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四十一章 好想你啊

    很難想象這種話是從一個事業上升期藝人的口中說出。

    如果是林光逐本人的話, 事業蒸蒸日上,沒有任何外力壓迫, 他不可能會給自己找麻煩。

    也許是他沉默的時間太長,沙發邊的男人邁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將手機屏幕上的二維碼放到了他的眼前,一言不發抿著唇盯著他看。

    就好像他不掃這二維碼,

    方旬就會一直站這兒同他僵持。

    林光逐拿出手機,解鎖。

    “滴”一聲響, 掃上了。

    他發過去好友申請,默默瞥了眼對方的頭像。

    方旬的頭像看起來不太像網圖, 沒有那種網圖的氛圍感。

    這看起來更像是方旬隨手拍的,圖片光線很暗,像素非常低,只能模模糊糊看見拍的似乎是機場大屏,藍底白字,后方黃框顯示“航班延誤”、“等待登機”等航班信息。

    前面的始發地與目的地看不清楚。

    ——大明星有一位全網皆知的失憶出國白月光!

    林光逐突然想起來刷到過的一條微博。

    這難不成是送那位白月光出國時拍的?

    這時候對面同意好友申請, 兩人加上微信。林光逐了然,好心提醒說:“你想刺激你那位白月光的話, 假結婚不是一個好方案。”

    方旬從屏幕中抬頭,愣了愣:“什么?”

    林光逐眉頭輕皺繼續:“你想假結婚一定也有現階段迫不及待要結婚的理由。你那位白月光要回國了?你想找個情敵刺激他?”

    方旬一口心頭血哽住:“…………”

    你想哪兒去了——

    我白月光就是你啊!!!

    我迫不及待想結婚的理由也是因為你啊!

    話都到嘴邊了,方旬心塞咽回, 面上故作鎮定笑了笑說:“別提這些, 你就說我合不合適。”

    “合適。”

    林光逐頓了幾秒, 說:“你未來真談戀愛時莫名其妙變成了二婚,不覺得惋惜么?”

    方旬沒正面回答,反問:“你會惋惜?”

    林光逐悵然嘆氣:“會有一點吧。”

    他總感覺有什么重要的存在被他遺忘在大洋彼岸了,這兩年他一直都在等待。

    可具體是等待著什么呢?

    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林光逐收起手機說:“我還有工作要處理, 先走了。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的,希望你也再謹慎考慮一下,告知公司和經紀人,別自己做決定。咱們可以有個一周冷靜期。”

    方旬笑,“法律規定離婚半年冷靜期,你自己規定結婚要一周冷靜期?”

    林光逐失笑:“對。”

    方旬晃了晃手機,唇角掀起說:“那就別怪我不認了,法律又沒規定我必須冷靜一周。不管是一周后還是現在,我的答復一直不變,那就是……我想和你結婚。”

    說著方旬側身替林光逐打開了房門,初春的冷風從外灌入,激起一片雞皮疙瘩。林光逐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身體輕微緊繃了一瞬。

    他聞到了方旬肩頭的香水味,在鼻尖處輕飄飄擦過,升騰起他無比熟悉的苦橘味道,清甜中夾雜著微微的酸澀感。似乎從地下車庫第一次見面起,方旬身上的香水味就沒有變過。

    噴的一直都是他慣用的香。

    如果不是知道其中有內情,

    他幾乎以為方旬真心想要和他結婚。

    **

    方旬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這么冷靜。

    林光逐一從他家里離開,他就滿懷無比焦慮的心情,坐到沙發上打開了手機。

    先是給李樂天發了一條:“下周的工作幫我調整一下,至少挪出三天的空檔。”

    發完打開互幫互助人魚群。

    發出一串感嘆號:“!!!!!”

    然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群里人好笑:

    “心臟不痛了?”

    “你親到林光逐了?”

    方旬:“不是!他想找人結婚,我剛剛向他自薦了!等我們結婚后,誰再沒眼色來追他誰就是小三。”發完這條消息,方旬抬手摸了摸心臟位置,幾小時前還因為小花園里的那一幕痛到呼吸不過來,現在居然一點兒痛感也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怦怦跳的雀躍小心臟,整個人都洋溢在幸福的海洋之中——他簡直不敢想,要是能和林光逐結婚,那他該有多滿足。

    每天早上睜眼就能看見喜歡的人類,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擁抱人類,捧著人類的臉深吻下去。他還可以去人類工作的地方,在人類工作時,他就在空調房里窩著玩手機,等人類下班他們可以一起去看電影!看電影的時候還能牽手手!

    最重要的是,他終于能在微博秀恩愛了。

    他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林光逐的法定婚姻伴侶是他!

    群里人表示完驚訝,又問:“林光逐同意了嗎?”

    方旬猛地從幻想中剝離,蔫巴巴敲下一行字:“他說要彼此冷靜一周。”

    群里一堆已婚人士壞心眼齊齊笑:“別半場開香檳啊,萬一他不選你選別人呢。”

    “到時候你自己變小三,人都傻了。”

    “哈哈哈哈哈你們別刺激方旬了,林光逐要是真選別人,他以淚洗面都是輕的。”

    方旬:“…………”

    方旬:“再說退群:)”

    ……

    ……

    另一邊,林光逐以為自己很鎮定,等開車開了半小時才發現定位錯了,他在去醫院的路上。

    他找了個停車位停下,雙手搭在方向盤正上方,額頭靠了上去。

    埋在方向盤里,不得已承認自己亂了分寸。

    他取出手機打開方旬的微信。

    臉龐發熱點開這個人的朋友圈。

    朋友圈顯示三天可見,但僅僅三天時間,這人朋友圈里都發了五六條。林光逐依次點開,除了幾條意義不明的電梯內部圖、賓館走廊地毯圖以外,含有文字的朋友圈只有兩條。

    一條是昨天晚上發的,沒有配圖,只寫著:【So stupid】,配了微信自帶表情哭臉。

    ——好笨。

    昨天晚上的話……正好是他們倆上熱搜的時候,方旬錯把MBTI說成LGBT。

    笨蛋帥哥。林光逐彎唇心想。

    退出后點開剩下的一條含文字的朋友圈,發送時間顯示“剛剛”。

    【下周二至周四我有三天的空檔期,有什么活動都能來聯系我,我很閑。】

    當明星這么舒服?

    放假一放,放三天?

    三天假期,寬裕到都夠坐飛機去國外登記結婚了,登記完甚至還有空余在周邊玩玩。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林光逐搖了搖頭,“藝人的行程和假期都是半年前就排好。這三天總不能專門為了登記結婚而空出來……吧?”

    **

    周三晚上。

    立春過后,天氣轉暖。

    白天在工作室里暖洋洋的,落地窗光景不錯。工作室里其他人員與助理都喜歡杵在窗戶前喝咖啡,摸魚一摸就是兩小時。

    他們還熱情邀請林光逐一起摸魚。

    林光逐也想休息,但前幾天去上海參加綜藝節目,工作滯留了好幾天。他著急忙慌趕著進度,還想去醫院看望賀霞,然而計算機一關,居然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打開手機,微信頁面是各種群消息和項目合作人的狂轟亂炸,都在講工作。

    唯一一條不聊工作的格外叫人心曠神怡。

    林光逐打開方旬的微信。

    方旬下午發來了一張照片,是他自己錄節目時的后臺,地面上全是亂糟糟的設備線。

    【場務是你的粉絲,說看了那場直播,興奮問我你本人性格和鏡頭里是不是一樣】

    【我說你愛干凈,地面拍了發給你了】

    【她現在開始整理設備,求我重新拍給你看】

    下午林光逐在工作沒回,晚上的時候方旬新拍了一張后臺圖,地面上的設備線與三角架整理得清爽,隔了二十分鐘發消息:

    【你不理我】

    林光逐眉心一跳,心不在焉拿起咖啡杯喝了口。

    同事們都準備下班,臨走前互相打招呼,有人笑著說:“林老師,都下班了別看工作了唄。你這么卷,搞得我心里慌慌的。”

    林光逐笑了笑:“不是工作消息。”

    同事一愣。

    他則是低頭回微信:【白天在忙沒看手機,沒有不理你】

    發完抬頭看見同事促狹地笑,擠眉弄眼說:“不是工作的話,林老師你有情況耶。”

    林光逐起身將咖啡杯扔進垃圾桶。

    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周四白天,林光逐上午去了醫院,下午趕往工作室。

    工作到一半,他后仰靠在椅子上。

    漂亮的桃花眼靜悄悄看著反扣在桌面的手機,鬼使神差地,他拿起手機看了眼。

    方旬兩小時前發來了微信消息。

    他似乎不在杭州,上午坐飛機到了長沙錄制綜藝,拍了張掃樓時看見的貓。

    是一只英短藍貓,肥肥的身子臥在工作桌上,好似一輛巨大的坦克。

    方旬:【真的好胖,我拍照的時候沒忍住感嘆,樓里員工還說小貓咪聽不得這種話】

    林光逐回:【我見過這只貓,是他們臺的團寵。它幾年前就胖,現在還消瘦很多。】

    退出后,是前鄰居女兒發來的微信。

    小女孩二話不說甩來幾張圖,

    【林哥哥,方旬上午去電視臺掃樓了耶。他在現場拍了張招財,他說胖,工作人員小姐姐們都說不胖,他就說發給你讓你做肥貓判官,他發了嗎?】

    林光逐:【發了】

    小女孩秒回,震驚:“!!!”

    點開那幾張圖看,方旬似乎錄制節目后沒卸下妝造,身上的裝束與發型被精心維護過,意氣風發,又光彩奪目。前幾張是背影,蹲在桌邊拍那只藍貓,最后一張是側拍圖,似乎是拍完照片后垂睫發給某人,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

    林光逐盯著最后一張圖幾秒鐘。

    放大圖片看里面的手機屏幕。

    拍得很模糊。

    但他的黑頭像過于明顯。

    男人專注給他發著消息,用著一副仿佛陷入愛河的表情,眼角眉梢都甜滋滋的。

    林光逐心神不寧盯著照片,抬起手腕撐住下顎,聞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苦橘香水味。

    好香。

    他心想,

    這個人今天噴的還是這種香水嗎?

    周五。

    方旬:【杭州機場比長沙好很多,長薩那邊代拍太多了,差點把我逼進廁所里去】

    林光逐:【你回杭州啦】

    方旬:【對,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

    林光逐:【我晚上要去醫院】

    周六。

    方旬:【總算能有三天假了,下周二開始放假,迫不及待】

    林光逐:【你要調休的吧】

    方旬:【……你是人嘛林老師】

    林光逐笑著回:【知道你要調休我就心理平衡了】

    方旬:【你不是人】

    方旬威脅:【林老師你再這樣冷酷無情,我就……】

    林光逐挑眉:【就怎樣?】

    隔了十秒,方旬發來一條語音。

    似乎是躲在后臺人來人往處捂著嘴小聲發的。背景音十分嘈雜,工作人員們忙著搬設備調整燈光,正在遠處大喊著什么,像隔了一層塑料薄膜,方旬的聲音宛若破開這層半遮半掩的膜,含著笑意輕輕說:“那我就不和你結婚了。”

    林光逐將這段語音放了三遍。

    湊近聽筒聽,越聽越覺得空氣干燥發熱,他起身,將空調溫度調低了兩度。

    天氣轉暖,似乎已經不需要開空調了。

    杭州本身就很暖。

    他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保持每天閑聊一個話題的頻率,持續了將近一個星期。一般都是方旬先分享日常,林光逐從一開始的晚上才回復,到后面的隔兩小時后回,到現在基本上能迅速回復。

    星期天,距離一周冷靜期沒剩多久了,林光逐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總覺得這種人生大事,即便是假結婚,也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如果按照他的做事方法來看,他至少也得考慮兩個月以上,但……賀霞等不了那么久。

    讓林光逐感到意外的是,張謹言那邊都催了* 好幾次,要他趕緊拿主意。方旬卻一次也沒有催過,絕口不提假結婚,好似根本沒這回事。

    要不是周五方旬回杭州那天給他發來一個鏈接,林光逐險些以為方旬不記得這件事了。

    方旬發來的是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匯總。

    荷蘭、比利時、西班牙、加拿大、南非、挪威、瑞典、葡萄牙、冰島……等等。

    沒多說什么,只是發了三個字。

    “我都行。”

    星期天上午林光逐盯著計算機屏幕,順手將手機解鎖,轉眼看微信。

    方旬的聊天界面靜悄悄的。

    他沒有在意,擱下手機繼續工作。

    午休后他又看手機,對話框依然靜悄悄。

    林光逐:“……”

    嗯,行吧。

    晚上工作結束后,林光逐開車回家里,路上等紅路燈時看見街邊公交車站的廣告牌。

    是方旬代言的一款產品。

    平面照拍得很好好看,廣告牌上的俊美男人星芒萬丈,側臉銳利的輪廓線條被路燈籠罩著一層光,玻璃反射出氤氳的霧氣。

    林光逐再一次打開微信看。

    沒有任何消息,已經一整天了。

    林光逐皺眉幾秒,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感受,總之有些不舒坦,一股悶氣堵在喉嚨里。綠燈亮了,他繼續開車。下一個紅燈路口,一模一樣的廣告牌豎立在街邊,而微信上依舊安靜,最后一條對話的時間停留在昨天中午。

    他沉吟片刻,拍了一張廣告牌發給方旬。

    打字:【我看見你的廣告牌了】

    頓了兩秒刪掉,重新醞釀著打字:

    【我看見一張廣告牌】

    【好像你啊】

    “嘟嘟嘟——”

    后方車流有人按喇叭催促,林光逐趕緊放下手機踩下油門,開過紅綠燈。

    另一邊。

    方旬今天參加的是一檔要收手機的綜藝。原本嘛,這類節目都有午休的空檔,你要是真想用手機,也是能找經紀人拿的。

    但李樂天死活不肯給他手機,煞有其事說:“你一天到晚給他打卡聊天,多沒意思。我要是林光逐我只會覺得你很閑,你欲擒故縱啊!欲擒故縱會不會?連發一個星期的消息突然不發,你覺得林光逐會有什么反應?”

    方旬冷臉磨著后槽牙:“……手機給我。萬一他今天下定主意要找我結婚,我沒及時回復他就去找別人了,那你死定了。”

    李樂天擺手:“你聽我的,這幾天都是你先找他,他才回。你不覺得郁悶嗎?”

    方旬:“……”肯定郁悶啊。

    林光逐像個人機,回消息還特別慢,聊著聊著突然就不見了,這幾天都快要氣死他了。

    生氣又無奈,只能抓耳撓腮地等回復。

    李樂天一看他這表情,信心滿滿說:“你安安心心錄節目。我可以和你打賭,節目錄制結束后你看手機,他肯定來主動找你了。”

    方旬將信將疑:“真的假的啊?”

    李樂天:“比真金還真!人類走過最長的路就是人魚的套路,這種套路基本上百試不厭的,你不信去你老鄉群里問問。”

    “信你一次。”

    方旬強忍著錄完節目,一收工就快速走進休息室,直奔去找李樂天要手機。

    還沒點進去呢,就看見微信上有紅點。

    方旬一時沒點進去,抬眼看李樂天。

    李樂天鼓勵道:“快看看啊。”

    方旬便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說:“就算是他,我不要面子啊。我連著找他這么多天,他這才第一次找我,我要穩得住氣勢,是吧?”

    李樂天心想你最好穩得住,別對面一個平a,你就歡天喜地把大招給交掉了。

    嘴上說:“對對對,你穩住。你要顯得很值錢,不管他發什么,吃的喝的甚至約你晚上吃飯,你都要冷靜回復。這樣他以后才會經常再來找你。”

    “好。”方旬低頭擺弄手機。

    李樂天看見這人打開微信后,整個人瞬間僵住,琥珀色的瞳孔直勾勾盯著屏幕,

    似乎難以置信,起伏的胸膛都停滯。

    “我就說吧!你聽我的準沒錯。”李樂天興奮握拳,比看足球賽進球了還高興——林光逐果然坐不住,給方旬發消息了。

    不過只是發條信息,方旬也用不著反應這么大吧?

    李樂天好奇湊到屏幕前一看,也驚了,驚到他倒吸一口涼氣。屏幕上的微信聊天界面,林光逐發來兩條聊天信息——

    【我看見一張廣告牌】

    【好想你啊】

    第四十二章 朋友會接吻?那我還挺想當……

    林光逐回家后才能看手機, 幾番確認以后,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打錯字了。

    方旬這個點還沒回信息。

    對話框依舊留在他的兩條:

    【我看見一張廣告牌】

    【好想你啊】

    他面不改色又重新發了一個字:

    【像】

    消息剛發出去, 對話框最上方立即顯示“正在輸入中”,三十秒后,還在輸入中。

    另一邊,綜藝節目錄制后臺已經陷入了焦灼的搶手機“大戰”。李樂天搶著手機大叫:“你急死我了!回不回?不回我幫你回了啊。”

    方旬:“……”

    方旬:“……我自己回。”

    李樂天不放心,質疑:“你打算回什么?”

    方旬想了想,遲疑說:“這就是我拍的廣告。是我本人, 當然像……這樣回?”

    李樂天:“……”

    李樂天:“!!!”

    李樂天恨鐵不成鋼,大手一揮:“你待著別動, 我來回。”

    方旬半信半疑湊上前看,待看清楚李樂天正在打的字,他恍然大悟豎起拇指,一臉學到了。

    ……

    ……

    林光逐正刷牙時手機彈出消息,他單手打開手機一看,刷牙的動作都停了。

    漂亮的桃花眼都睜大了一瞬。

    手機屏幕中, 他們的消息連起來是——

    林光逐:【我看到一張廣告牌】

    林光逐:【好想你啊】

    林光逐:【像】

    方旬:【有多想我?】

    方旬:【像】

    “……”心臟像穿過一陣微妙的電流,被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燙的酥酥的、麻麻的。

    林光逐輕咳一聲, 紅著耳根關掉了手機,眼不見為凈。

    他將牙刷沖洗,漱完口后抱著手機躺到臥室床上。房間里開了暖風空調, 空氣都暖和和的, 他的陽臺側邊正對著方旬家里的主臥陽臺, 能看見對面燈光暗下,方旬應該還沒回家。

    大約一小時后,最先開始是電梯間開門聲,旋即是走廊有腳步聲。

    最后, 隔壁亮了燈。

    林光逐這時候才回了消息。

    【吃夜宵嗎】

    方旬一路都在焦灼對面怎么不回信息,怎料一到家迎來了四字暴擊。

    他興奮在家中來回走了數圈,直接將屏幕截圖發給李樂天,問:“這怎么回?!”

    李樂天無語:“去啊!你怎么回事?白月光都主動約你吃夜宵,你連這個都要問的話干脆別折騰,整個戀愛都我幫你談算了。你付我錢,以后林光逐的消息都我來幫你回。”

    方旬:“滾滾滾。”

    他切回林光逐的微信頁面,立即換了幅姿態,深吸一口氣彎唇打字:【吃,現在?】

    林光逐回復很快:【嗯】

    幾秒又發來一條:【天氣預報說今晚可能會下小雨,記得帶傘。】

    方旬唇邊的笑意一滯,無根之水對人魚來說與天上下刀子無異,他皺眉打開手機天氣預報看了眼。

    十一點之后有小雨。

    下到天亮。

    小雨是多小的雨?

    即便是再小的雨,淋上一滴也夠他受了。

    十五分鐘以后。

    林光逐已經刷過牙了,不過吃頓夜宵回去重新刷牙也行。按照約好的時間開門時,對面居然早就出來了,身高腿長的男人斜斜向后倚靠著門框,手上拿把傘,身上穿著黑色的齊膝雨衣,再加上長褲黑靴,全身幾乎沒有露出的皮膚。

    男人正眉眼低垂看手機,臉龐被屏幕的微光照亮。從這個視角能看見又窄又高的鼻梁,以及深邃矜貴的眉眼,黑睫在眼瞼下落下陰霾。

    聽見了聲音,方旬才抬頭,順手將手機插/到雨衣的側兜中,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工作后的輕微疲倦感,聽起來懶洋洋的。

    “去哪吃?”

    “樓底下,出小區就是。”

    林光逐看了方旬“全副武裝”的裝束好幾眼,說:“你是怕被人拍到嗎?”

    方旬:“不是。我怕的是淋雨。”

    “不喜歡淋雨?”

    “……嗯。”

    小區外有幾家專門做夜宵的店,有一家牛蛙做得不錯,以前賀霞總是拖著下班后的林光逐來吃。現在賀霞生病了,腸胃很容易受油膩與葷腥的刺激,不能再吃這些了。

    這家生意很紅火,在店鋪外支了很多個黑色的鐵桌椅。萬幸的是他們來得早,位置空了不少,他們挑了最邊緣的一處桌椅坐下。

    林光逐掃了桌上的二維碼,點了個牛蛙,就將手機遞給了方旬。

    “你吃什么?”

    方旬接過手機,臉色有些僵。

    可能會下雨就算了,吃的還是牛蛙,他不敢吃牛蛙哇。要不是林光逐,這兩個buff加成之下就算是天王老子喊他,他也不來。

    方旬故作鎮定點了杯橙汁,微笑遞了回去,舉手投足紳士感十足。

    “我要做身材管理,喝飲料就行。”

    林光逐以為他不好意思點菜,就低頭加了幾道招牌菜,看差不多就下單了。

    擱下手機后,見方旬視線盯著自己的手機鎖屏,林光逐解釋:“張謹言生日時讓我換的,就我那個醫生朋友,你見過。”

    他的鎖屏是一張十分另類的“全家福”,也可以說是畢業照。高中畢業的時候,賀霞帶著鮮花來學校接他,被張謹言攔下,拉著讓老師幫忙拍了他們三人,以及與張謹言父母的合照。

    照片里共有五人,方旬卻好似看不見其他人,只能看見屏幕中略顯冷淡、被迫營業的少年。捧花時精致的臉龐被鮮花團團簇擁著,眸子微微彎下,透徹的黑瞳卻全無笑意。

    張謹言笑瞇瞇單手摟著少年的肩膀,另一手比著“耶”,兩人穿著同款的校服,瞧著般配。

    方旬收回視線,忽略掉心底升騰而起蓬勃爆發的巨大醋意,語氣盡量云淡風輕說:“難怪你朋友暗戀你這么多年。”

    林光逐:“嗯?”

