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出嫁后又被接回來的姑娘
“姑娘,我們走罷。”
春心提著的包裹,滿眼憐惜地看著身邊因習慣使然,還挽著婦人發髻的女人,身著素凈的青湖素裙,烏黑發髻似堆鴉,頭上卻連一根像樣的簪子都佩戴不起。
孟嬋音望著身后高門大宅,下人毫不顧忌的當著她的面,開始懸掛大紅燈籠,準備迎娶新的主母,好盡快為府上增添子嗣。
她沒有回應春心,而是出神地望著眼前的場景,思緒被拉得很遠,荒蕪的記憶中曾經也有過甜蜜、期待。
可這些全都在她成婚后,不過兩三年的時間,都被磨滅了。
只因為她生不出孩子,不,或許不是因為她,而是她嫁給的如意郎君從未碰過他。
夫君愛她,也想要與她有個一兒半女,可她嫁過去大婚之日連夫婿的寵愛都沒有得到過,最初她以為是夫君不縱欲,本著女兒家的矜持,可后來才知原來是夫君身體有礙,沒辦法享夫妻樂趣。
她并未嫌棄過夫君,因為夫君身體有疾,為了保他尊嚴,便說是自己身體不好,這些年為了調養好他的身子,拜訪無數名醫皆沒有結果。
時日一久她沒有與夫君圓房,婆婆便疑心是她身體不好,久而久之變著法子磋磨她,甚至還多次提及要休棄她,這些她都忍下了。
誰知忍耐換來的是夫君的懦弱,最后被休棄的竟然是她。
孟嬋音眼中忍不住浮起諷刺的淡笑,轉身朝著息府派來的馬車走去。
春心跟在身邊,一起坐上了馬車。
馬車很大,用的是上好的木頭,湊近細嗅,還能聞見淡淡香氣,馬車壁上雕刻的花樣都大氣精致,甚至連屁股下坐的墊子,都舒服得比她晚上睡覺的枕頭舒服。
春心轉頭看著安靜倚在窗邊的姑娘,素面朝天的小臉俏白,眉尖若蹙,好似清冷的碧波仙子,多了幾分為人妻的端莊溫婉。
她不禁想到起這次是要回什么地方,是姑娘出閣之前所在的息府。
息府乃皇商,這些年越做越大,甚至他國都有數不盡的產業,哪怕是京城來的人都得對息府的現任家主,息扶藐卑躬屈膝。
而息扶藐正是孟嬋音曾經的兄長,之所以是曾經,乃是因為出嫁前姑娘本是息府三夫人帶過來的繼女,后來又出來抱錯的烏龍事件,雖然還是以息府姑娘的身份出閣,但曾經的繼兄早就不再是兄長了。
如今姑娘被休,家主還愿意第一時間派人接回去,有個容身之所,春心很是感激。
這些年姑娘實在太可憐了,姑爺成親前千愛萬愛,本以為是個好的,誰知會是這樣的結果,真是人心不古。
車夫驅趕馬兒,車轱轆壓過青石板,因下過于,還有水飛濺泥坑的濕音。
幾縷煙霧被風吹進窗戶,貼在臉上,凝結幾顆蘊白的水珠于發上。
春心在一旁溫聲道:“姑娘,你身子不好,不若不開窗了罷。”
孟嬋音回神,對春心露出淡笑,搖搖頭:“不了,我想吹會兒風,順便看看外面的景色,我真的……太多年沒有回去了。”
明明才三年,卻覺得恍若隔世。
春心見她形容有傷,沒再堅持。
她當年原是嫁在揚州一戶世家,后來府上搬離遷移至青州,相隔揚州千里之遠。
沿途需走水路,乘船渡岸,然后再坐上兄長提前派人等候的馬車。
一來二去,花費了莫約五日。
許是近鄉情怯,剛從青州離開時她滿心雀躍、解脫之意,可正當踏進了揚州地界,她的心反而緩緩沉下了。
這三年她從未接到息府的任何書信,也沒有人問候過她一句,唯有被休棄當日息府的人恰好來得及時。
她捱了幾日,并不是因為要收拾包裹,而是決定是否要回息府。
她實在無處可去了。
這三年仿若隔世般長久,兄長的面容,往日姐妹的笑顏,都像是被塵封在桂花樹下的一壇忘記取出來的陳年美酒,泛著澀,帶著甜滋滋的朦朧微醺。
她也自然想起一起與兄長一起在樹下埋的那壇女兒紅,出閣前夕,兄長便挖出來給她了。
當時她滿心都是大婚與郎君,兄長當時說過的話,與表情,她都記不得了。
這次回去,她還能和從前一樣嗎?
兄長若是娶妻了,她應該好生討好嫂嫂,讓嫂嫂愿意給留下她,給她一個安憩之地。
孟嬋音抱著單薄的雙臂,靠在軟墊上,望著外面與記憶開始融合的景色。
沿途的亭臺樓閣掩映在煙雨朦朧中,好似仙境,在東離,沒有哪座城比揚州更美的了。
尤其是冬雪初融化,春落枯枝頭,催生出幾根綠得可愛的芽兒,美得讓人賞心悅目。
朦朧煙雨中的石橋上,行人撐著油紙傘匆匆行過,一旁的小河偶爾有烏蓬船劃過,船上傳出陣陣幽幽的纏綿小調。
巍巍高大的府邸門口早就有小廝候著,遠遠瞧見息府標識的馬車過來,眉眼開闊,吩咐其他人撐著傘出來。
馬車終于停下了,里面的人舟車勞頓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外面人熱鬧哄哄地傳來好多聲講話聲。
“快。姑奶奶回來了。”
“轎凳、傘、披風……”
“哎,姑奶奶下轎小心腳下。”
溫暖的披風搭在瘦弱的身上,驅走了來時的忐忑,打散了初春的寒涼。
孟嬋音跨進息府大門,看見熟悉的景色,鼻尖驀然一酸,心中揪心般空蕩蕩的。
“姑娘,走罷。”春心在一旁暗暗提醒。
孟嬋音抬手扶鬢,云髻清淡,連根像樣的簪子都沒有,只戴了根陳舊的木簪,穿著單薄,素凈,與富麗堂皇的偌大府邸格格不入。
“走罷。”
領路的小廝生得面生,以前她從未見過,或許是她離開后才被提拔到兄長身邊辦事的。
小廝道:“嬋姑奶奶只管喚小的,吉祥,跟家主已有兩三年了。”
孟嬋音淺淺頷首,柔聲喚了句。
軟軟的腔調,好似含了春水,直教人心頭發酥。
吉祥心忖,難怪都說家主曾經最疼愛的便是這位了,哪怕不是息府的姑娘,得知在夫家過得不好,還被休棄了,第一時間派人去接回來。
聽說這位出閣前的院子都沒有人再去住過,只有偶爾春困、夏熱、秋涼、冬寒,家主會去躺一會兒,其余時刻幾乎沒有人會去。
“不知我們夫……姑娘,現在住在什么地方?”春心叫習慣了夫人,一時半會兒改不過口。
吉祥道:“回姑奶奶的話,家主吩咐過,以前住在什么地方,現在還照舊。”
孟嬋音聞言微抬起眼,望向前方越發熟悉的小道,恍惚發現周圍的景色除了因季節之因,其余的竟然沒有改變過。
過了這條長廊,再往南走五百步,就是她出閣前住的院子,蟬雪院。
吉祥將人領到院門口,拍袍跪安:“姑奶奶,若是缺什么,想要什么,只管派人來門房吩咐小的,家主說,姑奶奶曾經就不太喜歡熱鬧,所以沒有派婢子,若是您想要人在院中伺候,也盡管與小的說。”
孟嬋音頷首,柔聲將人扶起:“多謝你,不知道阿兄在什么地方?”
從回來后,她都沒有見過息府中的人,甚至連息扶藐都沒有見到,她很忐忑。
吉祥道:“家主原是想要來親自接姑娘的,但臨時被事情耽擱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孟嬋音放下心,還想問府上其他人的情況,但話到了口里,最后還是咽下了。
見她沒有事吩咐,吉祥笑了下,然后離開了。
孟嬋音轉身走進院子。
春心在一旁詫異:“姑娘,還和以前一樣噯。”
孟嬋音打量周圍,點了點頭。
兩人進了房間。
從青州離開,孟嬋音什么也沒有要,只帶了幾件出閣前所穿的衣裳,那些陳舊的款式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連鎖邊的都是用的金線絲,足見當年她在府上是千嬌百媚長大的。
春心將包裹中的衣裙拿出來,疊放在柜中。
身后的下人抬著熱水進來,放進浴房中。
這幾日都沒有正兒八經地休息沐浴過,孟嬋音難以忍受便去了小室中沐去渾身疲倦。
待到出時,春心已經將衣裙都收拾好,見屋內茶水是涼的,便提著茶壺去后廚燒熱水。
屋內瞬間變得空蕩蕩的,空寂得好似有一只藏在暗處的惡獸,張著獠牙,欲將她一口吞下。
孟嬋音倚在窗邊的小榻上,柔善的眉眼濕潤,剛洗過的烏發還在滴水,她低垂長睫,用巾帕子擦拭。
忽然隱約聽見一旁,往日專用來夏乘涼的小室門發出了聲音,沉穩的腳步聲頗有些熟悉。
她以為是春心回來了,抬起頭,推開窗扉往外看去。
結果并未看見人,只有一只不知是哪里來的小黑貓蹲在門口。
孟嬋音收回目光,并未太在意。
孟嬋音擦完頭發后,發梢還稍潤,原也打算休息,可又因為太久沒有回來了,忍不住四處打量。
院門口的石架,架下的石桌椅,都很干凈,半分沒有長久沒有住人的陳舊,連青苔都沒有。
她剛沐浴完,穿得不多,松松懈懈的交領長袍,外面披了件還算厚的大氅,烏黑秀發用陳舊的木簪半挽于身后,垂下的長發被風吹卷起,身段朦朦朧朧。
在院中坐了一會兒,她站起身,轉去其他地方。
她畏熱,也懼涼,所以院中比別人多一間小室。
曾經阿寧時常愛來,就是不知道她離開怎么久了,蟬雪院不知是否還和曾經一樣?
孟嬋音推開小室的門時,沒想到里面會躺著人。
青年頎長的四肢懶懶地臥在一方,鋪著淡玉色的毛絨毯的雞翅木榻上,臉上搭著一塊繡著小玉蘭的方帕,姿態從容散漫,好似累極了,習慣來這里休憩。
看見男人那一刻,她渾身的血液霎時涌來,驟然立在原地呆呆地盯著他,仿佛是第一次見面,甚至都忘記了開口喚人。
直到他察覺到目光,動作微弱地轉過頭,覆在面上的那張方帕被取下。
從帕子中露出一張極其年輕的,俊美的臉龐,深邃的眉眼有異族的昳麗,烏泱泱的眼好似森中的雪,透著冷意,隨意掃來便是令人寒顫的氣壓,卻因為初初醒來而瞳珠渙散,泛著些薄的水霧也多幾分柔和的散漫。
孟嬋音看清了他的臉,那些模糊褪色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
在她眼前這個人,是息府那位年輕的家主,亦是她的兄長。
他烏睫扇動,望向站在門口的女人,臉上沒有絲毫詫異,薄唇微啟地喚她。
“嬋兒。”
第82章 撲進兄長的懷里
好多年了。
不,才三年。
可她卻覺著似乎已經過了半生,沒有聽見有人用這種語氣喚她了。
這是兄長,自幼便待她親厚的兄長,哪怕后來她不再是姨娘的女兒,他也會在她需要時,成為她的后盾,讓她最后能挺著腰,不顯落魄的從那些看戲之人艷羨的目光下,千里迢迢地奔赴回息府,依舊當息府的姑娘。
她至今都還記得到當初出嫁時,兄長連夜從外面趕回來,在漆黑的夜里避開所有人站在她房門外的窗戶下,對她有萬般的不舍,啞著腔調問她是不是愿意嫁的。
只是當時她不想讓兄長擔憂,所以歡喜地同他說愿意嫁。
兄長聽了她的話沒有說話,只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第二日出嫁,她也是兄長親自背上花轎,送上婚船。
彼時兄妹之情人人皆羨。
可如今,好似還一樣,又似乎不一樣了。
孟嬋音看著眼前的人,眼眶生澀,覺得一定是有人往她的喉嚨里塞了一團團棉花,不然為何她會一句話也吐不出來,連心都泛著苦澀。
小室中依舊維持著往日,仿佛從她出嫁后里面的東西便再也沒有人動過,卻也沒有生灰,還有人住過的痕跡。
兩人就這般安靜地對視著。
孟嬋音打量他,他也一樣在打量她。
那是她喚了十幾年阿兄的男人,面容好像還和以前一樣,似乎沒有什么變化,但她覺得好陌生。
“阿……兄。”
終于,她艱難的從喉嚨震顫出聲音。
那么微弱的呼喚,連她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聽見,因為現在她已經沒有資格如此稱呼他了,她是厚著臉皮,刻意這般喚他,好讓自己能有個棲息之所。
喚出口后她自覺羞愧,匆忙低下頭,緊張地捏著裙擺像是等待審判般不敢看他。
低頭時,她又覺得更羞恥了。
之前沒有留意到,她身上穿的裙子都還是幾年前,那時候尚未出閣,兄長有一日外出回來為府中姊妹帶回來的布料裁剪的裙子。
因她喜歡綠,所以得了塊淡湖綠的料子,是她當姑娘時最喜歡的裙子。
如今都嫁出去幾年了,她不僅一身清雋的回來,甚至連一件像樣的衣裙都沒有。
孟嬋音后悔當時離開青州時太好面子,一件衣裙、一支簪子、甚至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拿。
其實歲月從未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反而出嫁后比曾經多了嫻靜內斂的韻味,同樣也多了自卑。
息扶藐將她臉上的彷徨盡收眼底,從小榻上坐起身,眉眼冷靜地朝她走去。
一步,兩步……每靠近一點,孟嬋音能感受到屬于成熟男人的壓迫,那么濃的情緒,壓得人下意識生出臣服的畏懼。
想往后退,但朝她走來的是兄長。
她硬邦邦地杵立在門口,等著他走過來,直到男子高大的身軀覆在她的面前。
她昂起瑩白的小臉,素凈得頰邊未施粉黛,蒼白出無力的脆弱,對著他勉強勾起笑,一身素色更映身段清瘦。
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緊張,她那雙纖細的手指死死地扣住門,像是認生的貓渾身都緊繃著。
息扶藐垂眼看著她。
瘦了,瘦得下巴尖尖的,臉小小的,曾經就弱不禁風,現在身上多了幾分為人妻的成熟韻味,還那般楚楚憐人。
明明每日都看著她最新的畫像,連她每日做了什么,他都從未錯過,可現在她站在面前,他還是會有說不出的戾氣盤旋在胸腔。
孟嬋音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落在身上的打量,讓她心跳莫名加快。
以為是陌生了,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消除兄妹之間的隔閡。
她松開門,主動往后退了一步,對他柔柔欠身:“許久不曾見過阿兄,嬋兒恭問阿兄身體安康。”
息扶藐收回目光,上前虛扶起她清瘦的肩膀,手指冰涼。
孟嬋音被他碰到,背脊無端生寒。
他松開手,往后退一步拉開距離,漆黑的眼神落在她端方的面容上,忽然莞爾,冷霜集聚的眉眼霎時散去寒意。
“妹妹終于回來了。”
他等很久了。
從她背著他嫁人開始,他就在等著這一日。
孟嬋音聽見他轉暖的語調,還和往常一樣,原本緊繃的心緩緩放下,柔聲道:“方才我問過阿兄派來的吉祥,他說阿兄被事情耽擱了,晚些時候才回來,沒想到阿兄在這里。”
其實她是想問,為何他會出現在這里,但轉念又想到整個息府都是他的,她只是一個外嫁女,沒有資格去問這些。
息扶藐沒有與她解釋自己為何在此處,只望向遠處的天,淡淡道:“外面春寒料峭,妹妹自幼體弱,吹不得寒風,進來說罷。”
曾經阿兄對她就比其他姐妹要好,總能體諒她的不適。
孟嬋音心中微暖,臉頰上浮起緋粉,乖巧地點頭,往屋內走去。
里面應當是點過無煙煤,熱氣還沒有散去,又熏了淡雅鵝梨香,暖得能驅散周身寒涼。
孟嬋音乜過微皺的小榻,上面用的毛絨毯柔軟且富有光澤,用的是上好的皮毛。
讓她不禁想到在青州的事,去年婆婆得了塊披肩十分珍惜,還披出去參加宴會,不少人的夸贊讓她歡喜得不得了,也連帶著對她沒有冷臉諷刺,那幾天她難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松懈。
好像披肩與這床毛毯是一樣的皮毛。
聽說是西域進貢的,饒是一些王公大臣府上的夫人小姐得一塊都難得。
而這樣的毛絨皮毛,從她坐上馬車開始,一路見了太多了。
息府很有錢,遠比前幾年更甚,如今不僅有錢甚至也有權。
她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了,安靜地垂著眼睫,還和曾經一樣的乖順。
息扶藐并未坐過去,而是雙手抱臂倚在書架上,漆黑的瞳孔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兩人相隔五步之遙,距離恰好,不陌生,也不算不得多親近。
他說:“原是忙,剛才回來不久,聽人說你回來了,便想著過來看你,你在沐浴更衣我就在這里等你,結果睡了一會兒。”
這么大的府邸,全靠的他一人,想必是忙得抽不開身的。
孟嬋音關切地接話:“阿兄辛苦了。”
說完,對面的男人沒有開口,而是深深地望著她。
那種眼神讓她不自覺捏起膝上的裙裾,心中升起難堪,眼眶又控制不住浮起水霧被她匆忙眨去。
不用他說,她都知道,她變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那一句‘辛苦’中藏著她見不得光的小心思,是她在下意識討好他。
他是息府的當家人,只要他一句話,她便還能留在府上當息府的姑娘,而不是孤寡無依的孤女,甚至沒有人會在背地嚼舌根子說她。
若是兄長不介意,她往后的余生甚至都能受他的庇佑,而安然度過。
孟嬋音的頭垂得更低了,不敢抬頭,咬著下唇喉嚨生出哽意,身軀莫名冷得發顫。
真的不想再被拋棄。
正當她陷在惶恐中,身邊坐了人,淡淡的暗香襲來。
她的下巴被抬起,眼尾洇著一滴淚,目光朦朧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地擦拭她的眼角,低聲說:“嬋兒,無論何時何地,阿兄仍舊是你阿兄,不會有所改變,不用這般小心翼翼,不妨如以前那般對我。”
許是因為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心疼,這三年被欺負,被冷落的委屈驀然沖上眼眶,她拼命壓抑的淚含不住了。
她縱容自己撲進兄長溫暖的懷抱中,臉頰深埋在他的懷里,雙手攥住他肩胛的衣裳,瘦弱的肩膀輕顫。
“阿兄……”
遠嫁他鄉,婆母刁難,夫婿懦弱,下人閑言碎語,這三年她孤身一人嘗太多了。
這一聲帶著哭腔的聲音,讓她很難堪,卻又有微妙的底氣。
阿兄永遠是她的阿兄,哪怕兄長再冷淡,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不會改變。
懷中的女人哭得越發失控,伏在身上,胸膛濕了一塊。
息扶藐覆下長睫,在顴骨上拉出暮色的陰影,難辨真實神情。
他抬手,輕輕地搭在她抖動的肩膀上,悄無聲息用圈禁的姿勢將她環住。
安靜的室內,身形嬌小的女子被男人完全抱住,只露出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抽泣聲也漸漸微弱成哽咽,在他懷里一下沒一下地抽搭。
孟嬋音哭夠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兄長的懷中,臉色驀然一紅,匆忙坐起來。
“對不起,阿兄……”
她垂著頭,碎發覆下,哭過的鼻尖粉粉的,像是只可憐的小白兔。
息扶藐遞過去一張錦帕,“無礙,擦擦臉頰。”
孟嬋音小心翼翼地掀開微潤的眼皮,看了眼面前的錦帕,目光莫名落在他的手指上。
那是一只極其漂亮的手,骨骼分明,指腹有習武的薄繭,肌膚冷感,很難令人想象這是商人的手,反倒像是時常撫琴弄笛子的文人手。
她別開眼,飛速拿過他遞來的帕子,垂著頭,動作小心地擦拭眼角的殘淚。
心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
真好看。
第83章 男人氣息太濃了,她忍不住想往后退
哭過委屈后,孟嬋妹重新又調整好心態,抬起頭,眼眶盈著薄粉,問他:“阿兄,不知道蘭妹妹她們如今一切可好?”
