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Chapter·101
“我沒?事, 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拜托你別管我。”
“那怎么行,老鄉見老鄉,你看?你眼淚汪汪的, 我又陪不了你眼淚, 我陪陪你好了!
夏綺文因為太無語下意?識地笑了一下,沒?成想直接呼出?了一個鼻涕泡。
張智明憋紅了臉,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 這?是一個視圖輕生?的人,他要淡定!不可以笑!
夏綺文很明白對?方的意?圖, 她難堪又無奈地捂住臉。
“我們只是兩個陌生?人,你真的覺得自己是在救我嗎?如果你只是在把我拖回痛苦里呢?”
張智明沒?有?接夏綺文的話, 他反而注意?到了夏綺文腳邊放著?的一杯咖啡, 咖啡杯上還貼心地寫了生?日快樂。
“你今天過生?日?生?日快樂呀。”張智明燦爛地笑著?祝賀。
夏綺文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停滯了一下,她回頭看?著?張智明——他也知道她的生?日——然后夏綺文注意?到了腳邊的那杯咖啡, 頓時了然。
是啊,只有?陌生?人才會對?她說生?日快樂,而她的家、她的家人, 如果是在中國,那她的生?日應該是在昨天,可自從?她忤逆那些家人選擇了強行出?國留學,她就再?也沒?有?家了。
“謝, 謝謝!焙oL帶著?夜晚的涼意?拂過夏綺文臉上的幾縷碎發,她本?能一樣地說道。
聽到這?樣的回應,張智明咧嘴展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一口潔白齊整得好像教科書般的牙齒在月色里有?些晃眼。
夏綺文這?時才有?心思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事至如今,夏綺文有?些羞愧于?她根本?沒?記住那一晚張智明的樣貌, 大抵是因為她的記憶力只保存住了張智明整個人身上隱隱透露出?的優渥氣息。
在健身房工作得越久,夏綺文就越知道像張智明這?樣有?著?一口幾乎完美的牙齒,經過細致剪裁的發型,健美輕盈的身材,這?些都意?味著?什么,哪怕眼前這?人正穿著?一身色彩斑斕的沙灘褲和襯衫,但其背后承載的數字大約也是夏綺文難以想象的。
張智明是一個好人,夏綺文很清楚這?一點,但他不可能真正的理解自己,尤其是在夏綺文跟著?張智明來到了他的車前,她甚至都不認識這?輛車的品牌,卻也能那么清楚地感受到這?輛車對?于?她的高不可攀——簡直像是窮人的一種天賦,天生?就能嗅覺到和富人之間那宛如定律一般的天塹。
可夏綺文還是跟隨張智明離開了海灘,并非她已放棄了決死?之心,只是因為她意?識到了,一個好人想要拯救她,而她并不想辜負這?樣一份善意?。
張智明是一個生?活富足且善良的人,他的人生?應該很幸福吧,所以夏綺文希望他以后記住的今天是——他確實?拯救了一個企圖輕生?的人。
“謝謝你,我剛才情緒有?點激動,不過我現在想清楚了,我的人生?還很長,未來還有?很多?可能,所以謝謝你阻止了我。”夏綺文說著?從?身上掏出?車鑰匙,并向張智明示意?了一下她停在不遠處的車,“不過我自己開了車,可能就不需要麻煩你送我回去了!
說完,夏綺文又想到了什么,隨后她把自己手里的那杯咖啡遞給了張智明:“這?是我今天收到的生?日禮物,就把它?送給你吧,希望你不要嫌棄!
張智明全程沒?有?作聲,他接過那杯已經涼掉的咖啡,目光緊鎖著?夏綺文,他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目光里的審視之感,他就是在剖析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美麗的破碎又蒼白的女孩。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片刻的緘默后,張智明倏地揚起嘴角:“巨獸之力是嗎,這?家健身房我知道,明天我去找你吧。”
說罷,張智明打開車門鉆了進去,臨了還不忘探出?頭感謝了夏綺文的咖啡,全程絲毫沒?有?給夏綺文拒絕和詢問的機會,夏綺文直到看?著?張智明的車遠去,然后她低頭看?到了自己的工作衫,這?才后知后覺的恍然。
真是個奇怪的人。夏綺文忍不住地想,他是為了牽絆住自己所以想到了這?個辦法嗎?這?也算辦法嗎?自己如果毅然決定赴死?,那他憑什么認為他一個陌生?人可以牽絆住自己?
夏綺文想到最后甚至隱隱有?些生?氣了,可偏巧正是這?樣多?重的情緒令她心頭的積郁被壓制了不少,夏綺文除了仍舊胸悶之余身體也開始逐漸感受到了海風的凜冽。
又回望了一眼遠處深邃漆黑的大海,夏綺文打了個哆嗦,最終還是回到了車里。
明天,明天米蘭達去兼職還要用?車,她不可以今晚把車留在這里。
引擎啟動,夏綺文對?這?一晚的記憶也徹底終結在了這里。
————
“后來呢,第二天伯父去找您了嗎?”阮薇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夏綺文講述的經歷阮薇真切地感同身受了,因此她不僅體會到了夏綺文對?過往這?段回憶的痛苦,她也感受到了夏綺文在每一次提及張智明時那種由內而外無法掩飾的歡欣。
“我那天還在上課的時候沒忍住走了神,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件事,你伯父他只是知道了我的工作地點,但他并不清楚我的打工時間,也是因為健身房并不是每天都需要這?么多?人手,我也需要時間來學習保持自己的成績,這?才是我留學生?涯的根基,所以第二天我是沒?有?班的。”
————
“綺文,你還好嗎?”
圖書館里,艾米莉亞輕聲的呼喚把夏綺文從?愣神中喚醒,夏綺文仿佛被海風吹過一樣打了哆嗦,她略帶尷尬地點點頭。
“可是你看?這?一頁書已經看?了很久了!卑桌騺喞^續地補充道。
夏綺文有?些尷尬地忙把書翻了頁,她強定心神想要把那些文字印入腦海,可腦子里蹦出?的第一想法還是剛才被艾米莉亞打斷的思緒。
那個陌生?人,他——真的會來找自己嗎?
夏綺文不斷地這?樣詢問自己,可她和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夏綺文還記得昨天在他的車里看?到了潛水的裝備,那就是他會路過的原因嗎?對?啊,這?就是他的生?活,而自己簡直像一只掉進了沼澤的鳥,不斷在生?存與生?活的泥潭里掙扎。
也許他已經忘記了昨晚遇到的那個狼狽的人?畢竟他的生?活是那么豐富多?彩,他真的還會記得自己,還會在乎這?樣一個陌生?人——他會來找自己嗎?
夏綺文忽然很想記起昨晚那個陌生?人的臉,可一閉眼浮現的卻只有?昨天那宛如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她根本?沒?記住那個人的樣子。
大概只有?他的眼神,夏綺文還隱約記得那個陌生?人的目光,他的擔憂,他的同情,他的善良。
安靜的圖書館輕輕地響起了合書聲,夏綺文騰地離開座位,她拜托完艾米莉亞幫她還書以后就立馬飛奔地跑了出?去。
噔噔噔——
夏綺文跑動的步子在圖書館里有?些突兀,就像此刻在她耳邊騰躍的心跳,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很多?,一開始是雜亂的,然后心跳聲逐漸找到了步伐的拍子,一切開始融合,夏綺文也聽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米蘭達應該還沒?回來,離開圖書館的第一時間夏綺文就看?到了天邊絢麗的暮色,趕上下一班地鐵的話,在健身房關門前,應該來得及。
這?樣短暫的瞬間思考后,夏綺文便猶如一支離弦之箭竄了出?去,她肆意?地奔跑著?,仿佛風也已經追逐不上她的腳步,唯有?夏日烈陽的余溫與她撞了個滿懷,像是太陽沒?入地平線前臨別的擁抱,細小的汗珠在晚霞的映射下顯得光彩又奪目。
踏上地鐵的那一刻,夏綺文喘著?粗氣,可奇異地,在離開地鐵的時候,夏綺文仍然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還有?十分鐘。夏綺文這?樣安慰著?自己,她再?次狂奔,遠遠地她就看?到了沒?有?燈光的健身房,她的腳步不由漸緩,可夏綺文仿佛是不死?心一般繼續朝著?健身房走去,一直等到健身房的門鎖也映入眼簾這?才終于?停下。
是啊,她怎么會忘了這?一茬呢,只要健身房里沒?了客人,那大家收拾完就會下班了,F實?像是一名拳擊手重重地給了夏綺文一擊,可這?一拳并非結束,而是一整套組合技的開始,夏綺文開始后知后覺地發現,她好像過于?篤定了那個陌生?人會來找她,不僅如此,她還認為那個陌生?人會為了她等候到現在。
——“你果然來了!
