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我還在胡思亂想,忽聽身前傳來細碎的聲響,抬眸一看,艾斯竟然已經寫完,起身將檢討交給丟斯。
丟斯接過去瞥了眼,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將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一個激靈,連忙低下頭,裝作認真思考的模樣,其實,心思仍然散落在外,無法集中在寫檢討上。
我與阿帽、散兵的時間差了四百多年,這期間的事件要細細說來,足夠當我好幾月的睡前故事。
黑歷史自然也不少,不是這一時半會兒能夠聽完的。
想聽,但……
我悄悄瞅了眼丟斯,他還在看著我,雙手環抱。
好吧,聽什么聽,不如寫檢討。
105.
靈光一閃而過,我想起隔絕我們靈魂緊密接觸的屏障,不知能否稍微做點改動,使其能夠阻斷聲音。
我閉上眼,小心翼翼去觸動我與阿帽間的屏障。阿帽說話的聲音一頓,隨后若無其事地繼續。
既然如此,那我就當他默認了,大膽地上手改造屏障。
這種改造并不難,沒過多久,我就成功了。阿帽的聲音在我的腦海里消失,只剩下散兵還在說話。
聲音阻斷只是暫時的,需要我維持才有效,挺耗費精力的,沒辦法同時阻斷兩個。
我只能發起密聊,拜托傾奇者幫幫忙。
傾奇者沒有猶豫,直接動手。白色的小球猛地貼上紫色的小球,這一撞多少帶點私人恩怨,兩顆球貼著翻滾出一段距離。
“既然是你的請求,那我一定全力相助。”
他剛說完,散兵的聲音就消失了。
由此可見,傾奇者應當也忍受他們許久,雖然不說話,但也一直在關注我在做什么,不然怎么會我還沒教他就會改。
106.
腦海里吵鬧的聲音消失后,整個世界都仿佛安靜下來,海浪聲緩慢起伏。
身前的白紙都變得……還是那么可惡,寫不下去。看來,人還是得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放棄某種執著,頓時文思如泉涌,下筆如有神,刷刷就寫了大半篇。
然而,一種怪異的感覺突然襲擊了我。
它是慢慢累積起來的,直到此刻我才發現,就像羽毛輕掃,凍紅的手摸上暖水袋,從屋外的炎炎夏日走進空調房內……
我實在是無法用準確的詞匯來形容這種感覺,還是那句話,靈魂的觸碰真的很奇妙。
明明沒有實質性的接觸,卻比擁抱還要緊密相貼,仿佛融入骨血,內臟互相擠壓又緩慢融合。
我能感受到阿帽的每一個細小變化,不知道他是否有同樣的感受。
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燥熱,是夏天提前到來了嗎?
風吹過,脊背發涼,額前也是。
我分心觀察傾奇者,發現他還是那么安靜,始終按照自己所說的那樣做,盡量不讓我產生任何困擾。
我莫名地不好意思問,只能默默地繼續寫檢討,海鷗卻不合時宜的鳴叫,落在白紙上的字跡越發潦草凌亂。
最終,我忍無可忍,放棄對屏障的維持,那種奇妙的感覺瞬間消失,我卻久久無法平復。
抬手抹了把臉,入手的溫度比平日里高了不少。
阿帽沒有說話。
靈魂深處,那顆青色的小球失去束縛后,緩慢地、悄悄地沉底。
傾奇者大概是見我這樣做,也取消了對散兵的封鎖。下一秒,散兵的聲音重新在腦海里回蕩,只是他這次的目標是傾奇者。
傾奇者不善爭吵,也無意于此。白色的小球滾動著遠離紫色的小球,卻在頃刻之間被后者追上。
我沒理會他們的追逐,抱著一種犯了錯的心虛,輕輕戳了戳青色的小球。
沒有回應,再戳一下。
小球忍無可忍般,分出一縷青絲,把我拍開,一點點灼熱的疼順著靈魂的觸手沖刷身體,莫名上癮。
我忍不住又戳了一下,他這次沒有拍開我,而是轉了半圈。
“非要我明說,你才能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幼稚?”阿帽這樣說道。
我嘟囔著回:“悄悄生悶氣的你不是更幼稚?”
“哈?誰給你的權利擅自揣測我?”
“對不起~”
“……做好你該做的事,別來煩我。”
107.
