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生了生了。ㄗ较x)
從金邊市糧油公司回來, 119二廠三人想起食味三人的憋屈憤怒又震驚的神情就憋不住笑,一路笑到辦公室,興高采烈向馬德發描述當時景象。
“你是沒見著, 那邱廠長臉都黑了, 眼珠子直接瞪圓了!笨渍嬲嫘Φ们把龊蠛, 不忘雙手攬著林湘坐下,擔心這個孕婦情緒太過激動。
林湘撐著肚子努力壓制歡喜情緒,她可不太敢笑得太過, 自己肚子里還揣著一個呢:“哈哈哈不行了,這事兒我能記一年, 他們的表情太逗了。”
趙建軍更是激動地摸了摸自己油光水亮的腦門:“他們還琢磨拿著個什么蘋果酒去學我們, 笑話!這種好事兒還能留一年等他們去啊,真是腦子有問題!”
“這食味的人回去估摸會氣得睡不著覺了!瘪R德發剛從五道溝回來, 頗為遺憾沒見識到這樣的場景,卻也帶來椰子種植的最新消息:“之前移栽的第二批椰子根系有點腐爛, 錢隊長糟心得不行,睡都睡不好, 找了個以前種果樹的老師傅來幫著研究,我也跟過去翻了好幾本書看看, 現在挖土通風排水了,后面再看看情況!
說回正題,林湘收起歡樂笑容, 正色道:“咱們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到時候小馬哥和錢隊長真要總結出經驗來, 還可以把各種情況記下來成冊成書, 方便以后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馬德發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些日子下來, 發現的問題真不少,我都記著,等以后空了再好好整理!
趙建軍一拍小馬左邊肩膀:“行,好好干,咱們椰子汁的原材料就在你手上了!”
孔真真見勢拍上馬德發右邊肩膀:“好好干!”
林湘看著馬德發兩邊肩膀都被人拍了,自個兒靠在椅子上沖人點點頭,也隨大流:“好好干!”
馬德發:“”
全國糖酒大會修改規則后,所有參展廠家都確定下來,均是糖廠和酒廠的代表,其他所有想要鉆漏洞的廠子都被無情地打了回去。
趙建軍找上楊天分配確定了三月糖酒大會的贊助數量以及各項供應細節,林湘卻又找上他,提出個建議。
“主任,反正送椰子汁是送,不如再送些鲅魚醬過去!
楊天驚訝:“那糖酒會不可能答應吧,鲅魚醬能拿過去展銷?”
林湘搖了搖頭:“不展銷,不合規矩的事兒咱們不做,我們就免費送!送椰子汁再順手送點鲅魚醬,別人愛吃就愛吃嘛,要是有人喜歡想找咱們簽個單子,我們也拒絕不了啊!
“嘿!”趙建軍是真被林湘這年輕人的頭腦折服,年輕就是好啊,腦子轉得是真快!“對對對,就送,跟椰子汁一塊兒送出去,大伙兒愛吃就吃,不愛吃拉倒,我們什么都不干,有單子就接著唄。”
到時候糖酒大會也挑不出錯來。
不對,還得給糖酒大會的幕后工作人員也送!
真是這么大手筆地出去一趟,肯定得物盡其用才是!
定下糖酒大會的安排后,距離過年也就剩下一個多星期。
家屬院里漸漸顯露出些許紅色印記,大門上貼著紅紙黑字的春聯,一個大大的福字倒著走進千家萬戶。
這陣子倒是供銷社供不應求,隨處可見置辦各類年貨回家的軍屬,天才剛蒙蒙亮已經有不少人大排長龍,就為了搶到年貨。
“湘湘,你就擱家里待著,娘搶東西可在行,肯定能買著!
林湘也想去看看,可婆婆極力勸說她在家里休息。
主要也是擔心人來人往地擠著她。
林湘哪里不明白婆婆的貼心好意,可這種熱鬧的時候,自己待家里實在是太無聊了,轉頭就眼巴巴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濕漉漉的杏眼清澈透亮,仿佛可憐的鹿眼閃爍,賀鴻遠心頭一緊,哪里拒絕得了媳婦兒無聲的求助。
“娘,我護著湘湘,不會有事的。再說了,出去走走也挺好的,醫生不都說了嘛,生產前得經常走動走動!
賀桂芳看著兩個小年輕站在一條船上,自然沒法,笑呵一聲招呼兒子兒媳:“那咱們走!注意安全啊!
“好!
林湘穿越前在孤兒院生活時,就最盼著過年,過年能吃好多好吃的,甜甜的糖,還能放煙花放鞭炮。
如今在七十年代也沒什么區別。
清早七點,一束亮光將破未破地劃開深沉厚重的天幕,露出金燦燦的光暈,供銷社和副食品站、海鮮站前排著置辦年貨的顧客。
賀桂芳身子矯健利索地穿梭其中,準備先去排隊買肉,只給兒子兒媳留下排隊買糖果瓜子的任務。
賀鴻遠讓媳婦兒站在自己身前,他雙手護在兩邊,隨時注意周圍人群,不過排隊時容易擠擠湊湊:“不然你在旁邊等著?”
“先排會兒!绷窒鎿u頭,她才不想當局外人!
等輪到兩人時,林湘興奮地從兜里掏出兩斤糖票和糕點票遞過去,稱了半斤花生糖、半斤橘子糖、一斤奶糖,再稱上兩斤瓜子,最后各買了一斤桃酥和雞蛋糕以及兩罐麥乳精。
賀鴻遠就負責給錢以及裝東西,手中的布包越來越鼓,他記起來:“你昨晚是不是說還想買餅干和雪花膏?”
“對!”林湘差點忘了這茬,“還要一盒金雞餅干和四盒雪花膏!
賀桂芳來后,林湘給婆婆也買了一盒雪花膏,不過婆婆舍不得用好東西,后面還是林湘監督著她天天往臉上抹的。
如今兩人的雪花膏都快見底,得添置新的。
賀鴻遠將所有東西裝好,最后抬眸掃一圈柜臺,得買自己的東西:“同志,兩包寶島香煙,一瓶特曲。”
年貨備得足,等三人匯合回家,大包小包地堪比搬家。
斗柜上放著的幾袋糖果和糕點散發著幽幽的香氣,林湘和賀鴻遠準備著送年禮的搭配。
“給周叔馮姨家送一瓶白酒,一包煙再裝兩盒雪花膏。”
東西送得重,擱哪兒都是貴禮,也是對賀鴻遠三叔三嬸一家一向照顧他們的謝禮。
另外給兩人關系不錯的戰友和同事家里也備上吃的,搭配上一些糖和糕點攢一套年禮,喜慶又實用,都是能入口的。
大年二十九之前,家里做了大掃除,就開始張羅年夜飯。
今年大伙兒商量好,就在周生淮家過,人多更熱鬧。不過賀桂芳不嫌著,準備做些大菜帶過去,賀鴻遠和林湘幫著打下手。
五花肉切成大片,每兩片白嫩嫩的肉片中夾上滿滿的豆沙,鋪陳在糯米飯上,似一座小塔,上鍋蒸得酥軟香甜,是為甜燒白。
煮熟的五花肉帶皮切成薄肉片,用醬油、紅糖上色,再炒香芽菜。肉片碼入寬口瓷碗中,再于肉上均勻碼上芽菜,最后于頂上再蓋碗,上鍋蒸熟,起鍋時迅速翻轉上下兩碗成型,芽菜置于碗底,上面鋪陳深褐色極薄且肥潤油汪的肉片,是為咸燒白。
大年三十當天。
賀桂芳從老家帶來的香腸、臘肉煮熟切片擺盤,賀鴻遠端著個竹籃方盤,上頭一一擺放著幾碗大菜,全是春節時分才能吃上的硬菜,一家三口帶上門,出發去周生淮家過年了。
周生淮和馮麗一大早起來繼續忙碌,張羅了一大桌菜,紅燒帶魚、白灼蝦、椰子雞湯、涼拌雞肉、涼拌三絲、豬油白菜、玉米蝦仁蘿卜餅、土豆紅燒肉
等賀鴻遠端著四道大菜過來,周月竹忙去迎接:“哇,好香!”
林湘緊隨其后,同樣饞:“月竹,這燒白特別香,待會兒多吃點。”
“好!”周月竹笑彎了眼。
四道大菜上桌,準備迎接新年的人們圍坐一圈,林湘昨兒從廠里抱回來的過年福利——一箱椰子汁也派上用場。
一人一瓶,好不熱鬧。
賀桂芳忙活許久仍是不見疲累,臉上跟笑開了花似的,精神抖擻地招呼大家干杯:“來來來,去年咱們也是一塊兒過的,今年過年又趕上一塊兒過了,真是好啊。”
桌前眾人舉杯,周生淮和賀鴻遠喝的白酒,其他人喝的椰子汁,共同慶祝春節迎新年。
馮麗喝上一口放下搪瓷盅,笑道:“今年還不一樣,多了個人呢!”
林湘自然知道馮姨指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功夫,卻打趣起周月竹:“怎么,月竹要帶沈同志來吃年夜飯哇?”
“哎呀,堂嫂!”周月竹小臉一紅,笑盈盈地嗔怪她一眼,低聲嘟囔,“他今天在部隊食堂和戰友一起過年,說好了明天過來家里拜年!
眾人聽著這話紛紛哄笑開,打趣著周月竹,見她臉色緋紅,馮麗更是瞧著閨女心頭歡喜,感慨孩子真真兒地是長大了,這模樣也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林湘忙夾起一塊甜燒白到月竹碗里:“來來來,堂嫂給你的!
周月竹沖她吐了吐舌頭,樂開了花。
轉頭,林湘看見自己碗里多了一塊甜燒白,笑瞇了眼同樣給自己左手邊的賀鴻遠夾了一塊咸燒白:“也獎勵你一塊!
賀鴻遠張口咬下咸燒白,薄薄的五花肉蒸得幾乎是一抿就化開,帶著濃郁的咸鮮味,回甜之余更是滿口飄香,裹著碗底爆香的芽菜一道咀嚼,更是肥而不膩,軟糯爽口。
這就是熟悉的母親的手藝,滿滿都是兒時眼巴巴盼著的春節的味道。
林湘更喜歡甜燒白,甜糯的燒白夾著豆沙,一口下去香甜味道瞬間盈滿口腔,燒白肉質香糯,豆沙口感綿軟香甜,就連碗底的糯米飯也滲進了豬肉的油水和豆沙的甜味兒,粒粒軟糯噴香。
在這個缺衣少食的年代,只有過年才舍得吃上這么大塊的肉,更是會為滿口香甜感到滿足和幸福。
年夜飯吃得熱鬧,足足兩個小時,等守歲到零點時,林湘堅持到了放鞭炮,就這么看著賀鴻遠在家門口點燃引線,噼里啪啦的聲響炸在耳邊,林湘見著丈夫一步步朝自己和孩子走來,背后是暗夜中紅通通的喜慶鞭炮飛舞。
轉眼又是一年。
年初一到初五就是各種串門的日子,廠里放了三天假,林湘大年初三回去上的班,工廠里同樣洋溢著春節氛圍。
隨處都能分到些糖和瓜子花生,大伙兒聚在一起閑聊,盼著新的一年更好,一年更比一年好。
這便是最樸實的愿望。
熱熱鬧鬧過完年,氣溫漸漸回升,三月草長鶯飛,119二廠忙活起開年最重要的工作——參加新一年的全國糖酒大會。
林湘肚子越來越大,圓鼓鼓一個,不便出遠門,她和孔真真再次核對了此次供應到糖酒大會的椰子汁與鲅魚醬數量,盯著裝車運送后簽字確認。
而那一卡車的貨物將要走貨運路線提前到達全國糖酒大會。
趙建軍則帶著馬德發、孔真真和廠辦新人兩個新人一塊兒坐上三天兩夜的綠皮火車過去。
孔真真收拾東西準備出發,不忘叮囑外間的職工:“小鐘,小向,你們林組長肚子大了,隨時注意點兒啊,眼疾手快些!
“明白,孔組長,我們肯定手腳利索。”
林湘如今狀態還行,就是肚子越來越大,走路更顯費勁,八個月大的孕肚沉甸甸的,精神倒是不錯。
“你們快去吧,好好干啊,爭取多拿點單子回來,廠里我看著,有事兒打電話!
趙建軍安排了在廠里的邱紅霞和楊天多顧著,總不能讓林湘大著肚子太操勞:“有什么急事兒找黃廠長和唐書記也行,他們關鍵時刻還是靠譜的。”
“好!绷窒婵傆X得趙主任點評起黃廠長和唐書記跟上級點評下級似的,真逗。
林湘站在二廠廠辦大樓二樓走廊目送同事們離開,希望今年的糖酒大會仍然能給119驚喜。
——
這陣子,賀鴻遠任務不算重,大部分時候都能來接林湘下班。
男人在二廠辦公樓接上媳婦兒,兩人再慢悠悠吹著咸濕的海風回家。
“要不請假在家里歇著了?”賀鴻遠眼看林湘肚子越來越大,實在是擔心。
“還沒那么夸張,這么早就悶家里我也難受!绷窒鎸ψ约旱纳眢w狀況有數,“下個月差不多就可以在家待產了!
賀鴻遠清楚媳婦兒是個有主意的人,倒也沒勉強,只是開始啰嗦起來:“那你少往人多的地方去,中午吃飯也注意點兒早點去”
“知道啦知道啦。”林湘歪著腦袋盯著男人瞧,把賀鴻遠看得噤聲。
“怎么了?”賀鴻遠抬手摸一把自己下巴,“我刮胡子了!
“我是覺得你越來越啰嗦了,一點兒不像以前沉默寡言的樣子哎!绷窒娌煌鼘ふ彝\,輕輕拍了拍肚子,“你說是不是,寶寶。”
賀鴻遠:“”
每晚,賀桂芳都要燒一大鍋水,張羅著給兒媳洗臉洗腳用的,孕婦在夜里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小腿肚也能舒服些。
賀鴻遠端上一盆熱水到屋里,林湘就坐在椅子上泡腳,熱氣升騰,舒緩著身體的疲累。
直到一只帶著薄繭的大手覆上她酸軟的小腿肚,輕柔地捏著。
“你這手上怎么這么多繭呀!绷窒姹荒腥苏菩谋±O刺得發癢,可也不難受,閉著眼靠在椅背上享受著。
“訓練練的,尤其全是以前練拿槍射擊,都是磨的繭!辟R鴻遠起初給媳婦兒按摩還沒輕沒重,他分明已經收了大部分力氣,可手一捏,還是在林湘腿上留下圈紅印子。
媳婦兒皮嬌肉嫩,得放輕再放輕。
按捏得多了,手上力道掌握得也好了。
林湘懶洋洋地靠著,眼皮都沒掀,泡腳泡得舒服了往上抬了抬腳,賀鴻遠便取下一旁凳子上搭著的擦腳毛巾給她仔仔細細擦干,這才扶著媳婦兒去床上躺著。
懷孕后期,人總愛犯懶嗜睡,林湘夜里還多了個習慣,迷迷糊糊地要聽賀鴻遠講睡前故事。
名其名曰:“肚子里的孩子要聽的,不是我要聽!
賀鴻遠勾著唇輕笑:“行,你問問他想聽什么?”
林湘眨了眨水靈靈的杏眼,眼眸閃動間滿是好奇:“他說想你多說說當兵的事情,打仗的事情,訓練的事情,就挑能說的說,他都想聽!
這可比虛構的小人兒書還有意思。
賀鴻遠參軍多年,見多識廣,歷經各種大場面小場面,隨便說起什么都讓林湘聽得津津有味。
“當年我剛新兵入伍的時候是個刺兒頭,不服管教,后來被罰狠了也不服氣”
林湘歪著腦袋看向男人,抬手戳了戳他結實的手臂:“嘖嘖,你這人不好管啊,希望咱們孩子別學你~”
賀鴻遠也不知道孩子以后隨誰,不過想想,肯定是像孩兒他娘更好:“那學你!
“嗯。然后呢?你怎么服氣了?被管得服服帖帖,聽從命令?”
賀鴻遠回憶起青蔥時期:“被我們旅長比服了,他連著跟我比越野跑、負重跑、射擊、軍體拳我那時候才入伍幾個月,年輕氣盛,在我們村里那是最厲害的,參軍后在新兵堆里也沒人比得過我,結果真遇上高手徹底傻眼了,那時候我才徹底明白我們這些野路子和正規軍的差距!
林湘迷迷糊糊地耷拉著眼皮,困意漸漸襲來,口中呢喃時靠著男人肩膀,抬手捏了捏他手指:“那你是野路子的時候是最厲害的,現在是正規軍了也是最厲害的~”
話說到最后幾個字時,已經有些含糊。
賀鴻遠扭頭瞥向媳婦兒,見她已經沉沉睡去,兩片長長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在眼瞼掃出一片陰影。
默默看了一會兒,賀鴻遠半起身,輕手輕腳給她掖好被角,這才拉拽下電燈線,迎來了一室黑暗和耳畔清淺的呼吸聲,內心安穩。
——
每天早起上班,賀鴻遠也陪著林湘出門,像是散步似的慢悠悠走到二廠。
因為肚子大了起來,她暫時將辦公室搬到了一樓,不用上下樓梯,手底下的兩個小干事小鐘和小向眼力見足,手腳也勤快,為她省了不少事。
趙主任帶隊去糖酒大會已經五天時間,減去路上行程,應該已經參會兩天了。
林湘在昨天接到了孔真真打回二廠報平安的電話,一切都好,會場也布置得規整,瞧著今年的規模比去年還大些。
一個星期時間匆匆過去,等全國糖酒大會結束,二廠眾人坐上三天火車回到海島上,林湘興奮地出去迎接。
“哎呦,你快別出來。”孔真真一臉興奮地扶著林湘,激動地快語無倫次,“湘湘,咱們又簽了大單子!”
幾人走進林湘搬到一樓的辦公室,先安排林湘坐下,繪聲繪色說起今年糖酒大會的情況。
二廠因為免費給全場廠家提供椰子汁作為飲用水,一時吸引了所有人的好感,自己也得了個位置不錯的展臺。
五天時間下來,順利簽了十五個城市的單子,加上去年簽的十一個城市,這就基本拿下了南方的大城市市場。
林湘雖說沒親自到現場,可聽著孔真真的話也跟著激動:“真好!咱們一年多時間就和蝦醬罐頭這么多年的鋪貨城市差不多了!”
119食品廠一廠的蝦醬罐頭基本供應了南方全部城市,這已經十分難得。
地域如天塹鴻溝,還沒什么南方的食品廠能把北方的供應也拿下來呢。
趙建軍驕傲起來:“我待會兒就去隔壁溜達一圈!他們這么多年才做到的事,我們這么快就做到了!”
這是必須逮著機會炫耀了。
就連馬德發這個平常不怎么激動的也明顯興奮起來:“而且我們不止賣了椰子汁!”
林湘琢磨出味兒來:“難不成鲅魚醬也簽了單子?”
“對!”趙建軍激動地搓了搓手,“幸虧你當時提了一句把鲅魚醬也拿去送,大家喜歡就吃,不喜歡就算了。結果這么好的東西誰能不喜歡!不過畢竟在糖酒大會賣鲅魚醬罐頭不合規矩,我們也沒直接簽單子。是等結束后,有八個城市的糧油公司負責人私下找我簽了單子供應!
椰子汁繼續簽單子是意料之中,順利擴大了供應城市范圍,而鲅魚醬就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林湘感覺到胎動,肚子里的寶寶踢了自己一腳似的,她笑道:“這一趟收獲不小啊,我這孩子剛剛都動了!
趙建軍大手一揮:“大家都記上獎金!給你肚里這個小娃也記一筆,肯定是喜氣旺到咱們廠里來了,趙爺爺獎勵他一塊錢!”
眾人哄笑開來,林湘摸著肚子笑得開懷:“那感情好,我先替他謝謝主任了!
發工資和發獎金是最令人歡喜的事,不過林湘這陣子沒法自如地去采買,家里缺什么往往是婆婆和丈夫去,錢也就成了她心中一個又一個的數字。
等糖酒大會一過,四月如期而至,距離林湘的預產期也就剩下二十多天了。
趙建軍給她批了產假,大伙兒讓她安心在家休養,臨走時,邱紅霞在鲅魚醬車間還沖她一嗓子喊道:“小林哪,等你回來!”
“好!”林湘有些不舍地暫別工作了許久的地方,等著生完孩子再回到這里,一個像家一樣的地方。
賀鴻遠接上媳婦兒回家,一家人正式進入戒備狀態,嚴陣以待準備生產。
賀桂芳提前將嬰兒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四五張尿布,裹身的棉布,全是柔軟不傷膚的,奶瓶,以及各種衣裳都備了幾件,一點兒沒閑下來過。
“鴻遠說了,到時候咱們去醫院生,安全些。”賀桂芳那個時候哪里在醫院生過孩子,就是村里所有產婦也一樣,都是在家生的,最多花幾個雞蛋或是五毛錢請個產婆來幫忙。
不過賀鴻遠上回見識到蔣嫂子生產的兇險性,就算那是早產導致的,一般人沒那么危險,他到底還是有些害怕,準備去醫院生產安心些。
林湘作為后世來的,自然也更愿意在醫院生,當即應下。
等待的過程最為難熬,那種不知道什么時候發動的緊張感慢慢襲來,令人這顆心始終沒法著地。
距離預產期還有十天時,林湘反而看開了,甚至安慰起同樣緊張,每天回家都要貼著自己肚子聽聽響兒的賀鴻遠:“橫豎都是生,哪天來不是來。”
賀鴻遠見媳婦兒一副大無畏要上戰場的豪情壯志,勾了勾唇:“你不怕?”
“不怕!”林湘給自己打氣,只是話剛出口又有些心虛,望著男人眼巴巴的,“其實還是有那么一點點怕。”
賀鴻遠將媳婦兒摟在懷里,同樣的緊張:“不怕,我陪著你。”
話是這么說,他好像更緊張更害怕。
女人生孩子,跟上戰場哪有什么區別。
只是,賀鴻遠這天剛說了一句陪著你,隔天就接到了個重要的秘密任務,需要參與海軍武器研究基地的軍事演練。
這樣的任務不是誰隨隨便便就能得的,組織上看重他,選拔的也是隊伍里的精兵強將深度參與,為國家和海防事業出力,幫著測試新型武器,這也是一種提拔。
一般人根本沒有這樣的資格,幾乎也宣告了后續前程的一片坦途。
可賀鴻遠一時遲疑了。
林湘勸他:“你不是說這種演練最多就三四天嘛,那距離我預產期還有四五天呢,你放心去就是!
這樣的機會難得,加上自己狀況良好,林湘沒打算讓他違抗上級命令,放棄大好機會留下來。
“回來正好了就安安心心陪我一個星期,準備去產房!”
賀鴻遠思考再三,最終同意:“你好好的,等我回來!到時候我陪你去產房。”
“嗯!绷窒嬖诩依锎猛,拍了拍肚子跟孩子念叨:“給你爸個面子啊,等他回來,咱們就出來。”
賀鴻遠難得幼稚一回,也摸著媳婦兒肚子下命令:“等著你爹回來啊!
林湘感受到寶寶似乎踢了自己一腳,興高采烈跟丈夫道:“他答應了,踢了我一下呢。”
賀鴻遠輕笑,不愧是自己的娃,還挺靈性。
幼稚的小兩口暫時分開,林湘倚著門框送男人離開。
賀桂芳眼看著兒子出任務去,兒媳倒是挺看得開,安慰道:“當軍嫂的就是這點不容易,很多時候男人接到命令就要走!
林湘確實看得開:“其實這個時間還好,等他回來待幾天,正好生孩子!
林湘算得明明白白,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哪能想到肚里孩子這么不給他爸爸面子,竟然提前出來了!
四月底,距離預產期還有五天時,林湘肚子一痛,提前發動了。
賀桂芳早有準備,立馬叫上鄰居孫指導員和蔣文芳幫忙一起送林湘去了軍區醫院,直接送進產房。
周生淮一家緊隨其后跟著過來,就連邱紅霞孔真真和張華峰嚴敏,姜衛軍宋晴雅他們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
夜深人靜,林湘被送進產房,其他人焦急在外等待。周月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自顧自碎碎念著:“堂嫂什么時候能出來?堂哥什么時候能回來?”
賀桂芳也不知道具體情況:“走的時候說可能就三四天,現在也四天了!
周生淮清楚這樣的任務:“偶爾有一兩天推遲是正常的,我已經安排人在碼頭等著了,鴻遠結束任務回來,馬上通知他到醫院來!
一般頭一回生孩子要折騰許久,林湘也不例外,從深夜一直折騰到天邊泛出魚肚白,全身汗涔涔之際,產房里才響起一陣響亮的哭聲。
屋外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立刻沖到屋前,只見大門一開,護士忙探出頭來:“林湘的家屬!”
“在呢!”賀桂芳和周月竹、馮麗應得又急又快。
而不遠處,同時傳來一道焦急的男聲,伴著沉穩中顯出幾分慌亂的腳步聲,奔跑而來。
“在,我是林湘的男人!”
“鴻遠,謝天謝地哎,你終于回來了!”賀桂芳見著兒子趕來,頓時松了一口氣。
賀鴻遠結束任務坐著艦艇回到島上后,第一時間聽周生淮安排的戰士通知到自己,媳婦兒提前發動,已經在醫院生產的消息。
用這輩子從沒有過的奔跑速度,鴻遠著急地奔襲至醫院,正好撞見護士開門。
“護士同志,我,我媳婦兒生了嗎?人怎么樣?”
護士已經見怪不怪,對于產婦家屬什么樣反應都有數,笑著道:“生了,你們進來看看吧。”
賀鴻遠第一個沖進產房,腳步卻猶如千斤重,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直到聽到響亮的嬰兒啼哭聲,未見其人,卻像是被同頻共振的親緣擊中,全身一陣酥麻。
第82章 爸爸媽媽的小寶貝
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在產房喧鬧的動靜下尤為抓耳, 吸引著產房外沖進來的一群人,個個盼望、欣喜。
賀鴻遠心知這是自己孩子的哭聲,被擊中般在原地愣了幾秒, 幾乎是手腳發僵, 頭皮發麻般的難以動彈。
“鴻遠, 那兒呢!”賀桂芳見兒子愣著不動,拽了拽他胳膊,指著不遠處的一張產床, 激動道,“湘湘和孩子在那兒!”
聽到林湘的名字, 賀鴻遠明顯回神一般, 倏然抬眸望去,躺在產床上疲軟不堪的女人不是自己媳婦兒是誰!
經歷數小時的生產, 林湘已經昏睡過去,臉上汗濕一片涔, 因為長時間使勁用力,此刻稍顯蒼白, 不似以往白里透紅的明媚,面上是了無血色的白, 連帶著嘴唇也黯淡下來。
林湘就這么安靜地躺著,只是眉間微擰,難以舒展, 賀鴻遠抬手想要觸碰, 一時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他從沒見過愛人如此虛弱的模樣, 仿佛是一件易碎品, 令人心揪在一起疼。
輕輕地碰觸,指腹溫柔地貼在媳婦兒眉間, 心知她在睡夢中仍是痛的。
“護士,我媳婦兒沒事吧?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她,她要不要緊。”
護士見著這上過戰場,受過再多傷都挺鎮定的軍人同志這番模樣,不禁笑道:“沒大礙,讓她好好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賀鴻遠聽到這話,心稍稍放回肚子里,可仍是愁眉不展。
直到——
“哇~~~”的一聲,嬰兒的哭聲再次吸引他的注意力。
護士將剛出生的孩子抱給賀桂芳,笑著道:“母女平安。這娃可漂亮,剛出生就瞧出來是個美人胚子,跟她媽一樣,這爸爸進來,我才知道兩口子都好看,怪不得這娃也好看。”
接生過上百個孩子,護士口中沒有假話,今兒這孩子一眼就瞧出來模樣好。
“哎呦,我們家孩子是漂亮哎,護士同志,辛苦你們了!”賀桂芳瞧著襁褓中的小嬰孩全身紅通通的,剛哇哇哭了幾聲又瞇著眼睡去,小嘴砸吧砸吧的,心都快化了。
這可是自己孫女!她可是升級當奶奶了!
“鴻遠,快來看看孩子!辟R桂芳抱著孫女左右都瞧不夠,待招呼兒子把孩子遞過去時,這才有空多看看兒媳婦。
跟著進來的人被護士趕了些出去,賀桂芳和馮麗、周月竹在林湘周圍,準備跟著護士把人送回病房。
賀鴻遠冷不丁被親娘送來一個輕到像是沒什么重量的小嬰兒,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么小一團的嬰兒,全身紅通通、皺巴巴地蜷縮在自己懷里,他雙手都在輕微地顫抖,不敢用力,仿佛手指稍一使勁就會傷到她。
這是媳婦兒和自己的孩子,賀鴻遠低眉注視著正呼呼大睡的閨女,堅硬慣了的心臟像是被人泡在水里發軟發脹,嘭得變大了許多,輕輕一碰,不再是硬邦邦的頑石一般,柔軟得不可思議。
——
林湘是在當晚八點左右醒來的。
睜眼便是男人一張略帶滄桑的臉杵在眼前,出任務幾日連帶著回來后忙碌的一天,賀鴻遠一直守在醫院,此刻哪有往日的精神奕奕,就連下巴的青色胡茬也冒頭了。
她模糊記得,賀鴻遠出任務走了四天還是五天時間,然后自己好像要生了
要生了?
林湘猛地抬手往肚子那兒一摸,陪伴了自己許久的大肚子沒了!
那處平坦了下來,自己真的已經生了?
一切都像是做夢,剎那間,身體的疼痛襲來,接著便是自己被送進產房后痛苦又掙扎的生產記憶一股腦閃回。
“湘湘,怎么樣?是不是很疼?”賀鴻遠驚喜地看著媳婦兒終于醒來,焦急地詢問。
“嘶,嗯,疼~”因為生產時間長,幾乎是一次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會兒,林湘的聲音都帶著幾分嘶啞。
生孩子真的疼,疼得她嘶吼,疼得她哭,疼得她想跟孩子說,要不,不生了吧,媽媽太疼了。
可是等筋疲力盡后聽到那一聲嬰兒啼哭聲,看見護士抱著孩子出現在自己視線中,林湘徹底松了一口氣,在模糊的視線接觸到孩子的剎那,嘴角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這便昏睡了過去。
這會兒,丈夫終于回來,林湘心頭的那股夾雜著疼痛和委屈無助的情緒涌上心頭,似嗔似哭:“你怎么才回來啊~你不知道我疼慘了!
輕聲的一句話,賀鴻遠瞬間紅了眼眶,手掌輕柔地握上林湘的手:“對不起,是我回來遲了!
頭枕在綿軟的枕頭上,林湘輕搖了搖頭:“都怪你閨女不給你面子,提前出來了!
賀鴻遠嘴角扯出個笑容,抬手替媳婦兒將額前碎發別到耳后:“嗯,這小丫頭一點兒不給他爸面子,等我以后收拾她!
此時還在呼呼大睡的小丫頭:“?”
林湘被男人這話逗笑,只是一笑就牽動著身體,忍不住嘶的一聲,急得賀鴻遠猛地半坐起身,眉峰高聳:“我去叫醫生來看看!”
在部隊從來沒有如此束手無策的感覺,此刻,他真是深刻體會到了。
婦產科醫生來看了看林湘,對著焦急的賀團長道:“賀團長,你愛人沒什么事兒,養一養就好了!
賀鴻遠再三確認幾遍,這才安心。
等醫生一走,賀桂芳抱著孩子給林湘看,眼里滿是疼惜:“湘湘,你好好歇著,咱們女人這一關是最難熬的,尤其是坐月子更要當心,不然以后留下的全是毛病。”
林湘剛生出孩子的時候似乎看了一眼,不過那時候意識也模糊,壓根兒不記得孩子長什么樣,這會兒一看,只見個小團似的嬰兒出現在自己眼前,那么小一點兒,令人心生柔軟。
這是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她的寶寶。
“娘,給我抱抱!绷窒嬗行┨撊醯靥Я颂。
“哎!”賀桂芳把孩子放到林湘身旁,“來,咱們看看你娘,你是沒聽護士說,咱們這娃是她們見過最漂亮的,都說怪不得孩子這么好看呢,原來是爹娘都好看!
