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00 這個年,她在談稷這……
這個年方霓過得挺平淡。
她在談稷這兒躲清凈, 別說公司的人,宗家那邊的人也沒人敢來打擾。
印象比較深刻的一次,小年夜前一天宗緹打了電話來, 粗聲粗氣地問她人在哪兒。
方霓不太想搭理她,說“忙”,敷衍到自己都差點笑場,何況是宗緹這樣的大小姐。哪怕虎落平陽, 宗大小姐的氣勢依然很足:“年夜飯不回來吃啊?!”
方霓心道, 也沒什么人歡迎自己, 卻還要擺出一家非要團聚的架勢。
正不知道怎么搪塞,談稷將燒好水的茶壺擱回桌上, 道:“霓霓,過來吃飯了!
那邊靜了片刻, 宗緹不可思議中透著幾分看好戲的揶揄:“你還不賴啊, 吃著碗里看著鍋里。趙庭越可不是省油的燈, 別連累了家里。”
字面意思是關(guān)切,但她語氣里幸災樂禍的成分更多。
說話咋咋呼呼,讓人啼笑皆非。
就算你真的很討厭一個人, 但她若是蠢得出奇,蠢到對你構(gòu)不成什么威脅,也就不那么令人討厭了。
方霓想到這里, 禁不住一笑。
“你笑什么?”宗緹如被踩住尾巴的貓, 叫嚷起來。
“沒什么。”方霓說, “我可能沒辦法回去, 工作挺忙的。”
說完她就給掛了,挺沒意思的。
談稷靠在不遠處的中島臺旁喝一杯玉米核桃汁,全程圍觀, 等她掛了道:“你平時都這么敷衍人?”
方霓本來覺得沒什么,被他興味盎然的一瞧,面上不由生出紅霞。
她回去吃自己的銀耳羹,不搭理他。
談稷笑而不語。
下午他們?nèi)チ颂顺小?br />
年前那幾天,不管什么超市菜場都是人滿為患,賣干貨的店都供不應求。
他們?nèi)サ牟磺,恰好是最貴的時候,她彎著腰在那邊挑揀了半天,老板都忍不住開口了:“姑娘,都是最好最新鮮的!
方霓再不管都覺得他是在蒙自己,挑著根黃花菜問他:‘這是‘最新鮮’?’
老板很無奈:“干貨,要泡發(fā)的!
“是嗎?”方霓半信半疑,她沒做過這個。
談稷一句話都沒插,在一旁耐心等著,只中途接了兩個電話。
方霓挑揀完望向他,說了句:“貴人事忙。”
不知是求他辦事兒呢還是工作上的事情。
應該是后者,前者都是他秘書或助手接了,一般的電話到不了他這兒。
談稷將電話掛了,見她提著個小袋子一直望著自己,遲遲不動,抬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
這下她如夢初醒,捂著額頭說:“干嘛打人?”
“讓你回回魂!
“我好得很。”
他也不在意她跟他頂嘴,蠻豁達的,兩人肩并肩走出店鋪,方霓隨手將手里的兩包干貨塞給他。
談稷頓了下,投來不可思議的一眼。
她得逞似的快走了兩步,腳步輕快。
耳邊有冷風吹來,擦過臉頰粗糲干冷,她搓了下手,微微發(fā)冷。
方霓停下腳步,忽的想起來自己的圍巾好像忘了。
她茫然地摸摸光禿禿的脖子,怎么都想不起丟哪兒了,求助似的回頭。
談稷遞來自己的圍巾,黑眸里滌蕩著化不開的笑意。
方霓有些別扭地接過系上,懊惱道:“圍巾掉了!
談稷點一下頭,說他看到了,語氣憊懶。
也是,一條不知道十幾塊還是幾十塊的圍巾,他并不在意。
方霓猶豫著要不要回去找,忽的想起那條圍巾好像是一個朋友送的,款式有點中性,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多了?
她忍不住多嘴解釋一句。
談稷點下頭,也沒別的表示。
方霓小心窺他一眼,覺得他神色和往常一樣無波無瀾,又有點懊惱自己是不是太上趕著了。
路上下了雪,視野里很快白茫茫的一片,洋洋灑灑如鵝毛揮灑柳絮翩飛。
方霓很快忘了剛才的不愉快,路上隨手捏起一個雪團子,覺得冷了又扔開。
路邊不知道是誰堆的雪人,形狀歪歪扭扭,倒有幾分滑稽可愛,還有不知是誰用雪夾子夾了掛在樹梢上的雪團,沉甸甸如掛滿白霜的果實。
方霓伸手托住一顆,輕輕一掰,不慎將之掃落在地。
“蓬”的一聲,雪團摔碎在地面上。
她懊惱極了,心里憋悶得很。
談稷壓著唇咳嗽一聲:“失誤失誤!
