士一點?”
“紳士個屁。”男生嘀咕,“這么大的雨,我就想好好睡覺。”
謝淮在屋里,將門外的對話一字不漏聽進耳朵里,他關上宿舍的窗,拿起床欄桿上掛的格子衫外套,開門出去。
“我去。”他目光冷淡,看著門外的宿管。
*
女生宿舍樓一共四個大門,來了八個男生。宿管給每人發(fā)了掃帚和簸箕,先讓他們把水掃出去,而后指揮著去雜物間拿沙袋,按順序堵在門口。
雖然暴雨瓢潑,但天氣依舊悶熱,謝淮臨走前拿的外套沒穿,松散系在腰上,他只穿一條黑色背心,硬實的肩膀與手臂上漂亮的肌肉露在外面,被掃進來的雨水一濺,衣服和皮膚都沾濕了。
謝淮一言不發(fā),扛著沙袋往返雜物間和門口,來回許多趟,身上汗液涔涔。
男生們用了半個小時將一樓大廳清理干凈,門縫也都用沙袋堵起來,已經(jīng)累得不成樣子。
宿管老師笑瞇瞇道:“辛苦了,你們都是好男孩。”
雨勢毫不見小,幾個男生勾肩搭背撐著傘跑回去,謝淮沒走,他看了看自己全是沙子的手,對宿管說:“借下洗漱間洗手。”
宿管麻煩了人家一晚上,也沒有拒絕的道理,指著走廊盡頭:“哦,洗漱間在那邊。”
謝淮朝那個方向過去,他卻沒有進洗漱間,而是沿著側門的樓梯徑直上了三樓。
……
夏夏失眠了,開始是因為窗外雷聲太大,后來雷聲小了她還是睡不著,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謝淮剛剛那句【我想見你】,那時她站在窗口,眼里映著的謝淮只穿了件黑色背心,哪怕隔著模糊的大雨,她也能想象到謝淮的神情——一定又是他慣有的不羈和邪氣。
謝淮的身體很好看,沒有健身猛男的壯碩,但也不瘦弱,他每一分肌肉都恰到好處,無論看著還是摸著,都給人清澈漂亮的少年感,夏夏只要一想到他脫衣后的模樣,嗓子就不由得發(fā)干。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去飲水機給自己接了杯水。
坐在桌前喝水的功夫,她鬼使神差拉開了抽屜,祝子瑜送給她的那只小怪獸靜靜躺著。
夏夏拿在手心玩了玩,臉上一陣燙,又放了回去,沒過多久又拿起來。
夏夏快要被自己糾結死了,她最后心一橫,咬了咬牙,把它放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
她剛要開燈去看使用說明,宿舍門被人敲響。
夏夏在黑暗里呼吸都快窒住了,她豎起耳朵,問:“誰?”
門外的人沒有回應,她走到門口又問了一遍:“誰?”
依然沒有回應。
應該是宿管又或是某個害怕打雷的女生吧,夏夏想,趙珊琪也害怕打雷,以前雷雨天氣總是要找她睡一張床。宿舍晚上鎖門,宿管都很負責,總不可能讓外來人員混進來。
夏夏沒多想,打開了門。
一個熟悉的、她剛剛還在想念的身影站在門口。
夏夏愣住:“……你,你怎么上來的?”
謝淮沒給她多少發(fā)呆的時間,他不由分說進門,反手將門扣上。
他渾身被雨水和汗水濕透,潮濕的水意緊逼著夏夏,讓她感覺自己不是在室內(nèi),而是置身滂沱的暴雨之中。
他一言不發(fā),夏夏忐忑,又問:“你來干什么?”