林湘笑瞇了眼,像是汪著一泓清泉,眼底滿是笑意,就這么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寶寶看。
而一旁的賀鴻遠同樣注視著林湘和孩子,淺淺笑意爬上眼角眉梢
在醫院住了兩天,林湘和孩子出院回家了。
不少親朋好友都來看望,不過大伙兒都知道產婦需要休息,沒敢過多打擾,多是關心林湘兩句,再看看孩子,留下些賀禮便離開。
林湘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忙碌。
這幾日家里人來人往,她幾乎快不記得見過誰,總覺得自己和孩子成了個景點,其他人則是過來打個卡。
無瑕關心其他事,林湘每天吃了睡,期間就是給孩子喂奶,全身心投入其中。
賀鴻遠每日回家的步伐也加快幾分,只要部隊沒有多余的事兒,堅決不多停留。
手底下的戰士都感慨:“賀團以前沒事兒就喜歡操練大伙兒,現在是沒事兒就立刻離開部隊回家,謝天謝地,感謝賀團閨女。
此時才出生十來天的小丫頭:“?”
關我什么事呀。
而這天即將下班之際,賀鴻遠在部隊卻接到了一個不速之客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周生強難掩興奮:“鴻遠,聽說小林孩子生了?你當爸了?”
賀鴻遠對這人沒好氣:“跟你有什么關系?不牢你操心了,周首長!
周生強是聽兒子周鴻飛無意中提了一句見到林湘大肚子才得知自己要當爺爺了。
雖說鴻遠對自己這個態度,可孫輩照樣和自己有相同的血,他哪能不高興。
“你對我有怨言也不要強加到下一輩身上,我說到底也是你孩子的爺爺!敝苌鷱娤肴タ纯,卻也知道兒子必定不會同意,真是難得的煎熬,“我給孩子買點東西,托你三叔帶過去”
“不需要,我們可受不起。”賀鴻遠態度堅決,語帶嘲諷,“周首長,你要是這么想當人爺爺,就趕快讓你兒子去生一個,別惦記著別人家孩子。”
嘲諷一番后直接撂了電話,賀鴻遠想到周生強在那頭的憋屈表情,心底倒是爽快了幾分。
不過這事兒他沒準備告訴林湘,不愿意這種人和事煩擾到自己媳婦兒。
——
林湘剛給閨女喂了奶,看著已經褪去全身紅通通顏色的小丫頭變得白嫩嫩的,整個人又香又軟,心都快化了。
小嘴砸吧砸吧地意猶未盡,臉頰肉鼓鼓的,像個小蘋果似的。
“你家大丫這模樣真是好,就跟你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邱紅霞帶著閨女張雅芬過來看望,給林湘帶了一包紅糖,盯著別人家丫頭眼饞啊,太乖了。
林湘聽著瓜子大姐一句大丫差點沒笑出聲,她還沒來得及給孩子取名。
主要是產前想了許久也沒想到滿意的,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現在。
趁著坐月子期間,她準備好好琢磨一個,就是這陣子來看孩子的親朋好友隨意叫著,實在是令人發愁。
有叫大丫的,有叫大寶的,她更是想起姜衛軍和宋晴雅早兩個月出生的兒子小名叫狗蛋。
這是姜衛軍父母取的,說是賤名好養活。
林湘著實是瑟瑟發抖,她得給閨女取個好聽的名兒。
等賀鴻遠傍晚時分從部隊回來,林湘已經翻閱了許久的語文書籍和詞典,仍然是挑來揀去,怎么都不滿意。
“怎么了?這么發愁。娘說了,你坐月子千萬不能操心,不然以后全是毛病!辟R鴻遠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來看媳婦兒和孩子,俯身看著吃飽喝足又呼呼大睡的閨女看,眼里滿是慈愛。
“取名兒呢,怎么都不滿意。”林湘干脆把皮球踢給男人,“不然你想一個?”
讓賀鴻遠想,他倒是沒有試圖從書本里尋個什么寓意好的字詞,沉思片刻,張口就來:“賀林怎么樣?”
林湘眼睛一亮,兩人的姓加一起?
似乎還不錯,好聽好看也好念。
“那用斜王旁那個琳!”
寶貝的大名一下敲定了,還剩下小名,林湘繼續發愁,這個年代女孩兒普遍愛叫大丫二丫三丫,男孩兒多是狗蛋狗剩。
自己這么可愛的寶貝,怎么也要來個可愛的小名。
直到,二廠幾人再次來看她,趙建軍領著馬德發、孔真真和她的兩個徒弟小鐘和小向過,手中禮物不少。
一箱椰子汁,一箱鲅魚醬和兩包掛面,一包紅糖一包白糖以及四個椰子,最后還有最實打實的錢——119食品廠工會的慰問金五塊錢。
“小林,今兒我們是代表廠里工會來看望你的。”趙建軍和孔真真他們其實在林湘生孩子三天后已經來過一回,這次是代表廠里來的。
“謝謝主任,謝謝廠里!绷窒娼舆^慰問金,賀桂芳拎著東西放下,熱情招待客人們,只感慨這工廠里真是好啊,送這么老多東西。
等寒暄一陣,眾人也不好過多打擾林湘休息,婉拒了賀桂芳客氣留飯的提議,一窩蜂又走了。
五月的海島上已經邁入初夏,天兒漸漸熱起來,廠里送來的椰子汁林湘沒喝,不過新鮮椰子確實誘人,賀鴻遠開口兩個,一個給賀桂芳,一個自己喝,林湘眼巴巴望著,沒忍住也喝了兩口新鮮椰子水。
兩手捧著青皮椰子,橢圓一個,而一旁剛剛醒來喝了奶的小寶寶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媽媽,小手小腳費勁地動了動,就像在無聲地表達對椰子水的饞勁兒。
“這是椰子水,你不能喝哦!绷窒娓┥砜粗|女,電光火石間突然想到什么,廠里的頂梁柱是椰子汁,海島上最多的水果是椰子,干脆閨女的小名叫小椰子好了。
總比大丫狗蛋好聽吧!
賀鴻遠對此不置可否,名字雖說奇怪了些,可也是挺可愛的。
對此林湘表示,真比狗蛋好吧!
說狗蛋,狗蛋到。
隔天,姜衛軍和宋晴雅就抱著兒子過來看望了,同行的還有張華峰和嚴敏兩口子。
姜衛軍和宋晴雅兒子三個多月大了,虎頭虎腦的,跟著爸爸媽媽出門來看妹妹,咿咿呀呀地有些激動。
而小椰子躺在床上,被綿軟的襁褓裹著,漂亮的大眼睛里瞳仁黑亮,也目不轉睛地盯著似乎和自己差不多模樣的小哥哥瞧。
他和屋里其他人都不一樣,就和自己像,其他都是大人,就他小小一團。
大人們說著話,小孩兒對望著,一起咧嘴笑。
張華峰和嚴敏看得羨慕:“你們兩家這娃長得可真好。”
嚴敏逗逗這個,看看那個,喜歡得不行:“我隔三差五就來看看,你們可別嫌我煩。”
張華峰眼巴巴地湊過來:“到時候咱們自己生,不求他們。”
嚴敏算算時間:“等這兩年跳完,我也要生個胖娃娃!”
她可喜歡小孩子了。
林湘終于熬著出了月子,趁著天氣晴好,抱著小椰子去外頭走了走,距離也不算遠,從自己家慢悠悠走到月竹家去。
馮麗自己還沒當上外婆,看著別人家孩子歡喜得緊,也給小丫頭做了身衣裳,還特意繡了幾朵花上去。
周月竹這個當姑姑的更是激動,侄女才三個月大呢,已經給小椰子買了發夾、頭繩了,甚至想給她做條小裙子。
林湘忙勸她:“停手吧,小椰子能穿裙子的時候還早呢。”
周月竹:“”
哼,心癢手癢。
家人帶著孩子四處溜達,在院子里曬著暖和的太陽輕松愜意時,賀鴻遠正在部隊帶兵操練。
去年九月入伍的新兵正經歷著嚴肅的訓練,一個個從最開始的愣頭青變得沉穩起來,人變糙了,曬黑了,速度變快了,力量提升了。
經過跑步、射擊和軍體拳訓練后,賀鴻遠聽見不遠處,隊伍里屢屢拿第一的新兵陳華山正和其他新兵吹牛。
“這些訓練都小意思,我還嫌強度不夠嘞!
“本來還以為部隊里能有多難,沒想到也就這樣!
正和賀鴻遠匯報工作的帶新兵訓練的班長董武聽聞這話,揚起唇角:“這小子怎么這么欠揍,還挺拽。”
賀鴻遠瞥他一眼:“跟你當年新兵入伍的時候有什么區別?”
董武:“?”
想想兩年半前自己新兵入伍也是個成績優異的刺兒頭,最后是被賀團長出手比劃一番,徹底服了,心服口服。
“賀團,您去收拾收拾他吧,這小子真是狂!真以為部隊里就這樣?簡直是欠教訓!倍湓陉惾A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賀鴻遠擺擺手:“由得他牛氣,早晚能體會到部隊的不一樣,我還有事兒,你們做個訓練總結就散了,各自去吃飯吧!
“哎,賀團!”董武看著賀團長大步流星離開的背影發愁,您當年收拾我的那股狠勁兒呢!怎么就走了!
一轉頭,董武見到張政委:“張政委,賀團現在也太心慈手軟了吧。”
張華峰搖了搖頭,不禁感慨:“沒辦法,你們賀團趕著回家洗尿布呢,沒空搭理這些刺兒頭了!
董武:“”
一代心狠手辣的活閻王化身超級奶爸,到底是人性的淪喪還是時代的悲哀。
——
小椰子三個月大時,盛夏如期而至,金燦燦的陽光被微風吹散,灑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濺起璀璨的水花。
碎金點點,散落紅磚小樓,爬上滿園的藤蘿枝丫。院里結得飽滿的茄子藤蔓下,林湘正坐在椅子上,帶著小椰子看胖胖的紫色蔬果。
小椰子白白嫩嫩,在媽媽懷里漸漸長大,手臂胖乎乎的,輕輕捏著都能捏出軟窩,口中咿咿呀呀地叫著,奶聲奶氣地可愛。
賀鴻遠在一旁的水盆里洗干凈閨女剛換下來的一條尿布,掛上新拉的鐵絲線,微風吹動,幾條尿布隨風晃了幾下,滿滿都是小椰子成長的記錄。
收下三條晾干的尿布,賀鴻遠前后摸了摸,干酥酥的,轉頭看著閨女正對著自己這邊啊啊啊地叫著,大步走了過去。
“說什么呢?來,爸聽聽。”熟練地從媳婦兒手里接過閨女,抱在懷中跟孩子對話,“再來兩句!
小椰子胖嘟嘟的臉頰鼓著,小嘴一噘,連咿咿呀呀都不叫了。
林湘笑得前仰后合:“小椰子真是不給你面子哈哈哈!
賀鴻遠:“”
“乖,椰子,跟爸爸說說話!辟R團長使出平生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輕聲細語哄著孩子。
可小椰子像是非要跟爸爸對著干,還抿緊了小嘴巴,眨吧兩下眼睛,就是不開口。
賀鴻遠無奈:“帶娃比帶兵還難!”
剛剛吐槽完,新手奶爸卻見閨女突然張口,一顆心都跟著提了起來,孩子要開口叫兩聲了
閨女還是聽爸爸話的,愿意給爸爸面子的。
結果小椰子只是張大了小嘴巴打了個哈欠,奶呼呼地又閉上了,小腦袋一歪,直接開睡。
賀鴻遠:“”
行,這么小就會折磨你爸了。
林湘在一旁笑得彎了眼:“怎么辦,咱們這小棉襖有些漏風哈哈哈哈。”
賀鴻遠哄著閨女睡覺:“我遲早要等著她開口說話!
林湘算算時間:“你慢慢等吧,孩子開口說話還早呢。”
——
兩年后。
1977年5月5日,農歷3月18。
林湘和賀鴻遠閨女賀琳的兩歲生日當天。
天氣晴好,溫柔的陽光鋪滿回家的路。
林湘從二廠提前下班離開,上供銷社買了一堆吃的,踩著小皮鞋往家趕去。
賀鴻遠剛結束一個為期半個月的出海任務回來,得了幾天假期,正好趕上閨女生日,就在家中哪兒都沒去。
一路經過家屬院,不少軍屬跟林湘打招呼,言語間都是她男人和閨女的話題。
“小林,賀團長剛還帶著你們家椰子在這兒玩兒呢,剛走。”
林湘沖眾人笑了笑:“我們小椰子是愛到處玩兒,皮實得很,閑不下來!
“皮實些好!”
等拎著東西到了家附近,林湘一眼看見自己丈夫站在對面路邊的松樹下,身旁是一群小孩兒。
有蔣文芳嫂子家的四個閨女和何政委家三個小子,以及姜衛軍家兩歲零三個月的兒子的。
“怎么在這兒待著?”林湘調轉方向往男人那頭走,遠遠就聽見小孩兒們脆生生叫著自己阿姨。
“哎,你們都在這兒玩兒呢?”林湘狐疑地看著如今都七八歲的一群孩子,尤其是蔣嫂子家幾個閨女和何政委家的幾個兒子向來不對付,總不能是要打架吧?
果不其然,雙方正拌嘴吵架呢。
孩子大些了,加上何家二寶三寶四寶陸續送小學念書,總歸是沒有過去那么調皮不講理,不過頑劣的天性難改,正數落對面英子她們幾個。
何三寶:“你們才不討老師喜歡嘞,老師可喜歡我們!
英子雙手叉腰:“呸,老師明明是看你們最討厭,最調皮,夸你們上課不講話不亂動一次,你們還真以為自己表現好啊!
“你放屁!”何二寶氣憤,“老師沒夸你,你嫉妒我們!
雙方爭執起來,聽得林湘直想笑,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最后兩撥人馬盯著無辜幼小的小學老師宋晴雅兒子姜勝:“姜勝,你說,你媽更喜歡誰?”
小姜勝扭頭看看這邊的哥哥,又扭頭看看那邊的姐姐,兩歲多的小腦袋瓜子快轉不動啦,雙手扒拉腦袋幾下:“我媽,喜翻,喜翻窩!”
兩邊孩子:“”
林湘被這幫孩子逗笑,見雙方又吵起來,只關心自己孩子:“咱們椰子人呢?”
林湘起初以為是賀鴻遠在附近,椰子被周圍哪個叔叔阿姨抱著呢,不過左右看看,沒見著人。
賀鴻遠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頭頂上方,林湘這才循著方向看去,就聽到一聲奶聲奶氣的聲音。
“麻麻,我在這里啦~”
小椰子頭頂扎著兩個小啾啾,圓咕隆咚的像兩個小角,隨著她從樹葉縫隙探出腦袋的動作,跟著一晃一晃的。
白白嫩嫩的小臉蛋肉乎乎的,說話時小嘴巴跟紅紅的櫻桃似的,張張合合間露出了可愛的小乳牙,不過因為年紀小,說話奶呼呼的,還有些不清晰。
林湘這才看清楚,穿著一身淺綠色上衣和褲子的閨女是坐在松樹最低矮的枝丫上,正晃著雙腳呢。
小椰子雙手捂著眼睛,兩只小小的手白生生的,五指盡頭的手背上有五個小窩窩,像她笑起來時嘴角的淺淺梨渦。
孩子正掩耳盜鈴地晃著腳丫問:“麻麻,你看見小椰子了嘛?”
林湘瞪了賀鴻遠一眼,低聲嘟囔:“你又帶孩子來爬樹!”
轉頭笑容滿面上前張開雙手將沉甸甸的小丫頭抱下來:“看見了~又跟爸爸來爬樹?”
小椰子毫不猶豫地出賣爸爸:“霸霸爬,椰幾爬,爬樹樹!
最后雙手緊緊環抱著媽媽,不忘把媽媽和奶奶也加上:“麻麻也爬,奶奶爬,姑姑爬”
林湘聽著閨女仿佛可汗大點兵,笑得無奈。
賀鴻遠卻是不在意,格外驕傲:“我看著呢,再說了,咱們閨女身體好,手腳也靈活,一看就是隨了我,等她再長大點兒,我教她軍體拳!
林湘:“?”
真擔心這男人教出個霸王花來。
十八般武藝都給安排上。
還沒擔憂完呢,林湘就見著英子幾個和何二寶幾個暫時停下爭吵,爭先恐后要跟小椰子玩兒。
小椰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長的,興許應了院里軍屬們的猜測,實在是父親太俊朗,母親太漂亮,這閨女也長得可愛極了,比年畫娃娃還好看。
院里大人愛逗她,喜歡得不行,小孩兒也是愛牽著她的小手帶她玩兒。
甚至何政委家幾個最調皮的娃跟她說話都輕聲細語起來。
簡直離譜。
一向蠻橫的何二寶三寶四寶眼巴巴望著小妹妹:“椰子,跟我們玩兒,帶你滾鐵環,打彈珠!
英子幾個更是激動:“別跟他們玩兒,姐姐帶你去抓蟲子!
偏偏懷里的小丫頭很不買賬,對著下面的哥哥姐姐捂著耳朵:“不要!吵,耳朵痛痛……”
這是嫌剛剛哥哥姐姐們拌嘴吵架吵到她了,小丫頭不滿呢。
小椰子噘著嘴,小臉紅撲撲的,已經玩累了:“我要回家吃飯啦~不跟你們玩!
幾個大哥哥姐姐頗為遺憾,眼巴巴看著賀叔叔和林阿姨帶著小椰子回家。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哪有讓這么小的孩子爬樹的!绷窒嬗X得賀鴻遠居心不良,不會真準備把閨女培養成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吧。
賀鴻遠讓她放寬心:“我盯著她的,絕對安全!
賀團長這點信心是有的,再說了,自己全程護著,就讓閨女感受了幾下腳蹬在樹上的滋味,轉頭就把孩子放上樹枝上坐著。
像是坐在天上似的,小椰子別提多興奮。
小椰子沒看出來爸爸媽媽在拌嘴,還火上澆油:“爬,椰幾爬樹~爬高高~”
“好,你倒是會爬高高!绷窒鎻馁I回來的油紙袋子里翻出個雞蛋糕,香香軟軟的捧到閨女眼前,“那吃不吃雞蛋糕?”
“次!”小椰子眼睛一下就亮了,水汪汪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小嘴巴迫不及待地張開。
兩歲生日當晚,家里給小椰子準備了豐盛的晚飯,請了姑姑一家過來吃飯。
小椰子這天吃了雞蛋糕,吃了肉肉,喝了椰子水,心滿意足地在床上和爸爸媽媽玩耍了很久,終于玩累了,歪倒著身子呼呼大睡。
夜里十二點,林湘和賀鴻遠松了一口氣,帶娃真是不容易,終于睡了。
小椰子主要還是奶奶帶著,天天黏糊糊地在奶奶身旁,小嘴嘚吧嘚吧,把賀桂芳眼角細紋都笑得加深了幾分。
林湘和賀鴻遠各自在工廠和部隊忙碌,每天完工后都第一時間回家,聽到小椰子奶呼呼的叫著霸霸和麻麻,便覺得一天的疲累都消失了。
每天一早,小椰子醒得比爸爸媽媽還早,要親一口爸爸媽媽,在飯桌上跟他們揮手,再玩一天等爸爸媽媽回來。
林湘臉頰上似乎還有孩子的奶香味,就這么去了二廠上班。
又發展了兩年的二廠今時不同往日,憑借椰子汁和鲅魚醬的暢銷,加上每年季節性上新的果汁和汽水,早已在整個南方出名。
椰子汁供應到南方三十多個城市,鲅魚醬供應了二十多個城市,全廠如今的銷量已經和一廠打平,而真正的效益甚至開始反超一廠。
陸續擴建的廠區也越來越氣派,如今八個車間運轉,設備引進了幾套,工人擴招,整體估摸與日俱增。
就連最挑挑的唐書記對著二廠也挑不刺了。
平穩發展至今,趙建軍和廠里幾個骨干成員開會時,心思漸起。
“我們準備跟部隊申請咱們廠獨立出來,和一廠作為兄弟廠,但是行政級別和財務級別全部統一自理!壁w建軍著實受夠了二廠處處發展都要請示一廠,等待一廠批準同意的日子。
林湘同意:“咱們廠現在已經全方位和一廠持平,完全能獨立出來,這樣也有利于日后發展。”
尤其是今年下半年會宣布高考恢復,明年改革開放開始,早日獨立出來才能大展拳腳。
其他人更是沒有異議:“主任,去申請!咱們廠現在在整個南方都是叫得上號的!
這話不假,經過這兩年的發展,119二廠的名聲已經不弱于119一廠,尤其在汽水領域,更是南方第一大汽水品牌。
只除了暫時沒法攻克下北方地界,如今在整個南方已經站穩腳跟。
趙建軍拍板:“行,我去申請!”
第83章 童言無忌
趙建軍上一廠和領導們提議, 二廠辦公樓里,眾人已經開始暢想未來的美好生活。
在場幾人哪個不是受制于一廠多年的,二廠買任何東西都需要找一廠批款, 修新廠區也要一廠開會同意才行?梢哉f, 二廠前進的每一步都在一廠的監管下, 沒有自由,處處受制。
孔真真不禁向往:“要是咱們能獨立出去,以后想買什么原材料, 自己就能批款,想申請擴建廠區跟部隊打報告就行, 根本不用再看一廠臉色, 想想多舒坦!”
馬德發從詩集中抬頭:“革命即將成功!”
林湘看他們提前開香檳了,很想加入其中, 只是擔憂一廠恐怕沒有那么愿意。
果不其然,趙建軍一小時后從一廠回來, 面色不虞地一屁股坐到辦公桌前,揭開搪瓷盅蓋子時因為過于用力, 蓋子嗑在搪瓷盅沿,發出一聲脆響。
猛灌一口茶水這才冷靜下來。
“主任, 一廠沒答應。俊笨渍嬲媲瞥鰜砹耍虑椴⒉豁樌。
“嗯!”趙建軍難得吃癟,重重撂下搪瓷盅, 杯底磕上辦公桌, 又是一聲脆響, 真真兒是心氣不順啊, “黃廠長聽了倒還說考慮考慮,唐書記一口回絕, 說沒有這個道理!聽聽這像什么話!”
孔真真撇撇嘴:“他肯定不愿意,以前巴不得甩了我們二廠,現在看我們發展起來了,又舍不得了!
林湘自然明白,你是個拖后腿的廢物的時候,想砍掉你,你要是個香餑餑了,哪里舍得割掉。
不過二廠也為一廠帶來了好幾年的效益,時至今日提出想獨立出去,也算仁至義盡。
“那這事兒能有希望嗎?”林湘不大清楚119如今的權利層級下,是不是只能由黃廠長和唐書記拍板,還是說,“能不能向部隊申請?”
畢竟這是部隊名下工廠,雖說全權放手,不參與具體的生產和管理,但是地位擺在那兒呢。
“我再從黃廠長那邊突破看看。”趙建軍心里有數,這事兒啊,急不來。
為此,趙建軍又找了黃廠長幾回,頂著唐書記的不情愿態度,一廠還是民主地召開了領導班子會議討論此事。
這一回,趙建軍是當真瞧見了這些往日看不上二廠的車間主任們現在是如何投的反對票。
魚罐頭二車間主任宋明憤慨不已:“趙建軍,以前你們二廠那副鬼樣子的時候,一廠都沒說把你們扔了,現在你們發展起來了,倒是迫不及待想脫離一廠啊。”
此言一出,其他人紛紛竊竊私語,附和著他的話。
每個人心思不同,衡量的都是權益。
趙建軍面帶微笑,可話語卻帶著寒意:“那是沒說扔嗎?除了黃廠長堅持留下我們,當初你們其他人不是個個都想扔了我們?”
別打量他不知道。
那時候二廠多受嫌棄啊,誰都看不上二廠,就一廠這邊開會都不知道提議多少次想關了二廠,或是把二廠并入一廠變成個小車間,里面的工人隨意打發了就行,也就黃廠長愿意給二廠一個機會,這才保留了些許火種。
不過二廠那些年確實受輝煌的一廠庇佑,得以茍延殘喘地掙扎求生。趙建軍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這幾年二廠蒸蒸日上,反哺一廠的時候也不在少數,等到如今提出獨立,也算是仁至義盡。
可有些人仍是扯著老黃歷翻舊賬,多少有些不靠譜了。
趙建軍轉向黃廠長和唐書記道:“領導,二廠這幾年發展還算不錯,就說去年和前年的糖酒大會還捎帶著替一廠的幾個魚罐頭也簽了單子出去,我們不是忘恩負義的,加上這些年創造的效益,樁樁件件都擺著呢。如今我們二廠想獨立出去也是為了更好的發展,創造的效益也是要上交部隊的,和之前沒有區別。再說了,要還是和如今一樣,我們廠隨便做個決定都要來一廠請示一遍,耽誤時間精力不說,要是真影響了抓住機會,不也是部隊上的損失嘛。”
領導班子會議上,眾人聽見趙建軍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個個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會議結束,二廠想獨立的消息自然也小范圍地傳播開了。
幾大車間主任聚在一處說悄悄話:“看樣子,二廠是鐵了心想獨立啊!
“他們想走就讓他們走唄,真當咱們一廠還離不開他們了?”
“哎,話也不是這么說,二廠這兩年確實還幫了我們不少,就說那糖酒大會,要不是他們牢牢占住贊助名額,順帶給我們也牽線簽了些單子,咱們哪能那么容易打開其他省市的銷路啊!
“那能咋辦?人翅膀硬了,想飛了!
蝦醬車間主任秦陽波回到車間,幾個領導小組的人就涌過來打聽上這事兒。
普通工人興許還沒聽說,可這些小領導們還是有些眉目的。
發酵組組長何志剛著急問道:“主任,二廠真要獨立出去。俊
“嗯。”秦陽波對于這樣的提議并不意外,而他也是剛剛在舉手表決時,唯一一個棄權的。
他看得出來,以二廠如今的能力,終究是要飛走的。
副主任劉青山不禁感慨:“以前誰能想到啊,他們竟然會主動脫離一廠。”
攪拌組組長方圓念念有詞:“那廠里領導們同意啦?”
秦陽波搖頭:“還沒決定,得再議。你們也別一天到晚好奇瞎打聽,做好自己的事情!
秦主任一發話,眾人只能做鳥獸狀散。
另一頭,兩個魚罐頭車間的主任余志新和宋明一道往車間去,不時竊竊私語。
宋明仍是不滿:“都說吃水不忘挖井人,二廠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么?”
余志新倒不太在意:“不管獨不獨立,兩個廠子賺的錢也是補貼回部隊的,其實區別不算太大,這些年,二廠還是不錯!
“你倒是看得開”宋明嘀咕一句。
二廠想獨立出去的消息在一廠領導班子里漸漸傳開,外散到部分小領導圈子里,不過黃廠長為了穩定軍心,明令禁止不準亂傳。
是以,這事兒并沒有擴散到普通工人群體中。
反而是數百公里外的食味食品廠起了波瀾。
廠長辦公室里,邱廠長接過秘書送來的信封,拆開一看,不由得笑容滿面,那份由內而外的喜悅引得邱秀萍和周鴻飛好奇。
“大伯,有什么好事?”邱秀萍心知大伯收信的來歷,必定是119食品廠相關。
邱廠長收起信件,原樣裝進信封扔到抽屜里,不禁笑道:“119食品廠要分家了,這是不是好事兒?”
蟄伏兩年,邱廠長終于是等到機會。
等119內部自己瓦解分家,食味必定能找到機會,不枉自己這兩年艱難茍住廠里罐頭銷路,到時候必須趕超119一廠。
周鴻飛眼睛一亮:“那是大好事!這兩年要不是二廠門路擴得廣,又是霸占著全國糖酒大會的免費贊助位置,又是和省委那頭也搭上關系,一廠早就被我們打趴下了。他們分家了好啊!
等小會結束,邱廠長打發走兩人,這才讓秘書給對面回信,一根大前門夾在指間,指骨輕輕抖了兩下,厚重的煙灰隨之墜落:“告訴他,必要的時候積極促成119分家。不過,千萬不要暴露自己。”
秘書伏案茶幾上,奮筆疾書:“是,廠長!
大前門的香味濃郁,壓根兒不是普通雜牌香煙能比的。煙頭被含在口中,呼吸間享受地吐出一口白圈,邱廠長感慨:“他對我們還很有用!
“明白!泵貢鴮⒒匦叛b好,帶走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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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廠想獨立出去的提議暫時僵持住,趙建軍沒有急于一時,反正二廠發展至今,獨立成廠是早晚的事,歸根到底還是要和一廠合作共贏。
林湘明白趙主任的心情,別看他經常對一廠罵罵咧咧,背地里會吐槽廠長書記以及一廠一些勢利眼的車間主任,可到底是經受過一廠長期拖著二廠走,給了二廠機會的,趙主任只希望平穩順滑地獨立出去。
事情不能操之過急,而林湘自己則在學習,為年底將要恢復的高考做準備。
她托軍區小學老師宋晴雅找了些小學到初高中的書籍來,尋了個由頭是準備在廠里辦掃盲班,提升工人們的文化水平。
當然了,隨著二廠規模一再擴大,搞掃盲班本來也該提上日程。
這兩年間,二廠面積擴了兩倍,車間數量增加,更是添置了操場和活動區域,有打排球、籃球和乒乓球的地方,大禮堂也修了一個,能容納七八百人。
廠辦人數更是增加三倍,由林湘和孔真真選了些文化水平高的工人參與掃盲班授課,另外算獎金。
為了提升工人們的積極性,同樣增設了學習后的考試獎勵。
而且林湘順便就在其中復習起來高中課本知識,不動聲色地再暗示其他人也看看書。
不過孔真真哪里能聽懂這些暗示,仍是織著毛衣:“小林,你就是太上進了,我可學不來。”
林湘:“”
自己也是扔下高中知識多年,臨時抱抱佛腳吧。
幸好她從小成績優異,撿起來高中知識也不算太難,就在日復一日的看書學習中,迎來了周月竹和沈建明即將開始的婚宴。
兩年前,沈建明受重傷,反倒是令周月竹父親看開了,不再反對兩個年輕人談對象。
如今他拼搏出成績,由副營長升至營長,可謂是年輕有為。
兩人感情穩定,加上周月竹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雙方一合計,家長再一見面,順理成章地定下了婚事。
六月中旬,兩人將在國營飯店舉辦婚宴。
婚宴前一星期,沈建明父母趕到119部隊,雙方將彩禮嫁妝置辦好,提前打的家具以及各種生活用品都買好搬進部隊分配的新家。
周月竹由著母親和堂嫂幫自己打理婚事,身邊還多了個小侄女跟著。
“姑姑鼓,結婚是什么?”小椰子最近總是聽到大人們談起姑姑要結婚的事情,可是她聽不懂,小腦袋瓜想了又想,也不知道結婚是什么。
周月竹可稀罕小侄女,全世界都沒有這么可愛的小娃娃了,她抱起小椰子親親熱熱地貼了貼她肉嘟嘟的臉,耐心解釋道:“結婚就是姑姑要和你沈叔叔成家,你還記得沈叔叔嗎?”
“記得!毙∫狱c點頭,“沈叔叔給糖吃!
“對,沈叔叔愛給你買糖吃!敝茉轮窭^續,“姑姑和沈叔叔成家,到時候要辦婚宴,很多人都會來熱鬧,大家要吃糖吃飯喝喜酒,等婚宴辦完,姑姑和沈叔叔就會是一家人,像你爸你媽一樣。聽懂沒有?”
小椰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聽懂啦~”
林湘和賀鴻遠跟著來幫忙,張羅堂妹的喜事,兩人豎著耳朵聽那姑侄的對話,等小椰子從姑姑懷里下來,兩條小短腿蹦蹦跳跳地朝這邊跑來,張開雙手就要媽媽抱。
林湘手里是剪刀和紅紙,剛剪出半個喜字呢,忙抬手遠離閨女:“媽媽手里有剪刀,讓爸爸抱!