    方旬說:“我們要是上了同一所高中,高低我得暗戀你三年。”

    “……”

    一瞬間,黑鐵桌上靜了下來,兩桌開外的煙靜悄悄飄了過來,吸入鼻腔濃郁而嗆人,肺腑都隨之滾燙。林光逐的臉頰像被無數小別針輕輕捅了捅,連帶著脖頸側面都起雞皮疙瘩。

    他轉眸看方旬表情沒有什么異常,似乎只是隨口說出的一句商業吹捧,發熱的頭腦便稍稍冷卻了下來。垂睫說話時語氣也冷靜到讓他自己都驚奇。

    “你用這張臉玩不了暗戀。高一開學典禮向我表個白,剩下三年我們一起被抓早戀。”

    說著林光逐笑了聲,他是真覺得這話很好笑,可旁邊卻沒笑聲,也沒說話。

    這時候老板端著一鍋牛蛙過來,“小心燙!小心燙!”將方鍋擺好后,老板笑著問林光逐:“你媽好久沒來,下次帶她來一起吃。”

    林光逐應聲:“好,等她身體好些。”

    寒暄好一陣子,老板又轉頭問方旬:“你那橙汁要冰的還是常溫啊?”

    “…………”

    老板問到第二遍,方旬才堪堪回神。

    黑鐵桌上擱置的小型爐燈散發暖黃色的光,將男人琥珀色的瞳孔照得深邃清澈,薄唇重重抿著,抬頭沖老板說:“冰鎮。”

    等老板走后。

    他又轉過視線看向林光逐,聲音變得很輕很輕,“那現在呢?”

    林光逐夾了塊牛蛙吹氣,茫然。

    “現在什么?”

    方旬直視著這雙幾乎要被他愛到骨子里的桃花眼,白天工作晚上做夢都想著的漂亮眼睛,看半天泄氣般嘆了口氣,“沒什么。”

    林光逐正要說話,眼睛往旁邊偏了寸。

    放下牛蛙說:“要不打包吧。”

    方旬:“干什么?”

    林光逐:“那邊有桌人在偷拍我們。”

    說完他觀察方旬的表情,方旬好像根本就不驚訝,要么就是早就發現了,要么就是不在乎,彎著唇角笑了笑才開口。

    “你擔心被拍?”

    林光逐:“我擔心影響你。”

    方旬:“吃個飯被拍,能影響什么。”

    林光逐心想也是啊,只是吃個飯而已,又不是談戀愛,被拍了就被拍了唄,就算照片被傳到網上,網友也不可能將一頓飯說出花兒來。

    他發覺自己實在杞人憂天,無奈地搖了搖頭,低頭繼續吃牛蛙。

    吃了半晌,他發現有點不對勁。

    方旬幾次要向牛蛙下筷,半路又僵著臉轉向其他,林光逐看懂了,“你不愛吃牛蛙?”

    方旬大大方方承認:“不敢吃。”

    林光逐說:“我一開始也不敢吃,我媽逼著我吃兩次,我就發現味道還不錯。”

    說完就沒繼續說話了,喝了兩口飲料,又看見旁邊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自己。

    他笑:“怎么了?”

    方旬見他笑,也跟著笑。

    “我以為你下一步是要逼著我吃。”

    林光逐搖頭:“我媽逼我的時候,是按著我的肩膀拿筷子喂我,牛蛙就在我嘴邊,我閉著眼睛才敢吃。我總不能也按著你,讓你閉眼吃。”

    “為什么不能?”

    方旬半垂著眼,問。

    林光逐先是抬眼看這人一眼,而后飛速低下臉。幾秒后聽旁邊人說:“牛蛙真的好吃嗎?”

    林光逐說:“好吃,你先閉眼吃試試。”

    方旬嘆氣:“唉,不敢把它往嘴里送。”

    林光逐:“……”

    林光逐拿起方旬的筷子,夾起一塊沒骨頭的,挑眉笑著說:“你這暗示我要是再聽不懂,那就白活二十多年了。”

    “林老師對我真好。”

    方旬閉上眼,彎著唇角往上湊了些。

    距離一下子被拉近。

    不得不說,這張臉近距離看給人的沖擊性很強,骨相立體,皮相清透而俊美,像極了一件上帝傾注愛意的雕塑品,光線都偏愛男人的眉骨與鼻梁。閉上眼睛微微彎著唇往上迎的模樣,好似在等待著一個遲來多年的吻。

    砰——

    一聲細微的悶響,林光逐沒夾住牛蛙,牛蛙掉到了桌子上。他只得重新去夾一塊,抬眼看時發現方旬依舊沒有睜眼,他視線向下了一瞬。

    看見男人好看的薄唇。

    唇色偏淡,下唇中間向內有微微的凹陷,如果不是這么近的距離,他不可能會發現。

    “看什么呢。”方旬出聲。

    “……”林光逐才發現方旬依舊沒睜眼,后者就像知道自己外貌上的巨大優勢,非常驕傲地將這些擺出來亮給他看,在蓄意勾引他。

    可讓他感覺難以啟齒的是,初春的夜風如此柔和,桌面上暖黃的燈忽明忽暗,他的的確確感受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聲,明知道對方不打算睜眼,視線也就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對方的臉,對方的唇。

    他不動聲色喂方旬吃了塊牛蛙,

    方旬咀嚼下咽,睜開眼定定看他幾秒,笑了笑說:“林光逐,你臉紅了。”

    **

    星期一高中早讀。

    因為臨近高考的緣故,班里一直死氣沉沉的,早讀課一群人在外面走廊站著背歷史。小女孩走讀上課,剛上教學樓就發現今天幾乎沒什么人站走廊,同學們都在教室里。

    她剛走進,一群人立即激動圍了上來。

    老師這時候還沒來,

    前排的丸子頭同學左看右看,偷偷從書包里拿出手機,神秘兮兮小聲問:“你之前是不是說過,林光逐是你鄰居?”

    小女孩茫然點頭:“對啊。不過我搬家了,現在不算是鄰居了。”

    “那你有林光逐微信嗎?”

    “有。”

    “啊!!!”班級里立即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尖叫聲,只叫了幾秒鐘就被同學們自發壓抑了下去,免得引來老師。

    丸子頭同學迫不及待將手機取出,拿書遮掩著播放《名作的誕生》下一期預告。

    短短一分半的預告片,剪得火花四濺。

    “林光逐和方旬是不是不和?!”

    有人激動問。

    小女孩愣了一下,無語又好笑:“怎么可能不和啊。林哥哥人很好的。你們別被網上的營銷的‘世紀大和解’給帶歪了,公司有過節不代表他們兩個人有過節。”

    另一人也激動問:“那他們是不是在談?”

    小女孩更無語:“……你怎么這樣想。”

    “真的很好嗑啊他們倆!站一起都只剩下兩個字——般配!你看預告里這對耳釘,一模一樣的耳釘,還一人戴一只,你要說他倆私底下沒點兒過去,那我不信。”同學們七嘴八舌:

    “還有還有,有人拍到方旬陪林光逐去醫院看望媽媽了,見家長了!”

    小女孩一個頭兩個大,第一次見識到營銷號的威力有多大,能把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死死捆綁在一起。她更無奈解釋:“那是因為他倆現在是鄰居了。我家房子不是賣了嘛,方旬買了,真要說起來他倆就認識一兩周,能有什么過去,他們私底下都不熟的。”

    小女孩是班級里同學們在娛樂圈唯一的人脈,“人脈”大腿都這樣說了,眾人也只得偃旗息鼓。只是還有人不甘心:“真不熟啊?”

    “真的!”小女孩肯定點頭。

    丸子頭同學再一次拿出手機。

    “那這張照片怎么解釋?”

    小女孩探頭一看,心中一驚。

    照片是晚上拍的,像素很低很模糊,但能看清楚照片中兩個人的五官。

    林光逐正在喂方旬吃東西。

    兩個人并排坐著,靠得很近,影子都重迭。

    這張照片帶給小女孩的沖擊性,不亞于現在班主任跑進來突然說今年教育局改革不高考了,大家把課本燒了直接原地畢業吧。

    小女孩遲疑:“這個……P的吧?”

    當天晚上放學,小女孩一到家拿到手機,就迫不及待給林光逐發去了微信:

    【林哥哥我有一幅畫沒找到,可能是搬家的時候沒帶走。我待會兒去拿,但我不好意思一個人去找方旬,你能陪陪我嘛。】

    林光逐回:【我十一點左右回家。】

    小女孩:【沒事林哥哥你先忙,我在樓底下的小吃攤坐著等你,你到了和我說就好。】

    【行。】

    小女孩又打開班級群,同學們嘰嘰喳喳聊了幾百條信息,不停有人艾特她。她忐忑不安打下一行字:“別催啊,我今晚看看情況。大家放心,我就是你們在娛樂圈唯一的人脈!!!”

    另一邊。

    夜晚的醫院顯得格外孤寂,住院部靜悄悄的。

    林光逐將車停好,直奔六樓護士臺。

    護士見到他,表情很不好看。

    “剛才給你打了七八個電話,一個都不接,你知道我們有多急嗎?”

    “在開會,不好意思。”林光逐只能道歉,末了眉頭緊皺問:“我媽現在情況怎么樣?”

    護士見他態度好,語氣也和緩了許多,“拍了個片子,問題不大,還好沒摔到骨頭。就是這么摔一下還是把腳踝給扭到了,最近一個星期讓你媽少下地走路,想出去透氣你們推輪椅帶她去。”

    林光逐:“好的,我在哪里付款?”

    護士:“拍片的錢已經付過了。”

    林光逐掏手機的手一頓。

    抬眼看。

    護士理所當然:“醫院給你打這么多電話你都不接,又聯系不到其他家屬。上次你朋友來時專門留了個電話,我們就打那個電話了。”

    “我朋友。”林光逐:“哪個朋友?”

    護士頓了一下,像是知道他們倆職業有些特殊,說:“方先生。”

    林光逐:“……”

    林光逐正要往病房走時,護士再一次叫住他,打開手機給他看了一條新聞,“你們家護工說你媽是看見這條新聞,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又不接,一時著急下床的時候踩空了。”

    手機屏幕上。

    似乎只是一個非常小的營銷號瞎編的內容,點贊量只有幾十,轉發量沒有。

    【林光逐重蹈其父覆轍,墜樓自殺——藝術家的遺傳性精神疾病是否難以自救?】

    報道瞎編亂造,通篇不知所云。林光逐拍了張照片,將照片發給工作室法務。

    “我知道了,謝謝。”

    林光逐其實有些不理解。

    這種小道消息賀霞怎么會相信,也是名校畢業的學生,基本的判斷能力難道都沒有嗎?

    而且這種事情發生不止一次了。

    之前他倒是都接到了電話,第一時間安撫賀霞不要瞎想,都是網上瞎寫的。他一遍又一遍向自己的母親保證自己精神狀態良好,不會突然走極端,也并沒有強忍著抑郁情緒。

    ——他根本就不抑郁,賀霞卻總擔心他做傻事。

    每一次都是這樣,讓林光逐感覺有些難受,他都能想象得到待會兒進病房會發生什么。

    賀霞會問他今天干了什么。

    去對他的行程。

    在確認他真的沒有做傻事后,聊著聊著,賀霞就會提起林光逐的父親,而后潸然淚下。

    林光逐就會手足無措,只能沉默。

    此時每一步都讓他的肩頭擔著巨大的壓力,明知道會面臨這些,他都有點不敢過去。

    但他還是得去安撫賀霞。

    還沒靠近病房呢,林光逐就聽見里面傳來的笑聲,他聽見自己媽媽在和人笑著說話,好像在說什么“好好拍戲”,“阿姨支持你”,“阿姨覺得你最美”。

    側身一看,

    賀霞正拿著方旬的手機打視頻電話,高興到臉頰泛紅,打著石膏的腿都顧不上了。

    似乎在和某個喜愛的女明星打電話。

    林光逐愣了會兒,沒進去打擾。

    方旬先從窗戶玻璃的倒影發現了他,起身走了出來,將門合上。

    彎唇小聲說:“你媽挺好玩的,追星。做核磁共振前還抓著我的手機不肯掛斷,她把藝人當古裝劇中的角色,角色被丈夫背叛了,她一直安慰人下一個更乖,讓人去夫留子。”

    林光逐靠著墻,垂著眼抿了抿干澀的唇。

    方旬笑完,發現他情緒不對。

    站直身體,擔憂低聲問:“你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感覺有點意外。”林光逐又看了眼病房內,賀霞和視頻里的人通話,笑得前仰后合,正抽紙巾擦笑出來的眼淚。

    印象中每一次遇見這種事情,賀霞的心情都會十分糟糕,這一次情況居然截然不同。

    林光逐收回視線,走到自動販賣機前買了兩瓶可樂,遞給方旬一瓶。

    “你來醫院幫我照顧我媽,工作怎么辦?”

    方旬接過可樂,笑了笑說:“工作什么時候都能做,往后推一推唄。你媽喜歡我,我就常來。”說罷聳肩,似乎頗為傲氣,“年紀大的人都喜歡我。”

    林光逐沒接這個話題,仰頭喝了口可樂,“你那三天假是從明天開始吧?”

    “嗯。”

    “三天時間的話……”

    “三天時間的話……嗯?”方旬重復了一遍。住院部走廊靜悄悄的,光線都非常暗,只有護士臺有細碎的交談聲,以及各個病房內部儀器滴滴響聲。方旬的心不禁高高懸起來,他們約好了有一周的結婚冷靜期,現在就是最后一天。

    也許林光逐即將給出答復。

    “假挺長的。”林光逐神色僵硬,聲音平直說。

    方旬高高提起的那口氣一瞬間墜了下去,冰火兩重天是什么滋味,他幾乎有些生氣了,又萬分無奈,拿喜歡的男孩子沒辦法。

    林光逐不主動開口,那這個口只能由他來開。方旬正準備提起這件事,林光逐突然偏眸,抿著唇說:“我想去樓底下透透氣,一起?”

    “…………”

    迎上這道映著光的忐忑目光,方旬都要醉倒其中,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那個“不”字。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站在住院部底下的小花園里了。

    上一次還是在六樓,方旬看見林光逐在小花園的藤蔓下……和張謹言接吻。

    想起來他都臉色無比難看,嫉妒的酸水壓都壓不下去,渾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林光逐喝完可樂,靠著石柱。和上次的站位一模一樣,只不過這一次身邊的人換成了方旬。

    他難得地有些混淆,心中躁動。

    在看見病房里的那一幕時,他心里冒出一個無比怪異,幾乎將他自己都嚇一跳的念頭:

    如果和方旬真的結婚,好像也不錯。

    這個念頭就像一塊投入湖泊的小石子,一開始波瀾不驚,經過足夠長時間的醞釀之后,在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讓他心尖滾燙,看見方旬的臉都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面上還是淡淡的,不顯露出一絲情緒,將喝完的可樂罐遙遙一扔。

    離垃圾桶半步之遙,滾落在草地。

    方旬拎著可樂罐走近垃圾桶,將自己的可樂罐扔進去,又把地上的撿起來也扔了進去。

    走回來時眉眼落下路燈暖黃的光暈,斜斜側靠在林光逐所靠的那根石柱上,雙手插兜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林光逐:“……”

    林光逐:“沒忘。”

    林光逐看見方旬垂下的黑睫,很長,不算卷翹,直直耷拉下來遮擋住過半琥珀色的瞳孔。伴著說話聲,這雙瞳孔不住地閃爍。

    “如果不和我假結婚,你的備選是你那個醫生朋友?”

    林光逐感覺自己被這越界的眼神刺到,耳根發熱收回視線,轉而看著六樓窗戶的燈。

    “不會是他,我和他只能是朋友。”

    方旬頓了頓,很想將這個酸溜溜的苦果吞下去憋一輩子。但還是一股一股血氣直往頭頂上竄,咬著后槽牙沒忍住說:“朋友會接吻?”

    林光逐愣了兩秒鐘,遲遲沒反應過來。

    ……什么接吻?

    方旬聳肩,語氣輕松說:“上次來醫院的時候我看見了,你倆躲這里偷偷接吻。親了很長時間。”說著他指了指腳下,“挺會找,算隱蔽。”

    “……?”林光逐眼睛都瞪大了幾分,見過造他謠的,沒見過當面造他黃謠的。他立即抬手制止,“等一下,我……”

    “如果當你的朋友就能肆無忌憚地親你,還不被你推開。”

    方旬打斷了他,彎唇偏眸凝視著他,似在調侃又似認真了起來,站直時后方斜斜的月光打下來,漆黑的影子幾乎能將林光逐籠罩在其中。

    半晌,沒情緒地笑了笑說:

    “那我還挺想當你朋友的。”

    第四十三章 想把人往床上拐

    林光逐非常肯定, 他看見方旬身形輕微向這邊傾了傾。夜間的醫院靜謐,門診樓距離這邊有很長一段距離, 120急救車拉響鳴笛,呼嘯著愈來愈近,又戛然而止。

    他側眸注視著方旬,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摳了摳身后的石柱灰屑。

    有溫熱的呼吸撫過面頰,他感覺……

    方旬此時想要吻他。

    不過這種感覺顯然是他的錯覺,方旬與他對視幾秒鐘, 很快就神色如常拉開了距離。就好像剛才傾過來的那一瞬間,就只是想要站直身體, 導致身形向他這邊歪斜了一瞬。

    “我好像管太寬了,抱歉。”方旬面無表情盯著側面的花壇,半晌扯了扯唇角,聲音沒有異常:“你想和誰接吻是你的自由。”

    “我沒和他接吻。”

    林光逐定了定神,說:“你應該是看錯了。那天新的檢查報告剛出來,醫生說我媽沒兩個月了。張謹言和我在底下聊假結婚的事情, 這種情況下我和他接吻,那我們倆得有多混蛋。”

    方旬微愣, 轉頭看過來。

    林光逐迎上他直勾勾的視線,不自在避開對視說:“我覺得挪威挺不錯,你覺得呢?”

    ……

    ……

    回病房拿手機的時候, 賀霞已經睡下了。

    聽到動靜驚醒, 林光逐走上前坐在床沿, 輕聲說:“媽,我后面幾天要去一趟挪威,去三天左右,等我回國再來看你。”

    賀霞迷迷糊糊點頭。

    “工作出差?”

    林光逐頓了下, 說:“領結婚證。”

    賀霞這才猛地清醒過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待看到方旬將病床搖起,雙臂撐在床尾沖她笑時,她突然間懂了什么。

    再扭頭一看,

    兒子也在彎唇對她笑。

    兩個大小伙子在昏暗的臺燈映照下,顯得眉清目秀,通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賀霞僵了幾秒鐘,高興到連說了幾個“好”,才說:“婚禮要在國外辦,那我得辦一下護照……”

    林光逐:“我們不辦婚禮。”

    賀霞困惑:“不辦婚禮?”

    林光逐點頭,小聲說:“我們倆都算公眾人物,不準備辦婚禮,結婚也不對外公開。就是去領個證,你知道就行了。”

    方旬突然扭頭看林光逐。

    林光逐感覺到這道過于火熱的視線,頗感莫名其妙地回視,“不對嗎?”

    “……* 對。”方旬深吸一口氣,笑著對賀霞說:“他不打算辦婚禮,那就不辦了。”

    賀霞聽出這對話不太對勁,但感情的事情,由兩個孩子自己去爭論就行。她只是忽然間有些感慨,身為單親媽媽,她費心費力將林光逐拉扯長大,好似半年前林光逐還是臂彎中的小寶貝,轉眼竟然已經要和人結婚了。

    她將林光逐單獨留下講話。

    方旬在病房外等候。

    “你真的喜歡他嗎?”賀霞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林光逐結婚只是為了完成賀霞的心愿,可真被問起這個問題時,他發覺自己沒怎么抗拒,也沒有太多說謊的負罪感,非常自然地點了點頭。

    “當然。不過你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

    賀霞彎下眼角:“我早就看出他對你有意思。”

    那你看錯了。

    林光逐心嘆一聲,面上還是笑。

    時間過得很快,紅顏敗給歲月,賀霞的眼角這兩年添了許多皺紋,往日打理柔順的黑色長發,也因為化療的緣故剃光。見賀霞伸手過來,林光逐抓住她的手,將臉龐貼上去,心里暗暗想著,希望媽媽可以陪自己再久一些。

    **

    晚上十點半。

    互幫互助拒絕內鬼人魚群。

    方旬迫不及待更改了群昵稱。

    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了個“已畢業”。

    群里頓時一片:“???”

    這種東西都是約定俗成的,上岸的人魚們加群以后,修成正果的都要加上這個后綴,驕傲彰顯已婚身份。當即有人懵逼問:“我錯過了一百集?”

    “林光逐不是剛和別人接吻嘛,怎么轉眼你就把人追到了手,你小子,速度太快了吧。”

    “啥情況啊,快說說!”

    方旬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回:“小林寶貝兒想找人假結婚,小爺通過競爭成功上崗。”

    “……”

    “……”

    【管理員已將您的群昵稱“方旬已畢業”更改為“方旬”】

    方旬:“…………”

    管理員:“別鬧,假結婚不算哈。”

    方旬又不死心地把昵稱改了回去。

    管理員緊隨其后。

    來回折騰三次后,方旬放棄了,冷臉在群中發言:“幼稚。”

    管理員無情:“等真結婚我給你隨大份子,假結婚就算了哈,一邊玩兒去。”

    群里的人魚們哈哈大笑,有人問:

    “那你倆公開嗎?”

    方旬:“他說不公開。”

    大家頓時表示同情:“慘。”

    “慘絕人寰。”

    “全世界僅你一人可見的老婆。”

    方旬發這些是想聽祝福的,結果碰了一鼻子灰,郁悶將群關掉。等林光逐從病房里出來,兩人一起來到地下車庫。

    林光逐說:“你等一下,我有東西在車上。你跟我上一下車。”

    方旬坐到了副駕。

    從林光逐手上接過一沓子厚厚的文件。

    懵了。

    文件名,結婚協議。

    這是啥??????