出嫁之前,府上的喬兒姐姐已經嫁人了,其余的姐妹亦陸陸續續嫁走了,阿寧去了京城,連她大婚都沒有回來。
她記得只有年紀尚小的息蘭沒有許人家。
息扶藐乜她哭得微紅的臉,漫不經心地遞過一張干凈的帕子,道:“去年她剛出閣,嫁給去了李府,夫婿高中,年前舉家搬去京城了。”
“這般啊。”孟嬋音心中泛起愧疚。
她嫁得不好,息府人沒有給她送信,因為之前身份之事,她也不敢打聽,竟不知息蘭也嫁人了。
孟嬋音捏著帕子,躊躇著又問:“那姨娘,母……夫人身體可還好?”
息扶藐沉默幾息,神情淡然地答道:“姨娘與母親嫌府上空蕩,回去祖宅了,身體都還好。”
難怪府上看起來這般冷清,原來是所有人都已經走了。
兄長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府邸,太孤獨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孟嬋音如此想著,又覺得自己胡思亂想,兄長應該也已經成婚了,有妻兒在,怎會孤獨。
她柔聲問道:“阿兄,怎么不見嫂嫂,不知道她是否知曉我來了,哦,對了,嫂嫂是哪里的人?一會兒見了她,我好與她有話講。”
她覺得年紀最小的息蘭都嫁人了,而且府上的姑娘都陸陸續續全嫁出去了,息扶藐今年也已經有二十六七,也應該娶妻生子了。
甚至還在想若是見到小侄兒,她應當如何與之相處,在青州的府上沒有孩童,所以此刻她心中有點忐忑。
然而眼前的兄長聞言微抬起墨黑的眼眸,盯著她。
孟嬋音被他這樣看著,無端緊張地捏著帕子。
他看了一眼,興致缺缺地靠在椅靠上,淡聲道:“嬋兒這些年看來一心都在旁人身上,從未打聽過息府對嗎?”
孟嬋音喉嚨一哽,不安地捏著裙擺揉成一團。
她是沒有關注過息府,甚至連兄長的夫人是哪家的姑娘,何時成親的也不知道。
“阿兄……”她輕咬下唇,欲開口:“我……”
息扶藐站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沒有任何指責:“妹妹舟車勞頓,我便不打擾你了,好生休息。”
他似乎對她什么也不知情而不悅,她察覺后應該說些什么緩和的,可連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
孟嬋音咽下蔓至唇邊的話,體態柔柔地站起身,對他欠身:“阿兄慢走。”
息扶藐沒說什么,轉身離去。
孟嬋音跟在他身后,然后安靜地靠在門框上,身量單薄披風披在身上,好似偷拿兄長的。
她眼波盈盈地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隔了很久才收回視線,轉身回到屋內,坐回到凳上,白玉細長的手指慢慢托起尖尖的下巴,神色渙散地發呆。
春心沒睡多久,起來后見房中沒有姑娘,以為是出去了。
在外面轉了一圈,打聽了府上壓下的情形,才在小室中找到趴在小榻上剛醒來的姑娘。
“姑娘,你怎么躺在這里?”
孟嬋音剛醒來,眼尾又粉又潤,嗓音柔啞:“剛剛阿兄來了,與他說了會子話,結果太困就睡了。”
春心扶著她朝著去鋪毛絨毛皮的小榻上。
孟嬋音見狀眼睫抖顫,手指抵在雞翅木榻的背靠上,不敢去躺,搖頭說:“回房去罷。”
春心沒察覺她有什么不對。
兩人回了房間。
孟嬋音坐在窗邊,臉頰薄粉,像是松了口氣般微微喘氣。
這般柔弱體態,三分病嬌的姿容,哪怕是春心見了,心口要和是發燙的。
姑娘在閨中上門求娶的人就很多,只是后面時運不濟,婚事接二連三告吹,最后拖得實在年紀不小了,夫人就做主,找了一戶身家清白的府,定下婚約嫁過去。
春心都還記得到,那時候家主惦念老家主,府上的人還一直尊稱為長公子。
訂婚時,長公子還在昆山,姑娘出嫁前夕才趕回來,然后親自背姑娘上的花轎。
春心坐下,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姑娘喝口茶水潤潤。”
孟嬋音接過來,淺呷一口:“可有打聽過阿兄他們?”
春心在去后廚要熱水的時候,就已經打聽過了,遂將在外面打聽的話告知她:“剛才問過了,家主還沒有娶妻,府上那些姑娘都嫁出去了,夫人們也去了主宅,現在府上只有家主,很是清凈。”
這些剛才孟嬋音已經從息扶藐口中得知了,但還不知道他竟沒有娶妻。
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瞼,想到以前愛慕兄長的人很多,暫借住在府上的蘭可欣表姑娘一直想嫁給阿兄,怎會至今都沒有娶妻?
不禁讓她想起了所嫁的夫婿。
她的心咯噔一跳,終于曉得為何兄長會忽然生氣了。
或許……萬一,兄長也與她那夫婿一樣,身體有恙,不適宜娶妻生子,所以便沒有禍害別人家的好姑娘,至今沒有娶妻。
想到這般風華絕代的兄長,竟也有這種難言之隱,她眼中漸漸浮起疼惜。
孟嬋音放下茶杯,轉頭認真對春心道:“春心,阿兄沒有娶妻之事,你日后莫要再去問緣由了,知道嗎?”
春心一怔,轉而也反應過來了。
這個年紀的青年至今不僅沒有娶妻生子,甚至連個通房小妾都沒有,后宅干干凈凈的,府上也沒人催,本就很怪異。
若是以前尚未經歷事,或許還會去想是潔身自好,現在……
春心想到姑娘那只能看不能用的前夫君,眼中也蔓延出憐憫。
“奴婢曉得了,不會再去問家主的事。”
孟嬋音放下心,見她也跟著累了好幾日,便讓她去休息。
春心沒推辭,出去回到以前的房中。
一人無事做,孟嬋音便在房中的書架中抽出幾本詩,倚在窗邊安靜地看。
暮色四合,天漸漸暗下。
下人在客廳擺了晚膳,將她請來。
原以為兄長也在,她好賠罪白日說錯的話,結果來后發現他沒有在。
孟嬋音柔聲問吉祥:“怎不見阿兄?”
吉祥道:“家主在書房忙,很少來大廳用飯,姑奶奶別擔憂,一會小的就去送飯。”
孟嬋音點頭,沒再問。
一個人用膳很孤獨,面對滿桌精致的菜肴,她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
回到蟬雪院。
春心將房中的床幔放下,纏枝香爐中的沉香換了,重新染上淡淡的安神香。
“姑娘別多想了,快些睡吧。”
春心打著哈欠,困意朦朧地看著倚坐在窗邊,仰頭賞月的孟嬋音。
孟嬋音回神,溫聲道:“好,你也快回去休息罷。”
春心點頭出去。
孟嬋音從床邊起身,上前吹滅床邊的小燈,躺在床上閉上眼。
因許久沒有躺過這張床,一切的景與氣息都很熟悉,讓她連夢中都是曾經。
兄長一貫冷淡,可對她們這些妹妹都很好,每每出府時間長了,會帶回來很多稀奇的小玩意兒。
她年幼還說過天真的話。
說,以后要嫁給兄長這樣的男人。
當時兄長是什么神情,她忘記了,夢中也看不清。
月高懸在上空,黑貓在院子被枯藤給纏住了,死命掙扎,還發出凄厲的慘叫。
春心被打攪得睡不著,出來將黑貓抱出來,低聲說了幾句話,起身時留意姑娘的房門沒有點燈,以為她睡得熟悉,便放心回去房間去了。
天邊的圓月又大又亮,哪怕屋內不點燈,清冷的月光透過菱花窗折進來,地板上一片白霜。
孟嬋音身著單薄地坐在窗邊,雙手托著下巴,眺望天邊的月亮。
她睡不著。
從見過兄長后,她的心一刻也沒有安穩過。
兄長在她的眼中是父親,是值得依賴的靠山,可他卻和她曾經的夫婿一樣身體有疾。
他這些年過得不比她好。
在窗邊坐了許久,孟嬋音起身取下掛在木架上的披風系上,悄然拉開門,提著微弱的明月燈出了蟬雪院。
正午夜時刻,整個府上靜悄悄的。
風吹來,冬末春來的寒還是會透過披風,鉆進骨子里。
她攏緊披風,提著燈的手發僵。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不想再待在房中,出來熟悉自幼一起長大的地方打發時間。
以前她還怕鬼,現在卻能獨自一人走在幽靜的長廊上了。
越過長廊,記憶里對面有一片湖,七八月時粉的、綠的很招眼,她會和姐妹一起去游湖。
孟嬋音一口氣走到湖邊,累得忍不住彎腰柔喘。
透過平靜的湖面,她看見了自己的面容,半分生氣也沒有,臉色慘白,漆黑的眼珠空蕩蕩的,再也沒有小姑娘的那種天真。
她蹲在湖邊,放下手中的燈籠,想要去觸碰湖中的自己。
還沒有碰上,便有一雙修長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后拉。
孟嬋音還沒有反應過來,鼻尖撞進僵硬的胸膛,酸漲得眼眶登時蓄起霧。
“你在做什么!”
青年低啞的聲音含著厲色的威儀,讓人情不自禁生出慌亂。
阿兄……
她慌張地抬起艷白的小臉,水盈盈的眼無措地望著他深邃冷峻的面容,“阿兄你怎么在這里?”
息扶藐沒有回答她的話,盯著她,眼神像是有火,輕易就能將女人燃燒得渾身發燙。
男子的氣息太濃了,她忍不住想往后退,忘記了身后是湖。
他攬得她死死的,柔軟的身子緊貼在冷硬的胸膛,她掙扎得面緋嬌喘,仍不見他松開。
月夜之下,湖面波光粼粼,男女貼合的身軀在拉扯間,不經意多了幾分奇異的氛圍
第84章 嬋兒…阿兄很歡喜………
兄長的手臂很有力,禁錮得她有點喘不上氣。
“阿兄,你捏疼我了。”
她瞪著杏眸,神情示弱地望著他。
楚楚可憐得讓人縱使有萬般火氣,也退了下去。
息扶藐松開她的手,攬腰抱起她,單手提著她帶來的燈盞前面走去。
孟嬋音從未被男子這般抱過,一時有些怔愣,呆呆地看著眼前長相俊美的男人。
湖邊修建著夏季小憩的閣樓。
閣樓門被推開,她坐在柔軟的墊子上,才慢慢回過神。
青年居高臨下的將她堵在這里,語氣冷涼地問:“半夜不睡,為何會出現在那里,是想做什么?”
孟嬋音恍然大悟,原來是兄長誤會了。
其實剛才她只是驀然看見自己比以前多了怨婦的神情,先要伸手打亂,孰料剛好兄長夜里處理事務太晚了,看見她孤身一人心生懷疑,尤其是看見她蹲在湖邊,以為她要跳湖呢。
孟嬋音抬起下頜,拽住他的袖口:“阿兄,我只是剛才睡不著,出來散心,剛剛看見水中有一片樹葉,覺著漂亮想拾起來。”
息扶藐凝眉盯著她。
她乖乖地抬著臉,翦水秋瞳,膚色雪白,在剛才掙扎中系在脖頸上的披風歪斜,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膚,朦朧的起伏從他這方居高往下看去,一覽無余。
曾經的妹妹也已經是成熟的女人了。
他別過眼,撩袍坐在她的身邊。
孟嬋音見他周身壓迫人的氣息散去,悄然松口氣。
早知曉兄長在身后跟著,她剛才就不去撈什么影子。
她轉過美眸,看向身邊的男人,問道:“阿兄是剛忙完嗎?”
息扶藐乜她好奇的小臉,喉結滾動,“嗯。”
“阿兄真辛苦。”她立即接話,看他的眼亮晶晶的全是舐犢之情。
“這么晚了還在忙,不像我夫……”話至唇邊,她忽然一頓,隨即緩慢地轉過語調,“不像我是因為太清談而在白日睡多了,晚上便睡不著了。”
她蜷縮起雙腿,下巴抵在膝上,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迤邐在臀部。
小小的一團,怯生生的。
息扶藐知道她剛才沒說完的話是什么,佯裝沒有聽見,轉頭看向對面敞開的大窗戶。
恰好框景了水波粼粼的湖,與天邊的圓月。
“這幾年過得不好對嗎?”他問她,沒有嘲諷,也沒有想要看戲之意,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
孟嬋音微怔,緩緩搖頭,“不好。”
他問:“為何不好?”
為何過得不好能說嗎?
她茫然地看著身邊的青年,心中很多話都想要說出來,憋了整整三年。
可太難堪了。
出嫁前她懷著期待,整日翻看大夫人交給她的書冊,期待成為真正的女人,從未想過夫婿給不了她女人的歡愉。
婆母以為她太矜持,所以也請了婆子來調教她夫妻之事,偏生夫婿卻有心無力,這些話她有口說不出。
她垂下頭,手指攪著膝上的繡花,道:“沒什么不好,只是與他緣分已盡了。”
息扶藐望著她白凈的側顏,貼心的沒再詢問。
他一向話少,而這些年孟嬋音也從天真爛漫變得沉默寡言,沒人說話的房間顯得空蕩蕩的,陰暗的角落像是藏著能吞噬人的鬼魅。
她忍不住往角落悄然移了下,細微的動作很快吸引他的余光。
他側首,“可是冷了?”
孟嬋音搖頭,話還沒有出口,他說罷,解下身上的披風搭在她的身上。
男子身上清冽的淡香鉆進鼻中,好聞得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細長的手指捏緊沾滿他身上氣息的玄色披風。
真的不冷了。
她仍舊斂著眼瞼,像是受氣的小媳婦,連說話的生氣都很小:“多謝阿兄。”
見著這樣的她,不知為何息扶藐忽然想起幾年前還沒有出嫁的她。
她是所有妹妹中模樣生得最好的,文靜、溫柔,最喜歡的便是在繡樓里繡嫁衣,他路過繡樓下,總是能看見她認真的側臉,眼眸明亮,滿心期待要嫁給青梅竹馬的心上人。
只是后來她想嫁的心上人最終沒有嫁成,反而在他游歷鄰國商議通商之事時,她與別人匆匆定親,等他趕回來時已是大婚前夕。
她滿眼又全是別人,好似嫁給誰,就全心全意地愛誰。
息扶藐斂下面上的神情,平淡地道:“不用謝,你我是兄妹。”
孟嬋音聞言抬起小臉,唇邊終于蕩出一絲發絲內心的淺笑:“好。”
息扶藐坐回去,耳邊又聽見她好奇地問。
“阿兄為何還不娶妻?”
孟嬋音其實不應該問的,但又覺得兄長待她這般好,不忍心見他受疾病的困擾,猶豫再三還是打算開口問。
“暫時無心男女之情。”息扶藐沒看她,隱在暗處的輪廓分明,這副模樣任哪個女子見了都會化身飛蛾撲火。
孟嬋音道:“可哥哥已經二十有七了。”
他淡淡地轉頭,漆黑的眼落在她認真的小臉上,“哦,所以妹妹想說什么?”
