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盤問
因為前些日子冷戰的緣故,這幾日尤今今只覺得謝之驍纏她纏得更厲害了些。
雖然有時實在難以應付謝之驍蓬勃旺盛的精力,不過大抵上小女郎覺得自己也是無比快樂的。
不過讓尤今今有些難以啟齒的是,二人這些時日雖廝磨了不少次,可除了初次在盥室那次,還有后面幾次謝之驍毫無顧及以外,后面二人再多的親密交融,每次最后關頭,他都會抽離開來。
似乎不想讓她有孕一般。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可次次如此,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小女郎本就心思敏感,他這般行徑自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可尤今今又不是什么有話就說的直接性子,只能次次事后,心思難受。
她想著是不是謝之驍知曉了蕭夫人對她說的若是生下了孩子便抬她為夫人的話,所以便故意如此,不想讓她生下孩子。
小女郎是愁緒萬千,而那廂的少年郎君則是一點都沒察覺到女孩子的敏感心思。
所以在又一夜親密旖旎后,他還是如往常那般弄在了外面。
拾掇好后便想伸手去抱小女郎,卻發現她神色有些不對,一雙美目水漾漾的,似愁非愁,似怨非怨地看著他。
“怎么了?”謝之驍撥開她微微濕潤的額發,有些疑惑。
尤今今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心中實在憋屈?偛荒芙兴粋姑娘家去主動去問他,為何總將那物落在外面吧。
那樣倒是顯得她急不可耐似的。
可不問她又心里實在難受,于是在他抱過來的時候,便掀眸就這么看著他,希望他能會意。
可謝之驍是個愣的,哪里能意會小女郎九曲十八彎的眼神。
還以為尤今今是累了,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后,便準備抱她一起去沐浴,可剛要動作就被她按住了。
“嗯?”謝之驍見她不讓動,眉頭疑惑微挑,“今天不想洗嗎?”
尤今今真是無奈了,他怎么就這么笨啊!
她仰頭剜他一眼,全是埋怨:“你——”
謝之驍見她欲言又止,心里更覺得奇怪了,便低頭捏了捏她的手,“到底怎么了?怎么又在生我的氣啊?”
之所以用這個“又”字,是因為謝之驍發現最近小女郎總是似有若無地瞪他,被他發現后又裝作無事發生一般錯過目光去。
且夜里好幾次他被涼醒,睜開眼發現小女郎將被子全都卷了過去,只給他留了一個蓋肚臍的小角。
現在回想一下,可能從那時候起尤今今就已經開始生氣了。
尤今今見他這般遲鈍,頓時更氣了。真想直截了當地問出來,可又覺得太難以啟齒。
可是若不說,她又實在難受。
此刻見他一臉巴巴地問,心下一狠,直接就這么問出了口。
“你為何…為何總是要弄出來?”說完這句話小女郎便臉皮漲紅,垂眸不去看他。
謝之驍聞言一怔,有些沒太聽懂。
正想要繼續問的時候,小女郎便羞惱地將他方才用過的那張帕子朝他丟了過來。
謝之驍接過,看著帕子上面的東西這才了然。
原來她是生氣這事啊……謝之驍撓了撓后腦勺,耳根也開始發燙。
尤今今見謝之驍這幅樣子以為他故意不解釋,頓時更委屈了。起身就要自己去盥室,卻立刻被他拉住了手,一把拽到了懷里。
他紅著耳根,討好似的去揉小女郎的手,低聲解釋。
“我之前看了一本醫書,上面說了一些女子有孕的事,我覺得你年紀比我小,如今還是不要生孩子比較好!
謝之驍一開始不懂,前幾次都沒管沒顧,弄了進去。后來聽大哥說了幾次大嫂孕中不舒服的事情。他當時就覺得自己如今既然為人丈夫了,自然不能只顧自己,必須也要將自己媳婦的事情放在心,當下便找大哥借了一本醫書回去看。
向來不愛看書的謝之驍竟是將講述女子病理那一篇看的非常認真,甚至破天荒地做起了筆錄。
而后得知女子年紀小不宜生育后,便日日開始約束起自己來。
尤今今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頓時怔了怔,而后白皙的臉皮就開始隱隱發起燙來。
這樣弄的,好像她無理取鬧似的。
看著女郎紅紅的小臉,謝之驍也有些不好意思,“怪我不說明白,又讓你多想了!
說罷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漆黑眸子頓時亮了亮。
“不過你這么生氣,難道是想讓我——”
尤今今及時捂住了他的嘴,抬著水潤潤的杏眼瞪他,“沒有沒有沒有!”
謝之驍捏著她的手親了親,半撩著眼皮笑得恣意。
尤今今有些無奈,這么一問顯得她多想生孩子似的。可蕭夫人那廂的意思也確實是等她有了身孕,有了孩子才會順理成章地將她從妾室抬成夫人,如果她和謝之驍一直這般,久久無孕,她就怕時日拖長了會有什么變故。
看她皺眉,謝之驍便伸手捏她臉,“怎么又不高興了?”
尤今今咬唇,覺得他們二人如今既然也算剖過心了,和謝之驍說一下也無妨,于是便將那鐲子的事以及蕭夫人的話同他說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謝之驍聽完并未像她放當初那般高興,那雙漆黑眉頭竟是擰了擰。
“我娘親是這樣同你說的?”
尤今今有些不知所措,輕輕點頭,以為謝之驍是在惱怒蕭夫人竟然擅自做了這個決定。
畢竟如今府中,只有他了解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他見過她小意討好阮裕的模樣,知道她不過是胭脂樓里老鴇用來攀附權貴的琵琶女。
所以,謝之驍肯定也覺得她這樣低賤的身份不配做他的正妻吧。
尤今今攥緊被褥,心思惴惴。
她真的有些不知輕重了,以為得了幾分寵愛,就能將她自己放在他的同等位置上了。
不知女郎的婉轉心思,這廂的謝之驍確實在惱怒。
不過他惱的卻是自己。
他怎么就沒想到呢?他以為他對尤今今掏心掏肺,極為愛護,她便會高興、開心、幸福。
可從來未曾想過她每日惶惶不安不是因為他不夠愛護她,而是因為她如今所處位置的不對等。
她為這個妾室的名分而害怕著,這是謝之驍先前一直未想來過的。
雖然他從未有過除了尤今今還要再娶旁人的想法。
但這是他的想法,尤今今卻從未可知。
而如今又聽他娘親說讓尤今今生下孩子后邊將她扶為正妻后,謝之驍見她神色欣喜,便更覺心中刺刺的痛了。
小女郎這般努力,這般珍惜,甚至想寄托于一個孩子去得到一個正妻的位置,不僅未有半分不滿,還欣喜萬分。
可這一切都讓謝之驍心里發酸發疼。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他的妻子只會是她,只能是她,必須是她!
再看尤今今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謝之驍的心更疼了,他抬手去揉她的臉,漆黑眸子看著她,“瞎想什么呢,又把我想成了什么惡人吧!”
尤今今見他不似生氣模樣,一時有些不解。
剛想問他幾句,就被他一把摟進了懷里。
“聽那些人的鬼話干嘛,我說你是我媳婦,你就是我媳婦,干他們什么鳥事!”
謝之驍說的篤定,心中的決定已然成形。
尤今今雖沒懂他的意思,可看他不似嫌她身份低微只配做妾,那顆心才妥妥放下。
安然過了兩天,謝之驍又開始忙的腳不沾地。
甚至忙的連自己的生辰都沒顧上。
尤今今起初也不知道,還是初七這日去東屋給蕭夫人請安,才知道三月初七是謝之驍的生辰。
女郎本以為蕭夫人定也是要為謝之驍操持一番生辰宴什么的,畢竟當初就連她這個妾室可都是辦了生辰宴的,總不至于府中郎君會沒有。
可誰知,謝之驍還真的沒有生辰宴。
蕭夫人當時只沖她笑,“男孩子那般精貴作甚,讓小廚房下碗長壽面就行了,二郎那小子能吃,多臥兩個蛋就行!
尤今今一時無言,未曾想謝之驍作為一個貴族郎君生辰竟然也是這般不受重視。
回到東屋后便想著既然是謝之驍的生辰,總不能真的只下一碗長壽面吧。
上t次她過生辰,他可是還送了她一匹馬來著。
可今日就已經是謝之驍的生辰了,再去準備什么定是來不及了。
見自家女郎在窗前冥思苦想,有些發愁的模樣,蒹葭便忍不住發問。
“女郎在想什么呢?
尤今今聞言抬眸看向了她,“蒹葭,你直到過生辰的話除了長壽面還會吃些什么呢?”
蒹葭聞言想了想,而后彎著眼睛回道:“奴婢見過國公夫人的生辰,有個好大的壽桃呢,看著就好吃!”
壽桃?尤今今眼眸微轉,頓時有了主意。
于是一下午,尤今今都在小廚房里忙著,最后在廚子的指導下,成功做成了二十顆粉紅的小壽桃。
許是因為生辰,謝之驍今日回來了早了些,正好趕上了用晚膳的時辰。
此刻他大步進了屋,剛想和尤今今說個好消息,便被小女郎拉住手快步走向了小桌旁。
“郎君在這兒等一等!庇冉窠褡屗拢懔⒖坛隽宋萑ァ
沒過半晌,便見小女郎提著食盒進了屋。
“長吉呢,怎么讓你做這些事?”謝之驍當下就坐不住了,想要找人算賬,卻被女郎輕輕按住了肩膀。
“是我自己要做的,你生氣什么?”
說罷尤今今便從那雕花梨木的食盒里將東西一樣樣地拿了出來。
一盤粉艷艷的小壽桃,一碗臥著兩個煎蛋的長壽面,皆是色澤誘人,香氣撲鼻。
謝之驍一怔,有些呆住。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他耳根微燙,有些不好意思。
“你還說呢,若不是今日去母親那里請安,我都不知道今日是郎君的生辰。”尤今今輕剜他一眼,頗有些埋怨。
謝之驍聞言悻悻。
其實他好幾年都沒有過過生辰了,幼年時同外祖父一起過,外祖父是個粗人,哪里記得生辰不生辰這種事,想起來就是一頓長壽面,想不起來那便什么都沒有。
久而久之,謝之驍也就習慣了。后來爹娘回來,他回了謝府,家里也不重視什么生辰,當天一碗長壽面就行了。
就是這兩日他太忙了,忙的連生辰都忘了。若不是下午老頭子說生辰給他放個假,他根本就不記得今天是他生辰。
此刻看著那盤他從未吃過的精致小壽桃,和那碗臥著兩個煎蛋的面條,謝之驍心里瞬間熱乎乎的。
他媳婦真好,他媳婦天下第一好。
第72章 允諾
尤今今將筷子遞給他后,自己便坐到了小桌對面,然后便托腮看著,杏眼水潤晶亮。
“怎么只有我的,你吃了嗎?”謝之驍坐下,見她面前空空,不由得皺眉。
女郎聞言點頭,輕輕催他:“快趁熱吃吧,這個壽桃我可是捏了好久呢。”
她以前也未做過壽桃,今日初次嘗試,一開始捏了好幾個都不成型呢。
而謝之驍聽到尤今今說是她做的,頓時就愣住了,漆黑眸子半瞠,有些驚詫。
“這、這些都是你做的?”他看著那盤小巧卻又個個精致的壽桃,瞳孔微震,又驚又喜。
“當然了,全是我自己捏的!庇冉窠癞斎坏靡,她雖做點心的手藝不如夏荷,但當初在胭脂樓好歹也是和那些大廚學過的,壽桃這種東西雖沒做過,但回想一下昔日在晉安見過的壽桃模樣,便自己琢磨著做了。
用料便是磨成粉的糯米和粳米,和上水、羊奶和丹曲粉,蒸一刻鐘后裹上調好的甜豆沙和杏脯揉捏成桃子模樣的團子,再放入蒸籠里蒸上一會兒,清甜奶香的小壽桃便出鍋了。
想到謝之驍過的應當是十九歲的生辰,小女郎便捏了二十個壽桃,而多出來那一個自然是她自己要嘗的。
畢竟人生第一次做壽桃,當然得嘗嘗自己的手藝了。
謝之驍本來還不愛吃甜膩膩的東西,可一聽是尤今今親手做的后,立刻就伸手夾了個壽桃塞嘴里。
“好次…好次!”這廂壽桃還沒咽下去,那廂他便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夸她,看向她的那雙漆黑眸子亮晶晶的,好似一只搖著尾巴的小狼狗一般。
尤今今被他這幅模樣給笑到,故意嗔他,“什么呀,你都還沒吃下去就說好吃!
謝之驍聽她這話立刻嚼吧嚼吧吞了下去,“真的好吃!”
“你不喜歡吃甜的,我便沒放糖,只加了一小勺蜂蜜,應當是不膩人的吧。”尤今今自己也嘗了一個,于她而言甜度有些淡了,不過謝之驍不愛甜膩,這個口味應當是差不多的。
于是小女郎托腮看他,一雙杏眼水潤又期待。
“不膩不膩,一點兒也不膩!”
謝之驍答的歡快,此時此刻小女郎就算捧著一堆干草來讓他吃,他都能心甘情愿高高興興地塞到肚子里。
更何況,這可是尤今今親手給他做的壽桃呢,任誰都沒有的!
謝之驍不由得想到小女郎初來謝府,他在校場不歸家,當時尤今今還去校場給他送去點心的那次。
后來與女郎感情越來越好,他真是愈發后悔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
最可恨的就是他當時太不識好歹,那盒子點心白白便宜了秦言和孫遜那兩個家伙。
不過如今好了,這壽桃可是尤今今單獨為他做的,天下獨一份兒!
謝之驍團吧團吧又塞了幾個壽桃進肚子里。雖然不愛吃甜食,但這次的壽桃真如尤今今所說,不是特別甜,一想到小女郎還體貼他不喜吃甜而只放了一點蜂蜜,他就一口一個吃得更來勁了。
見謝之驍一下子就吃了七八個壽桃下肚,尤今今立刻開口攔住了他。
“還有長壽面呢,再不吃可就要坨了。”小女郎說罷便將那碗點綴著蔥花還熱氣騰騰的面條往他跟前推了推。
面點最容易漲肚子了,壽桃吃飽了,肯定吃不下面了。
謝之驍扯著尖牙沖女郎笑,筷子撈起面就大口吃起來了。
而在聽她說面條也是她下的后,他吃得便更起勁了。
尤今今托腮,面條雖不是她搟的,但怎么說也算是她下鍋煮的了,而且那兩個煎蛋也是她煎的呢。
謝之驍果然很能吃,即使吃了一個大海碗的面條,也能將剩下的十多個壽桃掃的一干二凈。
而謝之驍這般捧場,也讓尤今今覺得成就感十足。
見女郎笑意盈盈,謝之驍也更開心了。
心中熱潮澎湃,只覺得這個生辰比他曾經過得每一個生辰都要好。
他看著她咧嘴笑得燦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拉住她的手,漆黑眸子亮晶晶的,“差點忘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跟你說!”