謝淮眸子在黑暗里亮得出奇,明亮里又帶了一絲兇狠,他開口,嗓音沉啞:“來修理你。”
不等夏夏反應,他猛地拽住她的手臂揉進懷里,下一秒,滾燙的唇重重吻上。
夏夏于驚愕之中嘴唇微張,被他抓住空隙以舌尖侵入,嚴絲合縫地舔吮她柔軟的舌和溫軟的口腔內(nèi)部。
夏夏推他,謝淮紋絲不動。她踉蹌后退,謝淮逼近,按著她的腰將人推到書桌上。他的唇一刻都沒有離開她,以一種最激烈最炙熱的動作和她舌尖糾纏,動作間交換彼此的津液。
夏夏手撐在桌上,不當心碰到一個東西,緊接著,一陣細微到幾乎聽不到的震動聲在寂靜的房間嗡嗡響。夏夏被謝淮吻得不清醒,她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謝淮離開了她的嘴唇,用手抽走了她掌心下按著的東西。
謝淮將那只震動中的小怪獸舉到她眼前,聲音平淡,問:“這是什么?”
夏夏得了空氣,喘息都急促了,她慌亂地解釋:“我只是隨手放在……”
“我說過,想要了叫我一聲,淮哥送貨。上門。”謝淮神色從容,將玩具按鈕關上,“我有沒有這玩意好用,你不是最清楚嗎?”
夏夏有嘴也說不清了,干脆不說話。
謝淮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她,夏夏沒開口,用眼神表達了疑問。
謝淮:“給你個機會,打給宿管,打給輔導員,你想打給警察都可以,告訴他們有人闖進你的宿舍意圖強。奸你。”
夏夏沒有動作,他深深看著她的眼:“不打嗎?如果現(xiàn)在不打,你今晚就沒機會打了。”
……
宿管去熱水房泡了碗面回來,見值班的同事在玩手機,隨口問道:“那個借洗漱間的男生出去了嗎?”
同事游戲打得正激烈,隨口說:“走了吧,應該走了吧?我沒注意。大晚上的又沒地方睡覺,他留在女生宿舍干什么?”
宿管哦了一聲,也沒再追問,安心坐在桌前吃面。
電腦屏幕上的監(jiān)控鏡頭一片祥和,深夜的走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壞掉的頂燈閃閃滅滅和閃電劃破天穹。耳畔隆隆的雷聲劃過以后,一切復歸平靜,世界空蕩又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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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90章
夏夏幾乎是被謝淮掐著腰提到床上。
她在他手里搖搖曳曳,掙扎的力道還不如一只雞崽撲騰翅膀的力氣大。
“謝淮你發(fā)什么瘋?”她捶他后背,咬他肩膀,“這里隔音不好,你快放開我!”
謝淮被她咬疼了,卻不松手,眼里透了點狠勁:“怕人聽見?那你嘴巴可得捂嚴實點。”
他將女孩丟在下鋪的的床板,脫了鞋子鉆上去,床簾一拉,隔絕掉門上方透明玻璃里映進來的走廊微弱的燈光。
夏夏動彈不得,維持著被他壓住的姿勢:“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謝淮笑了,低頭一口咬在她嘴唇上,當即留下兩個清晰的齒印。
他將夏夏兩手按在枕側,不容她反抗,一口一口將她滿臉咬得全是口水。
夏夏默不作聲,也不喊疼,沉默著讓他咬,等他咬盡興了,撐起手臂靜靜看著她。
“你他媽才是太過分了。”
一場暴雨沖刷了夏日熱意,潮濕的水分子侵入到可以呼吸的每一寸空氣。
夏夏睡裙下的身體冰涼,被謝淮觸碰的肌膚卻又發(fā)燙,她與謝淮對視,從他眼里讀出餓狼般侵略的情緒。
謝淮笑了。
他半直起身,擼掉背心,解開運動褲的系繩,一聲不吭壓下來。
夏夏感受他蠻橫入侵,死死咬住嘴唇,她眼中蒙上一層模糊的水色,閃著迷離的光。
謝淮望著她,神色有憐惜,但更深的是叫囂著尋不到出口的欲。望。他動起來,嗓音粗重。夏夏當場就被他弄哭了,她再也憋不住,拳頭捶打他后背,嘴里亂罵:“狗男人——”
謝淮幾個月沒碰她,一下比一下兇,俯在她耳側輕輕咬她耳朵:“還嘴硬?”