    方旬挑眉問:“你什么時候準備的?”

    “早就準備好了,半個月前吧。”

    林光逐有些忐忑,文件寫了很多內容,條條框框的東西,有咨詢律師后寫下的,也有他私心添加的,總共四十多頁的雙面合同,只是看完都要花費一番心力,更別提合作修訂了。

    他擔心一晚上搞不完,后面的三天凈弄這個了。那等方旬再有假期都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他目光灼灼盯著方旬翻開第一頁。

    大概零點五秒鐘,翻到第二頁。

    又零點三秒鐘,翻到第三頁。

    然后迅速翻過了二十多頁。

    林光逐忍不住提醒:“四十五頁的合同,前四十頁基本上都是婚前財產相關,以及離婚后的婚后財產該如何分割。你最好仔細看一看這部分,也可以聯系律師看看有沒有問題。”

    方旬聞言,直接合上了合同,倒過來從后面往前翻,直接跳到第四十頁看。

    林光逐:“……”

    旁邊的男人莫名有種視金錢如糞土的感覺。

    可不在乎錢,還能在乎什么。

    四十頁到四十四頁又是婚后債務問題,提前預警還債責任僅由借債人一力承擔,配偶不承擔連帶責任。方旬目光定在“配偶”兩個字上,定了很長時間,才心滿意足翻到最后一頁紙。

    四十五頁的合同,聊了整整四十四頁的錢,只有最后一頁與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

    方旬緩緩念出文件上的字:“甲乙雙方不得在任何公開場合暴露婚姻續存關系?”

    林光逐點頭。

    “但你可以私下和人說。”

    方旬繼續念:“乙方理應配合甲方,扮演好配偶的角色。在甲方有需求時,乙方幫助甲方追求婚姻外第三者……”念錯了,是第三人。

    頓了頓,方旬:“誰是甲方?”

    看這么久連甲方乙方都沒分清楚,林光逐無奈說:“你是甲方。這項條款是幾天前額外添加的,你不是有個出國又失憶的白月光么,必要時候我可以幫你追求他,也能向他解釋假結婚,還你清白。”

    方旬:“……”

    方旬很想解釋,說我的白月光就是你。

    但這個問題解釋不清楚,在林光逐看來,他們才認識不到兩個星期。

    合同的前四十四頁都在談錢,方旬但凡一說我沒有其他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你”,那林光逐就該懷疑他不懷好意,心懷不軌了。

    雖然……方旬也承認自己心懷不軌。

    他想要的就是林光逐這個人,想把人往床上拐,某種意義上這算是大大的心懷不軌。

    這時候林光逐:“建議你看一下最后一項。”

    方旬視線下移。

    【婚姻有效期持續一年,不論甲乙雙方是否同意,只要有其中一方向法院提交訴訟,一年后解除婚姻關系。一年內甲乙雙方意愿達成一致,亦能提前解除婚姻關系。】

    林光逐說:“你今晚回家好好看看合同吧。如果有想修訂的內容,最好明天咱們就討論出來,然后去公證這份合同。后天再乘坐不同的航班去挪威登記結婚。”

    方旬“嗯”了聲,問:“車上有筆嗎?”

    林光逐愣住。

    “有是有。但你最好還是找律師看過再簽字。”

    他看見方旬蠻不在乎地來回翻看合同,深邃清澈的琥珀色瞳孔滿含笑意,不知道看見了哪一條,笑出聲來:“甲乙雙方僅有婚姻之名,不得有婚姻之實。寫是這么寫,萬一有了怎么辦?”

    林光逐:“……”

    倒是沒考慮到這么細。

    “不會有。”他硬著頭皮說。

    方旬彎了彎唇,“啊”了一聲,這一聲堪稱曲折百轉,不愧是在演唱會舞臺上拿話筒的人,什么都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林光逐身體僵了僵,頓感窘迫。耳根微紅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目視前方說:“筆在副駕車門的凹槽里。”

    方旬折身拿筆,筆走龍蛇簽下名字,笑著打趣問:“林老師,婚姻之實這個地方我不太懂,你腦子里想的‘實’具體是什么?”

    林光逐:“……”

    林光逐:“下車。”

    方旬后仰靠在椅背上大笑出聲,清朗的聲音極具少年氣,拿合同掩面笑了許久,才在林光逐受不了的無語視線中打開車門下車。

    關上車門后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敲了敲車窗玻璃。

    林光逐降下副駕車窗。

    方旬在外搖了搖手上的合同,俊美的臉龐溢滿了笑意,手臂撐在車窗上懶洋洋說:“我有一個想加的條款。”

    有想加的條款很正常,對方畢竟是從事娛樂圈行業,估計是要他保密之類的。

    林光逐點了點頭,“你說。”

    方旬直視他,聲音在空曠的地下車庫變得溫柔,語調輕緩。

    “你來聽我的演唱會。”

    “……”

    “每一場,我都想你在。”

    **

    立春后天氣轉暖,但晚上還是冷風嗖嗖,小吃店馬上就要關門了。

    小女孩哆哆嗦嗦蹲在卷閘門口,吸著鼻涕在班級群里發言。

    “別急別急,還沒見到人呢。”

    班里同學討論得熱火朝天:

    “他倆肯定有點什么,戴同款耳釘就很不正常。”

    “而且還去醫院見家長了!什么樣的關系能夠見家長,不用多說了吧。”

    “仔細想想怪好嗑的嘿嘿,兩家公司是競爭對手,搞了個世紀大和解出來。現在不是世紀大和解了,我看啊,是世紀大聯姻!”

    “一個三十秒的預告剛放出來,微博超話就有了,熱度還直直碾壓最近熱劇cp。”

    “賭十張物理卷子,他倆搞地下情。”

    嘟嘟——

    路邊有人按喇叭。

    小女孩抬頭一看,看見了眼熟的灰色轎車。興奮在群里發言:“林哥哥下班回家了,我先上他的車了,有情況立即告知組織!”

    站起身時,他看見林光逐沖她擺手,指了指后面的交叉路口。

    她偏頭一看,又有一輛黑色轎車從后方拐進來,打了雙閃,方旬降下車窗示意她上車。

    而后林光逐直接開走了。

    小女孩:“…………”

    小女孩呆滯低下頭,在群里打字:“臥槽。”

    “怎么了怎么了?”

    “快說。”

    小女孩:“林哥哥是和方旬一起回來的。”

    群里:“!!!”

    小女孩滿懷震驚的心情,小心翼翼上了方旬的車。她坐過幾次林光逐的車,車廂里是好聞的苦橘香味,每一次她坐在副駕都心曠神怡,身心舒暢。然而現在她卻雙膝合攏,兩只手局促地放在膝頭,明明車子里是一樣的苦橘香水味道……

    等等,這兩個人車上的味道怎么會一樣?!

    小女孩更懵了。

    在她的認知中,這兩個人才認識不到一周時間……

    本來堅信這兩人不熟的她,突然間開始動搖。

    等站到了電梯里,她抬頭看著眼前兩個身高腿長的背影,左手邊的男人衣著較為光鮮休閑,應該是錄節目時穿的,還沒來得及換下。右手邊的更為商務,垂著眼看手機時,白皙的后脖頸在電梯昏暗的光線中宛若一截白雪。

    兩個人都像是從畫報中走出,并排站在一起身高差都賞心悅目,只剩下兩個字——般配。

    電梯還沒有到十六樓。

    她又看見方旬試圖將手中的文件卷起來,卻因為文件太厚作罷,偏眸看向右邊長嘆一聲。

    “四十五頁啊,你的大學畢業論文都沒這么長吧。談錢真傷感情。”

    林光逐彎唇:“談感情傷錢。”

    說著將手機息屏,屏保剛剛好映入方旬的眼簾,正是那張與張謹言的合照——更為準確的來說,是林光逐與張謹言,以及賀霞還有張謹言父母的合照。

    偏偏五個人,方旬只能看見照片里張謹言搭在林光逐肩頭的那只手,礙眼得很。

    人魚占有欲強,別的不行吃醋最行。

    方旬心中吃味壞了,笑著假裝不經意說:“你這屏保是不是該換了?”

    林光逐:“好好的為什么要突然換掉。”

    方旬喉結上下動了動,開玩笑般說:“我們倆現在的關系,你的屏幕放其他男人合適?”

    林光逐聽出他在開玩笑,視線向后方的小女孩偏了瞬,手肘拐了拐方旬以示提醒。

    方旬也回頭看了眼小女孩,轉回時湊近林光逐低聲道:“那不說了,微信和你說。”

    這聲音輕柔又沙啞,似情人間的呢喃。

    林光逐耳根被溫熱的氣息帶紅,不自在地干咳一聲說:“微信也別說了。”

    方旬:“嘴巴不能說打字也不能說,那你想我用什么和你說。”

    “換換換,我回家就換。”林光逐繳械投降,抿唇向后看了眼,壓低聲音警告:“不說了,有小孩。”

    兩人身后。

    小女孩:“…………”

    啊啊啊啊兩位請盡情的調情!

    當她不存在就好!!!

    第四十四章 假性發/情期

    第二天將婚前協議送去公證, 林光逐上飛機的時候就開始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與方旬假結婚。

    他后悔選擇了挪威這個國家。

    從上海轉機至挪威,滿打滿算他乘坐了將近二十個小時的飛機, 中途睡了三四五六覺,睡醒依然在飛機上,這種感覺真的是造孽……

    而且挪威還是母語非英語的國家!他下機場后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拉著外國大媽問路,兩個人互相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

    不過讓林光逐感到意外的是,

    方旬的經紀人, 也就是李樂天——此人得知他與方旬預備在挪威結婚,居然問都沒問一句, 十分理所當然的就接受了他們二人認識不到兩周就要閃婚的“壯舉”。甚至還安排了當地一位華人導游,來為他們做引導與翻譯。

    出了機場,一輛灰黑色的越野車停在路邊。

    主駕駛下來一位穿著齊膝雨衣的女人,扎著高馬尾,皮膚曬得雀黑,全身上下被雨衣裹得只露出來一雙眼睛。女人下車后笑著向林光逐伸手, 自我介紹:“你好,叫我蓋爾娜就行。”說完向林光逐身后張望, “方旬沒和你一起來?”

    “我們故意錯開了航班,免得被記者拍到。”林光逐:“他應該明天中午到。”

    蓋爾娜嘟囔:“那完了,今晚下雨。如果雨一直持續到明天還不停, 你們就領不了證了。”

    林光逐疑惑:“挪威下雨不給登記結婚?”

    “不是這個原因。”

    蓋爾娜笑著搖了搖頭, 示意他上車。

    蓋爾娜是一條上岸人魚, 因為心上人是挪威人的緣故,她的主要活動范圍都在挪威。這次算是接到公司安排幫助同僚,不然下雨天,她一定窩在家中門都不出。

    不過馬上就要下雨了, 她不敢在室外過多逗留,將車開得飛快,導航幾次響起超速警告。

    看見林光逐臉色難看,蓋爾娜歉疚說:“抱歉,我有急事想早點回家。你放心,我駕齡十幾年了,開快車也不會出事故。”

    林光逐臉色更難看:“不是,我暈車。”

    蓋爾娜踩油門,說:“那我開快點兒,爭取早點把你送到旅館。”

    林光逐在車子提速的那一刻,胃里翻江倒海,更想吐了。

    蓋爾娜:“我不知道你們要一起住還是想分開住,就開了兩間房,你們自己決定。明天中午我接你們去挪威的婚姻登記處……”

    旁邊絮絮叨叨,林光逐頭暈目眩打開車窗透氣,感覺有細小的雨點從外飄入,落到臉上。

    蓋爾娜驚聲尖叫:“shit!快關窗!關窗!”

    林光逐不解其意,但還是很快關上了窗戶。蓋爾娜迎上他的視線,尷尬笑了笑,“我不太喜歡淋雨,有……呃,關節炎。”

    林光逐:“方旬也不喜歡淋雨。”

    蓋爾娜:“你之后也許會發現,我們公司很多人都不喜歡淋雨,真是糟糕透了。”

    林光逐偏眸笑:“公司傳統?”

    蓋爾娜也笑:“差不多吧。”頓了頓,轉言問:“你們怎么會想到來挪威?”

    “隨便挑的。”

    林光逐問:“有什么問題嗎?”

    蓋爾娜:“挪威對于方旬來說是個特別的城市。”

    林光逐:“為什么?”

    蓋爾娜偏頭看他上下打量著,笑了笑轉回去目視前方,說:“因為他的愛人現在正在挪威。”

    ——方旬有個出國又失憶的白月光。

    也許是車速過高又急轉彎的緣故,林光逐感覺喉嚨里又癢又疼,越來越想吐。他撐著座位往上坐了點兒,反應過來了。

    那位傳聞中的白月光出國后來了挪威……那會是一個怎樣驚才絕艷的人?

    讓方旬念念不忘,至今都不舍得放下。

    “那還真是巧。”他垂下眼睫,聲音冷靜。

    蓋爾娜困惑看他一眼。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間情緒不對勁了。

    想了想只能轉移話題:“明天如果還下雨的話,方旬可能出不了門。建議你們后天登記,如果后天雨還沒停,就再等一天。”

    林光逐:“可我們的假期只請到后天。”

    蓋爾娜:“那也沒辦法,下雨他就是不能出門。實在不行你們再多請一天假吧。”

    林光逐是當之無愧的INTJ,超出計劃多請一天假,工作計劃就會被打亂。他接受不了,皺了皺眉頭說:“為什么你們都討厭下雨?”

    討厭到連門都不想出,有點夸張了吧。

    蓋爾娜沒正面回答,松弛感十足地唱了起來:“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

    林光逐:“……”

    唱完,蓋爾娜正色:“因為愛情,我們不能淋雨。”

    林光逐:“…………”

    林光逐扯了扯唇角,語氣更淡:“情傷?”

    蓋爾娜說:“看你怎么理解。”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林光逐覺得這二十個小時的航程格外磨人,到了挪威連風景都沒看見,出機場就是連綿的小雨與昏暗的天空,上了汽車又開出飛機的速度,導致他暈車想吐,從昨天到今天,一切的一切都叫他身心難受。

    他合上眼睛,暗暗心想。

    一定是長途旅行太折磨人了,他心情不好絕對不是因為蓋爾娜在一旁沒眼色地喋喋不休,不斷地提及那位與他毫無關系的白月光。

    **

    旅館是一間套間,可以看出李樂天花了大價錢,希望他們能住得舒服。

    可畢竟是在國外。

    林光逐語言不通,打開電視一句都聽不懂,只能洗漱完郁悶早早睡下。

    第二天臨近中午,蓋爾娜給他打了電話,語氣極其暴躁:“shit!我們被困在機場了——”

    “下雨了,好大的雨。”她又罵了數聲。

    林光逐拉開窗簾一看,玻璃窗上被雨水打出新一層模糊不清的膜,雨勢鋪天蓋地。

    “你們在機場等雨停吧。”

    蓋爾娜:“不行。機場有從國內追來的狗仔,而且雨可能會下得更大,我們必須現在就上車,可是從機場到車的路上我們一定會被淋成落湯雞!”

    林光逐剛要說話,那邊就掛斷了電話。他茫然坐了會兒,毫無頭緒。

    大概半小時后,旅館的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光逐開門一看,就看見走廊里搖搖晃晃兩個人互相攙扶著,疾步走近。

    兩個人都全副武裝,披著雨衣,渾身都在滴水。林光逐上前時,只看見蓋爾娜動作飛速拿房卡開了門,將方旬推了進去,而后關門。

    方旬的狀態顯然要更糟糕,站都站不穩。

    “蓋爾娜。”林光逐叫住正準備離開的蓋爾娜,視線在她青紫斑駁的臉頰上停留片刻,“你們……?”

    蓋爾娜嘶聲將雨衣的兜帽收緊,遮擋臉上被雨水砸出的淤青,疼到幾乎說不出話,眼淚都要流出來。她擺了擺手將房卡扔過來,匆忙留下一句話:“明天不下雨的話,我來接你們。”

    她離開后,走廊靜謐。

    另一邊。

    方旬被推進套間,踉蹌摔倒在地,他比蓋爾娜倒霉多了。一樣的雨衣穿在蓋爾娜身上,至少能將身體遮擋住,穿在他身上,胳膊都露出一截,領口還系不上,從機場到轎車短短三百米的路程,雨水像長了眼睛般從領口往胸膛鉆,此時他的脖頸、手臂盡是紅紫。

    幾小時內肯定消不了。

    他艱難坐起喘了口氣,扶著墻壁踉蹌進了衛生間,脫去雨衣和上半身的衣物,從鏡子里看見自己的狼狽模樣。

    好在他戴了墨鏡與口罩,臉上幾乎沒怎么淋到雨,胸膛卻不堪入目。

    這些都不重要。更讓他感到難以置信的,是耳朵——藍金色的半透明魚鰭豎立在耳廓上,在煞白的燈光下閃爍微光,他試圖抬手將魚鰭揪下來,剛一用力就疼到悶哼一聲。

    他聯系不了國內的同僚,只能打電話給剛離開不久的蓋爾娜:“我的魚鰭怎么冒出來了?”

    蓋爾娜:“你淋太多雨,身體受到巨大創傷自動開啟防御機制,進入假性發情期了。國內沒人教過你這些?”

    “……”

    “小事,找你愛人解決。”蓋爾娜匆匆忙忙就準備掛斷電話。

    方旬急忙道:“等一下!林光逐都不知道我是人魚,我現在這幅模樣怎么能見他。”

    “什么?你太離譜了!”蓋爾娜叫了一聲,“都要結婚了,你的愛人居然還不知道你是人魚……算了,那你忍幾小時生挨著痛吧,還好淋得雨不多,幾小時后魚鰭和淤青都能褪下。”

    方旬眉頭皺起,“那我躲房間里。”

    蓋爾娜:“……”

    蓋爾娜心虛,聲音都變小:“啊,剛剛我走的時候順手把你的房卡給林光逐了。”

    說罷像是怕被問責,飛速掛斷了電話。

    “祝你好運,明天見。”

    方旬啞然拿著手機,還沒回過神,又聽見門外有敲門聲,“……方旬,你還好嗎?”林光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方旬僵硬扭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藍金色的魚鰭顯眼到不可忽視,他環顧四周,想要找什么東西遮擋一下,卻發現現在無論拿出什么,都遮擋不住種族特征。

    更要命的是在假性發情期,他只是聽見林光逐的聲音都要受不了了,頭腦昏沉嗓子干啞,渾身的劇痛導致他幾乎有些神志不清。

    想接近,想占有,想……

    “我沒事。”方旬深深閉眼,抬高音量。

    低沉的聲音明顯在忍痛,“別進來,千萬……別進來。”

    “你們是不是出車禍了?蓋爾娜開車太快,外面還下了這么大的雨。你受傷了嗎?”林光逐半晌得不到響應,遲疑片刻,拿房卡開了門。

    “滴”一聲響。

    推門的瞬間,與此同時衛生間的門被人“啪”一聲合上,巨響震到磨砂的玻璃門都仿佛要碎裂。

    林光逐握著門把手愣了幾秒鐘,小心翼翼合上套間的門,走到衛生間門前。

    “……”里面一旁死寂,只有滴水聲。

    “你讓我看看你。”

    林光逐抿唇看著磨砂玻璃上那個模糊不清的身形,小聲說:“不然我不放心。”

    第四十五章 想出去還是要留下?你自己……

    “沒出車禍。”

    方旬的聲音隔著一套玻璃門, 悶悶的。似乎在竭力壓制著什么,說話的語調都不平穩。

    林光逐靜默片刻, 說:“門打開給我看看。”

    “剛淋了雨,我在洗澡。”

    方旬回。

    林光逐看著磨砂玻璃上映出的身影,知道這人現在大概站在洗手池邊,而且衛生間里也沒有淋浴的水聲。他遲疑說:“那我把房卡放在你的床上,你有事叫我。”

    “好。”方旬松了一口氣,回答。

    林光逐走到門邊, 拉開門,停頓大約三秒鐘, 又關門。

    而后抱臂靠在門內,薄唇緊抿盯著緊閉的衛生間。

    套間里靜到出奇,客廳的窗簾遮旋光性極強。整個空間幽暗,只有窗簾最下層淡出一層可有可無的暗光,模模糊糊得像裝裱上絲綢質地的邊線。忽略這道光,那就僅剩衛生間的燈還開著。

    大約五分鐘后, 衛生間的門被方旬打開。

    幾乎是冒頭的下一秒,方旬就迅速縮了回去, 還把衛生間的燈給關上了。

    這下子真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了。

    里面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你沒走?”

    林光逐:“…………”

    林光逐摸索著墻面走到衛生間附近,指尖觸碰到類似于門框的東西。他感覺到方旬似乎想再次關門,說:“你現在關門會夾到我的手。”

    方旬停了下來, 沒動, 也沒說話。

    林光逐皺眉繼續:“你和蓋爾娜的狀況很奇怪, 如果不是出車禍……你們嗑/藥了?”