“不用你說!彼膺挺硬,自己彎腰笨拙地捏了一顆,重新掛上枝頭。
談稷靜靜地望著她,莞爾。
她骨子里有種執(zhí)拗勁兒,有時候,讓人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該說她什么好。
他就這么攏著大衣靜站在一旁,望著她低頭忙活,一次次失敗,終于忍不住開腔提醒:“捏小點兒,承重沒那么強!
她小小的背影凝滯了一下。
這么簡單的道理,卻因貪心,總是不愿意去付諸。
方霓不愿意承認自己剛才腦子短路,也沒答謝他,偷偷將手里的雪團子掰掉了一半,捏了個小的。
回去后,她原本想用熱水洗洗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手很暖和。
“談稷,我手很暖和。你說神奇不神奇,我剛剛玩了那么久的雪!”她回頭將舉起的雙手展開在他面前。
談稷噙著笑,抬手品鑒般捏了下她的小手。
柔軟,如棉如綢。
她原本很興奮,被他弄得不好意思了,偷偷將手藏到了背后:“干嘛?”
“看看你的手是不是真的那么熱!彼卮鸬眠蠻正經(jīng),可疏懶上揚的語調(diào),怎么聽怎么玩世不恭。
月亮逐漸升高,今夜無云。
方霓洗完后用毛巾裹住頭發(fā),趴在窗邊看了很久。
庭院里的幾盞夜燈散發(fā)著朦朧的光芒,映照著院角的細竹一片青翠。
北京的竹子不太好種,這一簇卻養(yǎng)得極好,枝葉茂盛均衡,比般的竹子更加細長,在日光下綠中帶紫,不知是什么稀有的品種。
“喜歡?”談稷從書房過來,走到她身后,彎腰撐在她一側(cè)。
這個姿勢,完全將她虛抱在懷中。
他臂膀?qū)掗熡辛Γ粚嵨罩步o她很強的壓迫。
方霓略不自在地回頭,近距離望著他。
談稷的睫毛比她還長,自然蜷曲上翹著,中和下,讓這張棱角分明、秾麗非常的臉孔看上去不是那么冷硬。
他在柔和的月光下望著她,抬手摁滅了手邊的夜燈。
方霓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扣著她的下頜吻住了她。
一個略帶幾分侵略性的吻,吻得太過猛烈,舌尖都泛起生澀的鈍痛,她不適地躲閃了一下。
可惜沒有躲開,談稷的唇擦著她的臉頰滑過耳際。
方霓還未說什么,他倒是清淺低沉地笑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她有些懊惱的聲音響起。
“不好笑不好笑。”談稷嘴里這么說,將她撈起擱到了腿上。
床頭柜邊不知何時添置了一張懶人沙發(fā),酒紅色,在夜燈下愈加顏色深沉。
他在月光和夜燈的交織下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單手撐在她一側(cè),方霓深刻感覺到沙發(fā)往下凹陷了一大塊,心跳得無以復加。
他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烙印似的。
方霓受不住,躲開,臉頰又被他輕易撈回來。
他似乎根本不打算輕易放過她。
“明天還要早起,別!狈侥揶糇∷鱽y的
手。
她的毛衣是深藍色,柔軟輕柔,往上一翻卷就能折在手里,方便了他。
手從毛衣里抽出,好似還帶著余溫。
他抬起來捏一下她的臉頰,像是要讓她感受一下自己的溫度似的。
方霓紅著臉躲開,啐了一聲,又罵一句“流氓”,換來他更囂張的笑聲。
她還紅著臉,他突兀地按著她的后腦勺吻了下去。
她被迫往下壓,直到所有體重都壓在他身上,雙腿不自覺分開,跌坐了下去。
低頭,談稷正望著她,四目相對,心臟的地方好似有一團火在炙烤。
方霓瞳仁都有些失焦,想往旁邊躲,但一截軟腰被他牢牢扣在掌心里。
在吻她的間隙中,談稷時而離開詢問她,蠻客氣的:“霓霓,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很是警惕,一下子清醒幾分:“我不是跟你回來了嗎?”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談稷輕嘆,薄涼的唇輕輕印在她微微顫抖的嘴唇,“總要面對的。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去見我家里人吧?”