他的眼瞳很具穿透力,充滿壓迫,好似隨意的一眼就能看穿她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
孟嬋音忍不住別過他的視線,下頜微壓抵在鎖骨上,聲音很輕,在安靜房中都需要仔細去辨別,才能聽見她說了什么。
“阿兄若是身體有恙,其實……”她咬咬下唇,眼中是閃過一絲難為情,但還是鼓足勇氣道:“我前夫婿身體也一樣有恙,這些幾年我為了讓他康復,翻閱了很多書,訪問了許多名醫,知道如何治療,若是阿兄不介意,我興許能讓阿兄康復。”
其實她已經有了法子治療夫婿,只是婆母打定主意要休棄她,她才斂了心思,沒有替別人做嫁衣。
說完她已經是不敢抬頭了,整個人蜷縮在披風中。
“我身體有恙?”息扶藐眉心輕蹙,不知道她這話是何意。
他偏頭看去,透過黯淡的月光,看見她臉頰上浮起的一團嫣紅,然后他默了。
此時孟嬋音很忐忑,也很懊惱與后悔。
男人最忌諱這種病,她之前那夫婿就如此,最見不得她四處巡訪名醫,那樣懦弱的男子尚且如此,一向要強的兄長只怕更甚。
她不應該直接開口說的。
孟嬋音斟酌言辭,想將剛才直白的話糊弄過去,他平淡得毫無波瀾的嗓音響起。
“如何幫我?”
聲線低沉,如一粒沙子在嶄新的白紙上摩擦如耳,渾身顫起細小的毛絨。
聽他似乎沒有要拒絕之意,孟嬋音松開輕咬的下唇,抬起薄粉的臉頰,小聲道:“阿兄還有感覺嗎?”
她開始望聞問切,認真得像位老醫者,說得隱晦卻直奔正處。
息扶藐深深地看著她,只道:“有時有。”
她忙追問:“強烈嗎?或者時辰有多短?”
“……”
他不說話了。
孟嬋音霎時如受驚的鴕鳥蜷縮回去。
看來這話觸及到他內心最痛了。
不過他好像也不完全有恙,不似她那夫婿完全無用,至少兄長還有感覺,醫師說過只要有感覺,康復的可能便越大。
倘若她將兄長醫治好了,他這一輩子都欠她恩情,她的后半生就不用擔憂了。
想到此,孟嬋音原本忐忑的心緩下,越發堅定要將兄長治好。
“阿兄。”她看他的眼亮晶晶的,透出堅定:“別怕,你還有治的,我一定會將你治好。”
息扶藐眉心微蹙,轉過頭,眼中閃過一似若有若無的淡惱。
他身體很好,沒什么需要治療的,可剛才出口的莫名話,就像是印證了她說的有病。
夜已經很深了,再過幾個時辰,從閣樓的窗戶可能會看見初起的晨曦。
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也沒有開口讓她回去。
孟嬋音裹著披風靠在角落,原是想著接下來如何治療兄長的疾病,結果在不在不覺間睡了過去。
意識朦朧間,她隱約察覺自己似乎被抱起來了。
寬闊溫暖的懷抱,帶著令人安心的淡香,像躺在云間,吹著春風。
好舒服。
她無意識地輕哼一聲,舒服地蹭了蹭。
抱著她的青年腳步驟然一頓,緩緩垂下頭看向懷中睡得乖巧的女人。
她半張白皙臉頰貼在胸口,耳廓透著薄粉,還為了睡得舒服,手臂搭在他脖頸上。
衣袖垂落,一雙雪白的皓腕在月色下白出暖意的玉色。
他平靜的眼神順著皓腕,落在她的側臉上,攏了攏她往下墜的身子,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清冷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這一夜睡雖然舒服,但一直在做夢。
她夢見這幾年為了夫婿能好,不斷地聽大夫所說的方法,刺激他,結果每回都是無用的,直到她伸手去碰了下。
男人衣裳半解地躺在榻上,手肘撐在身后,被碰后倏然反應很大的沉出了動情地呻吟。
這么多年了,孟嬋音第一次聽見夫婿發出這樣的聲音,欣喜地以為大夫的話真的有效,便握得更緊了不斷上下膩滑地撫動。
他死死抓住白絨毛毯的手背青筋虬盤,冷感的膚色泛起漂亮的慾粉,尾音輕顫的喘息越發動情,讓她的掌心也越發滾燙黏膩。
聽著他似舒服的聲線,她喉嚨也莫名干渴,身體更是空虛得渾身發燙。
因他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還這般持久不息,她不敢停,哪怕膨脹得雙手都握不住,還在努力。
終于到了某個時刻,他渾身猛地一顫,唇邊溢出她的名字,裹著纏綿悱惻的情意。
“嬋兒……”
孟嬋音被他喚得渾身虛軟,觸不及防被滾燙濺上胸口,濕漉一片,她也脫力地倒在一旁柔柔地呼吸。
原本已釋放的青年伸出修長的手指,抬起她失神得緋紅的臉頰,緩緩纏來吻上她微啟的紅唇。
他又低聲呢喃了一句。
“嬋兒…阿兄很歡喜…”
阿、阿兄?
不對,錯了,什么阿兄?
她察覺身上的人不對后,拼命地眨著被霧蒙住的雙眸,可唇舌被吮吸得發麻,聲音被吞噬,而原本已平息的正危險地抵在柔軟上慢慢深陷。
突如其來的兩相契合,她和他同時發出震顫靈魂的喟嘆。
那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受,連骨頭都好似酥了,像是飄飄然地踩在云上,還有隨時會被甩下懸崖的恐懼。
可她又實在舒服,眼中的霧因太舒服而凝結成晶瑩的水珠,沿著眼眶打濕鬢邊,整個人緊繃成一張柔軟的弓。
同時,她也終于看見伏在上面的青年是誰,不是那個無用的夫婿,而是那個連觸碰都覺得是在褻瀆的兄長。
他那雙冷靜含雪的眉眼被赤紅籠罩,手臂上掛著她的一雙腿,隨著大開大合,他臉上充滿了能讓她慾仙慾死的情慾。
第85章 喝鹿血湯
清晨。
鵝黃紗帳中,原本躺著的女子驀然從夢中驚醒。
她柔媚的臉上全是驚慌失措的亂,整個人直挺挺地坐起身,面色緋紅地捂著胸口,像是喘不過氣來般大口地呼吸。
半敞的窗戶被風吹得啪嗒作響,孟嬋音緩和急促的呼吸,轉頭看向周圍。
是在她的房中,沒有夫婿,沒有兄長,亦沒有荒唐的歡愛。
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孟嬋音失力地倒在軟枕上,神色渙散地盯著上面,眼中全是茫然的神色。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做出這樣的夢……怎么會是兄長。
她竭力想要將昨晚那荒唐的夢從腦子里面抹去,可越是想要忘記,睜眼閉眼便越是兄長那雙滿是情慾的眼。
看得她、看得她身體又開始發燙發熱了。
她蜷縮起身子,屏住呼吸將臉埋在枕頭里,直到門外響起春心的篤篤敲門聲。
“姑娘,起了嗎?”
聽見春心的聲音,孟嬋音驀然回過神,無力地抬起臉,那薄薄的緋色不自覺間蔓上了眼眶。
她壓下昨夜的夢,抬手撩開床幔,聲音發抖地對門口道:“嗯,進來罷,我起來了。”
春心推開門進來,看見她眼眶紅紅地坐在床邊,以為她剛醒來,所以就沒有多想。
“姑娘,早膳已經準備好了,家主身邊的人在請您過去。”
孟嬋音因為夢而心緒不寧,聽見兄長身邊來人了,羞愧得囹圄地點了點頭,隨后匆忙起身洗漱。
簡單地梳洗完,她隨著春心去前廳用膳。
原以為和昨日一樣只有她,誰知來時已經有人在了。
青年眉眼清冷,坐在深紫紅的檀木椅上,一襲玄黑長袍襯得那樣的高不可攀。
白日的兄長和夢中的兄長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孟嬋音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失神地盯著他,無端又想起了昨夜那場滿是漣漪的荒唐夢境。
息扶藐正端著白玉瓷碗喝粥,余光掃至忽然停在門口一動不動的倩影。
他掀眸看去。
杵立在門口發呆的女人一身素凈,烏黑的長發用木簪隨意挽了個發髻,半點珠翠都沒有,全身佩飾極少,青湖百花裙頭用細細的線束出朦朧的曲線。
她目光呆呆地望這這邊,仿佛是第一次見到。
他放下碗,“怎么不過來?”
孟嬋音垂下頭不敢看他,蓮步款款地上前,坐在距他有兩個位置的椅子上。
身邊候著的下人端來蓮子羹。
她這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小聲向他問好:“阿兄早。”
這副怯生生的模樣和昨夜相差甚大。
息扶藐察覺到她明顯的變化,眉心微挑,淡淡頷首,接過遞來的漱口清茶。
息府是幾百年的世家,規矩講究,所以養出來的人也一樣矜貴,餐前餐后都有好久一套章程。
但他從不會拿規矩約束府上的一眾弟弟妹妹。
等到息扶藐再用錦帕擦拭唇角,注意到全程她都沒有抬起頭,坐在原位渾身僵直,好似很害怕他。
“怎么,不符合口味嗎?”他放下錦帕乜她。
孟嬋音聞言連忙搖頭,端起面前的玉瓷碗,舀起一勺含在口中:“很喜歡,沒想到阿兄還記得我喜歡什么。”
說這句話時她沒多想,但莫名又生出心虛。
好似在說他很在意自己。
息扶藐不置可否,恰逢身邊的人忽然前來有要事稟明。
他沒有在這里留多久,就隨人離開了。
待到他走后,孟嬋音緩出高懸的心,端起蓮子粥溫吞地咽下。
用完早膳后她無事可做,便想著去府醫那里轉了一圈,不經意地要了幾味藥。
因她拿的是些滋陽之藥,府醫疑惑地問了幾句。
孟嬋音這些年早就已經學會了,面不改色回答他們的疑惑,柔聲道:“我自幼身子不適,偶爾需要補氣血,故而想晚上熬湯。”
府醫沒再多問。
她拿著藥材回到蟬雪院,春心正在外面與旁人一道玩耍,剛好方便她在院中生爐子。
臨近下午天邊泛起淡淡的暮色,息扶藐書房方才恢復安靜。
他懶散地靠在椅子上,雙眸微闔,一條長腿伸直,渾身散發慵懶。
篤篤——
門被輕輕地敲了兩下。
他掀開眸看去,從外面傳來女子怯柔的聲音。
“阿兄,忙完了嗎?”
息扶藐眼中的冷意褪去,手肘搭在扶手上:“進。”
門口的孟嬋音聽見他微啞的聲音含住疲倦,伸手推開門。
屋內有些暗,沉香已燃燼,只剩下淡淡的余香。
息扶藐凝著提著食盒進來的女子,身段婉約窈窕,蓮步緩緩,耳珰隨著走動輕輕地晃在烏黑的發間。
她走上前將食盒放在案上,含怯的語氣中含著溫柔:“方才我聽見吉祥說,阿兄中午沒有用膳,所以我特地親手熬了杜仲黨參乳鴿湯……”
打開食盒,端出里面的白玉瓷盅,放在他的面前。
息扶藐聞言看著面前的湯,伸手打開蓋子,一股淡香撲面而來,原本心中的倦意霎時散去不少。
他眉心不自禁地舒展,嘴上卻淡道:“我不餓,不用特地為我熬湯。”
嘴上說著,手已經拿起陶瓷勺,有幾分要嘗試的動作。
孟嬋音垂著頭,小聲地補了一句:“這湯中加了點藥材,很適合兄長喝。”
正拿著陶瓷勺舀湯的青年聞言一頓,手指松開,面不改色地問:“加了什么?”
“芡實五錢、茯苓五錢、淮山五錢、蓮子五錢……”
她認真地細數里面加了什么:“哦,阿兄喝完這蠱湯,這里還有一小碗鹿血,適配著一起喝應該很有效。”
說著,她又從底下端出一小碗鹿血,擺在他的面前,絲毫沒有看見面前的男人神色深沉地暗忖,如何才能不喝她送來的這些。
若是當著面不喝,她性子敏感,想必面上不顯,回去定會多想。
他壓下心中想法,拿起一旁的書,“先放這罷,我晚些時候再喝。”
孟嬋音見他看似很忙的模樣,想到以前夫婿也是如此,料想他是忌醫,怕喝下后沒有任何反應,覺得丟臉。
等下她只要一離開,他定然會將這些都倒了。
孟嬋音滿臉認真地點頭,雙手托腮,蒲扇卷翹的眼睫:“好,我等阿兄忙完。”
她大有一副非得要看他喝完才會走的架勢。
息扶藐拿書的手微頓,遂抬起手中的書擋在她直勾勾的雙眼上,臉上難得露出幾縷無奈。
“好,我先喝,一會兒你拿著空碗回去可好?”
孟嬋音唇角揚起,乖乖地點頭:“好。”
息扶藐在她的目光下,端起白瓷湯盅喝下湯,然后又面不改色地咽下新鮮的鹿血。
剛咽下沒過多久,一股熱意從腹下涌來,他的瞳孔微顫,竭力壓住那種感覺,繼續拿著書看。
孟嬋音一直留意他面上露出的神情,“阿兄怎么樣?”
他眉心微揚,淡聲道:“不如何。”
也沒有用嗎?
孟嬋音見他神色如常,眼中不由得露出失望。
窗外已朦朧出暗色,她打算上前去將屋內的燈點亮,剛一起身,手腕忽然被炙熱的掌心攥住。
掌心滾燙得她好似要被灼傷了。
她忍不住瑟縮地抽出手:“阿兄?”
坐在椅上的青年望著她,喉結輕滾,語氣難辨情緒:“不用點燈。”
不知為何,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壓抑,尤其是他的目光,分明和平日一樣,她卻覺得他的體溫傳進了肌膚中。
孟嬋音心中無端升起慌亂,悄然往后移了步,卷翹的眼睫蒲扇出怯弱:“那……阿兄,我先回去了,你不要忙得太晚了。”
“嗯。”他松開她的手。
幾乎是一瞬間,她如同受驚的小白兔,捉起裙擺便往外跑去。
因為動作慌亂,所以沒有看見身后的男人看她的神色,眼底翻涌壓抑的黑霧,在門闔上那瞬間,他受不住的單手撐在桌案上,低垂著頭,抿唇壓住即將要出口的喘息。
她以為他真的有病,所以用量頗多,未了還加了一碗鹿血。
正常男人很難做到面不改色。
他撐在案上的手臂青筋鼓起,喉結不停滾動,眼底洇出一圈濕緋,周身的冷淡褪去,多了幾分放縱的慾氣。
他有些控制不住,腦中全是她方才的聲音,還有昨夜單薄披風下朦朧的身段。
有時有感覺,是只要想到她時時有感覺,所以他才時常去她曾經住過的院子。
但她從來都不知道,將他當做兄長、親人。
他倒在椅子上,深邃俊朗的臉朝上方,呼吸沉沉,解開腰帶的手微急迫。
握住那瞬間渾身興奮出顫栗。
衣袍松懈散落在兩側,隨著手腕的起伏,只有余香的屋內漸漸蔓延出熱潮。
他眉心似蹙非蹙,原本冷峻的面容浮起癡迷,克制地咬住下唇,不想要如此不堪的聲音泄出。
但她如影隨形。
阿兄——
阿兄,有感覺嗎?