    說著他將手掌探向門側,在墻面上繼續摸索,尋找燈光開關。奇怪的是,他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 方旬卻猶如處在白晝之中,這種環境下竟然還能精準攥住他的手腕。

    低頭時笑了聲:“林光逐,你是真能招惹。我要是懷疑你嗑/藥,你什么感受。”

    這氣息就在耳邊,溫熱纏綿。他能明顯感覺到方旬的語氣不太對勁,似乎正咬牙忍耐著一股沒由來的火氣與燥意。

    生物有一種本能叫做趨利避害,林光逐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想要后退離開這個地方。

    “沒什么感受。”

    他剛后退,攥住手腕的掌心用力將他一拉,他便踉蹌跌入衛生間里,手指離開墻面迫切地想要尋求支撐,倉皇按在了身前人的身體上。

    他自己都不知道按到了哪里,也許是胸膛,又也許是腹部,指腹下的觸覺硬邦邦的。

    下一瞬,他聽見方旬倒吸了一口氣,又帶著顫意緩緩輕吐出,尾音更啞,“別動。”

    “我要開燈!”林光逐耳根發熱,罕見地感覺到非常不自在,突然想起身前人沒穿衣服,改口道:“……算了,你先把衣服穿好。”

    話音落下,肩膀一重。

    方旬突然將下顎搭在了他的肩上,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來。林光逐一時不察,險些被對方的體重壓倒,勉強站直時也覺得小腿陣陣酸軟。

    方旬淋了雨,頭發尚且還潮濕,他肩膀處的衣物迅速被雨水弄潮,手臂想托住這個人,又不知道該扶哪兒好,只能抵住這人的胸膛想拉開距離。可方旬的力氣不小,靠上來后手臂十分自然地就環上了他的腰,牢牢將他箍死在懷中。

    彎腰埋在他的肩頭,悶悶說:“給我靠會兒行不行,求你了。”

    語氣在示弱,可行為上絲毫沒遮攔,不僅箍住他的腰,還偏著頭……

    像著了迷般深嗅著他脖頸間的味道。

    意識到這一點后,林光逐后脖頸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臉龐像被熱蒸汽蒸一樣迅速變紅,幾乎想奪門而出。活了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這樣心臟跳到快要沖破胸腔的感受。

    他現在不是懷疑方旬出車禍了或是嗑/藥,他懷疑方旬喝醉了,而且醉得不輕。

    可他分明沒有聞到酒精的氣味。

    方旬:“你不要碰我的耳朵。”

    一定是喝醉了!

    他好端端地去碰方旬的耳朵干什么?

    可方旬都這樣說了,林光逐嘴角扯了扯,好奇抽出手沿著這人的鎖骨摸向側面脖頸,又向上想摸這人的耳朵,想看看什么怎么回事。指尖剛蹭到這人的耳垂,就被猛地拉下。

    緊接著,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帶動,被扯著跌跌撞撞向右邊走了幾步,膝蓋后方杠到某處硬物,而后天旋地轉,他的后腦勺被方旬滾燙的掌心托住,整個人跌倒在某個寬大的凹槽中。

    手指無意識在身下摸了摸,林光逐才反應過來,他們倆跌倒在了浴缸里。

    方旬撐在他的上方。

    林光逐在黑暗中故作鎮定地眨了眨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見,可他冥冥之中能感覺到,方旬與他截然不同,即便是在黑暗里,也能清晰看見他,將他此刻的慌亂盡收眼底。

    空氣中漂浮著好聞的皂角香味,應該是國外的牌子,聞起來像幽深的海底,帶著股濃郁的海洋香。

    很快林光逐又聽到上方有沉重的呼吸聲,像鍛煉過度后的粗/喘,又像竭力忍耐的躁動。也許是過了一秒鐘,又也許是一分鐘,方旬咬著牙問他:“你要出去,還是留下?自己選。”

    “…………”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將每一句話都說得太明白。

    意識到方旬想干什么,林光逐大腦“轟”的一聲,面燥心熱渾身發軟,半晌才僵硬地出聲:“我要出去。”

    他甚至重復了第二遍:“我要出去。”

    有一道視線降在了他的臉上,林光逐眨了眨干澀的眼睛,幾秒后才聽到方旬說:“真不該讓你自己選。”說完湊近,又在他的脖頸間深深嗅了一下,就像人類吸貓一樣,林光逐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炸毛到維持不了端莊的布偶貓,被方旬強行按在懷中一通狂吸。

    “你說過的,無論發生什么,你都喜歡我。”語畢,方旬才意猶未盡松開他。

    林光逐從浴缸中爬起,迅速跑出了這個房間,回到走廊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強光,捂著眼睛頭暈眼花地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而后在房間里呆坐了一小時。

    他很確定自己絕對沒有說過那種話——等等,方旬該不會把他當成別人了吧?

    當成那位出國到挪威的白月光?

    林光逐走到衛生間用冷水洗臉,畢竟是同一個旅館,衛生間的布局一模一樣。他扭頭看向浴缸,又看向明明就在門邊剛剛卻怎么摸也摸不到的燈光開關,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剛剛就差臨門一腳,只差一點點兒,他就要與方旬發生點什么。

    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方旬讓他自己選時,有那么一個瞬間,林光逐險些要大腦發熱地點頭了,

    最后是理智占了上風。

    還好沒越那一步雷池。

    林光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可不想成為誰誰誰的替身。

    **

    挪威的雨來得兇猛,去得也快。到晚上雨停,蓋爾娜又生龍活虎得恢復過來,打電話約他們下樓,想要約一頓晚飯。

    “你們來挪威做客,我做東!”電話里,蓋爾娜的聲音滿是活力,“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有什么好吃的都逃不過我的嘴巴。你快收拾收拾下樓,我開車帶你去吃好吃的。”

    林光逐沉吟幾秒。

    “方旬來不來?”

    蓋爾娜:“他* 當然來啦,我先給他打的電話,他答應得很快。”

    林光逐想了想,說:“你們去吃吧,我晚上不想吃飯,要早點睡覺。”

    蓋爾娜哀嚎一聲,用美食引誘說了好多,發現林光逐真的不想出門后,嘟囔一句:“那沒法吃了。你不來,他肯定也不出門。”

    林光逐頓了頓,“方旬沒那么認生。”

    蓋爾娜:“你們倆中午發生了什么嗎?”

    這個話題轉換得太快,林光逐愣了幾秒,才垂眸否認:“沒有。”

    蓋爾娜:“那你在鬧什么別扭。”

    林光逐:“……”

    蓋爾娜神探斷案:“一開始打電話的時候你明明想出門吃飯,但你聽方旬也來后,又說不想出門了。你倆中午肯定有事兒,他欺負你了?”

    林光逐無意識舔了舔下唇,試探著問。

    “他是不是和你說了什么?”

    蓋爾娜突然激動:“我就知道!你這樣說那中午肯定是發生了什么。”

    轉言做和事佬般道:“方旬什么也沒和我說,我自己猜的。我跟你說,你不要和他計較,你別看他瞧上去拽拽的什么都不當回事兒,可他小小的腦筋里除了你不剩什么了。你和他冷戰鬧別扭,他可比你難受多了……”

    蓋爾娜不知道他們是假結婚。

    多說無益。

    林光逐應了幾聲,就要掛斷電話。蓋爾娜問:“那你晚上還要不要和他一起吃飯?”

    林光逐:“……”

    林光逐說:“不吃。”

    掛斷電話后,林光逐取出隨身攜帶的畫冊,想要畫點兒什么轉移注意力。鋼筆在空白的紙上懸了許久,懸到墨水滴下透濕紙背。

    他嘆了一口氣,將畫冊合了起來。

    他的情緒沒由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在鬧什么別扭。中午發生那么一檔子事兒,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沒辦法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吃飯。

    可他又覺得不僅如此。

    他就是忍不住地代入去想,如果自己也有一個刻骨銘心的初戀,在最深愛的時刻出國來了挪威。而現在自己要和一個不愛的人假結婚,結婚地點好巧不巧就是挪威,

    ……在初戀所居住的地方,和別人結婚是什么感受?

    而林光逐此時就是這個“別人”。

    “……”林光逐面無表情,近乎將畫冊扔到了行李箱里,這種心情真是糟糕透了,他都不想在挪威多待一秒鐘。

    旅館特供的冰鎮橘子汽水格外酸,像擱置了十幾年過期的橘子皮,抿一小口都讓他牙酸。

    隔日,也是他們假期的最后一天。

    挪威天氣放晴朗,蓋爾娜早早就開車來到旅館下等候。方旬悶不吭聲上了后排車座,蓋爾娜扭頭一看,說:“你看起來像一朵要長霉的蘑菇。”

    方旬涼涼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低頭。

    蓋爾娜猜都能猜到:“林光逐不理你了?”

    方旬:“我昨晚給他發消息,他回得好冷漠。”

    蓋爾娜:“你發什么了?”

    方旬:“我問他要帶什么證件。”

    蓋爾娜:“……”

    方旬:“他讓我谷歌自己查。”頓了頓,語氣變郁悶:“他就回了我兩個字,谷歌。在國內他不是這樣,我把證件拍給他問有沒有遺漏的,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回我。”

    蓋爾娜哈哈大笑,笑完看見方旬鐵青的臉色,又覺得這個時候笑很不厚道,憋下笑意。

    “昨天中午他進你屋了嗎?”

    方旬:“進了。”

    蓋爾娜聲音變促狹,“那你們……”

    方旬冷靜道:“什么也沒發生。”

    蓋爾娜“嘶”地吸了口氣,豎起大拇指感慨道:“你真是一位神人。假性發/情期都能忍住不動他,擱我身上我可忍不了一點兒。”

    方旬懊惱:“但他好像生氣了。”

    “不是好像,他就是生氣了。他昨天晚飯都不想和你一起吃。”蓋爾娜轉頭說:“你把后排的背包給我,我放副駕駛上。”

    “干什么?”

    “這樣林光逐就會坐到后排啊,你倆坐在一起,總比一前一后全程不接觸好吧。”

    方旬心想也對,立即將背包放到副駕。

    大約十幾分鐘后,林光逐從旅館中出來,先是拉開了副駕的車門。見車座上滿滿當當放滿了東西,頓了幾秒關上車門,坐上后排。

    一上車,他沖方旬笑了笑,“早上好。”

    “……”

    方旬原本還在忐忑,一見到面前這張溫和的笑臉,頓時心花怒放想說話。可林光逐下一秒就扭開了頭,垂著眼沖蓋爾娜道:“我昨晚沒睡好,幾乎一晚上沒合眼,可能水土不服吧。你介意我在你開車的時候睡覺么?”

    “不介意不介意。”蓋爾娜連忙道。

    汽車啟動,蓋爾娜與方旬在車內的后視鏡中對視數眼,蓋爾娜無聲提醒:“他不對勁。”

    方旬當然知道林光逐不對勁,回過頭想想,就連后者剛剛那一句問好時的笑容,都顯得過于客套。他坐立不安,抿唇偏頭看著林光逐閉目養神的面容,焦躁到都想把人搖醒問一問。

    ——你在生什么氣?

    如果昨天中午方旬真的沒控制住,那林光逐生氣還情有可原。可方旬昨天明明忍住了,忍得好辛苦!后面幾個小時幾乎是泡在盛滿冷水的浴缸里,才能勉強挨過假性發/情期的難言之癮。

    連同僚都對此嘆為觀止,可林光逐過后晚飯不和他一起吃,消息也不回,上車直接睡覺,看都不看他一眼,這比殺了方旬都難受。

    ……

    ……

    距離婚姻登記處有些遠,林光逐模模糊糊地在車上睡著了。他昨晚確實一晚上都沒睡著,翻來覆去的,非常后悔選擇挪威。

    不僅僅是來到挪威后處處都不順意。他更不理解的是,方旬明知道白月光在挪威,為什么還同意跟他一起來挪威登記結婚。

    為什么不換個別的國家呢?

    睡醒后,車子停在一棟建筑物旁邊,現在是早上七點鐘,婚姻登記處還沒開門。

    林光逐起身,發現身上披著方旬的外套。車上安安靜靜的,蓋爾娜在前排睡覺,空調溫度打得很低,他又偏眸看——

    方旬坐在他左側,正抱著手臂擰眉盯著窗外,側臉線條頗具少年感,似乎正窩著一團火。

    林光逐取下外套,將其還給方旬。

    方旬接過后看他一眼,舌尖抵了抵腮,一言不發又扭頭看向窗外。

    車廂內依然靜謐。

    林光逐能感覺到方旬此時心情不好,但他自己心情也不好。沉默片刻后,轉開臉頰看向自己這一側的車窗,心里頭悶悶的很難受。

    還有點兒疼。

    他知道方旬白月光在這個國家,后者的心情肯定多多少少受到影響,便強忍著不發作。

    蓋爾娜睡醒時婚姻登記處已經開門了,扭頭一看,后排的兩個人一左一右都面無表情看著窗外,一個賽一個的委屈。如果不是在陸地上,蓋爾娜險些以為后排已經被委屈的潮水淹沒了,這兩個人都溺了水,偏偏還都假裝若無其事。

    她好笑問:“還結婚嗎?隔壁是離婚登記處,要不我帶你們先去離個婚吧。”

    “…………”

    下了車,工作人員與他們語言不通,見他們臉色難看,就要將他們往離婚登記處引。還是蓋爾娜上前幾番解釋,工作人員才恍然大悟。

    挪威的結婚登記與國內不太一樣,國內需要拍結婚證,挪威不需要。他們在里面磨磨蹭蹭弄了將近兩小時,才各自拿到一張像極了房產證的證書,上面寫滿了鬼畫符一樣的文字,林光逐有且只能看得懂自己和方旬的名字。

    出了登記處。蓋爾娜說:“今天天氣好,特羅姆瑟晚上有極光,你們要不再留一天,看看極光再走?”

    林光逐:“不了,我機票已經買好了。”

    方旬轉頭:“你買返程的票都不和我說?”

    林光逐:“我們本來也就不是一起回國。上海的機場代拍很多,一起回去可能會被記者拍到。”

    方旬:“你什么時候買的票?”

    林光逐:“昨天晚上。”

    方旬:“……”

    昨晚不回他的消息,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吃晚飯,機票倒是買得快,一聲不吭地就要自己回國。要不是蓋爾娜問,他可能連林光逐上飛機了都不知道,越想越心里堵得慌。

    林光逐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距離登機還有七小時,但他已經不想留在挪威,呼吸著這片空氣很難受。他索性說:“我快登機了,現在就要去機場。”頓了頓,語氣淡淡補充道:“你可以晚點兒回國,在挪威多留幾天。”

    方旬眉心一跳,氣到笑出聲來:“我一個人留在挪威干嘛?”

    林光逐:“……”

    蓋爾娜在一旁聽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她就沒見過結婚時氣氛這么糟糕的小情侶,正想要打圓場,又聽見林光逐笑了笑,說:“我哪兒能知道你想干嘛。我不在,你找人開房不是更方便么。開完房,再問問他要選出去還是留下。”

    “!!!”蓋爾娜汗毛都要立起來,林光逐的神情與語氣明明溫和,但話語里的含義攻擊性太強了,她甚至都聽不明白林光逐在攻擊什么,卻能敏感地察覺到撲面而來的酸味兒。

    她都能聽出來,方旬自然也能聽出來這話里的醋勁兒,心底的怒意都一滯,盯著林光逐白皙又漂亮的臉,愣愣看了半晌都沒說話。

    林光逐把話說出口,立即就覺得不妥。

    他昨晚沒睡好,已經有些口不擇言了。仔細想想他其實根本沒有生氣的必要,他和方旬只是假結婚而已,明明白白寫了四十五頁合同的利益交換,彼此都心知肚明,被當作替身也沒什么。

    他現在興師問罪,就……還挺沒道理的。

    林光逐沉默片刻,想挽回局面:“抱歉,我到挪威后吃不好也睡不好,情緒受到了影響,遷怒了你……”話都沒說完,方旬突然間神情莫測攥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拉向建筑物側面無人的地方。

    蓋爾娜緊張的聲音在后面響起:“喂!你們好好說話——”她在原地急得直跺腳,想跟上去攔一下,又怕好心辦壞事兒。

    拐角處無人,昨天下了一整個白天的雨,地面尚有積水。鞋靴踏過積水時,水漬飛濺,林光逐被方旬抵到了墻角。

    陽光落到了方旬的臉上,高挺鼻梁旁有一片暗色的陰影,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抬眼時,林光逐看見他眼底的躁動,與呼之欲出的情愫,壓抑又克制著低聲問:“什么叫你不在,我找人開房更方便?”

    林光逐偏過頭不看他,“……我隨口說的。”

    方旬將林光逐的臉掰了回來,逼著林光逐正視他,咬著牙忍著激動,一字一頓問:“你到底在生我什么氣,告訴我。”

    第四十六章 醉酒

    林光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

    他看了方旬半晌, 還是那句話:“我要登機了。你在挪威多待幾天吧。”

    方旬也看著他。

    就這么盯了三四秒鐘,拿出手機打開12315, 問:“你買的幾點航班?兩點四十的?還是三點一十五的?”

    林光逐:“你要做什么。”

    方旬:“問問。”

    林光逐只能硬著頭皮答:“七點五十的。”

    方旬掀起眼皮,詫異挑眉:“這叫快登機了?”

    林光逐:“……”

    方旬拿著手機操作了會兒,說:“還有票。”

    今天是工作日,挪威也并非熱門旅游景點,有剩余的機票不稀奇。林光逐看見方旬按上購票按鈕,出聲:“你要今天回國?”

    方旬點頭, “和你坐一班飛機。”頓了頓,重音強調:“我一個人留在挪威沒意思。”

    買票的過程安安靜靜, 林光逐沒有阻攔,只是沒忍住問了句:“萬一被狗仔拍到怎么辦?”

    方旬語氣很平:“一起死。”

    林光逐本繃著面頰,猝不及防被逗笑。

    方旬買完票后,將手機伸到林光逐的眼睛前,屏幕上是購票頁面,他晃了晃手機, 再收起手機時頗具少年感的俊美面容從后探出,琥珀色的瞳孔映著碎光。

    林光逐看見方旬清澈又執拗的眼睛, 再一次覺得自己剛剛口不擇言的行為過于冒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又聽見方旬放柔了聲音問他:

    “你現在還生氣嗎?”

    這聲音很低,在空曠無人處格外清晰。林光逐知道他與方旬只是協議結婚, 一年之后就要離婚, 可在挪威發生的所有事情, 都讓他敏銳嗅出一絲不對勁——

    比如他毫無立場的生氣。

    再比如方旬不過問緣由,現在愿意放低了姿態來哄他,也不計較他一聲不吭買了返程的機票。

    再比如……

    昨天中午在旅館的浴缸里,他能明顯感覺出來, 肢體糾纏的那一瞬間,他與方旬都有剎那的動情。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斷提醒著他,有什么東西正在逐步脫離軌道,超出掌控。

    無論是他,還是方旬,都沒有好好待在原本該待的位置上,安分守己遵守著合約。

    **

    二月中旬。

    杭州的二月份乍暖還寒,天氣千變萬化,林光逐不得已將秋天的衣服翻了出來,早上穿著還冷,中午披著又熱。

    回國后很幸運,他們沒有被狗仔拍到。林光逐抽出幾天時間將最后一批授權合同交接完,就預備停工兩個月,好好在醫院陪賀霞。

    他幾乎一整天都待在醫院陪護,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一天比一天憔悴干瘦,這種感受旁人根本無法與之共情。

    他甚至有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

    一開始張謹言喊他出去吃飯,他還會去。到后來再喊,他通常會把午飯帶到住院部,在賀霞的床邊與賀霞一起吃。

    當然了,賀霞沒有食欲根本吃不下去,得有林光逐在一旁盯著,才能勉勉強強吃幾口。

    吃完了往往馬上吐出來。

    這天賀霞讓林光逐取出放在床頭柜的相冊集,將林光逐的結婚證夾進了最后一頁,不舍撫摸上面兩個名字,笑著說:“以后就該他陪著你了。”

    林光逐鼻尖一酸。

    他并不是會表達愛的性格,停頓了半晌,略過這個話題說:“方旬有個出外景的工作,這周不在杭州。他說他回杭州來看望你。”

    賀霞促狹笑:“新婚就分開?”

    林光逐:“……”

    林光逐:“還是有發消息的。”

    賀霞搖頭說:“這不一樣。我和你爸當時分開一天,都難舍難分,覺得一年沒見。”說起這個,賀霞轉言小聲叮囑道:“你爸剛過世時,那個時候還能買墓地。我在你爸旁邊買了塊墓地,現在國家不允許把骨灰遷進去了,你之后挑個晚上,沒人看見的時候,偷偷把我的骨灰遷過去,就埋你爸旁邊。”

    林光逐沒說話。

    賀霞道:“你要是晚上一個人去墓地害怕,就叫方旬陪你,或者……”

    林光逐打斷:“不害怕,我知道了。”

    賀霞見他垂著眼,臉色發白,無奈牽起他的手輕輕拍了拍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又說了許多安慰的話,林光逐一一應下,走出病房時無意識走到了樓梯間,眼眶通紅坐了幾小時。

    手機接到了幾條微信消息。

    最上面是方旬的,說回杭州了。

    下一條是一個非常陌生的紫荊花頭像,沒有備注姓名,也沒有過往聊天記錄。林光逐看了幾秒鐘好不容易才想起來,這是奶奶的微信。

    他對于“奶奶”的印象,還停留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賀霞帶他去爺爺奶奶家拜年,兩位老人吵得不可開交,桌子都給掀翻了,還在桌上溺死了一只鸚鵡!導致林光逐直到現在都對尖嘴動物有心理陰影。

    奶奶發了條語音:【我和你爺爺到了杭州,你把你媽醫院地址發過來一下,我們去看小賀。】

    林光逐轉文字看完,眉頭緊皺。

    他不想見這兩個人,隨便找了個婉拒的理由回:【住院部進不了太多家屬。】

    奶奶:【那怎么辦,我和你爺爺都來杭州了。】

    林光逐沒回,打算就此不回了。

    過了一陣,奶奶又發來消息:【我打電話給你媽問了,她說能進。】

    林光逐:“……”

    賀霞與他不一樣,性子比較感性,又不會拒絕人。且兩位老人到底是丈夫的親生父母,賀霞多多少少都會留存有期待。

    奶奶:【醫院環境不好,都是快死的人,晦氣。我在附近訂了包間,晚上你帶你媽過來吃飯。住院部打個申請能放人,吃完飯再把你媽送回去。】

    ——賀霞現在走兩步都氣喘吁吁,是什么金貴的飯,非吃不可?

    林光逐很少動怒,可此時此刻確切感受到一股怒意升騰到大腦,氣到指尖都在抖。

    他還是保留著體面,盡量不帶情緒回復。

    【我先問一下我媽,她身體不好,你們想看她最好還是來醫院看。】

    奶奶回:【小賀說可以。】

    林光逐深深閉眼,許久后回了個“好的”。

    晚上,賀霞興致沖沖坐到了副駕上,這幾個月來第一次褪下病號服穿上了常服。笑吟吟說:“正好快到你爸的冥誕了,他們肯定也很想念你爸,做父母的哪有不想念孩子的。”

    林光逐沉默將車開到了約好的地點,暫且將車隨便停在一個地方。攙扶著賀霞走進了二樓的包廂。

    而后下樓重新找停車位,他在外面停留了大概十幾分鐘,回來時就看見兩個服務員端著菜走過,竊竊私語。

    “水星閣的客人說話聲好大。”

    “是不是在吵架。”

    他快步走進水星閣,剛進門就迎上了賀霞頗為無奈的眼神暗示。兩位老人對他的到來毫無察覺,正臉紅脖子粗拍桌互相埋怨,聽對話似乎是過來時打不到車,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林光逐拉開椅子入席,問:“菜點好了嗎?”