她下意識揪緊了手心,心里茫然又彷徨。
她不是沒有見過他的家人。
他媽媽并不喜歡她,當年那件事之后,他家里人對她的看法恐怕更加惡劣。
“那就等你愿意吧!彼荛_這個口,自然是有把握,不會再叫她陷入那種兩難中。
再不濟,總不至于叫她難堪。
他又仰頭吻了吻她的唇。
方霓趴在他身上動來動去也沒躲開,反被他喝止了一句:“再動,火更旺了!睙盟婕t耳赤,更加不敢看他。
毛衣被丟到一邊,乍然像是失去了束縛,她抱住身前,結(jié)果失去了支撐之力,整個人跌到了他身上。
換來他更深沉的笑聲。
“坐穩(wěn)了。”談稷握住她的腰肢幫助她支撐。
方霓從他身上支起,不經(jīng)意擦過他的胸膛。
談稷禁不住“嘶”了一聲,只覺得綿軟水團般的觸感滑過,忍不住雙手捧起,輕笑了一聲。
他的目光由下而上,慢慢聚焦到她臉上:“霓霓,這兩年是不是經(jīng)常吃木瓜?”
方霓被他語氣里的調(diào)侃弄得渾身不自在:“下流!”
談稷只無聲地笑。
他深吸一口氣,閉眼往上埋入,發(fā)根的地方有些硬硬的茬,擦過她的皮膚很癢,還有些微微生疼。
方霓漲紅著臉,借著他閉眼的功夫偷偷看他。
由上往下望去,談稷眉目英挺,鼻子尤其高而直,輪廓鮮明,作出這種陶醉神色絲毫不顯下流,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倜儻。
可她不敢再看了,因為此刻的她實在一覽無余。
她捂住臉,談稷握著她的腰往上抬了抬:“霓霓,自己上來!
方霓還有些冷,微微瑟縮了一下。
她也不好意思,只是硬邦邦地說她不會。
“看來我是勞碌命!
見她有些發(fā)抖,談稷掃了眼溫控板,室溫22°,暖氣不算熱,隨手撈了件外套披在她肩頭。
方霓想要躲開可他握著她的腰,她只能被迫參與,一開始還動了幾下后來就干脆擺爛不愿意了,說她好累,累得趴到他身上。
她一開始還半蹲著,后來干脆坐實了,不肯動。
耍無賴的勁兒特別熟練。
談稷恍惚中想起從前,剛在一起那會兒,她就是這樣。
又嬌氣又疏懶,還理所當然。
這種時候從來都是他主動得多,當然也有體力差異的緣故。
后來還是改成了他由下往上的主動,快得像是在搗藥。
方霓恥于發(fā)出聲音,但這種時候怎么可能無動于衷?她一只手攀住他的肩頭,一只手捂住臉頰,嚶嚶啜泣不成聲。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成了一灘爛泥,隨便他揉扁搓圓。
結(jié)束時方霓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力氣,被談稷半托著起來,他才得以退出,濕濘的流了他一身。
談稷平復了一下呼吸,摘掉束縛,因為操作失誤他小腹上都是,像牛奶混了清透的蛋清。
她只瞥一眼就不敢再看,閉上眼睛倒在一旁。
味道不算好聞,鼻息間都感覺悶悶的,讓她想起老家殺魚時的味道。
而此刻,她就是那條魚。
可憐的是魚只需要被殺一次,她卻要被摁著來不止一次。
“你覺得這樣就好了?”他挺不可思議的語氣,換了一只握著她的腰肢再推進去。
方霓捂著臉頰,煩悶又無助地嚶嚀了一聲,罵了他一句混蛋:“你八輩子沒見過女人嗎,談稷?!”
“沒辦法,我對你沒什么自制力。”他的語氣可不以為恥。
反而像是在調(diào)侃她、調(diào)戲她。
方霓又再次感受到了那種被堵塞得嚴嚴實實的飽脹感,舒服中帶一點酸意,她略翻了個身,半仰起來,修長的脖頸如天鵝優(yōu)美。
談稷低咒一聲,按著她的肩膀加快了。
若是方才是春風化雨,兩年后第一次那般親近,他盡量表現(xiàn)得隨和,此刻就是疾風驟雨,零落成泥。
方霓覺得他真的是憋久了,好像要一次在她身上找補回來。
忽然有些后悔在他這兒躲清閑了,不如回去面對宗智明。
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么等著她。
談稷吁一口氣,起身半靠在床頭,余光里望去,方霓已經(jīng)半側(cè)著身癱軟在那邊。
背脊光滑優(yōu)美,如中世紀的雕像。
他克制住伸手觸摸的欲望,去床頭柜上捻一根煙。
方霓像是有所覺察,半趴著回頭:“不要抽煙!抽煙你就滾出去!”