這?句中文像是一道雷劈中了夏綺文,她僵直地轉了個身,第一眼看?到的還是一口在夜色里有?些耀眼的整齊白牙。
“你的同事說你今天沒?班,不回來的,但我不這?么覺得,所以就等到了現在,你果然還是來了!睆堉敲髡f著?又向著?夏綺文走近了一些,他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就好像贏得了某個賭約那樣。
“你——”夏綺文突然有?些失聲,她重重地活動了一下喉嚨,這?才仿佛掙脫束縛,“你等了我一整天嗎?”
“當然,俗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昨天既然有?緣遇到了你,自然就要幫你幫到底啊!
“你要幫我?幫我什么?怎么幫?”夏綺文沒?說出?口的是,她一旦徹底決定離開這?個世界,眼前這?個陌生?人準備怎么幫她?隨時隨地每分每秒地跟著?她、阻止她嗎?
“你不是想尋死?嗎?這?不巧了,天上海里地下,我都玩兒了個遍,我帶你去都試試,你選個自己滿意?的死?法!
張智明笑得燦若暖陽,卻說著?夏綺文無法理解的文字,她覺得在張智明注視她的雙眸里,仿佛是閃過了無數自己的死?狀,突然間夏綺文就覺得,她好像確實?不那么想死?了。
第102章 Chapter·102
“然后伯父就帶您去跳了傘了?”阮薇聽著夏綺文的講述, 她想起不久前夏綺文說過,她和?張智明?第一次相遇是因?為?跳傘,于是便接話道?。
“你?還記得。”夏綺文很欣慰地點點頭,這證明?了阮薇是真的把她的話聽進了心里, 而且腦子也活絡。
“他?帶我去跳了傘, 雖然經過他?對我的教學,可我還是不敢睜眼, 只覺得從直升機上跳下來后的每一秒都那么漫長, 然后我聽到他?在我身后對我說,‘不要怕, 把眼睛睜開’!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地球這兩個字在我腦海里真正具象化的一瞬間?,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告訴我, 在跳傘里他?最喜歡的就是開傘前的這個時候,當他?張開雙臂面對地球的時候, 就好像在擁抱地球!
阮薇聽得有些癡迷,她看?到夏綺文的眼里閃動著仿佛時光河流的光芒。
“從那以后我就開始和?你?的伯父交往,事實上我的人?生確實因?此改變了, 后來他?跟我坦白過,在真正了解了我的生活以后,恨不得直接當場把他?的卡交給我,但?他?沒有這么做, 為?了保護我的自?尊心,他?給我找了一份豐厚的工作,我的自?尊心和?我對自?己才華的驕傲并不希望我這么做, 可我的生活讓我忍不住在內心的某個角落里反而期望著,智明?對我的幫助如果是更直接的金錢就好了!
夏綺文并不羞愧地說道?, 相反,她的每一言每一字都在懷念著那段時光。
“我開始更了解智明?了,也意識到了他?的人?生和?他?的追求,我開始不甘是那個在后方大本?營里等帶著他?歸來芬芳花朵,我希望和?他?一起去迎接那些巔峰和?低谷,所?以我也開始踏上了追求極限的道?路。從初學者?,到追上他?的腳步,再到某一次超越他?率先到達那個巔峰,我竟然也開始樂在其中!
“我們?的人?生開始真正地交匯成為?同一條道?路,后來我們?結婚了,生下了憶安,但?這也沒有令我們?停下每年固定的幾?次探險,智明?有時候甚至和?我暢想過,等到憶安長大的那一天,我們?要一家人?共同站上巔峰,他?想要讓憶安也看?到我們?看?過的風景。”
“ 我也這樣憧憬著,感覺人?生沒有任何缺憾了,以前的經歷再也觸痛不了我,因?為?我的心早就被真正重要的人?完完全全地占據了!
“如果,如果我沒有失去他?的話。”
————
阮薇剛回到警局就第一時間?去找了張憶安,結果卻得知了張憶安臨時外出的消息,她審視著眼前一臉心虛像的白凡,當下心里就有了判斷。
“你?師父知道?我今天去見他?媽媽了?”
“不是我說的!”白凡絲滑地舉手投降道?,就好像他?為?這一刻準備了很久似的。
卸下了心里這塊石頭,白凡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于是他?按捺不住人?類的天性?開始主動打開話題:“不過師娘,你?說我師父和?他?家里到底有什么矛盾啊,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家里的事,今天甚至還特地有人?過來給他?遞了你?見家長這事,我師父聽完立馬臉色就變了,不一會兒就找借口溜出去了,我可從來都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阮薇聞言并不作答,她只是在不斷回想著不久前夏綺文為?她講述的那個故事。
張憶安一直都很清楚夏綺文那么匆忙地把他?送出國是為?了逃避,而張憶安自?己也甘于躲藏在這樣的逃避里,大概是因?為?他?害怕了解清楚以后會更受傷吧。
結束完工作下班回到家,屋子里的漆黑和?安靜似乎更加印證了阮薇的想法。
阮薇在被窩里找到了蜷縮著的張憶安,她也躺上了床,從背后將張憶安擁住,感受著他?充滿暖意的體溫。
張憶安轉過身來,他?習慣性?地在阮薇唇上輕吻了一下,然后頭頂抵在了阮薇的下巴上,阮薇像是抱著一只大型布偶那樣繼續懷抱著他?。
“你?都知道?了嗎?”抱著阮薇,張憶安平靜地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做好準備了嗎?如果你?不想,我可以——”
“沒關系,以前我確實很害怕了解那些事,后來發現逃避有用就忍不住習慣了,可逃避又不是魔法,能讓發生過的事情消失,所?以放心吧,我準備好了!睆垜洶舱f著把頭朝阮薇身上湊得更近了些。
阮薇做個了深呼吸,她從身上摸出手機,簡單操作后手機屏幕停留在了一份有些年份的舊報上。
“這是你被伯母送出國后第二天我們?本?地的報紙,也是當時全國第二天幾?乎所?有的頭版!
兩人?終于分開,張憶安坐起來從阮薇手里接過手機,映入眼簾的是赫然的一行黑字,【雪山食人驚魂!百年非遺名酒傳承人?死里逃生!】 ————
圖蓬村迎來最后三位客人?時大雪終于徹底封閉了這個偏遠村落來往外界的唯一通路。
晚餐時,夏綺文和?張智明?才見到三人?,他?們?和?其余兩名早兩天到達的同行者?一起打量著三人?從樓上走下來直到入座。
見所?有人?都到齊,住店老板便張羅起了晚餐,趁著分餐的功夫,先到的四人?也再次和?后來者?做了自?己我介紹,七個人?這才總算是認全了此行的同伴。
飯間?每個人?都熱情地閑聊著,大家都分享著各自?過往的登山和?冒險的經歷,雖然作為?臨時組建的團隊,但?此行他?們?的目標是瓦南嘎山,作為?一座中等難度的雪山,自?然從一開始就篩選掉了能力不足者?,在場的七人?都可算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了。
席間?,打斷晚餐熱絡氣氛的是兩個高壯的大漢,其中一人?穿著樸素帶著一頂氈帽,正是創造了瓦南嘎山之行的旅行社老板。他?身后那人?顯然更加吸睛,那個男人?留著本?地特色的大胡須,眉頭緊湊著,卻在目光掃到夏綺文和?張智明?時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
“大家好,你?們?報名的時候都見過我所?以我就不自?我介紹了,明?天我和?我的助手都會和?你?們?同行作為?輔助,然后就是我們?這次登山的最后一個成員,我們?的向導,你?們?可以叫他?多明?戈斯。”旅行社老板為?大家做著介紹。
瓦南嘎山作為?攀爬難度中等的雪山,之所?以會吸引在場的七人?就是因?為?它的神秘和?難見,因?為?在到達瓦南嘎山之前,所?有登山者?都得從圖蓬村出發,經由向導的帶領,艱難徒步三天后方才能得見瓦南嘎山的真容。
眼前這位向導顯然就是此次登山之旅的核心人?物,畢竟如果沒有他?這樣的向導,那再怎么厲害的登山者?也是難以找到瓦南嘎山的,此為?曾經一支莽撞的登山隊留下的鮮血教訓。
“大家好,”名為?多明?戈斯的向導開口道?,“我是本?次行程的向導,你?們?可以叫我多明?戈斯或者?紅胡子,我并不介意,總之我一定把你?們?安全地帶到瓦南嘎山,你?們?可以放心!
多明?戈斯話落,七人?里名叫斯派克的那個美國人?開口了:“紅胡子先生,我看?過從前的瓦南嘎山的登頂記錄,好像每次都是十二人?報名才能成隊,為?什么這一次我們?七個人?就能出發了呢?”
多明?戈斯看?了一眼夏綺文和?張智明?,他?對這兩人?是頗為?感激的,今年的生意不算景氣,但?因?為?這兩人?的慷慨,他?今年的收入反倒大概率能超越以往。
“規矩確實是這樣的,我們?的瓦南嘎山不像珠穆朗瑪和?馬特洪峰這些世?界名山,每年的登山者?有限,因?此只有湊夠十二人?報名,保證我們?的收支能有足夠的盈余,這樣我們?才能接下這活,但?這一次因?為?有了張先生和?夏小姐的資助,所?以才能這么順利!
