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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下次哭,記得給我打電話。

    “看不見往哪貼。”

    遲逢聞言, 摸了摸書包,沒帶小鏡子。

    “等等。”她左右看了眼走廊,把人拉到側邊, 在昏黃的燈底下, 攤開手, “來, 我替你貼。”

    靳越把手上的創可貼遞過來放她手上, 略微彎腰,視線撇開, “你輕點啊。”

    遲逢一臉嚴肅, “知道了。”

    她往他嘴角貼了一片,額頭也貼了一片,他的臉就像被打上了粉色的補丁。

    遲逢將手挪開的時候, 視線一掃,看到了他鼻梁上的痣。

    這幾乎是她第一次離那么近看他。

    他個子高,略微彎腰的動作讓遲逢覺得自己像被他整個人半攏在懷里。

    不遠處傳來幾個人聊天的聲音, 遲逢心猛地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 書包蹭上白墻,腦袋好險沒磕到。

    “謝了。”靳越漆黑的眸子瞧著她, 半晌, 問她, “開心點沒?”

    遲逢驚訝地看著他,腦子里冒出個念頭來,但又不敢相信。

    他是為了她能開心一點才去揍譚俊的?

    她立刻收起這個可怕的念頭。

    “開心是開心, ”遲逢點了點頭,又說, “可是他受傷了,他爸媽來了嗎?很麻煩吧?”

    靳越“嗯”了聲,“來了,不麻煩,只是打一架而已。”

    說完,他云淡風輕又補了句:“他受的那叫什么傷,一點皮外傷而已,沒事。”

    第二天,課間操時間,遲逢見到譚俊時,被這所謂的“皮外傷”驚呆了……

    說是鼻青臉腫也不為過。

    他原本就指望這張無害的臉騙騙單純小姑娘,這下估計得消停一陣。

    有幾個跟他挺熟的人在跟他開玩笑,帶點嘲笑性質,他看起來臉色不好,心情也很差。

    和遲逢對上眼時,他戾氣重得嚇人,遲逢都怕他沖過來揍她,急忙跑到自己班級的隊伍里。

    課間操開始后,最后一排。

    陳胤之看著靳越額頭邊上那片被劉海半遮的粉色創可貼,眼皮都酸了。

    偏偏靳越還一臉心情不錯的嘚瑟樣。

    陳胤之擰眉:“顧瑩給你的?”

    “她給的,你見我要過?”靳越搖頭,視線在某處定住,瞧著那個動作板正,進步飛快的小人機。

    看來這課間操確實沒白研究,標準得幾乎都能去領操了。

    陳胤之拖長了聲音哦了聲:“不是吧,你還真愛上了?”

    靳越沒應聲。

    陳胤之:“又不理人……”

    說完,陳胤之做著動作,都有點懷疑人生了。

    昨天他幾乎第一時間就聽說了靳越打架的事,他只當靳越出于善良,為被欺負的同學打抱不平。

    誰知道今天,他一整個大轉性,連這騷包的粉色創可貼都開始往臉上貼了……

    陳胤之想到前一陣自己想看靳越為女生打架的論調,一時間想抽自己幾巴掌。

    他迷茫地左右掃了一眼附近的女同學,心想,何嘉裕喜歡顧瑩,江宇喜歡11班的項陽,這會就連他的鐵石心腸哥們靳越,都春心萌動了!

    怎么他就愣是找不到一個人喜歡?

    第二周周一,升旗儀式。

    大家仰脖看著國旗,國歌唱完后,是校長講話環節,幾個人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直到聽見他帶上了情緒,狠狠地批評起人來:“上周,高三有兩位同學在閱讀課的時候當著所有同學的面打架!造成了惡劣的影響,都已經高三了,腦子里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最重要的事情是學習!學習!知道嗎,把心思放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上來……”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后,開始了檢討環節。

    靳越站上去的時候,底下驚呼一片,特別是高一年級那邊,認識靳越的人不多,大多僅僅聽說。

    實際見到人,即便隔得遠也能看出來,他個子高,骨架舒展,頭小肩寬,是真帥。

    檢討是靳越從百度上隨便抄的,他念得四平八穩,官方又空泛,聽完之后一整個不知所云,但底下的掌聲熱烈得不像話。

    等譚俊上去,議論聲挺明顯。

    “喲,被打成這樣?”

    “帥哥厲害啊。”

    “又帥打人又有力氣,愛了。”

    “小心帥哥揍你。”

    “沒有的事,帥哥只揍惡臭男。”

    譚俊心里吐槽著這些花癡女,清了清嗓子開始念檢討,全程避重就輕。

    “……我的檢討完畢,今后一定謹遵教誨,希望大家引以為戒,謝謝大家。”

    譚俊疊著稿子,轉頭,瞧見靳越就站在升旗臺旁,松松散散站著,像還沒睡醒。

    可光是被他這么看著,譚俊心里就怵得慌。

    他實在不想道歉,把話筒遞給今天升旗儀式的主持人。

    靳越不耐煩,往前走了一步,一抬手,直接把他推回了升旗臺。

    主持人:?

    主持人正站在原地無措地愣著,靳越開口了:“他還沒講完,話筒給他。”

    底下人基本都看到了譚俊又被靳越推回去的畫面,哄鬧一片。

    “不是吧,這是要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再打一架?”

    “反正都檢討完了,還看對方不爽,干脆直接揍。”

    譚俊:“……”

    他煩得要命,接過話筒,認命道:“在做檢討的同時,我還要向高三22班的遲逢同學道歉,對不起。”

    他說完,準備轉身下去,靳越在后頭“嘖”了聲,“鞠躬,用我教你嗎?”

    譚俊黑著臉沖下面隨意鞠了個躬,轉頭時瞧著靳越:“行了嗎?”

    “湊合。”靳越轉身,拖著他疲憊的身體走了。

    下面議論紛紛。高中生本來就壓力大,學生壓抑又無聊,學校里八卦傳得就格外的快。

    昨天已經有不少人聽說了一些關于遲逢這個新轉校生的風言風語,甚至連高一的都聽說了。

    現在,傳播八卦的源頭站出來道歉,那些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謝楊在同學間努力辟謠道:“我都說了,遲逢人很好的,我哥什么人啊,天下第一不愛管閑事,但這次連我哥都忍不了了,可見那個譚俊是有多過分。”

    “你認識那個女生嗎?”

    “當然認識,她進學校還是我帶她找的我哥,所以那些謠言千萬別信。”

    謝楊真情實感地裝熟,差點連自己都忘了,他和遲逢其實只是開學那天見過一面的關系……

    后頭幾個女生少女心爆棚。

    “天啊,美女受委屈了,帥哥親自把人揍服,甚至還盯著人當著全校師生的面給她道歉,磕到了!”

    “真是按頭道歉,我看那個鼻青臉腫哥都快要碎了,又被打,又要道歉。”

    “誰讓他造謠,活該。”

    隨著一聲“解散”,人群四散開來,遲逢蹭在朱婷婷旁邊,四處張望著,找靳越在哪里。

    剛剛聽見譚俊跟自己道歉,她不可置信,瞬間覺得靳越真的好偉大……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這幾天班上幾個女生碰到她都會安慰她,她好像不再是孤立無援的了。

    等到了教室,她去廁所的時候碰上了靳越,視線對上的一秒,她朝他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等遲逢上完廁所出來,看見靳越在走廊,她又過去,趴在他旁邊,小聲說:“我請你吃飯吧。”

    靳越好笑地看著她:“你是特務啊?”

    “什么特務,我說,我請你吃飯。”遲逢把音量稍微提了些,卻還是很小聲。

    “請我吃飯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你不用像做賊一樣。”

    遲逢隨口亂說:“我屬賊的。”

    靳越笑了:“行,厲害。”

    遲逢算著時間,眼睛很忙地四處看著,這周月考完就放國慶的假了,她說:“十月一號行嗎?”

    靳越懶洋洋嗯了聲,“行啊。”

    “好,寫作業去了。”遲逢撂下句話,跑進教室。

    靳越站在欄桿旁,視線跟著她。

    這一幕恰好被陳胤之瞅見,他從后門出來,跑過來勾靳越脖子。

    靳越一彎腰躲了:“身上干不干凈啊?”

    “去你的,瞎講究,怎么說,你倆好事將近了?”

    “算是好事吧,”靳越點頭,半真半假道,“得跟她一起過節了。”

    陳胤之腦子挺懵:“什么節,七夕?七夕什么時候?”

    靳越挺嫌棄地看他一眼:“國慶,你漢奸嗎?”

    “你才漢奸,你是日本人!”

    顧瑩和周曉蕓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這話,顧瑩瞧著陳胤之:“他怎么就成日本人了?”

    “沒惹你啊。”陳胤之知道顧瑩最近心情不好,經常無差別攻擊人,他有時候隨便在群里說幾句話都能被狙,這會兒對她是怕得不行。

    “我說什么了,你講得像是我脾氣很差一樣。”

    “甲魚呢?甲魚救我。”

    “你提他干什么?”

    靳越和周曉蕓對視一樣,決定遠離紛爭,前后腳進了教室。

    今年學校國慶放假隨上班族,一頭一尾補班,一共放七天。

    周六,月考考完,遲逢收拾書包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明天她要請靳越吃飯,但不知道要吃什么。

    靳越養尊處優的,還潔癖,她實在犯難。

    朱婷婷已經收好了一大書包東西,待會兒她要去車站坐車回縣城,遲逢難得在她臉上捕捉到了一些輕松與快樂。

    遲逢笑著跟她招手:“我走了啊,假期愉快。”

    朱婷婷點頭笑笑:“你也是。”

    等遲逢回到家,家里的那一堆親戚沒等她,直接吃上了。

    盛華章看見遲逢進來,愣了愣,“小逢今天沒在學校吃?”

    遲逢搖頭:“今天月考,明天開始放假。”

    葛玉婷起身:“哎喲,媽媽把這事忘了,趕緊換鞋洗手過來吃飯。”

    遲逢不想吃別人的剩菜,在覺得自己矯情的時候,她莫名想到了靳越。

    他有潔癖,那肯定是能理解她的吧……

    這么想著,她彎了彎唇。

    等她洗完手出來的時候,童童已經開始在地上奔跑了,遲逢走過去坐下,盯著面前那盤沒什么人動過的茄子,隨便吃了幾口。

    她將碗放下擦嘴到時候,盛華章的弟弟瞧著她,正笑。

    遲逢心里覺得奇怪,移開視線起身:“媽媽,我上樓寫作業了。”

    大姑看她兩眼,在客廳嘀咕:“現在的小孩,也不愛跟人交流,也不知道是內向還是心底里看不起人。”

    葛玉婷笑了聲:“小逢學習很好的,她只是緊張學習,一個小女孩,哪能有那么多心眼?”