“不抽,就摸一下!彼麑熎谥讣饽砹四,好笑地望著她。
方霓盯著他看了會兒,確定他沒有要抽的意思,才趴在他的枕頭上沉沉睡去。
月光下,她側(cè)臉柔美,好似蒙著一層朦朧的紗霧。
談稷忍不住,彎腰吻了吻她的臉頰。
方霓皺起眉頭,煩悶道:“累死了,我要睡覺!
“澡不洗了?這一身,舒服?”他在她臀上拍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方霓氣得睜開眼睛:“先躺一下不行嗎?”
談稷屈膝將她打橫抱起,在她的驚呼聲中下了地,抱著她去了洗手間。
那個澡是談稷給她洗的,她全程沒有動,舒服地靠在浴缸里。
洗完后他用浴巾將她包好,跟包粽子似的又抱了出來,放回窗臺上。
方霓這會兒沒有什么睡意了,拉拉他,驚喜地指著窗外說:“月亮好圓啊,談稷——”
小姑娘聲音俏生生的,像百靈鳥似的。
談稷回眸望她,他對月亮沒有興趣,對夜景也沒有絲毫興趣,對她有。
抬手推開窗戶,庭院里靜悄悄的,幾簇翠竹在夜燈和月色掩映下幽靜佇立,夜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
方霓打了個噴嚏,談稷忙將窗戶又關(guān)上了。
“跟你說外面冷,你非要開!彼Z氣怪責,但擔憂更多。
她皺皺鼻子,靠著他的臂膀說:“屋子里太暖和了,總給我一種外面也很暖和的錯覺!
傻里傻氣的,談稷卻只覺得可愛。
他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又低下頭慢慢地吻著她,這一次如春雨潤物,只含無窮的思念和憐惜。
可方霓還是被他吻得透不過氣來,趁著他離開時連忙換氣:“好了好了,我真的要睡了!”
她推開他一溜煙回了床上。
談稷勾起嘴角,緩步走到床邊拍拍她肩膀:“霓霓,我抱你睡好不好?”
第72章 000 這種事兒,清官難斷……
那天折騰到很晚。到了后來, 方霓累得不行卻怎么都睡不著,腦袋疲累地擱在枕頭上,仿佛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肢體。
這間房是尖頂, 不知談稷按了什么,屋頂竟然
朝上方掀開,抬頭就能瞧見漫天星辰,點綴在墨藍色的夜空中。
四周萬籟俱寂, 唯有稀稀寥寥的鳥鳴聲。
她躺得久了, 覺得五感更加靈敏, 似乎能聽見院子里的游魚攪動水波的嬉戲聲。
談稷側(cè)躺在她身邊,問她:“冷不冷?”
她搖搖頭:“還好。”
他哂了一聲, 了然地說:“也是,劇烈運動過!
方霓被他鬧了個大紅臉, 嗔怒地瞪他一眼。
談稷轉(zhuǎn)而笑道:“過年想去哪兒玩?”
方霓抿著唇思索了會兒, 其實蠻忐忑的:“……你有時間嗎?”
不管是工作上的瑣事, 還是家里的瑣事,過年這種時候,他得回去吧, 不能像她一樣。
“回去吃頓飯就行了,沒必要待上好幾天。”談稷渾不在意地說。
方霓看他,月色下他眉目倦冷, 沒有什么多余的溫度, 若非睫毛長長覆壓住眼底深邃的光, 想必是一張寡清又冷硬到極點的臉。
他不笑也不想偽裝的時候, 大抵就是這樣吧。
高臺上的公子哥兒,獨立于紅塵之外。
方霓不是第一次感覺他情感淡漠,許是不喜歡表達, 許是習慣了慎獨克己。
他和他家里人的關(guān)系也是如此,所以不會有那種歇斯底里的決裂,就算意見不合就算鬧到分崩離析,在外人看來也是云淡風輕的,是關(guān)起門來自己解決的。
這樣的人確實讓人望而卻步,有時覺得虛無縹緲,但也叫人向往那份鎮(zhèn)定和自若。
方霓貼著他的胳膊:“那去滑雪吧,我很久沒有滑雪了!
