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最無憂
經過一番交心的傾談,楊清竹與孟蕾的母女關系,真正親密無間起來。
老實說,之前的楊清竹,很多時候對女兒做不到無所顧忌,想批評的時候會改為勸說,想勸說的時候會改為哄著。
聚少離多,不曾照顧女兒的年月太久,她的內疚太重,生怕重蹈覆轍,引得女兒將自己遠遠推開。
如今卻不一樣了,她確定蕾蕾愛她,正如她對蕾蕾的愛。
對此,梁東越和蘇衡的喜悅,與母女兩個不相上下。
這是自然的。
翁婿兩個都是一輩子栽到一個人手里,再不肯看向別處的心性,他們興許比她們自己,更在意她們在親情友情的得失。
這邊其樂融融,溫情無限,齊友蘭則徹底掉進蘇衡給她挖的坑里。
而這件事,對于全程參與的季建國來說,到什么時候都不覺得虧心。
齊友蘭與蘇衡勝似仇人的狀態,季建國著意了解過,一面覺得她被坑也活該,一面又希望她能幡然醒悟,貪念有所收斂。
一次一次,為齊友蘭選擇優質股賺錢后,季建國一次一次勸她:賺的不少了,可以了。
齊友蘭卻愈發地不知足,賺一千的時候想一萬,賺到一萬之后又奢望十萬百萬。
季建國篤定,就算是心理素質最佳的蘇衡,遇到齊友蘭這樣的委托方,也遲早炸毛,要她另請高明。
他為齊友蘭推薦穩賠的劣質股之前,齊友蘭手里有三萬多塊,她把三萬交給蘇辰去做生意。
其時季建國還以為她收心了,實際情況卻是她通過他賺錢的過程中,生出了絕對的信任,相信他在一天,股市帶給她的就只有暴利。
得知季建國要攜妻兒去境外,歸期不定時,她想的不是為他踐行、探究原因,而只是她活生生的搖錢樹要離開,她得在那之前請他幫自己賺一筆大的。
季建國那時候無語至極,說好吧,你把交給你兒子的錢挪回來幾天。
齊友蘭說不行,做生意從一開始就不能出爾反爾,我借些錢好了。
季建國匪夷所思:這樣的女人,固然有蘇辰那種樣樣不行的三兒子,可有踏實本分的大兒子二兒子、頂尖精英的小兒子也是不爭的事實。
而巨大的困惑過后,他近乎詭異地釋然了:冥冥之手對人還是公平的,齊友蘭的確應該只對蘇辰付出母愛。
這么個奇葩的愛,給誰誰倒一輩子霉——能出人頭地才是活見鬼,進監獄太正常了,沒吃到花生米都是福大命大。
所以,得知齊友蘭跟親友借不到錢,選擇變賣老物件兒外帶借高利貸的時候,季建國已經處之安然。
她這作死的架勢,一般人拼了命都不見得攔得住,既然如此,那就安心看戲。
說白了,齊友蘭根本不需要誰挖坑,把自己作死是必然,而蘇衡看穿了這一點,授意季建國加速了這個過程。
齊友蘭為了炒股賺錢借貸,股票血本無歸是必然,民間貸款卻要按期償還。
她只好問蘇辰拿回先前給他的錢。
卻不想,蘇辰比她更暴躁,直接摔了個茶杯,說我做生意跟撞了鬼似的,投出去的錢被套住了,跟你說不順你難道沒聽到?
齊友蘭噎住,直接病倒在床。
孟蕾頻頻收到監獄里的明嬌寫來的信。
數封信里,內容一致:我只是想不通,要問一句為什么,如方便,懇請探視一次。
孟蕾確知對方想不通的點在哪里,并無興趣奉陪,卻也清楚,在對方這么“誠懇”地表現出溝通希望后,如果自己沒回應,獄警不管樂不樂意,都要走流程聯系自己,表達希望配合、幫助人犯更好的改造的意愿。
如此,孟蕾就讓靳海濤安排好,去見明嬌。
在獄警特地安排的單獨相見的會見室里,兩女子單獨相對。
明嬌特別憔悴,容色大不如前,她看到的孟蕾,卻是愈發的艷光四射,美得令同性亦驚艷。
她不自主地勾一下唇角,“天生麗質,果然最占便宜!
孟蕾回以一笑,“我勸你省了那些不陰不陽的話,要不然,談話到此結束!
不是孟蕾想見她,是她要見孟蕾。明嬌再怎么著,也不能忘記初衷,咬了咬唇,問:“你跟他,過得好么?”
“那是我的私生活!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們的現狀,也真想不通很多事!
“在我看,你并沒什么值得想不通的事。”孟蕾說。
明嬌挑眉。
孟蕾不介意為她釋疑,因為這本就是來這一趟的目的,“你對我丈夫的感情,過于偏執。
“偏執的感情,其實往往意味著長久,在人對、條件對等的前提下,是好事。
“但你有沒有想過,就像你認定我配不上我丈夫一樣,你在他面前,不具備任何優勢?