    “哎喲我不是那個意思……”

    遲逢懶得管她,跑回房間,剛把書包放下,她就發現似乎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衣柜柜門開了個縫。

    奇怪,她昨晚睡覺的時候明明是關好的。

    她走過去打開柜門,一件白色內衣卡在柜門處,帶子在開門的瞬間耷拉了一邊下來。

    遲逢愣了愣,惡心的感覺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的衣服平時基本都是一換一洗,晾干了的內衣她都會收到收納盒里放好,這件內衣是她昨晚才換的,因為忙著復習,她本打算留到今天才洗。

    想到剛才盛華堂看著她的眼神,遲逢木著身子起身,跑到門口去翻她的臟衣簍。

    昨晚脫下來的襪子不見了。

    遲逢的手抖得幾乎控制不了,她想下去,可是那個人就在樓下,她推開門,站在樓梯扶手旁沖下面喊了一聲:“媽媽。”

    “媽媽,上來一下。”

    葛玉婷沒應聲,反而,上樓梯的聲音響起,樓梯被踩得很重。

    遲逢有某種預感,果真,她在拐角處看見盛華堂拎著個袋子,正上樓。

    遲逢沉默著,等他走到近前的時候開了口:“你是不是進我房間了?”

    盛華堂腳步一頓,扯著嘴角:“我進你房間干什么?”

    遲逢嘴唇泛白,盯著他:“不敢承認嗎?”

    “你有證據嗎?你去跟我哥說啊。”他無所謂道。

    遲逢攥著自己的手,平靜得莫名其妙,她進屋把那件內衣扔進垃圾桶,隨后拿起手機下了樓。

    盛華章剛從小花園進來,看見遲逢沒換睡衣就跑下來,問她:“小逢,是不是沒吃飽?過來吃點水果。”

    遲逢搖頭:“我媽呢?”

    “帶你大姑和童童去買東西了。”

    遲逢抿了抿唇,沒開口,只是跟盛華章說:“叔叔,我有點事,出去一下。”

    她說完便開始換鞋,徑直跑了出去。

    她順著路一直走,九月底,夜風漸涼,她身上的外套很薄,但還是走出了一身汗。

    血液似乎因為快走流動得很快,她微微喘著氣,在朗月苑門口的石墩上坐下了。

    因著是高檔小區,周邊設施齊全,旁邊開了一個兩層樓的健身房,燈光明亮。

    遲逢盯著二樓晃動的人影,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已經爬了滿臉。

    這時,一群精神矍鑠的老年人穿著一整套的絲質套裝,看著像太極拳協會的。

    有個爺爺先看到的遲逢。

    “小姑娘,你怎么了?”

    “喲,哭成這樣,家在里頭嗎?我們送你進去。”

    “跟爸媽吵架了呀?”

    遲逢只知道搖頭,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熱心的大爺大媽似乎剛打完太極拳,這會兒正是神清氣爽樂于助人的時候,在旁邊守著她,像是怕她干什么蠢事。

    遲逢起身,磕磕絆絆說出句“我沒事”,想走。

    她本來只是想找個清凈的地兒哭一場,想著高檔小區的人比較有邊界感才來的這兒,誰知道會像個嗎嘍被圍觀……

    她走一步,被攔一步,人群似乎對她形成了包圍圈,直到……

    人群被撥開,靳越頭上戴著根黑色發帶,走過來。

    “哭什么?”

    遲逢抽噎著:“我……我沒吃飽。”

    大爺大媽的眼神中全是了然。

    什么飽不飽的,都是借口,根本就是感情問題。

    一群人都是有閱歷見過世面的,見狀,把空間留給他們,浩浩蕩蕩聊著天離開了。

    靳越看著仍在不停抽抽的少女:“到底怎么了?”

    遲逢垂著腦袋,不說話。

    “不想說?”

    遲逢聲音很低:“跟你說了啊,就是沒吃飽。”

    靳越擰眉:“你這后爹夠可以啊,飯都不讓你吃飽,虧我看著他還覺得挺和善。”

    “不是,”遲逢搖了搖頭,“他家來了一堆親戚,好煩。”

    至于盛華堂的事情,她沒說。

    靳越是男生,說這個始終不合適。

    靳越聽完,大概了解了。

    “等我五分鐘,我換個衣服,帶你吃好吃的。”

    遲逢還沒反應過來,靳越就轉頭進了小區。

    遲逢有些心虛。

    他不會以為她是故意跑到他家門口來哭的吧……

    不到五分鐘,靳越換了件薄衛衣出來了,遲逢差不多收拾好了心情,問他:“你剛剛去健身了?”

    靳越說:“準確來說,準備去,我媽花錢買的私教課,自己不愛來上課,又說怕浪費錢,逼著我來上。”

    遲逢有點不好意思:“那你不上了嗎?”

    “不上,去吃東西,我也挺餓。”

    “剛好,那我就今天請你吃飯。”

    靳越聞言,擰眉:“不是說好的明天?”

    遲逢:“擇日不如撞日,剛好……”

    “剛好個屁,我就要擇日。”

    遲逢吸了吸鼻子,“行。”

    反正欠他人情也不是一兩頓飯能還清的。

    “你還挺勉強。”靳越笑了聲,走著,抬腳踢路上的石子,問她,“想吃什么?”

    “想吃肉。”她老實道。

    “什么肉。”

    遲逢摸了摸肚子:“魚吧,你吃不吃?”

    “吃。”他摸不清女孩子的想法,怕選了他不愛吃的,索性干脆直接摸出手機來,點開個美食APP,遞給遲逢,“挑一家。”

    遲逢邊走邊看,瞧見了一家酸菜魚火鍋,評價還挺不錯,“這個可以嗎?”

    正好還不貴,她請得起。

    “行。”靳越點頭,接過手機打車。

    等車停下的時候,遲逢直覺糟糕,巷口昏暗,人挺多,幾家燒烤攤冒著濃煙,好似橫店仙俠劇拍攝現場。

    那家酸菜魚火鍋就在巷子里。

    遲逢瞧著靳越問:“要不然換一家?”

    “又不想吃魚了?”靳越覺得陳胤之似乎說得沒錯,小姑娘還真是說變就變。

    遲逢搖頭:“怕熏到你。”

    “沒那么金貴。”靳越走在前頭,不時有吃完的食客往出走,兩個拎著啤酒瓶的醉鬼勾肩搭背,搖搖晃晃。

    靳越回身攥遲逢手臂,把人拉到里側。

    遲逢小聲說“謝謝。”

    靳越倏忽停住腳步,遲逢走出去一步,見他不走了,轉頭瞧著他:“怎么不走了?”

    昏黃路燈下,靳越站得隨隨便便,瞧著她的眼神里帶著笑意:“忘了問。”

    他一頓,接著說:“剛為什么,跑我家門口來哭?”

    風穿過巷子,將遲逢額前的碎發吹亂,兩人視線相對。

    遲逢老實說:“我隨便走的。”

    靳越“哦”了聲,“隨便走走,就走到我家了?”

    “我哪知道那是你家。”

    “以后知道了吧。”

    “知道了。”

    靳越見她垂著腦袋,接著開口:“下次哭,記得給我打電話,我不一定每次都能出來碰上你。”

    遲逢聽他這話,有些不滿:“我就只哭這一次……”

    “你最好是。”靳越保持在外側,把遲逢護在里面,往前走進了酸菜魚火鍋店。

    店面挺老,桌子也挺舊,撲鼻而來的酸味倒是挺正。

    靳越找了桌子讓遲逢坐下,自己去了小廚房門口。

    這家店都是活魚現殺,得先稱魚。

    他挑了一條看起來活蹦亂跳的。

    沒經驗,但他莫名就是有一種底氣。

    良好的家庭條件以及教育為他帶來的,淡定地處理任何事情的底氣。

    遲逢越過四五張桌子遠遠看他,他似乎又恢復了人前那副冷淡的模樣,客氣疏離,話不密。

    老板問什么,他都用最簡單的句子搞定。

    遲逢腦子里出現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畫面,兩個人對上的那一眼。他那雙眼睛淡漠得嚇人,又想到靳越最近的表現,她有種割裂感。

    靳越回過頭來時看到的就是遲逢發呆的模樣。

    她兩手撐著凳子,肩膀微聳,看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靳越走過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回神了。”

    遲逢瞧他嘴唇,“啊”了一聲,“辣不辣,你能吃嗎?”

    “不辣。”

    他額頭倒是好些了,往下是眼睛,再往下是鼻子……

    遲逢盯著看。

    這張臉是真的硬帥。

    饒是靳越自小就受歡迎,也架不住被一個女生這么面對面盯著看,他清咳一聲,偏開頭。

    遲逢也趕緊把視線移開。

    就在兩人雙雙沉默不知道該開口說點什么的時候——

    “明天……”

    “明天。”

    遲逢抬手作出個“請”的姿勢:“你先說。”

    靳越往后靠,微微仰脖看著她,“明天,去游樂園玩嗎?”

    “啊?”遲逢問:“還有誰?”

    “沒誰,我們倆。”

    遲逢“哦”了聲,手摳著外套的拉鏈頭:“行、行啊……”

    靳越唇角微勾:“你想說什么?”

    “想問你明天想吃什么。”

    靳越側頭,似乎是在思考,又放棄:“吃什么都行,明天再想。”

    等到魚上來,已經約莫九點了,靳越其實一點也不餓,下了魚,等煮熟后用勺子撈給遲逢。

    她埋頭,小口小口吃了不少。

    后來,靳越找了要去找何嘉裕玩的借口,送遲逢到家,轉頭去敲何嘉裕家的門。

    何嘉裕在樓上打游戲,他爸媽照樣不在家,靳越跟著上了二樓他房間。

    何嘉裕邊著急忙慌戴上耳機,邊跟他說:“決賽圈了,我真是冒著生命危險去給你開的門,好兄弟。”

    “我謝謝你?”靳越看不得菜雞打游戲,百無聊賴走到了窗戶旁,朝對面看了眼。

    遲逢房間窗簾沒關,燈大亮著。

    看來,她換鞋換挺快。

    靳越這么想著,下一秒,眉頭突然一蹙。

    房間里閃過一個人影,顯然是個男人,并且,體型不像盛華章,人影閃過之后,燈一下子黑了。

    靳越摸出手機,打字。

    【你人呢?】

    遲逢去了趟小花園找葛玉婷。

    約莫十一點了,葛玉婷在外頭打電話喂蚊子。

    以往這個點,那幾個親戚基本都已經睡了,今天童童喝了奶茶,這會兒精神得還在沙發上翻來翻去。

    大姑守著她,跟另外一個姑姑聊天,唯獨盛華堂不在場。

    遲逢站在葛玉婷旁邊原地踏步,消食。

    葛玉婷笑著掛完電話,轉過頭來瞧遲逢,小聲道:“出去偷吃什么好吃的了?”