每一句柔柔的聲音都像是伏在耳邊問的,鹿血在體內與那些藥材一起發散,他近乎忘我,急喘如登山之人,快感不斷堆積。
黑暗徹底籠罩了整個書房,只能看見朦朧的身影大刀闊斧地坐在椅子上,不斷搗出的黏膩地拍打聲。
忽然,他睜開眼,側首眺眼看向門口。
門沒有關緊,像被風吹了一下,露出一條細小的縫隙。
頭皮發麻的快意霎時蜂擁而至,他臨近緊要時刻,顧不上沒有關緊的門,眼尾緋紅地盯著那處,越來越快,最后低聲沉吟出來。
屋內只剩下男子尚未平息的呼吸,平添出怪異的曖昧。
門縫被闔上了。
他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在黑暗中無聲地勾起殷紅的唇,眼底浮起一層怪異的笑。
第86章 喝牛鞭湯
華燈初上,小道上被霧黑籠罩,女子急碎的腳步不停。
孟嬋音臉頰薄粉,腦中全是方才不慎看見的畫面。
張力、欲望。
男人渾身都是令人頭皮發麻的色情,和平日高不可攀的模樣很不一樣,是男人身上才有的情欲。
她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見這些,也從未想過竟是在兄長身上看見。
越是去想,她心口越是跳得古怪,甚至連呼吸都很艱難,像是被熱潮出的氣堵住了渾身所有毛孔,迫不及待想要得到解救。
她一路小跑回去,直接跑去院中擺放的水缸面前,一頭扎進去,隔了好半晌快要憋不住氣了,這才氣喘吁吁,滿頭濕漉漉地出來。
孟嬋音無力地跌坐在水缸邊,捂著胸口急促地呼吸。
好安靜。
太安靜了。
安靜得她聽見了自己紊亂的呼吸,雜亂無章的心跳。
每一聲都好似跳到了嗓子眼,耳朵里都是嗡嗡的朦朧聲音。
這一刻她忽然很慶幸,她前不久給春心放了假,讓她回去與等她的青梅竹馬成親,所以院中沒有人。
現在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露出渴望,和對神秘欲望的期待,那種空虛像是密密麻麻的蛛網,瘋狂將她緊緊地裹住,哪怕很難受也甘之如飴。
孟嬋音撐著水缸,渾身濕漉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進屋,游離著將身上的衣裙褪下。
目光不經意稍至一旁的鏡子。
她看見鏡中的自己,臉頰未施粉黛卻有艷色,雪色的嬌軀恰到好處的曲線豐滿,沒有被人碰過,連她自己也沒有。
她不禁想到了兄長,兄長繼承了祖母的異族血統,所以生得不似揚州男子那般羸弱,身量高大,肩寬窄腰,長腿,饒是尋常男子立在他的面前,都會憑空多出幾分弱氣勢,更遑論女子這般嬌小的身段。
他若是站在她的面前,一定能將她全全罩住。
孟嬋音忍不住走向銅鏡,眼睫垂出羞赧的弧度,伸手按在胸口,看著自己的手,莫名又想起了兄長的手。
他的手寬大有力,剛才握她手腕時,有瞬間迸發出令她心驚肉顫的強勢。
若是當時他拉住她……
孟嬋音倒吸一口氣,臉上動情的蕩漾霎時消散得一干二凈,看向銅鏡的美眸中浮起水霧。
她把自己捏疼了。
她無力地坐在木杌上,捂著臉趴在妝案前失控地哭出了聲。
她好像瘋了。
那是她的兄長,她怎能想著他做這樣的事。
三年的寡居竟然令她變成,如今這樣放浪的女子。
外面不知何時跑來的一只小黑貓,不斷地刨著墻面,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黑暗中女子柔弱的哽咽由大變小。
最近這幾日孟嬋音不太愛出門。
息扶藐原以為她回來了,會去找往日閨中密友敘舊。
清晨用膳時,他道:“外面有春花節,你若是在府上待得悶了,可出府去散心,我已經吩咐過管家,想要什么你只管去買。”
孟嬋音知曉他是見自己悶得太久了,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可還是忍不住抿唇露出淺淺地笑。
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忽然斂下笑,頭垂更低了:“多謝阿兄,我在府上不無趣。”
息扶藐眉心微蹙,道:“府上什么也沒有,出去總歸熱鬧了,心情就好了。”
最近她臉上的愁容比剛來時還要多,這些他都看在眼里。
孟嬋音聞言他的話,思緒發散,心口泛出一絲甜,那些不應該的情緒,就像是成堆在陰暗角落里已經成熟得糜爛的蜜桃。
“好的,阿兄。”她小心地壓下心思,臉上如常般對他揚起乖巧的笑。
息扶藐眉心展開,接過身旁人遞過來的濕帕凈手,
道了一句下午會忙,所以中午就不與她一起用膳了。
孟嬋音點頭,看著他漸漸離去的背影,習武的身形很健壯。
她情不自禁想起剛才,兄長卷起手袖時露出的腕子,青筋鼓在透薄的皮膚下,很有力量的美。
就和他每次做那種事,臉露出的神情一樣,懶散隨意……粗暴。
孟嬋音輕顫斂下的長睫,臉頰熱出薄粉,咽粥時太急了,一不留神嗆了好大一口。
她單手扶在桌上,咳嗽得眼尾濕,面紅耳赤,也就掩蓋了原本浮起的春情。
用完早膳后,她百無聊賴,又轉去了府醫處。
柔弱的姑娘嬌怯怯地站在門口,一段雪月綠穿出楚楚動人之姿,語嫣柔柔地看著里面。
府醫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的美色也不少,每每都會對這位府上新來的姑奶奶移不開眼,純粹是欣賞美人。
看著眼前的女人,他心中忍不住暗忖,前姑爺這是怎么想不開,這般漂亮的夫人都要休棄。
“嬋姑娘可是身體哪里不適?”府醫放下手中的事,和善地問。
孟嬋音攪著手帕,薄涂淡粉唇胭的下唇咬出一道深痕,輕聲道:“還和之前一樣,要、要那些藥。”
府醫見她生得羸弱,也沒再多問,將藥材包好遞過去。
“多謝大夫。”她接過藥,欠身謝禮后一刻也沒停,轉身跑走。
回到院中,她的臉頰已經通紅,坐在院中的小爐子面前,開始熬湯。
水開時她倒藥材的手莫名抖了下,原本要分成兩次的藥,她不小心整包倒了進去。
她失神地盯著翻滾藥材的牛鞭湯,輕聲呢喃:“阿兄能受得住嗎?”
篤篤——
書房的門再次被敲響了,這幾日每日如此。
女子柔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阿兄。”
屋內的人聞言皆往外門口看去。
張樂心中詫異,這個時候怎會有小嬌娘來打擾?
他剛從鄰國回來,還不知息府多了位姑娘。
赫連尤卻知道這位大舅哥,將被休棄的妹妹接回來了,而且這位妹妹還是當年那被抱錯的繼女。
息扶藐聽見她的聲音,放心手中的書,揉著額頭,語氣柔和:“進。”
孟嬋音聞言,伸手輕輕地推開門。
來時她只知道他在忙,以為再忙也和之前一樣,這個時辰已經休息了。
沒想到推開門里面竟還有兩人。
她提著食盒,滿臉不知所措,躊躇地立在原地。
張樂喜愛美人,見她生得弱柳扶風,剛好合他對美人的欣賞,贊嘆出言:“好一位絕代佳人,窈窕仙,息府竟然還有這等絕色,子藐,你可藏得深啊。”
青年淡淡地乜他一眼以示警告,遂眉眼柔和地看向門口的女子,招手:“嬋兒過來。”
孟嬋音提著食盒上前,越過其余兩人,在他們的視線中,如常將案上那些重要書信都推開,騰出位置擺放出一盅還冒著熱氣的湯。
她望了眼下方的人,輕聲道:“阿兄,還是熱的,等會兒涼了再喝。”
息扶藐還沒有開口說話,一旁的張樂探起身,湊上前聞了聞:“你這妹子手真巧,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
他一壁說道,一壁挑眼含詫異地盯著孟嬋音。
這還是第一次在息扶藐身邊,看見活生生的美貌女人,他還以為息扶藐要孤獨終老呢,今日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怪哉!
孟嬋音聽出他似乎是誤會了,對他欠身道:“張郎君好,以前在阿兄的書房,是有與張郎君見過的。”
兄長身邊的人她雖不熟悉,但以前見過幾眼,所以還記得眼前的這個男人。
張樂一怔,暗忖她這語氣有些熟悉。
還沒有想通,首座的青年淡淡開口:“好了,今日先就這樣,剩下的日后再議。”
美貌妹妹一來就開始趕人走?
張樂眉心一挑,正欲開口調侃。
身邊的赫連尤瞥見男人冷淡的眉眼,一臂攬住他的脖頸將他往外面拉,“走了,還有事沒弄完,再晚些就要來不及了。”
“子藐,我們先回去了。”
張樂掙扎:“哎,別拽我,我還沒有說完呢。”
赫連尤連拖帶拽的將人拉出來,松手道:“張公子,你想再去鄰國養老嗎?”
張樂花費三年才終于回來,怎可能又去,當即一臉嫌棄地擺手。
赫連尤道:“那你欠我一條恩情。”
張樂睨他:“你什么意思?”
赫連尤聳肩,往前走:“你還沒有認出來剛才那女子是誰嗎?”
張樂追上去:“你認識?”
赫連尤乜斜他,只道:“你沒忘自己是怎么去鄰國待的這三年罷。”
張樂垂頭細想,腦中忽然閃過剛才在里面見的那女子,那不就是三年前,子藐讓他在揚州好生照顧,結果等子藐回來已經被嫁人的繼妹嗎?
因為當時他還不知子藐對這位繼妹的心思,所有沒有將她要嫁人之事告知給他,這次才被丟去了鄰國,一待就是好幾年,最近才被準許回來。
張樂反應過來后,神色震驚,猛地抬頭:“子藐竟然將人妻搶回來了!”
“禽獸啊。”他大為不恥。
赫連尤對他無言以對,闊步離開,沒與他講話。
“哎——不是,和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張樂在后面追著問。
而此時已經恢復安靜的室內,作案上湯冒著清香,勾出人胃里的饞蟲蠢蠢欲動。
孟嬋音安靜地垂首跪坐在蒲墊上,余光留意到身邊的人拿起湯勺,舀起乳白的湯,既緊張又無端有心慌意亂的心虛。
他問道:“今日又是什么湯?”
孟嬋音嗓子一緊,翕動紅唇,小聲回道:“牛鞭湯,再加了些補身體的藥材。”
息扶藐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看著勺子舀出來湯,肉湯香味中夾雜的藥材清香太濃了。
這一盅下去,許是又會控制不住。
他傾覆長睫,端起白玉盅放在唇邊,在她的窺視下喉結滾動,喝得一滴不剩。
第87章 這個畫面她連夢中都不敢……
孟嬋音坐在一旁看著他喝完后放下碗,沒說話,但那雙骨骼分明的手指搭在碗沿邊,透出玉色的清冷。
之前她便注意到兄長的這雙手生得極其好看,尤其是……
她又想起來之前看見的場景,臉頰泛起熱氣,匆忙別開眼不敢再繼續看。
孟嬋音擔心藥效發作平添尷尬,上前收拾完桌面擺放的湯盅,提起食盒站起身,輕聲道:“阿兄,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何處不對便與我說,屆時我再換個法子。”
青年望著她的眼神平淡,頷首:“好。”
他的聲線有些虛啞。
孟嬋音留意到了,平靜的心驀然一跳,遂蓮步輕飄地轉身朝著外面走去。
輕輕的闔門聲很小,如她人一般怯怯的。
天還沒有完全黑,但書房里的窗戶都拉下了遮光的簾子,一盞微弱的燈噗呲一聲輕晃了一下。
男人被藥效帶起炙熱的的沉喘含在喉嚨里被悶出,隨著一下又一下的撫慰,氣息漸漸變得紊亂,從唇邊溢出的呻吟有想要克制,卻又因為舒爽而失控的矜持。
孟嬋音還沒有走。
她抱著食盒靠在墻上,眼中泛起迷離的水汽,緊咬下唇,心中為自己在做的事覺得不恥,可又挪不動腳步。
她應該離開,而不是每次送完藥都停在門口,聽他動情時發出的聲音。
像是每天夜里,院中出現的那只小黑貓伸出尖銳的爪子,不知為何拼命地撓墻。
刺啦——
每一聲都讓她夜里醒來輾轉難眠,到了白日她去墻角看過了,并沒有看見小黑貓留下的爪印,只有初春開出的鮮艷野花被暴雨踐踏,糜爛在了墻角根上。
她覺得自己好似那朵花,躲在墻角窺視不應該看的東西。
為兄長治病是她真心的,不應該躲在外面也是真的,但就是克制不住行為。
就當、就當做是她的最后一眼,以后……她會克制的。
孟嬋音紅著眼尾,咽下無聲落下的羞恥淚,側過頭看向縫隙。
他每次坐的位置都恰好對著門縫,可面前又有一張齊腰的作案擋住看不見什么。
可這種明知道卻看不見的、似有似無的,更顯得色情,而且她每次都能很清楚地看見他臉上的神情。
兄長喜歡低垂眼睫,面色冷淡,仿佛不像是在做那種事,倒像是在處理公務。
可手臂粗魯地伏動、顴骨上不正常的艷緋,以及喉嚨中泄出的壓抑。
一切都昭告著他在做什么。
尤其是到了緊要時刻,他會莫名地抬起微紅的眼,直勾勾地凝望門口,隨著尾音輕顫的長嘆,眉宇間卻不經意蘊出漣漪的風流像是快活到了欲仙欲死的地步,像是在看,只有仔細打量他才會發現,連瞳孔都是渙散的。
最初她以為他看見她了,會被嚇得匆忙跑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第二日應該如何面對他。
可到了第二日,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打算向他承認錯誤,但他似乎并沒有發現,依舊待她如常,沒有露出任何的責怪。
如此,她高懸的心方才緩緩落下。
兄長不知道門口有人,只是動情至極時下意識抬頭,剛好讓她看清了那充滿蠱惑的表情。
每次高潮過后書房就和安靜,隱約只余情后的微弱喘息。
孟嬋音怕被發現不會多逗留,每次提著食盒的步伐都很輕。
離開后,她的神魂好似都丟在了書房,什么時候回到房中的她記不住了。
天已經徹底黑了。
今夜無月,清冷,空虛,接踵而至的感受讓她無力地倒在柔軟的被褥上緊緊地抱住,夾住的膝蓋難忍地磨蹭。
她難受得快哭了。
自從第一次偷看后,她夜里總會想起,一想起便有玷污兄長的愧疚,那種痛苦和快樂并存的感受中還夾雜著深深的后悔。
她不應該來息府的,尤其是當時不應該與他說,要幫他治病。
真正病了的是她。
病得快腐爛了。
她彷徨,無助,可雪白的臉頰卻越發紅潤,渾身發燙,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栗。
高潮散去等待她的只有無盡的黑暗,黑暗中又蔓延出蛛網般的空虛。
外面墻角的小黑貓又開始拼命地撓墻,怪異的刺耳聲讓她心臟一點點酥麻。
兄長讓她不要總是待在府上,偶爾也要出去散散心。
所以孟嬋音一大早便出去了。
她戴著帷帽擋住面容,身著低調不顯眼的衣裙,漫無目的地走在繁榮的街道上,一切都很陌生。
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
就比如她以前常來的書閣早就搬走了。
這里在三年前原是最繁華主街,不知是什么時候整條街都搬走了,變成了只有幾間商鋪的冷清街。
而書閣上的牌匾也變了。
風情店。
孟嬋音站在對面盯著那幾個字很久了。
在青州也有風情店,最初過去時她與其他夫人相交還好,夫人相聚在一起平素會聊一些隱晦的話題。
比如在夫婿身上得不到滿足,就會蒙面去風情店中買玉勢,或者是買其他能得到歡愉的緬鈴等物件。
她一向都只能聽著,回去會在畫冊、話本中看,卻從未感受過。
其實她并不重欲,甚至活寡的這三年她很少去想過這些,可自從回了息府,那種空虛每夜都會襲來。
孟嬋音是如何走進風情店,還在里面買下玉勢的,她依舊記不得。
出來時看見懷中的盒子,羞憤得想要丟掉。
可還沒有丟出去就聽見身邊響起,頗有些熟悉的聲音。
“他整日都只有那些詩書,只有那些藏在盒子里的小玩意,從來沒有過我這個夫人,甚至這三年都與我分床而睡,進我房中的次數屈指可數。前幾天聽聞那女人被丈夫休棄,回了揚州,他高興得這幾日頻頻外出,還穿上了以前她喜歡的衣裳,你讓我如何冷靜!”
聽見熟悉的聲音,孟嬋音下意識轉過頭,看見不遠處立在風情店門口忽然崩潰哭出的女子。
雖然她頭戴帷帽遮住了大半的身形,連面容都看不見,孟嬋音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那是魏明月。
搶走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的女人。
其實她自幼就與人有婚約,對方家境殷實,名喚婁清河,待她有青梅竹馬的情意,珍重她、愛護她。
可這一切都在一場宴會中結束了。
魏明月不慎跌落下水,距她最近的婁清河不能見死不救,便跳下去救了人,因此她纏上了他。
之后更是在知曉婁清河明明有婚約,卻給他下藥。
當眾人闖見私情,婁清河只能與她退婚,轉而娶魏明月,而她也另許他人。
以前孟嬋音是恨她的,可再次看見她卻又覺得心中沒有恨意,只有怨氣。
聽見魏明月說婚后日次與她無二,婁清河至今還惦念她,那股怨氣又漸漸散去了。
許是她的眼神太直白,風情店門口的魏明月轉頭看見,臉上露出被人發現的羞憤。
若是在當年,這個驕縱的大小姐會讓人剜了發現她秘密的人,這三年讓她性子變了。
看見有人用熟悉的目光盯著,魏明月抓著帷帽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匆忙離開風情店,腳步彷徨得好似身后有鬼魅在追她。
是怕被人發現來風情店罷。
孟嬋音垂下眼瞼,盯著懷中的盒子,心中沒有嘲笑她想法,轉身回了息府。
回去后她將玉勢仔細擦拭干凈,然后用帕子包裹住放在枕下。
在園子賞了會兒花,不經意聽見下人說息扶藐還沒有回來。
她賞花的興致驟減。
下午臨近傍晚時天邊轟隆地響起雷聲,天邊的云烏泱泱地壓下。
她懶倚在窗邊,伸出蔥玉般白的纖指,接著冰涼的雨水。
好涼。
她收回手,雙手托腮,眨著烏黑的杏眸看著墻角,暗忖,今夜應該沒有小野貓撓墻了罷。
夜幕四合,息扶藐還沒有回來,天邊的雨下得越發大了。
孟嬋音用完晚膳后擔憂地問吉祥。
吉祥笑道:“姑奶奶您放心,家主淋不到雨的,只是因為事情耽擱了,晚上會回來晚些。”
孟嬋音轉念想的確如此,遂沒再多問。
但她一直坐在大廳。
不知過了多久,從外面才走進來眉宇染冷濕的青年。
大廳的燈火黯淡,趴在桌子上穿著青湖綠素妝面裙的女子,未戴珠翠的發髻松松地堆鴉如黑云,半張瑩白的小臉枕在手臂上,透出幾分脆弱。
息扶藐抬手將沾著濕氣的外裳解下,讓身邊的人下去,然后放慢腳步走過。
再如何輕都還是驚動了淺眠的女子。
孟嬋音迷迷糊糊地睜開酸澀的眼,朦朧間看見清雋俊美的兄長眉宇含柔地蹲在面前,正凝望著她。
這是夢里出現過。
所以她懵懂地伸手拉住他的手,放在臉頰下,氣音朦朧:“……阿兄。”
喚完后還黏人地蹭了蹭,像極了一只乖巧的小貓兒。
息扶藐眼中浮起淺淺的淡笑,被壓在臉頰下的指腹輕蹭過,低聲喚醒她:“怎么趴在這里?”
聽見如此清晰的聲音,孟嬋音驀然從半夢半醒中清醒,看見靠得如此近,甚至連呼吸都噴灑在臉頰上的青年。
她受驚似地起身往后退,卻忘記自己還抓著他的手。
青年不慎被她用力拉的力道,引著往前撲倒在她膝上。
深邃的臉龐埋進她的腿間的那剎那,她好似聽見什么在耳邊瘋狂翁鳴,比每夜在墻角難耐撓墻的貓爪聲都還要刺耳。
她怔怔地垂頭看著跪在面前的青年,緩緩抬起醉玉頹山的臉,眼尾上浮著淡淡的濕緋,悄無聲息地瀲滟出色氣。
這個畫面她連夢中都不敢想。
第88章 秋枇杷
孟嬋音手忙腳亂地伸手欲去扶他,不敢提及剛才的尷尬:“阿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可有什么地方磕著?”
息扶藐站起身,亦是掠過剛才,溫聲回她:“無礙,你怎么在這里?”
