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在午夜之前,她決定嫁給他。
維港的海介于湛藍與墨黑之間, 天頂是高樓,腳下是人海。
梁驚水感覺自己像在一部抽幀的電影里。
她下船前向服務臺要了一張舊版紀念船票——紅色硬卡紙的票面上,字跡尚未褪去。航線:香港→新加坡,1997年6月30日, 登船時間是午夜, 票根部分的撕線完整無損。
客務經理說:“這張票是香港回歸前的老款式, 您看右下角蓋了‘逾期作廢’,說明它當時無人兌換!
1997年的渡口,有人上船,有人下船。
有人手里攥著新印的身份證, 也有人眉頭緊鎖, 目光落在一張尚未使用的船票上。本欲在交接前離去,最終停步于潮聲呢喃的維港長夜, 想看看這座城將走向何方。
那年的夏天,港督府降下最后一面米字旗, 五星紅旗與紫荊區旗冉冉升空。
梁驚水出生在蒲州, 自幼便隨母漂泊南下, 她對香港最深刻的印象, 凝于那句“云山萬重客歸遲, 天涯空自憶相思”。
這座城是她的第一站。天井里晾衣翻飛,濕漉漉地掛滿一線天的陽光。老太太推著菜籃車從濕貨市場歸來,街坊在公屋樓下支攤叫賣, 士多店的玻璃柜前擠滿放學的孩子, 生活在天水圍層層疊疊地展開。
商宗帶她踏入第二站,同一座城。
她站在那些玻璃房子內, 看著童年熟悉的街景縮成遠方微光,大部分時間, 映入眼簾的都是徹夜不眠的海港。
剛踏出辦公樓,車已在外靜候,或四座GT,或兩座超跑,商宗就坐在她身側。
他們的目的地無拘無束,好像成本從不在考量之內。
商宗立于碼頭的浮橋邊,兩手插口袋,短發被吹得翻飛,眼神藏在風里。
南中國又有了臺風將至的征兆。
他三兩步走來,梁驚水覺得他是西洋影畫中的角兒,生來一雙憂郁的眼睛,眼神卻深情如海。朝她笑時,快樂感如金鈴在她身體里搖顫,有一剎那的搐搦。
他們有一個月沒有見過面。
梁驚水在風里抱著胳膊,也向前走了一小段。
余光里,她又瞥見他無名指上的淺痕。
哪怕知道是意外所致,也覺得這個位置太刺眼。
商宗將梁驚水的手握入掌中,指腹摩挲著他送的戒指,挺從容地笑:“這幾天你舟車勞頓,半島近些,帶你去那休息一晚!
七月天里,男人一席正裝。
梁驚水聽出他聲音里的疲倦,安靜片刻,問他是不是剛趕回香港。
商宗抬手遮唇,側頭咳了幾下。
平靜后倒也不作無謂的掩飾,坦率承認了:“去日內瓦競拍了件東西,五十多年沒現身,這次蘇富比拍賣行難得放出!
“恭喜!彼⒉魂P心那件藏品。
臺風臨近前的天空會短暫放晴,但陽光異常刺眼,伴有一種詭異的明亮感。
身后的港口開始發布輪渡停航通知。
司機開車載著兩人回到半島,酒店東側是1881 Heritage,前水警總部,現為名品云集的高端購物區。
梁驚水看到商場外墻上,高懸著模特甘棠的巨幅海報。
港島的奢侈品街區,從中環置地廣場到廣東道,玻璃櫥窗里全是她。
有人說,甘棠是公認的超模一姐,紅到她亞太區500強的老爸都插不上手。正值事業上升期,日韓模式的經紀公司慣于在巔峰期限制結婚,以維持商業價值。
梁驚水笑著調侃:“現在的甘棠比我紅多了,幸好她還能靠你未婚妻的名號撐兩年,不然一聯姻生子,模特圈又少個當紅的!
商宗說他也仰仗甘棠拖了兩年。
然后看著她,語氣似真似假:“不然哪還有機會談到前模特圈最紅的女朋友。”
“花心!
梁驚水忍不住批他:“名額占著,感情談著,你倒是兩頭不誤!
“指控要有依據,網絡上都是捕風捉影,我什么時候承認過有未婚妻的事?”
她斜睇他一眼:“默認也是認!