許多目光齊齊地朝著夏張兩人?聚來,二人?都習以為?常地沖著眾人?報以微笑。
自?從兩人?開始接管公司,時間?對于他?們?來說就愈發成了奢侈品,能用金錢加快進程,這可以說是最美妙的交易了。
小小的插曲過后,晚餐就這樣在熱鬧與興奮里結束,每個人?都很專業地在睡前再次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裝備,落在雪上好像金子般的陽光很快也再度降臨了圖蓬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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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一共有十個人??”張憶安詫異地問道?,同時他?低頭再度瀏覽起了報紙,最終他?確定報道?里并未提及此事。
這篇報道?里附帶著一張被PS了血跡的張智明?和?夏綺文的婚禮合影,張憶安的目光忽略掉了無良媒體的把戲,他?緊緊盯著父母年輕的模樣,耳邊似乎響起了呼嘯了幾?十年的寒風。
“這篇報道?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在那個時候放出來的,因?為?伯母那時候正在全面接管公司,一切都令伯母措手不及,所?以倉促之間?她才想到了把你?送出國。”
張憶安聞言微動,這么多年他?確實有預感,母親把自?己送出國大概率和?發生在父親身上的往事有關,可母親那時的遭遇他?是無從知曉的,是誰做的這件事?商業對手?還是來自?家族里的背叛?
張憶安眼眶微紅,攥著手機的力氣也突然大了些,他?內疚著卻也愈發不明?白,為?什么母親寧可自?己吞下所?有的苦難也不肯讓他?觸及這一切呢?
當初的那次瓦南嘎山之行,到底發生了什么?
雪山食人?這四個字眼不斷地在張憶安的眼里方大,直到完全占據了他?的視線,耳邊阮薇的講述也逐漸消失了,仿佛有雪花打在了張憶安的臉上,他?的眼前是一片死寂的雪山谷,十個人?影排列成隊靜默地行走其間?。
凜冽如刀的風裹挾著雪粒像呼嘯而來的軍隊,每個人?都很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發出的動靜——在這樣一個幾?乎完美的雪崩場所?。
第103章 Chapter·103
正如進入雪山谷前向導紅胡子多明戈斯對眾人的?囑咐, 雪山谷因為地勢原因常年有風,今天已經算很?平靜了,所以他們得抓住機會?加緊通過,而且每個人都必須得格外注意自己發出的?聲音, 他們可都是字面?意思的?拴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
夏綺文記得從前攀登雪山前的?徒步基本都是輕裝出發的?, 瓦南嘎山之行卻很?特殊,因為第一道難關的?原因所以他們每個人都一早就?穿上了全套的?保暖裝備, 十個人分?兩?組都分?別由?一根牽引繩聯系著, 他們都默默而堅定地邁著每一個步子,每個人都只能聽到呼吸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上硬殼沖鋒衣發出的?脆裂磨砂聲。
大雪夾在過山風中像子彈一樣打擊著所有人, 這些雪粒像纏人的?小鬼的?一樣努力鉆進每一個人身上的?空隙,哪怕進不去它們也寧愿駐守在每一個縫隙口, 像是獵人在耐心等待自己的?獵物。
無論夏綺文還是張智明, 他們都盯著腳下的?路一步一步走著,風雪壓得他們抬不起?頭, 唯有隊伍之首的?多明戈斯在風雪里始終傲然昂首著。
多明戈斯是如何?做到不被風雪迷眼的??自從時代發展,圖蓬村人也逐漸不再深入雪山,這儼然已經要成為一個謎團了。
事實上像瓦南嘎山這樣比較平平無奇的?雪山, 之所以還會?每年吸引部分?登山者前來,多明戈斯這樣快要絕跡的?向導也是吸引力之一了。
或許等到紅胡子多明戈斯也退休的?那?一天,瓦南嘎山就?真的?會?被世人徹底遺忘了——夏綺文和張智明是在一年前從當時的?同伴那?里聽到這樣的?講述,于是他們才制定了今年攀登瓦南嘎山之行的?計劃。
還記得那?位同伴說, 相比于最后攀登瓦南嘎山的?平平無奇,反而從圖蓬村走到瓦南嘎山下的?第二營地才是最大的?考驗。又一陣寒風意外從一個微小的?縫隙鉆進了夏綺文的?脖頸,她便愈發認同了這樣的?點評。
多明戈斯忽然提醒了一下埋頭躲避風雪的?眾人, 他們這才發覺前方出現了一個拐角,順利走過這個拐角后, 仿佛世界都一瞬間?安靜了,身后仍然呼嘯的?山谷狂風簡直像是他們經歷的?上一個輪回。
擦了擦護目鏡,多明戈斯示意眾人再往前走兩?百米休息,瞬間?每個人都好像憑空多出了五分?的?力氣。
抵達休息點,大家?都紛紛摘下了呼吸罩,雪域冷冽輕透的?空氣代替了呼吸罩里的?潮悶。
“大家?都準備一下,接下來我們還要爬過兩?道冰壁才能抵達第一營地,到達后我們會?休息到凌晨十二點,然后在凌晨一點正式出發。前半程的?冰川徒步大家?都跟緊我,如果?有人在冰塔林里掉隊迷路了,那?就?真的?只能向神?明祈禱好運了。天亮之后我們再進行跨越圖蓬冰淵,這也是本次行動里最危險的?環節,大家?要做好心理準備,不過你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登山者,我相信你們也能像從前的?成功者一樣順利完成!
紅胡子多明戈斯耐心地重復為大家?講述著接下來的?流程,眾人喘過一口氣后也紛紛開始重新?整理行裝。
夏綺文正準備給自己穿冰爪的?時候張智明走了過來,他將一支潤唇膏遞給了夏綺文,夏綺文這才發覺,雖然脫下氧氣罩才不過片刻,但她的?嘴唇已經明顯十分?干燥,若是繼續這樣疏忽,那?等回頭發覺時嘴皮怕是會?干裂受傷。
不用言語張智明也知道夏綺文表達的?感謝,張智明的?手?腳利落率先整理好,然后他就?默默注視著身旁的?夏綺文也是熟練地完成了整裝,就?好像從前的?每一次那?樣。
張智明忽然有些忍不住,他掏出了隨身的?便攜相機對準了剛穿好冰爪站起?身的?夏綺文。
夏綺文察覺到鏡頭自然地就?展露出笑容,她沒有在意,只是目光穿越相機落在了鏡頭背后的?張智明身上。
“你突然給我拍照做什么?”等張智明按完快門,夏綺文這才稍后地說道。
張智明查看了一下剛剛定格的?照片,莫名地心動起?來,雖然不似第二次見到夏綺文那?樣怦然的?心動,可作為都已經結婚生子的?老夫老妻而言,張智明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反應是否正常。
從前張智明追求極限運動時總是沉溺于極端下的?腎上腺素爆發,可不知何?時張智明意識到,他現在似乎更著迷于每一次挑戰時和夏綺文的?陪伴。
是因為他們夫妻總是接收到那?些單身苦旅的?同伴們羨慕的?眼光嗎?張智明想到了一些有趣的?回憶,嘴角不禁地有些上揚。
“憶安早在我們出發前就?開始鬧騰了,我答應了這次多給他拍些照片才哄住了他!睆堉敲鞑幌氡┞蹲约旱?小心思,于是就果斷出賣了兒子作為擋箭牌。
夏綺文的?腦海里浮現出張憶安氣鼓鼓的小模樣,她的?眼里露出溫柔,自從有了張憶安,她和張智明第二次挑戰珠峰,從珠峰北坡再次完成登頂后兩人就有意識地減少了往后每次挑戰的?風險和難度。也不知憶安長大后會不會對這些挑戰有興趣,到時候他們一家?人集體出動那?也算是獨特的?一景了,夏綺文覺得有意思地這么想著。
“準備出發吧!币姶蠹?都整裝齊備,紅胡子多明戈斯便指揮道。
十人隊伍再次由?多明戈斯帶領著在這片冰雪世界里前進,這一次所有人的?速度都肉眼可見地下降了許多,道路的?艱難是首要的?原因,其次則是冰爪的?限制等等,不少時候大家?甚至都需要用冰鎬輔助著往前爬行,直到一面?巨墻一般的?冰壁橫亙在了所有人眼前。
這冰壁高達近三十米,凹凸崎嶇的冰面像是某種滔天怪獸可怕的?皮膚,但如果?細觀一角又仿佛冰塑的?假山石景,整面?冰壁都背著光,這讓它看起來帶著悠悠的藍色,委實壯觀。
若非在場者皆是經驗豐富登山者,那?想必當下就?得被眼前這冰壁勸退了。
還是由?多明戈斯一馬當先,旅行社老板在冰壁下為他輔助,接下來眾人只見多明戈斯用一種極夸張的?速度不斷一邊打錐一邊向上攀爬設置保護站,三十米的?冰壁,多明戈斯總共布置了兩?個繩段,大家?都在冰壁下默默記憶著他的?路線,同時內心被這位向導的?實力深深折服。
最后多明戈斯速降重回了地面?,這次是因為他要作為墊后。
旅行社老板作為先頭,然后是他的?助理,接下來才是七個客人,等多明戈斯也爬上去以后,大家?也基本都從攀冰的?疲憊中緩和過來了。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視野,遠遠地每個人都看到了那?片宛如迷宮一般的?冰塔林,那?就?是他們明天凌晨以后將要面?對的?挑戰。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我們還得再爬一個矮的?的?冰壁才能抵達第一營地!倍嗝鞲晁箘偱劳暌惶吮,結果?看起?來卻好像只是剛散了個步那?么簡單。