    遲逢舔了舔嘴唇:“吃魚。”

    葛玉婷問:“交朋友了?”

    遲逢點頭。

    他和靳越,算是朋友吧應該。

    葛玉婷摸她腦袋:“快上去睡覺吧。”

    遲逢拽她袖子:“媽,我想去住校。”

    葛玉婷往屋子里看了眼,把遲逢拖到更外邊的地方:“怎么了?因為你叔叔的親戚?”

    遲逢點頭:“小叔進我房間。”

    葛玉婷眼睛瞪大:“怎么回事?”

    遲逢又想哭了,脖子有些哽:“今天我看見衣柜門開著,我穿過的內衣放在那。”

    “臟衣簍里襪子也不見了,他就是個變態。”

    葛玉婷蹙眉,早前只是聽盛華章說他這弟弟快四十了還不結婚。

    聽遲逢這么一說,她也覺得盛華堂確實有點奇怪。

    盛華章不在的時候,會過來找她聊天,偶爾嘴里吐幾個葷段子,惹得盛華章他姐他們笑得停不下來。

    “別哭啊,晚上睡覺把房門鎖好,等開學我就陪你去辦理住校手續,行嗎。”

    遲逢點頭,豆大的淚珠就滴了下來。

    葛玉婷抬手去抹她的淚,愧疚的感覺堆積,可又無可奈何。

    遲逢是整理了很久的心情才上去的房間,臟衣簍邊緣掛了一只襪子,地上掉了一只。

    她很確定這不是她今天翻出來的。

    他又進過他房間。

    遲逢忍住惡心的感覺,把襪子扔了。

    她又進去換被罩,折騰了半天。

    拿出手機時,看見靳越的消息,她回:【在家啊。】

    靳越又問:【剛不在房間?】

    遲逢:【對,剛上來。】

    靳越回得很快:【家里除了你繼父,還有別的男人?】

    遲逢想到他去何嘉裕家玩的事情,下意識往對面看去,窗簾拉得死死的。

    遲逢飛快打字:【你怎么知道。】

    靳越:【剛看見,有人進你房間了。】

    遲逢有種找到證人的興奮感,但也只是一秒,她并不能做什么。

    于是她回:【我發現了。】

    靳越:【門鎖好的壞的?】

    遲逢:【好的。】

    靳越:【鎖好了。】

    遲逢:【好的,謝謝提醒。】

    消息界面到這條消息便停止了。

    遲逢鎖了門進洗手間洗澡,放空思緒慢吞吞洗著自己的貼身衣物,突然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她擰著眉,忙把手擦干凈,走到門邊:“誰?”

    “我。”是葛玉婷的聲音。

    遲逢把門打開,葛玉婷端著杯牛奶擠進來。

    遲逢搖頭,實在沒心情喝,“我好撐,不想喝了。”

    葛玉婷瞧見她包著腦袋的頭,“別包太久,趕緊去吹。”

    “好,我洗完衣服就吹。”

    葛玉婷放好牛奶,二話不說就進了洗手間,順手撈起她放在盆里的衣服洗了起來。

    遲逢一愣。

    自打她有記憶起,她的衣服基本都是自己洗的。

    內衣褲和襪子要手洗 ,衣服褲子放洗衣機,葛玉婷從小就這么教她,她也是這么做的。

    她覺得有點奇怪,小聲在葛玉婷身后說:“媽媽,我自己洗吧。”

    “沒事,你快吹頭發。”

    就這樣,母女二人一個洗衣服,一個吹頭發,等遲逢把吹風機關掉的時候,空氣似乎都沉默了。

    “我陪你睡吧,今天。”

    遲逢眼睛有點酸:“可以嗎?”

    “怎么不行?”

    太陌生了。

    葛玉婷鮮少釋放自己的母愛,直到遲逢伸手關了燈,她才覺得沒那么不自在。

    葛玉婷似乎輕輕嘆了一聲氣。

    隨后抬手撫摸著遲逢的腦袋。

    “你要好好學習,好好學習……以后才不會像媽媽這樣。”

    葛玉婷不是沒想過去找盛華章。

    可之前幾次遲逢在他親戚那里,受了委屈,他幾乎每次都偏幫他家那邊的人。

    甚至,上次見她和他姐產生語言爭執,他還隱隱發了一通脾氣。

    她的聲音很輕,很無奈。

    遲逢沒應聲,閉著眼,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

    后天是10月3號,是她爸爸的忌日,她想到盛華章,沒敢開口問葛玉婷會不會和她一起回老家。

    轉天一早,遲逢接到了電話,是爺爺,說奶奶去地里的時候摔了一跤,直喊手疼。

    遲逢自打來西臨上學就沒再見過二老,一聽這消息,心急如焚。

    洛平縣距西臨兩小時車程。

    遲逢買了時間最近的一趟客車,在房間里收拾了半天作業和衣服,拎著個行李包,跟葛玉婷說她要回老家。

    遲逢奶奶的事情葛玉婷也聽說了,她給遲逢轉了五千塊錢,交代:“你奶奶醫保的錢不知道夠不夠,你到時候給他們點,不夠了再跟媽媽要啊。”

    遲逢點頭,上了李叔的車。

    等她人坐到了客車上,看見靳越發來的消息時,她才想起來昨天跟靳越約好去游樂園的事……

    今天,靳越睡了個懶覺,起來吃飯慢吞吞收拾自己。

    鄒琦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問他:“兒子,今天去哪兒玩。”

    “游樂園。”

    鄒琦挺開心,這小子自打初中以后,每逢假期,不是在網吧就是在球場,頂多會去何嘉裕家玩會兒,她隨口問:“跟你那幾個發小?”

    靳越沒答。

    靳林下午要去打高爾夫,這會兒飯吃得匆忙,沒管鄒琦和靳越的對話。

    靳越瞧著他轉身上樓的背影,問:“媽,跟我爸在一起,不無聊?”

    “當然無聊,你以后可別學你爸,一點也不體貼,臭直男。”

    靳越笑了笑,垂眼看手機,眉頭擰了擰。

    還沒回。

    他都快習慣了,等遲逢的消息。

    等他吃完飯,差不多十一點半,遲逢回過來:【不好意思我今天去不了了,我家里有事,回老家了。】

    鄒琦還跟靳越說著話,就見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

    “問你呢?幾點去啊?你們幾個人,我讓周阿姨幫你們準備點小點心,路上吃點。”

    靳越把手機扣上,不耐煩:“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了,誰反悔了?”

    “我。”靳越起身,渾身上下都寫著煩躁,“是我不想去了。”

    鄒琦一臉茫然,心想這小孩怎么回事。

    靳越像是沒夠,又添了句:“沒意思,誰愛去誰去。”

    一個多月沒回來洛平,遲逢下車的時候,身上被蹭得灰撲撲的。

    她從下客區穿過客運站去了路邊,摸出手機看微信,她發出那條消息之后,靳越就一直沒回。

    遲逢心想,他是不是不開心了,于是又跟他說:【實在不好意思,你約你朋友去吧,我請你們玩,行嗎?】

    或許是因為葛玉婷剛給她轉過錢,遲逢打字的時候莫名有底氣。

    發完,她火急火燎背著書包出去打車回奶奶家。

    奶奶的手已經去本地挺出名的骨科醫院處理過,因為摔得不狠,只是骨頭裂了點,包藥就能好。

    遲逢放下心來,坐在院門口跟奶奶拉家常。

    “你繼父對你好不好?”

    遲逢點頭:“很好。”

    “新同學好不好?”

    “也很好。”她早習慣了報喜不報憂。

    爺爺聽見,笑瞇瞇地,從屋里拿出一包餅干遞給她:“那就好,那就好,來吃點,你看你又瘦了。”

    遲逢笑著接過這包粵利粵,不知道是爺爺在哪里買的,“哪有,昨晚才吃撐了。”

    朱思琳沒一會兒就跑來找她,遲逢跟她分餅干吃,朱思琳覺得味兒不對,盯著包裝袋看了半天。

    “奧……粵利粵啊原來,我說呢……”

    遲逢瞧著她,在嘴旁豎著手指。

    朱思琳點頭,憋著笑。

    爺爺問:“什么呀?”

    朱思琳回:“我說,好吃得很,爺爺。”

    兩個女孩子在院里嘰嘰喳喳聊天,爺爺奶奶聽不太清,但自然也是高興得很,這院子里很久沒那么熱鬧過了。

    遲逢做飯的時候,朱思琳站在一旁問她:“今年叔叔忌日,爺爺陪你去不?”

    遲逢搖頭,“他不去,我去就行,之前他去墓地回來,老容易生病。”

    爺爺奶奶雖然平時看上去沒事人一樣,其實心思挺重。

    朱思琳說:“沒事,那我陪你去,是后天吧?”

    遲逢笑說:“是后天,行。”

    “對了,秦猛找過你沒?”

    遲逢搖頭,秦猛是葛玉婷前夫的兒子,比她小一歲,現在在洛平技術學院讀職高。

    朱思琳看著她說:“他要是找你,你別理他,他之前找我打聽你在哪上學,但我沒說。”

    遲逢也奇怪,兩個人之前偶爾共處一個屋檐下的時候也不怎么說話,現在怎么打聽起她來了?

    10月3日下午,遲逢去花店買了一捧菊花,右手拎著奶奶裝好的水果。

    恰好是個陰天,遲逢特意換了一身黑衣服,這是她每年的習慣。

    朱思琳跟她一起來過兩三年,自然也跟著穿了一身黑。

    朱思琳遠遠就看見遲逢,被黑色襯得很清瘦,她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肉,小聲說:“我看你吃得也不少啊,怎么那么瘦?”

    “我腸胃不好。”遲逢現在160,比朱思琳矮了幾厘米,她也挺愁,“我長不高。”

    “還能長,你才十七歲。”兩人慢吞吞朝公交車站走,“阿姨現在在干什么?”