心情愉悅的我繼續寫檢討,寫完最后一個字遞給丟斯,在他捏住白紙的那一瞬間,我拔腿就往自己的房間跑。
快要進屋前,我回頭看了眼,丟斯還站在原地。
沒有追上來,就說明他對我通篇“我錯了對不起”的,查重率超高的檢討還算滿意。
我松了一口氣,把世界關在門外,打算繼續我的神之眼研究。
房間很亂,那場顛簸將我柜子里放好的東西全部扔出來,胡亂地丟在地上。
我一邊收拾一邊思考。
綻放已經試過,烈綻放是萬萬不敢再碰,超綻放又因散兵不肯借給我雷元素,自己的封印沒解除而暫時沒辦法實驗。
我想了想,接下來的一個月,應該用來鍛煉下自己對元素力的控制力,順便決定技能的創造方向。
神之眼是一種外置魔力器官,持有者可以用它引導元素力,使用的元素力會受到內核屬性的影響。
而所謂的元素力,雖然有風、火、水、雷、冰、草、巖七種屬性,卻不是自然界里能看見的那些事物,而是一種常人不可視的純粹能量。
就比如草元素,我既可以用這種能量催生植物,凝出草木,也能造出護盾,治療傷口。
總之,元素力具體能做到什么,全靠神之眼持有者想要往哪方面發展,根據自身的特點與需求來開發技能。
像丟斯球,就是我一氣之下開發出來的單人控制技能。還有捏草團子,我也逐漸順手。
想到這里,我從床底下拉出米哈爾送給我的那把槍,突然意識到,如果將草團子捏成子彈,那我豈不是擁有了無限子彈的槍。
再賦予那些子彈一些特性,如接觸爆炸、分裂、纏繞……
越想我越覺得可行,房間也不收拾了,直接沖出屋,將米哈爾的房門拍得哐哐響。
“老師,我想學打槍!”
108.
海上的風景看久之后就沒什么好看的,一直保持著相似的模樣,反而會使我們逐漸丟失對時間流逝的敏感。
尤其是在我沉迷鍛煉、變強的感覺時,日期這兩個字幾乎完全從我的字典里消失。
我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早上鍛煉體能,上午跟艾斯對打,下午在米哈爾的指導下,逐步提高射擊距離,晚飯后,去丟斯坐鎮的醫務室,學簡單的急救知識。
丟斯曾問我,為什么要學這個。我說打敗強敵后,你們萬一都站不起來,錯過最佳救治時間怎么辦?
他笑著拍了下我的頭,說我們都倒了,你還能好好的?我說我是人偶,耐打,恢復力強,到那個時候可不得靠我嗎?
丟斯沒再說什么,拿起紙筆就給我安排了一堆課程。我看著比米哈爾之前給我準備的一整套學習課程都多的內容,嚴重懷疑他在暗戳戳報復我。
聽了我的話,丟斯摸了下面具,眼神放空,仿佛看見了遠方的故人。
“安德,醫學沒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就算只是急救包扎也一樣,稍微失誤就可能導致嚴重的后果。”
我愣住了。
他卻笑了,恢復之前懶洋洋的模樣,“嘛,別緊張,慢慢來就好。這就算我教你的第一課吧,一定要牢牢記住。”
109.
某天夜里,我睡不著,翻書看又覺得有點無聊,就想去廚房做點簡單的零食,比如炸肉條、炸肉圓子之類的,邊吃邊看。
推開廚房門,摸黑開燈的那一瞬間,我見鬼了。
白色的身軀飄蕩在冰箱面前,回頭時那一雙冒綠光的眼睛,仿佛鬼門關前的幽幽火苗,又像餓狼那般閃爍著貪婪的野性。
它速度極快,燈光亮起的那一瞬間就閃到我的身前,張開血盆巨口道。
“安德,救救我,我要餓死了!”
我:“……啊?”
仔細一看,原來是我太陽般的船長,披著白色的床單,潛入廚房偷吃,嘴邊糊了一圈番茄醬汁。
我面無表情撥開他,走到冰箱前,除了生肉,能吃的基本都被艾斯霍霍了。
我拿起歪倒的空瓶子,瓶壁上糊著的那一點好像也不夠我蘸炸肉圓子了。
看這痕跡,還是被舔過的。
說實話,頭有點疼。
“你說你沒事空口吃醬汁做什么?”