話音剛落,電梯門向兩側敞開,迎面是一條鋪著羊毛地毯的走廊,不遠處的房門沒有編號,金屬銘牌上刻著:The Peninsula Suite。
燈光感應開啟,音響送出一絲微妙樂聲。
女聲呢喃著 ‘Take Care’,纏綿的氣息順著脊椎一路滑落,歌聲在房間里環繞,梁驚水聽一會就覺得口干舌燥。
還是下午,落地窗外云層厚重,城市陷入狂風前的寂靜。
維港的浪潮翻涌,層層撞上岸堤。
商宗靠在沙發上,手指攏住古典杯,冰塊浮浮沉沉,他目光始終落在梁驚水身上:“我想要的就一個,不信你問問她,愿不愿意一次性占兩個名額?”
梁驚水反手倚著沙發靠背,偏頭與他對視:“就憑你的嘴上功夫?”
“好不好,你最有發言權!
梁驚水微微有些窘迫,捋了絲頭發到耳后。
商宗呵笑了聲,長臂順勢一攬,她便失衡跌進沙發。他俯身看她,眼底流露出一點低劣欲望。
雕花燈罩濾去光的銳度,落在衣褶間,襯得他半身明滅。
風雨欲來的壓迫感包圍著紅港,而他們身處套房內,像是另一種風暴中心。
到晚上七八點,暴雨砸在窗上的時候,梁驚水真的有些虛脫了。
商宗去浴室沖澡,內置電視播報著BBC的時政新聞,聲音被水汽模糊。
她聽著窗外風雨飄搖,心想下次還是別玩這種文字游戲了。
都說男人25歲是分水嶺。
她更怕自己熬不過25歲。
床尾擺著一張貴妃椅,旁邊的懸浮式墻架上,黑色封皮的金融讀物占據了一整層。
梁驚水坐椅子上,百無聊賴翻了翻。
一頁掀起,扉頁里滑出一張塑封的符紙,朱砂筆跡凌厲,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她認得這東西,在三井海上家宴見過,安奵的“懺悔錄”,列舉了生平所有罪過。
復印件早已提交法院,安奵即將生產無法出庭,庭審被推遲到七月中旬。
梁驚水心里算了算日子,應該已經生了。
商宗推門進來,剛洗完澡,沐浴后的熱氣浮在肌膚上。梁驚水一看也覺得燥熱,走到窗邊假裝翻看那張符紙。
商宗說:“我不建議你現在看!
其實梁驚水壓根沒看進去。她從符紙上抬眸,對上他有些反常的神色,還沒來得及細想。
下一秒閃電映白房間,指尖本能顫了顫。
符紙飄到地上。
嗡——隆隆——
天際線原本璀璨的燈火被雷雨打散,霓虹燈模糊成一片,像水中的倒影被攪碎。
那瞬,梁驚水像被雷劈醒,某個念頭猛地闖進意識里。
她慢慢蹲下身。
“商宗。”她埋著頭,久久未抬,聲音聽起來有些虛浮,“和我母親的死因有關對吧?”
他半蹲下來,耐心十足:“法院翻案申請已經遞交,我會盡全力讓你母親的案件重見天日。”
梁驚水抓起符紙,從密密麻麻的小字中扣出一行關鍵的懺悔——
“我叫黃世桓捉梁徽上大帽山,截龍脈,斷生機,留她自生自滅!
“他殺……單忌說母親的尸體是在大帽山發現的,法醫確認是低溫致死,沒有掙扎痕跡。但她從不去那種地方,連秋天都怕冷,怎么可能獨自跑到山上自殺?可那封遺書上是她的字體……”
她好像白學了這么多年書,說出來的話糊成一團,詞不達意。
商宗把梁驚水抱進懷里,下巴抵在她發頂,安撫性地拍背。
他亦難過,認識她母親的時間比她更久,可逝者已去,他除了說節哀,除了讓法律懲治惡人,能說的也不過是節哀,梁徽回不來了。
梁驚水掙開他的手,捏著符紙反復看,反復看,盯穿一個洞也是同樣的結果。
她母親被活活凍死在大帽山。
媽媽,您的結局真的、爛爆了。
商宗說:“我想等到安奵定罪后再告訴你,但天意讓你先看到了……這段時間不好熬,我會陪著你一起。”
梁驚水默默回避他的視線,眼淚在眼眶里積蓄,滴滴答答在地板上濺出水花。
一切好像都亂了套。就算他盡力安慰,她也無法從這場沖擊中緩過來。
“她為什么非得這么恨我母親?”