兩人之間好似往常,兄長問,妹妹回,關系親密無間。
她道:“等阿兄,外面下大雨,擔心阿兄。”
話音落下,頭上便被輕輕地揉了下。
他說:“不用擔心,日后若是雨大了,我回不來,派人傳口信給你,以后不用在這里等,你身子弱。”
明知道他說的都是兄長對妹妹說的關心話,她心中還是忍不住泛起酸澀的甜。
她忍著他主動靠近的甜蜜,對他乖乖地點頭:“好。”
息扶藐的視線從她柔善的面容劃過,看向已經停雨的外面,“雨停了,走罷,我送你回去。”
孟嬋音正欲起身,面色忽然一變。
許是一下起猛了,一瞬間腿間流出濕膩膩的,小腹也隱隱墜重的地泛起酸脹。
竟是月事來了。
她臉色一變,慌忙又坐回去,想要壓住那股往下墜的感覺。
息扶藐見她忽然的動作,黑眸看去:“怎么了?可是腿麻了的?”
說罷他屈身欲去替她揉小腿。
還沒有碰上,耳邊就響起女子怯生生得好似快要哭泣的聲音。
“阿兄,別碰……不是。”
輕輕的腔調如一江春水,含糊著軟怯。
他心口一跳,壓下那股不合時宜的感覺,抬起頭,看向她泫然欲泣的瑩白小臉上布滿薄薄的艷色。
她為難地咬著下唇,因為羞恥,下眼眶濕紅紅的,抓住他的手腕嗓音輕成氣音:“阿兄,不是腿麻了,能不能幫我去找個丫鬟過來,幫我……”
剩下的話她說不出口,期期艾艾地定眼乞求他。
用如此楚楚可憐的眼神看一個男人,的確是會得到男人真心實意的憐憫,但他心思本就不純,會下意識往另外一出去想。
息扶藐驀然垂下眼瞼,道:“天太晚了,她們都已經休息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連忙開口拒絕。
可臟字還沒有從她口里出來,他已經將她從椅子上橫抱起。
身子倏然騰空,孟嬋音下意識雙手環住他的脖頸,揚著水盈盈的眼看向眼前的男人,原本羞赧的心忽然平靜。
他知道她是怎么了,而且不嫌棄,也不覺得站在身上是什么污穢。
這讓她想起在青州,那邊風俗不大方,女子來月事那幾日不能出門,不能見人,只能坐在小黑房子中等著月事結束。
沒有那一刻,她無比清楚地感受到差別。
有人在疼她,她也有家和愛。
“阿兄。”她柔弱地靠在他的肩上,嗓音低落。
“嗯?”他尾音上揚,步伐穩健地抱著她走在,只余微弱燈火的長廊上。
“若是當時我沒有嫁去青州就好了。”她失落地說。
息扶藐神色微動,薄唇微啟,話還沒有出口,便聽見她兀自喃喃最后的話。
“要是當時我嫁給的是子胥哥哥,這樣我就能和阿兄在揚州,時時見面……”
她靠在他的肩上,壓制襲來的情愫,不敢明說,小心翼翼的用別的話向他說真心話。
剛從青州離開時,她沒有生出什么后悔,姨娘從小便教導她,女子生來就要嫁人,哪怕她被兄長接回去,他也不會一直養著一個,還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老姑娘。
所以她來息府的途中就做好準備,回來住一段時日,討好阿兄與嫂嫂,讓他們真心實意的為她另擇一戶好人家,待她好的夫婿。
唯一的差錯便是在來時,她真的從未想過兄長還是會待她如此好,也如此令她歡喜。
她曾經情竇初開的情意給的是婁子胥,可時日久了,在柴米油鹽的日子里淡化成遺憾,卻不會去惦念。
而現在重新令她惦念不忘的,是兄長,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子胥哥哥?”聽見她口里說出來的人名,息扶藐的腳步驟然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都已經娶別了別的女人的男人,她現在還想要嫁,當初他不應該只逼婁子胥退婚,應該徹底抹去他,她現在說不定就不會惦記了。
孟嬋音以為他已經忘記了,便與他解釋道:“嗯,就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婁子胥,那年我和他訂過親,后來因為發生了落水之事,他迫于世人言語,不得不與我退婚,轉而娶了魏府的姑娘。”
她解釋得很詳細,但他聽后表情淡淡的,似乎只是一個根本就不值得記起的人。
孟嬋音留意著他自始至終都表現得很冷淡,臉上不免浮起失落。
息府的姑娘那般多,自幼定親的姑娘也不在少數,況且也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兄長他不記得也是應該的。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抬起小臉,認真地盯著他的下頜,“阿兄,如果你再為我選夫婿,能不能不要離你很遠啊?”
息扶藐沒有看她,走到蟬雪院推開房門,“一會兒我給你裝暖腹袋,晚上抱著睡。”
他將人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孟嬋音等不到他的回答,心下失落,面上卻不顯,溫婉地露出柔笑:“好,辛苦阿兄了。”
息扶藐目光越過她,見她被褥疊得整齊,上前去抻被褥。
“阿兄——”
他轉過頭,似不解地盯著她,薄唇微動:“怎么了?”
枕頭下還壓著白日買的玉勢。
孟嬋音壓下臉上浮起的慌亂,佯裝鎮定道:“阿兄,我想先換衣裳,不著急睡。”
息扶藐聞言隨意地睨了眼床榻,腳步往后退:“好。”
他出門后貼心地闔上門。
孟嬋音高懸的心緩緩松下。
從椅子上站起身,先上前去掀開軟枕,打算將玉勢尋個地方藏起來。
指尖剛碰上,忽然就如觸烈火,忍不住往手收。
她斂下卷翹的長睫,輕如蝶翅顫了顫,將枕頭重新蓋在上面。
換完干凈的衣裳,隔壁小室有人抬了熱水進來。
門扉被叩響。
“嬋兒,水已經好了。”他立在門口說。
門被拉開,披著一頭烏黑柔順長發的女子探出頭,美眸水柔柔地仰頭看他,輕聲道:“多謝阿兄。”
息扶藐將暖腹袋遞給她,“早些休息。”
孟嬋音接過來,低頭一看,還有一碗紅糖水。
難怪來得比較晚。
她抬起柔弱艷白的小臉,“辛苦阿兄這么晚了還沒有休息,為我忙這么久。”
息扶藐莞爾,揉著她柔軟的頭,“應當的。”
她乖乖地垂著頭,讓他揉。
息扶藐并未留多久,甚至連房門都沒有踏進就離開了。
孟嬋音簡單用熱水將身上擦拭了一遍,然后回到房中,躺在榻上,眉眼泄出一絲雀躍。
月事來了五日才走得徹底。
這幾日息扶藐每日從外面回來,都會來她房里坐一會兒,還會帶給她不少稀奇古怪的有趣小玩意兒。
她臉上的笑意明顯漸多。
藏在枕下的那根玉勢,她從未拿出來過,也沒有丟掉,好似已經徹底忘記自己買過。
……
自從回來后,孟嬋音一直深居簡出,昔日舊友幾乎都已經遠嫁,連沈濛都去了京都。
但前段時間剛帶著一雙兒女與夫婿回揚州,得知她也回來后兩人相約著見過一面。
當時去的是以前總去的桃林。
她與沈濛相聚分離后,在桃林外正欲上回府的馬車時碰巧遇見了幾年未見的婁子胥。
他也和曾經大有不同,唯一不變的便是他看向她的眼神依舊還有情意,一見到她便癡癡地上前。
若不是被息府的下人攔下,他便已經莽撞地沖上來了。
婁子胥早就知道孟嬋音從青州回來,至今住在息府,他有很多話想要與她說,上門讓人請她,但一直被息扶藐攔著沒有機會。
直到前幾日,他得知沈濛回來了。
息扶藐不讓孟嬋音見到他,但一定會準許她去見沈濛,所以他一直守在此處,終于將人等到了。
“嬋兒,是我。”他被人攔住,眼神都癡了。
他沒想到孟嬋音這些時日被息扶藐藏在府上獨自占有,而他卻整日守著府上那張不愛的臉,心中越是想到往日種種。
他自幼便與孟嬋音定親,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心中對她萬般的愛慕,甚至都舍不得越過男女界限碰上她,一心想將一切都留在日后的大婚之日。
可天遂不人意,那天他就不應去參加什么宴會,甚至不應該去救什么人,害他被魏明月纏上。
本來他與魏明月之間是沒有任何私情,他好生同息扶藐解釋,以他的手段,魏明月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孰料這廝嘴上應下,轉頭就悔婚,定要拆散他與嬋兒妹妹。
他不愿,息扶藐甚至還讓人帶著很久以前,他醉酒后誤事碰過的一個女人威脅他退婚,他抵不過息扶藐這種人,最后還是被硬生生地拆散了姻緣。
當時他以為息扶藐是護妹心切,只要他好生孟嬋音解釋,這段姻緣也是能繼續維持,結果沒過多久他忽然聽見孟嬋音被另許人家,甚至嫁得匆忙。
當時他便覺得不對,去打聽后才隱約知曉一些實情。
息扶藐覬覦自己的妹妹,息府的大夫人為了不讓丑聞傳出,所以才趁著他不在府上匆忙將她遠嫁青州。
想起往事,婁子胥越發氣不順。
他現在甚至還懷疑秦娘就是息扶藐安插在他身邊的人,不然為何會對他這般了解。
細細想來,秦娘遇見自己的每次時機都恰好,后來更是使心機灌得他神志不清,秦娘甚至還巧言令色地說服了婁府所有人,非得讓他納妾。
婁子胥心中氣煞了。
第89章 阿兄,能、能不能…不擠我了
孟嬋音隔得很遠看見了,正急得左右不安的婁子胥。
“嬋兒妹妹!”
婁子胥見立在垂條柳樹下,青衫綠裙的女郎神情冷淡地看著自己,仿佛是陌生人般絲毫沒有往日兩情相悅的情愫,兩眼一紅險些哽咽。
以前兩人那般相愛,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他另娶,她也被遠嫁,早已各安天命了。
被攔住的婁子胥目光一刻也未曾移開過孟嬋音,眼中泛著可憐的紅痕,期期艾艾的與她抒情自己對她的相思。
“嬋兒妹妹,當初我一直被息扶藐攔著才沒與你解釋,與你退婚并非是我的本意,這些年我一直未曾忘記你,如今聽聞你回來,亦是第一時間送拜帖去息府。”婁子胥兩眼通紅地大聲說給她聽。
而他說的那些孟嬋音其實都不知道,從她回到揚州至今,沒收到過除沈濛以外任何人的拜帖,或許是兄長為她攔截了不必要再相見的邀約。
而且就算是婁子胥的拜帖送到她的面前,她也不會去見他的。
兩人的緣分早就在很久之前,便已經徹底斷了。
她如今看著他只覺得陌生,甚至都記不清兩人之前是如何相處的。
“婁郎君。”她美眸平靜地遙遙與他對視。
婁子胥臉上爬上歡喜,以為她也一樣惦念曾經,急忙解釋:“嬋兒妹妹,以前都是我不好,但我并不想要退婚的,都是息扶藐逼著我退婚,他陷害我,我當初就應該早些發現息扶藐這廝不是什么好人。”
聽見他忽然氣急敗壞地罵起兄長,孟嬋音抿了抿唇,打斷他的話:“婁郎君,慎言,阿兄并未招惹過你,且往事已經過去了,還望郎君與我各自皆放下。”
她嗓音細軟,脾性乖柔得幾乎誰都可以揉幾下,甚少如此厲色與人說過話,一時間讓婁子胥喉嚨仿佛被堵住。
她護著息扶藐。
婁子胥察覺后先是一怔,隨后倏然想到息扶藐的為人,臉上的氣憤霎時掩蓋不住。
“嬋兒妹妹你要信我,息扶藐這個不要臉的男人,自己得不到便使陰招拆散你我,如今將你接回來藏在府上不讓人知道,誰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簡直禽獸不如……”
他罵得起勁,可說著忽而頓下語氣,盯著她身后不遠處的閣樓,俊臉也被憋得泛紅,似有什么卡在了喉嚨吐不出來。
孟嬋音若有所感地順著他的視線,轉過頭看去。
只見身后的翹角房檐閣樓處,清冷俊美的青年長身玉立懶倚在廊柱前,漫不經心地玩轉著手中的重工弓弩。
他面向這邊,臉上落著幾道刺目的暗光,神情雖然看不清,但絲毫沒有折損壓迫人的氣勢。
阿兄?
孟嬋音看見他心中劃過一絲微妙。
要說婁子胥此生改不了的習慣,便是每每看見息扶藐心就下意識害怕。
更遑論此時他大聲說著壞話,而息扶藐手中拿著弓弩。
尖銳的箭經由陽光照射,晃得婁子胥的眼睛刺痛,后面的這些話也就遲遲出不了口。
孟嬋音轉過頭,對眼前的婁子胥隨口問道:“聽婁郎君所言,如今是打算與我再續前緣嗎?”
婁子胥聞言面露歡喜,忙不迭地點頭,想去上前去,但被對面的寒光照得頭皮發麻,只得用話來表明自己的真心:“自然,嬋兒妹妹若是愿意嫁給我,此生我必定不會負你。”
他自信孟嬋音愛他,而他亦能給她最好的未來,自己與她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孟嬋音感受著身后的視線,對婁子胥道:“可是婁郎君府中的妻妾兒女如何安置,她們能接受我嗎?我不想過去與別人爭夫婿。”
說罷她落寞地低垂下頭,白皙脖頸從繡著精致典雅的纏枝藤蔓紋路的衣領中淺淺地露出一截,斂下的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緒,悄無聲息地透著羸弱之態。
軟言地呢喃:“婁郎君能不能與我私奔?我們不留在揚州,去北邊,去漠南,去昆山,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就今天。”
“私、私奔……”婁子胥一怔,腦中下意識想起府中還大著肚子的秦娘,心中浮起一絲猶豫。
他就這樣沒有留任何話的與孟嬋音再次私奔,她和孩子怎么辦?
而且、而且……
婁子胥目光越過對面柳岸,與對面屹立不動的男人對視,背脊傳來一陣涼意,猶豫登時爬上眉宇。
雖然相隔甚遠,但婁子胥不確定周圍有沒有暗衛,在息扶藐的眼皮底下商議與孟嬋音私奔,他實在沒有這個膽子。
在心中思慮再三,婁子胥柔和神情對孟嬋音道:“嬋兒妹妹,我亦是想與你天高海闊的去,但此事我們還需得從長計議……”
“婁子胥。”孟嬋音神色淡淡地抬起頭,美眸中并無適才的羸弱,清淡得似天邊隨時都會被吹消失的散云。
婁子胥止住話,定睛看眼前的女郎,仍舊是他放在心中的女人,但這一刻還是產生了微妙的感覺。
他覺得眼前的人越發朦朧,遠得看一眼都是奢侈。
孟嬋音平靜地看著他。
婁子胥望著她看向自己的陌生眼神,想起了曾經。
兩人是有過青澀互訴愛慕的時候,他甚至還將自己最喜歡的玉佩一分為二,當成定情信物,曾經兩人腰間都會隨時掛著此物。
婁子胥的手不自覺地壓在腰上,沒有摸到那半塊玉,而是摸到清晨秦娘給他系的吉祥玉,下面垂掛的淡青色絡子是她親自做的。
他和孟嬋音一對的玉佩去哪里了?
婁子胥下意識想回想,想他這些年多愛孟嬋音,可腦中是空的,空得他生出害怕的冷汗。
“日后你我便不要再見面了罷,你已成家,日后便遙祝子胥哥哥子孫滿堂,與心愛之人百年好合。”孟嬋音輕聲對他說。
她目光流連在眼前雙眸泛紅,正失神盯著手中這半塊玉的男人,眸中真切地閃過一絲釋懷。
曾經兩人年少,所以真的互相愛過,尤其是她剛出嫁那時,心中仍舊遺憾與他竟是這般結局,也想過命運的不公,可那些情意在后來的幾年里被磨平了。
她已經不再是當年滿心遺憾嫁人的少女,如今也不一樣,早就沒了天真。
況且……
孟嬋音轉過頭,看向已經從閣樓上下來,正朝她走來的青年。
青年的眼中映照著蕭瑟的冷色,叫人看不真切真實情緒,可落在她的身上,有瞬間像是晨起時,天邊朦朧滴落在花紅柳綠上的晨露。
息扶藐站在她的面前,抬手將她的帷帽戴上,“天色不早了,我們早點回去。”
“嗯。”她眉眼輕斂。
她沒說什么,跟在他的身邊,一點點消失在泛起春意的石板路上。
清涼的秋風吹來,岸邊的楊柳被吹拂,柳枝從水中揚起的一滴冰涼的水,落在臉上有種透徹心扉的冷意。
婁子胥后知后覺地抬起頭。
可那道梨花綠裙,窈窕亭亭的身影,已經隨著枯敗暗黃的柳枝漸漸遠行,那股微涼的清冷之感尤盛。
那是他愛慕許多年,無數次都想拋棄一切,只想與她共度余生的女人。
婁子胥眼中蓄淚,腳步跟著往前邁出幾步,爾后又克制地頓下,低頭看腰間的玉,無端生出荒涼。
“嬋兒妹妹……”
他停駐在廡廊處許久,才失落地離開。
另一側。
孟嬋音坐在馬車里壓著下頜不敢抬頭,小心翼翼地收緊著膝蓋,可還是因為馬車太窄,偶爾的遇上道路忐忑,會因為撞上他的膝蓋,而渾身緊張。
剛才隨兄長離開時沒想到他出門沒有坐馬車出來,現在兩人只能擠在狹小的馬車中。
鼻尖全是他身上那股清而瀝的氣息,她連呼吸都不敢太明顯,壓著鼻子偶爾憋一會兒。
察覺到她在緊張,息扶藐瞥了她一眼,指尖捻著腰間的玉珠,不經意地問:“蜷縮成這樣,是因為我會吃人嗎?”