“過幾天我要去幽州,怕是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來了。”
尤今今一聽謝之驍說自己要離開,頓時娥眉一蹙。
這算什么什么好消息呀,他就那么不想在家里待嗎?
這些日子,她雖有些嫌他煩,可若是乍然離開幾個月,她還是有些不能適應的。
謝之驍見小女郎要惱,一邊高興又一邊不舍,高興是他發現尤今今也不想同他分開,不舍是他也不想同她分開這么久。
只是這次幽州那邊,那些北夷頻繁騷擾,蠢蠢欲動,大有攻進之勢。
他爹和那些謀士商量了幾夜,最后便將北上伐敵的重任交給了他。畢竟如今局勢動亂,他爹也離不開冀州,而眼下最合適的人唯獨只有他了。
謝之驍當然不畏懼,保護百姓,抵御外敵本就是一個將士的職責。
而且,這次他也向他爹娘提了個要求。
謝之驍將她額前的頭發往后順了順了,黑壓壓眼底全是隱隱期待。
“你放心,我爹已經答應我了,等我平安回來,我要你做我的夫人!”
謝之驍的意思自然是要讓尤今今做他的正妻。
而尤今今聞言果然立刻愣住了,霎時有些懵懵然。
謝之驍捏了捏她的手繼續正色道,“我不需要你去生孩子來證明什么,你能做我的妻子,絕不會是因為你有了身孕。”
那日聽她說完,謝之驍心中便一直壓著一塊大石頭。
他不想讓尤今今認為,只有生了孩子才配做他的正妻。她就是她,他要的也只是她,無論是什么身份,她做他的妻子都是理所當然,而非是因為什么旁的理由。
所以這幾日謝之驍一直想快點讓尤今今成為他的正妻,可老頭子卻旁敲側擊告訴他于理不合。
謝之驍本還一肚子氣,心里想著大不了他帶著尤今今出去立府去,才不想讓她這么一直屈居妾室戰戰兢兢。
不過還沒等他撒上氣,幽州便傳來外敵來犯的消息。
接下重任是一回事,當謝成說等他回來便升一升他的位置時,謝之驍便說自己什么都不要,而是直接開口替尤今今要了位分。
謝成雖詫異t,但最后拗不過謝之驍的固執只能同意。
而窗邊的小女郎在聽完謝之驍的這番話就怔住了。
尤今今杏眸微瞠,有些心悸,又有些不敢相信。
前幾日她同他說了鐲子的事后,她當時還以為他不情愿蕭夫人做主抬她做夫人,后來他說了那些話她又沒太懂他的意思。
直至現下,尤今今才明白了謝之驍當時為何會那般生氣了。
女郎眼底輕晃,胸口有什么東西酸酸的澀澀的。
如若不是錯覺,她覺得謝之驍似乎比她想的,還要更在乎她一些。
可聽他只輕飄飄說了去幽州,又未說什么事,尤今今總覺得不似他說的那般簡單。
見尤今今垂睫不語,謝之驍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你不開心我同我爹說嗎?”
謝之驍生怕自己這番行徑又觸碰到了小女郎的敏感心思,此時見她默默不語,忍不住有些惴惴。
他是魯莽了些,可他只想要她自在些。
可她若是因此而難受,那他會更難受的。
“沒有,我怎會不開心呢!庇冉窠裉ы此,眼底濕潤潤,立刻否認道。
她怎么會不開心呢?
她只是……只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對了。
若是先前尤今今能得到謝之驍的這般允諾,她定會欣喜若狂。
畢竟正頭夫人的位置,可是她上一世,這一世都難以觸碰到的。
但此時真聽到了謝之驍的那番話,她雖高興卻又隱隱愧疚。
他那般的直白熱烈,對她的喜歡也毫不掩飾,可尤今今覺得自己似乎無法去回應他。
她喜歡謝之驍嗎?
她也不明白。
應當是有些喜歡的吧。畢竟看到他吃光了壽桃和長壽面會開心,聽到了即將分離也會有些悵然若失。
且猜到了他去幽州怕是會上戰場,心里更是隱隱擔憂。
但真要談如何如何愛之深,似乎也談不上。
“高興還噘著嘴,這可不像高興的樣子。”謝之驍忽然抬手捏住了小女郎的嘴,眉頭挑高,眼底的笑意惡劣。
被他揪成了鴨子嘴,尤今今頓時不高興了,抬著濕潤杏眼瞪他,立刻撥開了他的手,但開口卻不是抱怨。
“郎君去幽州是要打仗嗎?”
謝之驍聞言咧嘴,唇畔兩顆尖利犬牙笑得讓人恍神。
“你在擔心我?放心吧,有我在,絕不會讓你變成小寡婦的。”
見這人還一臉吊兒郎當地笑,尤今今氣得擰了他胳膊好幾下,可惜謝之驍的胳膊肌肉實在太硬,掐得她手都疼了,他還在那呲牙笑得燦爛。
一下子惹得尤今今更生氣了。
虧她還在這兒擔心他的安危呢!他竟然一點都不當回事!
怕小女郎更惱,謝之驍立刻握住她的手給她捏,漆黑眸子定定瞧著她,低聲哄著她。
“放心吧,我有把握的,絕對不會讓自己出事!闭f著他又掏出了懷里那枚荷包,在小女郎的眼前晃了晃。
“更何況還有它呢,有它在,就更不用怕了!”
看著那枚邊緣和繡面都有些磨損的荷包,尤今今眉頭微皺。
這不是當初蕭夫人托自己給謝之驍縫的艾草荷包嗎?
這才繡了幾個月啊,怎么就破成這樣了?
意會到了小女郎的眼神,謝之驍耳根一燙,默默地就將荷包又塞了回了懷里。
他才不會說,每天在校場他都要將荷包拿出來看好久呢。
尤其是冷戰的那些日子,晚上一睡不著就將荷包拿出來摩梭著,似乎這樣尤今今就在他身邊一樣。
時日一長,這荷包能不破嗎?
而尤今今只當謝之驍用東西不仔細,不過也沒太在意,不過一個荷包而已,破了就再縫一個好了。
…
謝之驍生辰一過,這去幽州北伐的日子也迅速提上日程。
雖他說的篤定,但畢竟戰場刀劍無眼,尤今今還是心里不安。
可自己畢竟只是內宅女郎,又不懂軍事,便想著趁謝之驍出征前,去廟里給他求個平安符也好。
而這日上午,等尤今今到了濟安寺前,倒是意外碰到了那位虞氏女郎。
虞婉兒自然也是知曉了謝之驍即將北伐的事,不然也不會特意出一趟門來這廟里。
只是……她美目微揚,目光落在了眼前那嬌艷女郎的身上。
心中冷哼一聲,還真是趕巧了,竟然想都想到一處去了。
第73章 端倪
尤今今自然也很詫異會在寺廟前遇到虞婉兒。
但既然碰都碰見了,礙著虞氏的面子,也不好一句話都不說。
所以尤今今便主動體面招呼了一聲。
“虞二姑娘!
而虞婉兒也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比起之前冷淡了不少。
虞婉兒如今對尤今今當然沒有好感。
起初時,她以為尤今今只是個低賤妾室不足為懼,可未曾想到這尤氏手段那般厲害,竟然籠絡的那蕭夫人連正室都愿意讓她當。
所以此時此刻見到尤今今,虞婉兒自然無甚好臉色了。
蕭夫人那條路走不通,那她便要換條路。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只光靠一身美艷皮囊,那可留不住一個男人的心的。
她必須要讓謝之驍知道,她才是這個世上最懂他抱負的女人。
見虞婉兒神色淡淡,尤今今便也沒多熱絡。反正她面子功夫已經做到位了,搭理不搭理那便是虞婉兒的事了。
見她進門后去了別處佛堂,尤今今便轉道朝著一旁的百歲宮去了。
濟安寺是冀州最靈的寺廟,有上下近百座佛堂,平日里也是香火鼎盛。
今日尤今今特意還起了個早,坐了馬車到這兒,已經有不少香客在這里了。
和廟中師父說了自己是來求平安符的后,那師父便替尤今今折了一道符,而后便誦經加持。
蒹葭在外侯著,而尤今今在廟外的香爐里燒了三炷香后,便進了佛堂便跟著那些香客一般,跪在了佛像前的蒲墩上。
佛像莊嚴而又仁慈,眼眸低垂,似是含著幾分笑意。
尤今今闔眸,雙手合十放在了胸前。
前世她活得艱難坎坷,如履薄冰。那般慘烈地死在了城樓之下,她便向蒼天哀悼,為何這般對待她。
而老天也似乎真的聽到了她的哭訴,給了她重來一世的機會。
如今這般,尤今今還是很感念神佛的。
所以在知曉謝之驍要去出征,縱然知曉他前世是最后的贏家,她也想著誠心替他求一個平安符。
跪在蒲墩上替謝之驍求了平安后,女郎便起身將早已準備好的銀兩放到了功德箱中。
此時那師父也已替她求的那道平安符誦經完畢,尤今今接過后便輕輕道謝。
虞婉兒這廂則是先去了求姻緣處,捐了不少香火卻只得了個下下簽。
一張俏臉頓時就黑了。
“施主所求并非良配,及時回頭才不虛此行!苯夂灥膸煾改笾歉,看向虞婉兒的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但虞婉兒卻是半分未聽進去,只不甘回道,“世間諸事,皆是人為,一根簽怎么就能做數了!闭f著便將那簽隨手丟到了一邊。
師父見狀只笑著搖頭,“天道輪回,人各有命,施主切不要不珍惜如今來之不易的機會啊!
這番話虞婉兒自然聽不進去。
她既然能重生,那便表示老天爺是站在她這一頭的。
不然為何她前世選錯了路,老天又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呢。
既然前途已知,她當然要選擇那條最尊貴的路。
知道尤今今是來是替謝之驍求平安符的后,虞婉兒心底便隱隱不屑。
尤今今再怎么和她比,也永遠比不過她的未卜先知。
這便是她的優勢。
因為她知曉,前世的謝之驍幽州與北夷一戰大獲全勝,哪里需要什么根本就沒有價值的平安符呢。
所以虞婉兒準備給謝之驍送一根箭矢。
而這箭矢自然是在半個月前她便開始著手準備了。
前世謝之驍便是因為幽州那一戰而名聲大噪。所以虞婉兒早就知曉這一世謝之驍也會去幽州,所以半個月前她便私下里偷偷找了一個冶金師,替她冶造了一根孔雀羽翎的箭矢。
傳聞前朝名將段起,上陣殺敵最勇猛的武器便是一把孔雀弩,形如孔雀,而所放出來的箭矢也如孔雀羽翎。
虞婉兒前世便聽說過謝之驍頗為欣賞段起,平日又最愛收藏各種兵器,她雖做不成真的孔雀弩,但卻可以打造孔雀羽翎的箭矢好投其所好。
比起什么不起作用的平安符,還是她的東西才叫有價值。
所以在離開寺廟后,虞婉兒便去了冶金處取回那根箭矢。
鍍金的箭頭和碧綠幽藍的孔雀翎,果真如傳聞中一般,格外威風。
坐在馬車上,女郎指尖摩梭著那鋒利箭t頭,一雙美目全然的志在必得。
她虞婉兒,討好男人便就從未失手過。前世她能從那堆美艷姬妾中將劉衡搶過來,這一世她也定能將謝之驍從那低微妾室的手上搶過來。
畢竟男人,不就那么回事。
虞婉兒這廂正沉浸在思緒之中,忽然馬車一個趔趄,她頓時娥眉一蹙。
“怎么回事?”
“女郎,不知哪來的酒鬼擋在路中間了!”車夫無奈答道,他駕車駕的好好的,不知哪里跑來的酒鬼擋他的道。
虞婉兒聞言撩開了車簾,向外看去。
“郎君,小心些!”清秀女郎將那醉鬼扶起來,卻被那醉鬼一把推開。
“別管我,我要去找今今,我要去找今今!”那醉鬼一手提著一壺酒,一邊罵罵咧咧地喊,“你不是說今今就在這里嗎!她在哪兒呢!你到底把她藏哪兒去了!”
“郎君,今今就在謝府,妾身待會兒就帶你找她好嗎?”夏荷心里憋氣,但依舊要擺出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
今今,今今,就知道今今!那個女人就那么好嗎?一個兩個都惦記著她!
馬車上本還有些不耐的女郎,在聽到那醉鬼和女子的話后,頓時美目一詫,立刻叫車夫停了馬。
…
尤今今這廂已經回了府中,蕭夫人知她一大清早便去寺廟為二郎祈福,直夸她細心體貼。
謝之驍這幾日都在為去幽州的事在校場忙的很,常常都是深夜才歸。
明日他便要出發去幽州,所以尤今今便想著提前給他準備好衣裳和干糧。
所以在東屋陪蕭夫人用完了午膳后,尤今今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昨天她便讓謝之驍將那艾草荷包給他,說要丟了再給他繡個新的,可他卻說這個好,非不讓她丟。
尤今今見他一臉不舍的樣子,只能決定給荷包修補修補,畢竟那繡面已經磨損不少了,若是他日被旁人瞧見他堂堂一個謝府二郎君,竟隨身帶著一個破舊荷包,那就實在叫人笑話了。
所以小女郎今日便打算尋個時間將荷包補一補。
這會子回了北屋,便坐到了窗邊趁著日頭正盛,拿著針線開始繡。
明日就要出發,所以今日謝之驍便在校場將事情盡快處理了,爭取早點回去和尤今今在一起說說話,且還能提前回去收拾一番。
所以忙的午膳都沒吃,終于在酉時趕回了府。
而那廂剛剛匆匆下馬,往北屋趕去,便被在門口早已等候多時的青衣女郎給攔住了。
謝之驍皺眉,冷睨了一眼面前的人,見是大嫂的堂妹,以為謝之祈有什么事,“你有事?”
“驍哥哥,你且等一下。”虞婉兒上前一步,那雙美眸在昏黃的日光下隱隱綽綽,“婉兒只是有話想對你說!
其實原本今日虞婉兒只是想單純將那孔雀箭矢送給謝之驍的。
可那路上所遇之事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沒想到,她只是去了一趟寺廟,老天便如此助她。
虞婉兒就知道,老天爺既然給了她重來一世的機會,就定然會助他一臂之力的。
只是她未曾想到,那尤氏竟然膽子那么大,竟敢捏造一個假身份進了謝家。
今日在聽到那醉鬼和女子說什么“找今今”,“今今在謝府”的時候,虞婉兒便心中生疑。
下了馬車旁敲側擊一番追問,才從那女子的口中得知,那尤今今根本就不是什么國公府管事老媼的女兒,而是晉安一所名喚胭脂樓里的琵琶女。
且那女子還說,尤今今昔日還曾做過那個醉鬼的妾室,而那醉鬼也非普通人,而是青州梁府的梁珩也。
虞婉兒當下便驚了。
回謝府后便立刻書信一封去兗州讓父親著手調查此事。
若此事是真,那尤今今還想做什么正妻?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一個低賤女閭出身的琵琶女,還竟妄想魚躍龍門,成為謝府的少夫人。
這尤氏若是真有這般虛妄心思,那就別怪她將她踩到泥淖中了。
她就不信,難道謝之驍真的會愛一個妾室,愛到連最低賤的女閭女郎的身份都不在乎嗎?