“安奵家世比三井低一截,聯姻前曾向阿爸承諾會全力扶持大哥繼承,對她娘家也有利。可婚后她對大哥的管控愈發嚴苛,壓得他情緒低落,身體也每況愈下。大哥與梁徽姐商量后,決定將繼承權讓給我!
自此,安奵的執念瘋長,所有恨意都轉向了與商琛聯手的梁徽。
梁驚水被戳中痛處,眼眶霎時通紅:“她就是個瘋子,害死了我母親,和單忌一樣沒人性,拿一張假遺書騙了我整整十年!”
警方立案、檢察院起訴、法院審理,刑事訴訟的周期本就漫長,光是告單忌這一罪名,少說也要拖上一年。這場官司不僅耗時,更是步步艱難。
而安奵涉及雇兇殺人和串謀詐騙銀行大量資產,若罪名成立,很可能面臨終身監禁。
商宗沒有告訴梁驚水,梁徽去世的那年,她便已落入安奵的棋局。單忌亦是這盤棋中的一子,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等待時機成熟赴港。
若商宗立于天元,她則是引爆整盤棋局的劫眼。
單忌對梁徽因愛生恨,最后被安奵所用也在情理之中,無論是蒲州單家的地位,還是香港那邊的資源,他都想要占據。
只是他沒料到,當年的舊事會被梁徽的女兒公之于眾。
偏偏梁驚水最爭氣。
但商宗怕這姑娘心里負荷太重,一次性接受多了會垮掉。
現在還不到講的時機。
梁驚水跪在落地窗前,暴雨似乎穿透屏障砸在她肩頭。
他眼底藏著心疼,把她愁緒漫天的臉抬起來,指背擦擦她紅腫的眼瞼,說你看都怪我,沒能讓你回香港的第一天清凈點。
“權當是提前兩年把本命年的坎過了,往后就該順了!
他這話像真能左右天命,梁驚水哭得比方才還要傷心,手背揩也揩不完,如同個六月飛雪里替母喊冤的孩子。
她把臉偎在商宗肩上,想起曾經寄人籬下,想起在主人家的圓桌上討好迎合、扮演乖巧好學生的委屈,抽噎得不知道怎樣停止。
他說沒關系,沒關系,讓她的淚水如漲潮般淹過心口,總要淹個幾晚才退。
*
七月中的香港依舊臺風活躍,常有短時雷陣雨,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大欖女懲教所沒有獨立燈具,梁驚水穿一條霽青齊膝裙,宛若振振欲飛的藍燕蝶。
她每周都會去探訪安奵,從最初恨不得抄起座機砸玻璃,到今天能夠平靜地講述新生兒的近況。
四喜長得很快,現在臉圓了一點,抓大人頭發的力氣見長,喜歡邊皮邊笑,臉上還有兩顆小梨渦。
案件尚未進入檢察院審查起訴階段,安奵在收押所等待審判。
短短時間里,她像是老了十幾歲,整個人沉默寡言。直到聽到女兒四喜的消息,才勉強有了點反應。
梁徽看著安奵的狀態,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感覺。會面結束后,她沿著狹長的走廊往正門去,找等在門外的商宗。
他一身澹泊清華,靠在探訪區外的鐵欄上,轉著打火機。見她從陰影里走出來,觀察她表情——
就像他無法直面大哥的死那樣,他來到這里,也不肯與墮落的大嫂照面。
商卓霖與他們同行來過一回,大欖女懲教所依山而建,山坡上潮氣重,他陰著臉走出鐵絲網,第二天就離開了香港。
他走那天雨聲又起,梁驚水被商宗帶去醫院,光明正大地領到老爺子床前。
她手里握著一大束花,沒有濃烈的香氣,康乃馨、紫色鳶尾花配著橄欖枝和尤加利葉。
來之前她再三詢問花店老板,確認沒有半點不吉利的寓意,才放心付款。
如果說第一次是為了奪權,這一次就是實打實地見家長了。
溫煦發消息給她打氣:一定要嫁入豪門喔。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溫煦:寶貝,差點忘了你爸比可是維基百科上的CEO,你就是豪門。
溫煦:結完婚給我買個島,畢竟我是見證你登頂的人。
溫煦:求包養,求帶飛~
梁驚水不緊不慢:讓你家佑B買去。
用這招結束對話百試百靈。
半路上,梁驚水不止一次問商宗:“這花顏色會不會太老氣?”
“不會,你送的阿爸都喜歡!