從上馬車開始她就坐在一隅,分明還有位置,卻躡手躡腳得生怕碰到他。
“呃。”孟嬋音憋住的一口氣瞬間松開,仿若沒事般抻開腿,搖著珍珠掩鬢,溫吞地解釋:“沒……是我怕打擾到阿兄休息了。”
息扶藐懶散地靠在馬車壁上,睨著她,“我并未說累了要休息。”
這句話讓孟嬋音不知道怎么接話,甚至還隱約覺得兄長似乎心情并不好,從她回來至今他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說出略帶咄咄逼人的話。
難道是因為方才聽了婁子胥的話?
長居高位之人,莫說是挨罵了,被人恭維都來不及,更何況方才婁子胥的話說得那般過分,兄長在閣樓上時玩弄的弓弩都對準了他。
她心中升起擔憂,想著要不要替婁子胥向他道歉。
口中的話還沒有出口,她就被忽然坐在身邊的人驚擾了思緒。
孟嬋音慌張地側臉,看見坐在身邊的青年,那么近,肩對肩,讓本就穿著薄春衫能清晰感受到他傳來的體溫。
他看著她的眼珠漆黑,冷靜又平淡,給她一種驚心動魄的壓迫性。
不知道他怎么坐在這里了,她渾身僵硬,后背緊緊地貼在馬車壁上,有種被堵在角落逃不出的緊張。
尤其是馬車還在晃,這種晃動很輕,偶爾遇上路上胡亂擺放的石子會陡然劇烈動一下。
像極了一張床。
她腦中莫名其妙地閃過這個念頭,哪怕壓得再快,也還是留了一道桃色的痕跡在心中。
她更加覺得羞恥了,惶恐幾乎要從泛紅的眼眶中溢出,開口的尾音都顫了起來,“阿兄,我沒位置了,能、能不能……不擠我了。”
第90章 抱緊點
話一出口,他頓了,隨后輕輕似乎輕嘆了一下,正處在一片凌亂中的孟嬋音沒有聽見。
息扶藐知道嚇到她了,沒再朝她靠近,只是看她的眼神柔下,“嬋兒,借我靠一靠,阿兄是累了。”
原來累了,想靠一下。
孟嬋音松口氣,如釋重負的同時,心中還有說不出來的失落。
她垂下頭,用頭發遮住泛紅的臉,小弧度地點了點下頜,“阿兄靠吧。”
息扶藐看了她一眼,然后靠在她的肩上。
在他靠上肩膀時孟嬋音一動也不敢動,像是被泥塑的雕像般僵持著。
他的腿長肩寬,而孟嬋音遠比他矮小得多,這種姿勢并不舒服,他幾乎是蹙著眉頭沒有調整。
直到過了許久,耳邊響起女子很輕很軟的聲音,輕飄飄地拂過側臉。
“阿兄,睡著了嗎?”她用很小的聲音試探。
息扶藐沒有睡,但也沒有睜眼,濃睫蓋在眼瞼上,冷淡的輪廓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
果然,在覺得他已經睡下后,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臉,輕輕地往旁邊挪一點,待到位置適合后再放在腿上。
他從靠著她的肩換成靠在她的腿上了。
孟嬋音剛調整好他的位置,察覺他動了一下,瞬時屏住呼吸,睜圓眼看他是不是已經醒了。
好在他只是轉了下頭,由面向外面,側埋在她的懷里,沒有醒來的意思。
孟嬋音又悄悄松口氣,瞥見他無意間顯得兩人越發親昵的姿勢,臉上有些發燙,卻沒有推開他,默認這種過分越界的舉動。
和阿兄第一次這般親密,就像是相戀的情人。
她竊喜,緊張,像是偷了一段感情,壓著嘴角不讓上揚。
可這份歡愉并不長久,很快便到了息府。
她不舍的將人喚醒:“阿兄,到了。”
他似乎睡得很沉,醒來后仰頭靠在馬車上,沒有說話,眼睫沉垂,凸起明顯的喉結在薄白的皮膚上輕滾出懶懶的慾氣。
她無意間看了一眼,心口一跳,腦中又閃過不正常的想法。
好想……咬他的喉結。
那種慾望很強烈,她忍得渾身發燙。
好在他并未在馬車待多久,清醒后便下了馬車,替她撩開車簾,讓她扶著手臂下來。
孟嬋音從里面下來后身上燥熱出的慾望才散了些。
“阿兄,我先回去了。”她現在有點不敢和他獨處,一下馬車就與他說要回去。
息扶藐目光撩過她泛紅的耳尖,漫不經心地頷首:“好生休息。”
孟嬋音鎮定的在他目光下離開,待到他看不見后提起裙擺朝著蟬雪院跑去,仿佛身后有猛鬼在追逐般。
……
揚州每年初春都會有各種節日,今日便是春花節,煙雨揚州,水暖破冰,春花綻出芽兒,一朵朵妍麗地開在枝頭上,生機盎然。
息扶藐多次讓她出去散心,她都很少出門。
唯獨今日恰逢春花節,暫留在揚州的西王花林中設宴,她跟著息扶藐一起出來。
西王體恤百姓,并未表明身份,而是簡單的在桃花林中亭子里擺了幾張案幾,煮酒賞景、賞美人。
“子藐,你這位是?”西王第一次見息扶藐身邊帶了人,詫異地揚眉看去。
女子年輕貌美,烏黑長發挽成柔軟云鬟,佩了一朵妍麗的絹花,穿著時興的薄裳裙,臂彎上搭了一條白色的披帛,未施粉黛的小臉微垂。
單單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便是別人難比的楚楚動人。
美得如此清新脫俗,讓滿林子的桃花都黯然失色了。
西王的目光很坦率直白,孟嬋音微微抬起下巴,望向身邊的兄長。
不知他會如何跟旁人說她的身份。
被休的身份令她心中有淡淡的羞恥,后悔當時不應該出來的。
息扶藐察覺到她不安的眼神,垂在膝上的手悄然搭在她揪著帕子的手背上,安撫似地捏了捏。
他笑答西王:“妹妹。”
一旁的赫連尤恰好也出口,“也是我的妹妹。”
張樂也不甘落后,跟著攪合,掙著認妹妹,企圖日后好占便宜。
幾人爭來搶去都說是妹妹,西王便露出了然,遂沒再問,也收回了打量美人的眼神。
沒了西王略顯感興趣的目光,孟嬋音悄然松口氣。
息扶藐見她渾身不自在,趁當頭,傾腰俯在她耳畔答:“若是不習慣,你去外面的那道觀散散心,我一會兒來接你回去。”
男子的氣息拂過耳畔,帶著清酒的淡香。
她的耳廓被熏得微燙,低頷首,擋住泛紅的臉頰:“好。”
息扶藐眉心松懈,松開她的手,低聲吩咐:“記得將小桃帶著。”
孟嬋音點頭。
上首的西王被人灌著酒,面露醉意,左擁右抱兩個美人,笑得一派風流肆意。
她悄然立場也無人在意。
出了風亭的酒宴,孟嬋音停下腳步,忍不住轉頭看向不遠處,坐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青年。
所有人身邊都有陪酒的美貌女郎,唯獨他身邊沒有人,神色清冷淡然,應付眾人游刃有余。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微轉頭,對她莞爾。
孟嬋音別過頭,心中泛起奇異的酸澀,與失落的空。
小桃跟在她的身邊,見她滿眼愁容,忍不住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
整個府上不知從事什么時候開始,沒有人再像最開始那樣喚她姑奶奶,而是喚成她出閣前的稱呼。
乍然聽來,好似真的是個年輕小姑娘。
孟嬋音回神,搖頭道:“無事。”
小桃低聲‘哦’了聲,跟在她的身后。
暖日當暄,又添蛩語,前些日子下過一場大雨,花紅柳綠,燕語鶯啼,粉妝嬌氣的女子相攜一起,或語笑嫣然、或指花簪戴。
滿林子的年輕貌美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她走在里面第一次感到歲月落在了眉眼,在心頭燙出一道陳舊的疤痕。
小桃見她興致不高,開口說道:“姑娘,我們去道觀里面看看罷。”
孟嬋音點頭,兩人一起進了道觀。
人幾乎都在外面,關內的人不多。
小桃與道觀的人提及息府,有人就領著她往一旁的小室而去。
還沒走幾步,幾人身后響起有一道含著驚喜的聲音。
“嬋娘——”
聽見熟悉的聲音,孟嬋音渾身一顫,下意識轉過頭。
只見玉冠束發,面容白凈,身著整潔的男子一臉欣喜地大步走來。
孟嬋音還沒有開口說話,他便越過小桃一把攬住她的肩,道:“嬋娘,我終于找到你了,自從你走后,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
孟嬋音望著眼前的男人,熟悉的容貌,是她看了三年,曾經全心全意待他好的夫婿。
張榮。
小桃不認識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前姑爺,見有男子竟當眾將姑娘攬在懷中,舉止輕浮無禮,當做是哪里來的見色起意之徒。
“你是何人,快快些放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何等尊貴,豈能是你這等人能碰的!”
小桃擠上前,用力推開張榮。
張榮沒有防備被推開,而曾經愛慕他的夫人卻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并未有上前阻止之意,面上登時掛不住。
他不甘心地瞪小桃,呵斥道:“什么奴婢,眼睛長到后腦勺去了嗎?不知道我與你姑娘夫妻三年嗎!”
“滾開!”
小桃被他的話唬住了,轉頭看身后的姑娘眉心蹙起,顯然對他粗俗罵人的話很不喜。
“張榮,你我夫妻情分早就已經結束了,你不好生在青州陪你的新婚妻子,如今在這里辱罵我的人,你……”
她咬住下唇,站在小桃的面前,揚起下頜拾起一絲兇狠。
但到底是女郎,站在高大的男人面前始終少了氣勢。
張榮沒料到才一兩月不見的夫人竟有一日幫助外人,當眾呵斥他。
曾經她很顧及他的顏面,哪怕別人將身體有礙的污水潑到她的身上,她都默認下,甚至回到房中,還會眼眸明亮地安慰他,是真的全心全意為愛他,為他著想的妻子。
“嬋娘……”他面色微白,想上前一步,可又看見她臉上從未見過的冷淡,心生寒意。
他千里迢迢而來,只為了找她回去,她卻露出這等神色。
張榮不信,她會如此冷淡對自己,想必還在因為當時母親要休棄她,他沒有出口挽留默認了,而生氣。
為了挽回妻子,張榮瞬間變得和顏悅色,轉頭對小桃道:“我與你姑娘有事要說,你且在外面等等。”
小桃看向孟嬋音。
其實從和離后孟嬋音就已經對這個男人徹底死心了,也不覺得與他之間還有什么其他好聊的。
但……
她想到道觀外的林中,兄長與那么多人在一起,若是張榮將事情鬧大,看她的笑話倒也罷了,她還能忍受,可不能讓那些人嘲笑兄長。
孟嬋音柔聲對小桃道:“你在外面等我,我與這位張公子說幾句話。”
小桃不情不愿地同意,看著姑娘與一男子走進小室。
那男子后腳跟進去后,還順手將門闔上了,小桃暗覺著不妙,環顧四方。
因為是休息之地,所以人不多。
小桃咬牙,還是朝著外面跑去。
姑娘可不能出事。
張榮為了防止被人打擾,進門時將門拴上,轉身看見姝色絕艷的女子站在中央,平日素凈的白面上今日微施薄妝,眼如春水迢迢,唇殷如桃花。
這般美的妻子,曾一度讓他在外人的面前很有臉面。
張榮想到往日,動容地上前想要抱她:“嬋娘,我好想你。”
還沒有觸碰上,孟嬋音眉心微蹙,轉身躲開,美警惕地看著他疏離道:“不知張公子要與我說何事?”
被躲開的張榮雖然不悅,仍舊以為她是因為還在埋怨自己,也不覺著生氣。
他眼含柔情地望著對面的女子道:“嬋娘,別再這般生疏喚我張公子了,還是和往常一樣,喚我榮郎,我是來接你回去的,有好事要與你說。”
他不舉的毛病已經好了,前不久娶了新婦,夜里第一次嘗試到了男人的滋味,雖然不過才幾息之間就泄下,但這幾年他習慣了沒有任何感覺,這點點快感足夠讓他歡喜。
可歡喜過后,他卻看見新妻一臉嫌棄地盯著自己,那種眼神令他生出惶恐,想要再繼續一展雄風,可每次都只能堅持幾息。
最后新妻不滿地轉頭睡去,不搭理他滿臉的難堪。
這個時候他方才想起前妻的美麗、溫柔,以及對他的包容。
所以他想要再將前妻娶回去。
孟嬋音乜過他滿臉欣喜,對他說的好事并不感興趣,抿唇道:“我早就與張公子和離了。”
張榮聞言臉上的神色落下,見她臉色冷淡,忽然想到其實方才他剛來揚州不久,息府是尋常權貴都進不去的地方。
他早有耳聞大舅哥的心狠手辣,所以沒有上趕著去大舅哥面前,而是四處打聽,聽見別人說今日有春花節,故而前來碰運氣,看看會不會碰上孟嬋音。
他的運氣很好,在一群非富即貴的人群中看見了她。
原本礙于不好上前去尋人,結果看見她與一氣度非凡,長相出色的男子當眾耳鬢廝磨。
不知兩人說了什么,他看見那下堂的美貌前妻竟羞赧地垂下頭,含羞帶怯,比當年嫁給他時撩開紅蓋頭都還要嬌俏幾分。
因著當年娶孟嬋音時,大舅哥雖然親自背她上的花轎,卻因為他剛回來青胡茬都沒有來得及刮,一身趕路許久的疲倦容顏,與現在席上清冷俊逸的青年截然不同。
張榮沒有認出來息扶藐是誰,心中升起強烈的危機感。
她雖是下堂,但卻依舊保持著處子之身,甚至家室好,有個連皇室見了都得要和顏悅色的兄長,莫說是下堂之妻,怕是相貌無鹽的糟糠之妻,都有一堆人等著求娶。
他焦急地踱步在原地想著對策,驀然再抬首就見她已經離席,停在桃花樹下與那男子淺笑對視。
所以他就悄然跟在她的后面一路來到此處。
本想著她待他是有情義的,沒想到張口便是要拉遠關系,將他撇開。
張榮面色沉下,逼近一步,“嬋娘,休你本就不是我的意愿,是你不討母親喜歡,她才想分散我們,但我來時已經和母親說清楚了,此生只要你一個妻子,那剛娶進來的那女人只配為妾,你與我回去,還是正妻。”
他自然將好處都給了,她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
而孟嬋音聞言,卻覺得荒唐,婚姻如兒戲。
她看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搖頭:“你我已經和離,若張公子尋我是為了這件事,恕我不能奉陪了。”
張榮見她依舊堅持,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攔住她要離去的路道:“嬋娘,你當真要這般絕情嗎?”
孟嬋音輕嘆:“并非是我絕情,而是你我緣分真的已經盡了。”
從她出府時就已經結束了。
“你竟然真如此絕情,三年的夫妻,我待你并不差。”他不甘心。
孟嬋音平靜地望著他:“可這三年我待你也不差,你生病是我衣衫不解地照顧,府中事務是我打整,且你娘刁難我,我都受著,從未有過一絲怨言,而你卻縱容那些人踩著我的臉。”
頓了頓,繼續道:“如今你娶已經另娶妻妾,何故前來說我絕情?你又能有情到什么地方去?”
“張榮,你不過是因為沒有人縱容你,看得起你,所以才想起了我,倘若你的新婚妻子像我一樣對你不離不棄,你可還會記得我?”
“我……”張榮面色微白地開口,同時還有被拆穿的難堪。
孟嬋音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如常的對他搖頭:“不會,你只會得意,又有一個女人對你死心塌地,什么也不在乎。”
說完這些,眼前的男人臉色越發難看,她心中竟升起一絲快意。
這三年來,她很孤獨,不只是身體,還有丈夫表面雖愛她,卻從未對她說過一句偏向她的話,都是讓她忍忍,真的忍夠了,她現在身子還很慶幸與他和離。
她面無表情,平靜地說道:“張榮,你我早就和離,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了。”
張榮立在她的面前沉默地盯著她,企圖在她臉上看見賭氣,可除了這段時日養出的好氣色與曾經那般清冷的美,什么也沒有。
她是真的打算與他徹底撇清干系。
張榮又想到了前不久看見她與那男子眉來眼去,心中冒出酸意。
剛剛才被休棄的女人半分傷心難過都沒有,甚至又忙著勾搭別的男人。
他真是被豬油蒙了眼,才會千里迢迢地趕過來。
既然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跟著他,那他也不能讓她平白便宜給別人,這三年他因身體之因還從未碰過她。
孟嬋音察覺到眼前的男人臉色冷沉地盯著自己,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安,一邊暗自警惕,一邊悄無聲息地往后退,與他拉開距離。
張榮留意到她細微的動作,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比方才更可憐的乞求:“嬋娘,我如今身體已經大好,你隨我回去,日后的夫妻生活會很幸福的。”
孟嬋音仍舊拒絕:“緣分已盡,請張公子讓我出去。”
話音甫一落下,眼前的男人臉色陡然轉變,上前抓住她的雙臂:“緣分已盡?我看你是想看上了別的男人,別以我不知道你,表面高風亮節,內里一肚子男盜女娼,現在急著與我劃清界限,就是想與剛才在風亭下的那男人茍合……”
“啪——”
話還未說完便被用盡全力的一巴掌打斷。
孟嬋音從未想過曾經也滿心喜歡的男人心中竟是這樣想的,甚至還說出這樣的話:“張榮……那是我兄長,你怎能如污蔑他!”
她對他已徹底失望,甚至是厭惡。
張榮被打懵了,轉過頭看著面前的女人,猩紅再度爬上原本清雋的面容:“兄長?誰不知道你們八百年前是不是一家人都難說,如今你說是兄長,有做妹妹的會用那種欲求不滿的眼神看哥哥嗎?”
“我剛與你和離,他的人立即就到了,可見是常年關注著你,這次將你接回去,想必剛好成全了你們兩人。”
“真是不知羞恥,孟嬋音,和兄長亂倫,你不怕浸豬籠嗎?”
孟嬋音臉色霎時褪去,因為他的話搖搖欲墜。
他說得沒錯,沒有妹妹會對兄長做出那種事,而且她再與息扶藐沒有任何血緣,但前十幾年都是以妹妹的身份在他的身邊,但凡被人知曉她竟存了這種心思,他會不會也會唾棄她?