“學歷和樣貌同時高過你又追求過我丈夫的女性,不止一兩個。
“可你選擇了忽略,你只專注于和我丈夫選擇的人做比較。
“你有沒有想過試著承認:在我面目非常糟糕的時候,我丈夫也沒放手離婚,除了責任之外,我這個人也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明嬌雙眉緊鎖,一點點地低下頭去。
孟蕾娓娓道:“關注我丈夫的人,大概在他大學期間就能看準,是做什么都成功的類型。所以他不需要誰鉆牛角尖,拼命如何,他只想看到身邊的人愿意付出努力,讓自己更充實,變得更好。
“某種意義來說,他是善良得不可思議的人。就像如今的你,有時候會覺得他是冷酷得不可思議的人。其實這不是相悖的情況,只是他自身性格的因果關系!
明嬌的手指蜷縮,再握成拳,死死的,用了好幾分鐘,才肯面對現實,“好像是你說那樣……應該是你說的那樣。”
孟蕾說:“你本來應該有非常好的人生,但你偏偏鉆進了這種牛角尖!
“可是……可是你了解那種痛苦不是么?”明嬌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孟蕾,“我是沒權利認定自己爭取就能得到,但我想最后努力一下,何況當時還有他媽媽的認可……”
孟蕾不以為然,耐心地分析:“你很清楚,正常爭取與心懷歹念之間的距離。
“你對我的惡意,需要一定的累積,不然你怎么可能想突然間想開車撞我?
“我沒針對你深入追究,只是因為清楚,你在里面三兩年,和三二十年沒差別。”
明嬌聆聽期間,本是一次次被踩中心頭的感覺,到末尾,心頭一陣陣發寒,“你、你想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這樣的人,改造二三十年跟二三年沒多大差別,全看你心態。我希望你走出牛角尖,但也不介意你更極端。”孟蕾嫣然一笑,“祝你多多減刑,早日回歸社會!闭Z畢起身,翩然離開。
接下來的好幾天,明嬌都在琢磨孟蕾說過的話。
每每思及到末尾那幾句話,心里就毛毛的。
看起來,出去之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地方悶著,等到被允許離開本市了,便遠走他鄉。要不然,什么時候情緒失控,又惹到孟蕾或蘇衡,她還想有個好?
萬一來個二進宮,別說重頭開始的希望為零,就算親人都會放棄她。
明嬌只是想通了一件事:她從沒真正認識、了解過孟蕾其人,蘇衡愛的孟蕾的樣子,她更是一無所知。
而這不妨礙她能感覺到,探視時孟蕾身上的自信和收斂起來的鋒芒。
只說最現實的,孟蕾如今的財力,就能壓死好幾個明嬌,對方不主動找茬追著她收拾已是難得,她怎么還敢自己找不痛快。
受過坐牢的寂寞、飲食的寡淡、改造的辛苦,真能死不悔改的人畢竟是極少數。
愛情和生存得相對安逸相較,如今的明嬌只會選擇后者。
更何況,那只是她自以為的愛情。
她甚至不懂得如何愛一個人。
明嬌這邊雖然沒大徹大悟,卻弄清楚了什么對自己最重要,勞改的態度明顯積極起來。
她畢竟是名校大學畢業,這種人放在什么地方,只要自己肯,就能有用武之地。
獄警喜聞樂見,和顏悅色地與明嬌溝通,令其發光發熱的同時,得到減刑的機會。
既能早日走出牢籠,又能減少被人欺負的機會,明嬌自然感激不盡。
而與明嬌同在監獄服刑的李素馨,精神面貌實在好不起來,她從來不能打心底認為自己做錯過什么,從來堅信孟蕾就是自己的克星,要她放棄與克星為敵,是不可能的。
寒冬最是難捱,鐵窗外的人都喜歡貓冬,在里頭的人的滋味可想而知。李素馨每日固定的一個事情,就是在心里埋怨孟連江和李玉萍,也不多給她送些錢和保暖的衣物鞋襪進來。
寫信出去說明情況,沒回信,探視的日子也不見哪一個的人影。她哪里知道,孟連江和李玉萍每天都要出攤賣冰糖葫蘆,耽誤不起時間,欠的住得近的人的債,他們得抓緊還上,不然大年夜恐怕都有要債的人登門。而她的信,被恨死了她的孟重陽盯上了,每次從傳達室拿到,就會找個垃圾桶,撕碎了扔進去。
李素馨心里的埋怨升級為咒罵的時候,她那位名義上的丈夫來探視了。
探視的日子,被叫到名字的時候,李素馨本以為是父母來了,一路走,一路想著他們這么久沒來,應該帶來很多東西。
可她見到的人卻是姚文遠。
要不是在被管制的環境,她真要沖上去撓花他的臉,打破他的頭。
她落座時,胸腔起伏著。
姚文遠卻沒她那么多情緒,很平靜地問她:“打算什么時候離婚?”