小椰子立馬轉移目標,小不點仰著小腦袋對爸爸道:“霸霸,抱~”
賀鴻遠單手一把摟起閨女:“剛剛和姑姑說什么呢?”
“說結婚!
林湘一心二用,埋頭剪紙的同時問閨女:“那你明白結婚是什么了不?”
“明白遼~”小椰子胸有成竹,奶呼呼道,“結婚就是吃糖!
林湘&賀鴻遠:
合著你聽了半天就聽到吃糖兩個字。
如今大運動已經結束,社會各處都寬松了些,就連辦酒席也放開不少。
林湘陪著月竹買紅布做嫁衣,賀桂芳陪著馮麗去給在島上國營飯店定下的六桌酒席選菜。
等兩個年輕姑娘從裁縫鋪出來,于國營飯店匯合,也加入選菜行列。
這里海鮮居多,各類魚蝦蟹自然得端上桌,豬肉這樣的硬菜更是必不可少,另外再添了雞鴨,尤為豐盛。
回去的路上,周月竹唯一擔憂的就一點:“堂嫂,到時候二叔他們要來,堂哥他”
自己結婚,二叔一家自然要來的,到時候二叔和堂哥這對冤家父子見面,哦,對了,還有周鴻飛周月竹想想還挺頭疼的。
林湘倒是看得開,這幾年過去,賀鴻遠心性也平和不少,加上是月竹的大喜日子,大不了就當周生強一家人是空氣嘛。
她笑了笑:“放心,你堂哥現在天天抱著小椰子,根本懶得搭理其他事兒,再說了,那是你的大事,我們都不重要,就來祝福你,沾沾喜氣的,你可別操心這些。不過到時候安排座位注意下,我們家和他們分開坐。”
“好!這我肯定注意!敝茉轮褡匀徊豢赡馨堰@兩方人馬安排到一張桌子上,就是她不說,父母也明白這個理兒。
等到周月竹結婚當天,從家屬院就開始熱鬧起來了。
林湘和婆婆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起床,準備去周家幫忙。
這回,反倒是賀鴻遠‘工作’輕松,只需要帶娃。
一大一下都醒了,坐在床上看著收拾好的林湘換了衣服,又開始編頭發、擦雪花膏,頭也不回地叮囑:“小椰子,今天乖乖跟著爸爸啊,媽媽要去幫姑姑!
小椰子醒了之后總有半小時發懵的時間,細軟的一頭黑發凌亂地飛舞著,眼神有些迷惘地點點頭,兩只小手還搖晃著波浪鼓。
“不然你再睡會兒?”林湘今兒個換上一件藍色碎花布拉吉,兩條油光水亮麻花辮的麻花辮搭在肩頭,整個人精神奕奕的。
小椰子立刻搖頭,肉乎乎的小手立刻拍了拍爸爸的大手:“不睡啦,玩兒~”
賀鴻遠一把抱起閨女:“行,咱們早點過去,看看你姑姑和姑父!
轉頭他看著媳婦兒:“我們待會兒就過來!
林湘著急出發,最后理了理裙子就下樓,只風風火火扔下一句:“好,記得給她吃了早飯啊!
“行!
等領著閨女刷牙洗臉換好衣服,賀鴻遠難得獨自帶娃的時刻也結束了。
“走,過去找你媽去!眴问直е|女的賀鴻遠準備出發。
“霸霸!霸霸!”小椰子小手戳了戳霸霸結實的手臂,著急地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腦袋。
賀鴻遠沒鬧明白:“怎么了?”
“頭發~”小椰子對著五大三粗的爸爸提出發型要求,“我要兩個小辮子!
賀鴻遠:“?”
片刻后,嘗試了四次編辮子的賀團長敗下陣來,一大一小尷尬地大眼瞪小眼。
小椰子睜著天真水靈的大眼睛看向爸爸:“霸霸,你不會編辮子嗎!”
那語氣簡直震驚得令人心碎。
賀鴻遠緊抿薄唇,怎么可能在閨女面前跌份兒:“怎么可能,你爸我什么都會。編個辮子有什么難的!
小椰子期待地看著爸爸,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
——
因為周生淮的關系,戰友眾多,幾乎全院的人都來湊熱鬧,沾沾喜氣地圍觀周旅長閨女出嫁。
林湘和賀桂芳一大早過來幫忙,長輩們各種布置,林湘則到樓上臥室幫著打理。
周月竹一身紅色嫁衣,明艷綺麗,漂亮極了,光是站在那兒就吸睛。
“太好看了,瞧瞧這身段這模樣,待會兒沈營長來了眼睛不得看直啦?”林湘打趣兩句,周月竹哎呀兩聲紅了臉,卻也不禁期待起來。
等沈建明從部隊出發過來迎親,樓下瞬間熱鬧起來,林湘這幾年也沒少圍觀這樣的喜事,回回都歡喜。
眼看著一對新人在給長輩敬茶了,她才從人堆里尋到了熟悉的身影。
“麻麻!麻麻!”小椰子也看到了媽媽,在爸爸懷里高高地揮著手。
林湘看見閨女的發型差點沒憋不住笑,這都什么啊!
只見閨女漂亮的頭發稍顯凌亂,兩根頭繩掙扎地綁了些許發尾,更多的‘漏網之魚’散開,突出一個凌亂美。
不知道的,以為小椰子是從丐幫出來的。
“這是爸爸給你扎的頭發?”林湘忙取下孩子腦袋上的頭繩,重新給她扎羊角辮。
小椰子點頭:“是,霸霸說他什么都會!”
林湘瞥一眼男人,卻見賀鴻遠心虛地躲閃眼神。
男人試圖狡辯:“差不多,咱們閨女長得好,什么樣都好看。”
林湘:看我信不信你!
重新梳了兩個漂亮的羊角辮,小椰子小手不停地摸摸,高興地笑出小乳牙,跟著爸爸媽媽一起看姑姑結婚。
等從人群中抓到好吃的甜甜的奶糖時,小椰子想,結婚就是吃糖呢!
自己沒說錯呀~
一大早的婚禮儀式結束,姜衛軍和宋晴雅也帶著兒子過來,張華峰和嚴敏則是一身輕松,過來抱別人家的孩子。
一人抱著姜勝,一人抱著賀琳,別提多高興。
賀鴻遠和姜衛軍打趣張華峰:“嚴敏轉幕后了,你們準備生一個?”
結婚三年多了,嚴敏跳舞跳到差不多需要轉型的時候,如今已經在往文工團幕后培養,是團里公認的要接班文工團團長的人。
張華峰哪里不羨慕別人家小孩兒的:“等著,我們馬上生他七八個,趕超你們!
嚴敏正抱著小椰子,聞言瞪了丈夫一眼,笑著罵他:“張華峰,生七八個?你當我是什么呢!要生你自己生去。”
張華峰撓了撓頭,跟媳婦兒瘋狂眨眼做暗示:“就這么說說,咱們必須打擊這兩人的囂張氣焰啊!”
一群人一路笑鬧著往島上國營飯店去。
新人雙方親朋好友都來了代表,此刻正由雙方父母迎接招待,林湘和賀鴻遠同賀桂芳走在后頭,看著蹦蹦跳跳自己往前跑的小椰子率先跑進了國營飯店。
一抬頭,林湘就見著剛到這里的周生強一家人。
那一家三口過來,被周生淮安排坐在左方第一桌位置,正和些老戰友交談。
聽到門口動靜,周生強目光倏地飄來,落在賀鴻遠身上一瞬,就見著大兒子看都沒看自己這邊一眼,去另一邊落座了。
周生淮目睹這一幕,靠近二哥低語:“二哥,今兒可是月竹大喜日子,你和鴻遠千萬別”
“行了,我是那么沒分寸的人嗎?”周生強一臉嚴肅。
周生淮瞥一眼二哥,只見他視線緊緊跟隨著滿場亂跑的小椰子,便在心里暗暗腹誹。
還真不一定!
客人們陸續坐下,周生淮馮麗喜氣滿溢,同沈建明父母忙碌接待客人,兩個老戰友雖說仍是不對付,見面后總要嗆聲幾句,可這幾年關系還是好轉了些。
尤其是待大部分人都坐下準備開席時,門口進來一抹久違的熟悉身影。
當年被批.斗下放的老領導也來了!
去年,大運動結束后陸續有人平反,恢復身份和名譽、職務,周生淮和沈利群的老領導也在今年年初等到了平反。
只是老領導年事已高,又在這些年間遭了不少罪,身子大不如前,直接辦了離休,安享晚年。周生淮也去看望過。
今兒個,老領導由家人攙扶著過來參加兩個老部下的孩子喜結連理的婚宴。
“丁師!”周生淮瞧著老領導如今顫顫巍巍的模樣,不禁再次淚意翻涌。
沈利群同樣迎上去,攙扶著老領導另一邊。
周月竹一身紅色嫁衣,和身著軍裝的沈建明更是恭敬地叫人:“丁爺爺,您快坐著。”
丁師長蒼老得明顯,可如今瞧著小輩,臉上笑出溝壑縱橫般的褶子,脊背彎成弓箭,不復當年的挺拔英勇。
“好好好,生淮和利群以前愛吵吵鬧鬧的,也沒少干架,沒想到今兒啊,你們倆的娃結婚了,大好事啊!
周生淮心知老領導能等到平反的這天已是不易,不敢再強求更多,心底感慨萬千:“是,確實是大喜事,丁師,今兒您得多吃點,讓月竹和建明給您敬酒!
難得再現出幾分精神頭的丁師長頷首:“那必須的,你和利群敬酒我都不稀得喝,月竹和建明敬酒我必須喝!
沈利群同樣笑開懷:“老周,咱們的面子是不好使了,不如這些小輩了!
林湘正在旁邊桌上督促閨女不準再吃糖了,視線卻一直往那邊飄,想當初是聽周叔說起那位被下放的老領導的事,沒想到今兒見到本人了。
不管怎么樣,能活下來,有個晚年已經是不容易。
今天,真是喜事連連。
不過周生強一家人過來,林湘又看了看自己丈夫和婆婆,兩人似乎都沒受什么影響,將他們當空氣,倒是也還好。
酒宴正式開始,剛剛還因為媽媽不要自己吃糖而委屈巴巴的小椰子轉瞬就忘了別扭,小嘴嘚吧嘚吧地吃著好吃的肉肉和菜菜。
小半碗椰子雞的清湯下肚,喝得小嘴油亮亮的,爸爸給她剝好了蝦放碗里,小椰子大口地咬著,清甜的蝦肉是她的最愛。
媽媽又給她夾了塊魚肉,大片的魚肚,沒有刺,好吃。
奶奶同樣顧著給她分了一小塊紅燒肉,吃得小椰子的小嘴巴更油亮了。
小椰子特別愛吃飯吃菜吃肉,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有時候還得父母攔著不讓她吃太多了,不然消化不了會積食。
而對面的姜勝卻不一樣,不愛好好吃飯,只愛零食,這會兒姜衛軍和宋晴雅正費勁地哄孩子吃飯呢,宋晴雅唱紅臉,姜衛軍唱白臉,姜勝最后屈服于快要發火的爸爸的威勢之下,只能老老實實認命地吃飯。
嚴敏和張華峰看得新鮮,兩人還沒當爸媽,已經見識了不同的帶娃場面。
“看看帶娃多不容易。”嚴敏由衷地感慨。
她年初轉的幕后,文工團也是更年輕的新人接班,兩人在要孩子的階段,有些緊張忐忑。
張華峰同她嘀咕:“沒事,來多少個我都能帶!
嚴敏沒忍住翻白眼:“你少來!嘔~”
正和男人說話呢,嚴敏突然覺得胃里有些不舒服,想干嘔似的。
“怎么了?”張華峰一嗓子將桌前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忙給愛人舀碗椰子雞湯,“嗆著啦?”
“胃不舒服!眹烂舨惶诤酢
而旁邊已經懷過孕當了媽的林湘和宋晴雅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會不會是懷孕了?”
她們可是太有經驗了!
當天午飯結束后,嚴敏就和張華峰風風火火趕去軍區醫院檢查,而其他賓客仍在包場一天的國營飯店閑聊敘舊,享受著難得的悠閑時光。
一個多小時后,嚴敏和張華峰回來,向幾人眨眨眼,林湘瞬間明白了,這是真的懷孕了!
“恭喜啊,這下是真要當爸當媽了!
不過眾人也沒聲張,張華峰內心還是迷信,大家懷孕前三個月不說,他也不說!
就憋著!憋著樂!
小椰子不知道大人們神神秘秘地說什么,她只想玩兒,拉著姜勝的手到處跑,同另外幾個跟著家人來吃飯的哥哥姐姐自來熟。
周鴻飛瞥見個粉雕玉鐲的小丫頭跑到附近,等看清楚那模樣就想起來,這是賀鴻遠閨女。
他心里有數,再一轉頭就見到自己爸又直勾勾盯著這丫頭,眼里的慈愛都快滿出來了。
呵。
周生強確實在盯著孫女看,雖說賀鴻遠不認自己,可孫女這么小,哪里清楚大人的恩怨。
尤其是孩子這么可愛,跟年畫娃娃似的,他實在沒忍住,等小椰子蹦蹦跳跳間正好到了自己身邊,努力壓低嗓音,盡量柔和地低語:“賀琳,琳琳!
小椰子猛地抬頭看向這個不認識的老爺爺,黑亮的瞳仁現出幾分疑惑:“你是誰呀,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孫女奶聲奶氣一句話,快把周生強心都喊化了,他一輩子就兩個兒子,可惜一個和自己心生隔閡,一個叛逆氣人,他哪里體會過這樣小丫頭的可愛。
“我是你爺爺!敝苌鷱娖炔患按肼爩O女叫自己一聲爺爺,哪怕大兒子不認自己,這都不重要了,孫女能叫自己一聲就好,“你知道爺爺不?來,叫爺爺一聲,爺爺給你糖吃。”
小椰子噘著小嘴猛地退后兩步,一張肉嘟嘟的小臉神情嚴肅,小小眉頭皺起來認真思考時,跟爸爸賀鴻遠像了五六分。
她張著小嘴巴大聲道:“你才不是!”
周生強一時著急,心頭的悲傷化開,拼命想證明自己:“我是你爺爺啊,琳琳,我真是爺爺!
“你胡說!霸霸說了我爺爺早就死啦!”小椰子一歲零七個月時見姜勝有爺爺奶奶,自己只有奶奶,就問過爸爸媽媽,自己的爺爺呢。
她清楚記得,爸爸說爺爺早死了,不會回來了。
小椰子有爸爸媽媽和奶奶就夠啦。
周生強心頭一震,幾乎快氣得吐血。
賀鴻遠在教孩子什么!!
小椰子才不會上當受騙,媽媽還說了,外面有壞人的,最愛拐賣小孩子。
一轉頭,她大聲叫嚷著朝爸爸媽媽跑去:“霸霸,麻麻,有人販子要拐賣我!我好危險呀!
第84章 崛起與獨立
小椰子奶聲奶氣地嚷嚷一句, 咚咚咚地就倒騰著兩條小細腿兒朝媽媽跑去,一把撲著抱緊了媽媽的雙腿。
國營飯店里這一大群人聽聞動靜不由得警醒起來,人販子那是人人喊打的啊!尤其是誰敢在部隊門口, 這么多軍人所在的地方拐賣小孩子?這不是找死嘛!
誰料, 眾人順著小椰子手指的方向一看, 嘿,這不是西北軍區的周首長嘛,還是此次新娘子的二叔。他怎么成人販子了?
周生強老臉一紅, 差點沒找個地洞鉆下去,被自己親孫女給害得只能尷尬地朝四周看熱鬧的眾人笑了笑。
而林湘理清楚來龍去脈, 倒也沒多說什么, 只摸著閨女的小腦袋夸獎她:“咱們琳琳小腦袋瓜還挺聰明,以后遇到不認識的人也要繼續注意啊, 不能隨便吃糖,也不能跟陌生人走。”
“知道啦~”小椰子仰著小臉又去問爸爸, “霸霸,我聰明不?”
賀鴻遠剛剛瞥見周生強老臉僵硬, 心頭一陣舒爽散開,一把摟起閨女抱到腿上, 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蛋:“聰明,跟你媽一樣聰明!”
小椰子從來不知道見好就收,轉頭又向奶奶邀功:“奶奶, 我, 我聰明嗎?”
賀桂芳天天帶著小椰子, 時間比她爸她媽都多, 更是疼愛得緊:“那肯定聰明,比你爸都聰明多了。”
“霸霸, 奶奶說我比你聰明喲~”
賀鴻遠雙手卡在閨女腋下,掌著她來回地在空中上下,引得小椰子笑出銀鈴般的歡聲笑語:“是,一代比一代強,沒人比你機靈!
這邊歡聲笑語不斷,對面坐著的人群中,周鴻飛盯著賀鴻遠父女瞧了瞧,轉頭就向自家老頭子開火:“爸,你要是實在眼饞,干脆過去招呼兩聲,看賀鴻遠愿不愿意讓他閨女喊你一聲爺爺,讓你抱會兒。”
周鴻飛殺人誅心,知道自己父親,前幾年就想認回賀鴻遠,結果賀鴻遠壓根兒不搭理他,現在老頭子又眼巴巴想當爺爺。
周生強前頭的郁悶還沒消散,這會兒被親兒子一懟,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你還有臉說!有本事你現在就結婚生娃!讓我當上爺爺!
余光之下,他看見那可愛的小丫頭從賀鴻遠腿上往賀桂芳身上爬,要奶奶抱,雙手摟著她奶奶的脖子,小嘴嘚吧嘚吧地跟人親親熱熱說悄悄話。
年紀越來越大,常年傷病的身體也大不如前,周生強如今早沒有了打拼的念頭,再過幾年就該離休,反而羨慕起戰友含飴弄孫的生活。
可是大兒子這邊不認自己,親孫女口口聲聲爺爺早死了,小兒子至今未婚未育,他上哪兒當爺爺去!
周鴻飛可還沒玩兒夠:“爸,那你慢慢等著吧!
魏敏慧夾在中間難辦,這幾年,丈夫和兒子的矛盾越來越大,一言不合就要吵起來。
過去多是丈夫訓兒子,現在兒子還嘴的次數也多了,她一時也分不清誰贏誰輸。
兩人吵吵鬧鬧到了返程的時候,因為公務繁忙,周生強一家人當晚在周生淮家中住下,第二天一早出發乘坐火車回西北軍區。
第二日一早,周生強吃過早飯在門口休息,一眼看見帶著娃的那一家三口,小椰子蹦蹦跳跳要爸媽分別拉著她的手,還要奶奶給她數數,一共跳了多少下,等把爸爸媽媽送到家屬院大門門口,揮著小手跟他們再見,這才跟著奶奶出去買菜。
周鴻飛冷眼旁觀,不忘對自己母親道:“媽,你看看爸,眼珠子都快掉人屋里去了!
“怎么跟你爸說話的!蔽好艋劢o兒子一個眼神,讓他消停點兒。
可他一句話又激得周生強生氣,父子倆被魏敏慧拉著回到周家客房收拾行李時,仍在吵架,一時沒個清靜。
“你要是有點本事,就別一天到晚給我惹事,爭氣點!再早早結婚生娃,我今兒還訓你什么!”
“反正你看我就是永遠沒本事唄,干脆你去119跟賀鴻遠一家過啊!
“你說什么!”周生強怒氣沖沖,一巴掌拍在三弟家客房的斗柜上,和梗著脖子的親兒子大發脾氣,最后還是魏敏慧拉著兩父子,這才消停下來。
周生強指著這個不孝子,大口喘著粗氣:“周鴻飛,你有本事就別到外頭到處打著我的旗號辦事兒,兩年前那些事兒我是放了你一回,尤其是那個姓王的,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給我學成什么樣了,居然走些邪門歪路,花錢收買人給你偷消息的事兒都做的出來!”
周鴻飛眼皮一跳,磕巴地反駁:“你,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哼。你都鬧到公安局了,還以為我不知道?”周生強平復下心情重新坐回到桌邊,語重心長教育兒子,“你給我好好把心思收收,踏實點做事情,別老想著你老子給你擦屁股!”
周鴻飛躬身垂著頭,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
——
周月竹婚后搬到了沈建明申請的婚房中,他是營長職位,有分房的隨軍名額,兩人的房子距離周月竹娘家也不遠,就幾分鐘腳程。
大伙兒都打趣周月竹,回娘家也是一拐彎的事兒,誰都沒有她松快。
不僅娘家近,院里還有親朋好友,周月竹這日子確實不錯。
婚后沒幾天就來堂哥堂嫂家玩兒,主要是看看小侄女。
林湘和賀鴻遠平時各自在工廠和部隊忙碌,也就星期天休息,在家時間多些,這天小椰子也會黏著爸爸媽媽。
周月竹和沈建明來串門時,家里正和餡準備炸丸子呢。
四方桌前,蝦仁和胡蘿卜丁、青豆、玉米;煸诿娣壑校R鴻遠和林湘帶著小椰子團小圓球。
孩子兩只手小小的,就使勁團使勁搓,看著白白的小圓球中間露出或紅或粉或青或黃的小點兒,高興地笑出兩個小梨渦。
蝦仁蔬菜餅下鍋油炸,最后炸至表皮金黃酥脆,裝了兩盤。
小椰子面前一個盤子,里頭裝著三顆丸子,另一個盤子里裝著十來顆,林湘招呼月竹兩口子來嘗嘗:“這孩子一大早起來就說要吃炸丸子,饞得很!
周月竹和沈建明吃了早飯出門的,當下咬一口炸丸子,入口的焦香酥脆,內里綿軟清甜:“這丸子好吃,怪不得椰子喜歡!”
小椰子埋頭苦吃,勺子使得費勁了,干脆兩只小手捧著丸子吃,啃得可專心。
“婚后感覺怎么樣?”林湘和周月竹說著話,另一邊,沈建明和賀鴻遠正在交流部隊上的事情。
“還行,總覺得和之前生活差不多呢。”周月竹都回家吃了好幾頓飯了,主要是母親舍不得自己,加上兩家距離近,天天張羅著晚飯讓小兩口回來吃。
“那不挺好,看看咱們家屬院里多少人羨慕你,回娘家這么方便!
“那是~”周月竹也挺滿意,娘家近,婆家遠,簡直完美。
兩人說著話呢,周月竹又講起八卦。
“你是不知道,我結婚那天,二叔一家不是晚上在我爸媽家住的嘛,第二天一早他們要出發回去,我和建明也過去送送,結果到了家里就聽到二叔和周鴻飛在屋里吵架!
“?”林湘來了興致,聽誰的八卦不是聽呢,“這兩人怎么出門做客也能吵架啊!
“可不是嘛。”周月竹想起前天早上聽到的,復述幾句給堂嫂聽,最后忍不住道,“不過周鴻飛前頭還挺橫,直到二叔說起什么我給你擦屁股,處理什么被抓去公安局的姓王的事兒,還有什么收買消息之類的。周鴻飛一下就蔫了,也不敢跟二叔頂嘴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兒,一下就給周鴻飛說老實了!
王?
被抓去公安局?
林湘不知怎地,腦海中突然想到一個人。
“月竹,那姓王的叫什么?你還聽到什么?”林湘不禁追問。
“不知道叫什么。”周月竹也是模糊地隔著木門聽著里頭大嗓門的吵架聲,“好像是周鴻飛在外頭用二叔的名號走關系呢,被訓了一頓。至于那個姓王的,應該是周鴻飛沒干好事,說是買什么消息!
聯想到上回賀鴻遠打聽來的消息,當年王啟發在一廠被抓了個人贓俱獲,認了偷賣了二廠當時椰子原材料地點和即將開發黃皮水的消息,以及在一廠偷配方賣給食味。
難道說,這都是周鴻飛和王啟發交易的?
所以王啟發被抓,周鴻飛才急著利用周生強的人情關系從中幫忙,為的就是王啟發不會賣了他。
等周月竹和沈建明離開,林湘同賀鴻遠說起這事兒:“兩年前把王啟發抓了,我還以為是食味那邊找周鴻飛幫忙處理善后,用的是周生強的關系。結果今天聽月竹一番話,周生強的意思倒像是周鴻飛主動花錢買通了王啟發來挖的消息。”
賀鴻遠也沒想到周鴻飛是這種心思,他冷笑一聲:“周生強還真是有個好兒子,一天到晚干的事兒不少啊。既然突破口在周鴻飛那里,我托人去打聽打聽。”
“行。”林湘惦記著當年一直沒找出來的食味的壞人,所以原來這人真的是周鴻飛?
懷揣著不少疑慮睡下,林湘腦子里不停翻轉著兩年前抓內鬼的一幕,漸漸得出個猜測。
當年可能是周鴻飛收買了王啟發,想竊取119食品廠的消息,不過王啟發后來被抓了現行,周鴻飛出于封口王啟發的意圖,這才在背后用他爹周首長的名號各種走關系,得以送了王啟發回老家。
這事兒到后來還真就斷了,119廠沒查出來后續,更是沒抓到食味和王啟發聯系那人的確鑿證據。
如此猜想倒是能說得通,也怪不得周生強會大發雷霆。
就在林湘深夜不睡覺,腦子仍在快速思考時,身旁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小椰子還沒睡著呢,玩了一天興奮地蹬了蹬藕節似的腿,湊到媽媽身邊,抬著小手摸媽媽的臉,接著馬上去跟爸爸告狀:“霸霸,麻麻也不睡覺覺。”
林湘:“”
賀鴻遠在黑暗中輕笑出聲:“那你催你媽睡覺。”
“好~”小椰子又扭動著小身子靠近媽媽,小手往媽媽肚子上一下下地拍,“快睡覺,麻麻!
林湘見閨女學上了自己哄她睡覺的招數,忍俊不禁地彎了彎唇:“好,睡覺睡覺,都睡。”
——
次日,碎金滿地,隨風起舞的白色窗簾漾起漂亮的弧線,燦爛的朝陽溫柔地照拂著床上睡熟的母女。
賀鴻遠穿戴整齊,最后套上軍裝外套,低眉深深地看一眼抱在一塊兒的媳婦兒和閨女,眼底鋪滿笑意,這才前往部隊。
一個小時后,林湘被活潑好動的閨女鬧醒,抬手看了看手表,也是時候起床了,這才帶著閨女下樓。
她忙碌洗漱,吃過早飯就要去上班。
小椰子還懵懵懂懂地坐在飯桌前,自己乖乖拿著小勺子喝稀飯,揮手跟媽媽再見。
只是頭也沒抬,還是飯比較重要。
林湘在閨女臉上香了一口,和婆婆招呼一句:“娘,我走了啊!
“好嘞,今晚上吃魚啊,你們都愛吃的,早點回來!辟R桂芳準備帶著孫女去買魚
朝陽作伴,咸濕的海風拂過碧波蕩漾的海面,掀起粼粼波光,林湘走進二廠,路上正好碰見前后腳趕到的蔣文芳。
蔣文芳這兩年工作出色,學得快,做事又仔細,已經被邱紅霞提拔成小組長了。
一身干練的紅色襯衣加黑色小腳褲,蔣文芳揚起笑容和林湘寒暄,眉眼間滿是輕松愜意。
如今幾個孩子陸續上學,也就剩最小的四丫頭還在家里,由公婆帶著,而自從丈夫結扎后,公婆也沒法催著生兒子,蔣文芳覺得自己天都亮了。
“最近車間生產重,我得趕緊過去了。”
“行,你快忙去吧。”林湘看著蔣嫂子風風火火投入工作,哪里能想到兩年前的她還一臉菜色,被困在家里那一畝三分地呢。
鲅魚醬車間也擴了一個,左手邊便是廠辦大樓,林湘上了二樓走進辦公室,率先和同事們提起了自己的猜測。
趙建軍和孔真真、馬德發幾人并不清楚周鴻飛與林湘丈夫的關系,只知道那人是食味的,更是邱廠長身邊的大紅人,聽說家庭背景不得了。
當即,趙建軍沉思片刻后道:“我找人打聽打聽去,要是那什么首長兒子干的,可夠他喝一壺的!
孔真真卻是不解:“這種家庭還搞些小動作是圖什么?也不嫌給他爹丟人!
林湘大概清楚周鴻飛的心思,這人一直暗搓搓和自己丈夫較勁呢,不過涉及私事,到底沒開口。
時值夏日,正是果汁汽水大展身手的時候,除了推進二廠獨立出去,打聽當年王啟發的事件,二廠更重要的任務還是穩定供應汽水。
椰子汁在南方徹底打響名號,按照以后的統計方式總結,那就是市場占有率排名第一,超過了全國聞名的北冰洋汽水和各地的本土汽水,賣得最好。
再加上夏日繼續推出的老鹽黃皮水仍是大受歡迎,鲅魚醬也賣得紅火,二廠六七八月的效益仍舊超過一廠,坐穩了119食品廠的老大位置。
林湘和孔真真馬德發調度著從采購原材料到后續生產的任務分配情況,就連五道溝那塊兒的椰子種植園也陸續開始結果了。
現在的五道溝能掙錢,社員們是真正地能填飽肚子,種地和打漁捕撈的都不多了,全隊都投入到椰子種植上,種植園不斷擴大,眼看著發展迅猛。
“省城的椰子汁供應需要在五天內補貨,小鐘,你去椰子汁生產車間安排上,數量是五千瓶!绷窒嬉灰缓藢χ答亖淼难a貨需求,又對著小向安排,“小向,這三個省的椰子汁供應需要跟進,看看這個月的銷售情況。”
“好。”
“明白!
至于鲅魚醬生產,這款已經能和打下多年江山的119蝦醬罐頭平起平坐的海鮮醬罐頭更是香餑餑。
林湘上鲅魚醬生產車間找邱紅霞商量接下來一個月的生產任務,左右卻沒瞧見人。
“蔣嫂子,你們邱主任呢?”
蔣文芳正在給今年新進廠的職工培訓,聞言笑著應聲:“好像是給她閨女張羅相親去了,今兒下午不在。你找她有急事不?”
“原來是這樣。”林湘想起紅霞姐閨女張雅芬,也是個利索的同志,當即離開,“行,那我明天來找她,也沒那么急!
等隔日再找上邱紅霞說完工作,林湘卻見瓜子大姐發愁,一向樂呵的她難得眉毛打結。
“紅霞姐,你這是怎么了?”
邱紅霞朝著林湘大吐苦水:“還不是愁我閨女的事兒,給她張羅三四個相親對象了,是一個沒看上!你說說,愁人不愁人?”
林湘只能勸慰:“年輕人主意多,多挑挑也正常,慢慢找嘛,你家雅芬年紀小,也不著急!
“是哎,只能再慢慢看,就是不知道這丫頭想找個什么什么樣的,怎么能個個都不滿意。”
當晚,林湘在飯桌上同家人提起這事兒,婆婆賀桂芳感同身受:“當爹當媽的就惦記這些,操不完的心哎,想當初鴻遠那性子更軸,要不是你爺爺定了娃娃親,我又去城里找上湘湘,你興許現在還沒結婚!
林湘同時瞥向賀鴻遠:“聽見沒有,看看娘多操心!
賀鴻遠絲毫不受親娘和媳婦兒的打趣,正色道:“所以說,結婚還是得長輩安排。”
轉頭,他對著年僅兩歲的小椰子叮囑道:“聽見沒有,賀琳同志。”
小椰子正努力地吃著玉米餅呢,嘴角沾了幾塊碎屑,吃了個花臉貓,聞言一臉懵懂地點點頭:“啊,嗯!”
林湘:
現在就操心閨女以后的終身大事,是不是太早了點!
夜里洗了澡休息,林湘穿著格子睡衣睡褲坐在梳妝臺前擦雪花膏,臉上脖子上都擦得香噴噴的,剩余的一些余量更是往手臂上抹,頭也沒回對身后躺在床上的男人道:“你跟個兩歲的小丫頭說這些事兒,還指望她現在能聽懂?”
可是身后男人毫無動靜。
林湘又復述一遍,仍是沒聽見賀鴻遠回話。
等收拾好自己,她起身去床上躺著,卻見到賀鴻遠竟然在發呆,也不知道琢磨什么呢,一副沉思的樣子。
“你想什么呢?剛剛沒聽到我說話?”林湘碰了碰他胳膊。
賀鴻遠好像才回過神來:“?你剛剛說什么了?”