她不知道,不敢去想。
“別說了……”她有氣無力地掙扎,眼眶酸澀,淚珠浸濕鴉黑睫羽,渾身都在抑制不住地發顫。
可憐得連張榮都不忍再繼續往下說。
他眼中閃過凌厲,將人抵在桌上,道:“嬋娘,你與他不可能有結果的,還不如和我回去,而且現在我身上的病已經好了大半,與我回去,今后我什么都依你。”
孟嬋音靠在桌沿邊,目光迷離地盯著某處虛空,整個人生氣盡失,沒有聽他在說什么,也沒有留意他在做什么。
直到察覺身上一涼,她從恍惚中醒來,看見眼前的張榮臉上竟滿是色慾。
一瞬間,惡心感襲來。
她發瘋似地掙扎:“張榮,放開我,我已經和你和離了,放開我!”
張榮原見她安靜乖順,心中甚是愉悅,覺得她只是嘴里說和離,實際心中還是有他。
怎料轉眼她就變了臉,甚至還又打又抓。
張榮惱了,以男子天生的強勢將她按在桌上,“既與我和離,那我也要將我這些年沒有用過的拿回來……”
說罷,將她身上輕薄漂亮的裙裾撕碎。
在那些如柳絮分散的布料下,女人雪白豐腴的美麗身軀展露在微暗的室內,那是能讓任何男人都產生慾望的身子。
張榮只覺心頭一熱,往日半分沒有感覺的地方,竟再次感到膨脹。
“嬋娘……”
他的雙眼被欲望充斥,俯下身欲吻來。
孟嬋音看著眼前越靠越近的男人,這一刻對他的恨意達到前所未有,可更多的是絕望。
可現在沒有人來救她,男女力道懸殊太大,她甚至連動彈都不能……
她在絕望下閉上眼,心中已有死志。
在那張榮還沒有碰上她之前,她似隱約聽見門響起劇烈的聲響,原本昏暗的房中被外面的光照亮。
她聽見張榮凄厲地慘叫聲,原本伏在上面壓迫她的力道也瞬間消失,搭了一件帶著熟悉暖香的袍子。
孟嬋音顫著被淚珠打濕的眼睫,看著眼前青年冷峻臉上的強烈殺意,下意識呢喃:“阿兄……”
正掐著張榮的息扶藐聽見她微弱的聲音,轉過頭,逆光的臉龐看不清神色,腔調亦如往常般帶著溫柔的哄意。
“別怕,阿兄在。”
隨著他話音輕落,手中的張榮眼珠凸出,雙腿猛地蹬了兩下漸漸變弱,進氣已比出氣少。
孟嬋音猛地撲向青年,“阿兄別殺他。”
息扶藐的手一頓,只要他再用力些,這個人就會在今日死去。
可她卻說別殺他。
息扶藐眼簾微垂,抿住薄唇,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他抱起跌坐在身邊的少女,撿起落在地上的袍子將她白皙的身子裹住,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路過凌風時,他腳步微頓,淡聲道:“將里面那人丟出去。”
凌風垂著頭不敢抬起來。
息扶藐抱著懷中身軀微抖的女人避開有人的地方,一路走進停放在后門的馬車中。
進去后他沒有放開她,仍舊抱著,臉龐抵在她的肩頸上。
這種超出往常的親昵讓她渾身僵硬。
這一路上誰也沒有講話。
馬車停在息府,他再度將她抱出來,大步朝著蟬雪院走去。
沿途的下人皆目光巡脧而來,眼中帶著好奇的打量。
孟嬋音小臉不安地貼進他。
將她放在閨房中平素休息的美人榻上,她急忙松開手,捏著身上的外裳,眼神怯怯地盯著眼前的青年。
他單膝跪在她的面前,低垂下首,抬起她的腿,查看肌膚上是否有磕碰的淤青。
指尖撩開下擺,一雙纖細勻稱的腿白生生的在眼前,嬌嫩的皮膚上有幾道碰撞的紅痕。
他伸出手去觸碰,眼底流轉暗色的殺意。
這是他碰在手心都怕融化的瑰寶,如今卻被人欺負成這般。
想到剛才來時所見的場景,女子面色慘白,在別的男人身下薄肩顫抖,便覺著剛才不該將人放過。
他陷在沉思的殺意中,并未留意到帶著薄繭的指腹蹭過時,坐在美人榻上的孟嬋音原本慘白的臉頰泛起一絲血色,渾身猛地一顫,暗自咬住下唇,眸中浮著虛迷的水霧。
不應該的,本就不應該的。
剛才經歷了張榮,她現在應該是害怕,哪怕不是害怕,也應該對男人如此親密的觸碰而生出抵觸。
可她現在不僅沒有抵觸,甚至還從他毫無曖昧的憐惜撫摸下渾身發軟。
這人是誰……
是她的阿兄,從未在男子面前袒露過如此多的肌膚,而如今卻將整條腿都放在他的眼前。
她的心尖一點點地開始發出震顫,眼底是盈盈水光,身體在發熱,那種不正常、不合時宜的炙熱讓她很羞恥。
為了不讓他發現,她咬住下唇竭力抑制,可眼前的兄長用那雙骨節漂亮的手指往上再挑起一截腿。
他沒有抬頭,神色認真地打量,清冷的腔調柔和:“可有傷到哪里?”
沒有。
張榮不舉,甚至方才所謂的恢復了都是假的,只是將她按在桌上扯碎了衣裙,并未來得及做什么。
她想要回應他,像是咽了一朵尚未開的花苞,從喉嚨開始綻放,所有聲音,連著呼吸也一起堵住。
這種時刻還能動情,她真的覺得自己腐爛透了。
張榮說得沒錯,她滿腦子都是這些,可她前幾年也沒有過這種感覺,甚至將性都完全隔絕,最大的慾望也不過是出門賞花賞景,從未像如今這樣,像是吸食五石散成癮的癮君子。
他只是在關心她,而她卻卑劣地生出那種感受。
這一刻她眼眶被羞恥紅了,折身伏在靠墊上抖著肩膀,壓抑地哽咽。
息扶藐抬頭,見她如此傷心欲絕,沉著臉坐在她的身邊,將她抱在懷中,掌心搭在單薄的后背輕輕地寬慰。
“別怕,都已經過去了。”
孟嬋音不是害怕剛才,轉頭埋在他的懷中,近乎瘋狂地呼吸從他衣裳中滲出的淡香。
“阿兄……”她環住他的腰身,白皙的臉頰蹭著他的小腹,聲音很輕,“抱緊點。”
她感受到男人渾身繃直了,搭在后背寬慰的手也停下,卻沒說什么。
他的縱容像是一劑春藥,令她渾身發燙,清瘦的身子越發依偎在他的懷中。
她好像真的瘋了,利用兄長此刻的憐憫,引誘他……
第91章 邀請
其實她早就知道她的阿兄很好,而她品性卑劣,每日將那些補身體的藥送到他的面前,裝作天真的看他喝下,然后躲在門口偷聽。
這種事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很令人不恥。
太卑劣了。
她心中浮起絕望,卻緊緊地抱著他,用臉去蹭他,感受到他對自己也升起了慾望,心中產生病態的滿足。
在如何,阿兄也是普通男人,有美人在懷,很難維持冷靜,哪怕那個人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也一樣控制不住。
孟嬋音眼中笑出水光,冷卻的心在一點點沸騰。
這次之后,他一定會發現她心中的想法吧,或許會后悔將她接回來,甚至還會再急忙為她選個夫婿嫁出去。
但她不后悔。
“阿兄……”她闔上鴉羽似的眼睫,輕聲嚶嚀。
息扶藐望著她泛紅側臉,搭在后背的手指往上,捏住她柔軟的耳垂,手法輕輕地安撫,什么話也沒有說。
“阿兄,我很害怕,你能抱抱我嗎?”她抬起緋紅的小臉,神色迷離地望著,唇脂被暈開,渾身散發絕望的頹靡。
息扶藐沒有拒絕,抱起她放在腿上,“別怕,有我在。”
兄長以為她是害怕,實際只有她自己知曉,她想要做什么。
她想趁著機會,與他共沉淪。
所以她得寸進尺地捧起他的臉,從上至下的用淚眼乜他,烏黑的眼珠噙著霧氣,水光襯出的明亮讓她像一只深巷中被人遺棄的小貓。
“阿兄,能……讓我成為真正的女人嗎?”她祈求他。
張榮險些對她做的事,如醍醐灌頂般將她澆醒,她不想要別的男人,也不愿給,與其給旁人倒不如讓兄長拿去。
她與他本就是兄妹,即便沒有血脈親情,她也生來就是兄長的,頭發是,肌膚是,四肢是,甚至連心都是,所以他拿她最寶貴的東西也合該的。
“哥哥。”她握住他的手,引著渾身僵硬的男人,“幫我,我害怕給別人。”
他攬住她的后腰,抬著下頜,高挺的鼻尖抵在她的下唇上,整張充滿攻擊性的俊美面容從暗處撕開一道口子。
“你知曉你在做什么嗎?”
他的語氣還算冷靜。
可正是因為這樣的冷靜讓她心口敏感一顫,眼中的霧氣暈開一絲紅痕,松開捧他的手,側臉貼在他的臉龐上,語氣很茫然:“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可卻控制不住。
她像是瘋了,瘋狂渴望他。
面對她的茫然與隱約的退縮,被她抱住的青年眼底閃過一絲情緒,掌心罩住她的后頸,指腹摩擦凸出的那截短骨。
原本由她主導的牽引陡然一變,男人順從氣息變得壓迫。
他側首用鼻尖輕蹭她的耳畔:“既然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你想要我,要我碰你的耳。”
孟嬋音耳垂上的珍珠耳珰被含住,濡濕的氣息噴灑在肌膚上,從背脊迅速涌來奇妙的快感。
還不待她仔細感受,男人濕唇劃過嘴角,唇珠被含住。
“唇。”他往下,“頸……”
“呃!”她咬住下唇,臉頰似云霞,光潔的額面滲出斑駁水霧。
好燙……
他在舔她的頸子,嚙齒她的鎖骨。
“還有什么地方,嗯?”他垂著眼皮問她,唇卻已經落在上面,隔著薄衫含住,雪紗被濡濕,聽著她急促地吐息,沒等她回答又輕聲呢喃:“還有。”
她驀然無力地趴在他的肩上,眼眶的水珠凝結,沿著陀紅的臉頰滑落。
前所未有的快感,他只是用唇觸,她便有了以前未曾經歷過的高潮。
“哥哥。”她換了稱呼,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揚,一點緊張,一點期待。
聽見她陡然變換的音調,他的呼吸也變得沉重了。
單手按住她的后腰壓在懷中,一手玩弄著她滾燙的耳垂,潮濕的吻沿著耳畔吻在唇角,含住她的柔柔吐息的唇,將她微弱得如同濺落在水坑中的小雨滴聲音咽下。
“唔……”她雙腿岔開跪在他的兩側,被他按著后頸壓下,從上往下地承受他的吻。
他像是要將她吞下,從未嘗過女子的胭脂般舔舐她的唇瓣,吮吸她的舌尖瘋狂糾纏。
她的舌根發麻,呼吸不暢,原本艷白的小臉憋得緋紅,卷翹濃密的眼睫如同蝶翼般不停眨顫。
他吻得好急迫,就如同握住纖細腰肢的那只手,不知何時扯開了披在外面的那件男袍。
帶著薄繭的指腹劃過緊繃的肋骨,她的呼吸都停下了,微啟的紅唇都忘記了呼吸,呆呆地感受小巧的柔軟被人握在掌心中。
那是和她自己動手的感覺很不一樣,那瞬間仿佛有無數只蟻蟲在身上亂爬,頭皮陣陣發麻。
息扶藐察覺到她的失神,撩開單薄的眼皮,眼尾洇潮地覷她一眼,隨后又懨懨地垂下,用力吮吸她唇舌的同時手也用力了。
“呃哈!”她驀然劇烈顫抖,失控的聲線嬌嬌媚媚的從唇邊溢出,單手握住他惡劣的左手,驚慌的喘聲那么微弱,“阿兄,輕些……”
他含著她的唇,喉結滾動,沙啞地問:“捏疼了嗎?那我輕些。”
說罷真的放了力道,虎口卡在下方,從下往上愛撫,如同對待珍寶。
孟嬋音舒服得產生愜意的滿足,含淚的眼眸瞇起,嬌喘微弱。
其實不是疼的,而是太舒服了,還什么也沒做,她就已經感受到夢中才有那種快感。
心跳似跳至嗓眼,又墜墜地落回去,由身心的滿足讓她陷入情慾之中無法自拔。
“阿兄,這里也要……”她哭出了聲,唇邊只溢出對他的稱呼,半張瑩白的小臉透著緋糜的紅痕,有放縱有克制,還渴望他另外一只手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不……不對,不是手,而是渴望他占據她,填滿她。
她急迫的聲嗓音顫抖,近乎渴求地呻吟,嬌喘吁吁地扯著嗓子叫喚。
息扶藐眼中閃過猩紅,松開手攬著她的肩膀,倏然將人壓在窄小得只能容納一人的美人榻上。
他伏在上面,居高臨下的用那雙漆黑的,裹著濃濃情慾的眼凝著她。
她躺在雪白的毛絨毯上,白得比好似一塊泛著光澤的暖玉,眼尾透著勾人的嫵媚。
他重喘,抬手取下她鬢邊艷麗的海棠絹花,散開烏黑的青絲,然后俯身吻上她。
年輕的身軀壓來,很重,她喘不過氣,尤其是他糾纏的吻,摧毀欲太濃了,帶著薄繭的手握住大腿抬起。
貼得更緊了,甚至還能感受到他想要抵破單薄的布料,肆意侵占這具瘦弱柔軟的嬌軀。
因為他魯莽的親吻,她腦中忽然閃過之前從門縫中曾見過場景。
被握住那光涔涔之物,宛如窒息般被粗暴撫摸得憋成紫青泛烏。
比她從風情店中買來的玉勢還要大,根本就吃不下,若是強行進來會不會受傷,會不會被弄壞……
她心中升起了恐懼,忍不住掙扎地蹬著雙腿,淚眼婆娑地別過頭躲避他的吻。
“我害怕……”
他眼瞼下全是赤紅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慾望,沒有聽見她微弱含懼的聲音,單手扯開那層薄薄的布料。
當毫無阻擋地抵陷進一寸,耳邊便聽見抽泣聲,“別……”
聽見她的聲音,他掀開眼皮,泛著濕紅的墨黑色瞳珠看著她,全是對她的渴望。
她柔軟的身子以慷慨的姿勢僵直面對他,眼睫瘋狂顫栗,嘴上說著別卻含得很緊。
玉門粉白被憋深顏色的玉塵欺虐,瑟縮吞吐著不像是抗拒,反倒似餓極了地邀請。
第92章 靈魂共鳴
趁他發怔時,孟嬋音回過神抖著發軟的腿,踩在他的恥骨上用力踢開。
息扶藐被她踢到美人榻的另一邊,高大的身軀倚在窄小的榻上,衣裳半懈,露出恰到好處的健壯身軀,長腿半屈,尚未平息的還饑渴而立,整個人透出桃粉的風流意。
她目光閃躲地看著他的恥骨之中,嚇得一面色一緊,吞咽了下喉嚨。
真的好可怖,尺寸比枕下藏起來的玉勢都要夸張。
她只看一眼便移開了眼,面色緋紅地爬去角落,勾下身上的長袍遮住全身,眼睫扇下一抹嫣紅:“我、我……”
他乜斜她在角落的慌張,動了動身。
孟嬋音瞬間如受驚的小兔子,睜著紅彤彤的眼,雙手抓住靠墊,看他的眼睫上還墜著晶瑩的淚珠,可憐得讓人于心不忍。
他移去她的身邊將人圈在角落,漆黑的眸子覆著侵略的目光劃過她泛紅的臉,渾身透出等下要將她弄壞的氣息。
孟嬋音心猛地一顫,很意動,可剛才被撕裂的疼痛令她生出懼怕。
不過才抵進半個頭不到就已經很撐了,若是真進去了,真的要被撕碎。
她現在沒有任何準備,而且她還清醒了。
不能這樣做。
孟嬋音避開他的眼神,垂下臉頰,怯生生的語氣很小:“不、不……”
她的拒絕很微弱,到了后面已然成了聽不清的氣音。
雖然疼,但剛才的確嘗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歡愉,這會兒再拒絕實在沒有底氣。
尤其是此刻他的鼻尖抵在額頭上,濕唇停于她顫抖的眼皮上,似觸非觸往下吻,口里的拒絕便更說不出來了。
“別怕。”他含住她的唇珠,細舔慢舔地勾著她、引誘著她,握住她的手放在正朝向她的蛇首上,“你看,它不嚇人,很聽話,只對妹妹點頭。”
保養柔軟的手連薄繭都沒有,每一下都令他的背脊產生酥麻的顫意,但這次他忍住了。
孟嬋音的手在發燙,連眼睛都不敢睜,不敢相信此刻自己在做什么。
那可是……就這樣在她的手里,濕顫顫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妹妹你看,和它熟悉了就不嚇人了。”他呼吸凌亂,喉結急促地滾動,松開她的手,難得丟失穩重的去握住她的腿搭在后腰。
“嗯……”她懵懂地睜開眼,腦子空空的,所有的感知都在掌心中,還沒有留意到他在做什么。
“松開。”他吻在她的唇角,輕聲哄她。
她懵懂地松開,看著他的手搦住纖細的腰一寸寸擠進。
剛進一半孟嬋音才后知后覺的又感受到了痛,但這次被他早有預料地攔住所有退路,禁錮得死死的。
她掙扎不開只能攀附似挺起身子,一雙玉臂環住他青筋虬起的脖頸,慌張地抬起下巴去吻他的唇,想以此來壓住內心的恐懼。
他溫柔地安撫她,唇舌與之糾纏,卻毫無留情地送過去。
兩相契合的靈魂發出共鳴的呻吟。
她的神魂、理智,所有的一切都在被填充后變得空白,耳邊又什么在嗡嗡作響。
沒有那一刻,她在痛中找到了并存,甚至是超過一切感知的歡愉。
“阿兄……”她神色渙散地呢喃,眼眶的淚珠滑入鬢角。
裙擺被隨著她被架起來的雙腿堆砌在腰間,被聳得像是翻騰的白雪,玉門大敞地迎合,被濺起的瀲滟晶瑩幾慾落在他的眼皮上。
她的一切都美得過盛,尤其是時刻,聽著用手背壓唇,還是止不住泄出的呻吟,背脊迅速襲來難言的快意,在她的一聲‘阿兄’中忘卻了所有。
輕重不一數百下后,他促狹地瞇起眸,忍不住往前壓了些,遂又想起什么似地往后退。
但退避不及,被她哆嗦地吮了下,滅頂的快感迅速竄上脊椎,腰眼酥麻,那瞬間仿若沸騰直達了心口。
好燙……她分不清是錯覺,還是他的溫度。
她白艷艷的臉頰似染胭脂,被燙得倏然閉上眼,咬住唇悶悶地發出哼聲,慌亂下抓住他肩胛的手指用力深陷皮肉,渾身顫栗如篩。
疲軟時他喘著,嚙齒她挺起的玉鎖骨,待到緩和是又搦住細腰再次陷入。
念及是頭次,他并未過于貪多,在她能承受的范圍內將她里里外外吃透后,才不舍地出了惦念多年的溫軟。
原本鋪的床裙已經被他換下,身上也被整理得清爽,孟嬋音緊繃的身子陡然松下,不似剛才那般緊張,仍舊是一副不敢抬頭看他的模樣。
原以為他會離開,誰知在他長臂一攬又將她抱在身上,而小小的美人榻容納不下頎長的男子身軀。
“我、我累……”她慌張地道,以為他又要來,而自己是真的不成了,剛想要抬頭便被他按住了后肩。
“別動,我抱著你睡一會兒就離開。”青年沙啞的腔調似混合在嗓中,低沉地摩擦她的耳畔。
她臉頰上剛降下去的熱氣再度襲來,連耳廓都燙得發疼。
聽他這般說,孟嬋音沒再亂動,面色微紅地趴在他的身上,咽下還沒穿衣袍的話。
他仿佛真的也倦了,雙眸微闔,覆下的鴉黑長睫拉出暗影,深邃的眼窩與高挺的鼻梁讓他看起來比平素多幾分昳麗的柔和。
這般毫無遮擋的擁抱,似乎比做什么都令她心動。
孟嬋音看著他這張臉,緩緩埋下頭靠在他胸膛上,安心地閉了眼,在心中默念一遍又一遍他的名字。
兄長的懷抱很溫暖,她舌尖滲著一絲甜味兒,迷迷糊糊之下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天邊已是暮色四合,粉妝閨房中只有她一人雙眸迷茫地倚靠在美人榻上,兩側的菱花窗牗微微敞開,送進來外面冷涼的風。
好像要入冬了。
孟嬋音被冷得回神了,雙手抱住膝蓋,臉埋在上面。
門忽然被敲響。
她驀然抬起頭,緊張地盯著門口。
門被推開,長身玉立的青年從外面走進來,身上披著暗灰色披風,稍展的眉眼襯得醉玉頹山。
想剛走進屋內,原本靠在美人榻上的女子倏然從上面下來,神情倉惶得唇瓣泛白。
她像是做錯事的小孩,赤著足立在冰涼的地上,單薄寢袍穿在清瘦的身子上很是空蕩。
息扶藐見她冷夜里,穿著如此單薄地立在原地,闊步上前,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攬腰抱起她轉而放在榻上。
他忍不住輕聲呵斥:“怎的穿成這樣站在這里?”