“離婚?”李素馨匪夷所思。她從入獄到如今,他都像是消失了,眼下剛一見面,居然就跟她談離婚的事。
這哪里是個人。
姚文遠說:“我咨詢過了,協議離婚很簡單,畢竟我們沒財產可分,我在外面只是打工,養活自己混吃等死而已;起訴離婚也不難,從你出事到現在我才露面,足夠說明感情破裂。
“你要是不想離,我看情況,要么攢點兒錢起訴,跟你耗著,要么我就該干嘛干嘛,你愛離不離,以后出去了想跟我離也找不到人。”
李素馨死死地咬住唇,咬出了血,必須要這樣,才能不對他有過激行為。
她目光兇狠地瞪著他,只恨不能以目光將之凌遲。
姚文遠瞧著她的樣子,諷刺地笑了笑,“我處境真的很不好。蘇衡讓我簽過一份東西,他寫的,字里行間的我……我情愿被他刨祖墳或者給我幾十刀。我如果再惹到蕾蕾,他會用那份東西堵死我謀生的路。
“不為這個,我用不著跑到外地謀生。蘇衡是什么人,聽說過他的都知道,說到做到是一定的。
“我琢磨來琢磨去,到末了只恨自己不走正道。
“誰叫我貪錢又跟你勾三搭四的?還眼瞎,居然看不出來,蘇衡喜歡蕾蕾,比誰都喜歡,他根本不可能放棄蕾蕾!
李素馨在狂怒之下,腦筋轉的飛快,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喜歡她……你以前圖的是錢,還有她!
“很奇怪?”姚文遠注視著她,“難道我會看上你?誰都能玩兒的破鞋,長期玩兒你的那倆,嘴可不嚴!
李素馨的臉騰一下漲紅,這會兒被他看著的感覺,就像是周身不著寸縷,而他正在數她身上骯臟的印跡。
“你跟你媽太自以為是了,從來沒想過,我同意配合你們,沒別的企圖根本說不通。”姚文遠不介意袒露自己的卑劣,因為對方是曾經的自己的同類,“我知道你那件事,所以最初的打算是,你們就算拿到蕾蕾的房子,遲早也得歸我。您老人家需要倆男人伺候,我不相信你們一家愿意讓別人知道這種事。”
“別說了……別說了……”李素馨連呼吸都在顫抖。
“我那時候想的太好了:用這件事把你們一家控制住,我要房子要錢都不成問題,蕾蕾已經離婚,那我就把房子和錢還給她,然后回到原點——我們已經確定男女對象的關系,結婚。我爸媽喜歡她,我更喜歡她,我們會過得很幸福!闭f到末尾,姚文遠的鼻子有點兒發酸。
他是有過最無恥的計劃,同時也有最美最純粹的夢。
李素馨用氣音問他:“為什么?”為什么要繞這么多彎子?她不明白。
“她從小到大,都是我只能遠遠地望著的女孩兒。我從最開始就有預感,沒法兒跟她結婚,我經常做被她甩了的噩夢,后來,噩夢成真了,跟夢里不一樣的,是你這個賤貨摻和到了里面。”
李素馨瀕臨發瘋的邊緣。她以為她終于搶到了孟蕾想嫁的人,可這個人把她當什么?
“對了,常跟你玩兒的那倆人,已經和你一樣吃牢飯了,摻和進了外地一個大案!币ξ倪h說,“說到他們,我就想勸你一句,離婚吧。要不然,等你出去,不管干什么,我都讓你身敗名裂。我相信,沒人不好奇這種八卦!
“姚文遠,你別忘了,我遲早會出去!崩钏剀扒旋X道,“出去我就剁了你!”
姚文遠不驚不怒,反而笑起來,“你以為我活得很有意思?什么時候想找我,你去問蘇衡。
“是放假之前的事,我老擔心什么時候稀里糊涂死外頭,能把我鬧成這樣兒的,也就蘇衡一個。人家拿高工資的時候我斗不起,人家現在保不齊已經是首富了,我更斗不起。
“那還能怎么著?干脆自己告訴他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走。
“真的,不信你可以想辦法問問他,有沒有收到我的信。以后我都要這么做,這么做我才能睡得踏實!
如果調換一下位置,被探視的是他,李素馨不定要幸災樂禍成什么樣,可現在她沒那個心情,因為知道,姚文遠不管是把蘇衡的脾氣琢磨透了,還是誤打誤撞地用對了方式,他以后只要不再惹孟蕾,就能和普通人一樣活下去。
別說蘇衡了,大多數人都一樣,懶得收拾完全放棄掙扎的人。
李素馨笑著落了淚,繼而忽地起身,充血的眼睛瞪著姚文遠:“離婚!趕緊離!”
姚文遠滿意地笑了笑,“謝謝!
他不了解很多人很多事的本質,但他了解她。
接下來,姚文遠按照流程辦理離婚,幾天后拿到離婚證。
他回了趟姚家,把離婚證和五百塊錢交給父母,磕了個頭,說不在京市過年了,要回工地看攤兒,以后的工資每個月寄回家里一半,過幾年再回來。
說完不等父母言語,便匆匆出了家門。
邢麗望著兒子的背影,淚水模糊了視線,“這個兔崽子,到這時候才懂點兒人事兒,早干嘛去了?”