“介不介意我多帶幾個人?”他低頭對她一笑。
方霓心里一跳,有些不確定。
談稷似乎能看出她的顧慮,笑著說:“你總要見見我的朋友吧。這些年,那么多的流言蜚語。”
“去了就能消弭?”
“至少不能怯場吧。有時候,越是逃避別人越是無端揣測。”
她仍有疑慮,但思來想去終究還是點頭。
談稷其實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因為總有很多人來煩他,他這樣的身份,對這些事兒沒必要全都摒棄的。
方霓其實有些害怕,擔憂甚多,對于兩人一道出現(xiàn)的場合終究還是有些顧慮。
但一想到他陪著她,也就沒那么害怕了-
大年夜那天,談稷回了趟老家。
二環(huán)的胡同深處,從百米外就開始戒嚴,平日車流不算稀疏的地方此刻并無閑雜人等,車輛都統(tǒng)一停在門前的空地上。
談稷進門后先去看老爺子,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書房里聚了不少人。
“阿稷來了!庇腥说。
談稷望過去,是一個堂系的嬸嬸。
不是什么相熟的關(guān)系,逢年過節(jié)也就見上兩三次。
談稷跟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阿稷最近是不是又升了?”嬸嬸問他,語氣溫和。
談稷笑著謙了兩句,但并不透露什么,對方笑笑也不再多問。
談家父子,個塞個的精,不顯山不露水但關(guān)鍵時候沒掉過鏈子。談遠山在外低調(diào),但那個圈層的人都知道,無人不敬畏。
談稷當年鬧出那么大亂子,沒他在背后撐腰,還不被人往死里踩?
他到底還是那位心尖上的寶貝疙瘩,別看談遠山當時一副閉門謝客、不打算再管他的模樣,暗地里不還是替他張羅鋪路、讓他在外面盡量走得平順嗎?
會客廳里人不少,相熟的卻不多,還是三三兩兩各自為政。
能湊在談家父子身邊的人更少,仔細一瞧,最核心的圍繞談駿年、談遠山的都是家族里仕途平順、青云直上的,其余人都只是散座在外圍。
談稷低眉順目、謙恭地替談駿年和談遠山上茶,時而彎腰笑著在他們耳邊說上兩句,氣氛融洽。
“不說跟家里人鬧翻了嗎?”角落里,有人不解發(fā)問。
“這種話你也信?我舅就這兩個兒子,尤其寶貝這個小兒子。別看面上不顯,心里頭關(guān)切著呢。二表哥小時候去平川那邊出了事,差點叫人把那地方都翻過來,雞飛狗跳的,區(qū)里市里的領(lǐng)導都來了!绷硪蝗丝闹献拥。
“前幾天有人瞧見他跟個姑娘在一起,親密著呢,人都住進他釣魚臺那邊的院子了!
“他這種身份,身邊有個人不是挺正常?也單這么多年了!
“真糊涂還是跟我裝糊涂?那個!”
“什么?”
“方霓!
簡單兩個字,不止對方雙眼圓睜,身邊三五人都豎起耳朵,氣氛安靜到詭異。
有那么會兒,瓜子也磕不下去了。
有人佩服談稷的勇氣:“為了一個女人,真要跟家里人鬧翻?”
“那倒也不至于。他家里這樣的背景,還需要聯(lián)姻?左右不過是面子工程,為了一個女人忤逆父親忤逆長輩,談書記能拉得下這個臉?”
“看吧,看誰扭得過誰!
“昏頭了,為了一個女人……”
“就是,還是宗家的,這多難看啊,都鬧成這樣了。這要怎么重修舊好?”
“宗智明多見風使舵的一個人,能登上這艘大船,拋棄一個姓氏算什么?樂都來不及!
“瞧你說的……”
這些閑言碎語,到底只是局限在一個小范圍,不敢往談稷談遠山身邊傳的。
談稷也知道他們怎么看自己,無所謂別人如何說我。
“爸,爺爺,公司還有事兒,我得回一趟,晚點回來吃飯!闭勷⒏麄兊绖e。
態(tài)度是謙遜恭謹?shù)綐O點的,但掩不住來一會兒就要開溜的事實。
談駿年垂眸盤串,尚且沒有說什么,談遠山虛虛地撩了下眼皮,將手邊的報紙扔到桌角:“這么急著走,我倒不知道你的事務有這么繁忙?”