    以往葛玉婷有些手藝,理發店美容店都開過,只不過生意都不怎么好,朱思琳以為她在西臨還會干老本行。

    遲逢垂著眼,說:“沒干什么。”

    朱思琳“啊”了聲,“是呀,你繼父有錢,不上班多好。”

    遲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移了話題,跟她講起在學校被造謠的事、盛華章的事、盛華堂的事……

    朱思琳聽完氣得要命,偏偏她又生了張巧嘴,換著花樣把譚俊和盛華堂罵出花來了,半小時的車程,不知不覺就到地方了,她還沒罵進行,在下車時,她還不忘說遲逢兩句:“下次有這種事你別憋著啊,打電話跟我說,憋出病來怎么辦?”

    遲逢點頭如搗蒜。

    她父親葬在很老的墓園,當時剛開始大力推行火葬,葛玉婷花了手頭的大半積蓄給他買了個墓位。

    只是后來她再婚了,來看他的次數就少了。

    朱思琳特意買了一袋子紙錢和香,在墓位前和遲逢一起點,嘴上不停念叨著,“叔叔快來吃蘋果,吃香蕉,錢給你燒了很多,你記得保佑我倆考個好成績啊,千萬保佑!”

    她雙手合十,不停胡亂作揖。

    遲逢站在旁邊笑:“你肯定能考上醫科大。”

    朱思琳點頭:“必須的,以后我救死扶傷,你到時候就來采訪我,歌頌我,咱倆一起上電視。”

    在最好的年紀,說起關于未來的暢想,總是輕松的、期待的。

    兩人嘴上不停,說起以后一起在大城市合租生活、再養貓貓狗狗狗的日子,興奮得似乎一切都能在明天就實現。

    偏偏忘了,世上還有一句話——

    天不遂人愿。

    剛下了墓園的大坡,風就大了起來,路上車挺多。

    兩人沒帶傘,眼看要下雨,遲逢伸手攔下了路過的出租。

    司機師傅剛拉了趟三十來公里的小長途,說是西臨市里來的小姐少爺,不差錢。

    遲逢腦子里突然想到靳越,已經過去了兩天,他還沒回她,遲逢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朱思琳已經自來熟地跟師傅搭起了話:“拉哪去?”

    “就那個瀑布。”

    朱思琳啊了一聲,看著一臉懵的遲逢,解釋:“就是城邊的一個瀑布,那兒還有個天文臺,前一陣有人去那拍變裝視頻,小火了一下,那邊還有山莊、農家樂,最近不少城里人過來玩。”

    遲逢點了點頭,又覺得以靳越的性子,應該不會來。

    兩人徑直沖向了步行街,按照以往的路數,精品店、衣服店通通逛一圈。

    再跑去奶茶店聊八卦,通常會拎著一小盒炸串去。

    最后一站是燒烤店。

    洛平的燒烤幾乎是遲逢吃過最好吃的了,在西臨,她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沒怎么出去吃過飯 ,想這一口燒烤想了很久。

    這家店名叫“百味燒烤店”,生意一直很好,本地人口口相傳的燒烤前三名,約莫八點,不大的店面已經滿座,遲逢和朱思琳在門外的攤位隨意找了一桌坐下。

    遲逢和朱思琳以往經常去,老板娘認出二人,招呼他們點菜。

    點完出去,遲逢拖小凳子坐下,正對對面網吧,幾個精神小伙穿著小腳褲,在門口鎖電動車。

    遲逢拿紙巾擦桌面上的油漬,再抬眼時,看到了個熟悉的人。

    秦猛。

    他把頭發染成了黃色,叼一根煙,臉上青腫著,像之前被靳越揍過的譚俊。

    遲逢確認他看見她了,抿了抿唇,錯開視線。

    看樣子,估計又被他爸打了。

    他和旁邊一個干瘦的男生一起抽煙,看起來和街上別的小混混相差無幾。

    朱思琳察覺到遲逢有些心不在焉,轉頭朝對面看過去:“我去,他怎么在這。”

    “他不會過來吧?不會吧……天,他真的過來了。”

    秦猛是一個人過來的。

    他掐了煙隨手扔到旁邊的垃圾桶里,對著空氣扇了兩下風,甚至聞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才過來。

    朱思琳瞧著他:“你怎么來了?”

    秦猛那張被揍得亂七八糟的臉上已經看不出表情了,他冷笑一聲:“不是不知道她在哪?”

    朱思琳還想開口狡辯,遲逢直接開了口:“你找我嗎?”

    秦猛自顧自拖凳子坐在遲逢對面:“你在哪上學?”

    朱思琳:“你問這個干嘛?”

    “想問就問了,”說完,他看向遲逢,冷笑一聲,“怕我找你?”

    “沒。”遲逢搖頭,“我在西臨一中,秦猛,你好好念書……”

    遲逢記得以前他明明很乖的,長得乖,也會叫她叫姐。

    她知道他人不壞,以前他爸要打遲逢的時候,很多次都是他擋在前面的。

    “我念什么書……”少年聲音很低,臉上露出了自嘲般的表情。

    朱思琳也跟著勸:“那你既然念了職中,也至少拿個文憑,別老打架,你還怪我不跟你說你姐在哪,就你那天頂著這頭黃毛,臉上還紅綠青籃紫的來找我打聽,我都怕你揍我,哪敢跟你說。”

    秦猛冷冰冰地說:“我又不打女的。”

    對面,網吧包間里。

    已經到了決賽圈,江宇和陳胤之在激戰中掛了,只剩靳越一個。

    他撿了一身吉利服,趴在樹下草叢中,朝左邊打了個煙,白色煙霧騰起。

    江宇嘴里說:“能上當嗎?”

    還剩四個人,靳越摸不清除他之外剩下的三個是不是一隊的。

    人不知道躲在哪。

    再過四秒,決賽圈就會再縮一波,從靳越趴的視角看,右邊是一棵樹,左邊有一塊石頭。

    靳越本意是引人開槍,判斷位置,但另外三個人也是精得跟猴一樣,都沒動靜。

    兩秒過后,靳越右側的位置被扔了個雷,靳越眼見著對面草叢動了動,丟個□□過去,瞬間就有人往他這邊打了一梭子。

    血掉了半管,但靳越也大概判定好了二人的方位,挪了個身位,打藥。

    沒成想兩個暴露位置的兩個人自己打了起來。

    陳胤之:“他們先拼一波的,少爺待會兒坐享其成。”

    決賽圈已經刷了,極小的一個圈,沒有任何遮擋物,毒圈在縮,只能趴著挪進去。

    石頭后面躲著的人邊往圈內挪動著,邊打靳越左側草里的人,系統傳來一人死亡的提示。

    靳越趁這機會,把石頭旁那人打倒,估計是怕暴露位置,他的隊友沒去救他,也沒趁這個機會跳出來跟靳越剛槍。

    江宇:“這人真是,絕世老陰逼。”

    陳胤之:“圈會不會就刷到他那里,所以才沒動靜?”

    靳越沒應聲,他認真的時候,嘴唇會下意識微抿。

    把人打倒之后,他立刻趴下往右邊挪了點位置,隨后打了煙,一點一點蹭到圈邊,仔細觀察著對面那人的動靜。

    “靠,我血壓上來了。”陳胤之起身伸了個懶腰,往窗戶外看了眼,隨后眼睛一瞪:“靠?遲逢怎么在那?”

    此時,對面似乎沒了耐心,在地上蹭了幾下,靳越原本認真聽著耳機里的聲音,陳胤之這一嗓子卻無差別攻擊了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江宇“靠”了一聲,“你別說話,緊張時刻。”江宇屏息凝神,死死盯著屏幕。

    陳胤之走過來看屏幕的時候沒忍住,十分沒眼力見地奇怪道:“不是,她怎么跟個精神小伙在一塊?”

    與此同時,對面似乎判斷到了靳越的大概位置,幾梭子子彈掃過來,靳越掉了點血。

    “西南!西南268的位置!”江宇激動地叫著,手也指向屏幕,恨不得整個人都鉆進去。

    沒成想靳越卻像沒反應過來,鏡都沒開就莫名其妙點鼠標,胡亂打了一梭子子彈出去。

    下一秒,屏幕灰了。

    靳越面無表情扯下耳機。

    陳胤之:“……”怎么有點心虛。

    于是,他轉移話題:“誒,顧瑩他們怎么還沒回來?那個破瀑布有那么好拍?還是何嘉裕跟她玩得樂不思蜀了,我還挺餓……”

    怎么能不心虛呢?

    以往這種時候,靳越絕對能把對方滅了。

    江宇“嘖”了聲:“什么玩意啊,你在那大吼大叫的,到嘴的雞也吃不到了。”

    “就知道怪我,沒有少爺你還茍不到第二名呢,死得比我還早。”

    靳越起身,心思倒是沒在游戲這里。

    他視線往窗戶那掃了一眼:“你剛說什么?”

    陳胤之咽了咽嗓:“就是,看見你同學了,遲逢。”

    他不知死活地補了一句:“和一個男生……在一起。”

    第15章  下來。

    陳胤之覺得這兩天的靳越很不對勁。

    一開始靳越還跟他說, 要跟遲逢一起過國慶節。

    陳胤之記著這事,十月一號跟何嘉裕和江宇去網吧開黑都沒叫靳越。

    可從下午到晚上,靳越都在線。

    何嘉裕看見, 邀了他幾次, 他都沒來跟他們一起打。

    江宇當時還說:“你少打擾人, 肯定是在帶妹。”

    三個人就“靳越到底喜不喜歡遲逢”這一話題討論了十分鐘。

    2號, 陳胤之刷到洛平縣瀑布的小視頻, 火急火燎分享到了群里。

    【兩個小時就到了,網約車就能去, 走起?】

    周曉蕓:【舉手。】

    何嘉裕:【@yiiii你去不去?】

    顧瑩:【今天不行, 明天可以。】

    陳胤之和江宇也出來響應。

    顧瑩@了靳越,問:【你去不去?】

    陳胤之:【少爺對這些不感興趣,就咱五個人去, 用不用叫宋瑤他們幾個?】

    宋瑤之前帶了幾個同學來何嘉裕家玩過,有兩個女生沖靳越來的,給靳越煩得要死, 后來靳越在的場合,陳胤之一般不會叫宋瑤。

    沒成想, 靳越此時往群里回了個簡簡單單的“去”,陳胤之自然也就收起了給宋瑤發消息的心思。

    因是臨時起意, 網約車只能分散開坐, 并且只有最后一排有座兒。

    陳胤之知道靳越不愛跟陌生人貼太近, 坐最后排中間,主要起到了一個隔開靳越和陌生人的作用。

    沒成想,靳越非但沒注意到這些小細節, 甚至冷臉靠著后背,一言不發。

    掃興鬼。

    等到地方了吧, 又不去瀑布了,非要來這個破網吧打游戲。

    最后,六個人只有三個去了瀑布,三個不愛拍照的男生干脆留在網吧打游戲。

    直到這一刻,陳胤之似乎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似乎,靳越這兩天情緒不佳,好像是因為被遲逢給影響到了。

    陳胤之和江宇看了眼靳越,又對視了一眼。

    經過上次靳越對著譚俊憤怒開揍的事情,他們都怕這人再沖動,跑下去打人,一時間犯了難,等著看靳越的反應。

    沒成想,靳越只是頓了頓,表情沒什么變化,甚至都沒去窗戶那兒看一眼,便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問:“吃什么?”