姚大志長嘆一聲,“在家里我們沒教好,在外頭既然懂事了,那就隨他的心思。最要緊的是他有個人樣兒、干人事兒,不是他在哪兒!
邢麗點點頭,“只能隨他去,不然又能怎么著?”
進到臘月,一家人說定了,等到二十九,楊清竹和梁東越過來和孟蕾、蘇衡一起過年。
進到臘月下旬,孟蕾和蘇衡每日結伴出門,置辦年貨。
今年與去年的情形大相徑庭,要禮尚往來、相互拜年的人很多,加之要與兩位真正心存關愛的長輩同住一陣子,要準備的便很多。
可不管怎樣忙碌,兩人心里洋溢的唯有喜悅。
姚文遠說過的告知蘇衡去向的事,的確是真的。這次離開之前,到了京交所一趟,請門衛把一封信轉交給蘇衡。
蘇衡已是第二次收到這種信,看過不免失笑。不知情的,還以為他真把姚文遠怎么著了。不過總歸是好事,他和蕾蕾實在膈應那個人,對方主動讓他省些人力,他自然樂意。
沒兩天,孟蕾這邊聽說了李素馨的消息,還挺讓她驚訝的:
李素馨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告訴孟蕾的,是孟家那邊的一個鄰居,在路上偶然碰見孟蕾,說了一陣子話,重點就是李素馨的事。
“聽說李素馨從進去之后,就是一陣一陣的神經兮兮,但沒惹出過麻煩。和姚文遠離婚之后就不一樣了,別人說話的時候,也不知道哪一句惹她不痛快了,瘋了似的撲上去打人。
“可在里面的人哪有善茬?誰也不會慣著她。
“這種事接二連三地出了幾次,到了都是她被揍得不輕,也就消停了。可她不敢惹別人了,開始往死里跟她自個兒找補:要不就下死嘴咬胳膊,要不就抓自己的臉、身上,總找東西自殘,動不動拿腦袋撞墻,有兩回頭破血流的,特嚇人;說的話都是人話,可沒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這么一來,獄警請精神科的大夫給她做了檢查,是什么名兒來著?我真記不住。反正她是真神經了,送到了精神病院。
“孟連江和李玉萍去看了一回,回去的時候更蔫頭耷腦了,好像一下子就上了年歲,老了不少!
孟蕾聽完,除了意外,無甚感觸。
原本以為,等到李素馨出來之后,要派人留心觀望著,瞧著勢頭不對,徹底收拾消停。
結果李素馨替她省了這一步。
裝瘋什么的,孟蕾只有一刻的懷疑。精神與心理層次的疾病的診斷方式,人們的了解,僅限于一些初步的檢測,想把全套診斷都糊弄過去,在如今是不可能的。
仔細想想,李素馨到這一步,也是情理之中:這一年所經歷的事情,到頭來都以名聲前途盡毀收場,別說是普普通通的承受能力,就算心理素質過硬的人,都要陷入一段時間的低谷。
而如今對于心理病和精神病,不少醫院都沒劃出明確的界線。李素馨成了這樣,如果親人不費盡心力地請?漆t生治療開導,又沒有適合療養的環境,病情很可能越來越嚴重,一輩子都走不出精神病院。
這些是她前世的經驗。如果前世的蘇衡不曾盡心竭力,在初期就聽從醫生建議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她大概只有徹底玩兒完一個結果。
他沒有。他寧可自己摸索她的情緒規律,給她一個能夠穩定情緒的家庭環境,請在國外的朋友幫忙咨詢,再請心理專家為她確診。
那期間的蘇衡,在孟蕾面前的蘇衡,溫柔耐心之至,像是天生沒有脾氣。不怪她之后數年都認為,是自己把他的脾氣磨沒了。可也只有那樣的他,才能讓出問題的她漸漸恢復信任和依賴,再在他的幫助下一點點恢復自信。
想來真是替他心酸,不值。
掏心掏肺付出多年,到頭來,她都不能與他相伴到老。
開車回家的路上,孟蕾在一個路口停下車,緩了好一陣,才冷靜下來。
她打起精神,發動引擎。
前生不可挽回,無從彌補,可她還有今生可惜取。
臘月二十八,蘇伯海打電話給蘇衡:“蘇辰跑了,你媽還在住院,沒人給交住院費。我就是跟你說一聲他們的情況,你有必要知道,別的你不用管!
蘇衡微笑,“晚點兒我讓大堯到家里一趟,給您送些年貨過去!碑斎,還會捎上一些錢,那是應盡的義務。
他媽落到這地步,他功不可沒。至于蘇辰跑去了什么地方,他亦心知肚明。
身在醫院的齊友蘭,得知蘇辰招呼不打一個就跑掉了,生生嘔出了一口心頭血,暈倒在床上。
醒來時,看到的人是蘇伯海。
一把年紀的人了,居然正捧著個游戲機玩兒,連個耐心等她醒來的樣子都不肯做。
齊友蘭氣血上涌,卻也清楚,自己不能再輕易動怒,不然后果嚴重。
可一想到蘇辰,又如何能做到心平氣靜?