語氣也不算特別嚴厲,但久居高位的人,一個不咸不淡的眼神都是極威嚴的。
泰山壓頂般,凜然孤高不可侵。
好在從小耳濡目染,談稷早習慣了,他老子真要發(fā)火也不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
而且,他真發(fā)火和假發(fā)火的模樣,他這個兒子再清楚不過。
談稷平和從容地笑一笑,不和他爭端:“公司確實有事。”
表情還特無奈。
談遠山簡直氣笑了:“擱我這兒打太極呢?”
他的這些伎倆,不還是從他這兒學的?
但確實是學以致用,讓人無可指摘。
公務這種事情,能說忙那是絕對的忙,要說不忙那也可以不忙,彈性得很,他還真不能在這事兒上咬死了。沒意義,也沒辦法咬死。
因為自己有時候也常拿這種事情來搪塞不想見的人。
“確實忙。”談稷的態(tài)度是絕對端正的。
但話就是車轱轆這么一句。
談遠山哂笑了一聲,低頭繼續(xù)吹茶盞里的浮沫,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談稷躬身告退,快步出了廳堂。
“你就不管管?”葉清辭在旁邊看得火冒三丈,又氣又急。
“怎么管?”談遠山不咸不淡,“綁回來?還是威逼利誘撤了他的職位?真當你兒子是三歲半呢?還由著你揉扁搓圓?在地方和京中這些年都白混的?”
葉清辭啞然。
“算了吧。你要么就當沒有這個兒子,以后都別管了,要么就隨他去!
他說得實在輕巧,葉清辭切齒,當著眾人面強壓火氣:“你不止一個兒子你當然無所謂!我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不說家世門第,當年他都被害成什么樣了?!昏了頭了他,還要跟那個方霓在一起?!”
“都這樣了還要跟她在一起,這代表什么?”
葉清辭不肯再說。
談遠山看她,闡述道理:“你兒子不聽你的,你管不住他。小時候管不住,現(xiàn)在更管不住。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問題,是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阻撓不了,不如各退一步體面點!
葉清辭跟吞了一只蒼蠅似的。
她臉漲得通紅,紅了又發(fā)紫,有氣沒地撒,劈頭蓋臉沖他:“體面體面,你就知道體面?!說來說去不還是為了你的官聲你的名望嗎?真鬧大了弄得滿城風雨的,你肯定更受影響。你
是不想被你那群部下和同僚看笑話吧?!”
談遠山?jīng)]答,算是默認。
葉清辭最討厭他這副看似隨和從容實則淡漠、凡事只權(quán)衡利弊的模樣。
她咬牙:“他是我兒子,我不能由著他這樣?!”
情緒上來,也不跟他廢話,徑直踱步走了。
“你就不能說兩句軟話?何苦總逆她的意?這么多年了,你跟韻容不也是分居著?”談駿年略帶幾分怪責的聲音響起。
老爺子頭發(fā)大半花白,精神倒是矍鑠,一盞清茶端得極穩(wěn)。
這廳里多少人想替他上手,他都不讓碰。
也沒幾個人敢往他身邊湊,都躍躍欲試卻望而卻步。
到了這個層面,想套近乎也沒幾個真敢不管不顧往上湊的。
“我不順著她她都蹬鼻子上臉,我再順著她,談家的房梁都要被她掀了!闭f起這個前妻,談遠山是滿臉的無奈。
再忙的公事,天塌下來,他都不會露出這種神情。
老爺子只是笑。
這種事兒,清官難斷。
第73章 000 要抽煙就滾出去抽!……
下午三點的時候, 談稷打了電話來,說他在路上,一會兒就到。
方霓蠻詫異的:“……你不是回去吃飯了嗎?”
心里還是不自禁冒出欣喜之情。
她握住手機, 因室內(nèi)溫度過高,掌心沁出了一層虛汗。
方霓略定了下心神,笑道:“吃你的晚飯吧。大過年的,那么多人都在, 你搞這么一出, 傳出去又是我這個‘紅顏禍水’的鍋。”
“就是你的鍋, 賴也賴不掉。不是因為你,我會這么荒唐?”
方霓無語:“那您趕緊回去, 別做這么荒唐的事兒。”
“來都來了,沒有回頭路了。家宴上, 我已經(jīng)跟我爺爺、我爸坦白從寬了。我就是來見你的, 就是故意開溜, 你躲也躲不掉,賴也賴不了!