    陳胤之餓得幾乎能吃下一頭牛,剛剛他往外頭看的時候,感覺自己幾乎都能聞到馬路對面燒烤的香味了。

    “吃燒烤嗎?”

    江宇:“去哪兒吃?”

    “對面?”

    江宇:“……”哪壺不開提哪壺。

    靳越卻點頭:“行。”

    江宇:?

    陳胤之:???

    出了網吧,兩個精神小伙正在門口那排電動車旁抽煙,順便對著一個穿著人字拖、短褲的女生釋放魅力。

    女生見網吧里走出來三個帥哥,視線頻頻往這邊飄,甚至換了個站姿,再一看身旁的兩個男生,一時間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江宇站在一旁打電話:“怎么還沒回?”

    “行,通了就好,我把定位發你。”

    掛了電話,他說:“路上出車禍了,堵了半天,顧瑩都發脾氣了。”

    陳胤之:“你不看手機?甲魚已經往群里發了。”

    說著,他看了靳越一眼:“還真過去啊?”

    “那家人挺多。”

    陳胤之摸不準了,那是不去了的意思?

    靳越又說:“味道應該不錯。”

    江宇:“……”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以前都是哪地兒清凈往哪兒去。

    ……

    朱思琳之前沒怎么跟遲逢這個便宜弟弟有過過多的接觸,從名字看就覺得像個狠人,再加上他不愛笑,不愛學習,又沒什么表情,偶爾臉上胳膊上還掛彩,朱思琳挺怕他。

    但今晚坐在一起,聊了幾句天,她又發現。

    似乎他也只是因為有個暴力成性不成氣候的爸爸,從而莫名其妙試圖放棄自己人生的幼稚小男孩罷了。

    燒烤等了挺久才上來,遲逢把盤子往秦猛那邊挪了挪,問:“你吃飯沒?”

    秦猛偏開頭。

    他兜里的錢都已經在網吧花光了,“吃過了。”

    “吃過了也吃點,秦叔最近怎么樣?”

    “就那樣。”

    “臉上是他打的?”

    秦猛“嗯”了聲,似乎不愿意再說了。

    遲逢進門,去找老板娘點了一碗面條,再出來的時候,瞧著馬路,愣住了。

    陳胤之齜著牙笑,走在前面,后面是江宇和靳越。

    遲逢去看靳越,想打招呼,他卻一眼都沒看她。

    朱思琳見遲逢不坐下,干站著,問:“干嘛呢?”

    一轉頭,三個看起來香香的帥哥,光是站那似乎都美化了街道:“我去。”

    秦猛自然也轉頭看過去了,又抬眼看遲逢,只見遲逢笑了笑:“你們怎么在這里。”

    還真認識……

    朱思琳小聲道:“這就是西臨男高的水平嗎,我恨我媽媽,為什么不讓我跟走走一起轉學!我恨!!”

    秦猛側眸,切了聲。

    陳胤之笑著跟遲逢打招呼:“真巧,你也在這,之前就聽靳越說過你家在洛平。最近那個瀑布不是很火嗎?我們來這邊玩一天。”

    靳越被點到名,仍是不說話,站在店門口垂眼看手機。

    遲逢本來想跟他也打招呼的,見他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一時間犯了怯。

    后來,遲逢他們坐在門口右邊,靳越他們坐在門口右邊,隔著一道卷簾門,像隔了一條銀河。

    沒一會兒,顧瑩他們也來了,周曉蕓看見遲逢,誒了聲:“遲逢?那是遲逢吧?怎么不一起做啊?”

    顧瑩坐到靳越旁邊,摸出手機:“誰選的店啊?”

    陳胤之和江宇互看一眼,江宇揚眉,說:“反正不是我。”

    顧瑩蹙眉:“環境又不好,還坐路邊。”

    何嘉裕問:“要不然換一家?”

    顧瑩抬眼瞧靳越,他坐凳子上,打著游戲,顯然沒打算挪窩。

    陳胤之說:“得了吧,餓都餓死了,菜都點了,別麻煩了大小姐。”

    顧瑩火氣上來,又跟陳胤之吵了起來。

    遲逢后來吃得心不在焉,等秦猛把面條吃完,遲逢起身和朱思琳搶著起身去結賬,卻被老板娘告知隔壁桌的已經幫他們結過了。

    秦猛站在外頭點煙,聽見動靜,想起剛才坐在那幾乎沒說話的那個人進去了一趟。

    朱思琳打著遲逢的手臂,小聲問:“是不是剛剛跟你笑的那個帥哥,有情況嗎你們?”

    遲逢搖頭,“不是他。”

    她看見了,靳越剛進去跟老板說了什么,還掃了老板的碼。

    這算什么?

    不理她,但又要幫她結賬。

    遲逢脾氣也有點上來了,她耐著性子過去,硬邦邦沖靳越說:“多少錢,我轉給你。”

    一桌子人看著一站一坐的二人,懵了。

    什么情況?

    靳越微微仰脖,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她:“不用。”

    遲逢轉頭,直接喊了老板娘:“我們剛吃了多少錢?”

    老板娘脆聲答:“184啊姑娘!給過了呀。”

    “知道了老板娘。”遲逢點了點頭,隨后拇指按著手機,點了屏幕好幾下。“錢我轉過去了,你收一下。”

    隨后,她表情和語氣都緩和了些,沖幾個打招呼:“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說完,遲逢看都沒看靳越,轉頭直接走了。

    一整個斗氣現場。

    陳胤之吃東西的動作都變慢了,心想,誰見過靳越吃癟現場啊?

    還是在一個看著挺乖的小姑娘面前。

    他都想拿個攝像機錄下來。

    何嘉裕看了靳越一眼,饒有興味道:“不是才為她打架嗎?這是怎么了?鬧別扭了?”

    靳越看著他,沒說話。

    顧瑩心情也不好,把簽子一扔:“難吃死了。”

    周曉蕓:“挺好吃啊,我感覺比西臨的燒烤好吃多了……”她超小聲說著。

    陳胤之卻秉持著他一貫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優良品質,接話:“姑奶奶,你是看少爺上趕著替人結賬,人家又不領情,氣到了吧?”

    “神經病啊你!”

    江宇倒是挺驚訝:“這小姑娘,跟想象中不一樣,有點脾氣啊。”

    靳越沒應聲,沒發火,也沒說話。

    任他們在耳邊嘰嘰喳喳,甚至連不耐煩都沒有。他垂眼瞧著微信聊天界面,遲逢轉賬過來的190塊錢。

    挺能耐,還多給他轉了6塊。

    當晚,吃完燒烤過后,一行人去了當地的一個商業化古鎮逛了一圈,不少人穿著民族服飾在里頭拍照,顧瑩原本還在生氣,一看見漂亮衣服就走不動道了。

    周曉蕓也看著商家貼出來的網紅妝打扮的模特照,躍躍欲試。

    靳越掃了眼照片上睫毛很夸張的妝容,莫名想到了遲逢那張素面朝天的臉。

    他挪開步子,去了旁邊套圈的攤子買了三十個圈,套中了個鑰匙扣。

    陳胤之湊過來,奇怪地看著他手上的東西,十分不解。

    一個粗制濫造的短腿小機器人掛墜,挺丑。

    “套了半天,就套了個這?”

    靳越“嗯”了聲,把掛墜揣進褲兜,回頭看,問:“他們要拍嗎?”

    “時間來不及了,人家說化妝和妝造都要一小時起,等他們弄完都幾點了,不拍了。”

    一行人最后什么也沒玩,就這么回了酒店。

    靳越洗完澡出來,擱在床頭柜上充電的手機一下一下震著。

    他擦著頭發走過去,拿起手機一看,愣住了。

    是遲逢。

    她正給他打語音電話。

    愣了一秒之后,他清了清嗓,接起。

    此刻,遲逢正坐在二樓的小房間里,爺爺奶奶睡得早,遲逢只開了一盞小夜燈,視線盯著手機屏幕,有點后悔。

    想掛掉。

    剛才,她回到奶奶家洗了澡,寫了點作業準備睡覺,但是怎么也睡不著,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干脆坐起來。

    點開微信,靳越沒收她的錢,也沒說任何話,遲逢一個沖動就撥出了語音電話。

    等屏幕顯示已接通的時候,她卻打起了退堂鼓,一開始沉默了兩秒,兩人都沒說話。

    遲逢把手機貼在耳邊,輕輕“喂”了聲。

    卻不知道接通的一秒,直接跳成了免提。

    靳越的聲音就這么貼著她耳骨傳進了耳朵里。

    “打我電話?”

    遲逢忙挪開手機,摸了摸耳朵:“你都接了還問。”

    “沒問,是想問你,半夜打電話是要跟我說什么。”

    遲逢說:“你怎么不收錢,莫名其妙幫我結賬,又不理人。”

    靳越氣笑了:“你莫名其妙放我鴿子怎么不說?”

    “我奶奶摔到手了我才趕回來的,又不是故意的。”

    靳越:“……”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遲逢想了想,好像是哦,于是說:“那天太著急了,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

    莫名其妙的賭氣,莫名其妙的誤會,好蠢……

    靳越突然開口叫她——

    “遲走走。”

    “嗯?”

    “你奶奶家在哪?”

    遲逢心一跳:“干嘛?”

    靳越的聲音還挺好聽的,遲逢走神想著,又聽見他說:“出來……為祖國母親慶祝一下?”