夏綺文和張智明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對這位向導的?嘆服,夏綺文還想到了當初帶領過他們的?夏爾巴人,雖然是生意,當初的?夏爾巴向導也“無情”地說過,他們只能盡力幫忙,如果?真的?不幸遇到了絕境,那?他們也照顧不了登山客。
話雖如此,可夏綺文心里的?感激還是不會?消失的?,她決定這趟旅程以后,會?把給紅胡子多明戈斯的?小費提升到以往最高的?那?一檔次。
一段徒步后,又翻越了第二道矮壁,所有人終于來到第一營地。
夏綺文訝異地發覺第一營地竟是設置在一處山洞之中,多明戈斯見她好奇便解釋,這就?是瓦南嘎山周遭地形的?特色,有不少這樣古老的?巖洞,包括第二營地也是設置在這樣的?巖洞之中,畢竟他們的?生意不算太好,也沒有金錢和精力建設真正的?營地和成熟的?路線,好在這樣的?巖洞牢固得很?,可以算是上天的?恩賜了。
巖洞里固定著一共七只帳篷,除了最大的?主帳篷供大家?圍坐休息,其余的?六只都是可供兩?人使用的?睡眠帳篷。
一到營地大家?就?魚貫涌入了主帳篷里休息,放下行囊解開裝備,每個人感到如釋重負的?暢快。
有人剛坐下就?哀嘆著以后再也不自找苦吃了,大家?紛紛哄笑,因為這樣的?想法幾乎在每一個冒險者的?腦海里都出現過,比如每一次喘不過氣、連步子都邁不開,心肺炸裂的?時候。
可人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生物,一旦到達過頂峰,看見過成功的?風景,那?就?再也難以放下了。如果?沒成功,那?失敗的?經歷就?會?變成卡在精神?世界里的?一根刺,得把這根刺拔了,以后走的?每一步才能真正的?舒坦。
補給時間?,大家?都分?享出了自己帶來的?一些零食,夏綺文分?享了特意帶來的?沙琪瑪和鳳梨酥,在她過往的?經歷里,這些堪比士力架的?熱量炸彈還是比較受歡迎的?。
當把零食分?到紅胡子多明戈斯和旅行社老板這邊時,夏綺文注意到這位向導的?身前還放著一把小細錐和一個小拇指大小的?鈍角硬物,好奇地多問了一句才知道,向導多明戈斯原來是在用前幾天收獲的?鹿角做爆音哨。
“我家?的?鹿角還可以再做一只哨子,如果?你喜歡的?話等咱們回去以后我給你也做一個,不過哨子還要打磨的?話可能來不及,到時候你們給我留個地址,我給你們寄過去。”多明戈斯十分?豪爽地承諾道。
夏綺文還真有些心動了,爆音哨對她和張智明這種常年冒險的?人來說除了作為飾品,實用價值也很?高,于是她沒有拒絕,心里對這位向導也愈加充滿好感。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所有人就?陸續地醒來了,最終在深夜十二點前,一共十人的?登山小隊便再次整裝向著到達圖蓬冰淵前的?冰塔林出發了。
————
阮薇的?講述在這里戛然而止,因為張憶安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阮薇疑惑地看著張憶安的?背影,直到他的?手?機墜地,疑惑中阮薇幫張憶安撿起?了他的?手?機,這時候她才聽到手?機里的?聲音! 皬垜洶?張憶安?你還在聽電話嗎?120剛到就?宣布了弟妹的?死,不過我們都不信,弟妹現在被送到了人民醫院,你快點趕過去吧!
第104章 Chapter·104
離開人?民醫院, 天下著蒙蒙的細雨,濕滑的地面變成了與夜色一般的漆黑,夏綺文的秘書小唐佇立在醫院門口等候著。
阮薇牽著張憶安的手,自從見到夏綺文的遺體后, 張憶安就徹底變成了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像是木偶一樣被阮薇牽引著, 直到小唐見他們出來了迎上去才讓他短暫恢復了神采。
“先?生,張經理他特?地讓我來接您回張家, 現在家里有很多事需要您的參與。”
張憶安看?了看?眼?前的來人?, 那是一張他完全?陌生的臉,阮薇看?出來忙為他做了解釋:“這位是伯母的秘書小唐, 我們今天剛見過面!
“你?是我媽的秘書?”張憶安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他抓住小唐的胳膊近乎逼問, “那今晚你?有沒有跟著她??”
小唐很明顯地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張憶安有些失態的氣勢令他垂著頭,阮薇能理解張憶安此時此刻的情緒和心態, 所以她?必須幫助張憶安撐起這樣的時刻。
有了阮薇的阻止張憶安這次緩和下來,他放開小唐,痛苦的神色像是荊棘扎根在他的臉上, 但張憶安還是向小唐做了道歉:“對不起,我只?是心里有些疑問!
“先?生您是在懷疑有人?對夏總不軌嗎?”
忽然間,小唐的一句話好?像驚雷一樣炸響,張憶安的心思無疑被他戳中, 可理智仍然令張憶安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沒有進一步的檢查,我看?不出死因。我只?是不明白!
張憶安只?是不明白, 為什么,為什么一切會這樣突然, 這真?的會是意外嗎?張憶安回想?著夏綺文冰冷的面龐,她?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平靜,可張憶安難以接受也不愿相信這一切。
“或許您應該先?回張家。”小唐提出建議,“今晚夏總在家里舉辦了家宴,張家人?幾?乎都到了,據我所知,今晚的家宴大家似乎并不愉快。”
張憶安眼?中露出精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心里涌出一種?意志,立馬邁著腳步朝不遠處停著的那輛豪車走去,小唐跟隨其后。
阮薇走在最?后,他看?著身前的兩人?,準確說是仿佛找到了目標在沖刺的張憶安,細雨打落在他的衣衫和發絲上,仿佛蒼穹之上是某雙注視著大地的巨大眼?眸,它緩緩地闔上雙眼?,眼?淚化作了每一絲沁入泥土的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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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抵達夏綺文的別墅前,張憶安幾?乎沒有一刻停歇,他首先?安排了徒弟白凡去醫院接走夏綺文,然后知會了局長,局長聽?聞他的講述表達哀思并同意了他的申請,最?后張憶安才給自己的老師打去了電話。
作為死者的兒子,無論情理還是規章他都不可能為夏綺文進行尸檢,如此一來他自然得為自己的母親找來最?專業的人?士。
掛斷電話后張憶安又轉頭看?向阮薇,不等他開口阮薇就會意地說道:“我已經通知了李平威他們,凡是手頭上沒活的人?都會來幫忙的,當?然事后的津貼得由你?出,畢竟伯母的死因還沒定性,所以他們這次來不能算公事!
阮薇的答復令張憶安放心,他應該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正是如此他反而?有些泄氣了。
母親真?的不是意外死亡嗎?真?的有人?蓄意謀殺了她?嗎?還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愧疚心理作祟?也許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母親的突然離世?
張憶安不斷這樣在心里詰問著自己,因為他的心里十分明白,至少就初步對母親尸體的觀察,他沒有發覺任何謀殺傾向的蛛絲馬跡。他的心臟一陣陣地絞痛著,眼?睛苦澀得像是被抽干了血,他的手也要開始不由自主地發顫,可就在這時,阮薇及時握住了他的手。
沒有言語,只?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張憶安便平靜了下來。
汽車繼續行駛,阮薇沒有松開張憶安的手,但同樣她?微蹙的眉頭也不曾展開——因為她?感受到了一種?怪異,從得知夏綺文的死訊開始,這種?怪異的感覺就開始不斷疊增,可這只?是一種?的直覺,在阮薇搞清楚之前她?也難以說明的一種?感覺。
源頭在哪里呢?阮薇回憶著今天見到夏綺文后的每一段記憶,她?真?的很想?回到今天見到夏綺文第一面的時候問問她?,為什么會是今天?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思緒瘋長宛如一片看?不到邊際的蘆葦蕩,車里的安靜像是一點火星飄落,當?大火狂舞席卷了整個蘆葦蕩時,張憶安的目光突然變得清明,他反握住了阮薇的手。
“我想找到一個人,你?能幫我嗎?”