“我說你現在跟琳琳說這些,指望她聽得懂?”
賀鴻遠嘴角噙著笑意:“防患于未然。”
“那你剛剛在想什么?這么專心,我說話都沒聽見啊!
賀鴻遠被愛人問得愣住,腦海中又閃過今天下午被楊旅叫去辦公室說的話。
楊旅表明態度,準備調派賀鴻遠去首都進修學習兩年。
如今是和平年代,不似過去戰場上拼命掙來軍功,晉升得足夠快,F在講究的是由野路子轉為正規軍,要靠系統規范的訓練培養人才,軍隊轉型已在日程之中。
而這樣的進修機會實屬難得,幾乎是明示將賀鴻遠當做接班人培養,未來一片坦途。
可是從金邊市調去首都學習,還一去就是兩年,賀鴻遠振奮之余,又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家庭,一時掙扎。
“部隊上的事情。”賀鴻遠含混帶過。
林湘倒沒追問,男人部隊上的事情興許涉及機密,她一般不會刨根問底。
只是賀鴻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激起她的興趣:“怎么了?難不成有什么大事?”
一旁,仍然沒有睡意,還在玩著自己虎頭帽的小椰子牙牙學語:“有大事!”
賀鴻遠試探著開口:“要是讓你離開二廠”
林湘倏地一愣:“為什么?怎么要我離開二廠?”
“我就是隨口那么一說。”賀鴻遠薄唇緊抿,心中掙扎,“算了,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林湘被賀鴻遠這話鬧得糊里糊涂,還不待多問兩句,就被吭哧吭哧爬到兩人中間的閨女給纏住了。
小椰子乖乖躺好,不忘費勁地扯著小被子蓋上自己的肚肚:“麻麻,快哄我睡覺!
說話間,還拉著媽媽的手到自己肚子上,拍了兩下。
林湘莞爾,開始輕輕拍著閨女肚子哄她睡覺。
——
八月底,119廠里下發了八月的工資,工人們領錢和票之余,也窸窸窣窣討論著近來不知道從哪里傳開的消息。
“聽說沒有,好像二廠想獨立出去!
“真的假的?二廠要自己當家做主哇?”
“那不行啊,哪兒能讓他們越過咱們一廠!”
“不然你以為二廠愿意一輩子被咱們一廠管著?”
“他們要走就走唄,好像我們稀罕他們留下來似的!
廠區里,工人們眾說紛紜,而廠長辦公室里,趙建軍將最近半年的效益報告遞交給黃廠長和唐書記。
“廠長,書記,我們二廠現在發展到今天這樣不容易,不過這一兩年,因為處處要向一廠請示,等待同意的流程差點耽誤事兒的情況也不少。去年,合山省跟我們廠黃皮水簽單子,結果差點就因為要等一廠批款購買配料耽誤了時間,險些沒法按時送貨供應這樣的事兒時有發生,我們二廠也是為了更好的發展,堅持獨立出去!
趙建軍提議數次,這次還是頭一回把因為一廠耽誤的事兒也羅列出來,聽得黃廠長沉默,唐書記氣紅了臉。
“趙建軍,你這是什么意思?覺著一廠耽誤了你們?”唐書記哪里受過這種氣。
“唐書記,我可沒這個意思,我就是想說一廠和二廠分開比較好,我相信部隊上也是愿意的!
黃廠長哪里不清楚二廠如今的實力,幾乎是和一廠平起平坐的狀態,再維持現在的狀態下去,確實對二廠弊大于利。
“老唐,我同意二廠獨立!秉S廠長態度堅定。
“老黃,你”唐書記沒想到老搭檔直接倒戈。
“你聽我說!秉S廠長放下手中資料,慢條斯理解釋,“我既不是站在一廠的角度,也不是站在二廠的角度,你想想,站在部隊的角度,一廠和二廠是不是分開比較好?咱們廠的初心是什么?那就是部隊上為了持續發展創辦的現在這個119食品廠,一廠二廠分開,還是兄弟廠,能更好發展,能給部隊提供更多的反哺機會。所以,我同意。”
同樣一番話,黃廠長在幾天后的領導班子會議上再次表態。
這回,唐書記沉默下來,其他幾大車間主任態度似乎也有變動,實在是二廠如此堅持,一廠再不同意,像是要賴著他們似的。
魚罐頭二車間主任宋明率先開口,忿忿不平:“哎呀,分就分,不要搞得我們很離不開二廠似的,現在外頭工人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這事兒的,都傳呢。說咱們不能被二廠的看不起,死乞白賴地不同意太丟份兒!
這話不假,這幾日,一廠二廠都傳開了,連門口保衛科都知道了,過去處處被人看不起的二廠工人們上一廠嘚瑟了幾句。
“以前你們一廠不是看不上我們二廠嗎?怎么現在還把著不放手啊?”
一廠工人們心高氣傲慣了,集體榮譽感那是杠杠的,怎么受得了這話!
當即就怒了,紛紛回到車間支持把二廠分出去。
魚罐頭兩個車間鬧開,一車間主任余志新和二車間主任宋明自然也將工人們的心聲聽在耳里。
“那干脆就分唄,強留沒什么意思!庇嘀魅尾簧踉谝。
宋主任同樣,大手一揮:“分就分,明兒月度大會上投票,我就投同意票!”
“秦主任,明兒你投票同意還是反對。俊蔽r醬車間發酵組組長何志剛好奇,“大伙兒都在討論這事兒!
秦陽波上回并未表態,他心知二廠如今本事不小,不管是汽水還是鲅魚醬都賣得好,創造的效益驚人。
雖說處在為一廠好的角度,自然是一二廠不分家為好,可是真要是以部隊為重,分開確實更好。
蝦醬車間副主任劉青山同何志剛一樣好奇:“現在工人們都說呢,分就分!這是覺著被二廠看不起了,要臉!
秦陽波也知道二廠留不。骸按_實,該分也只能分!
九月初,在119食品廠月度大會上,投票表決了二廠分家,獨立出去的提議。
這一回,五票贊成,三票反對,一票棄權。
黃廠長看了一眼投出棄權票的老唐,心知這也是接受了,當即提議:“大家也都看到投票結果了,那么就由我去給部隊打報告申請,以后119食品廠一廠和二廠就全部分開,互相獨立,互不干涉,但是還是兄弟廠,一同發展,共同進步。”
一個星期后,趙建軍領著部隊領導和黃廠長簽字確認的文件回到二廠,正式宣布:“以后,咱們二廠就正式獨立了!什么事都咱們自己做主!一廠再也管不了我們了!”
辦公室里,終于聽到這句話的孔真真差點哭出來,這事兒擱幾年前誰能想到。
馬德發默默地拍了拍手,捧著詩集感慨:“革命真的成功了!
林湘腦海中則是快速閃回了三年前自己來到海島上的情況,那時候的二廠人人嫌棄,在一廠吊車尾似的茍延殘喘,甚至自己來到二廠也是陰差陽錯。
那時候的自己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心甘情愿地留下來,更加想不到,二廠如今真的崛起了,獨立了,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工廠了!
第85章 有了重大發現(捉蟲)
119食品廠一廠和二廠分開的消息不脛而走。
對于金邊市乃至海寧省老百姓來說, 壓根兒不重要,他們買的還是119這個牌子的果汁、汽水和海鮮醬,一廠還是二廠產的不重要, 反正119就是金字招牌。
只是這事兒在同行工廠中掀起了不少波瀾, 其他廠子聽聞總會議論幾句, 感慨以前毫不起眼的二廠竟然有本事獨立出去。
感慨之后,仍是專心自家廠子的產品。
二廠的名氣越來越大,從過去無人知曉的119食品廠里的小廠區, 到現在氣派宏大的大廠子,終于是徹底站起來了。
趙建軍帶著二廠眾人在廠門口一連放了四串鞭炮, 噼里啪啦的響聲熱鬧喜慶, 再一個眼神給林湘和孔真真。
孔真真拎著鑼,林湘一棒槌敲下去, 清脆的鐺的一聲!
振聾發聵!響徹119上空!
二廠在行政級別和財務領域全面獨立,過去略顯畸形的行政職務自然要重新分配。
當了太多年主任的趙建軍正式成為119二廠廠長, 另外提拔廠里老人楊天和邱紅霞統一管理所有技術車間,分管果汁汽水生產車間與鲅魚醬車間。
林湘擔任產品科主任, 孔真真任廠辦主任,馬德發任采購科主任。
另外提拔二廠部分老資歷相繼擔任品管科、財務組。行政組等科室主任和組長。
二廠迎來全新的面貌, 不少人連升幾級,而年紀輕輕就當上主任的林湘更是成為大伙兒茶余飯后討論的焦點。
一廠自然清楚二廠的動作,趙建軍一向是二廠的頭兒, 他擔任廠長沒什么好說的, 其他提拔的也是在二廠打拼多年的老資歷, 無可厚非。
就是讓年僅二十三歲的林湘直接升至產品科主任一職, 這是將最重要的一環交給個年輕人,著實太大膽。
“哪有這么年輕當廠辦主任的哦?”
“二廠也是瘋了, 再是提拔年輕人,也得一步一步來啊。”
“趙建軍以前就是個瘋子,辦事兒跟大伙兒都不一樣,不然能把咱們廠唐書記氣那么多回嗎?也正常!”
這些消息傳進一廠領導班子耳朵里,唐書記確實忍不住又埋汰兩句:“趙建軍做事也太激進了,一點不考慮下面人的感受!這么提拔一個年輕人,直接提上產品科主任這種重要位置,其他更有資歷的工人怎么想?這不是影響團結嗎?”
黃廠長喝著茶水,勸他:“老唐,二廠已經不歸我們管了,你說再多也沒用。”
唐書記:“”
憋屈!不然高低得把趙建軍叫來批評批評!
嘿,說曹操,曹操就到。
剛剛升級為119食品二廠廠長的趙建軍帶著些糖和汽水果汁,殺到一廠的領導班子會議,熱情給大伙兒發糖和汽水:“來來來,以后咱們都是兄弟廠,一廠二廠分開了但是永遠是一家人,共同進步,為119部隊創收!吃糖喝椰子汁,別客氣啊。”
再一轉頭,趙廠長更是一手拍拍黃廠長的肩膀,一手攬著唐書記的脖子,親熱道:“老黃,老唐!以后咱們也是兄弟啊!”
黃廠長:“”
這角色轉變得未免太快了點。
唐書記:“”
你以前還叫我唐書記,現在就馬上變臉喊老唐了?。。
不過這稱呼確實名正言順,唐書記心里憋屈得難受也無法反駁,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這才送走了這尊大佛。
“林主任!笨渍嬲婧土窒嫦嗬^搬動了辦公室,不過距離不遠,走過路過能碰面,只是趙廠長在三樓擁有了一間單獨的寬敞辦公室,頗有氣勢,而馬德發的采購科也另擇位置,同手底下幾個干事一同搬到了走廊盡頭的兩間辦公室,“咱們這兒可是突然清靜了啊,還挺不習慣!
林湘知道孔真真打趣自己呢,干脆也叫她:“孔主任,咱們這是一個頂倆!
孔真真哪里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當上主任:“對!就是以后在屋里能說話的人變少了。”
而高處不勝寒的廠長趙建軍也挺不習慣,哎呀,還是想念以前在辦公室里,四個人一塊兒閑聊嗑瓜子吃糖的時候。
二廠升級沒多久,趙廠長便讓新配備的秘書小王下樓把林湘、孔真真、馬德發叫上來開會。
三人也是新官上任,剛剛重新梳理了組織架構,以為廠長叫著開會有什么大事兒,結果
會議室里擺放著瓜子花生橘子糖奶糖以及四瓶椰子汁,頗為誘人。
“廠長,這是?”孔真真眼睛都看直了,這幾天可給自己忙得不行,她真是想歇一歇!
“快坐,咱們簡單的開個會!壁w建軍大手一揮,招呼幾人坐下,“隨便說說廠子的情況!
當然主要是吃點東西閑聊著說說話。
林湘是真佩服趙主任,噢,不對,現在是趙廠長,再也沒有比他還松弛的領導了!
不過能在星期六下午,這樣吃吃喝喝的放松一下迎接即將到來的星期天,真舒服啊。
閑聊了一個多小時,眼看時間到了四點半,趙建軍瞥一眼手表就招呼大伙兒下班:“抓緊回家!我媳婦兒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嘞!
等幾人風風火火走出辦公樓,趙建軍看著偌大的廠區,稀稀拉拉準備結束工作的工人,夾著公文包頗有成功領導派頭的他給孔真真布置了一個新任務。
“看看大伙兒怎么下班都不積極啊。小孔,你下星期一上班的時候記得往咱們廠的口號里多添一句話!
孔真真好奇:“廠長,添什么?”
“不準加班!”趙建軍言之鑿鑿,“要是加班就說明我們設備不到位,工人培訓不到位,不然生產效率不可能這么低下!
林湘和孔真真對視一眼,忍俊不禁:“好,我到時候肯定添上!”
太有思想覺悟的領導去哪里找!
比職工們還積極下班的領導去哪里找!
——
四點多下班,林湘沒急著回家,路上遇到好些鄰居,大伙兒正好順路去供銷社買些吃的用的。
家里有只小饞貓,林湘上供銷社買了半斤冬瓜糖,正準備同剛買了半斤桃酥的蔣文芳和邱紅霞一道回去,就見邱紅霞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挪不動道。
林湘順著邱紅霞的目光遠望,只見街道擁擠的人群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邱紅霞的小閨女張雅芬。
屢次相親不成的張雅芬此刻正和一個年輕男同志說說笑笑,瞧那模樣很是熟稔。
“這死丫頭,談對象了不跟我說!”邱紅霞心說閨女怎么回回相親都說沒看上,哪成想是背地里有對象了。
不過那男同志是誰啊?以邱紅霞對家屬院里幾乎所有人都認識的了解程度,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難不成是哪個軍人最近剛來的什么親屬?瞧著還挺白生的,不像莊稼漢。
“你們先回吧,我過去看看!”邱紅霞哪里還待得住。
林湘理解當娘的心情,和蔣文芳目送她離開:“快去吧,紅霞姐,到時候記得請我們喝喜酒啊!
就是不知道這丈母娘突然殺到,被抓包的小情侶是什么心情。
林湘和蔣文芳一道走回家屬院,相繼進家門,小椰子聽到動靜就朝媽媽跑來,玩了一天的小臉紅撲撲的,跟個小蘋果似的。
“麻麻,冬瓜糖!”小椰子一把抱住媽媽大腿,眼珠子都快黏在林湘手里拎著的油紙袋子上了。
“你怎么知道媽媽買了冬瓜糖?真是狗鼻子哦~”林湘抬手捏了捏閨女的鼻尖。
小椰子努努鼻子,自個兒也摸了摸,臉上紅撲撲、汗涔涔的大聲驕傲道:“我真是狗鼻子呀!”
賀鴻遠進門時就聽見閨女也不知道是在自夸還是自損:“你這丫頭倒挺大方,自己罵自己是小狗兒。”
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吃著冬瓜糖晃著兩條腿的小椰子伸長手:“霸霸,吃糖。”
“爸爸不吃,你吃!辟R鴻遠回家后拎著暖水壺倒了一盅茶水,看向媳婦兒賣起關子,“猜猜我查到什么了!
林湘一聽這話,直覺有大新聞!
眼珠子一轉,立刻猜到:“是不是王啟發和周鴻飛的事兒?”
兩人坐到沙發上,遠遠看著閨女抓上幾根冬瓜糖要出門給其他小朋友,只叮囑她注意安全,這才接著說起調查的事情。
“沒錯。這回我托了幾個關系聯系到了王啟發老家那邊的人,打聽到王啟發當年在老家公社被批斗兩回,又上公安局蹲了三個月大牢,這就被放出來了!辟R鴻遠眼神銳利,“這還是我當初再去揭發過他的結果!
“處罰得不算太重,要是你沒揭發一回,應該更輕松!绷窒婷靼祝@里頭自然是周鴻飛背后的周首長的面子。
應該也是周生強口中收拾爛攤子的情況。
“嗯。”賀鴻遠自然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能量難以和周生強抗衡,他為了周鴻飛賣的面子,自己這點人情關系是敵不過的,“不過王啟發出來后就在老家混著,整天游手好閑,沒有正經工作,偏偏日子過得還不錯,經常下館子。”
“肯定是周鴻飛給了他錢!”
“沒錯。而且這三年間,他陸續找周鴻飛要了幾次錢。”
林湘心中的猜測逐漸被證實:“能讓周鴻飛這么自大的人屢次給錢,自然是有把柄在王啟發手里了,當初和王啟發聯系買我們廠消息的人肯定就是周鴻飛!”
這事兒可大可小,只是有些久遠,加上周鴻飛的家世背景,著實有些難辦。
最關鍵的是,王啟發三年前沒有把周鴻飛賣了,兩年后還可能嗎?
最后,賀鴻遠扔下最關鍵的消息:“王啟發昨天又偷偷摸摸來了金邊市,找周鴻飛要了錢!
林湘眼睛一亮,濃密卷翹的睫毛似兩把小扇子似的扇動,滿懷期待地看著男人:“難不成你把他逮住了?”
賀鴻遠瞧見媳婦兒眼里閃爍的微光,直想笑,迎著她的期待點頭:“嗯,你是不是想問他話,我把人‘請’過來了!
兩年前的仇還沒報,王啟發當初臨走時還指使個二流子喝醉了去拽林湘房門想嚇唬嚇唬她,以消心頭之恨。
只是可惜他當時回了老家,賀鴻遠向來記仇,惦記至今。
這回把人逮住,王啟發三兩句就求饒了,卻也結結實實挨了賀鴻遠一拳頭。
不過自己先想嚇唬他媳婦兒在先,王啟發生生受了一拳,痛得渾身戰栗,也沒敢吱聲。
等林湘跟隨賀鴻遠見到王啟發,倒是已經不記得兩年前自己被嚇唬的事,只一心關心119廠當初被出賣消息的情況。
“王啟發,三年前跟你交接的那人是不是周鴻飛?”林湘問得直白,不指望他說出真相,只仔細盯著他的臉。
聽到周鴻飛三個字,賀鴻遠和林湘都清楚看見王啟發臉色一變,立刻矢口否認:“當然不是!”
林湘笑了笑,輕聲細語地看似沒有任何殺傷力,可吐出的話語卻令王啟發渾身一震:“這么說你認識周鴻飛了?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說的周鴻飛是誰?”
“我”王啟發頓時愣在原地,只在心中怒罵這兩口子,一個兇狠,一個狡詐!
自己真是上了當了!
“你們說什么都沒用,我是不會出來作證的。”開玩笑,他敢得罪周鴻飛他爹嗎?人家可是首長!
林湘明白王啟發的顧慮,只想從中套取更多信息:“那你當初賣消息是怎么和周鴻飛聯系的?”
王啟發打定主意不再開口,可瞥見一旁氣勢沉沉的賀鴻遠,頓時又慫了:“我和買消息那人就是一手交錢一手傳消息的。要我說,這事兒都過去多久了,你們還找我干嗎?當初要不是你把我工作攪黃了,我能報復二廠嗎?這也不能全怪我!”
時隔三年,王啟發可不愿意再摻和這些事情。
在王啟發口中也沒法再撬出更多信息,林湘和賀鴻遠蔣容威脅一番,不準他說出去今天的事情,這才將人放了離開,回家路上仍在琢磨。
“你覺得王啟發說完實話沒有?”林湘準備請教身旁這尊審訊特務一把好手的大佛。
賀鴻遠善于觀察敵人,也能在蛛絲馬跡中分辨精于偽裝的特務,想想傍晚時分王啟發的神色:“應該都說了,就是周鴻飛的事兒,他也相當于招了,只是死皮賴臉堅決不可能去供認周鴻飛!
“是啊。”林湘只是可惜,總不能屈打成招啊。
王啟發忌憚周生強,這事兒確實不好辦。
“你注意到一點沒有?”賀鴻遠突然開口。
林湘扭頭看向他:“什么?”
“他情緒激動地說了幾次車轱轆話,大概意思都是你們害他丟了工作,他才一時沖動想報復二廠,賣了消息給周鴻飛。一般這種情況下,他多次在不同時間點,情緒激動地重復同樣的話,通常就是事實,而這些話里沒有一次提到過一廠被偷被泄露的魚罐頭配方!
林湘迅速回憶著王啟發破罐子破摔的話語,還真是!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心話,憤怒地將事情源頭推卸給自己,那后面也是事實。
“所以他確實為了報復我們竊取了二廠椰子采購的地址和我們要研制黃皮水的消息賣給周鴻飛!绷窒婺X子轉得快,一下就明白了賀鴻遠話里的意思,“但是一廠的魚罐頭配方被偷被泄露,應該不是他干的!”
林湘抽絲剝繭般豁然開朗:“那么當初,其實一共有兩個‘內鬼’!只是王啟發把問題全扛下來了?”
話一出口,林湘自己都驚了。當初誰能想到119廠出的事兒不是同一個人干的?同樣是被出賣,更關鍵的同樣是消息被賣給食味,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廠里有一個內鬼,在和食味食品廠聯系,居心叵測,加上王啟發被抓時將所有事情都認了,因此才讓另一個內鬼脫身了。
沒人懷疑還有內鬼。
甚至王啟發對二廠的報復是表面的,沒有涉及核心機密,而那個真正被隱藏起來的內鬼出賣核心配方,這樣的人才是巨大的威脅和禍害!
猜測一通下來,林湘越發覺得119廠里的內鬼沒有清理干凈,一定還有人隱藏其中,默默待命,隨時可能再咬119一口。
賀鴻遠目露欣賞地看向媳婦兒:“你這水平放在以前,都能幫我們審特務了!
林湘被這位專業軍人夸上一句,瞬間有些小驕傲,笑意爬上眼角眉梢:“我要是有這種本事就好了!肯定把天底下的特務都給抓咯!”
兩人猜到一處去了,越發覺得王啟發只是個被丟棄的棋子,當初他被抓是為了保背后真正的內鬼。
等回到家,天色已晚,小椰子正和奶奶在屋里玩兒,賀鴻遠和林湘洗漱后回到臥室繼續分析。
林湘相當認真,翻找出紙筆認真記錄,寫下她懷疑的內鬼人選。
“能讓王啟發抗下另一個內鬼干的事情,其中必然有食味的人安排,那么這人就是食味想保下來的,位置應該不會太低!绷窒鏁簳r排除了普通工人,又仔細回憶著王啟發被抓那晚的細節,眼眸一亮,激動,“你記得嗎?王啟發被抓時,不是保衛科的人先發現的!”
賀鴻遠記憶力同樣驚人,三年前那晚,他和林湘收到消息過去查看,確實聽說是兩個廠里工人先發現了王啟發,如今看來,很是可疑。
“沒記錯的話,是其中一人說煙落在車間了,臨時要回去拿,另一個人是陪著他一塊兒回去的,這才‘正好’撞見了王啟發想去偷鲅魚醬配方,把人逮了。”
“沒錯!”林湘在紙上寫下第一個懷疑對象的名字——何志剛,“那人是蝦醬車間發酵組組長何志剛,真的有那么巧嗎?他早不掉,晚不掉,就在王啟發行動那晚掉了煙在車間,還著急回去拿,正好撞見了王啟發偷配方,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確實有可疑!辟R鴻遠認同這個嫌疑人選。
林湘思索著119廠眾人表現,又在紙上寫下第二個懷疑的名字——宋明。
“何志剛畢竟是蝦醬車間的,針對魚罐頭配方下手沒那么容易。而魚罐頭二車間主任宋明,想拿配方去賣錢是最容易的,加上這人急功近利,在配方泄露后的一系列表現也不太尋常,甚至還多次上我們鲅魚醬車間找茬,興許還想偷我們鲅魚醬配方。我也有些懷疑他。”
賀鴻遠對119食品廠的人員情況不算了解,聽愛人這么分析,也有幾分道理:“監守自盜不在少數。”
林湘咬著筆桿子深思,思考得眉頭都皺了起來:“還有沒有可疑的人呢”
抬手揉了揉媳婦兒緊皺的眉心,賀鴻遠抽走她手中的一頁紙和筆:“今晚先別想了,待會兒又睡不著。我們通常抓特務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布局數年都是有可能的,你想抓廠里內鬼,也肯定不是這一晚的事!
林湘心頭的焦慮被男人撫平,聽著他不急不緩的話,漸漸安定下來:“也是,你說得對,等去上班了我再和同事們商量商量,好好分析下,興許我也有遺漏什么細節。”
“嗯。”賀鴻遠和林湘靠在墻頭,暫時放下廠里的事,可心緒仍是沒有平靜下來,他心里還壓著塊石頭,“湘湘,我有事跟你說!
自己丈夫甚少有用這樣的語氣開口,林湘好奇地看向他:“怎么了?”
“楊旅提拔我,為我爭取了一個去軍校進修的機會!
“真的。 绷窒娲蟾乓裁靼走@種進修機會難得,尤其是和平年代想升一級都很難,賀鴻遠能有這種機會,說明未來很有機會會高升,“那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要去首都,兩年!辟R鴻遠說完這話,瞬間難以啟齒,“機會很難得,但是離家上千里,時間還很長,我”
心中的愧疚再次涌上心頭。
林湘仍是面露喜色,甚至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那也要去啊!你在部隊里是最厲害的,去軍校進修了能變得更厲害!以后發展也會更好!”
她記得書里賀鴻遠的結局,因傷退伍轉業,一路從商,可那其實不是賀鴻遠的追求。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當兵,純粹的愿意為保家衛國揮灑汗水與鮮血。
可在部隊里,如果沒法升級上去,遲早會有一天面臨退伍轉業。
林湘十分支持賀鴻遠去首都軍校進修。
“我仔細考慮過,如果我去首都軍校進修,我們一家人要么就是分開兩年,要么只能讓你辭了在這里的工作陪我隨軍!
賀鴻遠向來是個理智的人,不會感情用事,只是這次,他一旦選擇去首都軍校進修,注定要對不起家里人。
林湘眨眨眼,望著男人:“那你希望我辭了在二廠的工作陪你隨軍去首都嗎?”
賀鴻遠想到這幾年在食品廠如魚得水的林湘,她甚至從一個普通軍嫂做到了人人佩服的最年輕的主任位置,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后說起在廠里的工作也是眉飛色舞。
要是她跟著自己去隨軍,去首都陪著自己,沒法擁有一個工作,只能日日在家里等待,等待自己進修下課回宿舍。
賀鴻遠十分不愿意和家人分開,可又能想象那樣的日子對愛人的殘忍。
他喉結一滾:“算了,你要是跟我過去,每天都會很無聊,你肯定不會喜歡那樣的生活。你就在二廠干著,我一有假期就回來!”
林湘以為男人會提出自己辭了工作過去陪他,一家人不分離這樣的要求。
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你肯定不喜歡那樣的生活的話。
林湘心頭一動,雙手摟上男人脖子,臉頰貼著他的臉,心里輕輕罵了一聲傻子。
高考馬上就要恢復,她可以考到首都念大學,到時候他們一家人也能在一起!
可是如今高考的消息還沒有公布,她不能這樣說,又瞥見男人一副忍痛不舍的模樣,輕抿笑唇:“那好,我就在這里等你,兩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你好好去學校進修,我們都在家里等你回來!
林湘心知十月就將于全國公布高考恢復的消息,自己好好考試也能去首都,能感受不一樣的氛圍,也能為二廠擴展更多的人脈和銷路,真是再好不過?赡腥诉@會兒越發地愧疚和不舍起來,看得林湘心頭也是一緊。
“你可別皺眉了,再皺跟個小老頭似的!绷窒嫜鲱^,坐直身子,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眉心。
女人笑靨如花,眼眸星星點點的:“好了,而且說不定我們也不用分開那么長時間呢。”
一點點暗示應該沒什么。
賀鴻遠一手掌在林湘腰間,一手握著她胳膊,猛地將人拉近到自己身邊,雖說媳婦兒句句話都在安慰自己,可他也清楚自己身為一個軍人,無愧于國家,卻有愧于小家。
但是林湘卻絲毫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
一顆心像是被人揪來拽去,酸酸脹脹的。
“湘湘”賀鴻遠緩緩靠近,低眉與她視線相撞,濺射出火花,呼吸漸漸糾纏在一起。
就在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時,臥室房門突然傳來幾道跟貓撓似的聲音,門板被撓動著,伴著一抹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小不點快趴在緊閉的房門上,兩只小手撓來撓去,不時咚咚咚地捶幾下:“霸霸,麻麻,你們在干什么呀?快開門呀,小椰子要回來睡覺覺啦~”
賀鴻遠&林湘:“”
真是浪漫氛圍破壞者啊,小椰子!
第86章 出大事了。!
林湘笑著推了推身前的男人, 見他表情僵硬,差點沒笑出聲來:“你去開門!
賀鴻遠認命般下床,打開房門就見著小不點兒正仰著小臉看向自己:“霸霸, 我回來睡覺覺啦~”
只是這回, 小椰子被爸爸一手摟著, 像個小雞仔似的被抱著往走廊另一頭走,她兩條小細腿兒在空中蹬了蹬,一臉無辜純真, 自己怎么飛到天上啦。
轉瞬就被放在了奶奶屋里的大床上。
“娘,今兒琳琳跟您睡啊。”賀鴻遠揉一把閨女的小腦袋, “琳琳, 好好聽奶奶的話!
賀桂芳可歡喜孫女跟自己睡:“好,我帶她!”
小椰子還沒鬧明白自己怎么就蹭蹭蹭地跑到了奶奶床上呢, 爸爸便走了,走得可沒有一點父女親情的留戀。
小小的人兒腦袋里有大大的問號, 兩條腿被奶奶用被褥蓋著,小身子生氣地扭了扭, 小嘴一噘,奶呼呼的:“哼~”
可惡, 霸霸壞!
轉頭,她又蹭著奶奶,和奶奶緊緊貼著, 跟奶奶告狀:“奶奶, 我不跟霸霸麻麻睡了, 我跟你睡!”
“好哎。”賀桂芳笑彎了眼, 摟著孫女的小身子輕輕拍著,給她講故事。
+++++
賀鴻遠確定將于明年一月去首都軍校進修。
這事兒一出, 部隊里誰能猜不到賀團長這是要被大力提拔,相當于明示未來的發展路子。
張華峰和姜衛軍為兄弟高興,他們倆心里清楚,自己興許到這個職位便到頭了,幾年后停滯不前總有退伍轉業的一天,可賀鴻遠不一樣,他還能往上升,這是上頭領導看好的人才。
而相較于其他人,賀鴻遠確實更像是為部隊而生,為成為一個軍人而生。
“這是好事兒,就是到時候你們家怎么辦?你娘你媳婦兒孩子跟著一塊兒過去?聽說那邊能申請隨軍,可以分個簡單宿舍。”
賀鴻遠搖頭:“不過去,她們就在這里等我回來,過去那邊人生地不熟的,工作也安排不了,我媳婦兒待不慣的。”
姜衛軍啞口無言,剛想說這有條件怎么不隨軍,轉瞬就想起林湘,她似乎真是不一樣。
這人能幫著二廠發展到如今的規模,聽說還成了最年輕的主任真讓她放棄現在的一切去首都軍校分配的宿舍待著,似乎真是屈才了。
張華峰明白林湘跟自己媳婦兒是一樣的,心里主意大:“那你這去進修艱苦啊,有空了回來看看。哥幾個也惦記你!
賀鴻遠仰頭灌一口酒:“還有好幾個月,別整得這么傷感!
在其他人面前,賀鴻遠仍然是那個看起來沉穩內斂的男人,不會表露出任何情緒。
可等回了家,林湘發覺丈夫最近越來越‘黏’自己了。
興許是覺得再過幾個月,一家人就要分隔很長時間,男人這陣子嘴上不提,可行動極其誠實。
就連閨女都發現了,悄悄問媽媽:“麻麻,霸霸是不是想吃糖?”
院里有小朋友黏著自己的時候就是想分糖吃呢。
小椰子覺得自己想得沒錯。
林湘:“”
林湘扶著腰,很想說,是想吃糖嗎?怕不是想把自己吃了!