他于暗不可視物的夜里輕聲笑,那聲音聽在夏夏耳朵里曖昧滾燙,他說:“嘴硬沒關系,我有比你更硬的,今天不把你操服軟了,我謝淮兩個字倒過來寫。”
……
夏夏原本以為他那句話是威脅,是恐嚇,卻沒料到他是認真的。
謝淮也不是全如他所說想要夏夏服軟,在夏夏的感知里,謝淮完全是想玩死她。而她別說抵抗,光是聞著他身上干凈清爽混著汗液的體味,整個人就猶如散了架的骨叉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不多久就癱了軟了,融化成一汪水,半分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謝淮一開始就說要修理她,沒有一個字摻假,他仔細打量她,在她快要攀上峰頂時抽身離開。他滿身是汗,滴滴答答沿著脖頸流到夏夏身上,故意使壞,問了句:“還分手嗎?”
夏夏咬緊牙,將原本的動靜通通縮回牙縫。
門外走廊響起腳步聲,對面宿舍的女生去衛(wèi)生間回來經(jīng)過她門口,隔著單薄的門板聽到她在哭,敲門:“夏夏?你沒事吧?”
夏夏身體繃緊,她剛要開口,謝淮在黑暗里勾起一個壞笑,一舉一動將她全部掌控在手中。夏夏控制不住差點將一聲呻。吟溢出口,她掐謝淮手臂,而對方充耳不聞,怎么讓她難堪怎么來。
他眼眸漆黑璀璨,低下來與她額頭相抵,刑訊逼供一般:“還分手嗎?”
“還胡鬧嗎?”
“還敢晾著我,讓我去找別人做女朋友嗎?”
他說到最后,惡狠狠咬著牙:“敢點頭試試看。”
夏夏散在枕頭上的黑發(fā)被汗打濕,可憐巴巴黏在肩膀和臉頰。
門外的女生敲門聲重了重:“夏夏?你在哭什么?要不要我叫宿管上來?”
謝淮冷漠地捏過夏夏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你再不說話,我現(xiàn)在就出去讓她看看。”
夏夏滿臉都是淚,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伸出胳膊死死摟住謝淮的脖子,依賴和眷戀之情一覽無余。
“你別弄我了。”她拼命搖頭,嗓音軟黏,哭得慘兮兮的卻極力壓低聲音,聽在他耳朵里就是和好和求饒的信號。
謝淮松開一點,讓她給那女生回話。
“沒事。”夏夏的聲音還能聽出剛才哭過的痕跡,她說,“剛才做噩夢了。”
女生問:“要我陪你嗎?”
夏夏:“不用,你早點休息吧。”
對面房門關上。
謝淮不羈地笑:“哭什么,夏姐不是挺剛的嗎?就會跟我裝可憐博取我的心軟和同情,但是這招數(shù)現(xiàn)在沒用了。”
他不近人情地說:“晾我四個月,按照一天一次也該欠我一百二十次了,想想怎么補償我。”
夏夏不說話,他笑:“還有四小時天亮,就先還個零頭吧。”
謝淮直起身脫T恤,冷不防被上床的床板撞了腦袋,他疼得嘶氣,將夏夏抱下來讓她趴在書桌上。水泥地板冰涼,夏夏赤著腳,他讓她踩在他的腳背上,高度正好。
四小時放在平時轉眼而過,放在今夜卻讓夏夏覺得怎么也望不到頭。
窗外的暴雨在三點停了,而謝淮醞釀起的那場疾風驟雨卻呼嘯過境侵襲了一整夜,夏夏翻來覆去,覺得自己快被他折騰死了。
……
夏夏早上是被謝淮毫無章法的親吻弄醒的,他嘴唇沿著她頭頂發(fā)絲一路向下,細細密密及至下巴。
夏夏剛睡沒多久,困得眼睛睜不開,被他這樣騷擾,起床氣上來,一巴掌朝他臉上扇過去:“你煩不煩啊?”
“你他媽真是……”謝淮正好被她一巴掌扇在臉上,咬牙切齒罵,“爽完就打,有沒有點良心?”