    兩位這才偃旗息鼓,只是臉色依舊難看。

    飯吃到一半,爺爺不顧奶奶的阻攔,讓服務員上了兩瓶白酒。自己喝掉了大半瓶,臉上漲紅開始在桌上聊起國家局勢,又吹噓自己年輕的時候參軍,多么驍勇善戰。

    奶奶忍不住噴他:“當了兩年大頭兵,一世軍旅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軍功多高。”

    爺爺“砰”一聲拍桌,“頭發長見識短!”又轉而罵:“我去前線參軍保家衛國,你在后面見野男人。”

    奶奶:“你不要在孩子們面前信口雌黃。你在參軍的時候沒去嫖?”

    好難聽,說得真的好難聽。

    林光逐無論是上學的環境,還是就業的環境 ,身邊都是高知識分子,亦或是藝術類同僚。大家活的熱烈又灑脫,即便是有矛盾,也都是非常體面地用成年人的方式去解決。

    就沒有見過這樣低劣辱罵的。

    他低頭不語吃菜,賀霞也面色發白,顯然已經后悔赴宴了。對面兩人吵完一通后,爺爺又醉醺醺取了個小酒盅,盛了白酒遞給林光逐。

    林光逐拒絕:“我開車來的。”

    “你現在叫個代駕。”爺爺不管不顧,將酒盅塞到他的手里。賀霞臉色無比難看,起身阻攔道:“他酒量不好,胃也不好,不能喝。”

    爺爺指著酒盅:“站著喝,跳著咽下,感情才能不會斷!你今天就算是看著我從香港專程來杭州看望你媽的面子上,也得敬我一杯吧。你就當替你爸敬的,他小時候比你能喝。”

    林光逐看見賀霞面色蒼白,身形已經搖搖欲墜。頓了下起身拿起外套,說:“飯吃好了。我先送我媽回醫院。”

    爺爺繞過餐桌將他強行按下。

    奶奶終于忍不住,唾棄:“沒皮沒臉的老不死東西。害死了兒子還敢提起。”

    爺爺扭頭:“你說誰害死了兒子?”

    奶奶摔杯怒斥:“你啊!小孩還未成年你就帶他參加生意場上的宴會,從小腦子就是這么喝壞的,才會自殺。你現在又來害孫子。”

    “別說了……別說了。”賀霞聲音微弱。

    林光逐深吸一口氣,接過爺爺手上的酒盅,仰頭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平靜說:“這杯算我敬你的,以后不要再見面,你們也別再來杭州。旅館已經幫你們安排好了,開了兩間房。晚上醫院有宵禁,我先送我媽回醫院。”

    說完也不顧二老的鐵青臉色,牽著賀霞離開了餐廳,賀霞三步一回頭,憂心忡忡問:“就這樣走行嗎?”

    林光逐:“不健康的關系不必要去維系,表面功夫看得過去就行了。”

    賀霞頓了頓,嘆氣說:“我以為十多年過去了,他們能有改變。本來還想著最后再吃頓和和美美的飯……”

    林光逐轉頭看著她傷感的神色,酒勁后知后覺往上涌。

    坐到了車上,林光逐將頭靠在方向盤上緩了一會兒,開始頭暈目眩。他酒量本來就差,兩瓶啤酒下肚都能醉,更何況一盅白酒,剛下肚時還只覺得這酒很烈,烈到吞咽時都喇嗓子,十幾分鐘后,渾身都開始輕飄飄的。

    “你問一下小張現在有沒有空,來接一下。醫院晚上可能比較忙,他要是沒空就算了,我們叫個代駕回醫院吧。”迷迷糊糊時,他聽見賀霞對他說這句話。

    “好。”他乖乖打開了手機。

    發完微信倒在方向盤上,不知道是哪兒撞到了喇叭,汽車長鳴。賀霞驚愕又慌張將他的頭扶起來,好笑說:“乖乖,一杯酒就醉啦。”

    林光逐看著她,幾秒后嗤笑閉上眼。

    “沒醉,我能走直線。”

    賀霞笑出聲,說:“你走什么直線。”

    林光逐閉著眼睛,說:“你為什么同意見爺爺奶奶。”

    賀霞沉默片刻,摸了摸他的頭,問:“那你為什么要喝那杯酒。”

    “……”

    “我也想你爸爸了。”賀霞輕聲說。

    大約半小時后,張謹言和代駕都沒來,賀霞都懷疑兒子是不是喝醉了,去網易云音樂下了個代駕跑腿的單。她都準備重新叫代駕時,主駕駛車門被人拉開,她偏頭一看,愣住。

    方旬戴著墨鏡與棒球帽,妝造似乎還沒有來得及卸下,明顯是工作剛結束就趕了過來,風塵仆仆的模樣。他接住往外倒的林光逐,抿唇盯了幾秒鐘,低聲問:“你這是喝了多少。”

    林光逐閉著眼,聲線拉長。

    “五瓶白酒。”

    方旬:“……”

    賀霞連忙道:“他就喝了一杯。”轉言說:“我讓他喊一下小張來接,沒想到他喊的是你。”

    方旬單手摟著林光逐,另一只手掏出手機,無奈打開微信界面給賀霞看。

    賀霞一瞧,沒忍住笑了笑。

    林光逐只發了個定位,后面是一條莫名其妙的亂碼消息,看樣子醉得不輕。

    將賀霞送回醫院后,護工下樓接人。賀霞臨走時很不放心,頭疼又心虛提醒說:“他酒品……一般。實在很一般。”

    方旬在塔斯曼海域時就聽張謹言說過了,林光逐喝醉酒喜歡咬人。

    這什么壞習慣?

    他回頭看了眼轎車,后排的車窗被降下來,林光逐懶洋洋枕著車窗,彎著眼角沖這邊笑。平日里看起來冷淡的青年,醉酒后沐浴在月光之下,乖巧得不象話,像一只洗干凈了的小貓,香噴噴軟綿綿的,神態瞧著就不太清醒。

    笑起來時桃花眼彎彎的,唇色比平時更顯紅。咬在人身上時……不知道顏色會不會變得更深。

    方旬盯了林光逐數秒,喉結上下動了動。

    轉回頭對賀霞強裝鎮定笑了一下。

    “知道了,我現在送他回家。”

    第四十七章 咬喉結

    上車以后, 方旬看見林光逐趴在后排,身體要往地上滑。

    他頓了下, 下車將林光逐攙出來,輕手輕腳塞到了副駕上,提醒:“系安全帶。”

    林光逐溫和笑著說:“代駕老師好,送到小區門口就行,謝謝你。”

    方旬:“…………”

    醉得不輕,都不認人了。

    他出聲:“要我幫你系安全帶嗎?”

    “不用。”

    林光逐偏頭將安全帶扯出來, 又動作嫻熟將其卡進凹槽,整個過程行云流水, 看不出一點兒醉態。方旬擰著眉遲疑看他兩眼,鬼使神差地把袖子擼起來,手臂伸到林光逐的嘴前。

    林光逐看了眼他的手臂,又疑惑抬眸:“?”

    方旬瞬間懂了。

    醉是醉了,沒醉到咬人的程度。

    他說不清是什么心理,暗暗舔了舔后槽牙, 老大不樂意地回到了主駕駛——林光逐喝醉酒亂咬人這回事兒,他還是聽張謹言說的。

    按理來說, 不咬他不是好事嘛。

    可方旬就是心里不快活,酸都酸死了。

    憑什么咬張謹言,卻不咬他?

    你搞差別對待???

    他開到半路忍不住, 想扭過頭質問, 偏眸一看, 青年正將額頭抵在車窗上,眼角通紅,無聲盯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霓虹燈的光暈均勻撲灑在青年白皙漂亮的面容,暈出破碎的光影。

    方旬的質問一下子就說不出口了。曾經還在塔斯曼海域時, 同僚就對他說過心疼男人倒霉一輩子,他深感認同又挫敗。

    看見這樣的林光逐,他沒有辦法不去心疼。

    “你今晚干什么了,把自己喝成這樣。”

    “五瓶白酒。”林光逐說。

    方旬險些踩下急剎車,彎唇沒忍住笑了笑,說:“厲害啊,能喝。”

    又問:“所以為什么要喝這么多?”

    “我……”林光逐看著窗外,輕聲說:“我去見了爺爺奶奶。看見他們,很心煩。”

    林光逐家里那檔子事兒,不光是方旬知道,稍微關注點新聞的人都知道——老一輩兩個人商業聯姻斗了一輩子,自己都像個小孩,還怎么養小孩?養著養著就把小孩給逼死了。

    一個稀巴爛的原生家庭,直接導致林光逐的父親不堪折磨自殺,又導致林光逐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從出生起就受到眾人口誅筆伐——

    一個精神病家族,生下來只會是精神病。

    三代人都不幸。

    “爺爺奶奶,我爸我媽都不幸福。你說,結婚的結果是不是都一樣?我身邊的長輩沒一個有好結果,這世上到底是誰的家庭在幸福。”

    不等方旬回答,林光逐繼續:

    “我們也一樣,不幸福。”

    方旬聽前面還能安靜做一個傾聽者,聽到最后一句話,指尖用力攥了下方向盤。

    “怎么就扯到我們身上了?”

    林光逐聲音淡淡:“我們不是假結婚么。”

    車子開過了兩個路口,時間太晚了,所有的紅綠燈都轉為黃燈。方旬才勉強按捺住急促跳動的心跳,說:“你愿意的話,也可以假戲真做。”

    這一瞬間萬籟俱寂,只剩下轎車車輪在柏油路面快速馳騁的呼嘯聲。方旬等了又等,也沒等來旁邊出聲音,他幾乎以為林光逐睡著了,偏頭又看見這人正好端端直挺挺坐在副駕上,漂亮的桃花眼微斂,一聲不吭抿唇盯著前方。

    “……”

    你這不是醒著的嘛!

    ……

    ……

    方旬覺得自己一定是犯了太歲,才會在剛成年的那年遇上了林光逐這么個能治他的人類。一開始還把他認成代駕,聊著聊著又知道他是誰了,到關鍵時刻林光逐又死活不出聲了。

    真是氣死他了。

    擱別的人類,早在塔斯曼海域時,方旬就能把人扔海里去喂鯊魚。

    他沒那么好的脾氣,也沒那么好的耐心。因此停在地下車庫時,林光逐被他扶下來說“我能走直線”,他又好氣又好笑撒開了手。

    “你走。”

    林光逐真的開始走,走S線。

    方旬跟在后面,林光逐往左邊倒時他就慌張到左邊想接,往右邊倒時他又跟著跑到右邊。幾十米的路程走得那叫一個大汗淋漓,最后他無奈拉住林光逐,蹲到人身前。

    “上來。”

    林光逐接受良好,迅速趴到了他的背上。

    方旬聞到了苦橘香水味兒,還摻雜著酒精味,兩者相沖在鼻尖,潮濕又熱騰騰。很快他又感覺到林光逐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脖子,雙腿緊緊纏在了他的腰上,他都不用手托,這人就能把自己鎖在他的身上。

    肢體糾纏,有人無意,有人春心萌動。

    方旬郁悶嘟囔了一句,“我懷疑你在故意裝醉。”

    林光逐埋在他的脖頸間,突然問:“你和你白月光什么時候認識的?”

    方旬一驚,感受到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窩,一顆心也跟著沸騰起來。

    “……兩年前。”

    他等著林光逐繼續問。

    “兩年啊,那不是很久。不過兩年前你還沒開始唱歌,那你們也算是相識于微末了。”林光逐的聲音聽不出是什么情緒,“能和我講講他么,我有點好奇。”

    你好奇的是你自己啊。

    方旬憋了半晌,輕吐一口氣,說:“我們不能算相識于微末。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很出色……”

    “哪方面出色。”林光逐垂著眼打斷。

    方旬頓了兩秒,“漂亮,經濟自由,有很多人尊敬喜愛他。他還很聰明,目標明確* 。在別人都還在暈頭轉向的時候,同樣年紀的他就敢一個人出國追尋理想,敢想也敢做。”

    身上的人停頓了幾秒鐘,笑了笑,聲音淡淡說:“你說的這些特征,我都有。”

    你當然有,因為我說的就是你,笨蛋。

    方旬壞心眼道:“噢,他還殺伐果斷,冷酷無情。表面上看起來是個人見人愛的大好人,實則渾身長滿了刺,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還會在心里悄悄蛐蛐蠢人。這些特征你有嗎?”

    林光逐:“那沒有。”

    方旬挑眉,心道你再給我裝。

    反問:“你怎么突然開始好奇這個。”

    林光逐沒正面回答,而是又拋來一個問題:“那個人……他喜歡你嗎?”

    這是個好問題。

    因為方旬也想知道。

    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狹長,進了樓棟后就是電梯間,方旬松開了一只手,按了下電梯按鈕,林光逐像沒骨頭似得腿往下滑,方旬連忙險而又險地撈起他的腿彎。

    說:“以前喜歡。”

    林光逐:“現在?”

    方旬眼神閃了閃,變得黯淡:“我也不知道。”

    這聲音里的落寞聽起來太明顯,林光逐眉頭緊皺,深深閉上了眼睛。感覺酒勁在一小時的車程后,愈加兇猛地朝著他整個人席卷而來,眼前更昏昏沉沉。

    “你家有醒酒藥嗎?”

    方旬被這一句話問得呼吸都驟停了瞬,半晌才能接話:“有是有。你現在想去我那兒?”

    “我沒帶鑰匙,鑰匙在包里,包在醫院。”林光逐后知后覺說:“對啊,那怎么辦。”

    方旬:“……睡我家?”

    林光逐:“你不方便。”

    方旬唇角扯了扯,背著人走入電梯,音量都變大,“我怎么就不方便了。”

    林光逐:“你家不方便,就一張床。”

    林光逐又說:“幫我開個房吧。”

    方旬:“簡單。你睡床,我睡沙發。”

    林光逐:“那多不好意思。”

    轉言:“謝謝了。”

    方旬見他這樣說,語氣卻沒半點兒“不好意思”,頓時有些不滿,打開1601的門往里走道:“你難道就不跟我客套一下嗎?一米八的床,擠我們兩個人綽綽有余吧。”

    ……林光逐又沒聲兒了。

    如果這是一個游戲,那么方旬已經在峽谷鯊紅了眼,遙遙聽見天空飄來一聲:

    ——Double Kill!!!

    到家泡好醒酒藥后,方旬想喂林光逐喝下,腦子里都浮現出老婆柔弱無依,老公悉心照料的一套劇本,可林光逐接過水杯后手非常穩,神色如常仰頭飲下,甚至還能評價:“苦了點。”

    “……”

    方旬:“你肯定在裝醉。”

    林光逐:“我本來就沒醉。”說著起身往浴室走,“我想先洗澡,可以嘛。”

    你都把門給關上了!

    方旬來到浴室門口,還是有點不放心,“你一個人行不行,要不要我幫你。”

    林光逐:“我是三歲小孩?”

    方旬已經弄不清楚林光逐到底醉沒醉,看著很正常的一個人,甚至比他工作時遇到的一些沒喝酒的人都正常。他聽著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心里跟小貓爪子撓撓似的,一會兒擔心人在浴缸里暈過去溺了水,一會兒又渾身燥熱,人魚和心愛的人共處一室,并且這個心愛的人還在洗澡,他還什么都不做,連床都不能上!

    這對于他來說,某種意義上算是一種甜蜜又殘忍的酷刑折磨。

    他每隔幾分鐘就要喊一聲林光逐。

    確保人沒事。

    林光逐也耐心極好,每一次都乖乖應聲。大約二十分鐘后,裹著浴袍出來了,方旬的浴袍尺寸對于他來說有些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兩條又白又直的長腿被蓋在浴袍之下,皮膚上還有被熱水燙紅的淤青。

    方旬的眼睛都看直了,又想細看那淤青,又不敢多看,僵了僵移開目光,有些口干舌燥。

    走進浴室沒一會兒就叫出聲來。

    “你是拿一百度的水洗澡嗎?好燙!你還是喝醉了,腿都燙出淤青了自己都不知道。”

    林光逐在外困惑說:“你為什么把結婚證裱墻上。”

    方旬:“……”

    差點忘了這回事兒。

    他不僅將結婚證裱墻上了,床頭柜里還有一堆林光逐的活動照……

    方旬第一次發現,人在洗澡的時候竟然能夠這樣的無助。除了結婚證和活動照,他自己都記不清這個家里留下了多少他暗戀林光逐的痕跡。

    “你別亂翻我東西啊。”他關掉水,向外說。

    林光逐聲音平靜:“好惡毒的一句揣測,我要找律師告你。”

    方旬這才放下心來繼續洗漱,家里唯一的一件浴袍穿在林光逐的身上了,他又沒睡衣,只能穿著件白T與干凈外褲出來,清清爽爽就像個清澈帥氣的男大。出來時看見林光逐正舉著手機對著結婚證拍,他稀奇問:“拍這個干什么?”

    林光逐收起手機,神色淡淡。

    “你什么立場來管我?”

    方旬腳步一滯,走到林光逐身前,抱臂彎腰細細打量,無論他怎么看,林光逐現在都是一副清醒到能去參加記者大會的模樣。除了語言比平時更不客氣,挑不出一絲錯處。

    賀霞說林光逐酒品不好,方旬半點兒也沒感受到。

    還是沒喝多,他心想。

    客廳的窗戶沒關,偏冷的春風吹不散渾身的莫名燥熱感。方旬竟覺得有些失望,別人見過林光逐喝醉的模樣,他沒見過。

    他一次都沒有見過。

    他又去房間抱出一床備用的被子,打算在沙發上將就一晚上,抱完被子去拿枕頭。林光逐站在房間門口抱臂看著他來來回回,等他弄完了,略帶傷感說:“你不想和我睡一張床嗎?”

    “…………”

    方旬“騰”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黑著臉咬著牙,微笑著說:“是你不和我客套。我剛剛說我睡沙發,你連哼都沒哼一聲。”

    林光逐看著他,“那我現在跟你客套一下。”

    方旬迎上這道淡淡的、沒什么特殊情緒的視線,只覺得明明這個人沒喝醉,自己卻在情感上被折騰掉了半條命,在愛情的游戲里敗到潰不成軍。他生氣,卻也拿林光逐沒辦法,只能又把被子塞回了柜子里,進了房間。

    床的另一邊,林光逐掀開被子,鉆了進來,姿態優美又冷靜,獨留方旬一人暗地里抓狂。

    獨屬于人類的味道近在咫尺,帶著點兒沐浴露的潮濕,又伴隨著氤氳的水汽。心愛的、想親吻的,想按在懷中死死貫/穿的人就在旁邊,他卻看得見摸不著,已經開始后悔進屋了。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睡沙發呢!

    關燈以后,臥室里變得更加安靜,這種香味也就格外招惹人心。

    方旬根本就睡不著,身邊綿長又均勻的呼吸聲將他一下子扯回兩年前,在塔斯曼海域的某個孤島上,他們親密接觸著,磕磕絆絆初嘗禁果,那種感覺食髓知味,叫人魂牽夢縈。

    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大概也就十分鐘的樣子,身邊人動彈了一下,出聲。

    “方旬,我睡不著。”

    方旬耳朵根一燙,從脖頸連著耳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沖著林光逐的那半邊身體都因為這一句話酥麻了瞬。

    他精神高度緊繃,轉過臉看向右邊。

    屋子里很黑,人魚的視力比人類好太多,他能清晰看見林光逐側身對著這邊,漂亮的桃花眼對不了焦,手掌枕在白皙的面龐下。

    頓了幾秒鐘,林光逐往這邊靠了靠。

    呼吸時的熱氣打在方旬的眼睫上。

    “我睡不著,你睡得著嗎?”

    霎時間,方旬的耳根已經不僅是燙了,幾乎是痛。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根與耳廓,摸到了狀似魚鰭一般的凸起——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僅僅因為和林光逐睡在一張床上,僅僅因為林光逐說自己睡不著,他就好像被身邊這個人類催/情一樣,都快進入假性發/情期了。

    好在他深呼吸緩了下,魚鰭自動消了下去。

    “已經到你平時睡覺的時間。”方旬聽見了自己比平時更加沙啞的聲音。

    “對,到了。”

    林光逐回了一句,就閉上了眼睛。

    方旬:“…………”

    天空中仿佛再一次傳來游戲三殺的聲音:

    Triple Kill!!!

    ——不是,你就這樣不管不顧閉上眼睛了。

    那我呢?

    我更睡不著了!