一個名門世家,又怎會接受身份如此卑微的正頭夫人呢。
當然,如今還未有確實的證據在手,虞婉兒自然不會就這么在謝之驍面前說出今日發生的事情。
等證據確鑿了,她再揭露那個琵琶女也不遲。
于是她抬頭,美目半彎,嗓音格外輕柔。
“驍哥哥,聽說你明日要去幽州了,婉兒便想將這個送給你!闭f罷女郎便接過了身旁婢女遞過來的木匣,然后便在謝之驍的面前打了開來。
“這是鑲著孔雀翎羽的箭矢,一定能助驍哥哥凱旋的。”
謝之驍掃了一眼那木匣中的箭矢,又冷冷睨眼面前的虞婉兒,心中只覺莫名其妙。
這人誰以為她誰?他跟她很熟嗎?要不是以為大哥有什么事,謝之驍壓根都不會停下來浪費一丁點兒的時間。
真是晦氣,耽誤他回去見尤今今。
“你送錯人了!敝x之驍冷冷甩了一句話后,便繼續大步往北屋趕,他還急著回去和尤今今說話呢。
虞婉兒愣住了,待她反應過來時,謝之驍早已離了她一大截路了。
她看著木匣中未送出箭矢,有些不可置信,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了質疑。
作為關東二姝之首,不說前世如何,就是這一世,拜倒在她腳下的男人那也是數不勝數。
況且,前世虞婉兒也不是沒聽聞過,謝之驍愛慕她的傳聞,怎么今日她如此主動了,他竟然是這般冷漠態度。
虞婉兒捏著拿箭矢,心里實在氣堵憋悶。
她今日故意在門前候這么久,就是想讓謝之驍收就她的禮物,好知曉她才是那個最懂他的人,誰知竟然這般冷冰冰的忽視她……
難道真是那個卑賤妾室,才會讓這謝之驍這般冷淡嗎?
好,當真是好極了,虞婉兒氣笑。
等父親查清楚,她一定要讓謝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曉,他們一直捧著的小夫人到底是個什么低賤東西!
…
謝之驍進院子的時候,便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女郎正坐在榻前,低眉繡著他的荷包,眼睫輕垂,恬靜而又溫柔。
他心頭一熱,大步就走到了窗邊。
尤今今似有察覺,抬眸看過去便看到了他黑漆漆的眼,霎時杏眼彎彎,帶著一絲驚喜。
“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謝之驍則是伸手去摸她的臉頰,“臉冰涼,怎么坐在風口吹風,冷嗎?”
女郎搖頭,覺得他問的有些好笑:“都春天了,哪里還有那么冷啊!
接著便將自己修補好的荷包舉到謝之驍眼前晃了晃,唇角一彎,笑容很是甜蜜的樣子。
“快看,我都把它補好了呢。”
第74章 不舍得
尤今今這次可是將這荷包上的繡面用淡黃色絲線又仔細補了一層,而那邊邊角角有磨損的地方也都繡上小朵桂花再滾了一道邊。
這下遠比之前要結實耐磨多了。
謝之驍自然也是喜歡的不得了,想到小女郎特意給他補了這么久,接過手之后更是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懷里。
“等等!庇冉窠窭×怂氖。
謝之驍微愣,只見女郎轉身往屋里走,很快便拿著東西過來。
“這是今日在濟安寺求的平安符,我把它一并放在荷包里吧!
看著那枚小小的平安符,謝之驍眼底劃過一絲詫異與驚喜。
“你替我求的?”
尤今今點頭,接著便將荷包的系口打開,再將那枚小巧的平安符塞進了荷包的夾層里。
艾草荷包里塞的雖是艾草,但尤今今當初縫制的時候便特意留了一個小夾層用來放東西,沒想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場了。
放好平安符后,尤今今便將荷包系緊遞給了謝之驍。
“我聽說濟安寺很靈驗的,這個平安符郎君可不要弄丟了,此番兇險,郎君一定要保重自己。”
女郎的嗓音輕軟,水潤的眼底柔光點點。
謝之驍接到手上,愛不釋手地摩梭了一下,一顆心熱潮澎湃的。
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求平安符。
昔日第一次隨父出征的時候,他爹便告訴他,像他們這種殺孽太重的人,佛祖是不會保佑的,戰場上刀劍無眼,要想活就得靠真本事。
所以他一刀刀的拼,一戰又一戰的勝,幾年下來大大小小也受過不少傷,連他自己都快習以為常了。
可此時他心尖尖上的姑娘又是親自替他去求平安符,又是替他補了一下午的荷包,謝之驍的心頓時軟得稀巴爛。
“我一定好好護著它,絕對不把它弄丟!敝x之驍眸子漆黑,晶晶亮地看t著面前的女郎。
尤今今聞言杏眼彎彎,嗔了他一句,“真是的,這是用來護你的,又不是要你來護它。”
謝之驍也笑,將荷包塞到懷里后便直接撐在窗臺上,一個翻身便直接利落地翻進了屋內。
看他有正門不走偏走窗戶,尤今今頓時無言,想到他明日出發的衣裳還沒收拾,她立刻開口說道。
“箱籠都拿出來了,本來打算荷包繡好后替你收拾衣裳的。”
謝之驍扯唇笑,“就放那兒吧,現在不著急,我想和你說說話,明天走了又得好長時間見不到。”
說罷便走到女郎身旁,眼巴巴地貼上來。
尤今今面頰微紅,抬眸看他,“日日都說話,那里還有那么多的話要說啊!
“當然有了,我想天天都和你說話,每天都有話要說!敝x之驍將小女郎的手拉住,順勢捏了捏她的手心,狹長如墨的墨子全然的不舍得。
謝之驍是真的不舍得啊。
這幾年也出征了不少地方,可以前從未像如今這般也不舍得過。
他現在一日見不到尤今今都覺得思念,更別提接下來怕是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人了,真是想想都覺得難受。
尤今今見他這幅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水潤杏眼輕剜他,“又不是以后見不到了!闭f罷又記起什么似的,“你還沒用過晚膳吧?”
這幾日謝之驍都忙到深夜回來,所以小廚房都沒有備上許多菜,今日又不知他提前回來,還沒吩咐下去要加菜呢。
“那我去吩咐一聲,讓小廚房今天多做些菜!庇冉窠裾f罷就要往屋外走,卻被他拉住了手。
“不用,長吉方才看到我回來了,自會去安排的!敝x之驍嗓音輕快,反正是半點都不想和面前的女郎分開。
尤今今沒法,只能同他一道坐在了窗邊的小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小話,二人黏糊了一陣,小廚房的晚膳也做好了。
待用完了晚膳,窗外天色也已經黑的差不多了。
尤今今看著他空空的箱籠忍不住催促,“你明日幾時出發呀,這會子也該收拾了吧。”
謝之驍見她一臉比他還著急的模樣,挑眉笑了笑,起身捏了一把小女郎的軟腮,“明早卯時走,不用急!
雖然說著不用急,但怕尤今今怨他,謝之驍還是往柜子那頭去了。
小女郎嗔他,語氣卻有些嬌,“卯時那么早,當然得著急了!
說罷便托腮看著謝之驍收拾衣裳的背影。
少年身材勁瘦挺拔,寬肩窄腰,一雙長腿也是格外有力。尤今今看著他矯健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臉蛋微紅,生怕被他察覺,立刻抬手輕輕給臉頰扇著風祛熱。
路上也沒辦法太講究,謝之驍便如往常一般隨意塞了幾件衣裳和襪子、靴子,看了柜子一圈覺得沒什么好收拾的后就準備合上箱籠大功告成了。
尤今今見他如此粗糙,終于坐不住了,立刻又上前打開柜子給他拿了不少巾子。
“帶多些,有水的時候還能擦擦身子!
說著便又給他拿了一罐子她自己平日里擦身子的香膏往他箱籠里塞。
謝之驍見狀,瞳孔一怔,連忙攔住她,“給我這個干嘛?”
尤今今抬眸,那雙杏眼水潤潤地瞅著他,“如今正是干燥時節,若是身上有哪處干裂了,郎君就用這香膏抹一抹,會好受些的!
小女郎一番溫聲軟語,聽得謝之驍的心撲通撲通跳。
尤今今說這話當然是有道理的。這些時日子與謝之驍日漸親密,所以每次沐浴后他替她抹完香膏,尤今今看著他有些干的嘴唇個臉頰,也會仔細替他抹上。
雖然一開始謝之驍抗拒的很,說什么男子漢大丈夫,誰會抹這些女人家的東西啊,可拗不過尤今今的撒嬌以及嫌棄他粗糙,最后只能任由小女郎對他上下其手地抹了。
后來抹了一次后,小女郎溫香軟玉的小手輕輕替他揉捏抹臉,謝之驍便不由得心神蕩漾,欲罷不能了。
但在屋里替他抹,和他自己拿著那香膏在外頭抹可不一樣啊。
這要讓秦言和孫遜那兩個家伙看到,那不得笑死他啊。
可小女郎水汪汪的眼神實在叫人難以拒絕,且她又是真的關切擔憂,謝之驍便沒將那香膏拿出來了。
帶著也好,反正都是尤今今的東西,想她的時候拿出來看看也挺好。
謝之驍迅速收拾了一番,尤今今便在一旁仔細檢查,看他有沒有漏帶什么,最后確認無誤后,兩人方才歇息。
看著小女郎那溫柔認真的模樣,謝之驍忍不住將人撈到懷里一頓狠親。
若是以前,有人在謝之驍面前說什么,男人除了在外打拼,還得有媳婦孩子熱炕頭才好,有了媳婦才是有了家這種話,謝之驍定會不屑一顧。
女人那種矯情麻煩的物種,他才不需要。
所以他十九歲前的那些日子,對什么男歡女愛壓根都沒有興趣。
他更不會覺得,自己往后會對一個女子日日牽腸掛肚。
要是當時有人對謝之驍說什么他日后一定會對某個女郎死心塌地,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那人一腳。
可如今,他就是喜歡尤今今,喜歡到她的矯情麻煩他也喜歡。
喜歡到就算尤今今扇他的巴掌趕他走,他也要死乞白賴地纏著她。
被謝之驍親得暈暈乎乎,尤今今覺得身子有些發軟,直到有些呼吸不過來了,她才推了推他的肩膀。
謝之驍察覺到后,戀戀不舍地松了口,耳尖紅紅地懷住女郎,俯身低下頭埋在了她的肩窩里不愿放手。
不舍得,一丁點也不舍得。
被他纏得身子都有些熱了,尤今今無奈,“沐浴歇息吧,明日你還要早起呢!
聽到沐浴兩個字,謝之驍頓時黑眸亮了,一個攔腰便是將小女郎打橫抱起朝盥室走,扯唇沖她笑得恣意妄為。
“那就一起吧,更省功夫!
尤今今都要被他的厚臉皮給驚呆了。
而事實也證明,兩個人一起沐浴,并不會更省功夫。反而比一個一個地去洗,多費了將近一個時辰。
如若最后不是尤今今撒嬌累了要歇息,那怕是謝之驍還得多鬧騰一個時辰。
躺在榻上的一團軟被里的時候,尤今今覺得全身都泛著酸,而罪魁禍首則殷切地給她捏著腰。
小女郎懶得理他,若不是看在他明日就要出發的份上,她方才才不會任由他胡鬧呢。
不過今日他回來的早,現下也才是戌時,縱然明日卯時出發,還是能睡上不少時辰的。
似乎是想到了,尤今今翻身朝向他,因著方才在盥室的春情,衣衫微亂,此刻桃腮還泛著紅潮,一雙剪瞳也蘊著點點水光,瞧著便好不惹人憐愛。
“明日你出發前記得一定要叫我,不許又不叫我。”女郎嗓音溫軟,清凌眸子神色認真。
上次謝之驍去兗州,她明明都說了記得早上喊她,可他偏偏不喊,讓她好生生氣的。
謝之驍彎眸,漆黑的眼底點點發亮,故意笑她,“卯時那么早,你那時候可是睡得正香呢!
“那又怎樣,你就得叫我。”小女郎嗔他,揚起美目剜他,“這次再不叫我,你回來也不要同我說話了。”
看女郎這幅愛嬌模樣,謝之驍又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臉頰,“這次肯定叫你,不叫你我就是小狗。”
尤今今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心里卻想著謝之驍本來就是狗。
這么想當然不會這么說,可謝之驍似乎看出來了小女郎在想什么,立刻便將替她正在揉腰的手,轉捏為撓。
“尤今今,你又在心里罵我是吧!”他揚聲,故意撓著她的癢。
尤今今頓時被撓得笑得花枝亂顫,想要躲卻被他箍得死死的,沒辦法,只好向他嚶嚶討饒。
“郎君、郎君,快些饒命,我知錯了呀!”
第75章 乖乖
見小女郎嚶嚶撒嬌叫他郎君,謝之驍本想就此放過,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耳尖一紅,將人壓在了榻上。
“叫我夫君,我就不撓了。”謝之驍壓低身子,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著女郎,
尤今今一怔,有些羞惱。
“才不要……”小女郎扭頭,白嫩臉蛋瞬間浮上了兩抹紅霞。
雖最近二人情事頻繁,再親密的事也都做過了,可在稱呼上也沒什么額外的變化。尤今今平日里總喚他“郎君”,那事上被折騰狠了氣不過便叫他“謝之驍”。倒是謝之驍為了她盡興,死乞白賴纏著她的時候,倒是“寶寶”“乖乖”“嬌嬌”地亂叫。
此時乍然讓她叫夫君,尤今今倒是真有些叫不出口了。
見小女郎不依,謝之驍便又多施了幾分力氣,直撓t得她笑的眼淚都快出來。
“叫不叫,叫不叫!彼笾傻哪墙匦⊙,漆黑眸子就這么看著他,不依不饒的。
尤今今實在覺得癢,見謝之驍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只能盈著水漾漾的眼兒連喚了幾聲求他。
“夫君,夫君,夫君!”
女郎綿軟聲調在耳邊響起,妥協似的叫了他好幾聲,謝之驍瞳孔微縮,耳尖紅的要滴出血來。
胸膛下的那顆心撲通撲通猛烈跳著,熱騰騰地沸騰了似的。
謝之驍以前從未覺得“夫君”這兩個字這么動聽過?捎冉窠窠械木褪遣灰话,就是好聽,就是讓他高興死了。
看著女郎嬌羞欲滴的模樣,謝之驍忍不住壓著她猛親了幾口,墨色的眸子全是亮晶晶的星星,最后埋在了小女郎的肩窩,嗓音低低的。
“乖乖,你真好!