方霓將電話掛了,不跟他說了。
她都覺得他喝高了, 這么不著調(diào)。
窗外響起鞭炮聲,她驚異之下朝窗外望去。
應該是相隔不遠的院子里傳來的。
北京三環(huán)內(nèi)是明令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這兩天還在抓典型, 這頂風作案的, 真牛逼。
她又走到另一側(cè)去看街道, 車水馬龍, 絡繹不絕。
這樣的年味不算濃厚,可到底是大都市,逢年過節(jié)街道上喜氣浮華不減, 光是車流量就能營造出一種虛假的聲色犬馬。
可真的快樂嗎?方霓覺得現(xiàn)在的年過得沒有小時候的味道了。
條件上來了,人心卻變了。
越來越快的節(jié)奏和工作的高壓力把人的活力都磨沒了,年假就那么幾天,哪有什么時間和精力來投入?
方霓坐在窗邊,托著腮沉思,直到談稷的到來。
“怎么郁郁寡歡的?看到我不開心?大過年的!闭勷⒚嗣念^發(fā)。
方霓作勢要咬他,談稷無聲笑著收回了手。
她嘆了口氣:“沒意思!
“過年沒意思?還是跟我過年沒意思?”
她仰起頭,非要挑釁他:“我要說,都沒意思呢?”
談稷直接抬手給她鼻子上來削了一下。
方霓皺起眉,尖叫著捂住鼻子:“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不是君子,我是無賴!彼撓履卮笠,悠然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fā)里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方霓看他神情自若,又是在他的地盤,竟拿他沒有辦法。
談稷喝一口茶,點她:“你剛剛不是跟我說,過年沒意思?來,你跟我說說,怎么沒意思了?”
這些日子他一直蠻溫和,什么都順著她,以至于方霓差點忘了他的本性。
他總有不咸不淡就控場的能力,不需要放狠話,一言一行都是核心,一開口就讓人忍不住圍著他走。
很無奈,咬牙切齒又沒什么辦法。
方霓瞪著他。
談稷低頭點煙,打火機剛剛擦起來,她故意很大聲地咳嗽了兩聲。
他好笑地偏頭望過來,搖一搖手里的煙:“我還沒點著呢!
“聞不慣煙味,條件反射!”她惡狠狠的,“要抽煙就滾出去抽!”
“講點兒道理,這是我房子!彼細庑α。
“那我滾!”
談稷不知道她哪里來的火氣,但以他對她的了解,她大抵不是生氣而是焦慮。
大過年的,小姑娘只和他待在一起,和親友絕緣,也能理解。
約過了幾分鐘,方霓的手機響了。
談稷看一眼,是鐘眉打來的,他猶豫一下替她接了。
鐘眉本來興致沖沖,聽到他的聲音就啞聲了。
對于談稷,鐘眉所知不多。
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若非方霓,兩人連交集都不會有。加之陳興賢的關(guān)系,鐘眉對談稷總有一種“物以類聚”的生冷排斥感。
只是她從來不在方霓面前表達出來而已。
各人事,各人命,她和方霓都有自己的選擇。
寒暄了兩句,談稷將電話掛了,方霓出來時正好看到,詫異地過去拿過手機:“是鐘眉打來的?”
“嗯,喊你吃飯!闭勷⒒卮鸬睾啙-
約飯那天,鐘眉和她的新男朋友一起來的。
這人方霓也見過,乍然看到海怔了一下。
談稷看她杵在那邊挺尷尬的,接過她的挎包,推開座椅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了下去。
方霓就這么結(jié)結(jié)實實被按到了座位上。
坐下后,她的目光還不可思議地盯著對面兩人瞧。
“你別這么看著我呀!辩娒际懿涣肆,扔了瓜子。
方霓的表情還有些尷尬,替她尷尬的:“你不說,你倆是好哥們嗎?”
她纖細的手指挑起來,點點她旁邊的陳家樹。
蠻年輕的小伙子,看著比趙庭越都要小,內(nèi)雙,高高瘦瘦的,不笑的時候挺文靜,笑起來很陽光很清爽,不似趙庭越他們,一看就是大院子弟。
感覺他沒什么架子,挺隨性的。
“他。矿w育生,文化課垃圾到要死,所以就去拍戲了,我倆同年同月生……”鐘眉拍著他肩膀說,捏他肌肉給方霓看,“別看挺瘦,他肌肉密度大!