    方旬試圖催眠自己,旁邊沒有人,整個房間只有他自己,林光逐不在他旁邊,更沒有穿著松松垮垮的浴袍。可每當他即將陷入周公懷抱時,擺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就會亮起。

    這么晚了,還有人在鍥而不舍給他打電話發信息。

    終于在手機第五次亮起時,方旬眉頭緊皺撐著床支起身,側著身去夠手機。

    拿起來一看。

    十幾個未接電話,若干短信。

    都來自于公司的工作人員。

    特別是他的經紀人李樂天,光李樂天一人就打了足足七八通電話。

    方旬的眼睛暫時難以適應手機的強光,瞇著眼低頭看消息。

    李樂天連發數個震驚的感嘆號:【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是你瘋了還是林光逐瘋了?你是不是偷拿了林光逐的手機?!】

    【不是,你們怎么回事啊。】

    【大半夜的是不是想微博崩掉啊。】

    【你要搞事至少提前和我說一聲吧?】

    方旬眉頭皺得更緊,回了個:

    【看不懂,說人話。】

    李樂天:【你去看微博熱搜,就現在!現在!哈哈哈哈你他媽的被官宣了!】

    方旬覺得李樂天大驚小怪,又咋咋呼呼。

    他打開微博熱搜一看。

    熱搜第一,帶著個鮮紅的“爆”字:

    #林光逐方旬結婚#

    “…………”整個房間死一般的寂靜,與網絡上的喧囂形成了兩個冰火極端。方旬僵硬點進熱搜第一,林光逐的微博后面帶上了“當事人”的小標簽,最新一條微博先是在一小時前發送。

    只發了張圖片。

    是他們的結婚證。

    熱搜之下是炸了的網友們,大半夜的被這個雷霆一般的“自爆”炸到滿微博亂竄,滿屏只剩一個字:“啊?”就連微信也是娛樂圈同僚們發來的噓寒問暖,人精們在這個時候不提正事兒,但話語里半分都遮蓋不住他們熊熊燃燒的好奇心。

    ——“他酒品一般,實在一般。”

    ——“林光逐喝多了亂咬人。”

    方旬突然想起來剛剛自己從浴室出來時,人類青年正站在墻旁邊,單手舉著手機拍攝結婚證,浴袍往下褪,光/裸的手臂在燈光中愈發顯得白皙。

    一張照片拍攝完成,青年低頭操作手機時,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就好像剛做完了一件小事,渾身都裹挾著藝術家冷淡的氣息。

    只有從發根到耳際的生理性緋紅色,才隱晦預示著酒精的威力有多恐怖。

    “關燈啊,我要睡覺。”身后傳來一聲催促的聲音,如果不是確信林光逐已經醉到開始胡作非為,只是聽著聲音,方旬壓根聽不出來。

    一只手從臉側越過,毫不客氣地拍掉了他的手機。

    唯一的光源被熄滅后。

    方旬下意識地轉過了身,林光逐將下顎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又拱了拱。

    方旬都被蹭出了生理反應,耳廓上的藍金色魚鰭“唰”一下子冒出,琥珀色的瞳孔也暈開一抹情動的幽藍。

    他定在原處一動不能動,此時身后的任何動靜都能讓他產生過度的反應。

    寂靜中,他感受到林光逐一反常態地貼近了他,溫軟的唇緊緊貼著白T,一點點往上蹭,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

    被蹭過的皮膚,都像被磨人的勾子狠狠勾了一下,勾到他心臟都痙攣。

    終于,林光逐像是找到了滿意的地方。

    湊上來,輕輕咬了咬他的喉結。

    第四十八章 吻痕

    這絕對不能算一個吻, 它比吻更顯情/欲。

    方旬能感覺到林光逐唇瓣的溫度。

    一開始還只是輕輕咬著他的喉結,到后面越來越重, 幾近吮吸著,不滿足般,舌尖掠過他喉結凸起的地方,很快那里就浮紅。

    “你……種草莓呢?”方旬撐住床,往上坐了些,嘶聲說:“別鬧, 我明天還要出鏡。”

    理智告訴他,必須立即推開林光逐。

    他一個正常人, 不能和醉鬼動真格。

    可他抬起手,落下時卻不受控制地搭在了林光逐的后腦勺上。指尖微顫時,能感觸到后者柔軟的發絲從指縫中滑過。

    他在黑暗里能清晰看見林光逐的臉,后者眼底迷茫,面帶潮紅,咬完了他的喉結, 又一臉正經將他的白T往下扯,繼續咬他的鎖骨。

    他一動不動, 皺眉看著林光逐挑逗般的放肆行為,全身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眼前這個人。也許是靠在他身邊的這個姿勢太累了,林光逐默默爬到了他的身上, 面無表情安靜坐了片刻, 又突然間毫無預兆地直挺挺向前倒下, 額頭重重磕到了他的鼻子。

    “操。”方旬捂住鼻子,也不知道是被撞的,還是被燒的,鼻腔一陣一陣潮熱。

    醉鬼就是醉鬼, 喝醉酒的人比清醒的人要重許多。

    方旬能感受到人類渾身的重量都壓在自己的身上。

    磨磨蹭蹭,在他身上動來動去。時不時大腿還往下滑,又重新搭上來。

    “你里面……”

    方旬感覺到了不對勁,伸手往下摸了摸,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膚,燙手般撤回了手掌。

    “……沒穿?”

    他頓時倒抽一口氣,在寂靜的臥室里克制仰了下下顎,高挺鼻梁泌出細汗。

    此刻趴在他身上的人是林光逐啊。

    只是這三個字,都讓他感覺到精神無比的亢奮,渾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沖。如果有第三人在場,一定會被他人外感十足的狀態給嚇到——耳廓上的藍金色魚鰭高高立起,脖頸與臉龐側面浮現淡藍的堅硬鱗片,碧藍瞳孔醞著潮涌,微微啟唇時,兩顆尖尖的獠牙抵住舌尖。

    這點力氣對他而言根本不能算是咬。

    “我數三聲。你再不下去,你今晚就沒法下去了。”他警告意味十足對林光逐說。

    林光逐停止漫無目的的啃咬,抬起頭看他。黑瞳在夜色中依舊對不了焦,長睫微微耷拉下來,漂亮又冷淡,無辜又可惡。

    “……”

    “三。”

    方旬剛數了一個數,林光逐就低下頭,隔著一層粗糙的白T繼續咬他,昏頭昏腦地逮哪兒就咬哪兒,從結實的胸膛咬到手臂,又到腹部。眼看著林光逐還有向下的趨勢,方旬渾身汗毛都要立起來,呼吸變得急促、困難。

    他黑臉罵了聲,手掌將林光逐掀到一邊,翻身壓了上去。

    又單掌撐住床頭坐了起來,拽著白T近乎粗魯地脫掉這層礙事的衣物。

    手指急躁扯住林光逐浴袍的腰帶時,方旬突然間頓住,咬牙切齒地湊上前問。

    “你他媽到底醉沒醉?”

    “……”

    萬一林光逐是個喝醉了就不記事兒的主兒,他倆睡了,明天這人不理他了怎么辦?

    方旬感覺自己都快被折磨瘋了,根本分不清林光逐醉到什么程度。

    明明肉眼看起來很正常,但就在剛剛,這人把結婚證都給發微博上了!

    在清醒狀態下,林光逐絕不可能干出這種事。

    等了好幾秒都沒等到回答,方旬眼睜睜看著身下的人抬起手臂摟住他的脖子,艱難想往上夠,似乎是還想要繼續咬他。

    林光逐長著一張得天獨厚的面容,膚色冷白,氣質冷淡,無論在做什么事情,都好像能一絲不茍,仿佛一位手持紅酒杯的薄情藝術家。

    此時卻發絲紛亂,穿著松松垮垮的浴袍在他懷里,大半個白皙肩頭都裸/露在微涼的空氣中,用渴求的眼神看著他。

    隨著動作,浴袍的腰帶被蹭得越來越松,領口敞開,鎖骨下的那一片白到晃眼。

    方旬緩緩送出一口氣,僵著臉替林光逐將浴袍腰帶重新系起來,又把脖頸最脆弱的地方湊了上去,妥協般低聲說:“給你咬。”

    “……”

    “咬了我不能再咬別人。”

    “……”

    “林光逐,你知不知道我愛慘你了?我豁出過一條命,情緒全由你掌控,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方旬發現林光逐完全沒有響應的能力,更覺得今晚什么都不能干,干了他就完了,爽一晚上,然后各種意義上的完蛋。

    可他真是燒得慌,手臂摟著人類的后腰將其提溜起來,坐在床上面無表情給人咬,喜歡的人就在懷里動彈個不停,他卻什么都不能做。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大約一個半小時后,懷中的人才消停,似乎是感覺到了困倦,坐在他懷里沉沉睡了過去,下顎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吸聲均勻。

    方旬抬手,看了眼手臂上密布的牙印,憤懣又欲求不滿拍了拍林光逐的背。

    “啃舒服了?這就睡了?”

    他停頓片刻,認命將林光逐放倒,又把被子蓋到林光逐身上。盯了人好幾秒鐘,終于沒忍住湊上去狠狠親了下人類的眼尾處,然后黑臉撿起地上的白T走到浴室里沖冷水澡。

    這一個半小時他明明動都沒動,卻好像去了半條命,頭痛欲裂。

    渾身都是被啃出來的小草莓,

    他倒要看林光逐明天要怎么賴賬。

    **

    第二天,林光逐被手機鈴聲吵醒,接通電話后聽見張謹言遲疑的聲音:“你在干嘛?”

    林光逐閉著眼,“睡覺。”

    張謹言更遲疑:“……中午十點了。”

    林光逐伸手將被子往上扯了扯,睜眼時看見黑色的被子,停頓了幾秒,旋即猛地清醒坐起——這不是他的房間。

    他拿著手機在臥室里晃了一圈,又探出頭往客廳外看,認出了這是方旬的家。

    客廳里空無一人。

    張謹言凝滯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你微博賬號被盜了?”

    “什么?”

    “你昨晚發了你和方旬的結婚證照片。”

    林光逐每個字都聽得懂,連起來卻聽不懂。隔了好一會兒,他:“我發的?”

    張謹言:“你自己扔了個地/雷你不知道?”

    林光逐:“稍等,我看一看。”

    他切出微博界面,看見了熱搜第一,以及之下的幾個熱搜。呆滯看了幾秒鐘,他點進熱搜第一“林光逐方旬結婚”,更懵了。

    張謹言的聲音也懵,“你倆……”

    “假結婚。”林光逐打斷。

    張謹言松了一口氣,“那你們……”

    林光逐:“我先看一下微博,等會兒給你回電話。”說著沒給張謹言說話的機會,皺著眉掛斷了電話,愣愣坐在沙發上察看微博。

    他的微博界面卡卡的,大號主頁打開后空白了好幾秒鐘,右下角的私信999+。

    粉絲新增、轉發等也999+。

    經過了一晚上的輿論發酵,此時他和方旬的結婚證照片高懸在熱搜第一,微信里也是無數同事發來的新婚賀詞,暗戳戳八卦打聽他和方旬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微博評論區亂成一團,實時微博不斷有新增,林光逐點進去看了眼,網友的震驚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得出來——

    【臥槽,啥?發生什么了?】

    【他倆怎么會結婚,破次元壁啊。】

    【真的假的……當事人發的結婚證,不應該有假吧?但這張結婚證怎么跟玩具一樣,這上面是哪國的文字,有沒有人能翻譯翻譯。】

    【我靠第一次跑在了吃瓜前線,早上起來坐地鐵看見熱搜,我特么以為我在做夢。地鐵上網又卡,熱搜點不進去,急死我了。】

    【急急急,營銷號怎么不出聲啊!經常放瓜的那幾個狗仔呢,全啞巴啦。】

    【兩邊的公司也在裝死。】

    【方旬今天早上還是正常出工誒,出工圖都被站姐拍到了,早上七點他去了公司。林光逐那邊不知道什么情況,看粉絲群的姐妹說林光逐已經好幾天沒去工作室了。】

    林光逐張了下嘴巴,難以置信關掉微博重新打開,視野里還是一片亂象。

    他呆坐了起碼半個小時,才想起來看看其他幾個相關熱搜。

    也不知道是不是趕巧了,他之前和方旬一起錄制的綜藝節目正好是今天中午十二點更新。微博評論區還有人懷疑這是某種另類的宣傳方式,亦或者是在宣傳后續錄制的某檔節目。

    網友們的反應如出一轍——

    假的吧?

    等等,像真的啊。

    不對,假的吧?

    真真假假,反復橫跳。

    由于過于震驚,以至于大家都懷疑真實性。

    林光逐在一片震撼詢問的微信消息中,好不容易才翻出了方旬的微信。

    頁面上空空蕩蕩。

    最后一條消息還停留在昨天晚上,方旬說自己回了杭州,隔幾小時他發過去一個定位以及一串錯字百出的話。

    然后就沒了。

    林光逐看著這幾條消息,艱難從一片空白的大腦里扒回了點兒昨晚的記憶,他好像確實上傳過一張照片到微博。他到現在還清晰記得,發完后收到的第一條微博評論是:“?!!!”

    于是他當時非常滿意地關掉了微博。

    想起這些,林光逐眼前都發黑:“…………”

    他兀自冷靜了會兒,打了一大段字,發給方旬時刪刪改改的只剩下一個符號:

    【?】

    另一邊。

    工作室里的氛圍很奇怪。

    今天方旬的工作是錄制演唱會后采紀錄片,通俗點來說就是將寫歌、籌備舞臺等工作進度錄制下來。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站在錄音室的立麥前心不在焉地翻看手中的臺本。

    錄音室外加上攝影師足足有七八個人,或坐或站,安靜得不象話。

    錄完一段歌后,方旬從錄音室里走出,看見好幾人抬眼看到他,做賊心虛一般急匆匆收起手機,笑得很尷尬。有人收手機的動作較慢,屏幕上微博的橙黃□□面十分明顯。

    方旬:“……”

    午飯時候,李樂天趁著攝像機還沒開,悄悄湊到方旬身邊問:“你穿這么多不熱嗎?”

    方旬:“熱啊。”

    說著不經意般扯了扯衣領,脖頸側面的牙印隨著衣領的扯動,暴露在空氣中。

    李樂天看著他的脖子,喃喃說:“我操。”

    方旬挑眉看過來,彎唇松開了手。

    李樂天聲音都有些顫抖,“……是林光逐?”

    方旬莫名其妙地看李樂天一眼。

    “不是林光逐,還能有誰。”

    李樂天啞然,小聲喊:“昨晚發結婚證的真的是林光逐本人?我以為你偷偷拿他手機發的!”

    方旬:“……”

    方旬皮笑肉不笑:“你看我像那種人?”

    李樂天肯定地點頭:“像,你可太像了。”

    又是發結婚證,又是牙印,李樂天這一刻就像瓜田里亂蹦的猹。他自己的微信都收到好多詢問的信息,同事與親朋好友們將他看作離瓜最近的唯一人脈,然而他其實也稀里胡涂,啥也不知道,站在一旁干巴巴好奇。

    “昨晚到底怎么了?”李樂天問。

    “別提了。”方旬嘆了聲氣,眉頭緊皺。

    李樂天:“…………”

    你好像很不滿意?

    李樂天覺得方旬在凡爾賽,唾棄說:“差不多就行了啊!知道你想炫耀,想炫就直接炫。”

    方旬看他一眼,繃著臉坐角落里玩手機。

    李樂天終于發現方旬真的沒有炫耀的意思,也并不是在凡爾賽。見方旬打開手機后一秒坐直,他又好奇湊上去看。

    工作室的工作人員們一邊吃飯,一邊偷看這邊的動靜。明明只有七八個人在場,各個人手機中加起來足足有三十幾個小群在熱火朝天,同步吃瓜:

    “你去問吧,求你了,就當是為我問的。”

    “你瘋啦,我直接跑到旬哥面前問,旬哥你好,旬哥你和林老師結婚了嘛,你猜他經紀人削不削我?我還想多上兩年班呢。”

    “啊啊啊啊我真的很好奇,你問一下結沒結婚也沒事吧?或者你上去恭喜他結婚。”

    “工作室的人都像不上網一樣。微博上都炸了,可大家看起來好冷靜,現在沒一個上去恭喜的,我不敢去做這個出頭鳥。”

    很快,方旬拿著手機站了起來,走出錄音棚。李樂天緊隨其后,這兩個人走了以后,錄音棚里安靜了兩三分鐘,終于有人小心翼翼出聲:

    “話說……你們看見今天的熱搜了嗎?”

    “!!!”整個錄音棚一下子人聲鼎沸,七嘴八舌,“操,我以為你們沒看見!”

    “看見了啊,不敢聲張。”

    “工作場合當著正主的面不好八卦吧,我特么裝淡定啊。誰知道你們也都在裝。”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茫然又激動:“所以到底是咋回事啊?!”

    他們恨不得把上輩子沒吃完的瓜,在今天一口氣吃完。

    ……

    ……

    林光逐收到了方旬的回復——

    一個微信自帶的黃豆微笑臉表情。

    林光逐想了想,心虛發:“你沒有什么話想要對我說嗎?”

    方旬秒回,速度快到像把他的話復制了一遍。

    “你沒有什么話想要對我說嗎?”

    句末又帶上了那個黃豆微笑臉。

    林光逐更心虛,喝醉酒把結婚證上傳到微博上這件事,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他理虧。

    “你晚上什么時候回家?”

    方旬回:“九點多。”

    林光逐硬著頭皮:“我們晚上聊一聊吧。”

    方旬:“我們是應該好好的聊一聊了:)”

    “…………”林光逐看見方旬第三次帶上了黃豆微笑臉,從屏幕里看似尋常的語氣里,窺見一絲藏都藏不住的惱怒。

    對面有種平靜的瘋感。

    他收起手機,從自己家門口的鞋墊下翻出了備用鑰匙,進屋脫掉浴袍換了身衣服。而后給賀霞打了個電話告知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最后風中凌亂坐在客廳里等方旬回家。

    天黑后,聽見走廊外有響動,林光逐起身打開門往外看,態度格外溫柔地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路上堵車?”

    方旬盯著他臉上的笑,慢吞吞說:“沒堵車,被記者給堵了一個多小時。”

    林光逐一時沒法接話。

    方旬笑了,挑眉說:“去你家聊,還是去我那兒?”

    沒什么區別吧,就在隔壁。

    林光逐往后讓出一步,示意他進屋說話。

    待他進屋后,林光逐倒了一杯熱水,放到餐桌上。見方旬一動不動,林光逐雙手將水杯往前推了幾厘米,低頭誠懇說:“是我的錯,對不起。”

    方旬一瞬間任督二脈都好像被打通,渾身上下洋溢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爽。他在林光逐這兒就沒受到過這么好的待遇——

    還倒水呢?

    林光逐每次看見他,都是一副淡淡的看死人眼神,要么就是戴面具般的假笑,整個人就像一團無法被攻克的棉花堡壘,表面軟,心腸卻硬。

    方旬干咳一聲,說:“這是一聲道歉就能解決的事兒?”

    林光逐知道茲事體大,雖說方旬經紀公司的藝人們紛紛有相似的“前科”,都在事業巔峰期爆出戀情或婚姻。但是!畢竟是個藝人,這方面突然被爆了出來,可能會涉及一些代言違約。

    損失的金額他一時間不敢細想。

    他起身走到電視機柜邊,從中取出厚厚一沓子婚前協議合同。

    方旬自始至終都看著他,黑色的高領毛衣霍霍得脖子癢癢。

    翻開合同時,人類的唇緊緊抿著,還是像昨晚一樣紅潤,方旬突然又想起這人昨夜坐自己懷里,神志不清一直摸索著到處亂舔,桃花眼漫著水光,一次又一次……

    不能再繼續回味了!

    方旬干咳問:“你在找什么?”

    “違約條款。”林光逐答。

    其他條款方旬記了個七零八落,這一方面倒是倒背如流。

    合同清清楚楚寫著不能有婚姻之實,但擬合同的時候太倉促。

    也沒講好萬一有了,該怎么辦。

    不過……只是咬幾口,也算婚姻之實?

    方旬感到迷茫。

    這邊,林光逐總算是翻到了想找的條款。

    他擬合同的時候有超出凡人的自信,自信自己絕不可能將結婚曝光,于是:【甲乙雙方有任何一方將婚姻暴露于公共場合,都應該主動承擔起賠償對方的損失金額。】

    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林光逐認命說:“合同第八科,第三十六項寫明。你可以聯系律師將損失羅列出來,我檢查一遍沒什么問題,就把錢打給你。”

    “不過我身上沒有太多的流動資金。如果金額非常大,我可能要拍賣幾個舊作,這得需要點時間,你給我半年,我湊一下錢。”

    方旬:“……”

    方旬:“???”

    方旬頓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嘴角抽了抽:“我們倆現在說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林光逐抬頭看他。

    “我說的是曝光婚姻帶給你的損失。”

    “……我沒損失。”方旬說:“我的代言合同的確有‘藝人有負面輿論賠償’的款項。但負面輿論是指違法亂紀,特別點出爆光戀情不算在內。”

    方旬在什么公司?

    一家滿是人魚藝人的公司!

    用公司老板的話來說,就是:“一群戀愛腦人魚上岸,你指望他們不爆* 戀情?祂們早上談戀愛,中午就能讓全世界都知道,簽代言合同時千萬得注意,不然底褲都要被祂們賠精光。”

    老板是一個有先見之明的人。

    林光逐對這位素面謀面的老板產生濃烈的感激之情,他暗暗松了一口氣。

    對面,方旬上下打量著他,扶額說:“你該不會擔心了一整天吧?”

    “確實。”

    林光逐沒遮掩,“差點以為要傾家蕩產了。”

    方旬薄薄的眼皮垂下,扯著唇角嘟囔說:“就算真有損失,也不會讓你賠。”

    林光逐覺得這是在客套。

    轉言問:“我在說賠錢,你在說什么?”

    方旬一頓,抬眼。

    “你昨晚干了什么,你不記得了?”

    林光逐:“……”

    林光逐:“除了發微博,我還干了其他事?”

    方旬:“…………”

    他就知道——

    天殺的,他就知道!!!

    還好昨天晚上沒上當!林光逐果真轉眼就忘了個干干凈凈,他都不敢想萬一昨天晚上真發生什么 ,現在會是個怎樣的局面。

    林光逐很可能會面無表情讓他滾。

    真的很有可能!

    方旬被自己的這個設想傷到體無完膚,竟覺得后怕。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仰頭一飲而盡,突然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你知道今天多少度嗎?”

    林光逐拿起手機看了眼。

    “十八度。”

    方旬:“室內開空調,穿高領毛衣合適嗎?”

    林光逐看了眼他身上的穿著,遲疑片刻,不確定說:“應該不太合適吧,有點熱。”

    方旬微笑說:“那你覺得,我為什么要穿?”

    “你……”

    林光逐:“呃,天生體寒?”

    方旬挑眉,一聲不吭看著他。

    林光逐在方旬極具侵略感的視線中,感覺越來越心虛,他心中隱隱有了一絲猜測,但一時之間還不能確定。這時候方旬又似笑非笑著問他,“你喝醉酒后會干什么,你自己清楚嗎?”

    “……”客廳寂靜。

    他們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不斷亮起又暗下,顯然此時網上依舊是一群好奇亂跳的猹,輿論尚且沒有平息,相關人員正試圖聯系他倆。

    林光逐僵硬幾秒,放棄了掙扎,聲音都變得無比虛弱:“我咬你哪兒了?”