這男人著實是過于賣力且黏糊了。
可賀鴻遠就是身體力行告訴著林湘,有多舍不得她。
不過男人在幫她分析廠里內鬼時倒是很正經,頭頭是道地猜測:“現在你們二廠和一廠剛剛分開,按照食味的性子,多半會有動作!
林湘心里有懷疑的內鬼對象,偏偏食味和內鬼都蟄伏了許久,不露出馬腳怎么確定是誰呢,至此,她倒是希望對面的人早日行動:“這話倒是不假,食味肯定穩不住的!
只有他們有動作了,才方便抽絲剝繭把人抓出來。
林湘在二廠和趙廠長以及孔真真、馬德發幾個‘老戰友’提了一嘴自己猜測119還有內鬼的事,幾人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仔細思考后,也認同林湘的猜測。
趙建軍現在琢磨出些許不對味:“你分析得有道理,這么說,一廠可能有內鬼沒抓干凈!”
孔真真差點一蹦三尺高:“這也太可惡了!必須把他揪出來!”
馬德發憂慮:“不過這兩年多時間,一廠風平浪靜的,沒看出誰有問題啊。”
林湘點頭:“食味也安靜,那可能存在的內鬼也安靜,應該在等待時機。如今我們廠獨立出來,興許就是個機會,那邊搞不好就要出手。”
趙建軍搓搓手,立刻起身去一廠:“我找老黃說說去!
林湘提醒:“廠長,這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
以免打草驚蛇。
“是這個理兒。”
不過趙建軍的提醒沒什么用,黃廠長琢磨著當年已經抓到王啟發,關鍵他還認下了全部的泄密行為,并不大信一廠還有內鬼。
趙建軍沒再過于聲張:“老黃讓拿出證據,這我哪里有,他也明白我是好心,只說后面看看,不過我估計他沒太擱心上。”
林湘明白,當年已經抓到了內鬼,內鬼還承認了所有錯誤,一般人確實不愿意再去糾結幾年前沒影兒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自己沒有證據。
只能等,看看食味和內鬼會不會出手。
幾天后,林湘還真聽趙廠長提起食味食品廠有所動作了。
趙建軍當上廠長,加上119二廠如今的聲勢,自然沒人再會怠慢、小瞧他,消息也靈通多了。
昨天去省城開會的他,就聽省城第一食品廠主任提起些許風聲,只道金邊市食味食品廠有大動作,聽說竟然在四處打聽,準備買一套新的生產設備,那可是要花大價錢的,不得了。
那主任只當是一個八卦隨口一提,落在趙建軍耳朵里倒是有些意思。
趙建軍若有所思:“我們這邊一廠二廠剛剛分開,食味興許真想搞點什么動作!
不然這個時間,他們廠里又沒有擴什么銷路,怎么會無緣無故花大價錢買新設備?
林湘心頭預感隱隱浮現:“興許是的,如果真的還有另一個內鬼存在在咱們119,那食味應該是忍不住了,要有動作了!
孔真真有些激動:“那就看看他們還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馬德發則是從詩集中抬頭,老神在在地點撥:“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①”
嚴冬還未至,食味和內鬼的小動作還沒被察覺,國慶先到了,舉國歡慶后又于中旬迎來了石破天驚的消息。
這一日,報紙上、廣播里、城里鄉下都傳播著同樣的消息——暫停了十年的高考,恢復了!
本月底開始報名,年底就將迎來高考!
全國無數學子沸騰,就連闊別校園多年的中年人也感慨萬千,躍躍欲試。
海島上同樣有不少人心動,尤其是曾經念書到初中、高中學歷的人,哪有不向往大學的。最為激動地當屬附近知青,更是個個摩拳擦掌,誓要抓住這個能回城的好機會。
林湘是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對比其他人,顯得冷靜許多。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得知高考恢復的消息,自家最激動的竟然是賀鴻遠!
男人眼睛都亮了起來,拉著林湘語重心長地循循善誘:“湘湘,高考恢復了,你聽說了吧!”
林湘隱隱能猜到丈夫想跟自己說什么,故意打馬虎眼:“聽說啦!
“我記得你是高中學歷,人聰明,學習又好,你要不要試試去報名參加高考?”賀鴻遠喉間還有半句話,上大學挺好,最好的是可以考到首都來。
不過想想這樣太有壓力,他到底是暫時忍住了。
林湘料到賀鴻遠的意思,唇角笑意盈盈,卻又努力壓下弧度:“那也不一定啊,我都好久沒上學了,興許根本考不上,其實在廠里上班也挺好的。”
“怎么會呢!你腦子聰明,不然也不可能把二廠發展成這樣,你可不能瞧不起自己,咱們得有信心!”賀鴻遠是萬分不想和媳婦兒分開的,如今聽到高考恢復,哪里坐得住,“你高考要是考上首都的大學,我們就能一起過去,到時候一起進步,共同奮斗!”
當初向林湘表明心意時,賀鴻遠提過一句革命伴侶,這便是了。
林湘真是快憋不住笑,賀鴻遠這個以前上學還愛逃學的人,現在真是太苦口婆心地勸學了。
“你真的這么想我參加高考,考去首都啊?”
“對!”賀鴻遠眼神堅定,“讀大學好啊,我沒讀過可也聽說過,那是最高的學府。湘湘,你這身本事,不去多學學?不多見識見識?來,考大學吧。”
“霸霸,麻麻不烤,我來烤吧!”小椰子蹦蹦跳跳回家,聽見爸爸媽媽的對話,蹭蹭蹭蹦跶過來,掰著手指頭細數,“我要烤蝦,烤茄子吃~好好吃的!
賀鴻遠&林湘:“”
小吃貨,考大學,不是烤大學啊喂!
這不是吃燒烤!
小饞貓賀琳小同志曾經跟著爸爸媽媽在院子里吃過燒烤,媽媽烤了好多好吃的,烤過的魚、蝦和各種蔬菜都特別好吃,她吃不了辣的,就沒灑辣椒面,照樣吃得興起。
閨女又饞了,被丈夫熱情勸學的林湘挑了個星期天休息的日子,在自家院子里吃燒烤。
一大早,賀鴻遠和賀桂芳出門采購新鮮海鮮,一人拎著兩袋子回來,林湘則在院子里準備燒烤工具和各種佐料,之前讓賀鴻遠削的木簽子和鐵絲網都派上用場。
小椰子則在旁邊捧著搪瓷盅喝奶,金邊市城里能訂牛奶,海島上則沒有,要是想讓送奶工往島上送牛奶得有七十人訂,每瓶還得比城里貴個五分錢,畢竟路途困難些。
為了孩子的營養和以后的身高發展,林湘自然舍得這個錢,她在廠里問了一圈,工資待遇不錯的不少女工聽說喝牛奶好,有人嫌費錢,也有人愿意,就這么著,湊夠人數,大伙兒聯合報名訂了牛奶,奶廠每天安排一名送奶工坐船登島送牛奶。
鐵桶里全是新鮮牛奶,隱隱還有些許過于新鮮的奶腥味,訂了牛奶的人家自個兒拿著個搪瓷缸子去打,兩鐵勺的牛奶打進搪瓷缸子里,這就是一毛五分錢。
小椰子挺愛喝牛奶,煮過后的牛奶奶白又醇香濃郁,每天一杯牛奶,小嘴巴都沾上了乳白的奶漬。
等她晃著小腳丫喝完一小盅牛奶,院子里的大人們也忙碌起來。
周月竹和沈建明幫著串烤串,嚴敏挺著六個月大的肚子正激動地指揮丈夫張華峰將他們買來的蝦串串,姜衛軍同宋晴雅帶著兒子過來,手中東西同樣不少,一斤五花肉切片,準備按照林湘的要求切成薄片烤五花。
家中菜園里的蔬菜更多,摘下幾個茄子剖開,將準備好的蒜蓉辣椒醬挖了幾勺進去,慢慢烤著火
院子里升騰起煙氣,小椰子和姜勝圍在嚴敏阿姨身邊,盯著她大大的肚子瞧,激動地和里頭的弟弟或是妹妹說話。
等燒烤陸續烤好,林湘給閨女和小姜勝準備了沒串簽子的燒烤,烤得焦香的五花肉,咬一口下去滿滿是肉香,酥脆爽口,烤蝦蝦肉鮮嫩清甜,而烤茄子松軟,既有本身的清香淡甜味,還有蒜蓉辣椒醬被激發出的香辣爽口。
兩個孩子的辣椒分量少,可都吃得小嘴紅通通的,不愿意撒手。
“麻麻,好好次~”小椰子嘴里包著茄子,說話都含糊起來,還不忘‘呼呼’地吹涼了再吃。
賀鴻遠同樣幫著烤肉烤菜,抬頭是藍天白云,手邊燒烤香辣爽口,最后來上一瓶椰子汁或是老鹽黃皮水,什么樣的日子能比這時候好啊。
吃完燒烤,小椰子仍是念念不忘:“麻麻,烤大學是什么?好吃么?”
林湘憋著笑看向賀鴻遠:“問你爸去~”
賀鴻遠就眼巴巴盼著媳婦兒試試考大學,剛準備抱著閨女再勸勸呢,卻見林湘上樓去了。
女人端坐書桌前,捧著高中書籍看得認真,幾縷碎發垂落臉頰旁,眉眼間皆是笑意。
賀鴻遠愣住,轉瞬反應過來:“你早就想考大學了?之前耍我呢?”
林湘捧著書本擋住笑顏,只露出一雙漂亮的杏眼,只是笑意在眼底也散開,是藏不住的歡喜。
“嗯哼~”林湘沖男人眨眨眼。
“居然耍我!辟R鴻遠將閨女放在腿上,寬大的手掌捂住孩子的雙眼,一手扯開林湘擋臉的書籍,傾身狠狠地往她紅唇上親了一口。
小椰子突然感受到黑暗襲來,壓根兒沒鬧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小嘴嘚吧嘚吧地喊道:“霸霸,你捂我眼睛干嘛呀?”
林湘被男人重重親了一下,忙拍打著推開他,不忘飛他一記眼刀,低聲呢喃:“孩子在呢!”
賀鴻遠嘴角笑意點點:“捂了眼睛的,放心。”
林湘:“”
小椰子:“”
——
林湘對待時隔多年恢復的高考很是認真,辦公室里放著書,空閑時間看看,下班回家也看。
等到十月底,119食品廠也開設了今年高考的報名點。
不止林湘,廠里好些人躍躍欲試,不少三四十歲年紀的也摩拳擦掌。
這一年的高考注定不一般。
唯一一次在冬天進行的高考,招生范圍寬泛,除了正當在高二結束后面臨高考的考生人群,許多闊別校園已久的也能報名,其中不乏拖家帶口上陣的。
時間緊迫,距離十二月的高考僅剩不到兩個月的準備時間,考生們都投入到緊張的復習階段。
賀鴻遠嘴上不說,可比林湘還緊張激動,甚至不知道上哪兒托關系搞來一套珍貴教材。
畢竟大運動這些年,教育荒廢不少,各類書籍損失嚴重,一時半會兒想買書都買不到,當真是僧多粥少。
林湘看著自己在金邊市新華書店都沒買到的教輔資料好奇:“你上哪兒弄來的?”
“昨天跟首長開會,聽說他愛人以前是京市大學的老師,家里更是書香世家,一屋子的教育工作者,找首長開口幫的忙!
“你都找首長買書去啦?”林湘戳了戳男人手臂,“膽兒挺肥啊,賀團長~”
賀鴻遠輕笑:“首長對這種進步行為很是看好,很樂意幫忙的。再說了,他還知道你!
林湘詫異:“首長知道我?”
那可是119部隊的最高領導哎!
“嗯,問我媳婦兒是不是119二廠的小同志,聽說把二廠搞得有聲有色,你們趙廠長上回升任廠長來匯報過一次工作,夸過你。”賀鴻遠對夸自己媳婦兒的話,記憶猶新,“還說你們弄的汽水好喝,他家里小孫子愛得不行!
被119部隊最高領導夸了一通,林湘又驕傲起來,揚著臉激動道:“你們首長真是有眼光!”
賀鴻遠眼見閨女驕傲的小表情真是和媳婦兒一模一樣,瞬間被逗笑:“是,慧眼啊!
林湘積極備戰高考,她底子好,復習進度不錯,時常還應答廠里一些報名參加高考的工人提問,在講題和知識點中順便再鞏固一遍。
邱紅霞領著自己閨女來請教問題:“小林哪,我閨女也想考大學,不過她有些地方鬧不明白,你能不能給看看!
進門后還拎著一袋子雞蛋糕,客氣得不行。
林湘推拒幾下:“紅霞姐,咱們這關系還送什么東西?你讓雅芬有不懂的隨時來問我就是!
“關系好是關系好,東西還是要收的!鼻窦t霞堅持把雞蛋糕留下,見林湘同意了,又叮囑閨女,“好好學啊,咱們家可沒出過大學生,要是你真考上了,真是祖墳冒青煙!
張雅芬自己確實想試一試,可是她心里沒底。
等母親一走,午休時間便跟著林湘在辦公室看起書來,有不懂地就問一問,最后還得了個林湘做的知識點合集本復習。
“湘湘姐,你真厲害!睆堁欧乙彩歉咧袑W歷,不過她學得不精,又趕上大運動期間的高中教學質量不好,自己也荒廢,現在想考大學是真不知道能不能行。
林湘鼓勵她:“你多打打基礎,事在人為嘛!
復習了小半個月下來,漸漸掌握方法的張雅芬有了些進步,邱紅霞又拉著林湘去國營飯店,請她吃飯感謝。
“紅霞姐,你這也太客氣了,當年我剛進二廠,你可沒少關照我,再說了,雅芬還挺用功的,也是她自己肯上進。”林湘就點了碗酸粉,米粉細膩爽口,佐料一應俱全,澆頭淋上牛肉碎、魷魚絲、酸菜和花生,最后添上香醋和麻油,滋味酸爽不已。
吃著粉,邱紅霞提起閨女滿是期待:“我就盼著她腦子清醒些,可別真和那知青處對象!
張雅芬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面對親娘安排的相親對象都不滿意,就和在路上偶然認識的知青向東凱看對眼兒了。
那日在路上跟人悄悄約會的時候被邱紅霞撞個正著。
回去后,邱紅霞問清楚向東凱的情況,直接反對。
林湘好奇:“紅霞姐,你擔心那知青不安穩是不?”
在林湘的記憶里,知青確實是不安穩因素,不少知青在回城后拋棄愛人孩子的不少。
“那可不。知青都是城里下來的,心不在這兒,就奔著回城呢。以前倒還好,現在高考恢復了,要是向東凱考上大學回城了,雅芬考不上,那咋辦!”邱紅霞看得長遠,就擔心閨女以后吃虧,“反正我是反對的,尤其是這回高考結果沒出來前,讓雅芬收心,真要是他們都能考上去一個大學處對象,我倒是沒意見,就怕那知青走了,我閨女去不了!
“你這考慮也對,不然容易吃虧。”林湘深刻體會到當娘的不容易,操心啊。
兩人說著話呢,國營飯店里走進來兩個熟悉身影,定睛一看,是一廠蝦醬車間的副主任劉青山和發酵組組長何志剛。
交了錢和糧票點好菜,兩人一扭頭也見到了林湘和邱紅霞。
林湘和邱紅霞自然大氣,一一招呼上:“劉副主任,何組長,這么巧啊!
一廠和二廠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尤其如今更是平起平坐了,劉青山臉上帶著笑回應:“林主任,邱主任,確實巧,在這兒都碰上了。”
何志剛面對比自己年紀大的邱紅霞尚且能叫一聲邱主任,可真要他對著年紀輕輕的林湘叫林主任,那真是開不了口。
只朝著二人點了點頭,隨著劉青山坐下。
待林湘和邱紅霞先行吃完酸粉離開,邱紅霞這才背地里嘀咕:“這蝦醬車間還傲呢,瞧瞧何志剛那樣,還真不如劉副主任!
林湘和蝦醬車間短暫地打過交道,自然知道他們的脾性:“何組長一貫是心高氣傲的,倒是劉副主任還算隨和些!
“那可不。”邱紅霞打開了話匣子,“何志剛這人就是腦子不好使,脾氣還大,劉青山好多了,熱心腸,哪個車間有事兒他都愿意去幫襯一把,處處都熟。”
林湘和邱紅霞說著話回家屬院,話題又從119廠轉到兒女婚事上,邱紅霞是真發愁啊。等回家見到自己這個才兩歲的小丫頭,林湘那顆心頓時放回肚子里,幸好,距離自己發愁還早著呢。
小椰子吃著鲅魚餡餃子,嗯嗯啊啊地品嘗著美味,壓根兒看不懂媽媽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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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距離海寧省組織的高考日期僅余半個月。
今年臨時恢復的高考不僅首次在冬天開展,也是難得地由各省自行組織高考,時間略有差異。
小椰子也是在這時候才漸漸明白了,原來媽媽要去考大學,不是烤大學,不能吃的。
林湘準備得充分,不自負,可是該有的自信也是有的。
反而是男人一臉嚴肅,俊臉緊繃得仿佛是他要上戰場。
林湘笑話他:“我考試,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賀鴻遠心知媳婦兒不明白自己的苦:“我就等著你考到首都來!
林湘媚眼如絲,眼底又是一派清亮,抬手拽著男人的軍裝外套往自己的方向,勾得賀鴻遠身形微動,兩人的距離在林湘手上用力間縮短,她展顏一笑:“放心,我肯定考上首都的大學!
那份自信,那份張揚,猶如春日里盛大燦爛的玫瑰,璀璨嬌艷。
賀鴻遠眼眸深邃,黑亮的瞳仁里刮起風暴似的,嗓音低沉暗。骸昂茫綍r候我在首都等你。”
“你到時候先過去安頓好,我肯定考過來找你!绷窒婵磿蠢哿,和男人說會兒話的功夫規劃著日后去首都生活的場景,轉瞬又想起今天上班聽趙主任打聽來的消息,“對了,食味斥巨資買的新設備到了,瞧那樣子是要大干一場,我總覺得他們是要有大動作了!
賀鴻遠對這種情況更是敏感:“那就等等看,只要有動作,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星期時,林湘認真準備著準考證、兩只鋼筆以備不時之需,以及稍微厚實些的衣裳。
畢竟在十二月高考,雖說這里比北方暖和許多,可在教室里需要一直動筆寫字,難免僵手,保暖也是很重要的。
一切收拾妥當,林湘還在二廠組織著辦了一塊黑板報,將參加高考的注意事項一一點明提醒。
大部分人對高考充滿敬畏之心,趙建軍同樣鼓勵年輕人去拼搏奮斗,能有繼續學習進步的機會不能放過。
尤其是這一場高考可是闊別十年!
像辦公室里,挺愛讀書的林湘和馬德發都報名了,趙建軍又是不舍又是欣慰。
“你們倆要是都考上了,二廠可是損失兩員大將啊。”但是他并不會自私地阻攔年輕同志前進的步伐,“不過我得預定,真成了大學生,畢業后優先回來這里,幫著我們廠好好再建設再發展!
馬德發對于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學既期待又沒底:“廠長,您這說得好像我們都考上了似的,小林應該沒問題,我啊,還不一定!
“我看你們都很有機會!”趙建軍越琢磨越心痛,自己的愛將哎,“真要是考上了,我指定給你們辦停薪留職。不對,要是能出去讀書的時候給我們廠拓展銷路,工資獎金都照發!”
腦子靈光的趙建軍轉瞬就從悲傷中走出來,廠里出去的大學生越多其實是好事,以后認識的人多,興許發展好了,還能念著舊情幫二廠也發展發展。
哎呀,不錯不錯啊。
林湘輕笑:“廠長,您這算盤珠子打得響啊。”
趙建軍可不客氣:“小林,尤其是你,可千萬不能去別的廠啊!”
林湘樂得不行,趙廠長這也太未雨綢繆了:“廠長,您放心,我還沒跟你們一起把119帶著走向全國呢,走向全世界呢,哪能去其他地方。”
趙建軍:“”
這小同志才是愛說大話,走向全國都難,怎么還走向全世界了!
高考注意事項和加油打氣的黑板報前聚集了不少工人,一個個豪情壯志都盼著自己能考上大學,紛紛討論著下星期的高考,既緊張又期待。
其中有三十來歲紅了眼眶的,盼著高考恢復更是盼得激動。
就在二廠熱鬧之際,隔壁一廠卻突然爆發出哄鬧的動靜。
畢竟一墻之隔,二廠眾人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
林湘和孔真真對視一眼,身邊不少工人已經湊過去看熱鬧了。
“這是什么了?一廠怎么鬧哄哄的!
“發生什么了?”
一些手腳利索地工人一溜煙就跑沒影,過去打聽消息,還有些好奇的直接疊羅漢攀到墻上看對面的熱鬧。
沒多久,有人打聽回來消息,一路嚷嚷著:“不好了不好了,一廠出大事了!怕不是要完蛋了!”
二廠眾人震驚,林湘心頭更是一緊,一廠是怎么了?難不成食味和內鬼出了什么狠招?
第87章 三更合一
工人大喇喇一嗓子瞬間吸引了眾人目光。
“一廠怎么了?什么就完了啊!你快說清楚!
“這是出什么事兒了?”
剛去打聽了消息的工人吞了吞口水, 嗓子眼兒發著癢激動道:“我剛聽說,一廠的蝦醬出問題了!幾千瓶蝦醬罐頭全報廢了!”
嘶!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驟響,這可不得了, 幾千瓶蝦醬罐頭啊, 這得多少錢!更重要的是這種一般都是定好的供應, 突然出了岔子,一時半會兒可怎么辦補上。
“蝦醬罐頭怎么會廢了?生產出來發現有問題嗎?”
那人點點頭:“說是產出來才發現味道有點不對,聽說啊”
他神神秘秘地壓低嗓音:“聽說可能是發酵環節就出問題了, 這才全軍覆沒!”
發酵環節?
林湘瞬間和趙廠長對視一眼,蝦醬車間發酵組組長就何志剛, 正是林湘之前懷疑的內鬼對象。
難不成真是何志剛和食味出手了?
上回是泄露魚罐頭配方, 這回是破壞了蝦醬生產。
不管怎么樣,蝦醬罐頭出事就是一廠出事, 趙建軍還是馬不停蹄往一廠去,順便叫上了林湘跟著, 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
不過礙于一廠二廠有別,林湘跟隨趙建軍過去, 也只在廠辦會議室見到了尤秘書。
尤秘書簡單說明了情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發酵環節出了大岔子, 發酵出來的蝦醬乍一嘗味道還好,但是仔細琢磨有點不一樣,最關鍵的是沒多久就變味兒了!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
林湘追問:“那蝦醬都供應出去了, 還是在廠里發現問題給攔下來了?”
“供應了一批出去, 剩下的全攔下來了。之前供應出去的, 剛剛馬上聯系讓送回來, 別賣出去,也不知道來得及不?”
要真是讓人買到了沒多久就變質的蝦醬, 簡直是砸招牌!
一廠這次事情鬧得大,黃廠長、唐書記和幾大車間主任全部聚集在蝦醬車間,由黑著臉的秦陽波仔細辨別了蝦醬情況。
“發酵環節有問題,何志剛,蝦醬發酵的時候加了什么東西?”
何志剛一張臉漲紅,猛地扒拉開秦主任,自己親自嘗了嘗這批蝦醬,一下不夠,又再嘗了嘗:“主任,我我沒有啊,發酵都是按照正規流程來的,不可能出問題啊!
魚罐頭二車間主任宋明氣憤不已,更是激動道:“何志剛,你別是內鬼吧!怎么能搞出這種事兒!是不是想害了我們119啊。”
聽到內鬼這樣的猜疑,何志剛頓時就怒了,差點直接沖過去和人動手:“宋明,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在119多少年了!我能害119?”
宋明瞧著那么多蝦醬罐頭打水漂,對著領導和圍觀眾人道:“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你是不是被食味收買了!不然怎么可能出這種岔子!”
“宋主任,你這話說得真是沒良心了!蔽r醬車間副主任劉青山攔著何志剛,安撫地箍著他肩膀,勸他冷靜下來,“我們蝦醬車間不可能出內鬼,這事兒肯定是有什么誤會!
眾人吵吵鬧鬧,兩個領導面色不虞,而蝦醬車間主任秦陽波盯著猩紅的醬料沉思不語,最后才冷冷開口:“昨天運送出去的蝦醬全部召回來,黃廠長,唐書記,這件事是我們蝦醬車間出了問題,我們先內部調查。不過供應任務緊張,必須抓緊生產補貨!
黃廠長心痛這一次的損失,卻也知道不能多耽擱:“你先組織重新生產新的蝦醬罐頭,務必把供應補上,尤其是一些重要的柜臺和招待所,別耽誤了,至于這次事件的源頭,必須好好調查!
唐書記雙手背在身后,一派怒色:“秦陽波,你管蝦醬車間多少年了,居然能出這么大紕漏!”
秦陽波垂頭難言,良久開口:“這事兒我有責任,先補上貨,等處理好后,我愿意接受廠里處罰。”
林湘同趙建軍并尤秘書一塊兒趕去蝦醬車間時,就聽著里頭鬧哄哄一片,何志剛面紅耳赤,正焦躁不安地解釋著。
不過這回的蝦醬出大問題,更是119食品廠這么多年來頭一回出現如此嚴重的質量問題,損失慘重不說,可能還會砸了招牌,著實不是小事。
確定了出問題的環節以及第一責任人,119眾人看向何志剛的眼神充滿了猜疑,連帶著對蝦醬車間的頭兒秦陽波也有意見。
黃廠長主持大局,讓所有人回各自崗位做事,不能再議論此事,可事情已經發生,哪里堵得住悠悠之口。
“蝦醬車間怎么會生產出有問題的蝦醬哎!
“秦主任這回真是老馬失前蹄,我看這面子里子都要沒了。”
“何志剛也是廠里老人了,發酵環節怎么會出這種大問題,他都沒發現?不會真是內鬼吧!幾年前不是有個王啟發賣消息給食味嘛,我看何志剛八成也被收買了!
傳言紛紛,從一廠飄到了二廠,林湘和趙建軍回二廠后,幾人在廠長辦公室集合,同樣是猜測不斷。
孔真真心里直打鼓:“瞧著何志剛真有問題啊,這人膽兒也忒大了,敢這么下手!
馬德發心中懷疑:“真像是他,但是他嫌疑最大,就不怕自己被調查出事兒?”
林湘也是這么想的:“像他,又不像他。”
等回到家,家屬院里隱隱也有風聲傳開,就連賀鴻遠一路回家也聽出些不對勁,到家后脫下軍裝外套時,順嘴就問道:“你們廠里出事兒了?”
“出事啦~”小椰子正趴在媽媽身上翹腳丫子呢,還會搶答了。
林湘一拍閨女的小屁股,肉嘟嘟的,手感很好,轉而對丈夫道:“真出事了,還是大事。”
待簡單向男人說起廠里蝦醬車間出的事,林湘仍覺得驚心:“之前我還懷疑何志剛呢,現在矛頭指向他,我反而有點遲疑了。”
賀鴻遠沒少面對這種局勢,沉著分析起來:“兩種可能性:一,他就是內鬼,鋌而走險害119一回,幫食味斗119,事后可能會被食味保下來,最后安然無恙撤退,頂多不要這里的工作了,那背后承諾的利益不少;第二種可能是”
林湘接上他的話:“可能有人幫著食味害119的同時順便拉個替死鬼?現在所有人都懷疑何志剛要么是工作失職,要么是被收買了!
“沒錯!辟R鴻遠坐到沙發上,一把抱起閨女,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繼續同媳婦兒道,“還得再觀察觀察,有沒有人著急把何志剛打成內鬼,或者說誰從這件事里獲得的利益最多。”
“霸霸!毙∫雍哌旰哌晷χ,小腦袋湊近爸爸,靈敏的鼻子一聳一聳,“有煙味兒嗎?”
小椰子可討厭煙味兒,之前有一回,賀鴻遠和抽煙的戰友說了會兒話,身上沾染上煙味兒,回家就被閨女嫌棄了。
“沒有!辟R鴻遠勾了勾唇,“爸爸沒抽煙!
“乖乖霸霸!”小椰子裝模作樣地貼了個大拇指到爸爸臉上。
林湘沉悶郁結的心情轉瞬就被閨女的可愛模樣驅散了。
只是一廠的陰霾卻沒被驅散,接下來幾天,噩耗連連。
因為報廢了一大批蝦醬,正好是要供應給省城幾大招待所的,時間耽誤,沒有按時供應,119這邊再如何致歉也招致不滿。
這時,食味竟然趁火打劫,直接殺了過去,趁你病要你命,搶下了119的供應。
這還不算完,前頭銷售出去的一批蝦醬罐頭已經緊急召回,并沒有上貨架柜臺銷售,可也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說119賣的蝦醬有問題,不然為什么這陣子一些百貨大樓柜臺上和招待所都沒見到119蝦醬罐頭,那就是出了問題沒賣了。
林湘自后世而來,自然清楚輿論的影響,有時候輿論便能殺死一個人,也能毀滅百年基業。
119蝦醬罐頭的金字招牌岌岌可危。
銷路被搶,口碑受損,119可謂是被前后夾擊,面臨著最嚴峻的考驗。
秦陽波坐鎮蝦醬車間,一方面動用這些年積攢的關系四處解釋,保證后續生產必定沒問題,能夠按時供應,一方面在內部組織調查。
可有時候輿論一旦形成,尤其是信任崩塌,實在是難以彌補。
林湘有預感,食味的招數恐怕還不止這些,那內鬼一日不抓出來,119一日不得安寧。
不過此時,距離高考僅剩兩日,廠里許多人請假,準備于明日進城參加高考,林湘自然不例外。
她將這兩日的工作安排妥當,轉眼就見到趙廠長焦頭爛額地踱步。
“現在這么下去不得了啊,不止蝦醬罐頭要出大問題,連帶著119的招牌都要砸了,到時候我們廠的汽水也要遭殃。”
這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一廠和二廠都在119這個有歷史沉淀的金字招牌下,唇亡齒寒。
外頭確實漸漸也有風聲,從質疑119蝦醬罐頭到質疑其他海鮮罐頭乃至于汽水果汁,有時候帶起節奏就是這么簡單。
林湘琢磨:“廠長,這件事得治本,光是治標不行!
趙建軍看向她:“你是說抓內鬼?我也想抓,可是到底是不是何志剛?”
這回蝦醬發酵出岔子,何志剛到底是有意還是失職,區別很大。
“如今的情況還不夠壞!绷窒鏇_他笑了笑。
趙建軍眼睛都瞪大了幾分:“現在還不夠壞?小林你”
林湘點頭,十分堅定:“要想確定119到底有沒有內鬼,得讓情況再壞些。”
當天傍晚,林湘去了一趟蝦醬車間主任秦陽波家中,年過五十的秦陽波看起來被這件事折磨得蒼老不少,滿面愁容。
“秦主任。”
秦陽波不妨林湘會過來,他猛然想起當年蝦醬車間遭遇危機,也是這個年輕同志站出來幫了一把。
當初他不大看得上如此年輕的同志,認為都是瞎胡鬧,可事實證明,林湘不一樣。
然而這次的危機不同,發酵環節出問題,不管何志剛是失職還是真的有意為之,外頭的輿論擴散以及銷路被搶已是不爭的事實,沒那么容易解決。
“你怎么過來了?”秦陽波給林湘倒了一盅茶水,“為了我們車間的事?”
林湘想起當年和秦主任接觸,他可沒有這樣的脾性,自己這待遇是升了不少。
秦陽波心中絕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回情況太糟糕,怕是難了。”
林湘笑了笑:“秦主任,我不是來幫忙讓蝦醬車間變好的,我是來讓蝦醬車間變得更糟的!
“你——!”秦陽波被林湘一句話驚到怔住。
這陣子,他身邊充斥著各種話語,出謀劃策的,想法子讓事態好轉的,讓蝦醬車間重新運轉的,可林湘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提出要來讓蝦醬車間變得更糟糕的。
“你什么意思?”秦陽波擰眉不解。
林湘端起茶水飲下一口,不急不緩道:“秦主任,我猜測119還有內鬼,一天不抓出來,119的危機就永遠不可能解除。而現在,蝦醬車間還不夠糟糕,越糟糕才容易讓內鬼現身!