尤今今耳根一熱,忍不住抬著水潤眸子剜他。
在冀州,“乖乖”有大致有兩種含義,一是上揚語調時,表示語氣驚嘆,常有不可置信,驚嘆之意。而兩字都讀平調時,便通常是長輩對小輩,或者男子對女子的親昵稱呼。而男子這樣稱呼女子的情形,也只在夫妻之間,通常是夫妻感情甚篤,丈夫對妻子極為疼愛時才會這般稱呼。
謝之驍小的時候,聽過外祖父對外祖母這樣叫,再大一些的時候聽過他爹對他娘這樣叫。
他當時縱然聽到便也只是耳朵一過,倍覺肉麻。
男子漢大丈夫,竟然還會說這般酸話,簡直就是丟人!
當時嫌丟人,現在倒是一點兒不覺得丟人了。
尤今今就是他的乖乖,叫自己家媳婦“乖乖”怎么就丟人了!那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就該如此!
而尤今今之所以耳熱,倒不是因為謝之驍這么叫他,他之前也叫過,不過都是兩人在榻上情難自已的時候“寶寶”“乖乖”的瞎叫。
這會子一本正經的,還真有些讓女郎不好意思了。
畢竟尤今今在虞氏那里聽過,知曉這含義,所以此刻聽到謝之驍這么喊她,不由得有些耳熱。
你一句夫君,我一句“乖乖”,小夫妻離別的前夜里也格外甜蜜。
點著蠟燭,窩在被子里,咬著耳朵說小話,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最后還是尤今今見夜太深,怕明日起不來,催促著他,謝之驍才依依不舍睡了。
翌日天還未亮,尤今今便自然醒了。
醒的時候,謝之驍正在穿外衣,她撐起身,也準備下榻。
正背過去穿衣裳的郎君,聽到動靜后,立刻回頭看人,見尤今今不僅醒了,竟然一副還要起身的模樣,便立刻伸手按住了她。
“怎么醒的這般早,再睡會兒吧。”謝之驍知道她愛睡覺,怕她逞能沒睡夠就起來送他。
小女郎聞言果然沒好氣瞪他一眼,她就知道,她若是自己不醒,謝之驍絕對又不叫醒她。
“又不叫我。”尤今今嗔他一句,剛睡醒的白嫩小臉一副既惺忪又不高興的模樣,揚著眼兒指責他,“不是說了今天必須得叫我嗎?”
謝之驍有些不好意思,起床時還想著依她的話,叫她起來,可見小女郎睡得紅撲撲的臉蛋,實在睡得太熟太香,便沒忍心叫人。
反正他以前哪次不是自己一個人走,吵醒她干嘛呢,所以便沒打算繼續叫她。
這會子小女郎自己醒來,面對她的嬌聲質問,頓時有些過意不去了。
“不叫我,又要偷偷離開,明明昨晚都說了的。”尤今今也覺得委屈,她知道謝之驍是好意,想讓她多睡兒?伤彩钦嫘南肫饋硭退退难健
見女郎眼眶紅紅,委屈極了,而謝之驍也當真是后悔死了。
“對不起,我往后再也不這樣了,我要是在如此,你就扇我,狠狠扇我!敝x之驍捏了捏她的手,漆沉瞳孔全是愧疚。
尤今今雖有些生氣,可想著畢竟他也是念著她,想讓她多睡,今日他又要出征去打仗,她自然也不會氣太久。
伸手擰了他一下,便算做解氣了。
謝之驍見小女郎不氣了,這才放下心來,伸著胳膊任她去擰。
“下次再這樣,我真不理你了。”尤今今見他認錯態度良好,這才愿意搭理他了。
謝之驍忙不迭頷首。
二人梳洗完了,一起用了些點心早膳。
謝之驍看了眼窗外天色,還不是很亮,空氣有些涼浸浸的。
“你在屋里頭送我吧,外頭早晨冷的很,你別凍著了!
如今正是倒春寒,早晚那天冷的和冬天沒甚么區別。
尤今今聞言嗔他,“屋里送你,那我還起來梳洗作甚,反正來去都有馬車,又不在外頭吹風,哪里會凍著了!
見她要去,謝之驍自然也歡喜。
馬上就要幾個月不見面,如今能和她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用完早膳,天剛蒙蒙亮。
尤今今便坐上馬車,跟在隊伍旁,一路送著精騎到城門。
謝之驍坐在高馬之上,回頭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女郎,立刻下馬大步奔來。
女郎雪氅粉裙,發髻半挽,迎著冷風而立,吹得鼻尖微微泛紅,謝之驍心疼,握著她的手往自己的掌心裹。
尤今今抬眸看他一身甲胄,目光輕軟,“荷包檢查了嗎!
謝之驍應聲,“在懷里揣著了,絕對丟不得!闭f罷那雙漆黑的眼又直直望著她,“記得給我寫信啊,昨晚我們說好了的!
想到以前每次和老頭子出去打仗,軍中那些糙漢子都有人寫信,只有他,除了自己親娘會在給老頭子的信里關心他幾句,再無旁人給他寫信了。
如今有了媳婦,那必須得寫,一個月,不對,半個月就要寫一封!
“知道啦。”尤今今點頭,隨即沖他招手,“你低下來一點!
謝之驍雖不解,但還是乖乖朝女郎低了頭。
尤今今立刻踮腳,仰頭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謝之驍聽完眼睛瞬間一亮,“真的嗎?”
“當然!
尤今今點頭,杏眼彎彎。
在他那日說要去幽州的時候,她便早就寫了一封信塞在了謝之驍的那些衣裳里。至于寫的是什么,那就自然先不在提了。
謝之驍肯定開心啊,興高采烈地抱起小女郎轉了一圈,兩顆尖尖的犬牙笑得恍人。
“我一定會給回信的,等著我!”
尤今今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鬧了個打大紅臉,立刻推他小聲催他放她下來。
謝之驍放人下來,狠狠親了她臉頰一口。
“我走了。”
他目光漆沉,依依不舍。
尤今今也被他的情緒感染,心口有些酸酸的。
“郎君一定要平安歸來。”
謝之驍重重點頭,“快上馬車吧,外面冷,我走了!
尤今今搖頭,目光盈盈,“你先走,我待會兒再上去。”
看著小女郎這副嬌憐模樣,謝之驍心口澀然,但是時辰已經不容許再耽擱了,只好心一狠轉身大步離開。
尤今今站在城門外,看著謝之驍上馬,回頭沖她招手。
直到他騎到到了隊伍前頭,見不到一點身影,尤今今才坐上馬車回府。
回到北屋后,蒹葭心疼的將手爐拿過來讓女郎暖手,在軟榻下也生了一盆碳火。
屋里頭暖洋洋的,尤今今的心卻是空落落的。
抱著湯圓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毛,小肥貓倒是懶洋洋的打起呵欠來了。
蒹葭在一旁用銀鉗撥著碳,看出來小女郎的情緒,不由得開口,“女郎可是在想著二郎君呢。”
尤今今聞言小臉一紅,沒想到蒹葭會直接戳破她的小心思,頓時有些羞窘。
“哪有的事,你別亂說!
見尤今今羞惱,蒹葭笑著,“總覺得如今的女郎和奴婢最初見到的女郎有些不一樣了!
尤今今一怔,有些疑惑,“哪里不一樣了?”
“奴婢覺得以前的女郎總是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如今倒是更快樂自在了。”說罷蒹葭又眼含笑意,“有二郎君這般疼愛你,女郎往后再不用提心吊膽了。”
蒹葭畢竟也是陪尤今今從國公府過來的,自然知道蔣云霽是個什么德性。自家女郎這般溫柔善良,又嬌艷奪目,哪里是他能配得上的。
謝家二郎起初雖霸道兇蠻,可后來和女郎那般好,又呵護女郎到了極點,他們這些做婢女的自然也是看在了眼里。
而且她也明顯覺得,女郎比之以往,開心自在多了,而其中緣故大抵是謝家二郎。
蒹葭當然希望,自家女郎能一直這般開心自在下去。
尤今今面色一紅,雖如今她對謝之驍已經不是全然的畏懼,但說愛卻也實在談不上。
喜歡,當是有些的吧。
不過也不敢全然地交出自己的心,畢竟前世之緣t故,尤今今真的很難再去完全地相信一個男人了。
雖然亂世孤零零一個女子很難立足下去,到將命運全全系在一個男人身上,尤今今也是不敢的。不過她沒有什么武功本事,只能靠攢錢,攢個小金庫做自己的倚仗了。
畢竟有錢能使磨推鬼,只要有足夠的銀子,哪怕終有一日被人厭棄,她也能買處宅院,安穩過自己的小日子了。
所以在蒹葭說自己往后有了謝之驍的疼愛就不用提心吊膽的時候,立刻開口道。
“蒹葭,如今亂世,我們女子雖柔弱,但全然指望男人是萬萬不妥的,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們必須得有后路才行。”
蒹葭有些懵,“后路?”
尤今今點她,“你覺得人在世上靠什么立足?”
蒹葭想了想,自動帶入了自己,便回道,“家人?朋友?丈夫?”
尤今今搖頭,“若是家人靠得住,你我為何在此處”
蒹葭思索了一番,最后訕訕搖頭。
她九歲就被父母賣到了國公府做丫頭,這樣的家人如何能說成靠得住呢。
“朋友之間也是有來有回的,她可以幫你一時,但能幫你一世嗎?”尤今今又道,“丈夫就更不必說了,若拿身家去賭這樣虛妄的真情,實在太險!
蒹葭若有所思,又有些不解,“女郎是不相信二郎君會一直對你好嗎?”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如今謝二郎對女郎是死心塌地,極其呵護疼愛,誰人見之不艷羨,可未曾想自家女郎竟還是這般不安。
尤今今聽蒹葭這樣說,立刻輕輕搖頭,“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敢全然的相信。”
謝之驍為她做了那么多,她心中自然也知曉他如今對她有情,她也想盡其所能地去回應,人心復雜,她怎敢隨便去賭呢。
“那女郎你的意思是……”蒹葭遲疑。
尤今今起身將湯圓放下,小肥貓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到了一旁的小軟墊上懶洋洋地趴著,而尤今今則是走到衣柜前,將自己藏在里頭的小匣子拿了出來,將其放在了小桌上后便朝蒹葭招了招手。
“人要自立,當然還是得有銀錢撐著才行,他日若是我離了謝府,我們兩個就好好在外面買處宅子過日子,也不靠什么男人了。”
正歪在軟墊上的湯圓像是聽懂了似的,立刻爬起來“噠噠噠”地跑到了尤今今跟前,小肉墊趴在了女郎腿上,仰著圓腦袋“嗯嗯”喵了兩聲,兩個少女頓時都被它這模樣給逗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到時候也帶著你!庇冉窠癜攵字碜,輕輕揉了一下湯圓的腦袋。
接著便對蒹葭將桌上匣子打開,里頭珠寶首飾滿滿當當。
“改日有時間,你陪我一起挑一部分去換些銀錢去!
當初楊媽媽發了一些善心,贈了她一些金銀首飾作嫁妝,其中還有蕭夫人和虞氏送的,當然還有謝之驍給她買的。
除此之外,她每月在府里的月例銀子也不少。
尤今今當初入府拿第一個月的月例時,都有些誠惶誠恐,后來才得知,原來蕭夫人給她發的月例是按少夫人的份例來的。
且再除了這些,她還有一箱子小金條,也是過年的時候,謝之驍給她的,同時還將北屋的庫房鑰匙給了她,他在府中那份的月例銀子也一并讓長吉去領給她。
雖然尤今今不打算去動他的錢,但如今既然給了她握住的機會,那自然要多握些。
所以尤今今如今也是實打實地手上有錢,心里便踏實多了。
若是有哪一日,謝之驍厭了她,棄了她,她有銀錢傍身,也不再怕了。
蒹葭聞言點頭,確實如此,還是她家女郎想的周到,她回頭也不能大手大腳花錢去買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了,必須得和女郎一起好好攢錢。
…
這廂北屋一團和諧,那廂東屋也不嫌著。
自家二郎出征,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做父母的就是做父母的,嘴上說著不擔憂,心里還是關切的。
雖沒主動送行,但謝成還是派人跟著去看了,這會子人還未歸,他便只能站在院門處巴巴地兒等著。
蕭夫人坐在院子里喝著茶,看著謝成的著急模樣忍不住抿唇笑。
“讓你去送你又不去送,這會子知道著急了!
謝成一聽老臉一紅,心虛似的往回走,依舊嘴硬否認,“我哪里著急了,我、我就是站門口吹吹風而已!更何況他都老大不小了,還要人送干嘛!”
蕭夫人知他嘴最硬,只捧著茶盞漫不經心地吹著熱氣,“你們父子兩個真是一樣脾氣,說句關心的話就跟要了命似的!闭f罷蕭夫人便輕輕抿了口茶,嘆氣道,“還好如今有今兒這孩子走到二郎心里去,知冷知熱的問著,也不叫他整日只會打打殺殺,別人都怵得慌!
謝成聽蕭夫人提到尤今今,頓時眉頭一擰,朝蕭夫人道,“這臭小子丟了魂兒一樣,說回來就要將妾室扶正,我知今今是個好姑娘,可夫人前頭不是允了她,待生下孩子再立正室嗎?”
謝成這番話自然是在懷疑尤今今是不是在謝之驍面前說了什么不安分的話,故意煽動了自家二小子替她要位分。謝成自然也不是不愿答應讓尤今今扶正,只是他的想法和蕭夫人一樣,等生下孩子再立,豈不是更名正言順些。
如今無所出,身份又低,立為正室,自然會落那些族中長輩的口舌。
蕭夫人倒是沒顧及,先前自己和尤今今提也是怕自家二郎不上心,傷了小女郎的心,這才私下給了鐲子,去安女郎的心。如今自家二郎開了竅,知道護著自家媳婦,蕭夫人高興還來不及,哪里會反對,于是便沖著謝成揚聲。
“孩子的事,你就少管吧,早立是立,晚立也是立,只要他們小倆口日子過得好,那才是最要緊的。”
見蕭夫人面色微慍,謝成立刻語氣略帶討好,“我知道,所以我后來不是答應那小子了了嘛!
蕭夫人輕飄飄剜他一眼,又悠哉悠哉喝起茶來。
“今今還去廟里替二郎求了平安符,一大早又跟著城樓去送人,可是比咱們這些做長輩的還要仔細妥帖,你這個親爹,連半句熱心話都說不出來。”
謝成被蕭夫人說得臉紅脖子粗的,可偏偏又覺得無理反駁,只能悶頭喝著熱茶。
半盞茶后,小廝也來東屋傳話。
聽到小廝說謝之驍已經平安出發了,謝成這才安了心。
蕭夫人又仔細問了幾句,聽到小廝說了尤今今和謝之驍二人在城門前的不舍模樣,更是笑得開懷了。
不過夫婦兩個還沒開懷多久,便見府里的趙管事進了院子,見謝成和蕭夫人在,便立刻過來通傳。
“君侯,夫人,有客來訪,正在外頭侯著呢,說是青州梁家!
謝成聞言眉頭一擰。
蕭夫人也有些疑惑,“這青州梁家與我們家從未有過來往,怎么如今連拜帖都不下就登門了!