艾斯一屁股坐下,沒骨頭似的趴在桌子上,下頜杵著桌面,頭隨說話一下一下往上聳,白色床單還披在他頭上,模樣有點好笑。
“我沒有空口吃,烤了肉,但不好吃。啊,對了,安德——我想吃之前你做的那個咖喱肉!”
我看了眼剩下的食材,還好,能夠做,但是我不太明白。
“邦西不是一日三餐都給你們做足了量嗎?你怎么還這么餓的樣子?”
雖然我才是黑桃海賊團的廚師,但要學習的事還很多,時間不太夠,我就一直沒告訴他們,我的傷已經徹底好了,那些繃帶依然纏在我身上,只不過減少了一點數量。
丟斯可能看出了我的想法,從來沒有提要給我檢查。邦西也一直在替我為大家做飯,沒有任何怨言,感謝他們。
艾斯抬頭左右瞧了瞧,小聲回答:“可是大嬸做的真的不太好吃。”
看他謹慎的模樣,我差點笑出聲。
邦西廚藝確實不怎么樣,她自己也知道,但她不允許其他人發表任何不滿,否則就等著她一勺子打上去吧。
我調侃道:“那你下次直接跟她說,她做的不好吃,要自己做。”
“不不不,”艾斯連連搖頭,“我不會用廚房里的這些東西,也沒有你做的好吃。”
艾斯說過自己從小在山里長大,不會用這些也挺合理的。看在他的夸獎上,我勉為其難給他開了次小灶。
可船上苦邦西廚藝久矣的人不止是艾斯一個,等我關火端著煮鍋回頭時,桌邊已經坐滿了人,掃了一眼,除了邦西,全都在。
原來,大家都餓得睡不著嗎?
翌日,我啃著邦西做的早餐,細細品味,除有點焦、有點咸、有點苦以外,味道還不錯。
于是,我朝邦西豎起大拇指:“大嬸,你做得真好吃。就是真的不好意思,明天也麻煩你了!”
只聽一連串哐當的響聲,周圍的人勺子脫手,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我表情不變,笑著接受邦西的商業互吹。
抱歉諸位,為了我的學習大業,你們再忍忍吧!
110.
在邦西擔任代理廚師的那段時間,艾斯逐漸養成一個習慣。
他每到一座島,下船必定直奔餐館,吃了睡睡了吃,好不容易把點的菜全部變為天花板高的堆疊餐盤,隨意擦擦臉,一個客客氣氣的道謝,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吃了霸王餐。
餐館老板通常會愣住,等他走出去一段距離,才反應過來,大喊一聲:“吃霸王餐啦,抓住他!!!”
然后,艾斯就會領著一堆人,一路跑回我們的船邊。
那群追兵瞧見我們飛揚的海賊旗,嚇得往回竄,一邊跑一邊驚慌大呼:“海賊來了!海賊來了!快逃啊!”
緊接著,我們就會被迫離開那座島,有時會被海軍追,有時只是買不到物資,無奈離去。
幾次過后,丟斯也養成了一個習慣,艾斯前腳剛沖出去,他后腳抓起艾斯的錢包就追。
艾斯點菜狂吃,丟斯直接掏包,數錢交給老板,也算配合默契。
這就是所謂的船長和他副手的羈絆嗎?
突然悟了。
至于被留下的我們,守船的縮在船艙里,沒事做的想去哪就去哪。
我在練習元素力控制時,做了許多擺件,都是以前為賺學費和生活費,自學掛在網上賣的,精致小巧,挺好看的。
我每次都有拿著這些擺件去鎮上賣,看能不能賺點錢,買幾身新衣服。
到現在,我依然穿著巖流友情提供的他小時候的衣服,大多都是短袖短褲,沒什么不好的,就是配色花里胡哨。
說實話,要不是我長得還行,穿著出去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111.
我沒有賺到錢。
雖然有賣出去幾個,但不多。
這些島嶼并不特別,甚至可以說毫無特點,基本沒有外地人來,本地人沒有什么賺錢渠道。
他們首先要保證生活能過得去,才會有追求其他的空閑。大家對于只能擺在一旁看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
前幾次都是這樣,這次也不例外。
我有些挫敗。
回到船上,米哈爾見我郁悶的樣子,大概猜到結局,安慰我說:“總有機會賣出去的。”
我問他:“那這個機會什么時候才會來?”
米哈爾合上書:“羅格鎮,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