阮薇凝視著張憶安懇切的眼?眸,張憶安的話沒有說完,但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
夏綺文的別墅里,張憶安的大伯張智良在不斷來回地踱步中,其子張憶天癱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張智良的老婆徐萍陪在兒子身邊,往日她?一定會沖著張憶天這懶散的樣子嘮叨幾?句,但今天她?顯然心神有些不寧。
張憶安的二伯張智聰和自己的女兒張憶靈單獨坐在另一邊的沙發,兩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顯然也是被今晚的突發事件影響到了,不過張智聰會時不時拿出手機處理一些事物?,他又掛完一個電話以后,逐漸回過神的徐萍沖著這位小叔子忍不住地嘲諷起來:“智聰,你?可真?是貴人?多事啊,這三妹剛走,你?就這么忙天忙地的,有什么大事這么了不起啊?”
“閉嘴!”
張智聰還沒說什么,張智良就率先?出口制止了自己老婆,一個插曲就這樣小石子掉進深潭一樣沒了聲響,等五個人?的思緒都再次被打破時,便是小唐帶領著張憶安和阮薇來到別墅之時了。
聽?到開門聲,五人?紛紛起身查看?,為首的小唐和張憶安他們自然都是認識的,可跟在最?后的那個女人?是誰?每個人心里都有這樣的疑問。
走進客廳見到在場的五個人?后,阮薇第一時間就根據張憶安描述的外貌一一確認了他們各自的姓名。
“小安啊,你?看?到你?媽媽了嗎?”
三人?走進客廳后,最?先?迎上來的是徐萍,她?的眼?里泛著淚光抓起張憶安的手,張憶安卻立馬就在下一刻把手抽了回來。
“我看?到了,也檢驗過了,我媽是被人?害死的。”張憶安冰冷的聲音像是某種?冷酷的宣判。
當?判詞落下的那一刻,阮薇審視著在場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和動作,這足足持續了十幾?秒,全?場也安靜了十幾?秒,每個人?都好?像的確需要這么多的時間來消化這個駭人?的消息。
“小安,你?確定嗎!”二伯張智聰是第二個開口的人?,他神色嚴肅的追問道。
張憶安側首看?了一下阮薇,他這個動作立馬再次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阮薇身上,阮薇只?是平靜地往前踏了一步,五個人?卻登時好?像受到了什么壓迫一般。
“大家好?,我叫阮薇,是榕城刑警大隊的副隊長,現在整個別墅外都部署著警員,所以大家不用太擔心,兇手如果還在這里,他一定逃不了。”
阮薇說罷還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證,五個人?各異的神色再次被阮薇一一收入眼?底。
“時間太晚了,在鑒證科到來前,我們最?好?就待在這里不要亂動,好?嗎?”阮薇語氣友善地詢問,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命令。
“大家都先?坐吧!睆垜洶矌腿钷奔铀僦鞒。
眾人?落座,卻鮮明地劃分了彼此的區域,大伯張智良一家,二伯張智聰父女兩人?,張憶安和小唐坐在一起,剩下阮薇,她?卻沒有坐下,而?是開始輕輕地徘徊,每個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了阮薇掃視過他們的目光。
“鑒證科的人?來了以后需要先?給大家都做個檢查,希望不會有人?介意!比钷钡穆曇艉蛦栐挾己苡H切,卻一點也不給任何回話的空間,下一秒她?就直接開門見山地繼續說道,“所以,誰能先?講講今晚大家的經歷?我在來時的路上問過小唐,但小唐只?是一個外人?,顯然還是大家都自己講講最?好?!
每個人?都開始主動講述起自己今天來參加晚宴后的一舉一動,包括晚宴上夏綺文宣布公司高層重組計劃之后發生的爭論等等。阮薇認真?地聽?著,同時還在常常提出質問給予每個人?壓力?,這樣的集體質詢并不屬于任何正規的辦案流程,阮薇當?然心知肚明,畢竟這根本就還稱不上一個案子。
仿佛是一場劇本殺,卻因為阮薇的控場每個人?都有些出冷汗,只?有張憶安全?程都平靜地坐著,他沒有阮薇那樣銳利的辦案思維,他只?是平靜而?冷漠地觀察著眼?前的每一個親人?。
戲劇終有落幕的時刻,阮薇構思的劇本終于在一個刑警抓著一身便裝,脖子上掛著一臺相機、看?起來狼狽異常的李平威沖進來以后達到了高潮。
“怎么了?”阮薇就像編劇說出了自己書寫的臺詞。
“抓到了一個榕城日報的記者,他剛才一直都在偷拍!毙叹饛汀
李平威開始了自己精湛的表演:“你?們這些有錢人?,還真?是一窩蛇鼠啊,嘿嘿,抓了我也沒用,照片和視頻我都傳出去了,等著吧,一個小時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你?們張家,為了爭家產,殺害了夏綺文!”
所有的鋪墊在這一刻完成,就在一片錯亂之中,阮薇和張憶安忽地對視了一眼?,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們找到了那個人?。
第105章 Chapter·105
“大伯, 您看起來好像完全不擔心咱們家的丑聞被榕城日報曝光呢!
一片喧鬧中,張憶安突兀的發?言令每個人都安靜下來,他們帶著不解在張憶安和張智良間來回打量,聰明?者很快就意識到了剛剛這輪番的戲碼中的古怪了。
張智良臉上原本的那份淡然應聲僵住, 他的臉龐肌肉有些抽動, 耐著性子和滿腹的疑惑扯著嗓子回應:“憶安你在說什么呢,這不是還?有警察嘛, 有困難找警察, 我相信有阮警官在,自然不會讓這種麻煩發?生, 是吧?”
張智良還?妄圖阮薇出來搭話,可當掃視到阮薇臉上與張憶安如出一轍的神情后, 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中陷阱了!
“或許也會有另一種解釋!
張憶安說著不斷走向張智良, 像一把燒紅的烙鐵逼近,直停到張智良的寒毛前, 把他臉上的每根絨毛都燒掠殆盡了。
“比如,你根本就不怕榕城日報,因為你只需要一個電話就可以操縱榕城日報的動向, 就像你當初驅使榕城日報率先報道了我父母的舊事,以此來向她發?難,并?最終害得她不得不緊急把我送出國,都是因為你是榕城日報背后隱藏的話事者, 所以你才?能這么淡定從容、毫不在乎。我說的對嗎,大伯?”
言罷,在場者張憶天?、張憶靈這兩個小輩只能聽懂三?分?, 可剩下的徐萍和張智聰很快就回憶起了當初的那件大事,他們都用愕然的眼光看向張智良, 徐萍是一種對枕邊人有了新認知的茫然,張智聰則是徹頭徹尾的憤怒。
“大哥!你都做了些什么!”
弟弟的言語像是一個板子脆生生地呼在張智良的臉上,他所有暴露的皮膚立馬像熟蝦一樣漲紅起來,他開始拔高自己的聲調,像是給自己找到了一根足夠支撐的桿子——“我是張家的長子!爸那個老糊涂,竟然讓一個外人接管咱們的家業,我不過就是把她干的事說出來了而已,我有什么錯!”
最后一句話張智良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蹦出來,那樣的鏗鏘和憤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阮薇瞧著他,沒忍住地發?出了一聲嗤笑?:“所以這是你的動機嗎?”
客廳里忽然因為阮薇的言語變得落針可聞,張智良也突然像打了霜的茄子,再?也沒了半分?氣焰。
“你可別胡說!小心我告你污蔑!”
“難道不是嗎?”阮薇也踱步起來,她雖然是在和張智良對話,但目光又再?一次毫無遮掩地審視了每一個人。
“從前你可以因為夏綺文女士被前任家主委托接任公司而不顧親情散布他們夫妻的流言蜚語,今天?你就不會為了夏女士在家宴上宣布的,退休并?雇傭職業經理人打理公司這個消息而心懷殺意嗎?”
阮薇說完,張智聰下意識地遠離了張智良一步,并?且把女兒張憶靈擋在了身后,張憶天?和徐萍雖然沒有張智聰這樣大的反應,可明?顯地在看向自己的父親、丈夫時?多了一分?畏懼。
每個人的舉動都被張智良收入眼底,極怒之下他幾乎嘶吼著沖阮薇咆哮:“你胡說!我要投訴你!你沒有證據,你是在污蔑!”