輕聲話語鉆進秦陽波耳中,他陷入深思。
——
高考前一天,林湘同其他報名參加高考的考生一樣,準備提前進城住進招待所,迎接明日一早的考試。
這一回,賀桂芳帶著孫女在家中,賀鴻遠正值假期,陪著愛人一道進城。
為此,小椰子十分不滿:“我要去,麻麻,我要去!”
被要求留在家里的小椰子很委屈,霸霸麻麻都出門了,她怎么能不去呢。
賀鴻遠攔著閨女:“賀琳小同志,可不能哭鼻子啊,都多大的人了!
年僅兩歲零八個月的小賀琳紅著眼眶和鼻尖:“?”
林湘耐心安撫閨女兩句,尤其是承諾一定會買城里百貨大樓最好吃的江米條回來,小椰子這才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同意了,眼巴巴看著爸爸媽媽離去。
賀鴻遠同林湘一塊兒坐船離島,去距離本次考場最近的招待所住下,大部分參考的考生舍不得花錢住招待所,選擇明天一早出發趕去考場,當天來回。
林湘則想休息得好些,以最好的狀態應考。
有過前車之鑒,賀鴻遠這回特意帶上了兩人的結婚證明,以防又被招待所服務員攔著不讓同住。
順利開了一個房間,兩人在屋里簡單休整下,準備和男人去考場轉一圈。
只是下到招待所大廳就碰上了個熟人。
一廠唐書記正陪著他兒子,口中不斷叮囑:“要考就要考好,不能給咱們老唐家丟人,考個京大給大伙兒看看!
林湘認得唐書記小兒子唐繼業,今年二十六,人在軍區中學教書,隨時架著副黑邊眼鏡,頗有些文化。
聽在軍區小學教書的宋雅晴提起,唐繼業是軍區一眾參考的老師中最有可能考上好大學的。
也背負著唐書記的厚望。
“爸,我會盡全力的!碧评^業點頭。
唐書記繃著一張臉:“年紀輕輕的怎么一點志氣沒有?要說就說,我肯定能考上京大!”
對兒子訓話鼓舞一番,唐書記轉頭瞧見二廠的林湘,心知她出現在這里一定也是在金邊市第一中學考試了,和自己兒子同一考場。
“小林,你也一中考試哇?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來問問繼業,我們家繼業文化水平不錯,你要問就抓緊時間進步進步。”
唐書記難得對自己如此好臉色,林湘聽出他口中的驕傲,倒也沒在意:“唐書記,謝謝了,有需要的我肯定積極交流!
唐繼業沖林湘一笑,像是知道他爸說話太過于豪橫:“交流進步挺好的,我也很多不會!
唐書記瞪兒子一眼,不知道這小子脾性怎么這么軟,一點兒沒有自己半分風采!
從招待所離開到了學校,林湘確定了這所高中的教學樓分布以及具體的教室和座位號,以免明日慌慌張張找位置不成,反而影響狀態。
“學校里是不一樣,走進來就覺得有文化。”賀鴻遠早早參軍,自然是沒念過高中的,“首都的大學肯定更厲害!
“那是當然,到時候我考上首都的大學了,你進來找我,我帶你參觀!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空,暖和的光暈輕柔地拂過林湘柔順的發絲,攀在她肩頭將身上的紅色毛線外套映襯得光彩奪目。
賀鴻遠沒忍住,抬手捏了捏她臉頰:“你天天這么跟我說,到時候我必須在首都見到你啊!
林湘懷疑這人是捏閨女肉嘟嘟的小臉蛋習慣了,也愛上捏自己的了,抬手立刻夾了他下巴一下,笑得如同小狐貍似的狡黠,轉瞬就跑開:“相信我,賀團長!到時候你肯定能見到我~”
冬日夜風帶著些許涼意吹過,椰子樹下,林湘報復了男人一下就跑,只是賀團長到底是身體素質過硬,能力出眾,幾個大步跑來,輕而易舉就‘捉’到了林湘,拉著她雙手要算賬。
“還敢捏我下巴了?”
“哈哈哈快放過我!”林湘笑盈盈推開男人,一臉嚴肅,“在外面呢,注意影響。賀團長,出門在外,你可是代表著119部隊的光輝形象!”
賀鴻遠:“”
兩人打打鬧鬧回到招待所,林湘心情平靜地歇下,準備迎接明天的高考。
熄燈后,沉沉暗夜里,林湘靠在男人頸窩處,嗓音輕輕柔柔:“明天記得叫我啊!
人型鬧鐘賀鴻遠輕拍了拍她手臂:“嗯,安心睡,我叫你!
高考一連兩天,考生們懷揣著等待十年的苦楚與期待走進考場,待最后一門考試結束,如釋重負地走出考場,各自在學校門口搜尋著家人或是同伴。
林湘一眼在人群中望見那個最高大英俊的身影,踮著腳朝他揮了揮手,小跑著奔跑過去:“走吧,去給琳琳買吃的,然后就回家。”
賀鴻遠瞧愛人心情大好,嘴角也跟著上揚:“考得不錯?”
“嗯!”林湘心里有數,七十年代的試卷不算難,加上還是十年后首次恢復,難度更是不高,對于她這個后世的高材生來說,十拿九穩,“過幾天我來估分填志愿,只報首都的大學。”
賀鴻遠心頭似有鞭炮噼里啪啦地炸開:“好!”
兩人在百貨大樓買了閨女愛吃的江米條,來都來了,林湘考完試一身輕松,干脆購物一番,給婆婆買了一雙手套,給賀鴻遠買了兩雙襪子,自己和閨女一人一個發夾兩根頭繩。
等坐上最后一班船回到島上,迎面就碰上了周月竹。
“堂嫂,考得怎么樣?”周月竹沒有參加高考,她現在在部隊里工作得挺滿意,又是新婚燕爾的,加上自己學習一般,便沒去湊熱鬧。
“還行。”這個年代的高考是考完后自己估分,盲填志愿,林湘對外說得保守。
“你肯定沒問題!”周月竹就覺得堂嫂腦子聰明,考大學一定行!
路上給月竹幾根江米條零食,林湘和賀鴻遠回到家中,就見到兩日不見的閨女咚咚咚地跑過來。
“霸霸,麻麻!”小椰子一手抓著一人的褲腿,激動地小臉紅撲撲的,“烤大學了嗎?烤好了嗎?”
林湘抱起閨女親了親:“應該烤好了,烤得香噴噴的!
“嘿嘿!”小椰子就知道麻麻最會烤東西啦,高興地笑出小乳牙。
參加高考的考生陸續回到工作崗位,高考結果一日沒出,大家的生活還要繼續。
五日后,林湘又進城一趟,估分填志愿,三個志愿分別是首都三所大學,第一志愿便是全國數一數二的京大,第二第三志愿是人民大學和京市師范大學。
填完志愿重回島上,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錄取學校寄來通知書。
至于其他工人打聽,她只說自己報了首都的大學,眾人對首都有著極盡的向往,卻也知道多難,一般人哪里敢報首都的大學,驚訝之余一想,林主任是真聰明,這么年輕就能當上主任,興許真能考去首都。
而另一邊,廠里人人熱議的還有唐書記兒子的報考,實在是唐書記這人生性張狂,已經四處嚷嚷著兒子報了京大,肯定能考上。
工人們瞧他那架勢,自然已經開始恭喜上了:“唐書記,那您可就是京大學生他爹哎!”
“你們家真是有出息,個個都不得了!
“都說虎父無犬子,還是您教得好。”
唐書記聽著周圍工人們的道賀,向來嚴肅的臉上是滿面春光:“到時候給大伙兒發糖,都熱鬧熱鬧,沾沾喜氣!”
轉頭,他聽人說起二廠的林湘也報了京市的大學,輕搖了搖頭,頗為可惜:“我記得林湘同志也就是個高中學歷吧,膽子也太大了些,就敢報首都的大學,我們家繼業是可是高中畢業還當了這么多年高中老師的,一點兒文化知識沒落下,這才有底氣填首都大學的志愿。這年輕人哪,也不能太盲目自信,要是落榜了可不好,還是該謹慎些!
敢報首都的大學確實太大膽,一個弄不好就要落榜的!其他人一聽也覺著難,那二廠的林主任真是不怕竹籃打水一空啊!也就是個普通的高中學歷,報首都大學志愿也太冒險了。
林湘沒在意外面紛紛擾擾,只在等待錄取通知書的同時,關注著一廠那邊的情況。
蝦醬車間出事后,遭遇外頭風言風語傳播,口碑受損,食味趁機搶走不少119蝦醬的獨家供應,一時大受打擊。
這還不算完,原本在秦陽波的努力下,一方面帶領蝦醬車間慢慢恢復生產,一方面處處托關系解釋,蝦醬車間眼看著在漸漸好轉,秦陽波卻突然撂挑子了。
“聽說沒!秦主任竟然不干了!”孔真真打聽回來消息,那叫一個震驚,“這種關鍵時候,他竟然不干了,請辭回家待著,說是蝦醬車間弄成今天這樣,是他的錯,他沒臉當這個主任了!
馬德發眼皮一跳:“秦主任要是走了,蝦醬車間不是更要亂套!
孔真真一拍大腿:“說得就是。∷辉冢l主持大局?偏偏黃廠長居然同意了!這不是瞎胡鬧嘛!”
趙建軍猛地想起林湘那日的話語,轉頭看向她,卻見她微微一笑。
一廠蝦醬車間再生大變故,本就遭遇有史以來的最大危機,幸好有秦陽波這個定海神針坐鎮才勉強撐住,沒有徹底亂套。
可現在,秦陽波請辭離開,蝦醬車間是徹底群龍無首了。
唐書記氣得摔了茶盅:“這個秦陽波也是,關鍵時刻撂挑子!蝦醬車間再有什么問題,也得先撐過這段時間再說!他走了,誰來管事兒?誰管得住事兒!”
黃廠長沉默不語,良久才道:“他心意已定,老臉擱不下你又不是不知道,覺得他失職才導致今天的局面,愧對廠里,堅持要走。現在蝦醬車間的情況不容樂觀,先撐著看看吧。”
轉頭,兩位領導上車間安撫眾人,接連遭受打擊,就是平日里最心高氣傲的蝦醬車間工人也慌亂了,如今主任更是慚愧請辭,他們隱隱覺得,完了,蝦醬車間是不是真的要完了。
“同志們,現在正是蝦醬車間,正是一廠的危難時刻,我們都不能慌,更不能做逃兵!”唐書記對秦陽波嗤之以鼻,“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119什么難關抗不過去?”
一番慷慨激昂的動員,蝦醬車間的工人們稍稍振作起來,接著就聽到黃廠長安排:“你們秦主任身體不適,暫時沒法管事,這段時間就先由副主任劉青山代管車間,其他各組組長也多費心,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擰成一股繩!
“好!”
“黃廠長,唐書記,我們會扛過去的!”
一廠蝦醬車間變動不小,引發各種猜測和議論,劉青山又去秦陽波家中請了他幾次出山,只聽得上了年紀,心力交瘁的秦主任一再拒絕,似乎是沒臉再回去。
劉青山輕嘆一聲,只能作罷。
二廠的生產有條不紊,一廠深陷泥潭,正苦苦求生,外頭傳聞不斷,尤其是食味剛剛又趁著一廠的蝦醬罐頭名聲不好,趁機推銷了他們味道不差多少的蝦醬罐頭,再次搶奪地盤。
孔真真憂心忡忡:“這可怎么辦?咱們119蝦醬罐頭不會真要倒了吧?”
林湘望了望隔壁一廠的方向:“不一定,再看看吧。”
群龍無首的蝦醬車間和混亂不堪的一廠,越亂越容易誘人出手。
一月初,蝦醬車間在劉青山的代管下漸漸恢復正常秩序,而秦陽波調查清楚的蝦醬發酵問題被劉青山調查出結果了,向廠長和書記遞上詳細報告的劉青山主張:“黃廠長,唐書記,我懷疑何志剛同志有問題。”
唐書記一聽這話,瞬間好奇:“難不成真是內鬼?”
他喃喃自語:“三年前不是抓到了王啟發?咱們廠居然還有內鬼?何志剛可是廠里老人啊,待了多少年了!”
黃廠長面色沉穩,提醒道:“你繼續說。”
劉青山報告自己調查的疑點:“我和何志剛同志共事多年,清楚他的性子,脾性大又急躁,還好財好物,但是這些年工作上沒出過什么紕漏,很是認真。這次蝦醬問題就出在發酵環節,正好是他負責的,要么是重大失職,要么是自己下手。我昨天和車間方組長、陳組長去他家詢問調查,竟然看到他家里有從金邊市城西寄來的信,而寄出的郵局正好在食味食品廠附近!”
“什么!”黃廠長和唐書記皆是一驚,“何志剛真的和食味有聯絡?”
劉青山將信遞過去:“千真萬確!”
兩位領導拆開信封,只見上面提出,讓收信人在119一廠二廠分開后下手,務必搞倒蝦醬車間。
信中為了謹慎起見,沒有出現任何人名和地名以及食味的名字,可寫著這樣內容的信件出現在何志剛家中,已經是鐵證。
待他們把何志剛和蝦醬車間另外幾個組長叫來詢問,何志剛卻是情緒激動地否認。
“廠長,書記,我沒有!這回蝦醬發酵出問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是我失職,這一點我認,廠里要怎么處罰我,我都認!但是我絕對不是什么內鬼,更沒有為食味辦事!食味那種垃圾玩意兒,我怎么可能為他們辦事!”
何志剛激動地噴灑著唾沫星子,一張臉漲得通紅,竭力為自己證明。
唐書記一拍桌案:“那你家里怎么會有食味的信?”
何志剛搖著頭,面上睚眥欲裂:“我不知道,我跟食味沒有任何聯絡,我家里怎么會有食味的信!”
劉青山一臉悲痛地看向老搭檔:“志剛,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事情,信是我和方組長、陳組長親眼看見從你家里衣服里掉出來的,你不要再狡辯了!
蝦醬車間另外兩個組長同樣不恥:“何志剛,我們看的清清楚楚!誰都沒想到,你居然是內鬼!收錢替食味辦事!”
魚罐頭二車間主任宋明激動怒罵:“好你個何志剛,真是你干的!你個叛徒!”
何志剛眼睜睜看著同事失望地指責自己,廠長和書記憤怒地看向自己,他心中郁結憤慨,似有一口氣堵成巨石,難以呼吸,猛地就要往外沖去。
“快把人攔下來!這內鬼想逃跑!”屋里響起厲聲呵斥,周圍保衛科的工人沖了出來,把何志剛拿下
一廠再次抓到內鬼,驚呆了一廠和二廠的工人們。
原來廠里還有內鬼,內鬼還是蝦醬車間頗受器重的老資歷何志剛!
“何志剛居然是內鬼,怎么會是他哎!”
“聽說他可不認,口口聲聲喊冤枉!”
“他不認就不認啊?小偷都不肯承認的,蝦醬發酵問題是他管的,家里還搜到了和食味聯絡的信,他不認有用嗎?就該送公安局去審問!”
不僅一廠,二廠工人同樣是義憤填膺,任誰都看不起內鬼,這種收錢出賣自己工廠的叛徒人人唾棄!
孔真真真是沒想到,何志剛脾性暴點就算了,竟然是內鬼。
“這回絕對不能輕易放過他!”
邱紅霞更是一拍桌子,忿忿不平:“個黑心腸爛肚貨,真是太不要臉了,為了幾個臭錢還出賣廠子!真該拉去槍斃!”
馬德發更是感慨:“幸好劉青山查出來了,不然大伙兒還認為何志剛只是失職,還要被他蒙混下去。”
孔真真想起蝦醬車間:“那秦主任才是沒擔當,關鍵時刻逃了,幸虧他們副主任還撐得起來,要我說啊,以后秦陽波真別回來了,讓劉青山接手蝦醬車間當主任可以!
林湘在憤慨的人群中默默無言,等回到家里,賀鴻遠見她一臉深思模樣,笑她:“我可聽說119抓到內鬼了,怎么不高興?”
“你覺得是何志剛嗎?”林湘將調查、確認、抓捕何志剛的全過程說了一遍。
賀鴻遠眼眸微動:“你覺得呢?”
兩人沉默不語,只視線交匯,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
當晚,借著趙建軍做擔保,賀鴻遠陪著林湘去了一趟一廠保衛科,見到了今天被抓起來審問的何志剛。
他面目猙獰,眼神無光,仍在和保衛科科長激辯:“我不是內鬼!”
保衛科科長氣得翻了個白眼:“有什么話,你明天上公安局說去,再嘴硬都沒用,公安什么都能跟你審出來!”
林湘和賀鴻遠過來,保衛科科長自然不同意有誰單獨和這內鬼接觸。
林湘笑了笑:“楊科長,我就問何志剛同志一個問題,很簡單,你要是覺得我問的問題有什么不妥的,隨時可以阻止我。”
何志剛看著林湘,疑惑不解,她為什么會過來。
而當林湘問出問題,何志剛和保衛科科長更加疑惑,她問這個做什么?
五分鐘后,林湘和賀鴻遠走出保衛科,抬頭看了看昏暗的夜空,星星點點閃爍。
“果然是他!眱扇水惪谕暤。
第88章 三更合一(捉蟲)
何志剛在被抓起來的第二日被119食品廠押送去金邊市公安局, 這是廠子報案,希望公安同志的審查能讓這個嘴硬不承認自己是內鬼的家伙吐出實情。
保衛科的人押著何志剛離開時,蝦醬車間不少工人張望, 眼神中頗為不解, 更是有人扼腕嘆息。
“何組長怎么是這種人!”
“還何組長?呸!何志剛這種叛徒!內鬼!以后就不是我們119的人!不是蝦醬車間的人!”
工人們義憤填膺, 如今暫代蝦醬車間主任一職的劉青山則要平靜許多,安撫眾人道:“同志們,如今內鬼抓到了, 大家打起精神來,咱們蝦醬車間擰成一股繩, 一定不能被打倒!”
“劉副主任, 你說得對!咱們要團結!”
“什么劉副主任,是劉主任!劉主任帶著我們把食味打倒!”
林湘在二廠都能聽到一廠那頭, 劉青山被人人夸贊。
蝦醬車間危難之際,一廠遭遇最大困難之際, 秦陽波撂下爛攤子走人,是劉青山站出來扛起重任, 揪內鬼,穩住軍心, 帶領蝦醬車間工人們團結起來,一步步恢復生產,努力恢復銷路, 終于將食味的氣焰止住了。
趙建軍和金邊市糧油公司的人熟悉, 剛打聽到消息:“食味最近消停了, 沒跟咱們119對著干, 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了。”
食味動作小了,119便能逐漸恢復正常的生產-供應秩序, 不過之前的影響還在,到底還是造成了不小損失。
如今能夠漸漸好轉,已屬不易,119從上到下只盼著日后慢慢恢復過來。
畢竟119蝦醬的質量擺在這里,是老牌子好口碑,隨著時間推移,一定能收復失地。
林湘正核對著二廠的椰子汁供應,聞言并不驚訝:“劉青山副主任一上臺代管蝦醬車間,那食味就消停了,還真是夠巧的!
“劉青山還真挺有本事的,內鬼抓了,蝦醬供應也恢復了。”孔真真一向不大喜歡秦陽波的怪脾氣,忍不住道,“干脆以后蝦醬車間就讓劉青山當主任算了。”
孔真真這話不是個例,如今一廠內部出現不少這樣的言論。
自蝦醬車間傳開,擴散到其他車間部門,不少人認為秦陽波想走就走,干脆別回來了,看來蝦醬車間也并不是就離不開他。
反而是劉青山代主任一職,干出的樁樁件件事情都漂亮,頗得人心。
就連廠里領導們也看好劉青山。
在新一次的一廠領導班子會議上,黃廠長肯定了劉青山暫代蝦醬車間主任一職后的各項工作,最后更是征詢眾人意見:“蝦醬車間的主任一職,大家有什么看法!
魚罐頭二車間主任宋明率先跳出來:“廠長,秦主任不想干了就算了唄,我看劉副主任扶正挺好的,人也有能力。”
這話一出,其他車間主任紛紛附和,現在劉青山頗得人心,就連唐書記也肯定地點點頭:“秦陽波就沒個擔當!他干脆別回來了!就讓劉青山領頭蝦醬車間!”
黃廠長看向席間的劉青山,以往,副主任是沒資格參加這樣的領導班子會議的,劉青山也是代理主任一職后才能加入其中。
只是見眾人如此提議,劉青山忙擺手:“黃廠長、唐書記,我哪里擔得起這個大任,還是得把秦主任請回來,蝦醬車間是他一手打造一手領導的,我沒有這個資格啊!
唐書記聽到這話更是生氣:“他一手打造的,那還能在關鍵時刻撂挑子?沒有半點責任心!劉青山,你怕什么!大家都說你擔得起這個位置,你就擔得起!”
唐書記再發話,其他車間主任也跟著勸,最后是黃廠長一錘定音:“劉青山,所有人都看好你,工人們也認可你,秦陽波也上了年紀,既然他不想干了就退休,以后蝦醬車間主任就是你劉青山的了!
劉青山見狀也不好再推辭,一臉堅定:“黃廠長,唐書記,既然如此,我以后一定好好干,帶領蝦醬車間再創輝煌!”
蝦醬車間易主,在119所有人心中原來最不可能換車間主任的秦陽波竟然真的不會回來了,由劉青山接任,這一天真的到來,工人們仍是唏噓驚訝。
“都說其他車間主任還可能換,蝦醬車間是最不可能換的,沒想到啊,居然是蝦醬車間先換了!
“秦陽波可是一手把蝦醬車間拉扯起來的,咱們廠哪個海鮮醬沒有他把關出力,現在真退休了?”
“蝦醬車間真換主任了!劉青山以后也是發達了!”
新官上任,蝦醬車間一派喜氣,就連其他車間主任也來恭喜,劉青山滿面春光給幾大主任以及蝦醬車間眾組長散煙。
趙建軍帶著林湘、孔真真和馬德發同樣過去道賀,順便湊個熱鬧。
“哎呦,趙廠長,林主任、孔主任、馬主任,還辛苦你們跑一趟!眲⑶嗌酱丝蜌猓τ稚,兩根大前門遞給趙建軍和馬德發,“兩位女同志是不抽煙的?”
林湘和孔真真沖他搖了搖頭。
在一廠熱鬧會兒,二廠幾人回去路上,馬德發撣了撣手中香煙,頗為愛惜:“還是大前門!這劉主任下血本了,怎么買到這個了。”
趙建軍自己也是升為二廠廠長后才有份額買高檔香煙,以前啊,他也只能買便宜低檔些的香煙:“以前我買不到大前門,就上黃廠長那邊忽悠著順過半包,大前門是好東西啊,不是廠長、書記這些個領導,哪能買到哦。”
林湘又想起那晚和丈夫去問何志剛的問題。
——
那天夜里,林湘問了何志剛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問題:“當年廠里抓住王啟發那天,你和劉副主任在外面吃飯,怎么會突然為了一包香煙大晚上的回車間去拿,又這么巧發現了王啟發在偷東西?”
短短幾句話,將何志剛帶回到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他記得那天劉青山說要請自己吃飯,為的是感謝自己幫他代了個班,不僅如此,更是送了他一包大前門香煙。
大前門可是好東西,他饞,卻買不到,也就是劉青山這樣的真兄弟才如此大方,舍得送出這么貴重的禮。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大前門卻落在了車間,他也是在國營飯店快吃完飯之際,聽劉青山提醒才發現大前門沒拿,本來猶豫要不要回去拿呢,也是劉青山主動提出陪他回車間拿香煙。
何志剛回憶著當日情形,直到最后一刻:“后面我們從車間拿了大前門出來,也是劉青山眼睛尖,說發現那邊有動靜,結果過去一看,就見到王啟發想偷東西!
林湘正是從何志剛的回答再次確定了心底的答案。
——
春風得意的劉青山在蝦醬車間環視四周,看著始終被秦陽波霸占的車間主任辦公室慢慢揚起唇角。
待他舒舒服服地坐下,雙手緩緩撫摸著座椅,竟是有些微的顫抖。
這一日,終于是等到了!
聽著工人們一聲接一聲的劉主任,劉青山更是和氣,對工人們噓寒問暖,人心所向。
坐上蝦醬車間主任位置,能參加廠里最高級別的領導班子會議,成為119廠最受矚目的蝦醬車間的頭頭,劉青山等待了太久。
和氣地同最后一個值夜班下班的工人交談幾句,劉青山這才踩著月色回家,心情舒暢地哼著小曲兒,優哉游哉。
從兜里掏出香煙盒,大前門的香氣在火星閃爍間飄散開來,那是權利和金錢的滋味。
“劉青山!”
工廠附近的小道上昏暗靜謐,寥無人煙,夜里近九點,工廠工人們早已回家,只余部分值夜班的在廠里,長長甬道上,唯有風聲蕭蕭,以及一聲突兀的吼叫聲。
夜色中,劉青山看清了來人,正是已經被押送去公安局的何志剛。
“你何志剛?你怎么出來了?”何志剛已經被全世界認定為內鬼,人證、物證俱在,不會有人相信他的話。
“你肯定不想我出來吧!”何志剛步步逼近,一臉怒氣升騰,“劉青山,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會陷害我!”
“你胡說八道什么!”劉青山眼神閃爍,卻也努力鎮定下來。
“當年王啟發被抓,是你故意引我去的對吧!我還以為你真是對兄弟大方,還送我大前門!我呸!現在一想,你要不是給食味做事,哪能一直抽大前門!”何志剛只嘆自己糊涂,白白被人利用,三年前被算計去抓王啟發,三年后更是被設計成了替死鬼,“這回你更是可惡,那批蝦醬發酵的時候,我夜里值班,你好心來幫忙,把我叫出去一陣抽煙,結果煙剛點上嘬了兩口,你說要去個茅廁,我在外頭抽根煙的功夫,你回去動手腳了是吧!還有你帶著方圓和陳鷹來我家,趁他們問我話的時候,塞了信在我家里,故意陷害我,是不是!”
何志剛怒目而視,眼珠子幾乎都要瞪出來,字字句句間都是憤怒:“是你,你才是廠里內鬼,你他娘的想讓我當替死鬼!”
劉青山在聽到何志剛說出第一句話時,心頭一驚,狂跳不止,可越是聽到越后面,反而越發鎮定下來。
他蟄伏多年,可不是個愣頭青,見何志剛怒氣沖沖,沉穩地揚起唇角:“何志剛同志,你編故事的能力不錯,不過,你覺得有人會信你嗎?現在全世界都認為你是內鬼,你想到處嚷嚷什么話,大家也只會覺得你想陷害我。不信你就去試試,說是我陷害的你,看看有沒有人會相信!
何志剛第一次看見這個他心中共事多年的兄弟劉青山面上出現如此陰險的冷笑,仿佛一條毒蛇吐著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他確實看錯人了,還一直被人利用。
到了這種時候,劉青山仍然能不慌不亂地嘲諷自己,何志剛血氣上涌,差點就想沖上去和這人同歸于盡。
只是腦海中,林湘叮囑自己的話仍在回響。
他努力平穩情緒,嘴角同樣扯出一抹譏笑:“是啊,你算計得好,真的太好了!人證、物證都擺得明明白白的,現在所有人都認為是我故意在發酵蝦醬時動手腳,是我想害死蝦醬車間,你還在其他兩個組長眼皮子底下,栽贓我家里發現了什么信封,我說我不是內鬼,是被你陷害的,已經不會有人信了。”
劉青山心中愈發平靜,看著何志剛譏諷中帶著一絲絕望的神情,到底有了幾分觸動:“志剛,你好好認錯,廠里念著你多年工作,不至于太狠。你放心,等以后出來了,有什么困難就來找我,大家兄弟一場,我不會不幫你的。”
“呵!焙沃緞偤喼笨毂贿@無恥的人氣笑了,自己被他害得這么慘,真要是被認定為出賣工廠機密的內鬼,可是要蹲大牢的,一輩子都毀了!他還想裝著兄弟情義,口口聲聲要接濟自己?
“劉青山,你說我要是承認我是內鬼怎么樣?”
劉青山嘴角噙著笑意,心知這人是徹底絕望了,人在絕望之下會放棄掙扎,破罐子破摔,他只需要添一把火:“志剛,你就認了吧,再掙扎下去反而對大家都不好,承認了,我還能多幫你說說話,求求情。”
“不需要你幫忙說話。”何志剛轉守為攻,將林湘教他的一句話送給劉青山,“我明天就去認了我是內鬼,然后告訴黃廠長和唐書記,告訴公安同志,119廠不止一個內鬼!我還有幫手!”
劉青山臉色一變,心底有不好的預感。
“那個幫手就是你——劉青山!”何志剛仰天長笑兩聲,“怎么樣?你設局想讓我成為內鬼,幫你頂罪,那好啊,我這個內鬼供認還有幫手,說你也是內鬼,你猜其他人信、不、信?”
“你——!”劉青山是萬萬想不到,何志剛竟然會說出這種話,釜底抽薪使出這一招!
他處心積慮就是為了讓何志剛替自己頂罪,以后,他手握食味那邊給的豐厚報酬,衣食無憂,還能除掉秦陽波這個死死霸占著蝦醬車間主任位置的老登,自己坐上高位。
名利雙收,分明是大獲全勝。
可何志剛這個瘋子,他竟然寧愿認下內鬼的名號,也要拉自己下水!
“你瘋了嗎?”劉青山咬牙切齒,臉色突變,“我可沒有害你,你何必害我!”
何志剛頭一回在向來偽裝成老好人的劉青山臉上看到如此猙獰驚慌的面目,心頭舒爽,他朗笑兩聲:“劉青山,你也知道怕了?你把我害成這樣,以為我會放過你?老子從公安局逃出來,就是要和你同歸于盡,你想讓我當內鬼,好,我當!但是你也別想脫身!這個內鬼,咱們一起當!一起死!”
劉青山怔怔盯著眼前似乎陷入瘋魔的男人,心底驚慌失措后又迅速冷靜下來。
他明明已經大獲全勝,名利在手,一定不能被這人毀了。
何志剛從公安局逃出來,沒人知道他的行蹤,眼下又是在夜里無人經過的路上
劉青山心頭計劃迅速成型,眸光漸漸陰冷下來,緩步靠近正發狂的男人,他右手掩在身后,自褲兜里摸出個一把折疊刀具。
刀刃出鞘,寒光乍現,如今四下無人,正是解決掉這個麻煩的時候。
過了今日,便是119廠內鬼何志剛從公安局逃出,下落不明,實際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所有人只會當這個內鬼心里害怕逃跑了。
鋒利的刀刃亮出,劉青山直直向何志剛刺去,被他迅速反應過來,雙手抵住偷襲,更是睚眥欲裂。
“劉青山,你不僅想讓我替你當這個內鬼,竟然還想殺了我!老子這么多年真是瞎了眼!”
劉青山將人壓制,利刃一寸寸下壓,兇狠道:“怪就怪你自己蠢,不然我也不會選中你來背鍋,更怪你不老老實實蹲一兩年大牢,以后來找我接濟,我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可是你偏偏要逃出來,還想拉我下水。志剛,大家兄弟一場,就別怪我了。”
話音落地,劉青山猛地壓制著被偷襲后落了下風的何志剛,將小刀刺去
寒光凌冽間,一聲厲喝乍現。
“劉青山!你這個內鬼!叛徒!”保衛科楊科長猛地沖出來,幾個箭步襲來,一把攔下劉青山,“快把人抓起來!119真正的內鬼抓到了!”
劉青山愣在原地,聽著刀刃落地發出的脆響,眼睜睜看著黑夜中,角落里走出的幾人——黃廠長、唐書記、秦陽波、二廠趙建軍和林湘,以及一個高大男人。
林湘上前,手中捏著一個信封:“劉青山,金邊市東區71號樓302號房住戶楊蕓是你遠房親戚,你和食味的秘密來信都是寄到她那里,由你親自去取,回信后也讓她去寄,是不是?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冷冰冰的信封被林湘手間力道一松,正好落在他臉上:“聽沒聽過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劉青山眼睛倏地瞪大,瞬間癱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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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食品廠工人一早上工,見蝦醬車間門口一片混亂,原本已經退休的秦陽波竟然回來了,身旁眾人仍是叫著他秦主任。
其他車間工人一頭霧水,自己是記憶錯亂了?