方霓都覺得尷尬,陳家樹卻渾不在意的樣子,唇邊只有無奈縱容的笑。
她后怕才知道他是謙虛,這人文化課可不垃圾,可他當時根本就沒辯解一句,太沉得住。
期間他一直慢條斯理地給鐘眉剝瓜子仁,任她在那邊侃大山。
沒一會兒她就喝高了,臉頰紅撲撲的,開始胡言亂語。
陳家樹也跟她喝一樣的,一點兒醉意都沒有。
方霓直覺他酒量也不差的。
談稷出去抽根煙,她借口去洗手間到走廊上尋他。
早上下過一場大雪,庭院里冬景極盛,皚皚雪色里盛開著一簇紅梅,迎風招展,香意沁人。
談稷斜倚在廊道上點煙,手法嫻熟,低眉垂眼的捻了根一攏邊點著了,無須旁人幫忙。
白霧里,他揚起一張秾麗的臉,表情卻是寡淡的。
這種視覺沖擊力,讓人喟嘆。
怎么說呢?不經(jīng)意的帥氣才是真的吸引人。
方霓走過去,扯了一下他的皮夾克:“越來越中老年味道了。”
“什么叫中老年味道?這叫樸素、低調(diào),公司里都這么穿!
方霓最近喜歡上了跟他拌嘴,小嘴叭叭的也蠻流利:“那你現(xiàn)在又不在集團,干嘛不穿鮮亮點兒?”
談稷的目光清淡地掃來,靜待她后面的話。
“一會兒我陪你去逛街吧,買一件新衣服!彼w己地攬住他的胳膊。
談稷點一下頭:“嗯,順便給你自己買上十件!
“滾啊!狈侥薮妨怂幌拢θ莶豢梢种。
“對了,那個陳家樹,你熟嗎?”
“不熟。”
方霓一想也是,那天瞧他跟趙庭越倒是挺熟悉的。
到底還是擔心:“你覺得他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她靠得近,談稷將煙掐了,扔進一旁的煙灰槽里。
方霓瞥他一眼,他謹慎得很,不隨便談論別人。
“你們一個圈子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樣的人?我是怕鐘眉又遇人不淑!
“什么叫‘又’?”
“陳興賢啊!彼苯訉σ暎A讼卵劬,帶點兒報復心似的,“怕她又遇到那樣的渣渣。還是你覺得,腳踩兩條船不算‘渣’?”
“別給我挖坑!闭勷⒑眯Φ鼗鼐此凹壹矣斜倦y念的經(jīng),人家的私人感情,咱們別置喙。”
“你就是幫著他!彼止荆瑤еc兒私人情感那種。
“幫倒也算不上!
方霓多看了他一眼,和意氣風發(fā)咄咄逼人的時候相比,此刻的他顯得有些冷漠,還未消散的白霧,將他的命苦籠罩在一片疏淡的陰郁里。
知道他懶得管閑事,也對鐘眉無多余情感,方霓沉默了一瞬。
談稷過一會兒偏頭望她,很淡地笑了一聲:“又不開心了?”
“沒有!
他伸手欲替她撩起頰邊滑落的一綹發(fā)絲,因指尖還有沒散去的煙味,方霓側(cè)頭躲開。
他的手落空,尷尬地懸在那邊。
方霓也有了幾分尷尬,抬手自己捋到了耳后:“條件反射!
他淡淡“嗯”,不動聲色地收起。
見他沒有追究,方霓才悄悄松一口氣。
她岔開話題,可聊著聊著又兜了回來,談稷只好說一句:“酒量挺好的!
“人呢?”方霓追問,非要他聊一聊陳家樹。
“這應該去問你前未婚夫吧,說了我跟他不熟!
這人真是油鹽不進。
他不想說的,她問死了也問不出,后來帶點負氣地要走。
談稷從后面撈住她的小手,很無奈:“怕了你了!
他說他真跟陳家樹不熟,只知道他家里條件很好,不輸給趙庭越,是獨生子,父母關(guān)系也挺好的。
“家境好,家庭幸福,人又謙遜懂事,聽著不錯啊。”方霓評價。
談稷只笑了一聲,他們這類人,哪有簡單的?
外表看著很乖很好說話的,也不見得簡單。
不然能跟姓趙的做朋友?
能藏得住話的,外表人畜無害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鐘眉事后跟方霓說了她和陳家樹的事,說兩人一開始很不對付,她跟他合作的一部戲她被他粉絲罵了快一年,現(xiàn)在算是出口惡氣了。
不知是喝多了還是言無不盡,她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嘴巴沒停過。
方霓一直沉默跟在她身邊傾聽,也覺得有意思得很。
談稷沒有明顯異色,只沉默地跟在她們身邊,神色冷淡。
鐘眉東倒西歪地倒在方霓懷里,歪著腦袋看他,漸漸的回過味來,嘿嘿一笑:“我……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