心念數轉,反復分析,她瞪住蘇伯海,“蘇衡呢?你把他給我叫來!”本想咆哮,奈何在病重,氣勢憑空少了八分。
蘇伯海這才發現她醒了,暫停了游戲,把游戲機收進黑皮包。那可是蕾蕾給他孫子孫女的,孩子們寶貝得緊,他可不敢損毀。
“說話,蘇衡呢!?”
“你激動個什么勁兒?”蘇伯海皺眉,“見我家老四干嘛?想要錢,人家出了自個兒那一部分醫療費;想埋汰人家,人家比起你,算是日理萬機,沒工夫搭理你。”
“老三跑了,一定是蘇衡害的,一定是他……老三做生意的錢被套住,我炒股虧了,一準兒都是他設的陷阱……”
蘇伯海冷笑,“你是不是還想說,借高利貸的時候,也是他拿刀逼著你去的?”
齊友蘭噎了噎,“但就是他搞的鬼!我炒股一直特別順,忽然間賠個底掉,幫我的那個人也跑了,除了他,誰能做成這種事兒?”
蘇伯?瓷底铀频目粗芭nD炒股都玩兒不轉,你卻想做股市里的常勝將軍?你請人的時候,也是老四逼著你去的?賺錢的時候你怎么沒提過老四?賠錢的時候立馬給他潑臟水,你哪兒還是個人?你要是有臉,打一開始就不應該往老四的行業里伸手撈錢!”
齊友蘭委實氣到了,喉間泛起一陣腥甜,她拼命壓下去。再吐血,她這身子骨可真就完了。
蘇伯海的話卻沒完:“什么壞事都是老四干的,就你家老三好,但我就不明白了,老三那么好,干嘛把你扔醫院自個兒躲債跑路?干嘛走之前連句話都不給你留?到這時候我真得謝謝你,這些年心里就老三一個孩子,要是別的孩子也是你盡力撫養的,都得變成白眼兒狼。”
“你……走!”齊友蘭說不過,也不想被前夫氣死,直接攆人。
蘇伯海拎著皮包起身,甩給她百十來塊,“仨兒子仨兒媳婦會按時來交醫療費,還給你請了個護工,這些錢你拿著買日用品。孩子們也是倒霉,有什么法子?攤上了。”說著轉身,慢悠悠往外走,“別想讓哪個孩子過來,我也上年歲了,心臟不好,孩子們得照我的意思過年,不然我一生氣可能就嘎嘣兒死了,不是開玩笑的事兒!
為了孩子們過個不糟心的年,他也是豁出去了,不然真沒好端端咒自己的習慣。
齊友蘭一忍再忍,忍到蘇伯海離開半小時后,還是再一次吐了血。
這時護工已經到了,連忙去請醫護人員,心里則在想:這人氣性怎么這么大?以她的經驗來看,要是再來這么一兩回,不癱瘓也得半身不遂。
對于齊友蘭的債務,蘇衡給平了:她這邊連本帶利欠三萬多,他和虞仲開讓弟兄套住蘇辰的也是三萬多,又已經跟借貸方打過招呼,暗里把錢轉一下手、明里做成合理的局面而已。
這畢竟只是蘇衡針對蘇辰下手的環節之一,齊友蘭如何,不是他需要關心的。出錢盡義務罷了,那是最簡單的事。
除夕當天,便正式過年了。
上午,蘇衡和梁東越貼春聯,楊清竹和孟蕾在廚房熬高湯、準備年夜飯的硬菜。
下午,四個人一起包餃子,蘇衡搟皮兒,一個人供三個。
孟蕾一次次看他的手法,試圖學到經驗,卻是一次次地泄氣:看起來只是一兩下,一個餃子皮就被他扔到準確的位置。
“以前最不喜歡做面食,現在比我還玩兒得轉。”她咕噥。
“你想說什么?”蘇衡笑問。
“我想說我上火,看不懂你怎么做到的。”
“媽教我的!
“……也教我了,我怎么就沒找到竅門?”
“那是有福,這又不是什么好事兒,累手腕,你那小爪子做好游戲就成。”
孟蕾笑盈盈看他一眼,眸色柔軟又溫暖。
梁東越、楊清竹亦是莞爾而笑。
虞仲開和虞明月、索亞楠來了,三個人喜氣洋洋的,打過招呼二話不說,洗凈手卷起袖管,幫著做餃子,完事又一起做年夜飯。
是前幾天的事,索亞楠來到京市,虞明月已經找好房子,當天便與患難之交同吃同住。
之后,在明月的引見下,索亞楠與小虎妞三人組碰面,相處亦是格外融洽,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這邊七個人享用過豐盛的年夜飯,吃過一起做的餃子,轉到沙發上,看春節晚會。
十一點左右,張然、李燁林和商小鶯到了樓下,讓幾個人下去燃放煙花。
張然和商小鶯很早就有這打算,李燁林、虞仲開樂得縱容,給她們儲備了好多煙花,需要專門找個小倉庫存放。
孟蕾驚喜不已,扯著兩位長輩起身,“媽,梁爸爸,要保有童心,跟我們一起!