蝦醬車間主任不是換成劉青山了嗎?
而那個內鬼何志剛竟然也好端端地回來了,就站在秦陽波身邊說著話。
再一打聽,大伙兒震驚了,119真正的內鬼竟然是劉青山。!
劉青山深知大勢已去,什么都瞞不住了,自己苦心籌劃多年終究是一場空,絕望地什么都招了。
四年前,他被食味邱廠長身邊的秘書找上,在錢財攻勢下淪陷,陸續給食味提供一些119食品廠的信息,最初這些信息無傷大雅,他反而能獲得豐厚報酬,何樂而不為。
漸漸的,食味要他做的事越來越多,提供的信息也越發涉及核心機密,一開始他還有些掙扎,可被食品威逼利誘一番,終究還是妥協了。
這種出賣廠子的事情一旦開始,就回不了頭了。
金錢誘惑是一方面,擔心被食味反出賣是另一方面。
三年前,他應食味要求竊取119一廠魚罐頭配方,卻因為動作太大引發廠里的內鬼懷疑,很是擔憂了一陣。幸好周鴻飛沒多久收買了王啟發竊取119二廠的消息,他和邱廠長那邊一合計,干脆將計就計,讓王啟發被抓,把所有事情都扛下來,這樣自己就能徹底安全。
事情如愿進行,只是安穩兩年后,食味那邊又要求他趁著一廠二廠分開的時機,給蝦醬車間一次重擊。
劉青山下了狠心,既是給食味做事掙錢,也是想趁機搞倒秦陽波,他在秦陽波手下太久,這個119的最大功臣始終壓在自己頭上。
別的車間還可能有出頭之日,只有他這個蝦醬車間副主任永遠不可能越過秦陽波。
原本計劃一切順利,何志剛被設計得無法喊冤,甚至秦陽波竟然主動請辭不干了,更是加速了他的計劃,這次機會難得,劉青山實在是不愿再等,可是最后竟然生出變故
“劉青山全招了!”
一廠廠辦會議室內,參會眾人喜笑顏開,連日陰霾終于散去。
黃廠長拿到了劉青山招供的口供,里面連和食品邱廠長身邊秘書密謀溝通的細節也招了。
“這下我們能去公安局報案,把食味也弄了!”
長達數年,被食味和劉青山精心設計、埋伏到如今的內鬼出賣計劃終于被打破了,怎么能不振奮人心!
唐書記似是心有余悸,怒拍會議桌:“真是沒想到,劉青山看著挺正派一人,心腸這么黑!我也是瞎了眼了!”
轉頭,他看向眾人:“所以老秦請辭離開,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蝦醬車間更亂,讓劉青山代管車間,得意起來,容易露出馬腳?”
秦陽波點頭:“是!
唐書記又驚訝地看向老搭檔:“老黃,這事兒你一直知道?”
黃廠長點頭:“我當然知道,不然我能同意老秦在那種時候撂挑子不干嗎?”
唐書記心口有些痛,緩緩看向二廠的趙建軍:“連你都全程知情?”
趙建軍一臉得意:“這不廢話嘛,我們廠小林出的主意,我肯定知道啊!”
唐書記捂住心口:“感情就我不知道。
這幫人個個都在演戲,自己這個一廠書記,身居高位的領導,在你們眼里算什么啊!
他最后看向林湘:“林湘同志,你怎么就不告訴我!”
林湘一臉無辜:“唐書記,你以前就愛反對,反對這個反對那個,我擔心這次您也反對。”
唐書記:“”
想吐血。
不管怎么樣,一廠的風波終于平息。
劉青山在公安局接受審查,因為竊取工廠機密,收受賄賂,意圖殺人,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而食味食品廠在劉青山的供詞下也難逃干系,邱廠長及其秘書被抓捕,甚至廠里最得力的核心干將邱秀萍和周鴻飛也被帶走配合調查問話。
林湘聽聞周鴻飛也被帶走了,簡直能想到周生強被氣得大怒的樣子。
“完了,周鴻飛他爸真要被那個兒子氣得頭疼了!绷窒孀谧约以鹤永,感受著一月難得的晴天,暖和的陽光輕輕拂在身上。
賀鴻遠給媳婦兒遞去一瓶椰子汁,笑道:“活該!
“你不會高興得睡不著覺吧?”林湘偏頭看向男人,“你這人可記仇的!
賀鴻遠大方承認:“是挺高興的,不過也不至于高興得睡不著覺。周生強肯定要撈他兒子出去的!
“也是。”林湘清楚周鴻飛的問題不是最嚴重的,加上周首長的關系,周生強不可能看著他唯一的兒子身陷囹圄。
只是,動用這種關系撈人,周生強也真是被周鴻飛拽入泥潭了,再也沒法干干凈凈的。
食味食品廠陷害119食品廠的消息不脛而走,震驚了金邊市乃至海寧省的老百姓。
這兩大聞名全省的食品廠竟然有此瓜葛,一時成為街頭巷尾的大新聞。
“聽說沒,食味真不是個東西啊,收買了119的什么副主任,差點把119害慘了!”
“聽說了,我大舅在公安局隔壁的包子鋪,就說見到食味廠長都被逮進去了,估摸要蹲大牢!”
“我就說嘛,前陣子到處在傳什么119蝦醬有問題,吃了要出事,肯定是食味干的!”
“沒錯,蝦醬罐頭還是119的最好吃,食味跟它比差遠了,只會使這些歪門邪道!我要是吃了食味的蝦醬都擔心爛心肝哎!
風向突變,119食品廠在老百姓心中頓時成了個小可憐,加上它味道一如既往的好,海鮮醬罐頭好吃,汽水也好喝,誰能不喜歡呢!
林湘深刻懷疑,我們119現在成美強慘了,吸粉頂配!
不僅當初被食味使各種陰招搶走的供應回來了,柜臺銷售也是再創新高,一時是紅紅火火,一廠和二廠的銷量節節高。
黃廠長和唐書記嚴肅地召開了一次全廠大會,深刻講述了119建廠多年以來遭遇的重大危機,痛斥劉青山這樣的叛徒為了金錢出賣廠子的惡劣行徑,以他即將鋃鐺入獄的下場警醒眾人,最后不忘鼓舞全廠職工,團結一致。
黃廠長的聲音響徹整個禮堂,也隨著大喇叭響徹整個119廠:“同志們,這次危機深刻警醒我們,119廠所有職工,不管是哪個車間、部門,不管是一廠還是二廠,都是一家人,所有人都應該擰成一股繩,我們不允許有叛徒,更應該團結起來。這次能夠抓住真正的叛徒,二廠功不可沒,尤其是二廠產品科主任林湘同志積極出言獻策,二廠趙建軍廠長也主動配合,不然,我們仍然再被劉青山欺騙。請允許我代表119廠全體職工感謝他們的幫助。”
臺下掌聲雷動,唐書記也鼓著掌,神情動容。
被設計陷害,終歸是自己大意給了劉青山可乘之機毀了一批蝦醬的何志剛,主動提出罰了半年工資,可他洗清冤屈,更是一身輕松,在臺下鼓掌時,拍得手都紅了。
“一廠將給林湘同志和趙建軍廠長贈送一筆獎金,已示感謝。”黃廠長起身,身旁的唐書記也一同起身,兩位領導齊齊鞠躬,“同時也感謝所有職工在這次危機中的團結應對,沒有你們大家,119食品廠也沒法重振旗鼓。”
散會后,林湘走出禮堂,沿途碰見人潮如織的119一廠工人,人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亮晶晶的,不住地和她打招呼,表達著感謝。
“林主任,還是你聰明啊!
“林主任,這回幸好有你想辦法!”
林湘從一廠回到二廠,不禁同趙廠長感慨:“119終于是扛過去了!
趙建軍的眼神自二廠流連到一廠:“不容易!”
119廠恢復了正常生產秩序,秦陽波帶領的蝦醬車間繼續紅火,期間還在黃廠長和唐書記的特批下,特意趕制了上千份蝦醬罐頭送到二廠。
“這是我們一廠送給二廠的,感謝兄弟廠的幫忙!鼻仃柌ㄏ肫鹉侨樟窒孀屪约褐鲃诱堔o蝦醬車間主任,把水攪得更渾,誘導劉青山動作更加激進時的震驚。
沒想到這個年輕同志眼界寬廣,心思活泛,真把劉青山揪出來了。
林湘看著滿滿當當快占據空地的蝦醬罐頭,笑彎了眼:“秦主任,那我也代表二廠工人們收下了!
“林主任。”秦主任看向林湘,眼中滿是欣賞,“都說長江后浪推前浪,這話不假,二廠有你這樣的人才,真是可喜可賀。”
林湘饞著蝦醬罐頭呢:“秦主任,您言重了,有機會還得請您多看看我們的鲅魚醬,配方有什么改良的地方,還有各種環節問題,您可是這方面的泰斗。”
秦陽波笑了笑:“你要是看得上我這點本事,我肯定來!
上千蝦醬罐頭發到二廠每個職工手中,大伙兒樂呵呵地吃著蝦醬,一臉享受。
林湘帶著自己那罐,不對,一廠是給她送了一箱蝦醬罐頭以及兩百元獎金,全都帶回家了。
賀桂芳瞧著這么多罐頭,直呼:“這怎么吃得完!”
林湘倒是不著急:“給月竹、敏敏、晴雅她們家,還有院里其他鄰居都送送,大伙兒一起吃。”
小椰子吐著舌頭,饞得很:“麻麻,我要吃蝦醬拌面面!”
“好!绷窒嬉膊恢篱|女遺傳的誰,真是個大饞丫頭。
一旁的賀鴻遠反而不關心這些,直到媳婦兒把兩百獎金分自己一半也不關心。
“賀團長,一百塊錢你都不要?”林湘抖了抖手里的十張大團結,“這回抓內鬼也多虧了你這個高手分析,我很公平的,絕對不讓你吃虧!
賀鴻遠把錢推回去:“你收著吧,我就想問問,那錄取通知書怎么還不來!
林湘:“”
月底過完年,賀鴻遠就要出發去首都了,他現在只關心媳婦兒能不能考去首都念大學,可偏偏廠里其他人都有收到錄取通知書的,就首都的毫無消息。
“再等等吧,首都那么遠,興許慢一點!绷窒嫒允亲孕艥M滿。
一月下旬,距離過年僅有一個多星期時,119工廠迎來了郵遞員。
這陣子,郵遞員來過幾次,帶來極少的錄取通知書。
高考報考人數多,可錄取比例低,能考上大學的也是鳳毛麟角。
是以,每回見到一身綠色的郵遞員到來,工人們都沸騰,紛紛圍上過好奇:“同志,這回是哪里來的通知書啊?”
郵遞員手里兩個信封:“首都來的!你們廠里不得了啊,有兩人考上了首都的大學!”
嘶!
工人們倒吸一口涼氣,真有人考上首都的大學!也太厲害了吧!
一廠和二廠的工人們聚在兩廠交界的門口,七嘴八舌激動起來。
“林主任是不是報了首都志愿來著?”
“對對對,肯定是她考上了,我去叫她!”
“唐書記兒子也報了首都的,還是報的京大!他說了留的地址就是廠里的,另一個肯定是他的!”
唐書記接到消息,火急火燎趕來,知道自己兒子這是中了!
只是被許多圍觀工人們團團圍住的郵遞員在正中央,他一時竟然擠不進去。
“唐書記,你來啦,恭喜恭喜,你兒子肯定是考上了!”一廠工人們道喜后,忙又開口,“還有一份首都的錄取通知書肯定是二廠林主任的!
“唐書記,你兒子考得好,你可別太嘚瑟啊,當心傷了林主任的心。”
“就是,唐書記,你平時就是太愛嘚瑟了,這會兒你兒子考的京大,你可不能陰陽怪氣埋汰林主任啊!
唐書記:“我是那種人嗎?”
一廠工人們齊刷刷開口:“是!可太是了!”
唐書記:“”
被氣得不輕的唐書記撥開眾人,走到郵遞員跟前,不忘解釋:“你們一個個的,心眼小成什么樣了,小林同志為我們一廠出謀劃策的,我哪能埋汰她?再說了,考上首都的大學已經很不錯了,沒必要非盯著京大嘛。”
林湘姍姍來遲,剛靠近人群就聽到唐書記正長篇大論發表重要講話。
人群中,不知誰一聲“林主任”瞬間引起眾人注意,大伙兒自發地讓出空間,讓林湘走近。
“小林來了啊,正好!恭喜你考上首都的大學了!碧茣浢φ泻羲,“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大家也要向小林同志學習,人幾年前高中畢業,后來也沒摸過課本,復習這么短時間,這都考上了首都的大學,很厲害啊!我們家繼業也就是比人多教了幾年書,天天摸著高中課本才能考上京大,純粹是運氣好!”
林湘:“?”
這是唐書記?
不待她開口,就連唐書記又安慰自己兩句:“要是小林也去教幾年書,肯定也考上京大了!
唐書記說了幾句,最后準備拿過兒子京大的錄取通知書回家,之前還準備好好嘚瑟一番,到處發糖慶祝,他甚至已經定做好了橫幅,準備在廠里各處掛上——熱烈祝賀119食品廠書記唐乾坤兒子唐繼業考上京大。
完了,現在也不好掛了,算了,顧及一下林湘同志的心情,還是悄悄回家慶祝吧。
“郵遞員同志,把京大的錄取通知書給我吧,我孩子考上的。”
郵遞員被嘰嘰喳喳的各種聲音鬧了一場,聽到這話,忙把京大錄取通知書遞過去。
唐書記笑容滿面地接過,準備好好欣賞一番,只是視線觸及到信封上字樣時,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第89章 新的開始!
眾人瞧著唐書記臉色一變, 嘴角弧度瞬間下壓,雙唇緊抿,現出幾分不自然的僵硬。
“咳咳, 那個!碧茣浤樕想没, 可還是強裝鎮定。幸好他臉本來就黑, 問題不大,只抬手摸了摸鼻子,呵呵笑兩聲, “噢,這是小林的錄取通知書, 考得不錯啊, 京大的!”
圍觀工人們:“”
不是你兒子的嗎?
你剛剛還發表了老半天的講話!
等會兒!林主任考上京大了!
老天爺哎,眾人再次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厲害了!
信封遞過去, 唐書記想著自己前頭那些話,只恨不得把家里那臭小子拎出來罵兩句, 接著帶著兒子一起找個地洞鉆進去,不過他堂堂一個年近六旬的老頭, 還是一廠書記,必須鎮定!
唐書記繃著臉, 轉頭拿過郵遞員手中另一個信封。
只見上面明明白白寫著收信人唐繼業。
而錄取大學是唐繼業填的保底的第三志愿,首都某普通大學。
唐書記瞬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考是考上了, 可是怎么不是京大啊!
不管這么樣, 他麻溜先走了, 剛剛真是丟人!
工人們余光中打量著唐書記的背影, 似乎沒有什么異樣,這是腳步顯出了幾分凌亂, 有著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分外矯健。
物歸原主,林湘拿到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京大字樣顯眼,似乎散發著全國這座數一數二大學的金燦燦榮光。
孔真真湊過來看熱鬧,和其他工人都貼著往里看,瞧見京大和林湘同時出現在一個信封上,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考上了,我們廠小林考上京大了!天哪,廠長,趙廠長,快拉橫幅!能不能再敲鑼打鼓熱鬧一下!”
一般考上名牌大學都是家里榮耀,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知道。
不過這回,林湘不是娘家挨這份榮光,倒是119食品廠二廠熱鬧起來了。
趙建軍特意詢問唐書記之前安排的什么尺寸的橫幅,顏色如何,上頭寫的什么字兒:“我們廠給小林拉一個,正好學著你之前準備的,也省事兒嘛!
唐書記內心罵罵咧咧,面上不太自然地一笑:“你倒是會問!
趙建軍:“這不你有經驗嘛,提前都做好了!
唐書記咬牙切齒:“”
最終,119食品廠二廠廠門口大紅色橫幅拉開,迎風飄揚,上書——熱烈祝賀我廠采購科主任林湘同志考上京大。
一連幾條橫幅,從廠門口到辦公大樓,似是著急炫耀孩子出息的父母,別提多嘚瑟。
等傍晚下班,林湘拿著錄取通知書回到家屬院時,經過馮姨家,直接就被她攔了下來。
“湘湘,你考上京大啦!我在院里都聽人說了!
人多的地方哪里瞞得住什么消息,似是野火燎原般,轉瞬就全都知道了。
林湘笑容滿面:“馮姨,考上了,今天剛收到錄取通知書!
林湘把信封遞過去,馮麗也激動地欣賞一番:“真是有出息!你婆婆和鴻遠不知道得多高興!
一路回家,林湘被不少鄰居招呼著恭喜幾句,人人望向她的眼睛里帶著幾分羨慕,甚至是崇拜。
工作做得再好是會夸上幾句,可畢竟和自己沒關系,沒多久就忘了,可考上這么厲害的大學不一樣,那是能拎著自己幾歲小娃都叮囑幾句的。
“看看你林湘阿姨,人考上了首都最厲害的大學京大,現在高考恢復了,你也攢點勁兒,以后考個大學讓爹娘高興高興啊!
才上小學的娃兒們迷迷糊糊地點頭。
“湘湘哎,考上了哇!”賀桂芳早在院里聽說了自食品廠那邊傳來的消息,高興得嘴都合不攏,抓緊去副食品站買了一斤豬肉回來,給炒了盤辣椒炒肉。
紅椒塊大,香甜,絲毫不辣,青椒脆嫩微辣,伴著切成薄片的里脊肉炒至焦香,肉咸鮮嫩滑,香辣無比。
“考上了,娘,明年三月報名上學,到時候咱們一塊兒過去。”林湘確實也是對首都充滿向往的。
賀琳小同志正踩在凳子上,伸出自己的小手偷嘴呢,就聽到媽媽的聲音。
林湘和婆婆進門,一眼就看到小手油汪汪,小嘴也油汪汪的小丫頭正裝作一副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
“麻麻~”小椰子搖頭晃腦地跳下凳子,蹬蹬蹬朝媽媽跑去,張開雙手就要抱,“奶奶說你烤大學啦!”
林湘退后半步,伸出手遠遠止住了閨女的擁抱動作:“看看你的手,這么油,偷嘴了是不是?快去洗手!
小椰子小嘴一噘,哼!
不抱就不抱!
賀鴻遠今天回來得晚了些,距離他出發首都進修的時間已近,過完年就要出發,這陣子他忙著和團里交接工作,同部隊匯報情況,時常耽擱時間。
只是他一進家屬院就聽說了鄰居們熱情的報喜。
等回到家里,閨女更是激動地沖過來告狀:“霸霸,麻麻烤大學了就不抱我啦~”
林湘遠遠聽見:“”
這小丫頭真是太會顛倒黑白了!
賀鴻遠的歡喜寫在臉上,連帶著向來嚴肅的神情也松快下來:“走,咱們抱你媽去,由不得她不抱!
把二十多斤重的小丫頭一把抱著放到正在屋里翻找東西的林湘背上,小椰子乖乖地雙手摟上媽媽脖子,咿咿呀呀叫著:“麻麻,霸霸回來啦~”
林湘正將這回的筆記本都整理出來,準備送給廠里準備明年高考再戰的工友呢,身上突然多出些重量,轉頭就見著丈夫正噙著笑意看著自己。
背著閨女,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轉瞬就把孩子放到床上的林湘對著身后的男人嘚瑟道:“怎么樣,我是不是說到做到!”
賀鴻遠眸光閃爍,他只是盼著媳婦兒能考到首都念大學,沒想到真的就考上了京大:“是,林主任真是厲害!”
小椰子躺在床上,蹬著兩條腿,嘟嘟囔囔學語:“怎么樣呀,我說到做到吧。林主任,厲害!”
林湘轉頭捏著閨女的小腳丫,捉著輕打了兩下,被孩子逗得笑意難掩:“怎么這么愛學爸爸媽媽說話?”
小椰子自個兒也捏著自己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腳丫,接著學:“怎么這么愛學賀琳小同志講話呀!
賀鴻遠&林湘:“”
是真難拿這孩子沒辦法。
林湘順利拿到京大錄取通知書,二廠與有榮焉,有孩子的家庭都盼著來沾沾喜氣,之后沒幾天,馬德發也收到了海寧省省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連帶著另外十來個考上大學的二廠工人,同樣被趙建軍安排著拉了橫幅祝賀,迎風飄揚。
一廠也沒小氣,把廠里十多個考上大學以及家里孩子或是親戚考上大學的名字同樣做橫幅表示祝賀。
唐書記自己準備的橫幅沒派上用場,最后他和兒子唐繼業的名字和其他人一塊兒迎風飄揚起來。
唐繼業知道父親向來強勢霸道,脾氣更是暴躁,這回自己只是被第三志愿錄取,沒考上他心心念念最好的京大,自己保準會被數落一番。
哪怕自己已經是快到三十的年紀,照樣逃不了。
只是這回,父親竟然只是嘆了幾聲氣,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是想數落幾句,卻沒吐露出來。
唐繼業對自己的實力門清,能考到首都去已經是不錯的發揮,至于京大,那是父親的愿望,就盼著這個。
“爸,您要是想數落我兩句,您就說吧!碧评^業擔心老父親把話憋在心里憋出毛病,“我沒考上京大,確實也就只能考成這樣!
“你”唐書記有一肚子話,要是放在之前肯定要砸向兒子的,不過,“哎,算了,二廠林湘同志考的京大,你沒考過她也正常,這個小同志啊,不是一般人!”
不然這幾年功夫,能搞出那么多事兒?把二廠都拉拔起來了,全是她在背后出力,甚至揪出了一廠隱藏極深的臥底,真真兒的不是一般人!
唐繼業:“”
這還是我爸?
真是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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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高考后錄取通知書紛紛涌向全國各地的春風,家屬院里又迎來了一件喜事。
春節前一星期,嚴敏在軍區醫院生下一個閨女,母女平安。
林湘一家人在生產當晚過去看了看,第二日又帶著幾個雞蛋和一包紅糖以及煮好的紅糖雞蛋水裝在飯盒里前去看望。
賀鴻遠瞧見好兄弟張華峰嘴角都快咧到腦后跟了,十分成熟大氣地指點他:“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抱嬰兒?教教你怎么洗尿布?”
張華峰這回倒是虛心請教:“賀團長,你是經驗豐富,我肯定學!”
另一邊,林湘牽著閨女在病床邊和昏睡后醒來的嚴敏說了會兒話。
嚴敏吃了一碗紅糖雞蛋水,體力漸漸恢復,這會兒精神還行,見著林湘和小賀琳的第一句話卻是委屈的:“湘湘,你閨女當年剛出生的時候是長得跟猴子似的嗎?現在這么漂亮可愛,你說說我怎么這么命苦啊,我長得挺標致一姑娘,華峰也不差,怎么我們閨女丑得跟個猴子啊!”
她接受不了。。
林湘沒忍住笑出聲來,嚴敏這人實在是太逗了,小嬰兒剛出生的時候皺皺巴巴,還全身紅通通的,看著確實會有些丑丑的。
“你放心,憑你和張政委的模樣,閨女怎么可能不好看?小孩子出生的時候都這樣,我們家琳琳生下來也是個小猴子呢。”
一旁正讓奶奶抱著自己,全神貫注瞪大眼睛看小妹妹的賀琳:“?”
小妹妹確實丑丑的,皺巴巴的,她怎么可能長這樣!
回去路上,賀琳小同志扒拉在爸爸肩頭十分悲傷,小嘴噘得高高的能掛油壺,漂亮的大眼睛里包著亮晶晶的淚珠,正哭得一抽一抽:“我才不是猴子呢,哼哼”
賀鴻遠快被閨女逗笑,強壓著揚起的嘴角弧度安慰閨女:“是,是,我們不是猴子!
小椰子繼續告狀:“可是,嗚嗚,可是麻麻說,說我是,是猴子!
林湘和婆婆在黑夜中無聲地笑開來,這小丫頭哭著告狀的模樣怎么這么逗趣。
賀鴻遠委實不懂小孩兒的腦瓜子想的是什么:“你媽是說你剛出生的時候像個猴子,后來就不是了,現在多好看啊。”
小椰子臉一偏,覺得爸爸和媽媽是一伙的。
林湘輕笑著走到丈夫身邊,低聲哄著趴在男人肩頭,委屈巴巴的閨女:“猴子很厲害的啊,媽媽不是跟你說過西游記的故事,孫悟空就是猴子哎!它會七十二變,還會架著云飛到天上去!
小賀琳暫時停住了抽泣,紅著眼眶和鼻尖認真思考,孫悟空哎,媽媽給自己講過的睡前故事,那是齊天大圣。
她最后吸了吸鼻子,決定不哭了,奶聲奶氣地接受了:“好吧,那也挺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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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春節如期而至。
今年過年注定與眾不同。
年后第三天,賀鴻遠就要出發去首都進修,他已經放假幾天了,趁著這段時間好好陪陪家人。
嚴敏從醫院回來,回家坐月子,母親從娘家過來照顧她。
宋晴雅同樣收到了金邊市唯一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以后能上離家很近的大學。
這一年過年后,注定要各奔東西,大伙兒決定一起過,熱熱鬧鬧吃個火鍋。
林湘和賀鴻遠家院子里擺上兩張桌子,緊緊湊湊地挨著,十四副碗筷上桌,各類海鮮碗碟擺上,木頭拼盤里裝著透明晶瑩的蝦肉、肥美的螃蟹、張口的蛤蜊、張牙舞爪的魷魚、切成薄片的鱸魚生蠔、扇貝、海螺,以及特意為小孩子做的蝦滑和魚丸,應有盡有。
另外再切上沈建明老家寄來的牛肉、羊肉刮片成卷,薄薄一片,五花肉切片備好,再將買來的郡肝切花刀每個位置上一瓶香甜的椰子汁。
滿滿的食材準備了兩大桌。
而廚房里,林湘正在炒火鍋底料,煙氣混合著麻辣鮮香的味道彌漫開來,各種辣椒在油溫中激發出鮮辣霸道的香味,被裝進鐵鍋中,坐上煤油爐子上慢慢燒著。
一邊是麻辣火鍋,一邊是照顧不能吃辣的小孩兒和坐月子的嚴敏準備的海鮮鍋,一紅一白,紅得鮮亮誘人,白得清澈鮮美。
各類食材下鍋,在咕嚕咕嚕的冒泡聲中燙熟。
林湘許久沒吃過麻辣火鍋,鮮美的牛肉片艷紅,在紅鍋中燙得微微發卷,再上她調制的香油辣椒蒜蓉香蔥混合的油碟中過一遍,入口便是被激發出的麻辣鮮香味道躥升,牛肉鮮嫩,嫩得快要讓人吞掉舌頭似的,而香噴噴的油碟香氣更是錦上添花。
僅僅一口就讓人滿足。
“快嘗嘗這個!绷窒娼o丈夫夾了一塊牛肉到蘸碟里,“太好吃了!
美食就得分享,看著對方同樣一臉享受,更加滿足了。
而一旁的小椰子吃著海鮮鍋里的蝦滑更是津津有味,還戳起一個蝦滑放到奶奶碗里,見奶奶一個勁兒地吃辣辣的火鍋,特別操心擔憂:“奶奶,奶奶!不要吃辣辣的,嘴巴痛,吃這個!”
她小手一指,指著清淡鮮甜的海鮮清湯鍋底。
賀桂芳這個常年吃辣的大人只能裝裝樣子:“好好好,奶奶吃這個不辣的。”
小孫女真是愛操心。
小賀琳操心完奶奶,還和小姜勝比起了誰的蝦滑更大,真是屬于小孩子的幼稚可愛。
守歲到零點放鞭炮時,打著哈欠,眼皮直往下耷拉的小賀琳堅持要看了放鞭炮才睡。
她趴在媽媽肩頭,望著爸爸去點鞭炮,接著就是耳畔噼里啪啦的聲響炸開來。
“啊呀!”聲音太大,好嚇人,小賀琳一手捂著自己耳朵,一手捂著媽媽耳朵,“麻麻,不怕!
轉頭看見奶奶,還想幫奶奶捂耳朵,可是自己只有兩只手呀!怎么辦!
林湘見她一臉著急,替她捂了耳朵,輕笑開來:“媽媽不怕,奶奶也不怕,咱們琳琳也不怕啊!
賀鴻遠點完鞭炮回來,同家人在一處聽完了迎接1978年的最后一響鞭炮聲。
除夕夜一過,賀鴻遠的離開便提上日程,林湘給男人收拾行李,念叨著他過去后的生活,不過男人似乎沒怎么聽進去,始終沉默不語。
林湘剛想回頭數落他一句,不妨卻被男人從身后抱住。
賀鴻遠寬大的手臂緊緊擁著她,胸膛溫熱,將她鎖在懷里。
“你和娘早點帶著琳琳過來啊!
林湘心里暖融融的,又泛起不舍:“嗯,你宿舍分下來,我們收拾好就過來!
小椰子玩累了跑回家,咚咚咚爬上二樓臥室,推開虛掩的房門就見到爸爸抱著媽媽。
雙手捂上自己的眼睛,小椰子嘟囔:“羞羞羞!”
林湘在賀鴻遠懷里樂開懷:“”
大年初三,賀鴻遠整裝待發,前往首都。
因著知道家人再過半個多月就要來首都,賀鴻遠心頭的不舍淡了許多。
一家人送他到城里火車站,在站臺上叮囑。
“鴻遠,到了那邊抓緊給我們說一聲。”賀桂芳到底還是舍不得兒子,幸好沒多久,自己也要和兒媳同行過去匯合。
“娘,我知道,您放心就是!辟R鴻遠看著親娘和媳婦兒,“我過去申請下來宿舍打理好,你們月底過來正好住進來!
林湘依依不舍地看著男人:“知道,你過去好好安頓啊,等著我們。”
小賀琳在爸爸懷里看著大人們道別,懵懵懂懂的。
賀鴻遠摸了摸閨女的小腦袋:“琳琳乖乖聽媽媽和奶奶的話啊!
小賀琳點點頭:“霸霸,你也要乖乖聽話!
老父親:“”
我可太聽話了。
轟隆隆的綠皮火車載著乘客離開,林湘抱著閨女,同婆婆一道揮著手和賀鴻遠告別,直到視線中看不見男人的身影,直到龐大的綠皮火車最后變成了一個小點。
也就是這個時候,哇的一聲哭聲響起。
小賀琳發現爸爸不見了,被那個長長的壞家伙帶著跑遠不見了,嚎啕大哭起來。
“麻麻,霸霸呢?霸霸怎么不見啦?”哭聲漸大,可傷心了,小賀琳以前只在家門口送過要出任務離開的爸爸,她還是第一見到綠皮火車這種東西。
更是沒想到大人們說話告別是真的。
林湘被閨女的反射弧驚到了,還真是夠延遲的。骸鞍职秩ナ锥紝W習了,我們過一陣子也過去,到時候也能見到爸爸的!
小賀琳抽泣著,仍是懵懵懂懂的:“過一陣子是多久啊?”
“比爸爸之前出任務的時間長一點,不過也不會很久的!绷窒姹е|女,和婆婆對視一樣,兩人都慈愛地看著小丫頭,慢慢解釋。
小賀琳像是十萬個為什么:“長一點是多久?”
哭過后的聲音有些暗啞,透著幾分小可憐意味。
“大概是爸爸一次出任務的時間,再加半次,一共一個半!
“哦~”小賀琳漸漸被媽媽形容的加法吸引了,舉起兩只小手,隨意地舞動著自己白嫩的手指頭,試圖搞明白一個半任務到底是多久
賀鴻遠在五天后到達首都,下火車后上軍校報道休整,第一時間申請了隨軍名額和宿舍,等待分房。
來軍校進修全是頗有年紀資歷和軍功的軍官,賀鴻遠是其中最為年輕的,大家拖家帶口,大概能分到樓房中的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
給家人打電話報了平安,林湘在郵局的電話聽筒里不忘叮囑賀鴻遠分房的情況,畢竟那是要住幾年的房子,最后小賀琳著急地扒拉著聽筒要和爸爸說話。
賀桂芳也同兒子念叨幾句,將聽筒送到孫女耳邊:“來吧,你爸在電話那頭嘞!