這自然也是謝成心中所疑,不過別人既然已經登門拜訪,自然不能不理,所以當即便讓管事去請人了。
而這廂尤今今正要去東屋和蕭夫人請安,可剛到東屋的院門外便被人攔下了。
那管事的婆子說君侯和蕭夫人正在屋里招待客人,讓她在客房稍等片刻。
尤今今想著既然蕭夫人和謝父在招待客人,現下只怕無暇去顧及她,她倒不如先回北院去算了。
對于這個未來的謝府二少夫人,管事的婆子自然是客客氣氣的,怕尤今今因此而心生芥蒂,便說了幾嘴今日的客人是青州梁府的郎君。
尤今乍然一聽青州梁府,心口猛地跳了幾跳。
青州梁府,那不是梁珩也的府上嗎?他們府上的人怎么會來謝家?
她記得前世梁家和謝家并無交際啊,且上一世冀州自立后,梁珩也支持的可是皇室劉氏啊。所以梁家的人怎么會來謝家登門拜訪呢?
難道……
尤今今心頭“咯噔”一下,一個荒唐而又可怕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蒹葭見自家女郎精神恍惚,立刻上前扶了一把,“女郎,可是身子不適?”
管事婆子也緊張來看,“小夫人這是怎么了?”
尤今今搖頭,只抬眸看向那管事婆子,“方媼可知那梁府來的人姓甚名誰?相貌如何?”
方媼聞言皺著眉頭思索了一番,“文質彬彬的,像個書生,說是什么、什么梁家四郎?”
若是說方才只是猜測,那此刻便是陡然一盆冷水澆在了尤今今的頭上。
梁家四郎,那就是梁珩也!
他為何會來謝府?明明上一世梁珩也根本t與謝家無甚瓜葛啊……
難道梁珩也和她一樣,和虞婉兒一樣,他也重生了?
女郎如墜冰窖,面色慘白一片。
蒹葭見到,更是嚇壞了,“女郎,女郎,奴婢去替你叫郎中!”
聽著蒹葭的呼喊,尤今今這才回過了神,立刻按住了她的手,神色有些焦急。
“我無事,我們快些回去吧!”
此時此刻的尤今今已經無暇驚慌了,若是梁珩也真的重生了,那么他來謝家一定沒有什么好事。
若是讓梁珩也知曉,他前世的妾室竟成了他敵人的小妾,新仇舊恨并加,定然要斗個你死我活的。
而現下,她絕不能讓梁珩也知道她在謝府,所以當下尤今今便慘白著一張俏臉拉著蒹葭匆匆走了。
而小女郎沒猜錯,梁珩也確實重生了。
在他推尤今今擋箭的下一瞬,他便也被謝之驍一箭封了喉,死的時候眼睛還瞪得大大的,全然未想到自己竟會死的這般屈辱。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梁珩也的心里全是不甘心。
他不甘啊,不甘啊。
美人沒了,城池沒了,自己竟然還這般草率丟了性命。
他謝之驍算個什么東西,不通文墨的粗俗泥腿子,竟然還妄想稱霸天下?憑什么呢,他到底憑什么呢!
而老天爺似乎是聽到了他的不甘心,一睜眼竟然讓他回到了青州未破前!
此時雖然謝成已經在冀州自立了,可對于他而言,一切都還來得及!
第76章 來意
前世謝成在冀州自立,梁珩也全然不當一回事。
當時只覺不過一個小小武夫,難道還能顛覆朝廷不成,所以前期便一心擁護了劉氏。后來皇室逐漸衰微,謝氏逐漸吞并關東其他州域,大軍直逼近青州附近的徐州時,日日沉溺于風花雪月中的梁珩也才突然反應過來,恐慌之余,立刻書信一封于晉安尋求劉氏支援。
可皇室早受王氏一族把控,自身都岌岌可危,哪里能顧得上遠在北地的青州。
而青州安逸多年,軍中那些將士早已疏于操練,一個個吃得腦滿肥腸,如今突面高壓,早已無精兵強將可御敵。梁珩也不愿投誠謝氏,只能瘋狂招兵買馬,強征徭役,一時之間青州民怨沸騰。
而謝之驍在領兵攻下徐州后,大軍便直破青州城。
梁珩也強行招的那些兵馬根本無力抵抗,僅僅一日青州便被謝之驍攻下。
至于他自己也被謝之驍一箭封喉射死在了城樓之上。
回想到前世自己死的那般屈辱,梁珩也便心生憤恨。
所以此番重生歸來,他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謝之驍報那血海之仇。
而他重生醒來時,正是今年二月。
此時冀州如同前世一般,早已自立,梁珩也一邊慶幸老天爺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一邊又沉浸著死在別人箭下的屈辱憤恨中,兩廂交雜,又喜又悲。
而下一瞬不由得又開始惦念起自己府中的美人了。
那個尤氏,自己曾經最愛的尤小美人,前世他愧對于她,這一世必須好好寵著她。
而算算日子,前世的尤氏這會子早就入他府上了,這一世想必也是如此。
所以梁珩也當下便朝尤今今的小院奔去,想要去疏解心懷一番。
可誰知待他去了才發現那本應該住著尤今今的院落竟然空落落的,全然無人住過的痕跡。
當時的梁珩也以為是尤今今跑了,頓時勃然大怒。
可在府中發了一通火后,最后他的夫人潘蘭兒才弱弱解釋,說府中并沒有喚“尤今今”的妾室,那處小院也一直從未住過人。
梁珩也頓時懵住了,找自己貼身小廝仔細盤問一番,才得知未重生前的自己確實去了揚晉安的胭脂樓,但并未在樓中遇到叫尤今今的琵琶女。
梁珩也懷疑是因為自己重生,這才導致了一些事情和前世有所出入。
所以私下他便尋人去了晉安,四處打聽一番,最后從那樓中老鴇的嘴里得知尤今今已經入了鎮國公府。
梁珩也本想著既然尤氏已經成了蔣云霽的人,便無心再爭了。可后來得知蔣云霽做了駙馬后,國公夫人已經將他院中的那些妾室美人遣了個干凈。
梁珩也這才生出了幾分心思。
想著既然尤氏被遣走了,那倒不如跟了他。所以當即便派人去揚州找人,可翻天覆地找了個遍,竟然沒有一點尤氏的下落。
后來還是一對衣衫襤褸的祖孫兩人,看到他尋人的畫像后主動找上了門。
從她們的口中梁珩也才得知,原來尤氏如今竟然在冀州成了謝之驍的妾室,對外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胭脂樓女郎,而是國公府管事老媼的干女兒,且還備受謝之驍的寵愛。
梁珩也當即就怒了,這個謝之驍前世搶了他的城池也就罷了,這一世竟然還搶了他的女人!
新仇舊恨一起算,梁珩也當下便決定去冀州。
至于那夏荷,洗干凈了也是清秀可人,且對他又是一番小意溫柔,遠赴冀州的路途遙遠,自然需要紅袖添香,所以梁珩也便將夏荷收了做通房,也算是對她告訴他尤今今下落的報答了。
不過謝之驍來冀州,自然不只是為了搶回女人,他此廂更重要的事是,向謝成投誠。
當然他不可能真的投誠謝氏。
他梁珩也既然能重來一世,又怎會再屈居人下。
劉氏不可靠,他便棄之自保。而謝氏縱然前世再強,如今才自立不久,手底下也不過冀幽二州,他此時佯裝投誠,得了謝成信任后,他日共謀再反水,讓他們兗州一戰失利,屆時他梁珩也定能將他們謝家狠狠踩在腳底之下。
至于謝之驍,他一定要親手一刀一刀地手刃他,讓他承受千百倍的屈辱與痛苦方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此時謝成在書房聽了梁珩也此番來意,眼底劃過幾絲沉色。
“梁州牧能有這番誠意,謝某自然喜不自勝,只是此前梁州牧似乎對劉氏擁護頗深,如今怎會轉投我謝成呢?”
謝成一向有話直說,在梁珩也說完自己的來意后,他雖心中有些高興,但仍舊存疑。
謝成本就對梁珩也的突然造訪心生疑慮,畢竟梁氏擁護朝廷不是一天半天了,他當初正月自立時,梁氏對外可是宣稱只承認劉氏正統的。
但青州同屬關東,若是能得到梁珩也助力,這關東六州落他謝家麾下豈不是更容易了。
梁珩也聽到謝成問話后,自然也是早備好了理由,當即便對謝成笑道,“之前梁某愚鈍,一心擁護朝廷,如今劉氏勢微,那王氏一族把控朝政,民不聊生,而君侯英武非凡,又有治世之才,梁某當然要棄暗投明了!
梁珩也這番話自然是說的謝成心中舒暢,開懷大笑。
可謝成也知曉投誠一事,當然不止是嘴上說說,行動上定然也是要有所表示的。
梁珩也也不是傻子,自然會意,便看向謝成道:“冀兗二州如今在君侯手中牢握,現下若得梁某麾下精騎助力,一統關東指日可待,等君侯成了關東霸主,他日入主中原,雄霸天下亦不是難事。”
謝成聞言眼睛半瞇,看向梁珩也的目光若有所思。
“那梁州牧呢?梁州牧難道無所求?”
梁珩也聞言輕笑,看向謝成緩緩開口:“只望君侯大業成就之時,不忘了梁某的功勞便是。”
…
尤今今雖人在北屋,但還是密切關心著東屋的動靜的,回來后便讓長吉機靈些去東屋附近聽著消息,自己則心不在焉地等著。
等待的時候,小女郎心中不由得浮現了數十種后果。
若梁珩也真的重生了,且故意在謝父和蕭夫人面前拆穿了她是女閭女郎的身份,那后果自然不堪設想。
她的真實身份謝之驍是知道的,可此刻他人已經不在府上,若是謝父和蕭夫人真的因此而怒,也無人能護著她了。
而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謝父和蕭夫人嫌她身份低微,然后將她趕出府去。
趕出謝府如今倒是沒那般讓尤今今畏懼了,她現下害怕的是,若是失去了謝家的庇護,梁珩也會趁機糾纏上她。
但尤今今是萬萬不想再經歷一番前世那般磋磨了。
想到此處,女郎不免又多了幾分焦慮。
而此時她也在院里等了快半個時辰,越等越急,最后終于看到長吉匆匆小跑過來的身影。
尤今今見狀,立刻站起了身。
而一旁的蒹葭也立刻上前去問,“長吉,情況如何?”
蒹葭畢竟是從國公府跟著尤今今來的,她當然知曉尤今今是胭脂樓的女郎,方才回到北屋一聽自家女郎是怕自己t身份泄露,這才如此慌張后,蒹葭也不免有些著急了。
她也知曉女郎是以國公府管事老媼干女兒的身份來謝家的,若是真的被這個姓梁的人給戳破,那麻煩可就大了。
屆時不說什么扶不扶為正室了,就怕女郎連妾室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長吉氣喘吁吁地搖頭,朝尤今今和蒹葭兩人擺了擺手,“沒事,沒事,我在暗處瞧得門兒清,君侯和夫人送那梁公子出來時,幾個人臉上都笑瞇瞇的呢,半點沒有生氣的跡象!
“當真?”蒹葭又問。
長吉聞言立刻點頭,“當真,當真,我還看了好一會兒呢!”
聽到長吉的話后,尤今今這才安了心。
不過她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的,若梁珩也的目的不是她,又如何會突然來謝府呢?難道他有更大的陰謀不成……
尤今今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絲絲涼意,她知曉梁珩也絕不是什么好人,前世青州為謝之驍所滅,梁珩也若是重生,定然會以謝家為敵。此番與謝成接近,也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她知這一切,謝父和蕭夫人又不知。若是她貿然去相勸讓謝父遠離梁珩也,那必然叫人生疑。
她這一世與梁珩也并無糾葛,若是在蕭夫人面前陡然提起,未免太過古怪。
可若不勸,謝父真的聽信于梁珩也了怎么辦?
看著女郎沒安然多久,又開始面色擔憂,蒹葭不禁疑惑,“女郎,不是已經無事了嗎?”
縱然是蒹葭,尤今今也沒法去說自己前世和梁珩也的糾葛。
畢竟說什么重生之事,旁人不僅不信,說不定還會以為她沾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
所以此刻蒹葭問她,尤今今也只能委婉道,“無事,只是昔日聽聞過那梁珩也的名聲,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輩,我怕君侯和夫人會被他算計,只是我人微言輕,貿然去提醒似乎不太合適!
長吉聽到眉毛則是一皺,哭喪著臉道,“若是郎君在家就好了,小夫人還能和郎君商量商量!
蒹葭聽著也是連連點頭,若是二郎君在,女郎定不會如此焦急的。
尤今今聞言眼睫微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抬眸對二人道,“我去寫信,務必要今日送出!
謝之驍今早出發,此時定然不會走得太遠,若是叫人快馬加鞭,應當是能趕上的。
尤今今寫信自然是為了提醒謝之驍,雖然梁珩也目前還未有動作,但最好早做防備。而謝父和蕭夫人那里,屆時由謝之驍來提,應當會好些。
待女郎擬好信后,長吉便立刻找了院中最信得過的護衛即刻送去。
…
而謝之驍這邊行了一日路,挑了一處草地歇了一夜后,翌日一早剛要啟程出發,便見他院中的護衛騎馬飛奔過來,他當即便停了隊伍。
“郎君,小夫人的信!”護衛下馬朝謝之驍奔來,將信呈到了他面前。
尤今今的信?
謝之驍眼底一喜,立刻伸手接過那信封。
他不過才走了一日而已,她竟然就這般想他了嗎?
謝之驍漆黑的眼里全是笑意,正想將信收到懷里準備私下偷偷看時,那護衛卻面色一急。
“郎君,小夫人說有急事相告,還請郎君盡快過目。”
一聽是急事,謝之驍心中頓時咯噔一下,生怕是尤今今出了什么事,立刻兩下就拆了信,低頭飛快掃完了紙上的內容,霎時漆黑眉頭一擰。
梁珩也,那個青州的州牧,冀州自立時還鐵了心擁護劉氏的蠢貨。
謝之驍當然認得他。
只是他認識不奇怪,昔日遠在晉安的今今又怎知梁珩也這人的品性呢?且這信中所言句句貼切,絕不是只是從旁人口中聽聞那般簡單。
第77章 計策
不過謝之驍雖心中疑惑,但對于尤今今的話還是無所懷疑的。
他認得她的字跡,知道她的為人,此番急匆匆叫人送信過來,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情,可能信上不好明說,便未一一解釋說明。
謝之驍雖對尤今今這般了解梁珩也有些吃味,但他知道她定然是出于好心才會寫信來提醒的。
既然她說這梁珩也不可信,那就必然不可信。
只是謝之驍將這信看完后又不甘心地翻來覆去,試圖找出他想要的內容來,可信上除了那段提醒他的話外便再無其他了,他不信邪地繼續將信封往外倒了倒,里頭卻是空空如也。
“就這一封信,沒有其他了嗎?”謝之驍看向那護衛,漆黑的眼底隱隱期待。
那護衛聞言搖了搖頭,“小夫人只給了這一封,沒有其他了!