張智良的手筆直地指向阮薇,阮薇卻反而迎著他走了過去,在走到和張智良擦肩的時?候阮薇才?冰冷地說道:“我的話有任何虛假或者定性的成?分?嗎?原來你被人指摘的時?候,也會這么氣憤和痛苦。俊
說完阮薇就不再?理睬張智良了,她開始朝著前方的一面掛鐘走去。
走進別墅后不久,阮薇就開始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像是直覺給她的警示,所以她一直在觀察和走動著,就是在尋找這種想法的源頭,直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客廳里的那口掛鐘上。
“怎么了?”張憶安發?覺阮薇的異常,下一刻他便?也趕了過來。
“這鐘……”
說著,阮薇從口袋里摸出一雙手套,也來不及戴上,就用手套做隔檔徑直把掛鐘取了下來。
伴隨著掛鐘被取下,阮薇和張憶安都看到了,這口看似平凡的掛鐘背后竟然還?連接著一條線路。
“這是什么?”
張憶安對這樣的事物不熟悉,阮薇卻早已確定了它的古怪,隨著阮薇回頭再?次打量了一遍整個別墅,她冷靜地說出了答案:“監控!
————
書房里,隨著保姆阿姨幫忙拉下來了前往閣樓的懸梯,張憶安和阮薇這才?一睹了整個別墅真正隱藏的秘密。
“媽媽她為什么要安裝這么多監控?”張憶安看著兩個監控屏幕上足足36個攝像頭,他腦子里一片混沌,仿佛說著囈語一樣向阮薇求助。
阮薇早已在腦海里重新梳理了一遍她認識的夏綺文,終于她決定說出自己的猜測了。
“如果,如果我說,我覺得伯母并?非死于謀殺,可能是意外,或者——”
最后,這句話還?是鯁在了阮薇的喉嚨,她說不出口。
張憶安忽然覺得很冷,他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了阮薇,阮薇也自然地摟住了他。
“你覺得媽媽是自殺的?”
阮薇放開張憶安后退一步,她輕輕地捧住了張憶安的臉:“你比我更了解她,你真的認為她會是死于低劣謀害的人嗎?那些人真的能傷害到她嗎?”
張憶安仿佛失去了目標那樣突然很茫然,心底的痛又開始滋長,像是藤蔓扎根勒住了他的心臟。
“可是我不明?白!睆垜洶灿挚戳丝茨峭鹑缣?羅地網的監控,“媽媽安裝這些監控難道不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嗎?既然她想保護自己,又怎么會自尋短見呢?”
“或許說明?,這些監控真正的意義不是在于守護,而是記錄。”阮薇思考著答道。
“記錄?”
“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伯母精心的安排嗎?大概率和我見面也是計劃中的一環,然后是家宴,以及家宴上因為伯母宣布的消息而引發?的紛爭,我想伯母不可能預料不到這些,那就只能說明?,這一切都是伯母的計劃。”
“這到底算個什么計劃?”張憶安幾乎帶著哭腔地說,他理解不了母親的行動,為什么,為什么連最后一面都不愿留給自己呢?
阮薇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關鍵——計劃。
所有計劃的第一步永遠的都是首先確認了自己想要的目的,有目的才?會為此設置可行的計劃,而往往這些目的都會早在計劃的第一步就體現?了。
夏綺文計劃的第一步是什么?
阮薇就像是腦海里的魔方終于找到了解法那樣,就在她準備把所有顏色都扭轉還?原時?,監控里傳來了李平威的聲音。
“阮隊!快來,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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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南嘎山的第二營地里,十人隊伍此刻徹底分?裂成?了兩派。除夏綺文張智明?以外的登山者都已經整理好行裝,但身為向導的紅胡子多明?戈斯卻絲毫沒有出發?的意思,整裝待發?的旅社老板和他的助理帶領著其余登山者仿佛成?了一個聯盟,向導紅胡子多明?戈斯自然便?和夏綺文張智明?成?了第二個派別。
“紅胡子,你真的不打算帶他們上山了嗎?”旅行社老板最后向多明?戈斯問道,“你這樣最后回去可是要扣錢的!
多明?戈斯把弄著手里的熱水杯,他有些莫名的煩躁:“我有很不好的感?覺,太安靜了,從來沒有這么安靜過,我建議我們這次還?是放棄爬山!
旅行社老板無奈的搖搖頭,他也不介意最后多得一些報酬:“隨你吧,那你在這里可記得要照顧好兩個中國的客人!
這次多明?戈斯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后他目送著旅社老板帶著七人隊伍向瓦南嘎山出發?了。
第二營地里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多明?戈斯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發?問:“兩位客人,你們為什么也會留下來呢?”
夏綺文和張智明?對視一眼,兩人都輕松地笑?笑?,張智明?嘴里塞著一塊肉干,夏綺文便?解釋:“我們中國人做事有種說法,喜歡求一個征兆,我們也相信您的經驗,更主要的是,有了孩子以后我們就小心了很多,實在點說就是膽小害怕了!
夏綺文這么坦誠,不禁逗樂了紅胡子,他嘬了一口熱水后才?砸吧著嘴繼續說:“放心吧,你們是客人,還?這么相信我,我一定會照顧好你們的!”
三?人的笑?聲悠悠地傳開,消失在第二營地的山洞里。
山洞外,白亮亮的陽光像是相機定格前的曝光灑滿了整個瓦南嘎山。
更遠處的,今天?的雪山谷好像被施了魔法,凌厲的風幾乎全消失了,這讓恐怖的雪山谷看起來都好像有了一種銀裝素裹的美?。
太陽繼續照耀著,在整個圖蓬村,然后是更遙遠的夏泊卡,這個佇立在雪原之上的美?麗小國,靜謐的陽光像是一雙大手輕輕地合攏了。
鳥兒已經飛遠了這片晴空,在那淡泊的只有絲絲縷縷的云霧的藍鏡子下,太陽終于在足夠耐心的等?待以后按下了快門。
夏綺文從椅子上摔了下來,然后整個世界都開始顛倒,她聽到張智明?呼喚她,但這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了天?崩地裂中。
瓦南嘎山,像是有人用斧子劈開了它,首先看到的是小半個“雪山”都像移動那樣下滑了一截,隨后是遮天?蔽日的雪塵和世界末日一般的巨響。
一小時?后,雪域之國夏泊卡遭遇7.5級地震的消息傳到了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第106章 Chapter·106
真相會是那樣嗎?前往夏綺文臥室的簡短過程中阮薇還在?不斷梳理?整個?事件跨越時光的前因后果, 很快她就迎來了印證這一切的機會。
“給我?的?”
夏綺文的臥室里,阮薇和張憶安站在?已經被打開的保險柜前,旁邊的李平威給她遞來了一封信和一只小匣子,直到?看見信封上“阮薇親啟”四個?字阮薇這才相信并收下了信封和木匣。
張憶安就在?一旁同樣目睹著, 他認出了那的確是夏綺文的字跡, 一種失落的情?緒難以遏制地誕生,媽媽甚至給阮薇留下了遺言, 但為什么她會對自己如此吝嗇呢?
張憶安的痛苦和疑惑在?阮薇閱讀完信件的第一段內容后就有了解答, 更加迅速地瀏覽完全信后,阮薇便直接把信遞給了張憶安。
(阮薇你好?, 作為剛見面的陌生人,將你牽扯到?這件事里實在?抱歉, 不過我?知道你對憶安的愛, 我?不知他是否能面對這樣的我?,所?以請原諒我?利用你在?我?死后作為主?理?人處置這一切。
我?的死亡完全是由我?個?人意志的主?導, 因此請不用舉辦葬禮,只將我?埋葬于我?生前選定的墓地即可?。張氏集團我?已經打點好?了一切事務,在?我?死后的第二天將會有正式的管理?層變化, 張氏的運營不會有任何問題,我?的遺產部分處理?后續會有律師主?動聯系你們。
以上就是我?所?有的遺言,但我?想就這樣沉默地死去?對你們或許不太公平,我?的孩子們, 我?衷心地希望你們能夠幸?鞓窙]有遺憾地過完一生,因此我?留下了關于“過去?”的線索。
阮薇,我?能叫你一聲女兒嗎?我?相信有你的陪伴, 憶安的未來一定是開心的。
最后,如果你確認他能接受這樣的我?, 這樣的母親,那就告訴他一切吧。
我?愛你兒子,遇見你的父親,和他養育了你,這是我?一生最大幸運。)
“以前到?底發生了什么!睆垜洶残⌒牡丿B好?了信重新把它塞回信封,他的眼里噙著淚光,終于徹底確認了母親的死因,他反而感覺心底像是被壓了一塊石頭。
阮薇打開木匣,正如她所?有的猜想,一個?藥盒、一只鹿角爆音哨。
在?示意李平威離開房間后,阮薇接上了在?家里沒有和張憶安講完的回憶。
“我?還沒和你講完伯父和伯母在?瓦南嘎山的那次旅程,就在?他們到?達第二營地后,準備正式攀登瓦南嘎山的那天,伯父突然身體有些不適,于是伯母留下來照顧他,其余人繼續按計劃出發登山,就在?那一天,瓦南嘎山所?在?的夏泊卡遭遇了7.5級的大地震。”
阮薇一邊講,一邊思緒又仿佛回到?了今天中午和夏綺文共進午餐的時候。
“瓦南嘎山雖然不在?震中,但也被大地震波及引發了地形的巨變和周遭大量的雪崩,唯一慶幸的是,第二營地并不在?雪崩災難的波及范圍內,而且營地選擇的巖洞足夠結實,扛過了可?怕的地震,但又不幸的是,伯父被巖洞脫落的石頭砸中,整個?人都陷入了昏迷。”
張憶安至此才知道,父親張智明?遭遇的事故詳情?,也是因此意外,父親才最終癱瘓的。
“伯母說?,那是她一生最絕望的時刻,她一直守著伯父,伯父后來昏迷中還發起?了燒,他整個?人都像火炭一樣,她只能在?把應急的抗生素給伯父吃下以后想盡一切辦法?給他降溫!