“好!”有誰不愛看煙火?兩人自是從善如流,招呼著其他幾個孩子一起。
出門時,蘇衡拍開孟蕾取羊絨大衣的手,“沾上一點兒火星就是一個洞,這可是媽特意給你買的。”
“哦!泵侠俸诡仭
蘇衡取來一件她常穿的男式棉服,“穿這個,壞了我賠你一打!
孟蕾笑著穿上身。
蘇衡又轉頭看一眼明月和亞楠,見她們的穿戴沒問題,便只叮囑一句注意保暖。
明月和亞楠相視而笑。
這晚,十來個人在空曠處燃放煙花到一點左右才罷休,道別時,幾個女孩子約定明晚繼續。
大年初一開始,拜年的拜年,待客的待客,家里每天到晚十來點鐘,都有客人在。
過年了,許多應酬便不好推脫,蘇衡每天午間晚間都要應酬,一應酬就離不了酒。楊清竹和梁東越的情形差不多。
孟蕾的情況不似他們,總能騰出時間在家里,給三個人煲湯養胃,備好解酒的熱飲,三個人因著她的照顧,都沒因為喝酒遭罪。
年假過后,上班的上班,照顧生意的去照顧生意。
夜校開學前后,孟蕾又做了一陣子蘇衡的專屬司機,每天接送他上下班。
這期間,蘇衡繞了些彎子給媳婦兒弄到的新轎車、摩托車送到,正好可以陪著她習慣新車子的性能。
張然和商小鶯瞧見,不干了,分別跟丈夫、男友泛酸,說你怎么就不能學學四哥。
李燁林和虞仲開在心里數落著蘇衡,面上還得求著他老人家,以圖盡快弄到新車,讓媳婦兒、女友翻篇兒不提,不然可不得了,倆小虎妞隨時可以自己出錢,讓她們的四哥把這事兒辦妥——娶小富翁的代價。
孟蕾和蘇衡笑了一場。
蘇衡更是說:“往后哄媳婦兒得偷摸著來,不然純屬給自己找麻煩!
“哪兒還用你哄?”孟蕾笑著親了親他面頰,“今年你專心工作,省得以后有遺憾,我把去年計劃好的項目落實,過一兩年我請你出去旅游!
蘇衡非常憧憬和她四處游玩的時光,因而滿口應下,并做出相應的計劃。
這一年里,孟蕾的游戲軟件公司、美食街相繼建成,隨即招聘、招商,到秋季,皆按照計劃運轉起來。
蘇衡工作之余協助沈卓,啟動別墅住宅區項目。
虞仲開那邊,傳呼機的生意做得熱火朝天,令入股的每個人很快拿到這宗生意的第一桶金,到年中開始兼顧大哥大、電腦的生意?臻e的時間,他時不時問問孟蕾在做的游戲,協助她解決一些硬件軟件上的難題。
張然和商小鶯的重心是商場的建造招商,也是忙得團團轉,卻享受到了日子充實帶來的愉悅。
虞明月和索亞楠的日子相對來說特別平靜。
索亞楠也去了孟蕾的自選商場上班,自最初就認準了做后勤人員,主要負責接管搬運各類商品到倉庫,選擇這個工種的原因是,上班時間是早七點到下午六點,是比較辛苦,但拿到的工資分外對得起付出。
至于其他如服務員收銀員的工種,則要工作到晚上八點,那樣的話,影響她上夜校。
她和虞明月依照先前的打算報名。明月選的英文專業,她報的反而是好友在做的財會,初期是否吃力都沒關系,有好友每天給開小灶,根本不用擔心。
兩個女孩如同重獲新生一般,精力充沛地投入到工作和學習之中,逐日切實地開朗自信起來。
到入冬時,索亞楠便通過了自選商場的考核,轉為做業務員。
冬去春來,轉眼到了一九九零年。
這一年的大事無人不知,國家承辦亞運會,帶來了全國又一次的經濟騰飛。
蘇衡、孟蕾與身邊的親友,都因此得到了莫大的實惠,之前所有資金的投入,都得到了遠超過預計的回饋。
也是在這時候,蘇衡正式卸任,離開京交所。
新公司建造期間,他和孟蕾出門旅行,歷時五六個月,在南方逗留一個多月,相形去了國外。
他們要看一看,在同樣的年月,別的國家的發展情況,尋找別人領先或落后于國內的原因,在日后都會成為經營事業的寶貴經驗。
此外,他們還各有私人目的。
孟蕾要了解國外的整形效果,再有適合的時間,帶明月和亞楠走一趟,消除她們身上的疤痕。
蘇衡則是來見一個人,委托一些事。
結束旅程,回到京市,預定的別墅已在梁東越、楊清竹的監督下裝修布置完畢,兩人立馬找齊人手搬家。
張然李燁林、虞仲開商小鶯則已經搬入——后面這一對兒,領了結婚證,正在籌備婚禮。
慶賀過喬遷之喜后,孟蕾決定,自此放緩步調,不再拓展生意,重心改為打造一個出色的、幫她守住并發展事業的團隊。
換個人重生,大概會把事業作為畢生的重點,這是應該的。
但她不會,她只要事業旱澇保收,重中之重始終是至親至愛之人。
正如不知說過多少遍的那句話,錢是賺不完的,而親情友情愛情一旦留下遺憾,便難以彌補。
她只需要不斷充實自己,始終揣著偷懶的心,緊跟時代的節奏即可。
亦因這決定,夜大畢業后,與蘇衡商量過,要孩子的事提上日程。
結果,備孕沒多久,孟蕾就懷孕了。
她并不意外,自身的身體素質很好,加之她的男人如今不是一般的花招多能折騰,備孕時間久了才是怪事。
而到了懷孕第三個月,產檢后她意外了:懷的居然是雙胞胎。
回家的路上,她直接把意外、壓力轉化為埋怨,輕輕掐了駕駛座上的蘇衡一把,“都怪你,忒能折騰,這下好了,一下子來倆!