謝之驍頓時大失所望。
好不容易給他寫一封信,竟然半句都不說想他。
怎么說他也離開一天了啊,她難道半點也不想他嗎。
謝之驍難受了一會兒,又覺得肯定是小女郎太羞澀,不好意思在信上寫,心里肯定特別想他。
沒事,他不害羞,他來寫就好了。
于是叫人拿來紙筆后,謝之驍便飛快回了兩封信。
一封自然是給他爹娘,提醒那梁珩也不是個好東西,讓他爹注意點。
而另一封則是單獨給尤今今的了,除了讓她對此事安心以外,信末謝之驍還寫了三個大大的“想你”。
若不是那信紙后面的地方不夠了,他還能再多寫幾個呢。
必須得讓尤今今知道,他有多想她。
將兩封信信交給護衛囑咐了幾句后,謝之驍便帶著隊伍立刻啟程了。
…
而那廂梁珩也今日來了謝府的消息,也落入了虞婉兒的耳里。
至于如何得知,還是因為虞氏去東屋請安被管事婆子攔下了,回了院子便同她說了幾嘴。
虞婉兒一聽是來的客是青州的梁家,自然立刻知曉了來人很可能是昨日她在街上遇到的那兩人中的醉漢。
昨日她隨口試探了幾句,雖從那女子的口中知曉了尤氏過往,不過空口無憑,她心中也是半信半疑。甚至那女子對她說自己身旁的醉漢是青州的梁州牧時,她也不敢太過相信。
回來只書信一封去兗州,讓父親去調查。
如今信才寄出,縱然快馬加鞭,來回也得十余日了,所以虞婉兒也暫時不敢妄動。
可在聽到青州州牧來了謝府后,虞婉兒便心思微起了。
若是今日來的青州州牧真是那日在街上的醉漢,那不就意味著那女子說的尤氏的事八九不離十嗎?
更何況,那男人當時口中還分明叫著尤氏的名字,二人定是有瓜葛的。
難道今日,那梁州牧就是過來要人的?虞婉兒眼底劃過一絲喜色。
若是由這人拆穿尤今今的身份,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這樣的好戲,她可不能錯過。
和虞氏找了個借口后,虞婉兒便出了西院往東屋過去,找了處亭臺,便落座喝茶靜等,讓跟前的婢女去打探消息。
而半晌后婢女回來,竟說東屋一片和諧安逸,并無大事發生。
虞婉兒頓時皺起自己細細娥眉,“怎么會?蕭夫人沒派人去找尤氏嗎?”
婢女搖頭。
怎么會呢?難道那梁州牧不是那日的醉漢?不然怎么親自登門謝府,竟還不揭穿尤氏的身份呢。
“那來的梁州牧呢?他人還在東屋嗎?”虞婉兒開始懷疑昨日街上的女子是不是在誆自己了。
婢女聞言繼續搖頭,“奴婢剛見君侯和夫人送他出了東屋,這會子想必已經出府了!
虞婉兒一聽人已經走了,頓時心中一急,朝婢女道,“快去備馬,我要出府!
梁珩也出了謝府后,便悠哉自得地躺在馬車上。
雖然謝成那個老東西頗為難纏,對他依舊有所懷疑。但如今亂世,謝城才剛自立,正是缺人的時候,此時他帶著整個青州的人力物力來投誠,他就不信謝成這個老東西會不心動。
關東其他州早就蠢蠢欲動,謝成當真不著急?
梁珩也冷笑,他可是比這些人多活了一世,他就不信這一世,還能有人斗得過他。
屆時江山,美人,他通通都要握在手中。
到那時,他的寵妾尤氏,他一定要親自從謝之驍的手中搶過來。
梁珩也想到此處,嘴角噙笑,靠在車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不過還未養神多久,馬車就突然停了下來。
梁珩也眼皮一掀,神色不滿,“什么事?”
“大人,有輛車攔在了前面!避嚪虼鸬。
梁珩t也聞言皺眉,立刻伸手掀開了車簾,看向車外,果見一輛馬車攔在了前面。
他見狀正要發作,只見前方的馬車被婢女攙下來一位裊娜女郎。
青衣飄飄,姿態清麗,面上雖覆著一層白紗,但那雙鳳眼微微上挑,無盡風流,仍舊可窺其絕色容貌。
梁珩也愣住了,早就忘了什么發作之事。
而虞婉兒此刻自然也瞧清了梁珩也的容貌,看著眼前這張與昨日那醉漢一模一樣的臉,頓時心中了然。
立刻上前開口道,“小女子乃兗州刺史之女,久仰梁州牧大名,可否請大人借一步說話!
兗州刺史虞望之女,那不就是關東二姝之首的虞婉兒?
梁珩也瞬時怔住,目光在那婀娜女郎的身上久久落下,心思早就飄到九霄云外了,哪里還記得什么方才被攔車的惱怒。
…
茶樓雅間開著一扇小窗,視野倒是開闊的很。
在虞婉兒說了一番自己的來意后。
梁珩也喝了一口茶,面上已無方才的笑意。
“所以婉兒姑娘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梁珩也聽到虞婉兒說出什么尤今今既曾為他妾室,為何他今日來謝府不在謝父和蕭夫人的面前點明尤今今的真實身份后,神色頓時冷了下來。
連被如此絕色美人主動搭話的喜悅都沖淡了不少。
尤今今為他妾室那可是前世之事,虞婉兒又怎可能知道。
見梁珩也面色微沉,虞婉兒便開口解釋道,“梁大人別誤會,婉兒也是昨日在街上碰見了醉酒的大人和您身旁的一位女郎才知曉此事的,并無惡意!
梁珩也頓時眉頭緊擰。
昨日到了冀州,他想起前世之事便不由得多飲了幾杯,難道是他酒醉之后說了些什么不該說的話嗎?還是夏荷,同虞婉兒說了什么……
“她同你說什么了?”梁珩也嗓音微沉,眼底透著警惕。
“大人不必慌張,此事又不是您的錯,若那尤氏曾經真的是大人的妾室,背叛您又擅自出逃又假借身份來了謝府,大人自當告訴謝侯和蕭夫人,給她好生教訓才是!
虞婉兒見梁珩也這般神色,心中便認定了他與尤今今二人定然是有糾葛的,于是故意開口道。
可誰知她話方說完,男人就朝她看了過來,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且不說謝家二郎的妾室與我并無什么關系,單是婉兒姑娘這般為我這般打抱不平,實在有些讓人不解,畢竟我與婉兒姑娘似乎并不相識!
虞婉兒聞言一愣,繼而笑道,“婉兒只是替大人不公罷了!
梁珩也自然不是傻子,虞婉兒這番話明里暗里是讓他去在謝成面前揭穿尤今今的身份。
可他雖喜愛尤氏,也想要將人給奪回來。但如今只為了一個女子就讓他同謝家鬧得不快,豈不是得不償失。
更別提這一世尤今今同他之間還沒有什么牽扯,他更無理由去戳破她的身份了。屆時真借自己之口點破尤氏女閭女郎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下了謝家的面子,自己又能討到什么好處呢。
倒是這個虞婉兒,一心煽動他去開口,目的絕不是想要幫他那般簡單。
“醉酒之話怎能可信,我與謝家二郎的妾室并不相識,多謝婉兒姑娘好意了。”梁珩也淡淡開口,神色不驚不擾。
虞婉兒聽到這番話頓時面色就變了,急聲道:“大人醉酒,可大人身旁的女郎也并未飲酒,她昨日也是這般說,難道大人與那尤氏真無瓜葛嗎?”
虞婉兒自然不信梁珩也的話,昨日她可是親耳聽到了他口中的“今今”二字,且若是只有他那般說她可能還并不會信,就連他身旁的女子也這般說,怎能不讓人懷疑。
縱然美人再美,可一旦觸及到自己的利益,梁珩也也是不留任何情面的。
“婉兒姑娘如此急切針對那尤氏,自己又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梁珩也神色譏諷,“想借梁某之手除人,婉兒姑娘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說罷人便拂袖離開,徒留下一臉蒼白的美人。
夏荷正在客棧里候著,聽到推門聲后立刻笑意盈盈地上前去迎。
可人才剛走到梁珩也前,便被他冷著臉狠狠掌摑一下。
少女面上的笑意瞬時凝固,眼底微微驚愕,右臉立刻高高腫起,嘴角都滲出了一絲紅艷艷的血絲。
“大人……”夏荷委屈地捂住了臉,不知梁珩也為何突然打她。
“是不是我最近太縱容你了,你竟然敢那般口無遮攔!”梁珩也面色黑沉,眼底全是怒意。
他此番來冀州可是有大事要辦的,若是為了女人爭風吃醋這點子小事壞了他的計劃,那豈不是白費了他的苦心經營。
夏荷懵然,眼淚立刻流了下來,“妾不知大人說的何事?”
“尤今今的事是不是你昨日說出去的?”梁珩也捏住了夏荷的下巴,手勁大的似乎要將她的下頜骨捏碎。
夏荷痛得眼淚流得更狠了,想起了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女子,頓時忍痛哀求道。
“昨日大人醉酒,在街上遲遲不走,口中一直喚著“今今”二字,妾身力氣太小扶不住大人,被一女郎看見,叫了她的車夫來扶,妾一時感恩,才多說了幾句……”
夏荷哭哭啼啼地解釋,梁珩也見她神色痛苦,覺得教訓的差不多了,這才松了手。
第78章 來信
“若是因為你口無遮攔壞了我的大事,你知道我的手段!绷虹褚怖渎,看向她的眼神凌厲。
夏荷強忍著下巴上的痛意,連連點頭。而心頭對尤今今的恨意又添了幾分。
舊恨未解,新仇又添。
她不明白,為何這些男人對尤今今都是這般趨之若鶩。
謝之驍如此,梁珩也竟也是如此。
可尤今今不過一個低賤的女閭女郎而已,難道就因為她那張狐貍精似的皮囊嗎?
當初若不是她落井下石,在蕭夫人面前揭穿那香囊的事情,她說不定都不會被趕出謝府。
雖然蕭夫人遣走她和祖母時給了不少銀子,可回揚州的路上,被人給搶的一干二凈。本以為只是一般的強盜,誰知竟是謝家二郎手底下的人,對她和祖母好一頓恐嚇威脅,為的就是那香囊的事替尤今今解恨。
夏荷當即便認為定是那尤氏在謝二郎身邊吹了枕邊風,心里更是恨極了她。
害得她和祖母只能一路流浪,如同乞丐一般,最后還是有好心婦人見她們祖孫可憐,給了她們一些干糧,她們才得以回到了揚州。
所幸老天憐她,她們前腳剛到揚州便在街頭看見了那副尋人畫像。
一見畫上那人酷似尤今今,祖孫二人頓時大喜過望。
帶著畫像找上梁珩也后,夏荷才得知,原來尤今今的真實身份不是國公府管事老媼的女兒,竟是晉安一所名叫胭脂樓的女閭中的琵琶女。
夏荷心中頓時憤然。
原先她便瞧不起尤今今奴婢之女的身份,沒曾想她竟連奴婢之女都不如,竟然是最低賤的女閭女郎。
而這樣低賤的身份,還能在謝府如魚得水,得到謝二郎的寵愛,夏荷實在有些氣不過。
雖然她家已經沒落,可她好歹是個清白人家的姑娘,比那尤今今豈不是強上百倍千倍。
而梁珩也從她和祖母口中知道尤今今的下落后,便打算用銀子打發她們。
夏荷見梁珩也出手闊綽,覺得這人定是富貴人家,當下便決定搭上他。
梁珩也也確實比謝之驍和謝之祈好勾搭多了,她不過小意溫柔了幾次,梁珩也便將她收在了身邊。
至于尤今今的事,她也是偶然一次在梁珩也醉酒的時候,聽他自己說的。
那日夜里,梁珩也喝得一番醉醺醺回來,嘴里念叨著什么謝之驍搶了他的女人,尤今今本是她的愛妾之類的話。
夏荷聽到這些后頓時便驚了,她沒想到尤今今竟然那般膽大,不僅出身女閭也就罷了,竟然還做過旁人的妾。
甚至膽大包天到捏造身份進了謝府的門。
這樣的女人在謝府還那般受寵得意,實在叫人生恨。
所以在梁珩也決定去冀州的時候,夏荷便下意識以為他是要去找尤今今的。
夏荷對此心中可是復雜多了。
一來,她也想看到尤今今在謝府身份被拆穿,眾人唾棄她的模樣。
可是二來,她能看出梁珩也依舊對尤今今t念念不忘。畢竟多次酒醉時,仍還口中癡喊著尤氏的名諱。
若是尤今今身份敗露,被謝家人趕出家門,屆時再對梁珩也施展些狐媚手段,說不定梁珩也又要被她勾了去。那到那時,她夏荷好不容易找的靠山又要被尤氏給搶去了。
所以她便常在梁珩也的面前,說尤今今在謝府是如何如何趨炎附勢的,只希望梁珩也對這個女人愈發嫌惡。
可未曾想來冀州的第一日,梁珩也又在酒樓喝的酩酊大醉。嚷嚷著去找尤今今,又賴在在半路不走,而恰巧遇到一個主動幫忙的貴族女郎,夏荷便訴苦似地同她說了一些話。
夏荷是全然沒想到梁珩也會因此事而大發雷霆,甚至還掌摑了她。
她只能跪地求饒,而心中對尤今今的恨意愈發濃烈。
…
尤今今這邊收到謝之驍的回信后,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打開信前,尤今今心中可是忐忑的厲害。
畢竟寫這封信前,女郎也是猶豫不決。而之所以猶豫自然也是顧慮到謝之驍在看到信后,定會猜忌起她和梁珩也的關系。
若她不認識梁珩也,又怎會提醒他梁珩也人有問題呢。
可事態緊急,她若不說,那便是眼睜睜地看著謝家往火坑走,尤今今自然不會坐的住。
但至于謝之驍看到信后會是何反應,尤今今就不敢多想了。
是質疑?是猜忌?亦或是不屑?