披風上還帶著兄長身上淡淡的幽曇香,蔓延在周圍,鉆進她的鼻中,心口驟然猛烈一縮。
兄長本是好心救濟她,給她一個容納之所,而她卻在引誘他,甚至還險釀成大禍。
孟嬋音一想起便覺得無顏見人,心中對他的愧疚鋪天蓋地襲來,羞愧之中眼淚竟直接從眼眶中大顆滑落。
見她忽然落淚,息扶藐將她攬在懷中,掌心拍在她的后背,用并不熟練的手法安撫:“怎的哭了?”
她自幼便甚少哭,哪怕跌倒在地上也只是紅著眼眶,癟著嘴不讓眼淚流下來。
如今哭得如此傷心,讓他不禁想到或許是為的那個男人。
想到她的眼淚是為了那樣的人而哭,他覆下黑睫,擋住眼底冷漠的暗色。
或許不應該還留著那個男人一命。
息扶藐漫不經心的在心中劃過殺人的念頭,而懷中的女子已經抬起哭得通紅的小臉。
“阿兄,對不起。”她眼眶中盈滿愧疚的淚:“白日我……我不是有意的……”
她哭得哽咽。
息扶藐神情微怔,原來她是因他而哭的。
他心中殺意漸漸褪去,舌尖嘗到甜味兒,可這份甜還沒有完全滲出便因她接下來的話散了。
孟嬋音眼噙霧淚,望著眼前的青年,輕咬下唇:“阿兄,你將我送去寺廟罷。”
息扶藐臉上的情緒徹底淡下,屈指托起她哭花的臉,“因為白日的事情,嗯?”
她尖白的下巴微抬,眼眶中盈著水色,眼瞼周圍都哭紅了:“嗯,我做出這等事,已無顏面見人。”
得到她的肯定,息扶藐薄唇微抿,目光落在她痛苦的小臉上,烏黑的眼珠連一絲燭光都照不進去。
險些忘記了。
他在她的心中至今都還只是兄長而已,能依賴,卻不會愛慕,哪怕他已經做了很多,讓她下意識當成兄長的習慣抹去。
還以為白日她與他已做到此,算是已經徹底抹去了兄長的認知。
怎料在她的眼中竟還是兄長。
只要想到她心中當真沒有他,甚至還要離開,他心中便抑制不住升起許多陰暗的念頭。
將她藏在府上,這樣她的眼里心里便只有他一人。
他盯著她不講話,孟嬋音被看得心中驀然一顫,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捏住膝上的裙擺,正欲開口,青年失落地垂下眼。
“此事是我的錯。”
“不……”她出口反駁。
“嬋兒。”息扶藐凝著她的臉。
孟嬋音啞聲,如同小時候犯錯那般乖順地垂著頭。
息扶藐抬手撫上她的臉,聲線偽裝得柔和、輕緩,用她完全無法抵御的語氣:“你知道的,我身體有病,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做一個完整的男人,但從你幫我治療的第一日開始,我便漸漸有了好轉,白日……是我的不對,不應該欺負你,你打我,罵我都無甚關系,別說出這樣的話。”
他把‘脆弱’袒露在她的眼前,雖然分離了三年,但他一日也沒有錯過她的消息,清楚的明白如何能讓她心軟。
那些年別人便是用的這種方法,得到她一次又一次地原諒,他理應比別人更甚。
確如他了解的那般,孟嬋音很容易心軟,而且聽他如此說心中是信了的。
若他說是白日忽然好了,亦或者是說從未病過,她都不會信,因為她親眼見過,從第一次端藥給他治療開始,他的反應都是正常的。
而現在他說是從她治療開始才有的反應,她下意識便信了。
兄長從未騙過她,甚至還對她極好。
究竟是否要幫阿兄……
她臉上露出淡淡的猶豫。
留下來,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兩人已過界的關系,可不走,這份不正常的關系將會次次被打破,屆時若是讓息府的其他人知曉了,不敢去想她們如何看待她。
察覺到她的猶豫,息扶藐抬起臉,巡脧她臉上的遲疑,長睫覆下,“嬋兒既然答應幫了我,不如再幫幫我,我如今只對你有反應,已經比之前好多了,若是再有過幾次,想必就會痊愈。”
她先是一怔,遂面色發熱。
再、再有個幾次的意思是,還要像上次一樣幫他嗎?
第93章 為了幫阿兄治病
孟嬋音躊躇地垂下頭遮住泛紅的耳畔,抿著紅唇沒有說話。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青年的目光暗含掠奪地落在她雪白的臉龐,聲線柔和:“不需要再像白日那般……留下來幫幫我好嗎?”
他自幼將息府撐到是如今揚州世家之首,幾乎很少如此低聲下氣求過人,亦是她第一次聽他如此低落。
一瞬間,她的心便軟了。
她知曉不應該答應,可又不知如何開口婉拒。
息扶藐在她猶豫之中先幫她做了決定,手自然的順勢握住她的肩膀,動作輕柔地按著她躺在上面。
孟嬋音肩膀輕輕顫抖,靠著軟枕,卷翹的烏睫蒲扇著,小聲又惶恐地喚他,“阿兄。”
他俊美的五官被燈光柔和得面容神色模糊,語氣卻很是溫柔:“今夜早日休息,不用想太多,嬋兒只是為了幫阿兄治病,妹妹幫哥哥本就是正常的,不會有人說什么。”
孟嬋音埋下頭小弧度地點了點。
息扶藐視線乜過,又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后朝著外面走去。
清冷的月夜下,青年的背影逐漸融入黑暗。
孟嬋音抬頭時,他已經走至看不見身影,盯著鵝黃的床幔漸漸走神了。
想走定是這樣走不了了,可剛才他的話是何意?
他說需要她幫忙,不必像白日那樣幫,但卻也沒有說還是和之前一樣喝藥,可是藥皆有三分毒,長久依賴藥也不行。
難道……
她眼睫輕如蝶翼般扇了扇,腮暈粉,低垂的白頸多出幾分羞赧,匆忙撲在鵝黃暗紋妝花褥上。
因著昨夜一夜難眠,第二日孟嬋音比前來服侍起身的侍女都還要起得早。
懷著忐忑的心,梳洗完后隨侍女一道來到大廳。
青年早已經在了,手中拿著邸報懶散地倚坐在搖椅上看,余光掃到一片青湖,微微抬起頭。
目光與她初接觸,她便匆忙垂下頭,蓮步挪動又輕又緩,青羅裙擺晃出蓮花似的弧度。
孟嬋音走進大廳,在他的目光下還和往常一樣低聲喚道:“阿兄早。”
她是捱了半會子時辰才來的,原以為他已經出府了,怎料竟還這里。
息扶藐看見她臉上的懊惱,唇邊笑意轉瞬即逝,折起手中的邸報,道:“今日煮的是蓮子粥,剛好端來,沒有涼。”
孟嬋音聞言算是知曉,為何他現在這個時辰為何還在這里了,原來就是專門來等她的。
她小步上前,選了距他并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身邊的下人端來熱粥,遞來溫帕凈手,再將熱水中浸泡的竹箸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上。
她拿起勺子小口地吃著,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她喝粥時磕碰出的清脆聲。
其間她曾悄然撩目,乜向對面認真看邸報的青年。
他看得很認真,似沒有察覺到她的目光,晨光讓他線條分明的輪廓也被柔和了。
孟嬋音留意到他今日似乎是打算要去什么地方見人,穿得與平日有些不同,質地極好的玄黑綢袍如水緞,隨著輕晃蕩出淡銀暗紋,墨發用玄月簪束之后肩。
這種清冷矜貴的裝扮很適合他。
他模樣一向出色,在一眾人之只永遠是最鶴立雞群的那人,稍加裝扮便讓深邃的面容昳麗得使人移不開眼。
她忍不住盯著看了許久,直到對面的青年放下手中的沒有翻頁的邸報,神色露出些許無奈與縱容的笑:“快涼了。”
孟嬋音霎時回神,匆忙垂下頭,將僅剩的蓮子粥眼下,心中滿是被發現的羞恥。
剛才她竟然足足看他有半炷香的時辰。
女子皎白的臉頰浮起薄粉,只顧心中羞赧,并未看見對面的青年在她匆忙低頭時,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腕骨上,黑眸中的笑意明顯。
整頓用膳下來,她都沒再敢抬起頭,待到原本坐在不遠處的青年放下手中邸報,姿態自然地坐在她的身邊后,她下意識抬首,才恍然原本候在周圍的下人不知何時已經都走了。
現在整個大廳安靜得只剩下他與她,而他還做得這么近……
孟嬋音呆呆地看著近在眼前的青年,忘記了眨眼。
他真的靠得很近,單手撐著下巴,漆黑的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幾乎是掎裳連襼那般,玄黑的綢帶不經意覆在她的青羅裙上。
甚至她還能嗅見從他衣領中鉆出的淡淡雅香。
像是幽曇,帶著迷惑心智的蠱惑。
息扶藐目光烏泱泱地望著她,伸出手拂過她唇上被粥打濕的唇瓣,“嬋兒昨夜答應我,會幫我的對嗎?”
孟嬋音驀然回神,看著近在眼前姿色昳麗的青年,猛地往后退,忘記了自己坐在椅子上。
身子失重隨著椅子往后仰,眼看就要落在地上,她下意識閉上眼卻被人及時抓住了手腕。
他往前使力,她便趴在了他的身上,倉惶地煽動眼睫睜開眼,看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怎么連坐都坐不穩?”帶著兄長自然的腔調,像是在溫聲訓斥不聽話的小妹。
她心口一燙,紅著臉想要從他的身上下去,但他卻攬住她的后腰壓在懷中。
側臉貼在他的胸口,清晰地聽見跳動劇烈的心聲,每一聲都在耳畔震顫,令她生出心慌。
“阿兄……”
慌張的聲氣兒很小,如同一滴飛濺的小水花,落在水坑邊連動靜都沒有。
息扶藐彎下腰,下頜抵在她的肩頸上,嗓音低迷:“嬋兒昨夜答應了要幫我,這病困擾了甚多年了,至今不曾好,你幫幫阿兄罷。”
他的乞求聲很輕,輕得像羽毛、像春風、更像是發梢不經意垂在手背上被風吹拂,癢癢的,半邊身子都被他求軟了。
她趴在他的身上,兩人交頸而抵,比戀人都還要親昵。
尤其是他今日身上熏染的香氣,清冷的蠱惑迷惑了她的心智,無意識地問道:“……怎么幫?”
說完她便從渙散的意識中找回理智,想要再度開口拒絕,可喉嚨又像是被堵住了,便就成了默認。
息扶藐調整她的姿勢,將她抱坐在懷中,低頭看她不自在的表情,眼尾微揚道:“先讓我習慣與女人親近。”
先親近……
她小弧度地抬起頭,扇烏睫,嗓音有些發顫:“哪種親近……”
息扶藐親吻她的額頭,“別擔心,不會是昨日那樣。”
聽他如此說,她高懸的心緩緩落下,因親昵的暗示臉頰微紅,細長的手指攥住他的衣袖,在心中安慰是在替他治病,等他治好了她再離開,不會被人發現她與繼兄曾經做過這些。
以后她也不會再嫁人,就守心中秘密過此生,似乎也沒什么關系。
息扶藐低頭先用唇碰了碰她柔軟的唇,見她沒有任何的不適反應,只是稍緊張地睜著水漉漉的眸子環視周遭。
“別看了,沒有人,我讓他們下去了。”他掰過她的臉頰,輕柔地含住她的唇舔了舔。
原來他早就打算了。
孟嬋音收回視線斂下烏睫,雖然在心中安慰過自己,可還是緊閉著唇齒,身子在他懷中輕顫著。
息扶藐察覺她很緊張,用舌抵不開她的唇,又舍不得粗暴對她。
他掀開泛潮的眼,慾望從眼尾泄出一絲,讓原本就昳麗的面容越發綺麗,暗啞的腔調帶著誘哄之意:“嬋兒,啟唇,讓阿兄進去。”
這話太、太直白了。
轟然一下,她臉頰的熱意艷燒至纖弱的皙白頸子,眼睫上顫出水痕,順著眼角滑落進鬢邊。
她太敏感了。
對他的氣息、觸碰,甚至是聲音都在不知從何時起半分抵抗都沒有,他只是一句話,她渾身便涌來一股難言的情潮沖擊進顱頂,體會到了高潮。
她松開唇上的力道,男人炙熱的舌像是一條滑膩的蛇順著縫隙鉆進來,舔她的皓齒,啜吸唇中殘留的蓮子粥清甜的味道。
呼吸被遏制了,窒息讓她眼中蒙出水霧,細小的嗚咽從喉嚨里發出,她才意識渙散地反應過來是還能呼吸的。
“嬋兒還是很喜歡吃蓮子粥。”他托住她發軟的脖子,語氣含糊地說著:“以前我不知為何你會喜歡,直到今日我才發現,原來蓮子粥是清甜的。”
她露出的嬌媚令他癡迷,情不自禁將人抵在椅上細吻。
女人嬌小的身子被他圈在懷中,低聲嗚咽的聲音隱約帶著急促的喘息,因這些話而敏感地顫著。
他察覺到她隱蔽的敏感點,吻得越發深,直至她僅因唇舌的糾纏便哆嗦得小死一回。
他見她太過于敏感,松開她,將處在渙散中的她抱起來。
孟嬋音環住他的脖子,下意識用軟成水的腔調問道:“去哪里?”
他眼底壓抑著情慾,薄唇噙著迷亂的笑:“別擔心,只是你身上被打濕了,我帶你回去,沒有人會看見的。”
孟嬋音聞言長睫扇動,埋進他的懷中,攥住他衣袖的手越發緊,嗔怒都軟得似在撒嬌:“都怪你說那些奇怪的話……”
他的每一句話,她都忍不住聽進心里,正因為聽得太仔細了,所以每每都能順著聯想。
息扶藐莞爾,抱著她,回蟬雪院。
這一路當真沒有人。
就在她還在想為何府上平常那么多人走動,為何今日會沒有人,還沒有想到他就已經推開了寢居的門。
三兩步走進屋內,將她放在那張美人榻上。
他跪在她的身邊,捧著她的臉吻。
孟嬋音無意間垂下眼簾,他這種姿勢讓她很明顯就發現,此時連綢褲都撐起來了。
她猛地轉過眼,推開沉迷在親吻中動情的青年,轉身想爬下去,卻被人從后面攬住腰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