“我要睡覺!”夏夏煩躁地說,“你擠到我了。”
謝淮夜里是抱著她睡的,他手長腳長,蜷縮在一張單人床上伸展不開,只能將身體挨緊她。
雨過天晴氣溫回升不少,宿舍沒空調(diào),夏夏熱得難受,扭動著想脫離謝淮的懷抱。
謝淮主動朝墻邊靠了靠:“我不擠你,再讓我抱一會。”
夏夏閉上眼睡覺,謝淮又不安分了,一會玩她頭發(fā),一會玩她睫毛,最后半撐起身問她:“昨晚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咱倆這是和好了吧?”
夏夏不耐煩地嗯了一聲,謝淮看著她半夢半醒迷糊柔軟的睡眼,又忍不住毛手毛腳。
夏夏捂著睡衣領口:“……你干嘛啊。”
謝淮笑:“別睡了,再來一次吧。”
……
窗外日頭已經(jīng)很高了。
謝淮一臉饜足,撿起凌散的衣服,站在夏夏面前一件一件穿。
夏夏趴在床上起不來,從手臂里露出一道眼縫看他。謝淮注意到她在偷看,走過來彎下身親她,夏夏被他整怕了,下意識就要躲,謝淮按住她肩膀不讓她動。
他問:“我得走了,午飯想吃什么?”
“不吃了。”夏夏有氣無力,“我不想動。”
她看著謝淮:“你要去哪?”
“去辦點事。”謝淮說,“南大新建宿舍樓的項目我已經(jīng)知道是誰在做了,學校扶持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我也和幾個老師談過了,他們給我打了個招呼,但能不能把生意談成,還要看我自己。”
“接下來幾天都不在學校。”他指指自己側臉,“再親我一下。”
夏夏溫順地仰頭吻他,謝淮看她的目光寵溺:“如果一切順利,下次回來的時候,淮哥就有錢了。”
他整理好衣服,走出門口那一刻夏夏叫住他。
“謝淮。”她低著頭,輕聲說,“我沒想要分手,我只是……”
“知道。”謝淮穿上衣服后像野獸披上人皮,昨晚那仿佛要將她撕碎的狠勁不在,整個人都變得溫柔了,“你如果是真的要分手,我也不會忍到今天才修理你。”
“誰都會有情緒崩潰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他笑,“我的夏夏已經(jīng)很厲害了。”
……
夏夏的宿舍在三樓,謝淮走到一樓和二樓的樓梯隔層看到宿管站在門口,于是迂回繞到二樓的洗漱間,從大開的窗戶上踩著宿舍樓砂質(zhì)的外墻翻了出去。
路過的人看到女生宿舍里跳下來一個男生,忍不住側目,謝淮卻不在意,他心情極好,回頭看了眼三樓的窗戶。
夏夏屋子的床簾拉開,讓清晨的陽光照了進去。
*
夏夏腰酸腿軟,強撐著去洗漱間洗漱,回到宿舍見昨晚敲門那女生拎著一包東西站在門口。
女生見她回來,舉起手里的東西給她:“這是謝淮讓我?guī)Ыo你的,說讓你撿著喜歡的吃,晚上也不用出去買飯了,拿一樓的微波爐熱一下就行,如果你想吃新鮮的食物就發(fā)消息給他,他給你訂外賣。”
夏夏接過來,那滿滿一兜都是她愛吃的。
謝淮問她中午吃什么,她說不吃,他就把她喜歡吃的食物都買了一份。
飯盒最上面放了一張餐巾紙,夏夏翻過來,只見上面謝淮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等我回來。】
字最下方瀟灑簽了自己和夏夏的名字,用一個心形框了起來,她看著那丑如狗爬的字體,忍不住笑了。
*
謝淮一個星期沒有回來,夏夏問過幾次,謝淮從來不把遇到的困難對她說,嘴里的話永遠都是沒什么問題,夏夏知道謝淮怕她跟著擔心,也不想在她面前顯出困窘,就沒有多問。
她近幾日實習不忙,周末雙休,趁著空閑去商場看手表。
夏夏聽祝子瑜說過,男人、尤其是出了社會的男人都需要些東西充點門面。
吃喝可以省,房子也可以沒有,這些里子的東西你不開口沒人知道,但外面的面子不能丟,常常體現(xiàn)在一輛好車,一塊好表,一身高級得體的西裝上,這些東西不僅能體現(xiàn)你的財富地位,也能讓坐在你對面的人對你的底氣和資本心里有數(shù)。