尤今今更怕是謝之驍會因此對她心生芥蒂,畢竟如今二人情在濃時,若是因此而生出嫌隙,只怕會日久離心。
但寫都寫了,信也回了,再不想看也得接受事實。
尤今今坐在床邊的小榻上,將信慢慢拆開,米黃的信紙抽出來時,入目便是謝之驍那狗爬似的字跡,雖潦草不工整,但倒是規規矩矩寫的滿滿當當。
小女郎起初黛眉還輕輕擰著,可再看完信后,眉頭頓時舒展開來,目光落到信末那幾個大大的“想你”之后,更是彎著杏眼輕輕笑出了聲。
謝之驍在信里非但沒有質疑她如何那般了解梁珩也,而且還說自己已經回信給了謝父和蕭夫人,讓她不要擔心。當然信中還著重埋怨了一番尤今今,說為何她的信里只說這些事,半句都不說想他,然后繼續用那螃蟹爬似的字跡說自己多么多么想她,看到她寫信來又有多么多么的高興。
信末幾個大大的“想你”,更是被他寫得張牙舞爪的。
小女郎閉著眼都能想象到他那副死乞白賴貼上來的模樣。
不過看完信后,尤今今心中的愁緒確實被沖散了不少,繼而還生出了點點雀躍。
謝之驍似乎總有一種能讓她瞬間輕松下來的能力,每次她提心吊膽的事情到他那里,總會只是小事一樁。
而謝父和蕭夫人那邊自然也收到了謝之驍的信。
謝成一向心大,收到信也不懷疑自家二兒子才剛出門怎么就知道梁珩也來府上的消息?此谛胖刑嵝蚜虹褚膊皇鞘裁春脰|西后,雖覺得小孩年輕氣盛,有些太過自以為是,但心中也多多少少對梁珩也有些芥蒂的,畢竟他自己本來就對梁珩也半信半疑。
但如今他們謝家才剛自立,這送上門的人馬自然不要白不要,不過心中有個度便好。
…
日子倒是過得快,自謝之驍走后,已匆匆過了十余日。
這些日子,尤今今閑在北屋,倒是收到了謝之驍兩封信,一封是回的她在他出征前偷偷塞在他那堆衣裳里的信,另一封則是他在在幽州初戰初捷的捷報。
兩封信的內容都不少,尤今今總覺得謝之驍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似的,不是問她在家干嘛,就是問湯圓最近有沒有變肥,最后說了雜七雜八的近況后,總要說上一堆想她的酸話。
不過尤今今自己在家待著也確實無趣的很。每日除了去東屋和蕭夫人,虞氏二人說說話外,回到院子里便是看話本子以及逗湯圓玩兒。日子一天天地過倒是慢,卻也極其乏味的很。
而謝之驍的這兩封信倒是給小女郎添了不少樂趣。
只是尤今今心頭依舊有一樁事堵著,每日總是不踏實。雖然梁珩也那事暫時先擱置了一旁,可她如今心中依舊有些惴惴的。
畢竟她身份的事一日不解決,便一日不能徹底安心。
她那女閭女郎的身份就宛如一塊巨石懸于頭頂之上,隨時都會落下。
尤今今這幾日一直都想著是不是要趁她的身份還未敗露前,自己直接同蕭夫人說清楚算了。
畢竟她入府這些時日,蕭夫人對她那般好,那般疼愛有加,尤今今自己常常都覺得心中愧疚。
若是往后被旁人拆穿身份,蕭夫人再從別人口中得知她一直在騙她,定然會更傷心的。
只是……女郎垂睫看著窗臺上不知從哪兒飄來的花瓣,伸手拾起,那雙好看的眸子隱隱擔憂。
尤今今自然是害怕說出來的后果。
君侯和蕭夫人都是好人,尤其是蕭夫人,對她那般疼愛親切,但若是知曉她只是一個出身低微的女閭女郎后,蕭夫人還會對她像如今這樣嗎?
看出來自家女郎憂心忡忡,一旁的蒹葭也忍不住關心道。
“女郎可是還在為身份的事情憂心!
尤今今點頭,有些發愁,“蒹葭,你覺得我要不要自己同蕭夫人說呢?省得整日這般提心吊膽,生怕被旁人拆穿。”
與其這樣日日心情焦灼,倒不如一了百了,豁出去算了。
蕭夫人那樣心善,就算因此而對她心生芥蒂,想必也不會故意苛責了她去。
蒹葭聞言立刻回道,“女郎如此擔憂,倒不如寫信給二郎君,看看二郎君如何說。”
如今女郎與二郎君算是夫妻同心,凡事有商有量才妥當。
如此大的事情,二人自然要商量一番。
尤今今聽完蒹葭的話,目光落在了那兩封信上,想到謝之驍信里的那些“想你”,少女心頭微觸。
蒹葭說的沒錯,她應當將此事告訴謝之驍,他一定會有法子的。
…
自謝之驍率軍抵達抵達幽州之后,一直在幽州邊境不斷騷擾的鐵弗部果然耐不住了,直接朝幽州進攻。
鐵弗部乃是匈奴族的一支后羿部落,人也不多,幾千而已。中原多稱其雜胡,他們盤踞北地,所占土地雖不大,但鐵弗部落習性野蠻,極善騎射,是有名的好斗之族,人人皆兵,因其蠻橫霸道的性子,北地邊境之區的百姓常常不堪其擾。
謝之驍一年前隨謝父剿敵時就與鐵弗部的首領交手過,對方雖生的一副高大粗獷的猙獰模樣,但卻是他的手下敗將。
所以這次謝之驍自然也沒將人放在心上,出戰第三日便生擒了那鐵弗部首領托駁。
首領一擒,自然軍心大亂。
幾場仗打下來,冀州軍倒是拿下了不少俘虜。
幽州百姓也是喜氣洋洋,前州牧在時,他們幽州便一直受到這個鐵弗部的騷擾,未曾想如今歸謝成統領,竟是直接給他們將整個鐵弗部給除了,這下生活安定,自然愈發對謝成這個新君侯心生愛戴了。
當然,對謝之驍這個北上伐敵的少年將軍也更加欽佩。
冀州軍也是一番士氣高振,軍營里那些兵將們也紛紛往家中寄信。
謝之驍前頭便寄了兩封,日日都在等著回信。結果就連秦言和孫遜這兩個家伙都收到了冀州來的信,他依舊什么也無。
秦言是前陣子在冀州說的親,如今和那姑娘正是蜜里調油似的親熱,這會子拿了信便躲到一旁看去了。
而孫遜收到的也是自個兒親娘的信,也算是有人關心的。
不過沒收到信的除了他,還有此番作為軍師隨軍一道來幽州的阮裕。
謝之驍看到一旁也兩手空空的阮裕,本還失望的心頓時平衡了些。
看吧,不止他沒有。
就連風靡揚州,所有女郎春閨夢里人的阮郎君也沒有。
說明收沒收到信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尤今今可是在出征前就給他寫了呢信,肯定是將他放在心上的。
所以正當謝之驍已經將自己安慰了好后,那廂便見軍營信使抱著一沓子信件匆匆朝這邊跑了過來。
“軍師大人,你的信!”
謝之驍看著那信使直接將一沓子的信件往阮裕的懷里塞,漆黑瞳孔頓時震了震,有些不可置信。
“全是他的?”
信使聞言連連點頭,“是的將軍,這些信都是軍師大人的!”
謝之驍將將才安慰好的心臟頓時又破碎了。
他看著阮裕手忙腳亂地接過信,眉頭一擰,繼續看向那信使,極其懷疑。
“難道就沒我的信?”
信使聞言尷尬地t撓了撓后腦勺,看了看阮裕,又看了看謝之驍,不好意思道,“許、許是還未送到,將軍莫急!將軍莫急!”
看著那跑的比兔子還快的信使,謝之驍難受了。
為何人人都有,就他沒有!
謝之驍咬牙,嫉妒地看了阮裕,憤而離去。
而人才失魂落魄走到帳篷門口,便聽身后馬蹄疾馳而來。
“二郎君!你的信!”
謝之驍眸子一亮,瞬時就轉過了身。便見他院中護衛飛快下了馬朝他奔來,手里拿著一封厚厚的信件。
“二郎君,這是小夫人給你的信!
謝之驍聽到“小夫人”幾個字,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將信搶到了手,而一旁的阮裕聽到是尤今今的信,也輕輕抬眸看了過來。
“我就知道她心里一定有我!”謝之驍低頭,摸著手里那沉甸甸的信件,心口滾燙滾燙的。
這么厚,她肯定寫了很久吧,手一定都寫酸了。
第79章 交心
看到阮裕投過來的目光,謝之驍頗有些得意。
這可是他媳婦給他寫的信,誰來也比不上。
拿到信后,謝之驍就飛快鉆進了營帳內,用熱水洗了三遍手才坐在了桌案前小心翼翼拆了那信封。
將里頭那厚厚的信紙拿出來,霎時一股淡淡的木犀桂香浮到了他的鼻尖。
謝之驍耳根微紅,小女郎巧笑倩兮的模樣立刻在腦海中浮現。
心口頓時砰砰跳著。
極為珍惜地摸了摸那一張張信紙后,謝之驍才低頭仔細看了起來。
女郎的簪花小楷寫得極其漂亮,想到自己先前幾封信那狗爬似的字跡,謝之驍不由得耳根發熱,有些自慚形穢。
雖然謝之驍不太通那些詩書,但他也知道尤今今的這封信寫得是極好的。縱然只是寫一些閑居院子里的小事,也讓他讀得津津有味。
看到尤今今說那只肥貓又胖了二兩后,謝之驍漆黑眼底劃過了點點笑意。
而寫到此處時,小女郎說湯圓也想他了,還讓那只肥貓在紙上摁了幾個梅花爪印。
接著她便寫自己每日在謝府的起居日常,謝之驍自然也是一個字不落的都看了,生怕錯漏一句話,可是看了半天除了說湯圓想他以外,尤今今竟是未寫半句她也想他的話。
謝之驍有些難過,也有些微微失望,接著去翻下一張。
在看到小女郎說心里有些煩憂后,他頓時眉頭一擰,漆黑眸子全是關切。
而接著往下看才知曉了尤今今如今還是一直在為身份的事情焦灼,心中實在害怕某日被人揭露會讓他娘傷心失望。
所以此時便在信中問他,若是她提前同他娘說清事實,結果會不會好些。
謝之驍見尤今今提心吊膽的,頓時眉頭一皺,自己也是心疼的很。他就該早點察覺尤今今對此事的擔憂,當時在府上的時候就好好同她說,替她解決這樁事。
先不說他根本不在乎尤今今是什么身份,縱然尤今今身份真的被他爹娘知道了又如何?他才不管他們怎么想以及能不能接受。誰若是真的因此在府上給尤今今氣受,他就帶著尤今今自行出去立府,到時候誰也管不到他們。
所以此刻見女郎在信上小心翼翼發問,謝之驍就忍不住心刺喇喇的疼,總覺得是他讓她受委屈了。
接著往下翻信紙,已無其他內容,倒是有一枚曬干了的楓葉夾在其中,楓葉上的正面還寫著一句詩。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遠,曷云能來。
謝之驍默念了一聲,字雖都認識,可連在一起,他便沒讀太懂了,頓時漆黑眉頭一皺。
他怕尤今今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故意寫上這一句詩來暗示他,可憑他的水平,壓根看不明白這詩的含義。
從前的謝之驍從未覺得自己讀書甚少,可如今看著這句詩一頭霧水后,當真是后悔死了,他當初就該多讀點書才對。
看著那句詩,謝之驍又琢磨了一會兒,可琢磨了半晌還是沒能夠明白。
但又怕因為這句詩錯過了尤今今想要說的東西,謝之驍便舉著那枚楓葉,左看右看地研究,就要想破了頭時,腦海中突然久想到了阮裕,頓時心下一喜。
阮裕可是個君子文人,他定然知曉。
于是拿著楓葉便掀簾而出,大步朝著阮裕的營帳奔去。
“世修,你快幫我看看這句詩是什么意思!”謝之驍大剌剌進了營帳,見到阮裕正坐在案幾旁,立刻將楓葉遞到了他跟前。
青衣郎君正在處理那堆信件,抬頭便見謝之驍遞過來的楓葉。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遠,曷云能來。‘’
幾列簪花小楷,十分娟秀。
阮裕只掃了一眼,便知是誰寫的。
謝之驍見阮?戳,便著急催促他,“這什么意思啊?今今是在和我求救嗎?”
阮裕心口微酸,一時不知道謝之驍是來炫耀還是真的不明白。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遠,曷云能來?
望著那太陽和月亮,我的思念悠悠綿長。道路是那么遙遠,夫君何時才能歸來?
尤姑娘,應當是很喜歡阿驍的吧。
阮裕心中澀然,移開了目光后,只淡淡開口道,“沒什么不好的意思,尤姑娘說她很想你!
謝之驍聞言微怔,而后反應過來后,心中霎時一喜,“她說她想我?真的嗎?她真的說想我?”
謝之驍看著那枚楓葉,胸口的那顆心砰砰狂跳。
原來不止湯圓想他,尤今今也想他!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尤今今怎么會不想他呢!
看著謝之驍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樣,阮裕心頭更悶了。
他是來炫耀的吧,定是來炫耀的。
而謝之驍這廂高興完后,便立刻回自己營帳里去拿紙筆回信。
首先是讓尤今今不要擔心,他這邊的事已經結束的快要差不多了,再過幾日就會從幽州出發回家。
其次便是讓她不要害怕,他可以回信給蕭夫人解釋她的身份,一定不會讓她受到欺負。
寫著寫著,謝之驍便發覺心中對女郎的思念愈發翻涌起來。
都怪那該死的鐵弗部和該死的托駁!
害得他這么久都見不到尤今今。
謝之驍又將幾張信紙寫的滿滿當當,末尾再要添上幾個“想你”時,突然頓住了筆。
尤今今特意用楓葉給他寫詩來表示她有多思念他,他若每次只是干巴巴地寫幾個“想你”會不會太隨便,太不重視了些。
只是這附近沒有楓樹,找不到楓葉。謝之驍擰眉,而后想到什么后頓時眉頭舒展開來。
他扯下脖子上的狼牙墜子,小心翼翼地塞到信封里。
這是他十五那年進草原狩獵時的戰利品,從一只正直壯年的雄狼身上拿到的。
對謝之驍自然也是意義非凡。
昔日只要帶著它,他便百戰不殆,所向披靡。
如今,他希望尤今今看到這枚墜子,也能從中汲取些力量,不要再終日惶惶不安,最好牢牢記住,他是她永遠的底氣和支撐。
墜子倒是裝好了,只是這詩……
謝之驍絞盡腦汁,用盡生平所學,最后終于在腦子里搜刮出來兩句詩。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要說謝之驍是如何知道這兩句詩,那還得追溯到他與尤今今在晉安船上初見時。
當初蔣云霽那個家伙從見到了尤今今后,便一直在他旁邊念叨這兩句。
當時他還嫌煩來著,可不知為何自己竟是莫名地將幾句詩給記在了心里。
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他如今對尤今今當真是思之如狂了。
…
尤今今的信送出也快三日,想著等謝之驍回信還得有個一段時日,心中便有些著急。
畢竟梁珩也在冀州一日,她便不安心一日。
且這些日子,蕭夫人對她日日親切,因為謝之驍不在府上,怕她乏味,總帶著她一起去什么胭脂水粉鋪子和布鋪采買,而這一切都讓她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畢竟蕭夫人對她越好,她便越覺得自可恨可惡。
所以這幾日尤今今自己也在思量著,要不要就在這兩天直接同蕭夫人如實說清她的身份好了。
雖然謝之驍的信還未回到,但尤今今覺得他應當是不會反對的。
所以這日去東屋請安,待虞氏走后,尤今今便直接離了位置,直直地跪在了蕭夫人面前。
蕭夫人大驚失色,立刻去扶她,語氣微嗔,“你這孩子做什么呢,突然下跪作甚?”
尤今今不愿起來,只垂首內疚道:“夫人,是今今有罪,今今一直騙了您!