蘇衡笑得不輕,“你這到底是夸我還是埋怨我?”
孟蕾斜他一眼,手落到小腹,又抿唇微笑,“雙胞胎也好,最好是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
蘇衡接道:“一個像你,一個像我。”
“嗯。”
“大名讓媽費腦子,小名兒就叫寶兒、貝兒,換成寶寶、貝貝也成,怎么樣?”
孟蕾想一想,先用力點頭,又皺眉,“要是兩個兒子呢?男孩兒怎么能叫貝兒?”
“要是倆兒子,就不取小名兒了。”
孟蕾無語了一下。
車子停在庭院中,蘇衡揉了揉媳婦兒白里透紅的面頰,“不用替你兒子覺得不公平,咱家男的沒地位,他憑什么搞特殊?”
孟蕾忍俊不禁。
之后的日子,蘇衡給她配備了最穩妥的人手、最好的醫護條件,他請教醫生的次數,甩了她八條街,惹得她在產期臨近時開玩笑:“現在你懂的比我這個實打實的孕婦還多。”
蘇衡只是笑。
“不要擔心。”孟蕾哪里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我和孩子怎么舍得你,都會好好兒的。”
蘇衡吻了吻她眉心,“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數日后,孟蕾平安產下一對龍鳳胎。
看著兩個襁褓中的孩子,生平第一次,蘇衡因為過度的喜悅,鼻子有些泛酸。
那是他和蕾蕾的瑰寶,他們相愛的結晶。
孩子如他先前的決定,兒子叫寶兒,女兒叫貝兒。
寶兒眉眼像孟蕾,貝兒眉眼則像蘇衡。
而在寶兒、貝兒出生前,孟蕾與蘇衡便正式改了對梁東越的稱呼,不再是梁爸爸、叔叔,而是爸爸。
同住在別墅,情分日深,本就隨時可以改口,只是孩子來臨前,大家都沒把稱謂當個事兒,孩子來了就不一樣了,幼年時應該有著與別家一樣的成長環境。
蘇伯海聞訊后,歡喜異常,孟蕾和孩子住院時,他每天到醫院,等住進別墅,他又見天兒到別墅看孫子孫女,疼愛之情溢于言表。
亦是因著孩子的緣故,生活里的大事小情,蘇伯海再不會忽略小兒子小兒媳,什么零食水果營養品土特產到手,都不忘記送到別墅一份。
這種習慣迅速養成之后,得了好煙好酒也會讓給小兒子,平時不沾歸不沾,拿去送人情就是了,大兒子二兒子不但沒意見,還開玩笑,說他總算知道怎么當老四的爹了。
蘇衡先是無語,繼而好笑,從善如流。
他和小老爺子的關系不咸不淡,他無所謂,可蕾蕾替他介意,現在這樣也好,皆大歡喜。
自從蘇辰不告而別,齊友蘭的身體就沒好過,一年總要住幾次院。
寶兒貝兒滿周歲后,齊友蘭收到了蘇辰的一封信。
他在信中和她告別,說遇到了貴人,要帶他去國外發展。在外面混得好,他會衣錦還鄉,要是混不好,他就不回來了。信末要她保重,一個人過實在辛苦的話,就跟他爸復婚。
當日,齊友蘭再度病倒,由蘇家兄弟妯娌六個給她雇的保姆送到醫院。
齊友蘭醒來后,面對的是自己癱瘓在床的事實。
她吵著鬧著要見蘇衡。
只有蘇衡能告訴她,蘇辰到底去了哪個國家,又是否安全。
蘇衡沒空。
事業節節攀升,成為商業龍頭的代價之一,就是時間總不夠用,尤其他這樣上有三位長輩、中間有至愛與至交,下有生之瑰寶,但凡有點兒時間,都要留在家中,以免無意中委屈了蕾蕾、錯過孩子成長的每個階段。
齊友蘭之于他,早已是最有緣的無緣人,能不任由厭惡加深,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也正因為多年來的相看生厭,他反而非常了解她。
這時候她見他的目的,他很清楚,沒閑心為她解惑。
齊友蘭怎么都見不到蘇衡,又是肝火旺盛的人,在住宅和醫院間往返幾次后,把自己折騰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而這時候,照顧她的保姆已經增加到兩個。兩個人時常相對搖頭嘆氣,搞不明白她這么作死是圖什么。
也要到這時候,蘇衡才撥出時間去見了齊友蘭一面。
齊友蘭見到她這輩子的煞星,眼中只有憎惡。
蘇衡卻已自心底淡然,擺手遣了保姆,站在老房子里她的床前,“我來看看你!