梁驚水看著手里的捧花若有所思,幾乎占據了她半個身子大小,潛意識里覺得送禮就該送最好的。
內地見雙方家長,送禮講究“四加四”,寓意大吉大利,通常備足八件禮:煙酒茶,人參、燕窩、糕點,以及護膚品套裝。
商宗立即打消了她這個念頭,說三井的酒窖山莊不缺名酒,補品董穗每天早上吃到吐,護膚品都是皮膚醫生根據她的狀態專門定制的。
梁驚水聽完勉強笑了笑,說“那好吧”,但心里總覺得一捧花拿不出手。
老爺子剛做完手術,頭發被剃得一根不剩,好在精神尚可。
收到大花束他挺高興,接過去讓護工拍了幾張照,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笑著說待會兒讓人插進花瓶里好好養著。
梁驚水發現老爺子的肅穆只屬于正式場合,私下里卻意外親和。他戴著老花鏡靠在床頭,精神矍鑠,目光清亮,絲毫不像風燭殘年之人。
老爺子摸摸鼻子:“那幅海報上囡囡的笑容好,我就讓人掛上去了,一掛就是兩年多,沒想到竟是你!
梁驚水不敢提這事,其實她一進來就看到了墻上的海報。
女模穿著一件紅白相間的毛衣,一手撐著腰,一手輕抬金色對聯。
字樣是:萬事勝意。
在本人都不知情的角落里,被商宗父親默默掛了兩年。
護士笑著調侃,說董夫人提了好幾次,海報上的女人是狐貍精,不能掛在墻頭,結果被老爺子一句話駁回——
如果你當年不是狐貍精,我會娶你咩?
梁驚水抿著嘴拼命憋笑,結果被商宗捏了下腰間的癢肉,終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慌忙正色說:“失儀了,見笑。”
商宗說:“她生性愛笑!
梁驚水對上那人好整以暇的目光,氣得牙癢癢,偏偏眼下拿他沒招。
閑聊過后,兩人攜手離開醫院,大廳的公共電視正播放新聞——黃世桓被國際刑警引渡回港,即將接受審判。
最開始梁驚水叫他大頭老板,電視里人瘦了一圈,頭看起來都沒那么大了。
據說他在海外的日子并不好過,東躲西藏,從東南亞小國到歐洲避稅天堂,甚至躲進南美邊境小鎮,長期寄居在中介介紹的安全屋里,最終還是沒能躲過。
新聞切換到梁徽的相關報道。
電子屏幕上,播報員語氣官方:“經警方最新調查,前代超模梁徽并非自殺,而是他殺……”
護士推著輪椅經過,病人家屬低頭刷手機,等報告的人仍在翻病歷。大廳里沒人驚呼,沒人爭論,仿佛只是一條普通的社會新聞。
電視的音量也不高,像是一場無人知曉的風暴落幕,觀眾錯過了最關鍵的時間點。
她說:“到這里就夠了!
也只有這么一句。
梁驚水在沉默里,輕輕笑了一聲。她牽緊商宗的手,埋頭不語。
走出醫院,天光破云而出,雨過天晴,倒是個好兆頭。
商宗體貼依舊,說覺得累可以在車上睡一會,“下午四點前帶你去坐臨海摩天輪!
梁驚水搖頭說沒關系,她低眼掃過他口袋里鼓起的方形輪廓,唇弧輕彎起。
算了,不戳穿他。
可她不知道,晴天的透明艙窗里,能看見維港上空的白日焰火。
原來,黑夜并非色彩最好的幕布。
梁驚水瞪大眼,看火藥在光中騰躍,低空綻開的煙花自海面升起,四季流轉的簪花燃亮晴空。
她恨不得把手機的所有內存都用來拍這片焰火,硬要商宗換不同角度拍下每一幀,歡歡喜喜地推搡:“我第一次見到白天的煙花,還是在維港,別告訴我這是你安排的?”
“我只想達到一個效果。”
摩天輪下人聲鼎沸,他的聲音卻像貼著耳畔灌入:“未來所有的日子,無論你在何時何地看到煙花,都會想起,維港曾有一場晴天的焰火,只為梁驚水而燃!