    方旬“哈”的笑了聲。

    林光逐咽了咽唾沫,試探:“脖子?”

    方旬無聲看他幾秒鐘,雙手抬起拽著領口,向上一提,速度很快將上衣脫下,衣服松松垮垮掛在兩只手臂上就停了,沒完全脫掉。

    林光逐看了眼,眼尖瞄到對方寬闊胸膛上密布的吻痕 ,牙印一直從脖頸蔓延到胸腹。

    他霎時間心尖重重一跳,下意識垂眼盯著桌面,心底早已經翻起驚濤駭浪。

    “……”

    “……”

    有一道直勾勾的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說不上此時是什么感受,隔了幾秒鐘,他又聽見對面忽然笑了一聲。

    方旬用很輕的音量問他:“林光逐,這個你打算怎么賠?”

    第四十九章 演唱會上給白月光打電話……

    林光逐又倒了杯水, 默默將水推給方旬。

    “喝水。”

    方旬垂睫看了眼水杯,說:“我猜你現在打算就這么混過去, 當無事發生。”

    林光逐:“你……先把衣服穿好。”

    等方旬不情不愿套回上衣后,他干巴巴說:“既然沒有造成什么經濟損失……”

    方旬打斷:“有心理損失,你昨晚的行為對我造成巨大的心理創傷。”

    林光逐深吸一口氣,重新說:“雖然沒有造成經濟損失,但畢竟對你造成了心理創傷。你看多少錢能……”對面突然笑了聲,聲音不高不低, 恰恰好穿插在他說完“錢”這個字時。

    他發現沒那么簡單能糊弄過去,嘆氣說:“那你想怎么辦, 咬回來嗎?”

    方旬沉吟:“也行。”

    林光逐猛地抬頭,匪夷所思看著方旬。

    方旬似乎真的在琢磨這種補償方案的可行性,拖著椅子往這邊靠近了些。

    椅子腿與地板摩擦,發出“刺啦”一聲聒噪的噪音,林光逐的耳膜仿佛被刺了一下,下意識往后仰。

    方旬似乎覺得他這種反應十分有趣, 又壓著唇角往這邊靠。待他們兩人膝蓋相抵時,方旬才開口, 聲音帶著笑:

    “你把結婚協議翻到最后一頁。”

    林光逐硬著頭皮依言照做。

    離婚協議最后一頁最后一條,是方旬當初簽這個合同時唯一的要求。

    “你來聽我演唱會。”

    說著,方旬不知從哪兒抽出一張演唱會門票, “四天后。我想在大屏上看見你的臉。”

    林光逐皺了下眉, 接過門票。

    “我昨晚失誤上傳了結婚證, 網絡上本來就已經亂糟糟的。這時候我又出現在你演唱會的大屏上……不太合適吧。”

    頓了頓,他問:“非要出鏡?”

    方旬想了想,態度無比認真對他說:“不然你給我咬回來?”

    林光逐:“…………”

    **

    三月初。

    天氣已經徹底轉溫,很多人經過寒冬的冷空氣摧殘后, 會在春天恢復精氣神。住院部里卻格外死氣沉沉,無論穿得多厚,病人們依然會在暖風中遍體生寒,被家屬們裹得嚴嚴實實。

    賀霞被迫在病號服外多套了一層外套,看見林光逐的手機屏幕亮起,“小張給你打電話了。”

    林光逐背對著這邊沖咖啡,輕輕應了一聲。

    沒有轉回身接電話的意思。

    等手機屏熄滅,賀霞茫然問:“你和小張鬧矛盾了嗎?”

    “沒鬧矛盾。”

    林光逐說:“最近想和他保持距離。”

    林光逐與張謹言是多年的竹馬朋友,賀霞也算是看著這兩人一起長大,更知道張謹言多年來的心思。

    她靜了幾秒鐘,笑了笑問:“是因為你結婚了?”

    “不是這個原因。”林光逐沖好了咖啡,捧著一次性杯子坐會病床邊,沒多解釋。

    賀霞便明白了。

    林光逐自小就是個主意很大的人,對于自己的社交圈、工作、學業都有非常明確的規劃。

    她猜想很可能是張謹言吐露了心聲,林光逐便劃清楚界限,用行動來婉拒人。

    母子倆保持著默契,不多聊這個話題。

    早餐過后,賀霞焦急拍了拍床側,林光逐迅速拿起垃圾桶去接。賀霞對著垃圾桶干嘔了數聲,什么也嘔不出來,面色干黃又躺了回去。

    她也能感覺出來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

    也許是兒子的終身大事得以解決,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圓滿了。又也許是將死之人將這輩子想見的、不想見的人全都見過了,她一下子像被抽走了一根脊梁骨,如今連走幾步路都心力交瘁。

    看見林光逐眼眶濕潤,安安靜靜抽出紙巾擦拭床頭柜,她無奈說:“不許難過。”

    林光逐“嗯”了一聲。

    賀霞笑:“你明天不是還要去聽演唱會嗎?”

    林光逐直言:“我不想去。”

    賀霞:“為什么?”

    林光逐沉默幾秒,悶悶不樂道:“我想待在醫院。”

    醫生說賀霞的時間不多了,這種情況下他哪兒都沒心情去,只想待在賀霞的身邊。

    賀霞看他數眼,笑著說:“我沒有聽過演唱會,現場聽歌會更有意思嗎?”

    林光逐若有所感抬頭看賀霞。

    “你想去?”

    賀霞點頭:“想。”

    林光逐遲疑了幾秒,他覺得這種時候是關鍵時刻,以賀霞的身體狀況最好不要去人多的場合。可是詢問醫生過后,主治醫生給出的建議卻是: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林光逐一下子就有了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種話就好像是對病人的臨終關照——想吃什么就去吃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反正病人也沒剩幾天了。

    當夜林光逐問方旬多要了一張演唱會門票,第二天在醫院租了個輪椅,推著賀霞走出醫院。迎上春日和煦的陽光時,賀霞輕輕后靠在輪椅靠背上,渾身都暖洋洋的。

    她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她更知道林光逐舍不得她,可生老病死人力無法與之抗衡。

    也許這是她最后一次陪在林光逐的身邊,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最后一次陪兒子看看世界。

    她對林光逐說:“開心點啊。”

    林光逐扶她上了車,將輪椅折起來放進后備箱,抿著唇說:“我看起來不開心?”

    賀霞笑著說:“你現在這幅表情被拍到演唱會大屏上,別人會以為你和方旬婚變了。”

    林光逐關上車門,笑得牽強。

    演唱會現場人多,他故意與大部隊錯開了進場時間。等奧體中心外人群散落時,他才在車內聯系了李樂天。

    【我到了。】

    李樂天回復很快,說安排人在奧體中心里接他們走vip通道入場。

    推著輪椅往里走時,還沒真正走進去,林光逐就感覺到了地面在震動,音響聲隔著很遠都能聽見。如今賀霞免疫能力低下,他不放心拿出醫用口罩給賀霞戴上,自己也戴上。

    進場前經過廁所,他問:“要不要先上個廁所?等會兒不方便出來。”

    賀霞搖頭:“現在不用。”

    廁所門口有大約二十幾人排隊,大多都是學生模樣的年輕女孩,正拿著熒光棒滿臉興奮與激動,也有人在發應援物。賀霞被這氣氛帶動起來,也激動拍了拍林光逐的手,“快,我們也去領一個。”

    林光逐:“……”

    林光逐推著輪椅過去,人生頭一次在廁所門口領東西。發放應援物的女孩看見輪椅,說話都小心翼翼,蹲下來指導賀霞怎么開熒光棒。

    “阿姨,您也是方旬的粉絲啊。”

    賀霞點頭:“對!對,我是。”

    女孩道:“我這次是和室友們一起請假過來的,太激動了!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沒睡好,我們聊了一晚上,這些應援物做了快一星期,結果沒十分鐘都快發完了。”

    她旁邊的室友突然用胳膊肘拐了拐她。

    她莫名其妙看室友一眼,繼續對賀霞說:“阿姨,里面已經開場十幾分鐘了。您快過去吧,都錯過好幾首歌了。”

    賀霞沒忍住笑,說:“那你們怎么還在外面?”

    女孩苦惱又崩潰抱頭:“啊啊啊我陪室友上廁所,結果被堵在外面了。入場通道里全都是人,現在再過去就是人擠人啊。”

    話音落下,她室友猛地咳嗽:“咳咳咳!”

    女孩又莫名其妙看室友一眼。

    等賀霞與林光逐離開十幾米后,室友才震驚出聲:“……臥槽。”

    女孩:“干嘛?”

    剛才站在這里的起碼有五六個人,在賀霞來之前,大家都興奮聊著天。可賀霞來之后,眾人不約而同安靜下來,只有女孩一個人嘰里呱啦說話,不顧室友們瘋狂對她眨動的眼睛。

    “剛剛那個好像是林光逐誒。”

    “我也覺得像。”

    “所以我剛剛都不敢說話,一直在偷看。”

    女孩茫然:“誰啊?”

    “就那個推輪椅的男生啊!你沒看到輪椅后面還站著個人?臥槽,你真沒看見?”

    女孩:“…………”

    女孩呆滯:“啥?”

    好像錯過了一個億。

    她完全沒注意到還有其他人啊!

    難怪室友一直用胳膊肘拐她……

    她定了定神說:“那個男生戴著口罩和帽子,可能就身形比較像?現在這種情況下,林光逐不可能來看方旬的演唱會吧。”

    她們默默看向入口處,有很多沒有買到票的粉絲也趕來場外支持,奧體入口處依舊聚集著許多人。雖說人影錯亂,但輪椅實在是太顯眼了,她們眼睜睜看見有工作人員從通道里跑出來接引輪椅上的阿姨,與推著輪椅的男生。

    對話片刻,男生沖這個方向指了指。

    工作人員點頭表示了解,扯開vip通道的攔截線放兩人進去。而后小步跑到了這邊,在一片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問:“請問是林老師的朋友嗎?他說有幾個朋友被堵在了外面,入不了場,希望我過來接引大家走快捷通道。”

    “……”

    眾人:“!!!”

    十分鐘后,林光逐幾個大粉群熱鬧起來。

    “報!有人在奧體中心看見林光逐了。”

    “真的假的……”

    “不知道,我刷到微博了。”

    “有照片嘛。”

    “沒有,但是好多人都看見了。她們說在入口排隊的時候看見林光逐走了vip通道進場。啊啊啊我本來要買票去看方旬演唱會的,但是票太貴了沒舍得買,早知道就買了嗚嗚嗚!”

    “啥??林光逐在?!我特么現在就在奧體中心啊!他坐在哪兒?買一張票看兩個喜歡的人,太劃算了吧。”

    林光逐入場比較晚,就像那個女孩說的,他已經錯過了好幾首歌。

    進場時,整個奧體中心都回蕩著一段抒情歌的調調,四面的大屏上映著方旬的臉。

    大屏分辨率極高,人像纖毫畢現。林光逐也是頭一次發現,原來方旬的臉那么能扛鏡頭,骨相立體皮相卻清透俊美,合眼時輕聲吟唱,沙啞有磁性的聲音透過立麥,傳遍全場。

    像海妖的蠱惑,誘人一步一步潛入深海。

    尖叫聲,合唱聲,歡呼聲。

    氣氛十分熱烈。

    林光逐仰頭看著大屏,很難將私下里認識的方旬,與此時屏幕中這個光芒萬丈的明星聯系在一起。他覺得熟悉又陌生,等唱到第二遍副歌時,旁邊傳來賀霞興奮的跟唱聲。

    林光逐咂舌偏頭看。

    就看見自己的媽媽已經完全沉浸在其中,被右邊不認識的小女孩拉著手,一排人舉著熒光棒伴著節奏左右擺,時不時還互相激動拍肩膀。

    賀霞e到他害怕。

    沒一會兒就和女孩們打成一片,突然神秘兮兮扭過頭小聲說:“粉絲說曲目順序被改了。”

    林光逐:“嗯?”

    賀霞:“她們說,演唱會開始前一般要放一段視頻,大致是籌備演唱會的過程之類,總之就是烘托氣氛的,這次沒放。而且方旬的演唱會開場曲目從來都不是自己的歌,都是買了版權唱《美人魚》,這次也沒唱,她們說版權肯定過期了,沒來得及再買。可惜了!”

    林光逐笑了,“你好像個真粉絲。”

    賀霞壓低聲音,用杭州話說:“我是丈母娘,也可以是粉絲。”

    見賀霞高興到連方言都出來了,林光逐握拳抵唇掩飾笑意,眼角彎彎用杭州話回了句,“你難道就不能是婆婆?”

    賀霞說了句什么,太地道的杭州話林光逐聽不懂,大致能聽出賀霞在講他聽不見重點。

    這首歌唱完以后,場館的燈突然熄滅了。

    方旬似乎下臺換衣服。全場陷入黑暗當中,只有熒光棒與四面八方的手機屏幕在發亮,像點綴著五顏六色的小星星。

    “嗡嗡——”

    手機震動。

    林光逐低頭掃了眼,有些驚訝。

    是方旬打來的微信電話。

    他能清晰聽見四周的尖叫聲,那種奇異特殊的感覺更甚,心跳突然跳得很快,他捂著手機,稍稍彎下腰接通了電話。

    方旬連著唱了幾首歌,嗓音已經有些微微的啞,問他:“你到了嗎?”

    林光逐回:“到了。”

    方旬沒說話了,林光逐放下手機看了眼,電話仍然顯示接通中。他將聽筒再一次送到耳邊,剛要出聲詢問,又聽見方旬的聲音。

    “你們知道我會選哪兒。”

    隔了好幾秒鐘,他才從周圍的歡呼聲中,判斷出這聲音不是從手機里傳出來的。

    他愣愣抬頭,看向舞臺正上方巨大的led屏幕。

    在黑暗的環境中,唯一亮起的屏幕格外吸引人視線,周圍的人慢慢地安靜下來,好奇看led屏幕上正在播放的錄像——

    應該是不同的幾個時間段被剪輯到了一起,錄像中,方旬有時穿冬裝,有時穿夏裝,每一次都是坐在類似于會議室的位置上。畫外音是李樂天的聲音:“成都好啊,成都的火鍋你吃過嗎?特別好吃。我想去看大熊貓,你想去嗎?”

    畫面一轉,另一道陌生的女聲:“南京的話可以去夫子廟玩,看秦淮河好風光,怎么樣?”

    又轉為一道陌生男聲,“成都和南京都開過演唱會了,這次公司定的地點是長沙。”

    “合肥……”

    “上海!”

    每一次方旬的回答都一模一樣,低頭翻看手里的文件,聲音很低說:“杭州沒辦過吧。”

    兩年來數次演唱會、數段季節不同的視頻被剪輯到一起,各段提起其他城市的語音交錯重迭,不同城市的車水馬龍繁華處也透過蒙太奇交叉顯現,將整個錄像的節奏推向高潮。

    突然間,畫面驟暗了幾秒鐘,屏幕中浮現七個字,與此同時方旬固執的聲音響起。

    “我覺得杭州不錯。”

    粉絲的尖叫聲震耳欲聾,歡呼聲過后畫面重新亮起來,是黑白分明的會議室。

    專輯制作人撐著桌面,抓狂的情緒隔著屏幕都能讓人感受得到:“你為什么非要在杭州啊?我真是搞不懂了,杭州到底有誰在啊?!”

    四面響起善意的哄笑聲。

    林光逐也跟著笑了聲,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這段明明應該在剛開場就播放的錄像,不知何故被推遲到現在才播放。

    同理,過往無數次演唱會用作開場的曲目,也被推遲到現在才唱。

    《美人魚》的前奏響起。

    這首歌的前奏不算長也不算短,大約三十秒鐘左右。因為周圍過于寂靜,林光逐能夠明顯聽見前排的聲音,是一對情侶。

    女生說:“林光逐好像是杭州人吧?”

    前排人提起林光逐的名字,賀霞十分敏感地動了動耳朵,看向前面的人。

    這時候,男生說:“不知道啊,他是嗎?”

    女生說:“你上網查查唄。”

    男生乖乖低頭查,幾秒后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說:“靠,他真的是杭州人!”

    林光逐反復確認手中的手機,發現微信電話并沒有被掛斷。他猶疑舉著手機接聽電話,又看見四面大屏中,會場的全景鏡頭被切為特寫,特寫方旬握著立麥的手,這只手骨節分明指節修長,緊攥麥克風時,骨骼凸起處用力到泛白。

    鏡頭的焦距緩慢向后拉。

    比起畫面帶來的沖擊性,林光逐首先聽見的是四面八方的驚呼聲,而后才看清楚方旬摘了耳返,一只手握著麥克風,另一只手握著手機,正低頭將手機緊貼著耳邊。

    “他在和人打電話?”賀霞聽見右手邊的幾名小姑娘激動對話:“方旬從出道起就說過了,美人魚在他眼里,是他和他白月光的定情曲。”

    “對對,他還說美人魚只唱給那個人聽。”

    “他怎么勇起來了,終于敢給白月光打電話了?”

    顯然大家都覺得不敢置信,按理來說要是換個歌手這么做,噴都要被噴死。但方旬的愛實在是太熱烈明媚了,從不在公共場合與鏡頭前掩飾,因此喜愛他的老粉們都深知他在那段感情中受了多重的傷,直到現在都難以釋懷。

    有些事物猝不及防驟然來襲,會導致大家接受不了。可打從一開始粉絲們就知道方旬心里揣著一個人,久而久之她們只剩下好奇——

    這個人盡皆知的白月光到底是誰?

    賀霞僵硬扭過臉,欲言又止看著兒子接聽電話的動作。也許是她詫異的視線太明顯了,林光逐捂著聽筒回過頭看她,臉上的表情也很詫異。

    賀霞小聲問:“你在和誰打電話?”

    林光逐坐直,放下捂著電話的手,大腦一片空白。

    手機聽筒與現場音箱中的歌聲重迭,《美人魚》的歌詞在此時此刻無比應景。

    【我不管你來自深淵】

    【也不在乎身上鱗片】

    【愛情能超越一切】

    一顆珍珠墜入海面,是人魚的眼淚——

    林光逐的視野里突然浮現出這無比怪異的一幕,他能感覺出來自己還坐在奧體中心堅硬的椅子上,也能感覺到賀霞憂心忡忡拉他的胳膊,詢問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可他視野中并沒有舞臺,只有波瀾壯闊的海平線,潮水在夜色中翻滾,海風的咸腥味撲面而來。他坐在搖搖晃晃的救生艇上,嘆氣說:“所有的人魚都像你這樣嬌氣嗎?像大小姐脾氣。”

    “……”

    “下次見你時,我要帶一個箱子。你哭的時候,我就拿箱子在底下接,靠大小姐量產的珍珠就能發家致富了。”

    ……他這是在叫誰大小姐?

    他又在和誰說話?

    【怎么忍心斷絕】

    【忘記我不變的誓言】

    【我眼淚斷了線】

    深深閉眼后又睜眼,林光逐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將連綿起伏的熒光棒看成了海平面。

    迎上賀霞擔憂的眼神,林光逐抿唇問:“……我剛才有叫誰大小姐嗎?”

    話音落下。

    方旬毫無預兆驟停了幾息,場館里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音樂,與面面相覷茫然的聽眾。他漏唱了幾句歌詞,再接上時聲調都有些不平穩。

    【現實中有了我對你的眷戀】

    【我愿化作雕像等你出現】

    賀霞搖頭:“沒有啊,你剛才都沒說話。”

    林光逐沉默了,失神揉了揉太陽穴。

    【……】

    【再見,再也不見】

    【心碎了飄蕩在海邊】

    【你抬頭就看見】

    方旬的聲音底色偏沙啞,最后這幾聲卻唱得很柔和,與這人平時渾身銳氣與傲骨的鮮活少年氣截然不同。

    像是一個在海灘上擱淺的人魚,看著忘卻記憶的戀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掙扎責問著,

    不甘挽回著,焦慮又無可奈何。

    明顯最后幾句摻入了非常復雜的私人情感,以至于整首歌的情緒都變得格外濃郁。

    這是以往演唱會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狀況,最后一句歌原本要重復唱三遍,到最后一遍時,方旬再一次漏唱,直到曲子放完了,他才拿著手機,對著麥克風低聲開口:

    “你現在抬起頭,就能看見。”

    “啊啊啊啊啊!”現場安靜了一瞬,旋即是仿佛要將奧體中心掀翻的尖叫聲,比以往任何一次尖叫都要猛烈。林光逐看見前排那對情侶五分鐘前還在查他是哪里人,這時候突然不約而同,雙雙回頭,像是忽然發現了他正坐在后面。

    又捂著嘴看他,一臉震驚。

    不止這對情侶,右手邊那排剛剛還與賀霞手拉手大合唱的女孩們,也紛紛支撐著座椅把手坐高了些,好奇往這邊看。

    林光逐從前排情侶的臉上收回視線,若有所感抬頭,看向正前方的大屏幕。

    他在led大屏上看見了自己的臉。

    正拿著手機貼近耳側,側光將他的半邊面頰映亮,led大屏中能清晰看見他手機屏上給方旬的微信姓名備注,顯示正在通話中。

    “方旬在和林光逐打電話!”

    “對噢——”前排的女生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一臉激動將聲音壓低,拍打著男朋友的肩膀說:“杭州有林光逐在啊!!!”

    第五十章 你的白月光是我嗎

    演唱會大約在九點結束, 粉絲們滯留在奧體中心不肯走,人流將體育館圍得水泄不通。比起上次誤發結婚照帶來的輿論, 這一次好事者總算找到了發揮的余地,拿著手機就趕到了體育館外面,進行現場直播給吃瓜群眾看。

    “方旬還沒離開現場。”

    主播興奮回答彈幕,“也沒人看見林光逐出來,他倆現在可能都被堵在里面了……他們正待在一起嗎?這我怎么會知道哈哈哈!”