齊友蘭費了好大力氣,才問出一句:“蘇辰在哪兒?”
“蘇辰不存在了!碧K衡說,“只要我活著,他就別想回國,在我死之前,他早化成灰了。”
齊友蘭眼中立時沁出了淚。疼愛多年的兒子,她恐怕到死都不能再見一面。
飽嘗著萬念俱灰的滋味,許久,她又吃力地問:“為什么?”
“為什么容不下他,為什么恨不得他死,是不是想問這些?”
齊友蘭眨了眨眼。
蘇衡唇角牽出一抹涼薄的笑,“那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你從不肯擦亮眼睛看一眼。
“他十八那年,強了十五歲的女孩兒。女孩兒顧忌多,不肯告他。可以理解。
“我打折他腿那次,他又想玩兒這種下三濫的路數,要算計他這輩子都不該打算盤的人。
“只這兩件事,足夠正常人遇到機會就把他往死里踩。
“我不能讓他留在這里,不能看著你又絞盡腦汁地幫他弄錢,助長他的膽子和邪念。
“他有太多次可以洗心革面,可他有過么?
“你誰都對不起,這輩子只對得起他,可他一聽說你借了高利貸,怕人追債到他頭上,立刻跑了。
“換個人,我真要為這當媽的不值,是你就算了,自找的,我只能送一句活該!
“不!不!……不、可、能!”齊友蘭拼命搖頭,淚水不斷滑落。
“你想裝睡,我就不叫醒你!碧K衡微笑,“而且我很慶幸,你一條道走到黑,義無返顧地把自己作成了眾叛親離的處境。
“你要是突然對家里哪個人好起來,反倒讓我為難。
“走到現在,我有必要感謝你生下我,不論這些年你帶給我什么。
“而你應該后悔生下我,甚至應該后悔生下任何一個孩子。
“你這種人,本不具備做母親的資格!
蘇衡后退一步,“祝你長命百歲。再見。”
這晚,蘇衡回到家里,已是近子時。
他仍是最先去了嬰兒房,看時時牽掛于心的兒女。
以前的每一次,看到孩子,心頭便會柔軟得一塌糊涂,再無任何負面情緒。
這次卻不同。
分別親了親酣睡中的兒女,放輕腳步上樓,回到臥室。
令他意外的是,孟蕾還沒睡,正窩在床上翻書。
“怎么還不睡?”蘇衡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睡不著,正好等你回來!泵侠俜畔聲,對他柔柔一笑。
“還以為我犯錯誤了。”蘇衡開著玩笑,把她撈起來,擁到懷里,“其實是特意等我回來吧?”
“是。給你算過了,今天是不開心的一天。”孟蕾蹭了蹭他下顎,“不管什么事,怎么想就怎么做,別跟自己較勁。”
“不算不開心,也沒較勁!碧K衡捋著她緞子般的長發,“見過她,我有點兒害怕。”
“嗯?怕什么?”
“怕我遺傳到她的劣根性,在撫養孩子的過程中出錯!碧K衡凝著她,“蕾蕾,跟爸媽一起看好我,我不允許出現那種錯。”
孟蕾立刻會意,“同樣的,你也要跟爸媽看好我。難道你忘了孟連江的德行?”
蘇衡語凝,繼而笑開,“你要是想哄我,永遠能找到最見效的方式。”
孟蕾也笑,“蘇先生,什么樣的父母,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沒有范本可以模仿。但我們很愛很愛寶兒、貝兒,這是最重要的,既然深愛,就始終會避免傷害。以后我們相互監督,好嗎?”
“好!碧K衡吻一吻她的唇,“謝謝你,蕾蕾。有你,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
“一樣。有你,是我最幸運也最甘愿的事。”
這是她愿意生生世世遇見、攜手的男人。
有時,兩情若是久長時,不需爭朝朝暮暮。
而很多時候,兩情若是久長時,最該時時珍惜、自省的,正是相伴度過的最為凡俗的朝朝暮暮。
蘇衡和他的蕾蕾很幸運,無意中將時光化為塵沙,令愛宛如珍珠,時光越久,越是熠熠生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