夏夏認識的社會人士不多,趙晉松算一個,鄭智明也算一個。
趙晉松開寶馬S6,鄭智明開奔馳,如果不是汽車發(fā)燒友,大多數(shù)人對名牌車的標志熟識度也只停留在這兩個牌子上,鄭智明的車停在宿舍門口接祝子瑜的時候,總是引起一堆女生的圍觀。
夏夏曾經(jīng)也聽祝子瑜提過鄭智明手上的表,價格十幾萬。十幾萬的表夏夏買不起,但幾萬塊的表還是可以考慮。謝淮自從把菩提珠送了她以后手腕空空,從來沒有戴過配飾,夏夏總覺得那里缺了點什么。
……
柜姐打量她一身普通的衣服和稚氣未脫的學生模樣,指著柜臺角落慢悠悠說:“是打算給男朋友買表嗎?這款比較適合你們的年紀呢,價格也不貴,才五千出頭……”
夏夏沒有看她指的那款,點了點柜臺中間放著的那只表:“我想看這個。”
柜姐沒有拿給她,再三朝她推薦:“你們的年齡不適合這款。”
她眼睛上瞥,覺得夏夏肯定買不起只是來白。嫖,不想浪費時間拿給她看。
夏夏從她表情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臉一沉:“適不適合要看了才知道,我就要看這款。”
柜姐語氣拔高:“這款三萬多呢。”
“拿給我看。”夏夏皮相與骨相都是極美的,她板著臉不笑的時候帶著幾分清冷的寒意,叫人不敢隨意輕視。
柜姐掏出那款三萬塊的表,不情不愿地說:“當心點,這是我們店的高檔表,別蹭壞了。”
夏夏隨手拎起來看了看,目光都沒在上面停幾秒,又隨手放回盒子里。
“收回去吧。”她面不改色,聲音漫不經(jīng)意,轉身就走。
“哎——”柜姐感覺自己被耍了,又不敢當面和客人發(fā)生爭執(zhí),等夏夏走出去氣不過嘟囔,“知道自己買不起還看什么呀?一臉窮酸的學生樣。”
夏夏進了對面另一家表店,這兩家店離得很近,都是做設計感很強的小眾手表,價格沒有那么高,但一眼看過去無論設計和材質(zhì)又叫人挑不出毛病,很襯品味和氣質(zhì)。
夏夏進去不久就拎著袋子出來了,對面的兩個店員結伴去衛(wèi)生間路過第一家店門口時交談聲傳入那柜姐耳朵。
“太大方了吧,四萬五的表看了十分鐘就付款了,她身上也沒穿什么名牌,我還以為是學生來窮逛的。”
“有的人就是不愛顯擺,奢侈品大牌也不是人人都愛的,你看她長相和氣質(zhì)也不像窮學生啊,那么漂亮的女孩肯定不會窮到哪去。她那男款表應該是買給男朋友的吧?女生都這么白富美,男朋友也一定超級有錢超級帥,真羨慕。”
柜姐:“……”
夏夏買完東西徑直出了商場。四萬五是她全部的存款,換作別的她一定得好好考慮,但想到是給謝淮買東西也沒多心疼,東西合適、價格合適她就直接付款了,卻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成了別人口中白富美。
夏夏正準備回學校,接到祝子瑜的電話。
“夏夏。”祝子瑜聲音急促,“你在萬達廣場附近嗎?”
夏夏今天出門前特意問了祝子瑜哪里有好看的表店,這家萬達是祝子瑜給她推薦的,她知道夏夏在這也不奇怪。
夏夏說:“我在,怎么了?”
“萬達廣場后街的星巴克門口,你過來一下……”
祝子瑜還沒說完,夏夏忽然聽不清她的聲音了,手機那頭傳來啪嗒一聲悶響,緊接著夏夏聽到一聲粗悶的女人嘶吼:“你叫誰來都沒用,當了小三就是婊。子,誰敢?guī)湍阏l跟你一樣是婊。子。”
一陣嘈雜女人罵聲過后,夏夏聽到她尖銳的嗓音:“你們還等什么?把她衣服給我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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