    “今天就不了。”

    靳越聽見她拒絕得挺快,又很干脆,有些不爽。

    但嘴上卻又自動為她找好了借口:“也是,今天有點太晚了。”

    遲逢垂著眼睛,認真解釋:“也不是,今天是我爸忌日,我改天再跟你慶祝。”

    電話掛斷之后,靳越擰眉看著手機,沒管屏幕上落了兩滴從他發絲上滴下來的水珠。

    我真該死啊。

    他想。

    ……

    轉天,因為生物鐘的影響,即便鬧鐘被遲逢關掉了,她醒來的時候也才差不多八點。

    她洗漱之后跑下樓,爺爺已經買回來了小籠包和豆漿油條。

    “我還說我去買,你們吃了嗎爺爺?”

    爺爺笑瞇瞇地:“我和你奶奶都吃過了,你快吃完寫會兒作業。”

    遲逢應聲,正吃著,手機響起來,是葛玉婷。

    遲逢已經來了三天,這是葛玉婷第一次聯系她,估計這才想起來她還有這個女兒。

    遲逢接起電話:“媽媽?”很奇怪,葛玉婷今天居然起那么早:

    葛玉婷語帶著急:“走走,媽媽夢見你爸了,都差點忘了,昨天是他忌日。”

    遲逢“嗯”了聲。

    葛玉婷說:“你知道的,媽媽再來看你爸爸不合適,你盛叔叔可能會有想法,這樣,媽媽給你轉點錢,你拿給你奶奶。”

    “我知道的,不用了媽媽,上次你轉那么多給我,我沒花多少,我直接給奶奶就行。”

    葛玉婷不聽,她迷信,總覺得故人來入夢就是在找她索取,因此每次夢見遲逢她爸,她都要么燒錢燒香,要么間歇性地對爺爺奶奶很好。

    遲逢無奈,看著她轉過來的一萬塊錢,犯了難。

    她沒有銀行卡,她媽媽是用微信給她轉的錢,爺爺奶奶又連智能手機都沒有,只能給他們現金。

    她該怎么把錢取出來?

    遲逢在這一刻,突然想到了靳越。

    他有錢,并且出來玩,應該會帶上卡以備不時之需吧?

    她嘴里咬著包子,點開和靳越的對話框,瞧著對話框里還躺著昨天的語音通話記錄。

    以及,再往上,那條仍舊沒收款的轉賬記錄。

    遲逢打字問他:【你還在洛平嗎?】

    靳越自然是沒回。

    他一到假期就瘋狂睡覺,中午起都是常事,但今天好歹是在外地。

    不知道是酒店的床不舒服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他甚至九點多就起了,跟陳胤之趕上了最后一波酒店的早餐。

    陳胤之拿了煎雞蛋和烤面包,瞧著靳越盤子里的玉米、水煮蛋和沙拉,問:“咱出來玩,有必要那么素嗎?”

    “昨天吃得太油膩。”靳越嘴上的傷口沒好透,昨晚吃燒烤上火,有點疼,他擦上了遲逢給的藥,吃東西的時候也格外小心。

    說著,他點開數據流量,手機震了一下。

    點開一看,是遲逢,問他在不在洛平。

    他眉一揚,回:【在。】

    遲逢回得很快:【幫個忙行嗎?】

    靳越:【行。】

    遲逢:【你還沒問是什么忙。】

    靳越挺配合地問:【什么忙?】

    遲逢:【你有能取錢的銀行卡嗎?我需要點現金。】

    靳越:【有。】

    陳胤之自顧自說著話,發現靳越沒理他,似乎沒聽,反而表情看起來心情挺好的樣子。

    他瞅著他手機屏幕,問:“你和新同學怎么回事啊?”

    靳越抬眼:“什么怎么回事?”

    “昨天不是吵架嗎?”

    靳越:“什么時候吵了?不一直挺好?”

    陳胤之一擺手:“誒,你別扯,你好什么啊好。”

    “你不知道嗎?現在小姑娘都愛看那種什么,校霸文,男主角通常都那種路子,黃毛、抽煙、打架必不可少,我看著就像昨天跟遲逢一起那個男的那樣式。特別遲逢這種乖乖女……最喜歡這種了。”

    靳越臉色如陳胤之所想般,逐漸臭了起來,“她喜歡個屁。”

    “不喜歡,人能晚上一起吃燒烤?你見遲逢跟別的男生一起玩過?”

    靳越眼皮子都懶得掀,東西也懶得吃了。

    陳胤之又接著說:“那天你還跟我說你們一起過國慶節,我看根本沒有,她把你鴿了吧!”

    靳越不耐煩:“能不能閉嘴?”

    “能能能!”陳胤之往嘴里塞面包。

    又吃了兩分鐘,靳越問:“他們幾個拍照去了?”

    陳胤之“嗯”了聲,“甲魚帶顧瑩和周曉蕓去了,簡直就是拍照工具人,江宇還在睡呢。”

    “他這不挺心甘情愿的。”靳越把盤子里的東西干凈利落吃完,跟他說,“待會兒你們準備去哪?”

    “去爬山吧,這邊空氣怎么都比西臨好多了,昨天那瀑布沒見著,但是聽說有個地兒能看見云海,也不怎么遠。”說到這,他才察覺到好像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誒,什么‘你們’啊,不是咱們嗎?”

    靳越起身:“我就不去了,還有事,你回房間等等江宇得了。”

    說完直接走了。

    陳胤之咬著煎蛋一臉懵,怎么回事啊這是?

    就這么猝不及防被孤獨拋棄在餐廳里了?

    他是什么很賤的人嗎?

    遲逢剛詢問過靳越身上帶的卡是哪個銀行的,她奶奶家附近正好有營業點,靳越讓她給他發定位,說先來她奶奶家集中,再一起過去。

    遲逢跟爺爺奶奶說,要跟同學出去玩一會兒,早早出去,站在門口等靳越,左看右看,像個做賊的。

    沒成想,他來了之后,爺爺恰好開門倒垃圾。

    于是,三個人站成一個三角,大眼瞪小眼。

    爺爺看見來找遲逢的是個小子,慈祥的瞇瞇眼都不見了,瞪著眼打量著靳越。

    遲逢忙解釋:“爺爺,這是我在西臨高中的同學,他假期來洛平玩,不認識路,我帶他玩一下。”

    爺爺覺得奇怪,狐疑道:“一個人來玩?”

    靳越搖頭:“沒有,還有別的同學,爺爺您好。”

    遲逢“嗯”了聲,補充道:“他們來了6個人呢。”

    爺爺又問:“那其他人呢?”

    遲逢實在找不到借口,支吾著,便聽見靳越說:“年輕人愛睡懶覺,我先出來替他們買早餐。”

    遲逢見爺爺似乎不是特別放心的樣子,干脆拿出殺手锏:“爺爺,他是我們全校第一,你放心。”

    “喲,厲害啊。”學習好的肯定是好學生,爺爺眼神立刻就變了,交代他們注意安全。

    兩人去自動取款機那兒取了一萬塊錢出來。

    遲逢一開始想多取點錢給奶奶,但思來想去,還是沒動之前葛玉婷給她的五千塊。

    她存了私心。

    假期回去之后她要去住校,她問過朱婷婷,住宿費是八人間一學期五百塊,四人間一學期一千一,她想住四人間,這樣兩學期就是二千二。

    她不想再管葛玉婷要錢。

    靳越把卡隨意揣褲兜里,問:“你哪來的那么多錢?”

    “我媽給的,讓我給我奶奶。”

    靳越有些驚訝,遲逢跟她爺爺奶奶關系很好不奇怪,畢竟血緣關系在這。

    但葛玉婷已經又結了很多次婚,還能掛念著老人家,給錢照顧,也還算得上是挺有良心的了。

    遲逢把錢轉給靳越之后,湊到他旁邊,非要盯著他收錢。

    靳越笑,直接把手機遞過去:“你自己點。”

    遲逢迅速點了收款,順便把昨天給他轉的190塊也給點了。

    靳越瞧著她動作,無奈:“請你吃頓飯能要你的命?”

    “我不好意思主要是,這不是還鴿了你么,你住哪里,我給你打個車吧。”

    “我送你回去。”

    遲逢擺手:“不用不用。”

    “你手上攥著那么多錢,就這么回去?等下被搶,又跑我酒店門口哭。”

    她套了條舊裙子就出來了,連個口袋也沒有,于是點頭:“那行,謝謝你啊。”

    兩人沿著原路往后走,遲逢捏著一沓錢,攥得挺緊,整個人看起來緊張兮兮的。

    靳越直接把錢拿過來往褲兜里一揣,腦子里莫名其妙想到今早陳胤之那些話。

    他瞥了她一眼,說:“之前阿姨說,我們是同學,讓我多關照你。”

    遲逢:“你不用聽的。”

    “只是想提醒你……我知道,你現在正是喜歡黃毛的年紀。”

    “黃毛?”遲逢反應了一下,“你是說秦猛?”

    “秦什么?猛?”靳越冷笑一聲,“他猛個屁……”

    遲逢迷茫:“我不喜歡他啊。”

    靳越顯然不信:“不喜歡人家,要鴿了我和他吃燒烤?”

    “你不要誤會……他是我弟。”

    靳越蹙眉:“你弟?不像。”

    長得不像,看她的眼神也不像。

    遲逢一路上跟他解釋了半天,才好歹解釋明白自己和秦猛的關系。

    靳越“嗯”了聲,從兜里掏錢給她:“進去吧,那個什么猛,平時會來找你玩?”

    遲逢搖頭:“都不怎么聯系,你問這個干嘛?”

    靳越搖頭,“沒什么。”

    遲逢沖他擺手,他又說:“晚上我就回了。”

    遲逢沖他笑:“好,注意安全,開學見。”

    他垂眼:“你開學才回?”

    “嗯,我奶奶手不方便,我想在這多做幾頓飯給他們吃。”

    靳越點頭:“行。”

    他站在遲逢奶奶家院門口,瞧著她捏著那沓錢跑進去。

    隨后低頭,點開之前買好的兩張游樂園全日電子票,點擊退款。

    開學前一天晚上,遲逢背著書包回到盛家。

    進門前,她深呼吸,盼望著千萬別見到盛華堂。

    可惜怕什么來什么。

    遲逢換好鞋走去客廳,視線對上正斜靠在沙發上的盛華堂。

    遲逢沒管他,跟葛玉婷和盛華章打招呼,上去準備進房間。

    葛玉婷跟在她背后上去,遲逢擰門把手,發現門打不開,一轉頭,葛玉婷笑著進了自己臥室,拿了把鑰匙出來,邊給她開門邊說:“你才剛回老家,媽媽就替你鎖好了的。”

    遲逢笑著,“謝謝媽媽。”

    “我問過你們班主任,明天我下午我跟你去辦住校手續,順便把行李給你拉去宿舍。”

    “好。”

    葛玉婷交代完之后就下樓了,遲逢進屋洗澡,吹好頭發出來的時候,桌上的手機震了震。

    遲逢拿起來一看。

    靳越問她:【回來了?】

    遲逢:【對。】

    靳越:【下來。】

    靳越:【有東西給你。】

    遲逢有些驚訝,心說他又來何嘉裕家玩?