“有一瞬間,伯母說?她絕望地甚不想要救援出現,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伯父一起?長眠在?那里,她向每一個?知曉姓名的神靈祈禱,根據記憶做著各種拙劣的儀式,最后她干脆徹底放棄,她沒有進食也沒有喝水,她就躺在?伯父的身邊擁抱著他,那時候她堅信,如果伯父離開了,她一定也會立刻撐不下去?的!
“最后到?底是哪個?環節產生了效果,伯母也不知道,但奇跡確實發生了,伯父的燒退了,而且他雖然還在?昏迷,但并不會拒絕水和碾碎的食物,伯母相信這就是伯父求生意志的表現,于是她也有了堅決的念頭,她要帶伯父活著回家!”
“伯母開始后知后覺,他們已經被困五天了,但還沒有任何救援的跡象,那時伯母突然才意識到?,這次地震波及和影響的范圍絕對遠超她的想象!如今夏泊卡這個?雪域小國只怕全體都陷入了混亂,自然也不可?能有人能來救援他們。”
“可?這一次伯母并沒有絕望,因為她知道,國內的家人一旦沒聯系上她和伯父,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前來救援,唯一的問題只是他們需要時間首先克服夏泊卡國內的混亂,而這也就是伯母和伯父這邊剩下的最后難題——她需要帶著伯父活下去,他們必須要堅持到?救援抵達的時候!”
張憶安腦海里浮現出那篇聳動駭人的報道,可?如果一切的真相就是如此的話,母親為何要隱瞞自己?她是覺得自己會理?解不了她在極端環境下為了生存做出的選擇嗎?
想著,張憶安的視線便落在?了阮薇打開的木匣里。
“媽媽的信里說?這是線索,你已經知道答案了是嗎?”張憶安說?著拿起?了木匣中那個?褐色帶有花紋的尖角狀物品,“這是,哨子?”
“是爆音哨!
張憶安感覺這個?詞很熟悉,很快他就意識到?,他在?阮薇講述的母親的故事里聽過這個?東西。
“我?們去?找他聊聊吧。”阮薇用淡然卻堅定的語氣說?道。
“他?”張憶安完全不明?白。
————
小唐蹲在?別墅的門口?,屋子里一群張家人吵得他腦瓜仁疼,于是他向張憶天借了根煙就跑出來了。
小唐并不會抽煙,他身上的打火機是為了預防夏總談生意時對方會有打火需求。
夏總因此夸過他,她總是對著自己笑?盈盈地,眼睛里充滿了欣賞,細心到?會發現他的低燒,帶著他看完醫生還會溫柔地盯著自己把藥服下才安心。
打火機點著了,小唐卻?并沒有點燃香煙。
吧嗒,吧嗒,他一次又一次重復著點火,直到?身后傳來阮薇的聲音,小唐這才發覺已經走到?自己背后的兩人,他趕緊站了起?來,又尷尬地把香煙揣進了兜里。
“先生小姐,你們是有什么吩咐嗎?”小唐十分職業地問道。
阮薇友善地笑?笑?:“我?們又不是你的老?板,你不用對我?們這么客氣,叫我?阮薇吧,今天我?們剛見過面。”
“我?還是叫您阮警官吧!毙√谱⒁獾?張憶安拿著一個?小木匣,是夏總之前托他找來的,再次見到?這個?木匣,小唐有些意外,“您是調查出什么進展了嗎?如果有地方需要我?協助,請一定告訴我?!
“作為一個?外國人,小唐你不僅中文好?,說?話的套路也是學了個?十成十啊!比钷遍_門見山。
張憶安反而疑惑了:“小唐,你是外國人嗎?我?還以為你是新疆人呢!
“我?從小就很喜歡中國文化,所?以自學了中文,長大后才來到?中國工作定居的。”小唐突然有些局促,但還是詳細地說?出了解釋。
“的確,如果不是真愛的話,一般外國人很難像你這樣把中文學成這個?樣子。”阮薇故意做了停頓,小唐果真立馬準備附和,但阮薇卻?在?他開口?前又搶先發了言,“亦或者,十足十的恨,刻骨銘心的恨也可?以成為源源不斷的動力!
“對嗎,小唐?”
小唐的眉頭陡然擰在?了一起?,這一刻他才確認,眼前這位警官是來者不善——自己已經暴露了嗎?這么快?沒有道理?啊,他們憑什么懷疑我??明?明?那些張家人個?個?都比自己有嫌疑才對,小唐不明?白。
“還是我?該稱呼你另外一個?身份,瓦南嘎山的向導,紅胡子多明?戈斯的兒子?”
阮薇肉眼可?見地看到?小唐的瞳孔驟然收縮了,那是無與倫比的震驚。
“因為極致的恨,所?以你才能自學把中文學得這么好?,因為你的痛苦,你才能支撐自己生存在?仇人身邊潛伏調查,對嗎?”
張憶安覺得自己的頭腦好?像一盤卡殼的磁帶,他已經產生不了情?緒,只是在?單純的消化和吸收所?有信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小唐開始本能地想要躲避,就像阮薇從前見過的無數嫌疑人那樣。
“今晚和你再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一絲怪異,隨后我?很多次都在?思考這種感覺,直到?我?開始嘗試從夏伯母的想法?去?推敲,于是我?終于想清楚了今晚我?見到?你是感到?怪異的原因了!
“還記得今天中午見到?你時,你貼心地準備了傘,明?明?當時幾乎只有零星的雪而已,所?以夏伯母都沒讓你撐傘,可?今天晚上你來接我?們,雖然也是小雨,但顯然比中午那點雪沫更值得打傘,你卻?疏忽了——”
阮薇像是鷹隼般的目光落在?小唐身上,從雪域之國夏泊卡誕生的小唐竟然感到?了一絲寒涼之意。
“人總有疏忽的時刻,我?能理?解,但如果你今天的疏忽沒有包括,今天中午你意外把傘留在?了我?和夏伯母的包間里這件小事的話!
阮薇往前一步走到?了小唐跟前,小唐長得高大,卻?在?阮薇的逼視下心虛地低著頭連眼皮都不敢抬起?。
“如果我?沒猜錯,就是靠著那把傘,你竊聽到?了我?和夏伯母今天所?有的對話,是吧?”
小唐沒有回應,阮薇就再次持續輸出。
“因為聽到?了那樣的謊言,所?以你才下定了決心今晚動手,為了給你的父親多明?戈斯報仇,這就是你的動機,對嗎!”
第107章 Chapter·107
持續了十一秒噩夢般的撼天動?地后, 夏綺文忍著身體被石子砸出?的淤青,嘶吼著叫出?張智明的名?字,可她的聲音剛傳出?來,立馬就被二號營地外仿佛天地間揚起的白色海嘯帶來震天巨響給淹沒了。
巨石落下?來的瞬間直接砸中了張智明的脊背, 他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昏死了過去, 唯一的幸運是那塊巨石接近不規則的圓,因此巨石一落地就因為地面的弧度滾開?了, 否則張智明根本堅持不到夏綺文找到他。
往后的很多年, 夏綺文已經忘記了所有的細節,她的腦海里關于這段記憶只留下?了張智明鮮血模糊的臉以及她那時唯一的信念——張智明不可以死!