蕭夫人聞言眼底微疑惑,“騙我?你這乖孩子能騙我什么啊?”說罷就又要扶她起來,語氣柔和,“今兒,有什么話坐著說,不要跪著,跪著多難受啊!
尤今今一聽蕭夫人依舊如此溫t柔嗓音,眼眶瞬時泛起了酸,心中頓時對蕭夫人愈發愧疚了,握著她的手依舊死死地跪著不肯起身,只抬頭看向了她,一雙杏眼含著點點淚光。
“夫人,今今其實不是國公府管事媼母的干女兒,只是晉安一間名叫胭脂樓的女閭里的琵琶女!
從入府第一日起就壓在心底的秘密,此時此刻終于被她宣泄而出。
說出實情似乎也不是什么難事。
而起了開頭,繼續說下去也更容易許多。
女郎垂睫,繼續輕輕道,“起初因為被蔣小公爺看中了,便進了鎮國公府做妾。結果入府幾日還未見上小公爺的面,圣上便替福寧公主和小公爺賜了婚,胡夫人怕后院妾室會影響公主與小公爺的感情,便將后院所有的姬妾通通遣散了,而今今就被胡夫人送來了冀州!
蕭夫人聽到此處,臉上終于浮現了一絲錯愕。
“你不是國公府的人?”
聽到這夫人這番問,尤今今羞愧點頭,忍不住眼眶泛紅盈著淚。
蕭夫人定是厭惡死她了,一個出身卑微的騙子竟還試圖當上謝家的二少夫人,虧她還疼惜愛護她這么久,當真是可恥可恨。
少女低垂著頭再不敢抬起半分,跪著的姿態嬌柔羸弱,似乎在等待最終的審判。
可并未如尤今今所想的那般,蕭夫人會勃然大怒,對她狠狠失望。
反而方才還靜悄悄的屋子,此刻突然響起了蕭夫人那爽朗的笑聲。
隨后她便被人輕輕握住了手。
“真是個傻姑娘!
尤今今微怔,抬著一雙淚眼婆娑的杏眼看向蕭夫人,有些懵然。
“同我相處這么些時日,你這傻姑娘怎么還當我是個不講理啊。”蕭夫人看著淚光點點點姑娘,一陣心疼,立刻拉人起來,“就為了這么個事又哭又跪的,快坐下來,別把膝蓋跪壞了!
說完,她便半蹲著用手帕替小女郎揩去眼淚,而這幅溫柔慈愛的模樣讓尤今今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蕭夫人見狀也是心軟又心疼,將那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摟在了懷里輕輕拍著,半是疼惜半是恨鐵不成鋼地輕輕數落她:
“真是傻姑娘,我那國公夫人的表姊妹寫信來說你是她府上管事婆子的干女兒的時候,我就猜到你的出身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可那又如何呢,我要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你的家世,就如同我前些日子同你說過的,家世不論高低,只要身家清白,都是好人家!
尤今今聞言語氣有些哽咽,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可我是女閭的琵琶女,不是什么清白人家出身,夫人不會嫌棄我嗎?!
蕭夫人嘆氣,繼續替她擦著淚珠,“你這孩子怎么這般妄自菲薄,女閭又怎么了,如今這世道,若是有的選,哪個姑娘愿意去女閭謀生呢,無非都是被不靠譜的家人還有這該死的世道給逼的,我疼惜你還來不及,哪里會嫌棄。”
“你入府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你這么個善良體貼的小女郎,我早把你看成親閨女了,往后可不許因為這點小事跪來跪去,同我生嫌隙了!笔挿蛉藫е冉窠,溫柔地替她拍著背。
女郎聽完,更是抽噎了幾聲,淚眼朦朧地抱住了眼前的蕭夫人,埋在她的懷中,聞著蕭夫人身上那股暖洋洋的氣息,尤今今仿佛回到了幼時有娘親疼愛的時候。
“夫人,我以后可以叫你娘親嗎?”
小女郎帶著綿軟哭腔,入府這么久的日子,終于大膽了一回。
第80章 歸家
蕭夫人聽到女郎哽咽的話后,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柔軟的秀發,眼眶也有些酸。
“真是個傻姑娘,我當然是你的娘親了!
其實尤今今最初入府沒幾日蕭夫人便讓她改口叫娘親?僧敃r尤今今實在膽怯,又覺得自己人微言輕,心中覺得蕭夫人不過客氣之語,若是自己真的不識規矩,叫了娘親,便有些不知好歹了。
所以大多時候她還是會叫夫人,只是偶爾隨著虞氏一同喚母親。
蕭夫人其實心里也知尤今今改口不易,便也不會刻意為難,只隨她喜歡就好。
但入府以來,蕭夫人的悉心疼愛與關切都尤今今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而且這一切都讓她心中暖意融融,其實心里也早就將蕭夫人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長輩。
可未曾想,蕭夫人竟然連她的真實身份都不在意,還這般輕易原諒了她,尤今今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種滋味,只覺得又驚又喜,又眼睛泛酸想流淚。
心口酸酸漲漲又熱意澎湃,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蕭夫人替她擦著眼淚,可尤今今怎么也忍不住不哭。
自從娘親去世后,她被父親賣到了胭脂樓,便再沒有遇到這般關心疼愛她的長輩。
蕭夫人慈愛爽朗,又親切溫柔,擁住她的懷抱又那般溫暖讓人安心。
所以再聽到蕭夫人那句安慰的話后,尤今今鼻子猛地發酸,眼淚又涌了出來,只低頭埋在她的懷里哽咽地叫了一聲。
“娘親……”
蕭夫人被小女郎叫得眼睛熱意涌動,有些發酸,趕緊“哎”了一聲。
苦命的姑娘,當真是苦命的姑娘。
拉著尤今今坐在窗邊,蕭夫人聽完了小女郎抽抽噎噎地說的自己的那些事。
在聽到她親娘早逝,又被賭徒父親給賣給了人販子,蕭夫人都忍不住氣的流淚。
這爹也真是狠的下心,連自己的親閨女都舍得賣,當真是禽獸都不如!
還好今今來了她們家,不然就算在那國公府里,也過不上什么安穩日子。
她那個表侄子,蕭夫人也是心里門清的。后院里鶯鶯燕燕成堆,整日里不學無術,只知花天酒地,斗雞走狗。
且她的那個表姊妹胡夫人也不是個善茬,那后宅的手段可是能磨死人的。
得虧晉安那老皇帝干了件人事,給蔣家賜了婚,不然今今可沒機會來冀州了。
蕭夫人用絹帕掖去了小女郎粉頰上的淚珠,耐心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語氣慈愛:
“從今往后,都要開開心心的,往后在咱們謝家,無人敢欺負你!
尤今今盈著淚珠乖乖點頭,薄薄的眼皮哭得都有些微微發腫了。
…
這廂婆媳二人已經交心,那廂已經在南園焦急了十幾日的虞婉兒終于收到了兗州來的信。
在拿到父親寄來的信后,虞婉兒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拆開。
而閱完信后,虞婉兒輕笑,狹長的美目浮現淡淡的嘲意。
那尤氏,果真是晉安胭脂樓里的琵琶女。
只是父親并未查到尤今今曾去青州做過梁珩也妾室的事情,而是查到了另一樁更為隱秘之事。
原來這尤氏不止是女閭出身,且還曾入過國公府做那蔣小公爺的妾室,后來圣上替福寧公主賜了婚,那尤氏才被國公府的人送到了冀州。
簡而言之,那不就是國公府不要的人,才轉頭換個身份送到謝府嗎?
虞婉兒眼底劃過一絲譏笑,若是讓謝父和蕭夫人知曉,他們謝家未來的二少夫人曾是個旁人棄之的妾室,到那時兩人還不知作何感想,怕是會覺得丟盡了臉面了吧。
畢竟這樣低賤而又上不了臺面的身份,如何能當得謝之驍的正室。
虞婉兒只覺得,如今蕭夫人疼愛尤氏,也只是看在她小意溫柔,算是個懂事的,才對她多憐愛些,等知曉此女極擅偽裝后,肯定會厭之棄之。
而那謝二郎也必然是看中了她那身嬌艷皮囊罷了,畢竟男人的劣根性都是如此。再估摸著平日里尤氏也是低聲下氣地小心捧著那謝二郎,任他拿捏,他才會對她有些青睞的。
若是屆時知道這尤氏滿嘴謊言,虞婉兒就不信,一個男人還能接受的了別人不要了的“二手貨”。
等那時再讓父親與謝家提議聯姻一事,蕭夫人定不會再次將她拒之門外。
畢竟論美貌,她不輸那尤氏,可論家世名聲,她就高過尤氏太多了,那尤氏都不配同她作比。
只是這尤氏身份的事也不能就這么由她來揭露,不然會顯得太刻意心計。
畢竟她如今不過是在謝府中借住的別家女郎,如此堂而皇之地插手主家的家事,有故意下主家臉面的嫌疑。
且又不能只私下讓蕭夫人知曉,屆時若是蕭夫人為了謝家顏面,暗暗壓下了這事,那便達不到她想要的結果了。
虞婉兒只覺自己必須找一個幌子,讓尤氏的身份昭告冀州,受眾人恥笑。畢竟如此才會讓謝父和蕭夫人覺得顏面盡失,從而更恨尤氏。
這樣那尤氏才不會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只是……她要如何找到這個幌子呢,虞婉兒垂眸,娥眉輕輕蹙著,忽而想t到了什么似的,美目劃過一絲笑意。
比起她,可是有人更恨尤氏呢。
…
與鐵弗部一戰,冀州軍大獲全勝。
留在幽州處理了幾日事后,謝之驍便帶著幾千精騎,以及捆著一眾鐵弗部的俘虜出發回冀州。
而謝成和蕭夫人這邊也收到了自家二郎不日將回冀州的消息,所以便琢磨著給謝之驍和阮裕等人辦個接風洗塵宴。
畢竟鐵弗部此前可是威脅朝廷北境的心頭大患,如今謝之驍替自家拔除了隱患,對謝成往后一統關東可是大有助力。
所以在謝之驍回來前幾日,府里便開始忙上忙下地忙起來了。
尤今今在北屋也是忙了幾日,直到謝之驍回府的這日下午才得了空閑下來。
照謝之驍的信上說,他應是傍晚到家。
所以蕭夫人那邊將接風洗塵宴定在了晚膳時候。
這會子事情已經忙的差不多,尤今今便半倚在窗邊的貴妃榻上發著呆。
摩梭著手里那枚精巧的狼牙墜子,小女郎垂睫,想到再過幾個時辰便能見到謝之驍后,忍不住心跳微鼓。
距離謝之驍去離開家,已經過去將近兩個月之久了,說她一點不想念自然也是不可能。
不然尤今今當初也不會在給他的那封信里寫上那句詩了。畢竟她可不好意思如謝之驍那般,一封信里夾雜著幾十個“想你”,半點不害臊似的。
可對他如此直白熱烈的思念,尤今今覺得若是自己一點不回應,未免有些太過狠心冷漠。
所以女郎便在自己去年冬日里撿的那枚楓葉上寫了那句詩。
楓葉本就有相思之意,如今再添上那句詩,少女情思更是一覽無余了。
將楓葉夾在信件里時,尤今今的耳根還是緋紅滾燙的。
縱然有過前世,她也未曾給人送過楓葉,且還寫上這種詩句。
小女郎臉蛋紅紅,有些別扭。
心里想著若是謝之驍這個大傻子看不懂就算了,反正她已經說了,若是再來信說她什么總不說想他的話,她可就不認了。
后來沒過兩天收到謝之驍的回信后,尤今今感動之余也鬧了個紅臉。
感動在于謝之驍說身份的事他來解決,讓她不要操心,更不要害怕,而害羞便是他在信里說的那些話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首詩的緣故。
謝之驍的興奮簡直溢于紙上,還說什么回來一定要聽她親口解釋那句詩的意思。
接著便是如之前一樣,事無巨細地說么自己在幽州干了什么,以及怎么把那鐵弗部的首領托駁給生擒了的。
而讓尤今今最意外的就是那枚狼牙墜子了。
小女郎微微錯愕的,還記得當初她不過多看了兩眼,謝之驍便沖她說什么“喜歡也不給”的話,當時她就知道這墜子應當是他頗為重要之物。
后來尤今今也聽蕭夫人說了,謝之驍十五歲那年參加了軍中的秋獵,獵得狼王拿下了魁首,而墜子便是由那頭狼王身上取下的狼牙所制且,從那以后他便日日戴著。
尤今今一聽,便了然這墜子于謝之驍而言意義頗大。
未曾想如今他竟是直接將墜子送與了她。
且信中也不似之前那般,末尾總要寫上幾個“想你”,竟是規整地寫了句詩。
尤今今當時看到那句詩后便樂的眼睛彎彎,臉頰微紅。
謝之驍竟還讀過這首詩嗎?
他那屋子里除了兵書以外根本就沒見過什么詩詞歌賦,也不知從哪學來的。
但笑歸笑,小女郎心里自然也是歡喜的。
這會子坐在窗邊看著那枚墜子,心思都有些飄飄然,快兩個月不見,也不知再見會不會有些生疏了。
尤今今眼睫微動,突然記起什么似的,立刻起身去了梳妝臺,銅鏡里小臉未施粉黛便已艷艷奪目,可小女郎不滿意似的,拿起嫣紅的口脂抿了抿,又拿著眉筆小心翼翼地描了描眉。
本就生得嬌艷,稍作裝點就全然足以。
上完了妝,便想著換衣裳,可和蒹葭兩個人挑了好半晌,小女郎都沒有挑到一件滿意的。
明明平日里都覺得好看的衣裙,今日卻不是覺得這件艷了,就是那件淡了,總沒看中一件喜歡的。
尤今今自己也不知這是怎么了,心里似乎就想著她必須要好看一些,再好看一些,比平日里要更好看。
就連蒹葭都忍不住打趣,“女郎都生得這般好看了,還怕在二郎君面前不夠美嗎?”
尤今今被蒹葭說的小臉一紅,也不知是被戳破了小心思還是怎的,只能羞惱地看了她一眼。
“誰說我是給他看的呀。”
少女情態旖旎,任誰都能看出來幾分情絲蕩漾。
而就在尤今今依舊糾結該選什么裙裳時,院外忽然傳來長吉高興的聲音。
“小夫人,二郎君回來了!二郎君回來了!”
尤今今一愣,立刻丟開了手上的衣裳,往屋門處奔了幾步,最后才扶著門怯生生看向了院子里那人。
謝之驍也抬眸看過來看向她,漆黑的眼睛瞬時晶晶亮。
小女郎胸口那顆心砰砰跳著。
兩個月不見,他好像又高了些,但也黑了些,瘦了些。
似乎氣質都變得冷硬了些,比之先前更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小女郎扶著門的指尖微緊,心口惴惴。
兩兩相望,一時頗有些情怯之感。
就在尤今今猶豫著自己該說些什么時,便見謝之驍沖她張開了胳膊,扯唇露出兩顆犬牙笑得燦爛。
“快過來,讓我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