    遲逢問:【你在哪?】

    靳越:【你家門口。】

    遲逢:“……”

    她拉開窗簾往下看,什么也看不清,索性套了件外套在睡衣外面,跑下樓去。

    大人都在客廳里聊天,葛玉婷知道她不愛跟那些人相處,聽見她下樓的聲音,也沒叫她。

    遲逢自己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喊:“媽媽,我扔垃圾。”

    她跑出去的時候心跳得飛快,從門口探出身子,瞧見靳越站在旁邊昏黃的小壁燈下,正偏頭躲著原本正在他頭頂盤旋的一團飛蚊。

    外頭很安靜,她的心跳聲異常明顯。

    她壓低了聲音,像說悄悄話般開口:“什么東西?”

    靳越走近一步,遞過來個袋子,遲逢往里頭掏出個黑色的柱狀物:“這是什么?”

    “防狼電筒,帶強光爆閃的,能電人。還有個防狼噴霧,晚上睡覺擱枕頭底下……”

    遲逢瞧著他,鼻子一酸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什么時候買的?”

    她自己沒想到,她媽媽也沒想到的事。

    他卻想到了。

    視線對上,靳越莫名其妙移開,沒辦法看她的眼睛。

    她沒問,靳越卻咽了下嗓子,自顧自絞盡腦汁想理由。

    “那天……你坐我家門口哭。”

    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挺可憐。”

    “看你可憐,隨便買的。”

    第16章  狗屁胡思亂想。

    遲逢把靳越給她的東西揣在懷里, 做賊一樣上樓。

    她窩在房間里研究了好久那個防狼電筒的用法,又跑到飄窗旁,沖底下看了一眼。

    沒有靳越的身影, 時間不早了, 估計他已經回家了。

    遲逢拉上窗簾, 把防狼電筒放到了桌子上, 溜進洗手間里照鏡子。

    想到靳越的話, 她又湊近了些,對著鏡子作出一個哭的表情。

    這樣, 看起來很可憐嗎?

    轉天去上學的時候遲逢心情很好, 她書包里背了一大包作業,翻出來的時候,滿滿都是寫完的成就感。

    后桌的男同學瞧見她放在桌上滿滿當當的作文紙, 驚了:“遲逢,你連作文都寫了?”

    遲逢“嗯”了聲,疑惑道:“老師不檢查作業嗎?”

    后桌搖頭:“假期作業那么多, 老師教好幾個班,哪批得過來, 全靠自覺。”

    遲逢莫名想到開學第一天時靳越一臉淡定地說沒寫作業時的場景,笑了笑。

    后桌在遲逢轉過去之后, 懵了, 突然對他笑, 什么意思啊?

    朱婷婷難得來得比遲逢晚了些,臉色也不太好。

    遲逢問:“在家沒休息好嗎?”

    朱婷婷坐下,搖了搖頭, 沒應聲。遲逢又說:“我要住校了,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回。”

    每天晚上遲逢走了之后, 朱婷婷基本都會在教室里寫完大部分作業之后再回去。

    朱婷婷情緒不高,沒問她緣由,挺勉強地笑了笑。

    遲逢沒再說什么,教室里逐漸響起了讀書聲,遲逢也集中精力,開始背書。

    早讀上完之后,李衛東叫了學習委員出去領成績單,班里激動成一片,都在討論月考的事情。

    朱婷婷問遲逢:“你考得還行嗎?”

    遲逢搖頭:“不知道,我數學不太好。”

    遲逢問:“你呢?”

    朱婷婷搖頭。

    遲逢心想,她不開心估計是因為月考沒考好。

    等成績單傳下來,遲逢一看,她考了第五名,往前找,沒有朱婷婷的名字,視線往后移了兩三格,朱婷婷在第七名的位置。

    遲逢轉頭看了眼朱婷婷,只見她趴在桌上,喪氣地藏住了自己的臉。

    遲逢沒再說什么,她考得比朱婷婷好,要是安慰她,說不定她只會更煩,于是,遲逢轉頭仔細研究著自己的成績。

    別的都還行,就是數學,只考了112分,視線掃上去,看到靳越穩居第一的成績,148分的數學。

    遲逢鼓囊了一下腮幫子,心想這人作業都不寫,到底是怎么考的這分數?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下課了之后,遲逢有幾個題沒太聽懂,拿著試卷準備去找老師,結果老師被幾個同學圍住。

    遲逢轉頭瞧,靳越正在擦桌子,似乎是準備趴下睡覺。

    她忙拿著卷子往后走,猶豫了一下的當口,靳越似有所感般抬眼,兩人視線就這么對上。

    遲逢硬著頭皮往后走到他桌子旁,捏著卷子問:“能不能,給我講講題?”

    靳越仰頭,瞧著她。

    以往也不是沒人會來問他題,但不知道是他講得太簡略了還是怎么,人家都說聽不懂。

    如果多問幾個問題,他就要不耐煩。

    后來漸漸沒人問了。

    遲逢:“可以嗎?還是你要睡覺?”

    她知道他要睡,但是題沒弄懂,她一整個抓心撓肝,索性跟他裝可憐。

    靳越拖了身邊空座的凳子過來,把校服外套扔上面墊上:“坐。”

    遲逢坐下,拉著他問了幾個題。

    靳越講挺慢,生怕自己漏了某個步驟她聽不懂,遲逢聽得認真,一直頻頻點頭。

    過了會兒,顧瑩和周曉蕓出去上廁所,看見靳越在給遲逢講題,顧瑩眉頭擰著,“他這人雙標嗎,我問他題他根本不會給我講。”

    周曉蕓:“是不是今天心情好?等會兒回來你也去問。”

    顧瑩搖頭:“我都會,用不著他講。”

    出洗手間,她在洗手臺愣了會兒神。

    她幾乎都要把自己騙過去了,哪是都會,只是自己都不相信靳越會好好跟自己講題。

    ——像對遲逢那樣。

    她還不想讓自己那么難堪。

    遲逢一整個課間都湊在靳越旁邊問問題,像是沙漠里的人找到水一樣,瘋狂汲取知識。

    “懂了沒?”靳越問。

    遲逢點頭:“聽懂了,你真的很會講。”

    遲逢覺得很麻煩人,但還是沒忍住,看著他開了口:“能把你數學筆記借我一下嗎?”

    靳越一愣,舔了舔唇,道:“沒帶。”

    遲逢可惜地說:“好吧,向量好難,我還說借你的看看。”

    “明天給你。”

    遲逢笑著道謝:“好的,謝謝你。”

    遲逢拿著卷子回座位的時候,朱婷婷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靳越,見他表情挺正常。

    “靳越給你講了?”她湊到遲逢旁邊,瞧著她卷子上紅筆寫下的筆記問。

    遲逢點頭,“這題你是不是也不會,來我給你講……”

    一整天都在發試卷,訂正,對成績的期待感變成了壓力。

    下午上完物理課,遲逢看著自己年級一百多的排名,問朱婷婷:“咱們這個成績,985有望嗎?”

    朱婷婷搖頭:“分數能夠上,但是學校和專業估計不能自己選。”

    遲逢手上捏著筆,隨手寫寫畫畫,問她:“你想考什么專業?”

    朱婷婷說:“我想學醫。”

    遲逢眼睛一亮:“你跟我發小一樣,她也想學醫。”

    朱婷婷彎了彎唇,又突然嘆氣:“就是至少念五年書。”

    “沒事呀,以后學醫工資挺高的,很有前途的。”

    朱婷婷挺無奈,眼睛里都是迷茫:“但是我父母估計不會給我湊學費。”

    這是朱婷婷第一次跟遲逢講她家里的事情。

    她父母務農,生了四個小孩,最后一個是弟弟,她是最大的那個,是需要委屈自己照顧弟弟妹妹的姐姐。

    “這次回家,我爸讓我念完高中出去打工。”

    她說著,似乎是因為委屈,眼睛有些紅。

    遲逢一下想到了開學那天,她從書包里掏出來的那堆不同尺寸、不同顏色的紙巾。

    以及,她飯碗里清一色,永遠都是素菜。

    遲逢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聽著她的煩惱。

    很快到了下午休息的時候,遲逢挺開心,把手機揣到懷里,幾乎是第一個從后門跑出去的。

    靳越差點被她撞上,往旁邊側身,問:“這么開心?”

    遲逢“嗯”了聲:“我要住校了!”

    靳越走出去,瞧著一溜煙從樓道跑了個沒影的遲逢,轉頭一看,陳胤之過來,視線也盯著樓道口。

    “你們課間操代表怎么那么開心?”

    靳越笑了下:“要住校去了。”

    “她?為什么住校。”

    靳越搖頭:“不知道。”

    陳胤之邊跟他往下走邊撞了他一下:“你不跟著一起住?”

    靳越用“你瘋了嗎”的眼神瞧他:“好好的家里不住,我住校干嘛?自討苦吃。”

    陳胤之:“是是是,少爺哪能住校,那環境差得,洗澡都得去公共澡堂,這讓我們少爺可怎么活?”

    靳越擰眉,之前他沒打聽過住校的事情,環境那么差?

    這是遲逢轉學以來,葛玉婷第一次來西臨一中。

    她依舊是漂漂亮亮的打扮,遲逢跑到校門口的時候,她沖遲逢招手。

    校園里幾個人看到了她,譚俊他們幾個差不多也這會兒出去,看見遲逢的媽媽,動作挺明顯地,又湊到一堆去說閑話。

    遲逢瞪他們兩眼,發現譚俊臉上好得差不多了,路過保安亭的時候,譚俊笑著說:“阿姨漂亮啊。”

    遲逢冷著臉說:“再亂說揍你。”

    旁邊幾個男生怪叫了起來,又在走到葛玉婷跟前時變成了啞巴鵪鶉,收了聲。

    遲逢帶葛玉婷去吃了她平時最喜歡的一家清真快餐店,葛玉婷問她:“你怎么不把你的小伙伴一起叫來,媽媽請你們喝奶茶。”

    遲逢搖頭:“我沒有朋友。”

    葛玉婷有些驚訝,在她看來,遲逢性格還是挺活潑的,長得也討喜:“那靳越呢,你們倆不是挺熟?”