所以夏綺文自己?都不知?道, 當她艱難地爬過去發覺重傷的張智明時,她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反而像是機械一樣熟練又迅速地幫張智明清理了臉上的血跡。
意識到那些鮮血都來自張智明的口中時, 夏綺文立馬又幫張智明清理了口腔,昏迷中的張智明嘴巴會下?意識地閉合, 牙齒剛在?夏綺文的手上咬出?傷口,下?一秒就又會因為夏綺文自己?的動?作令傷口在?張智明的牙齒上反復剮蹭。
所有的一切夏綺文都記不得了,她還能想起的只有, 當她發現張智明的呼吸恢復順暢以后那種完全力竭的虛脫。
不!夏綺文忽然?又意識到什么,她努力眨著眼想要甩掉眼前?發黑的感覺,她的額頭和后背都遍布著細密的冷汗,稍微一停下?就能感到冰冷的寒意, 夏綺文意識到這件事后立馬跑去帳篷盡量拿來了所有可以保暖的東西。
張智明需要盡量避免移動?,夏綺文就為他清理干凈了周圍,再將保暖措施做足, 這時候夏綺文想起了第二營地里的另一個人。
多明戈斯也不幸被小的落石砸到暈了過去,不過只是皮外傷, 但也要慶幸有夏綺文把他喚醒,否則很難保證他不會在?昏迷中直接被凍死。
多明戈斯擦拭著自己?臉上和頭發里的血,夏綺文則起身又去另一邊忙活。
夏綺文把手里的帳篷拆到一半的時候,多明戈斯也休整完前?來幫忙了。
有了多明戈斯的幫忙,夏綺文又在?地上鋪好了保溫墊,她和多明戈斯齊心協力小心翼翼地把張智明平移到了保溫墊上,兩?人就地為張智明搭好了新帳篷。
兩?個人都默默地忙碌著,夏綺文是因為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拯救張智明這件事里已經關注不到外界,多明戈斯則是把夏綺文的舉動?收在?眼底,他無法?告訴夏綺文,在?他看來,張智明很難度過這一劫。
搭好帳篷,多明戈斯對夏綺文說他要出?去查看一下?情況,夏綺文應了一聲,但事實上夏綺文根本沒注意到他,她只是認真地盯著張智明,看著他的每一次呼吸,偶爾眼球在?眼皮下?的轉動?。
夏綺文將一塊糖化在?水里,她持續不斷地沾濕手指再輕柔地為張智明保持嘴唇的濕潤,這樣機械重復的動?作保持到多明戈斯探查完情況回來,而夏綺文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切,是多明戈斯強行才把她從這樣的狀態拽了出?來。
“你需要喝水!倍嗝鞲晁寡院喴赓W地命令道。
“如?果你因為缺水死了,那他也會死!
第二句話讓夏綺文眼中迸出?警覺的神采,她接過多明戈斯遞來的水壺張嘴就喝,干燥到起殼的嘴唇一下?子變得潮濕又黏糊,溫水帶著一絲咸腥滑入夏綺文空虛的胃。
“地震了!倍嗝鞲晁归_?始和夏綺文對話,他知?道夏綺文大概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但他也不在?乎了,他只是想說些什么。
“不止瓦南嘎山,周圍到處都發生了雪崩,我恐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不,就算找到了也沒用,冰塔林和雪山谷一定被地震破壞得更厲害,一路上不知?道因為地震又產生了多少冰縫。村子現在?不知?道是什么樣子,希望他們都沒事,可他們絕對沒辦法?來救援我們的,所以很抱歉,雖然?是我帶你們來的這里,但我現在?恐怕真的無法?帶著你們出?去了!
說完,多明戈斯從兜里掏出?了那只還沒完成的鹿角爆音哨,攥著爆音哨他把臉埋進?了胡子里,因為他不想讓客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短暫的靜默之?后,夏綺文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一片枯林里冒出?的火星。
“我們走不出?去,但他們想找到我們的辦法?很多,比如?直升機!敝粚Χ嗝鞲晁拐f完一句話,夏綺文便?又重新注視起張智明,“我們一定會活著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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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聽到了那樣的謊言,所以你才下定了決心今晚動?手,為了給你的父親多明戈斯報仇,這就是你的動機,對嗎!”
阮薇的問題像是一把利劍插入了小唐的心臟,可他還是沉默著。
“你的沉默是為了逃避嗎?因為你自信你的殺人手法很完美,所以只要保持沉默,我就不可能找到任何給你定罪的證據?”
安靜像是比阮薇話語更可怕的責問?,小唐不去看阮薇,仿佛他是佇立在?一個用沉默打造的四角牢籠里。
忽然?,阮薇將一只鹿角爆音哨遞到他眼前?,小唐幾乎是瞬間就把那只爆音哨奪了過去。
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睛盯著阮薇。
“夏伯母在?瓦南嘎山殺害了你的父親多明戈斯,按理說這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畢竟那是隱藏在?天災中的謀殺,當事人目擊者兇手都只有夏伯母,而你卻?能堅定地認為是夏伯母殺害了你的父親,是因為它嗎?”
阮薇這次說完回頭看向了張憶安,張憶安陷入了一種震駭到快要失常的地步,阮薇及時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同時也順勢把他另一只手里的木匣接了過來。
“根據媒體的報道,救援隊乘坐直升機趕到第二營地附近時,那里已經因為雪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他們無法?憑借照片找到第二營地,萬幸這時候聽到直升機動?靜的夏伯母吹響了爆音哨,救援隊因此才發現了她和夏伯父!
“阮警官,這是我父親的遺物,我應該可以帶走它吧!毙√撇辉俪聊瑓s?也沒有回答,他只是把那只爆音哨緊緊護在?懷里,顯然?不管阮薇的答復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再交出?這只爆音哨。
“我沒猜錯的話,這只鹿角爆音哨,是你父親多明戈斯答應送給你的禮物對嗎?”
小唐一如?既往地沒有回應,但這一次他因為被戳中心事目光中燃起了無法?掩蓋的悲憤,眼淚從他倔強的臉龐上墜落。
“你的父親因為要承擔向導的職責,所以那次出?行的時間根本不夠他完成這只爆音哨,并且這只爆音哨還經過打磨,這一切都是夏伯母口中,死于雪崩中的你父親無法?做到的,因此,你識破了她的謊言!
“可是你沒有證據,而且夏伯母被救出?來的第二天就帶著夏伯父回國了,那時候你還只是一個孩子,你甚至也許不是當時發現的真相,可無論如?何,當你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你根本沒有復仇的能力!
“你恨那個撒謊的女人,你的父親是生于圖蓬村、長于瓦南嘎山的向導,而最終他死了,夏伯母卻?帶著夏伯父活了下?來,所以你早就確定了答案,是她殺害了你的父親!
阮薇并不愿意用憐憫的目光注視別人,可看著小唐,想象著幼小的他在?那樣偏遠的雪山村莊里,獨自咀嚼父親遇害的真相,默默學習著仇人的語言,小唐如?今的中文有多好,阮薇就有多難過。
“作為夏伯母的秘書,你有無數次機會的,為什么要等到今天呢?”阮薇問?出?了自己?唯一真正不明白的問?題。
“感謝阮警官你幫我查明了我父親的死因,不過我只能說這是巧合吧,我竟然?會成為夏總的秘書!
“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好到有些時候我會看著她想起地震去世的媽媽,她對我那么關心,還給了我工作,我原本只是應聘了她的司機,她卻?提拔我成了秘書,因為她說我有天賦有才華,未來可以有很好的人生。”
“您說,這樣的人,怎么會去殺害另一個無辜的人呢?”
這一次,是小唐對阮薇的發問?。
“很抱歉!被卮鹦√频娜耸菑垜洶,“我現在?才明白為什么當初爸爸醒來后會選擇離開?,我一直以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癱瘓的事,但我現在?明白了,他只是接受不了用一個無辜的人換來自己?的茍活!
“對不起,我愛我的媽媽,所以我為她向你道歉,但這并不意味你要接受它,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媽媽是自己?選擇的自我了結,所以從今以后,希望你能放下?一切去尋找自己?的生活!
小唐很困惑地看著張憶安,阮薇這時才打開?木匣拿出?了里面那只藥盒。
“她都知?道?”小唐剛問?出?這句話,他就想起了夏綺文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夏綺文那時看著他看了很久。
“呵,她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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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小唐在?給張氏集團遞辭呈的時候,有個律師找到了他,他收到了夏綺文真正最后的遺言:
小唐你好,或許我該叫你真正的名?字。
我知?道遇害者家?屬總想知?道一個為什么,所以我決定如?實地向你坦白。
地震發生的當晚,我的丈夫發燒了,我給他吃了抗生素,想盡了一切辦法?,這時候我已經做好了和他一起長眠在?雪山的準備。
可是奇跡發生了,我無法?放棄他,但等待救援的這段時間,我們已經吃光了所有食物。
你的父親在?一次外出?的時候找到了半截手臂,我們不知?道它屬于另外七人的誰,但結果是我們吃掉了它。
在?吃下?第一口肉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半截手臂支撐不了三個人等到救援,我始終認為你的父親也知?道了,他知?道我放棄不了我的丈夫,他也知?道我已經動?了殺心,可我還是成功偷襲了他。
你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好人,一個好向導。
我給你留的錢是補償,是我的悔恨,也是我的懲罰。
我以為我救了我的丈夫,但原來我根本不了解他,我只是自私地在?拯救自己?,所以他說他愛我,但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我一直在?等待你動?手的時候,為此我做了不少準備,你已經“殺了一次人”,殺了一個壞人,一個仇人,但我想你已經做的足夠多了,未來希望你可以忘記我。
你是一個好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