    “不過體育館只有兩個出口。今晚這兩個出口都堵著一大堆代拍和粉絲,他倆只要出來, 就一定會被人拍到。”

    ……

    ……

    二月底,林光逐自爆式在微博曝出結婚證, 奉獻了一個大瓜。三月初,方旬緊隨其后,網友們被接踵而至的新聞打了個措手不及。

    微博熱搜連著爆了好幾條,這某種意義上也算是開年大瓜。當夜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為本就火爆的輿論再添一把烈火,將撲朔迷離的局面推向頂端——

    幾名與方旬同公司的流量演員參加頒獎典禮走紅毯, 在演唱會結束時,位于北京的頒獎典禮也恰好結束。散場時, 這幾人聚在一起手舞足蹈說著什么,被站姐的遠距離攝像頭捕捉到。

    很快就有人對口型扒出了他們的聊天內容。

    流量小花先開口:“你們看見熱搜了嗎?”

    爆劇男演員:“早看見了。我就知道旬哥今晚要搞事兒。”

    另一人好奇湊近:“你怎么知道的?”

    “他在杭州開演唱會啊,杭州啊!這不是明擺著嘛, 他就是沖著林光逐去的。”

    黑料頗多的主持人也湊了過來, 嘶聲問:“所以傳聞中的白月光真的是林光逐啊?”

    短短十幾秒鐘的視頻, 一經上傳播放量直飚百萬。幾位剛剛還在頒獎典禮風光體面明星,下了紅毯立即聚在一起吃同事的瓜,這場面格外搞笑。連帶著這幾人都一起被端上了熱搜。

    半小時后,主持人在眾多網友聞訊而來的哈哈大笑中發了一條帶哭笑表情包的微博:

    【已老實, 求放過.jpg】

    【莫名其妙蹭上了熱度,大家別問后續了,我真的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

    晚上十點的醫院仍舊燈火通明。

    幾位病人家屬拽著換藥的護士一起聊天:

    “微博上已經有人在總結時間線了!”

    “我早就覺得他倆不對勁,同款的耳釘也太巧合了吧。一個說是白月光送的,另一個嘴上說弄丟了,但保不齊就是送人了……這不就正好對上了嘛!林光逐貼身的耳釘送給了方旬。”

    “方旬說自己的白月光兩年前失憶出國,但是——但是!方旬兩年前壓根就沒待在國內啊,他在國外,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說的‘白月光出國’,是從他原本待的國家回到了中國。”

    “……林光逐兩年前不是組織航海隊去國外尋找人魚嘛,當時還鬧得挺大的,官媒都報道了。他沒找到又回國內了,這里的時間線也對得上。”

    幾人越聊越覺得無限靠近真相,情緒越來越興奮。護士正要再說話,突然間噤聲看向門口,尷尬點頭笑道:“張醫生,這么晚還沒下班呢。”

    張謹言抱臂靠在門框邊,沉默幾秒鐘,笑了笑說:“兩年前出發尋找人魚的航海隊,我是其中一員。”

    “!!!”幾人剛激動起來,

    張謹言又說:“沒那回事兒,你們想多了。我們當時一到塔斯曼海就上船出海,在波塞冬號上待了幾個月,靠岸后直奔機場回國。林光逐那時候都不認識方旬。”

    見幾人又面露失望。

    張謹言心感不適,站直了說:“網上的說法,看看樂子就行了,別太當真。”

    走出長廊,他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給林光逐發了條微信。

    【你和方旬以前認識嗎?】

    林光逐回復很快。

    【不認識。】

    張謹言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氣,也許是網絡上很多人講起來時都振振有詞。要不是他就是當事人之一,他差點兒也信了——

    信林光逐兩年前出國時遇到方旬,兩人來了一場異國戀后分手,方旬念念不忘追到國內。

    聽起來很純愛。

    可他分明記得,兩年前的波塞冬號郵輪上,絕對沒有方旬這一號人。

    他又發:【現在時間還早,你和阿姨晚飯吃了嗎?沒吃的話我去奧體接你們,一起吃頓飯?】

    這次林光逐隔了幾分鐘,才回。

    【不了。奧體很堵,下次吧。】

    ……

    ……

    林光逐腦子里很亂。

    和現在的微博熱搜一樣亂。

    演唱會結束后,原本觀眾應當能夠有序離場。可事發后,不少觀眾都滯留在奧體,就導致出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就連附近的交通都堵。

    他和賀霞在體育館待了將近半小時,都沒能走出去一百米。

    更讓他無奈的是,周圍陸陸續續有人認出了他,正在各個角度拿手機偷拍他。

    他倒不是怕被拍。

    他單純不想站在女廁所門口被拍。

    賀霞進去了大概五六分鐘,他站在門口,微信時不時就會彈出新消息。

    有同事發來的,也有多年不見的老同學,甚至還有加上微信后沒聊過幾句的項目合作方。

    他實在不知道回什么好。

    事實上,他本人也很茫然。

    方旬的白月光……難道真的是他?

    他感覺自己也快要被微博營銷號洗腦了。

    現在最直截了當的方式,是直接發消息問方旬——

    到底怎么回事。

    我們以前認識嗎?

    你曾經說過《美人魚》只唱給一個人聽,我是你口中的那個“唯一”嗎?

    林光逐打開方旬的微信頁面。

    指尖懸在對話框上,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萬一他不是,那* 就還真……挺尷尬的。

    尷尬之余,也會有些失望。

    而且最重要的是,林光逐是一個遵循邏輯的人。在他的邏輯體系當中,他一個正常人,絕對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失憶。

    他回國的時候做過體檢,腦袋沒有創傷,身體其他部位也沒有傷勢。

    ……人總不可能睡一覺起來就失憶了吧?

    退一萬步來說,兩年前的波塞冬號上足足有上百人。就算他失憶了,其他人總不能和他一起失憶,將方旬的存在忘了個干干凈凈。

    這都不叫失憶了,這叫靈異事件。

    除非——

    林光逐腦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設想。

    如果方旬是人魚,那么現在的一切不合理,就通通說得通了。

    《航海日記》第八條,人魚吟唱時,能夠改變人類的記憶。

    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魚嗎?

    林光逐從前對此深信不疑,經歷了兩年前那場失敗的海域探索后,再不對此抱有任何幻想。

    【你是人魚嗎?】

    他在對話框里敲下這行字。

    正遲疑時,頁面上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方旬:【你在哪?】

    林光逐看了幾秒鐘,刪掉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的話,回:【廁所門口。】

    方旬:【外面太堵了。你待在原地別動,我接你一起走。】

    林光逐:【別過來。】

    方旬:【?】

    林光逐:【你來了我更走不了。】

    方旬:【也是。】

    隔了幾秒鐘,方旬:【不會堵到凌晨吧。】

    林光逐抿唇看著手機,對面寧可閑聊一些無關話題,都絕口不提剛剛在演唱會現場發生的事情。

    他想了想,直接問:【剛剛唱美人魚的時候,你為什么要給我打電話?】

    另一邊。

    方旬還在演唱會后臺,被這突然間的直球打到心浮氣躁,背脊一下子就挺直了。

    “林光逐問我了!”

    李樂天在聯系安保人員疏散現場群眾,聞言湊過來看了眼方旬的手機屏幕,無語說:“廢話,他肯定要問啊。”說罷拍了拍方旬的肩膀,道:“現在是最合適的表白時機。加油沖吧,是成失敗就今天晚上了。”

    方旬眉頭緊皺。

    “我不想微信表白。”

    李樂天:“你想當面?”

    方旬點頭:“微信表白沒誠意。”

    李樂天眼前一黑,沒忍住道:“我的天啊,你居然還擔心沒誠意?你可是從海里追到大陸,又從國外追到國內。九年義務教育兩年你就學完了,你還在演唱會上給他打電話,節目上從來沒遮掩過你喜歡他——真要算起來你一直都在表白啊,只是林光逐不知道你喜歡的人就是他。”

    頓了頓,李樂天操碎了心,焦急繼續:“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有誠意了!就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快表白!”

    方旬掀起薄薄的眼皮掃他一眼,垂眼時聲音輕輕的,很是落寞。

    “他現在不記得我了。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對你表白,你什么感受?”

    李樂天:“……”

    李樂天為難說:“你和他重逢的這一個月,他就一點兒都沒恢復記憶的征兆嗎?”

    “完全沒有。”

    “……”李樂天嘆氣,說:“那你至少試探一下他的態度吧。”

    方旬:“我怎么試探?”

    在李樂天的示意下,方旬將信將疑把手機遞了過去,就看見李樂天非常迅速地輸入一句話: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方旬震驚叫出聲:“等一下!!!!!”

    李樂天憋笑,護著手機剛要看熱鬧不嫌事大發出去,就看見手機屏幕又彈出林光逐的消息。

    林光逐:【網上都猜我是你掛在嘴邊兩年多的白月光。】

    林光逐:【我是嗎?】

    “我靠……”李樂天明明不是當事人,看見這兩條消息時都心臟驟停了一瞬,眼前直冒金星。他咂舌看向方旬,就看見方旬下顎弧度繃緊,整個人也無比僵硬,于是他心驚膽戰刪掉對話框里的那句話,將手機還給方旬。

    “你自己回吧?”

    方旬接過手機,無意識舔了舔干澀的唇。

    思前想后,心臟狂跳,回了句模棱兩可,進可攻、退可守的話。

    【你希望你是嗎?】

    一分鐘,兩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他沒回我了!”方旬一下子倒在座椅上,對面占滿半張墻的化妝鏡十分清晰,映照出他頗為懊惱的神情。

    李樂天只有在與林光逐相關的事情上,才看過方旬如此坐不住,焦躁到能螺旋上天。

    李樂天連忙安慰:“可能臨時有事?”

    “外面堵著,能有什么事。”方旬扯過毯子蓋在頭上,聲音在毯子下有氣無力:“以前在海島上時就這樣。我從早到晚都在想他到底喜不喜歡我,本來好不容易確定了他的心意,結果他一失憶,一朝回到解放前。”

    李樂天:“他以前喜歡你,就算失憶了,他肯定還會再次喜歡上你的。”

    方旬更有氣無力:“那他為什么不回我了。”

    李樂天:“…………”

    “別安慰了,越安慰越難受。”

    方旬頂著毯子站起身,像個幽靈一樣晃蕩到沙發旁邊,整個人直挺挺面朝沙發倒了下去。他身高腿長,小腿都懸在沙發外,蓋著毯子啞聲說:“心臟很痛。你對象當年上岸追你的時候,她是不是也這樣痛過?”

    李樂天也跟著抓狂。人魚是一種十分渴求愛的生物,林光逐今晚要是一直不回復,他估摸著方旬都能在演唱會后臺活生生把自己給痛死。

    正要說話,這時候安保人員打來了電話。李樂天只能無奈先去接電話,這通電話持續了大約五分鐘,方旬躺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等電話打完,李樂天急匆匆走回來說:“有人暈倒了。”

    方旬扯開毯子,眉頭微皺坐起身。

    開演唱會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事兒,秩序混亂,踩踏事件,人群聚集窒息暈倒。每一種可能性都是他不想看見的,當即起身問:“嚴重嗎?”

    李樂天看著他欲言又止。

    幾秒后才開口:“在女廁所那邊暈倒的。聽安保那邊的消息,是林光逐的媽媽。”

    方旬:“……”

    方旬神情嚴肅起來,“你確定?”

    李樂天唏噓點頭:“120救護車都來了,在現場做的胸外按壓急救,也有粉絲拍到他跟著上了救護車。安保還說……”

    “說什么?”

    “好像是,呃,他媽媽好像沒呼吸了。”

    **

    方旬都不敢想象林光逐現在的心情。

    大約十一點,奧體中心周遭的路況才稍稍疏通。李樂天開車,他坐在副駕上嘗試給林光逐打電話,通話電子音顯示對方已關機。

    他只能不斷刷著新聞,想看見什么消息,又害怕看見。

    這種時候被爆出來的,一定不會是好消息。

    “開快點。”他臉色發白催促。

    李樂天:“再快就要超速了!”

    方旬沒說話,眉頭緊皺依然看著手機。

    將車停在地下車庫,他打開副駕駛就往外走,沒走兩步路小跑起來。李樂天剛從主駕駛上下來就瞧不見他人了,呆滯半天后,只能無奈退回車里等待消息。

    方旬戴著口罩,壓低帽檐。

    直奔搶救室。

    攔住一位急匆匆的護士詢問。

    搶救室正忙著,護士還沒等他問完,就忙亂擺手說:“我不知道,我不曉得。你去護士臺問吧。”說完看見方旬焦急的眼神,護士腳步一頓,心軟說:“剛剛救護車是送來幾個傷員。你是傷員的什么人?”

    方旬下意識:“我是她兒子的丈夫。”

    護士沒想到是這么個關系,仔細看眼前男人的眉眼,似乎有些眼熟。

    隔了幾秒鐘她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驚訝又啞然說:“你……呃,傷員是什么情況?”

    方旬:“暈倒。上救護車時沒呼吸了。”

    護士毫無印象,搖頭說:“現在搶救室里面是立交橋連環車禍的幾個傷員,沒你說的情況。”

    方旬:“……”距離救護車抵達醫院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小時,他很難不想到一種極其糟糕的可能性,要是人已經沒了,自然不在搶救室里。

    顯然護士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見方旬臉色難看,護士即便看多了這樣的場景已經麻木了,卻也有那么剎那的呼吸不上來。她建議說:“你可以去icu重癥監護室找一找。”

    “……”

    方旬道謝后,快步跑向電梯。

    搶救室與icu病房不在一個樓層,甚至不在同一棟樓里。等他氣喘吁吁趕到icu重癥監護室時,護士臺有人沖出來將他攔在外面:

    “不能進去哈。”

    “我是家屬。”方旬說。

    護士:“家屬也不能進,里面都是病情危重的患者,免疫能力底下易感染。”

    話音落下,另一名護士從旁經過時停住腳步,湊上來從帽檐下端詳方旬的眉眼。

    方旬摘了口罩和帽子。

    那護士“啊”了一聲,詫異說:“你是方旬?”

    原先那名護士總算也將他認出來,愣了幾秒鐘,當即翻看手里的單子問:“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叫做賀霞?”

    “對。”

    “她在里面。”方旬直到聽見這句話,才松一口氣。很快又聽見護士說:“不過賀女士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剛剛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書。賀女士的兒子簽署病危通知書后,去了樓道那邊。”

    說著她指了指逃生通道。

    方旬隔著排排座椅與危重病人家屬,轉眼看向逃生通道。夜晚十一點,醫院外車水馬龍,萬家燈火。天色昏暗,樓梯間的門微微向外敞開,煞白的光從里面透出來,冰冷到讓人窒息。

    有兩個面容疲憊的家屬拿著煙和打火機,一邊交談一邊走到樓梯道里,想進去抽煙。然而推門剛走進去沒幾秒鐘,他們就低著頭退了出來,面面相覷幾秒鐘,神情復雜走向電梯。

    旁邊的護士顯然是知道內情,面帶擔憂壓低聲音說:“你趕緊去看看林光逐吧。”

    “……”

    “我剛剛從下面一層樓上來時,看見他一個人拿著病危通知書,坐在臺階上……哭。”

主站蜘蛛池模板: 吃奶摸下的激烈视频|亚洲人成网站18禁止中文字幕|无码=aV天堂一区二区三区|男人猛躁进女人视频免费播放|精品一区在线观看视频|欧美午夜=a级限制福利片 | 91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午夜大尺度福利视频|eeuss亚洲精品久久|#NAME?|一品色堂|性一交一乱一伦一色一情丿按摩 | 国产高清在线看|奶头好大揉着好爽视频|www超碰|女人天堂=av在线|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99国产精品粉嫩初高生在线播放 | 青青草网|chinese国语videos国产|久草99|久久久久亚洲=aV色欲=aV|青青草最新网址|一个色综合色 | #NAME?|青青草在线视频免费观看|久草免费福利|日日噜噜夜夜狠狠爱视频免费樱桃|国产精品一级=a级理论片在线观看|亚洲狠狠色综合蜜桃 | 亚洲国产一区在线观看|免费=a级伦费影视在线观看|日本在线不卡一区二区三区|91在线免费视频观看|俄罗斯=a级毛片|丁香五月开心婷婷综合中文 | 少妇精品|欧美大逼视频|一级做=a爱片特黄在线观看|日本乱码伦视频免费播放|亚洲精品在线观看=av|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av | 日韩大片免费观看|成年免费在线视频|精品美女一区二区|不卡在线一区二区|波多野结衣绝顶大高潮|成人精品久久日伦片大全免费 | 国产精品第一区|亚洲偷偷自拍高清|老熟妇乱子伦=aV|国产激情久久久久久|www.亚洲人|在线观看免费视频 | 日韩高清黄色片|夜夜爽一区二区三区|老司机福利在线观看|狠狠色噜噜狼狼狼色综合久|精品免费观看视频|小早川怜子一区二区的演员表 | 久久激情久久|国产人妻久久精品二区三区|国产人妖=av|中日韩免费=av|日本一区2区|欧美亚洲国产第一精品久久 | 中国女人FREEXXXXXXX|一色一伦一区二区三区的区别|亚洲αⅴ无码乱码在线观看性色|怡春院综合|精品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百度|国产精品wwwwww | 欧美做爰爽爽爽爽爽爽|国内揄拍国内精品|天天澡天天摸天天添视频|84c=aocom最新网站|69堂在线观看|天天澡天天狠天天天做 | 日韩精品免费一区|日本人与黑人做爰视频网站|国产免费黄视频在线观看|亚洲男人天堂一区|69视频在线免费观看|视频三区二区一区 | 视频二区在线|www激情|色在线视频播放|老师你兔子好软水好多视频|满嘴射影院|国产亚洲区 | 日韩国产成人精品视频人|中国老太毛茸茸xxxxhd|性感美女一级片|男同性恋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亚洲|91c=aoporn视频 | 色综合久久蜜芽国产精品|中国国产精品|国产黄色的视频|风间由美无打码在线观看|欧美日韩国产精品久久久久|最新中文字幕免费视频 | 日本欧美xxx|抖音奶片无罩子52秒回放|日韩福利=av|最好免费的高清视频剪辑软件|国产绳艺SM调教室论坛|黑人巨大精品欧美一区二区区 | 成人字幕网zmw|日本一区高清视频|#NAME?|麻豆播放|麻豆传媒作品|国产高清在线观看一区 | 水蜜桃一区二区|特黄特黄=a级毛片免费专区|99久免费视频精品老司机|#NAME?|狠狠综合久久久久尤物|欧美成人精品在线观看 | 六月婷婷缴清综合在线|国内精品亚洲|无码成人=a=a=a=a=a毛片专区调教|成年人快播|西西人体44WWW高清大胆|久久久高潮 | 91中文在线|青草久久免费视频|免费视频专区一国产盗摄|国产在线播放网站|亚洲视频在线免费|久久人人97超碰com | 日本=a一级|国产亚洲精品精|中国女人特级毛片|蜜乳=av一区二区三区|欧美群妇大交群的观看方式|日一区二区三区 | 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不卡|成人欧美一区二区三区|欧美=adc影院|中文字幕91在线|色四月婷婷|最新国产=aⅴ精品无码 | 国产精品爽爽=aV在线观看|国产蝌蚪视频在线观看|超碰伊人|国产二区不卡|亚洲高清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无码成人中文字幕不卡 | l礼香的真实|99久久99九九99九九九|精品日产一区二区三区视频怎么看|18禁黄无码免费网站高潮|亚洲成=av在线|色狠狠=aV老熟女 | 91成人毛片|#NAME?|亚洲视频1区2区3区4区|国产思思99re99在线观看|激情春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观看 | 99久久成人精品国产网站|九九在线|亚洲播播|快射视频在线观看|日本毛片在线|国产高清无码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二区影院|久久99热精品|一级黄片毛片免费|sihu在线|亚洲精品女|99vv1com这只有精品 | 性一交一乱一精一晶|国产精品毛片=av在线看|妖精动漫免费观看完整动漫|精品国产香蕉在线观看|jizzcom日本|日本一级视频 | 久久99香蕉|中国XXX农村性视频|亚洲=aV日韩=aV男人的天堂在线|国产v亚洲v天堂=a|亚洲|这里只有精品在线播放|三年片在线视频中国 | 免费=av网址在线|97综合视频|色视频一区二区三区|色天堂视频|欧美美女一级视频|XXX少妇厨房XXX乱 | 国产一二三四五区|h无码动漫在线观看人|韩国少妇=av|国产精品影片在线观看|国产成人=a人亚洲精品无码|日本成年人在线视频 l8videosex性欧美69|国产麻豆91|黑人黄色片|午夜精品偷拍|欧美一区高清|久久99热只有频精品6狠狠 | 日本三区|又大又黄又粗高潮免费|国产成年女人免费视频播放=a|国产美女视频国产视视频|欧美成综合|国产成人=av一区二区三区 | 中文区中文字幕免费看|欧美亚洲网站|luluhei噜噜嘿在线视频|成人xxxxx|#NAME?|精品午夜熟女人妻视频毛片 | 国产人妖在线|国产午夜福利在线播放|亚洲国产成人精品久久久国产成人|高柳の肉嫁动漫在线播放|日韩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精品偷自拍另类在线观看 | h黄视频在线观看|日韩精品=a=a=a|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男男|99精品中文字幕|C=aOPORN成人免费公开|久热久爱 | 成人在线视频亚洲|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毛片|#NAME?|92看片淫黄大片欧美看国产片|天天模夜夜肏狠狠的操|东日韩二三区 在线观看国产免费|亚洲免费成人在线视频|日韩免费一级毛片|国产综合久久|爱情岛论坛亚洲品质自拍hd|欧美成人免费一区二区 | 女明星一级毛片|国产精品成人v=a|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躁2012|久热这里只有精|国产黄大片在线观看|国产成人在线播放视频 | 久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一区乞丐|97一区二区三区|成人影院久久|九九九免费|俄罗斯18一19sex性大|国产精品一二三四区免费 | 91大片淫黄大片在线天堂|国内国产精品久久|91cc.live最新国产|成人=aⅴ视频|v=a在线|国产成人免费视 | 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视频|亚洲一区黄色|久久综合狠狠综合久久狠狠色综合|法国性xxxxx极品|久久无码=aV中文出轨人妻|无码少妇一区二区三区=a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