香港是一座四季模糊的城市,冬無飛雪,春秋亦難分明。
可商宗用他的方式,讓她在這片不知季節更迭的城市里,看見春夏秋冬。
春焰如桃花初綻;
夏焰如烈陽騰空;
秋焰如金葉紛飛;
冬焰如雪光初融。
最后的藍煙融進晴空,梁驚水的眼睛亮得像盛滿焰火,邊用畢生辭藻贊美這場白日焰火,邊回望他下一步如何行動。
他不以為意地一串笑,好像刻意掩去認真,梁驚水眨眨眼,商宗像沒看到似的,說晚上去小野寺那看看四喜,想侄女了。
“你能不能想個動詞呢?比如求……”她蹙眉說沒什么。
這話已接近明示,就算再不解風月,也不可能誤解那個“求”字的后續。
可是商宗仿佛置若罔聞,在停靠站插著口袋下去:“四喜不到一月大,球留著,等幾年后再教她。”
“……”
梁驚水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對婚姻生出了向往,或者更確切地說,開始憧憬與眼前這個人共度余生。
商宗賣關子逗她兩下,她居然急了。
或許就像他在醫院說的,她本就是個生性愛笑的人。只是這些年,她習慣了收斂笑意,繃著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在職場上不輕易露怯。
她憂心能否帶領團隊那群年輕人走上正軌,哪怕她自己年紀也還輕。
只有他看得到她與年齡相稱的一面。
日落之后,兩人沿著維港兜圈。
梁驚水的情緒被一圈又一圈磨平,最后干脆破罐破摔,張牙舞爪去抓商宗的褲袋,被他一一躲開,笑著調侃不檢點。
天漸漸黑了,煙花很美也很浪漫,可浪漫過后,女人們總會期待更浪漫的情節發生。
梁驚水顱內還在幻想,卻聽商宗懶洋洋道:“困了,見四喜的計劃暫時擱擱,我叫司機接我們回半島!
她怔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收了場。
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白天還對她說著那么深情的臺詞,怎么一到晚上就像切換了第二人格……成睡神了?
梁驚水嘆息一聲,安慰自己說強扭的瓜不甜,不是今天就不是今天吧。
等車的工夫,她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和那張無人兌換的船票,又隨手伸向另一側口袋翻煙盒。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涼的環狀物,動作不自覺一頓。
還挺大顆。
“眼睛都快鉆進我褲子里了,繞著維港兜了一整晚,就等你什么時候摸摸自己口袋!
商宗那語氣可笑得,好像她是什么惡貫滿盈的女匪頭。
他執起她手。
下一刻,碎鉆戒指被快準狠地拋入維港,在夜色中激起一圈波紋。
而她的左手無名指上,粉色鴿子蛋悄然落位,戒圈貼合肌膚,像是命定之物。
還不等她對著海面心疼地叫出聲——
“梁驚水,跟我結婚嗎?”
他眼底的情意沒有一絲一毫的掩飾,今天也格外鐘愛喚她全名。
梁驚水莫名喜歡這種感覺,心臟狂跳,轉過頭看著他:“我要是說不行,你會聽嗎?”
商宗說:“會聽,但不會照做!
司機開來的是他那輛經典超跑,全港唯一的柯尼塞格One:1。車門彈開,他疾步下車,身影很快沒入夜色。
車拉風,人上道。
商宗低眸掃了一眼腕表,然后抬頭,直勾勾凝視著她:“維港附近的龍和道,我的車停在十二點之前!
“……其實你可以直接說在路邊等我!
但這話她沒時間說出口。
梁驚水對著商宗的背影暗誹,這人又在重復經典臺詞了。她瞇著眼回憶,上次他說這句話,似乎是他們的初吻。
這次難道是預定下半生的陪伴名額?
三年前的夏天,她坐在那輛跑車的副駕,聽他說“以身入局”時只覺得好笑。
可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也踏進了他的局?
怎么回憶都像隔著一層霧。等她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在冬夜里私奔去東京了。
梁驚水很想問商宗,他是什么時候開始對她有感覺的。
應該比她早?
肯定比她早……吧。
但順序得先坐進他的車,默認答應求婚,之后才能解開這個謎題。
她舉起手機,先看到無名指那抹近乎透明的淡玫瑰色。
如同一滴晨曦融進琉璃,盈盈透亮。
[11:55 PM]
霓虹燈映著鋼鐵森林的玻璃幕墻,光影浮動,像香江永不停歇的心跳。
梁驚水點燃了一支煙,就像加班到深夜的人在天臺吹風解壓一樣,遙望遠處的海岸線。然后,車門自動升起,她坐進副駕,決定嫁給他。
在午夜之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