小賀琳還沒這么打過電話,聽到長條的‘磚頭’里竟然傳來好像是爸爸的聲音,驚訝地雙手捂著小嘴巴,瞪圓了漂亮的杏眼。
“琳琳,想爸爸沒有?”
“想啦!”小賀琳奶聲奶氣地回答,“爸爸,我們馬上就過來啦,你好好聽話。”
賀鴻遠在電話那頭輕揚唇角:“好,爸爸等你和媽媽、奶奶過來!
賀鴻遠在首都安頓下來,林湘也在忙碌著自己去上大學的準備工作。
二廠如今穩定發展,在南方十多個省,六十多個城市已經站穩腳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汽水品牌。
林湘離開得挺放心。
“現在供應的鏈路流程已經打通,也穩定下來,基本沒什么問題!绷窒嫦蜈w廠長報告著工作,點出了以后二廠的發展點,“平時季節性新產品還是得上,保持新鮮感,老產品質量繼續穩定把關就挺好的,至于想要有更大的發展,就看什么時候能打開北方的供應銷路,真正走向全國了。”
“行,工作這塊兒沒什么不放心的。”趙建軍感慨萬千,自己兩大愛將,馬德發還好,就在海寧省省城上大學,離得近,林湘卻是要去千里之外的首都。
他是替兩人高興之余,又不舍。
“反正咱們廠里永遠留著你的位置,從前大家一起奮斗,那是革命情誼永不忘!都放心里,你出去多見識見識,上大學是好事,對個人發展不錯,想回來的話,119永遠是你的家!”
林湘穿越前就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家,后來在這里結婚生女,有了家,沒想到在119二廠有了第二個家。
趙廠長一番話令她鼻子一酸:“廠主任,我再叫您一聲主任吧,這些年您和二廠對我照顧有加,我一直記著,這回我出去上大學,過過不一樣的日子,以后再和大家一起奮斗!
趙建軍家里有兩個兒子,看著林湘跟看閨女似的,他算是懂了別家老父親送閨女出嫁的心情:“要是你在首都,畢業之后有更好的發展,我也不非綁著你回來,你自己考慮!
等林湘把工作交接出去那天,已經是二月下旬。
馬德發就在本省讀書,準備做完二月再走,三月去報道。
林湘走得早些,收拾好一切從119二廠離開,臨走時,趙建軍、孔真真、馬德發、邱紅霞、楊天以及一眾工人們都來送她。
孔真真看著這個革命戰友離開,眼眶始終泛紅,往她手里塞一瓶乳白的椰子汁:“早點回來!以后中午都沒人陪我一起吃飯了。”
林湘輕輕一笑:“快再找個飯搭子!
“路上再吃點瓜子啊,小林!”
瓜子大姐邱紅霞又給林湘抓了一把瓜子,尤其是林湘之前幫自己閨女補習下,沒少費勁。雖說閨女張雅芬沒考上大學,實在也是她當年讀書就沒打好基礎,不過已經進步不少,邱紅霞準備督促閨女年中高考再戰。
“林主任,去讀書了也別忘了我們啊!
“一定要回來多看看。”
“等我們把椰子汁賣到首都去!讓你天天喝!”
一路被大家送到二廠門口,林湘見到隔壁一廠也出來不少人,黃廠長和唐書記在,蝦醬車間的秦主任和何志剛也在。
一廠工人們克制許多,認真祝福林湘上大學:“放寒暑假了多回來看看,想吃蝦醬罐頭還是魚罐頭了就通知一聲,單獨給你寄過去!
林湘莞爾:“那感謝一廠了,我這還是獨家供應!
林湘手里又是椰子汁,又是瓜子的,回頭看了一眼并肩戰斗許久的工友們,心頭一酸,朝他們揮了揮手。
自二廠離開,回到家里,林湘和婆婆以及來幫忙的親朋好友一道收拾行李。
這回離開,大件東西肯定不帶,多是衣物,賀鴻遠離開時拎了兩大包東西走,林湘和賀桂芳的壓力不大。
周生淮和馮麗同賀桂芳道別,頗為不舍:“你過去也少操心,兒子進修,兒媳婦上大學,有琳琳這個開心果挺好!
賀桂芳知足,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你們要是有空也來首都看看,或者等我們空了再回來!
“好!
周生淮看著大侄子一家,和和美美的,再想到二哥現在雞飛狗跳的家里。
尤其是周鴻飛這個不爭氣的,還被公安局抓去了,連累二哥周生強四處奔走,一把年紀都不能享福,愁人!
這么一對比,周生淮是感慨萬千。
另一邊,周月竹可舍不得堂哥一家人,拉著堂嫂的手依依不舍:“堂嫂,咱們下回什么時候能見面。俊
林湘輕拍了拍她臉頰:“你這說得我都傷感了,肯定能見面的!”
轉頭,周月竹抱著小賀琳親熱地貼貼臉蛋:“要記得想姑姑啊!
小賀琳可乖地點頭:“姑姑,我會想你的!
張華峰陪著剛出月子的嚴敏過來,姜衛軍同宋晴雅及兒子姜勝也在,大家幫著林湘和賀桂芳帶著娃和行李上船,一一道別。
當初坐著綠皮火車,乘著船來到海島上,如今要坐著船,再乘坐綠皮火車去往未知的首都。
一望無際的海面上,輕搖輕晃著客船,林湘抱著閨女,在婆婆身邊坐著,望著平靜的碧波在微風輕拂下,泛起陣陣漣漪。
日頭高升,今天是難得的晴天,金燦燦的陽光灑下,波光粼粼,仍是林湘記憶中的大海,盛大絢爛
五天四夜后,綠皮火車終于抵達首都,林湘和婆婆拎著行李,帶著娃,踏上了首都的土地.
京市火車站比金邊市火車站大上許多,足足有個兩倍大,面積寬廣,白墻綠漆,平整氣派。
身著黑、藍、灰工裝的人們來來往往,站臺上人潮涌動,熱鬧得像是趕集。
林湘和賀桂芳拎著大包小包四處張望,在人頭攢動的站臺上搜尋著賀鴻遠的身影。
第90章 更新
就在林湘和賀桂芳四處尋找賀鴻遠身影時, 林湘懷里的小丫頭卻是亮亮的一嗓子響起,小手指著左前方,激動地差點蹦跶起來:“霸霸!”
這一聲引得林湘和賀桂芳扭頭望去, 果然瞧見了左前方人群中的男人!
賀鴻遠沒有穿軍裝, 身上是一件綠色的軍大衣, 寬大的大衣敞開,直直垂落,步履間滿是瀟灑與霸氣。
尋常人撐不起來這樣臃腫肥厚的軍大衣, 可他個子高大,身材有型, 倒是穿出了氣勢。
雙方努力奔向對方, 終于穿過人流匯合。
“娘,湘湘, 這一路過來累不累?”賀鴻遠抬手揉了揉閨女的小腦袋,再接過賀桂芳和手里的行李, “椰子聽話沒有?”
“聽話啦!”小椰子想讓爸爸抱抱,她已經好久沒見到爸爸了, 可是爸爸兩只手都沒空,小椰子嘆口氣。
賀桂芳是第一次坐這么長時間的火車, 幸好是買的臥鋪:“不怎么累,睡得也挺好!
林湘拎著自己的包,再抱著閨女, 跟隨著男人走出火車站:“問問你閨女在火車上干什么好事了, 坐火車不累, 帶她可是累。”
小椰子努努鼻子, 忙去捂媽媽的嘴,見指縫間還有媽媽說話的聲音流出, 小丫頭干脆噘著小嘴巴要去親媽媽,不讓她說話。
林湘被閨女親了一下,逗得發笑,淺淺一笑間也親了閨女臉蛋幾下:“你還不要媽媽說話啊。”
賀鴻遠今日借了輛吉普車過來,將行李全部放好,開著車接家里人去軍校。
路上,心情大好的賀鴻遠好奇:“琳琳在火車上干嘛了?”
小椰子剛要開口阻止,就聽爸爸接著道:“琳琳,爸爸又不是外人,咱們是一家人,還不能聽?”
“好吧!毙∫娱]上小嘴巴,爸爸是自己人,可以說小秘密的。
林湘坐在副駕駛座,回頭看一眼和奶奶坐在后排的閨女,眉飛色舞說起火車上的事兒:“我們不是臥鋪嘛,兩張床位,結果對面有個女同志張姐帶她兒子坐火車,她兒子也就四歲的樣子,琳琳可高興了,一路上有個小朋友一起玩兒,后來玩了幾天,兩人關系可好,她跑人家床位上玩得不愿意回來,張姐就逗她,說你不回媽媽那里,干脆就待我們家吧,給阿姨當兒媳婦好不好?”
林湘說到這里,停頓一下問丈夫:“你猜猜琳琳說什么?”
賀鴻遠打著方向盤,一個轉彎駛入小道,嘴角掛著淺淺笑意:“她直接答應了?”
“你閨女手里拿著她張阿姨的糖說,好啊,我給阿姨當兒媳婦。”
后座的小椰子小腦袋一偏,就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世界,白雪壓彎樹梢,落滿房頂,漂亮得映在亮晶晶的杏眼里。
她不聽,她不聽。
她之前不知道兒媳婦是什么嘛!
火車上,小椰子最后回到媽媽床位上,聽媽媽說起兒媳婦是什么,這才清楚啦。
可是媽媽和奶奶笑得不行。
好了,現在爸爸也笑了。
賀鴻遠問后排的閨女:“琳琳,你要給別人當兒媳婦兒去了?”
小椰子噘嘴大聲嚷嚷:“不當不當不當!”
又是惹得車里大人笑個不停。
吉普車駛進軍校,將行李取出來,賀鴻遠把車鑰匙還給戰友,道了聲謝,給家人介紹:“這是首都軍區的洪參謀長,跟我一個班進修,這回我就是借的他的車。洪參謀長,這是我娘,我媳婦兒和閨女,剛從海島上過來。”
首都軍區參謀長洪威今年三十三,也是大力培養對象,參加進修培訓和同班的賀鴻遠一見如故,他向來看重有能力的人,更別提還是這樣軍事素養和作戰能力雙優的軍人。
洪威同賀鴻遠家人招呼一聲:“我們家就在你們隔壁,等你們安頓好了,我跟你嫂子請你們吃個飯!
瞧著這鄰居還挺客氣,林湘自然也跟人客氣下,分別后往軍校宿舍去了。
這里說是軍校,其實有完備的軍事訓練基地,相當于從全國抽調的人才來進修培訓,培養的都是未來的儲備軍事領導。
可以說能進來這里,那就是半只腳高升了。
首都的冬天嚴寒,下車后又是呼呼的寒風撲面而來,林湘給閨女戴好虎頭帽,圍著圍巾,全副武裝地變成一只小粽子。
“麻麻,這里好冷呀!毙≠R琳才知道原來有這么冷的地方,比海島上冷好多的。
這里沒有大海,但是有雪花。
雪花簌簌飄落,不算大,小賀琳戴著奶奶織的毛線手套在空中接到了一片雪花,清澈透亮的眼睛專注地盯著雪花看,待看見真的跟一朵花瓣似的,瞬間笑彎了眼。
可惜手里的雪花漸漸化開,她也到家了。
賀鴻遠分到了宿舍樓二樓203號房,兩室一廳,三十多平。
樓房的面積比他們在海島上的房子小了許多,可紅磚白墻修得漂亮,干凈規整,瞧著也不錯。
林湘四處打量,只有簡單家具的地方顯得更寬敞了,三十多平也還不錯。
客廳擺放著一張茶幾和木質沙發,不算太大,正對面和左側靠窗位置分別放置著長斗柜和五斗柜,中間是四方桌和四張凳子,往里走是兩間臥室,簡單地布置了架子床和衣柜。
首都的樓房里生火做飯都是靠煤爐,這會兒每家每戶門口都放著個大鐵桶一般的煤爐,還有用煤票買回來的蜂窩煤,堆成半人高。
“還是挺好的!绷窒婊仡櫵闹,同婆婆一起收拾行李。
賀桂芳還是第一次住這種樓房,不禁感慨:“以前在鄉下的時候,大伙兒都說住上樓房就是城里人了,沒想到我現在還跑首都來住上樓房了!
林湘折著衣裳,再交給賀鴻遠,指揮他放進衣柜,順便笑著應聲:“娘,那你覺得是老家的房子還是海島上的二層小樓,或者這里的樓房好?”
這問題可難,賀桂芳琢磨不出來:“哪兒其實都一樣,一家人在一塊兒才是最好的!
小椰子要幫媽媽忙,跟著疊衣裳,不過她疊不好,稀里糊涂疊一通,覺得自己可能干活了,絲毫沒注意到,媽媽還要拿過去再加工一番。
反正她不管,吭哧吭哧地忙碌起來,可忙壞了。
原本空蕩的家里漸漸熱鬧起來,人多了,東西也多了。
柜子上擺上兩個暖水瓶,四個搪瓷盅,以及牙膏牙刷,碗筷在碗柜的透明玻璃里擺放整齊,衣柜被塞得滿滿當當,各式顏色都有。
賀鴻遠想,自己的家終于回來了。
初來乍到,當晚,洪威真領著愛人過來請賀鴻遠一家人上軍校食堂吃飯,熱情得不行。
洪威愛人丁友珊是首都人,和來首都軍區當兵的洪威由父母安排相親結婚,這回同丈夫招待他在軍校的同學兼戰友,也是面面俱到。
只是她為人清冷,有股淡淡的疏離感,禮數周全,但不是極度熱情好客的那種,席間話也不算多,多是聽人說話,自己默默進食。
林湘和她寒暄幾句,又忙著給閨女夾菜了。
洪威和丁友珊性情完全相反,熱情、仗義,喝了酒之后話還多,等問起賀鴻遠家人之后的安排時,想起什么:“對了,賀老弟,你上回說你媳婦兒是過來干嘛的?上大學?”
賀鴻遠給洪威添了酒,點頭道:“是,過幾天就要去報道了!
丁友珊聞言倒是迅速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林湘,眼中漾起訝異。
洪威沖林湘比劃個大拇指:“弟妹也是厲害,今年高考剛恢復就考上大學了,考的哪所大學?友珊對首都各所大學都熟,她就在京大行政辦工作!
林湘淡淡回應:“考的京大!
這下,洪威和丁友珊都側目看向她,一個不加掩飾的震驚,一個含蓄內斂地凝視。
“弟妹這不光是厲害了,是太牛了。”洪威自己是個大老粗,可也知道京大的含金量。
兩家人飯后一同走回宿舍樓,各自分開,洪威從兜里掏出鑰匙插進202的房門,進屋后拽了拽電燈線,迎接一室光亮的同時開口:“想不到啊,賀老弟媳婦兒也是個本事人,這兩口子都不得了。”
丁友珊沒有進屋,就在門口,一身利落羊毛大衣敞開,能隱約看見窈窕身段:“你管別人做什么,我先走了啊。”
“哎!焙橥老眿D兒不大愿意住軍校,忙伸手攔人,“你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就不待一晚?”
“我明天還要上班呢,這里過去學校可遠!倍∮焉菏滞蟊还康猛,這男人下手永遠沒輕沒重的。
“我明天送你!”洪威連哄帶拉地把人請進屋,“保準不讓你遲到!”
翌日,首都仍是個陰天,好在雪停了,賀鴻遠請了兩天假,帶著家人在首都轉轉,參觀了軍校,又往外頭走走。
首都什么都大,而軍校位置偏遠些,公交車車程半小時達到了熱鬧的市區,這里的百貨大樓也比金邊市的大不少。
小椰子吃上了冰糖葫蘆,酸甜的山楂可好吃,被一層糖霜包裹著,香香的。
林湘顧及孩子愛造甜食,沒敢讓她吃完一整串,幸好這孩子不是那么護食,說爸爸媽媽奶奶也要吃,她也就愿意了。
在百貨大樓添置了些家用,再四處轉了轉,林湘最大的感受就是首都冬天的寒冷和雪景,順便帶著閨女堆了個雪人。
小椰子舍不得堆的雪人,揚言想抱著它回家,抱著它睡覺,林湘把難題丟給她爸:“問你爸能不能帶回去。”
賀鴻遠就看見閨女仰著小臉盯著自己,奶呼呼地扯著自己褲腿:“霸霸,帶雪人回家!”
地上一個半人高的雪人,這可怎么帶回家。
賀鴻遠瞧著媳婦兒看好戲的架勢,直接使出殺手锏,蹲下身子問閨女:“家里屋子少,住不了五個人,它回家了,你爸我就住不了,你還想帶它回去不?”
小椰子將兩條細細的眉毛擰成波浪,嚴肅又認真地思考:“好吧,那算了!
賀鴻遠得意的沖媳婦兒微挑劍眉。
結果下一秒就聽閨女認真問道:“那霸霸能不能讓它一個月到,到我們家住一天啊,你住外面去,第二天,你,你就回來!”
賀鴻遠:“”
林湘憋笑快憋出內傷,好一個《父慈子孝》哈哈哈哈哈哈。
——
在軍校宿舍安頓下來的四天后,林湘上京大報名的日子也到了。
帶好身份證明、戶籍證明以及糧油關系轉移書,林湘同家人出發前往京大。
七十年代的大學校園朝氣蓬勃,尤其是京大這樣歷史沉淀的名校,朱漆宮門做校門,別有一番古韻與濃厚的沉淀,來往師生精神奕奕,走在路上也能不時聽見學術探討的聲音。
賀桂芳一輩子沒上過學,更是沒來過大學,這會兒都緊張謹慎起來,抱著孫女同兒媳低語:“你這大學是不得了,我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那是天然對最高學府的景仰。
“我瞧著也不一般,真是不一樣。”林湘以前讀過大學,可是七十年代的大學似乎又不一樣,也許是大家太珍惜好不容易才恢復的高考,珍惜得來不易的上大學機會,每個人都是如此虔誠。
新生報名流程并不繁瑣,在報名處出示戶籍證明和錄取通知書后,確認了班級和宿舍分配,就能上宿舍放行李。
賀鴻遠拎著林湘的行李,一行人在宿管處登記后,賀鴻遠這樣的外男才允許上樓。
小椰子迷迷糊糊跟著大人爬樓梯,她可喜歡爬樓梯,非要自己走,吭哧吭哧邁著小短腿上樓,爬到三樓就拐彎兒了。
林湘分配的宿舍是305,大門綠漆,因為年代久遠,略顯斑駁,綠皮外衣下能看見淡黃的內里。平心而論,這個年代的宿舍條件自然是比不上后世,好在也算整潔,六人間的宿舍不算太大,緊緊湊湊,三架上下鐵床,不過爬樓時會有些晃悠,不是很穩固的樣子,另有六張桌子配上凳子,兩架大衣柜在進門右手邊放置,旁邊是放暖水壺和搪瓷盆等洗漱用品的地方,一應俱全。
早于林湘報名入住的一共有四個室友,全是本地人,宿舍床位占了三個下鋪和一個上鋪。
這會兒有三人在,另一人已經安頓好回家去了,等著開學的時候再來。
大家客氣地認識了一下,有著由陌生人接受眼前的人以后將親密共渡四年大學時光的天然親近感。
三個室友里,兩個同樣是拖家帶口來的,全是知青。
知青馮秋月今年二十八,下鄉五年,趁著此次高考才得以回城,已婚已育,同林湘一樣有個閨女。
知青張靜今年二十六,下鄉六年,已婚已育,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另外一人是首都今年的應屆高考生,堪稱是最幸運的高中生,夏天高中畢業,原本就要找工作了,誰知道十月高考突然恢復,正當青春年少時便能接著讀大學。
姑娘叫潘秀敏,今年才十七,不出意外是全宿舍年紀最小的。
人嘴也甜,挨個就叫上姐了,特親切。
馮秋月看林湘選了靠里的上鋪,又告訴她:“一樓往左走到里能拿著宿舍證領搪瓷盆和暖水壺,學校發的。”
“行,謝謝,我待會兒就去領東西!
賀桂芳給兒媳婦鋪著床位,賀鴻遠替媳婦兒將衣裳整理放進衣柜,林湘正雙手箍著試圖爬鐵架子去上鋪的閨女。
也不知道閨女是不是上輩子屬猴,真是愛爬,有梯子就爬,再費勁都覺得好玩兒。
“這個不好爬,容易摔下來!绷窒姘验|女交給男人,自己爬上上鋪同婆婆一塊兒鋪床,就見賀鴻遠滿足小丫頭的心愿,直直將她舉到了空中。
林湘雙手接過,終于讓這小丫頭上了上鋪床位。
等辦完所有報道手續,一行人坐著公交車回軍校時,小賀琳仍意猶未盡:“麻麻,好玩兒!”
林湘懷疑,要是現在讓這丫頭選,她恨不得把家里的床給換成上下鋪的鐵架子床。
一星期后就將開學,林湘很是珍惜開學前難得的休息時光,沒想到,自己又要念一遍大學了。
賀鴻遠結束假期,開始了每日在軍校上課培訓的日子。
理論課是正兒八經地上課,配合許多討論和考試內容,日常還有各項軍事訓練,完全是雙管齊下,培養的全方位人才。
這可不比在部隊服役輕松,林湘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丈夫每天回家還要做作業。
她覺著新鮮,經常手撐著下巴在一旁看著,難得在這個俊朗剛硬的男人身上品味出一絲絲的書卷氣。
有一點,但是不多。
“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賀鴻遠的作業多是軍事理論報告,他正兒八經念書不多,后期也上過一些課程,可從來沒有如此系統大量過,適應起來也是不容易。
“覺得我們家賀團長真是轉性了,不拿槍改拿鋼筆了!”林湘用目光描摹著他鋒利的下頜線,又一點點挪到男人俊朗的眉眼間,用雙手比劃,“要是再戴副眼鏡,是不是都能冒充大學老師了!”
賀鴻遠可從來不覺得自己能裝文化人:“你凈會說笑!
“我說的是真的!”林湘真打起主意,“不知道能不能單獨買個鏡框,不安鏡片。”
好吧,她承認,有些想看這男人戴個金絲邊眼鏡。
賀鴻遠完成今天的作業,將紙筆收到一邊,正色道:“你后天就要開學了,明天下午去學校?”
林湘點頭:“嗯,提前半天過去,竟然要過集體生活了,我也要適應適應!
“你肯定能適應,要是適應不了就看看能不能跟學校申請在外面住。”
林湘懷疑這人居心不良:“才不,我要有個當代大學生的樣子!你乖乖在家等我!
賀鴻遠也知道不大可能,頗為可惜道:“星期六放學后我來接你,琳琳指定要想你,我看你明天去學校她也要鬧。”
林湘歪著腦袋看向男人:“琳琳想我,你不想我?”
賀鴻遠這人少有說什么甜言蜜語的時候,尤其是這種時候,被林湘直白了當地問出口,更是僵住。
“你放學別耽擱,準時出來。”
林湘輕哼一聲,嘴硬!
次日在家吃過午飯,林湘休整后就準備出門,騎著賀鴻遠提前買好的自行車過去。
小椰子午覺剛醒,迷迷糊糊地看著媽媽跟自己再見,肉嘟嘟的小臉被親了好幾下,小手揉了揉眼睛,乖乖地跟媽媽揮手。
“聽爸爸和奶奶的話啊,媽媽星期六就回來了。”
小椰子眼神渙散,乖乖點頭,奶聲奶氣地回:“嗯,嗯!”
林湘揮別家人,背著挎包,騎著自行車出發,沿著首都掃雪后的街道一路前行,茫茫白雪皚皚中,能看見身著紅色棉襖,白色圍巾的人影,猶如雪中一點紅梅。
林湘這一走,家里似乎一下冷清不少,賀桂芳這會兒已經惦記著兒媳婦上大學的情況,盼著那些個室友都是好相處的。
“說的是星期六回來,怎么就覺得要等很久才能再看到湘湘哎!辟R桂芳朝兒子訴苦。
賀鴻遠面上鎮定,不見分毫沮喪:“娘,一星期過得很快的,湘湘要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哎!辟R桂芳還挺舍不得,也挺不習慣,畢竟自打上海島生活,這三年時間,她和兒媳相處的時間比兒子還多,現在冷不丁要分開許久,是有些難受。
轉頭她張羅著晚飯,忍不住同兒子夸起孫女:“琳琳真是長大了,看看多懂事,她媽上大學了,這孩子也不哭不鬧的!
賀鴻遠同樣頗為欣慰,看一眼在屋里翻小人書看畫畫的閨女:“是,聽話呢。”
結果當晚,吃晚飯時,小賀琳看著四方桌前的人,左右張望就是不肯動筷子,小手來回地點來點去,歪著小腦袋問:“麻麻呢?”
賀桂芳笑了:“你媽不是下午去上大學了嗎?這么快就忘了?咱們先吃飯啊。”
小賀琳擰著淡淡的眉毛沉思,思考得特別認真:“哦”
等到了夜里睡覺時間,賀鴻遠讓閨女跟著奶奶睡覺去,自己躺在冷冰冰的床上,望著天花板,心情起伏。
然而片刻后,隔壁傳來響亮的哭喊聲,打斷了賀鴻遠的思緒。
過去隔壁屋子一趟,賀鴻遠見到今天安靜乖巧的閨女哭成了淚人,小孩兒特有的清亮嗓音被哭出了幾分可憐,正口口聲聲嚷嚷著:“麻麻,我要麻麻嗚嗚嗚”
一張小臉都哭紅了,眼淚鼻涕一起掉,豆大的眼珠一顆一顆掉下來,誰見了都要說一句小可憐。
“這是怎么了,這會兒突然哭了?”賀鴻遠見閨女哭著朝自己伸出手,忙俯身把閨女抱起來。
“本來好好的,我都跟琳琳躺下睡覺了,結果這丫頭突然喊著要媽媽就哭起來了,止都止不住!辟R桂芳看著孫女哭就心揪,“下午都沒哭,怎么這會兒哭了哎!
“麻,麻,哼,哼,麻麻!币驗榭薜靡怀橐怀榈模≠R琳說話也說不利索,只摟著爸爸的脖子,眼淚打濕在爸爸肩頭,“霸霸,我們找麻麻!
賀鴻遠抬眼看了看外頭的天,都黑盡了:“媽媽上學去了,沒幾天就回來了啊,咱們在家里等她!
小賀琳記得媽媽說過上學的事情,就跟在海島上隔壁英子姐姐她們一樣,每天都要去上學,可是她想媽媽:“那我去跟麻麻一起上學!
說著說著,她漸漸止住了哭聲,只余眼眶和鼻頭是紅的,臉頰淚痕漣漣:“我跟麻麻一起睡覺覺,爬梯梯,睡在天上!
小賀琳還記得媽媽宿舍的樣子,爬鐵架子能到上鋪去。
賀鴻遠被逗笑:“你準備住你媽宿舍去?不跟爸爸,奶奶住家里了?”
“嗯!毙≠R琳哭后聲音嗲嗲的。
“小沒良心的!辟R鴻遠輕笑一聲,給親娘一個自己帶著孩子回屋的眼神,這才走回自己屋子,哄著閨女道,“咱們今晚先好好睡覺,等明天看看外面能不能出門,要是沒下雪就能走出去,咱們就去找你媽!
小賀琳特好哄,聽著這話覺得挺好,任由爸爸給自己擤了鼻涕,擦了小臉蛋,再乖乖躺好,在爸爸身邊睡覺覺:“好!
賀鴻遠慶幸閨女這性子不像自己,自己是個又軸又犟的脾氣,閨女明顯像她媽。
只是,幾分鐘后就聽到閨女毫不留情的一句話:“霸霸,你怎么沒有麻麻香香啊,你手手也沒有麻麻軟軟。”
賀鴻遠:“”
我能有你媽又香又軟嗎?
小椰子還在嘆氣:“霸霸,我想要麻麻!
賀鴻遠:…我也想要你媽。
一大一小,齊聲嘆氣。
——
開學前一天,林湘的宿舍終于齊了,除去報道那天已經認識的三人,林湘見到了另外兩人。
鐘麗華,也是首都本地人,二十四歲,高中畢業后接母親的班進了首都軋鋼廠工作,直到這次考上京大,這才辭職上學。
羅夢,二十三歲,比林湘小四個月。外省人,同鐘麗華情況類似,高中畢業后找了工作避免下鄉至今。
宿舍六人齊了,各自有些拘謹客氣地張羅著去食堂打飯,順便分享著消息。
京大這批新生因為是時隔十年恢復的高考生,入校時間也是罕見的三月,成為華國至今為止唯一一屆春天入學的大一新生。
當然,也是最后一屆。
日后的高考都在夏天進行,新生入學統一在九月。
成為如此與眾不同的一屆大學生,林湘心情還挺奇妙,這種滋味不錯的。
“今年參加高考的人數特別多,上到三四十,下到十七八,男女老少,結婚有娃的都參與了。”宿舍老大馮秋月吃著熗炒白菜感慨,“咱們也算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了!
老三鐘麗華和小六羅夢贊同:“學校對咱們也挺重視的,聽說安排的都是泰斗級別老師上課,好幾個這一兩年平.反復職的教授也來了!
林湘和老五羅夢兩個外省人是什么消息都沒有,只感慨這幾個首都本地人消息是真靈通啊。
京大經濟貿易系于次日正式開學。
本系一共四個班,每個班三十到三十五人不等,林湘全宿舍分在二班,男女比例平衡,來自天南海北的同學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互相認識著。
等輔導員上臺進行開學第一天的講話,林湘才有了自己入學七十年代大學的實感。
周圍的同學,都懷著得來不易上大學的赤誠之心,眼里充滿了渴盼。
快速地讓全班進行了自我介紹,簡單了解,再自由競選了班干部,輔導員為這一屆特殊的大一新生說起第一學期的安排。
“大家是最特殊的一屆,畢竟可從來沒有哪一屆新生是春天入學的,接下來四年希望大家好好學習,奮進,把握住來之不易的機會,不要荒廢了時間,本學期主要…”
經濟貿易系算是大學學科中的新興科系,相較于中文系這樣的傳統科系,課程更為新興,尤其是經歷了時代變化,再承接著這一兩年的政策變動,各類限制在逐漸放開,這一批學子自然是日后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說是改革開放的第一批探索者。
上學第一個星期,林湘白日里和同學們就體會到了京大資深教授的專業與人文關懷,這里的老師都不是死板的教學,風趣幽默,出口成章,一字一句間皆是人生智慧。
林湘在偌大的課堂,汲取知識,也汲取到不一樣的人生體驗。
“這大學就是好啊!毕抡n后去食堂吃飯的路上,林湘宿舍六人都背著包,拿著鋁皮飯盒,一路說道,“不僅學習氛圍好,活動還特別多,我聽說了,四月有詩歌會,五月是校運會,六月我們學校還要舉辦全市高校乒乓球比賽,大伙兒都能報名,我準備去打乒乓球,以前我在廠里就老打!
“哇,那我可以打排球!”
“我跑步!我打小就跑得快!”
體育廢柴林湘:“我給你們加油?”
大姐馮秋月笑她:“湘湘,你也來運動運動,跟我一起跑步吧,咱們報名個一千米。”
林湘:。!
穿越前就最害怕跑八百的林湘!
打住了室友的好意,林湘見其他四人對運動會向往,突然想到什么,運動會運動員多,京大更是備受矚目,不知道能不能贊助?
畢竟119椰子汁在南邊,想打入北方市場艱難,就北方的糧油公司就能攻克,‘曲線救國’迂回地走走贊助路線不知道能不能成,先混個臉熟也行啊。這事兒,可以問問趙廠長。
開學第一個星期的學習生活在新生的好奇與適應中結束,星期六下午,林湘麻溜收拾好東西,在下課鈴響后出了校門。
今天沒下雪,可寒風刮著頗有些冷,林湘在京大校門口看見了單手抱著個紅色棉襖裹成球,頭上一頂白色羊粘帽的小奶娃,一手隨意地搭在身旁的摩托車上的男人。
男人身形頎長,一身軍大衣,英俊瀟灑,只是懷里的奶娃娃消弭了他一身的冷厲,反而更加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