    遲逢搖頭:“他是男生啊。”

    “男生怎么了,還不是可以交朋友。”

    遲逢往嘴里喂了一根蔬菜,搖頭:“不一樣。”

    她說不上來怎么不一樣。

    “這小孩。”葛玉婷自己笑著,又講起了別的話題。

    吃完飯,葛玉婷帶著遲逢去了宿舍樓那邊,“給你找了個四人間,只不過都不是你們班的同學,你跟她們好好相處啊。”

    遲逢點頭,有些新奇。

    這是她第一次住校。

    下午時間緊,沒人回宿舍,其他三個床位都鋪好了被子,上床下桌的構造,葛玉婷和遲逢一起,很快就收拾好了。

    等晚上,她和朱婷婷寫作業寫到十點半,回宿舍的時候才發現,室友里還有見過的人。

    女生扎著雙馬尾,面善又可愛。

    她湊過來跟遲逢說:“我們見過,你記得嗎?在何嘉裕家。”

    遲逢想起來,之前她給他們送糕點的時候,這個雙馬尾女生也在,遲逢也沖她笑了笑:“記得,我叫遲逢,你呢?”

    “我叫宋瑤。”

    “你最近怎么不跟顧瑩他們一起玩了?”

    宋瑤挺尷尬地笑了下:“玩什么呀,之前是我有兩個同學挺喜歡靳越的,非纏著我讓我把她們帶過去一起玩。我也就跟陳胤之還挺熟,別的都一般,跟在顧瑩他們旁邊,就像個丫鬟……對了,我可是聽說了,你跟靳越的事。”

    遲逢“啊?”了聲,“我跟靳越什么事?”

    另外兩個室友背著書包推開門,手上還拿著炸串,香味隨著推門的動作傳進遲逢的鼻腔。

    隨后,遲逢聽見宋瑤說:“他追你的事。”

    遲逢一愣。

    什么?

    新進來的兩個室友看著遲逢,一臉迷茫,宋瑤介紹:“這是我們的新室友,22班的遲逢。”

    說著又為遲逢介紹:“這是孟欣陽,這是劉思。”

    兩個室友笑著:“啊……遲逢啊?知道知道。”

    “久仰大名。”

    遲逢忙說:“沒有的事。”

    那個名叫孟欣陽的短發女生把書包甩到凳子上:“升旗儀式我們可都在呢,看見靳越把譚俊推臺上給你道歉去了。”

    “為你打架誒,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是不知道這帥哥有多龜毛,之前高二籃球賽的時候,他不小心摔到膝蓋,蹭破了點皮,人下場之后立馬去打了破傷風。”

    宋瑤也接話:“還有之前,我跟他們一起在何嘉裕家玩,他手被可樂拉環也就弄破了一點點。”

    宋瑤食指和拇指一掐,“這么點大個傷口,他就立馬跑去消毒了。”

    “我們從來沒見過他打架,他也不像那些人會抽煙,就是偶爾去網吧,也知道打幾把就得站起來動兩下。”

    遲逢:“……”

    “真的嗎?還挺養生……”

    宋瑤詫異地瞧著她:“你不知道?”

    遲逢想了想,搖頭,她還真不知道。

    上次他跟譚俊打架,他嘴上的傷口她也沒見他怎么管。

    宋瑤笑了笑,又說:“顧瑩一定很煩你吧。”

    遲逢點了點頭,“確實,她挺討厭我的。”

    孟欣陽拍了怕她:“討厭你也不奇怪,在你來之前,顧瑩就是靳越最親近的女生,即便靳越不喜歡她,她也不用擔心他喜歡別人,你一來,情況就變了。”

    那一晚,遲逢躺在新宿舍的床上,夜晚安靜,她能聽見室友平穩的呼吸聲、磨牙聲。

    不知道是認床還是怎么,她失眠了。

    腦子里塞滿了靳越,直到宿管阿姨查房,電筒的光晃過走廊,掠過她頭頂的那一小扇玻璃窗。

    她轉身,面向墻,閉著眼睛逼自己睡覺。

    轉天,她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課,食堂有包子和豆漿油條賣,但她怕遲到,早餐都沒來得及吃。

    一進門就碰上靳越,她腳步一頓,打招呼的時候聲音都是奇怪的。

    靳越瞧著她,跟她一起進了教室:“沒睡好?”

    遲逢點頭,往前頭走,被靳越拎住她書包,把人往后頭拉:“筆記不要了?”

    “要,要。”遲逢站定,把腦子里那堆荒唐的念頭都甩開。

    靳越從書包里摸出個筆記本,遲逢站著發呆等他的時候,視線一掃,瞧見他書包上掛了個掛墜,一個腿很短的小機器人,眼睛卻很大,幾乎占了那張臉的一半。

    遲逢沒過腦子,突然問他:“小機器人,女生送的?”

    靳越手上動作一頓,看著她,“就不能是自己送自己的?”

    等遲逢接過他的筆記本,暗自理解為他是在亂說,他怎么可能自己買這種可愛的東西?

    肯定是女生送的。

    都用上了女孩子送的小機器人掛墜。

    狗屁胡思亂想。

    狗屁失眠。

    狗屁的,他在追她……

    第17章  她到底喜歡哪款?

    遲逢趁課間仔細研究了下他的筆記, 本子很新,沒什么使用痕跡,翻開時, 遲逢覺得莫名其妙, 居然只有向量部分的筆記……

    她晃了晃腦袋, 將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甩開。

    等下午他吃飯回來, 遲逢研究得差不多了, 走到后面,見他在走廊和陳胤之站著聊天, 遲逢出去把本子還給他, 靳越接過的時候,陳胤之奇怪道:“什么東西啊?”

    遲逢:“筆記。”

    陳胤之表情怪異,指著靳越道:“他的?”

    遲逢點頭。

    靳越轉頭瞧著陳胤之, 眼帶警告,陳胤之哪里看得見,立馬夸張道:“你什么時候做過筆記了?”

    遲逢看向靳越, 見他無所謂道:“我平面向量丟過分,順手記了筆記。”

    隨后, 朝陳胤之遞過去:“你要看嗎?”

    陳胤之急急擺手:“算了算了,饒了我, 最學不懂數學。”

    遲逢道完謝, 轉頭回了座位, 又聽見后桌討論起運動會的事來。

    “體委可都動員了,你們參加什么?”

    遲逢新奇地轉頭問:“都有什么項目啊?”

    “常規的都有啊,跑步、跳高、跳遠什么的……”

    “還有60米接力, 那個男女各10個參加,沒什么壓力, 要是非讓報,我就報這個。”

    遲逢毫無運動天賦,聞言,把這個項目默默記在心里。

    等到了李衛東的課,他講完課,快下課的時候,他又開了口:“下下周運動會就開始了,大家踴躍報名啊,每位同學都盡量參與。”

    討論聲響起來,就連朱婷婷都捏著筆,轉頭過來加入了談話。

    “你以前一般報什么?”遲逢問。

    “看什么項目不需要練習。”

    遲逢想了想:“集體的都要練習吧應該?”

    朱婷婷點頭:“等項目表出來,體委會來問你的。”

    遲逢說了句好,繼續埋頭寫題。

    住校生活過去一周的時候,遲逢已經基本習慣了,室友都很活潑,跟遲逢講了不少八卦。

    認識的不認識的,她都聽了不少,與室友的關系也快速親密起來。

    周一這晚,遲逢在教室寫作業寫到十點四十,朱婷婷還沒有要走的打算,她輕聲說了再見,背著書包回宿舍。

    回宿舍如果走近道,會穿過一個小竹林,近百米的蜿蜒石子路。

    路燈昏暗,風吹得竹葉刷刷作響,遲逢腦子里想著初中時候朱思琳給她講的鬼故事,莫名其妙縮了縮脖子。

    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遲逢轉頭看去,一個男生跟在她身后,戴著架半框眼鏡,遲逢看不清他,但她認出了這是誰。

    隔壁23班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挺斯文一個人。

    遲逢經過上次譚俊事件,哪還敢隨便跟男生打交道,于是裝作沒聽見,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遲逢?”他在身后叫她。

    遲逢轉頭問:“怎么了?”

    “書包沒拉拉鏈。”

    遲逢一愣,急忙松開一邊肩帶,把書包拉鏈拉好:“謝謝。”

    有點窘。

    男生趁此機會,走上來跟她并排著:“不客氣,聽我們老師說你英語很厲害,能不能請教一下你是怎么學的?”

    他的語氣很正經,沒有調笑,讓人挺舒服的,遲逢放下戒備,跟他聊起天來。

    接下來每一天,遲逢幾乎都能在回宿舍的路上碰到他。

    幾天下來,遲逢知道了,他叫賀憫然,數學挺好。兩人討論了幾天學習,也就漸漸熟悉起來。

    周五上午,課間操的時候,遲逢慢吞吞下樓,腦子里想著個數學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遲逢一看,是賀憫然。

    他笑著,問:“英語有筆記本嗎?語法太難學了。”

    遲逢點頭,“我記了很多語法知識,待會課間操結束借給你?”

    “謝謝啊,正愁不知道怎么學。”

    遲逢笑:“有不懂的可以發消息問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下樓,身后隔了四五個人的位置,靳越和陳胤之走在后面。

    陳胤之沒注意前面是什么狀況,跟靳越講著昨晚球賽的事,靳越面無表情,不時點點頭。

    等人到了操場上,四散開時,陳胤之才發現不對的地方。

    “遲逢和賀憫然什么時候認識的?”

    旁邊,和賀憫然挺熟的一個住校生說:“遲逢住校之后熟悉起來的吧,他倆這兩天基本都一起回寢室。”

    陳胤之轉頭看了眼靳越臉色,沒看出什么不對勁來,他樂了,肩膀撞了靳越一下:“少爺,要不要那么酷?”

    靳越沒應聲,懶得搭理。

    操場寬闊,沒一會兒,四散的學生就都站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上。

    靳越眼瞧著遲逢站定后,賀憫然站著跟她聊了兩句天才走到自己班級的隊列去。

    他瞧了幾眼隔著兩個人,跟他同樣站在最后一排的賀憫然,半框眼鏡,皮膚白,書生氣質很足。

    個還挺高。

    又想到當初在洛平縣碰上和她一起的那個黃毛,他一時間納了悶。

    她到底喜歡哪款?

    等做完課間操上了樓,靳越和往常一樣站在走廊上吹風,眼見著遲逢進班級拿了她那個封皮是某副油畫,挺漂亮的本子出去,遞到了賀憫然手上。

    顧瑩和周曉蕓站在靳越旁邊,自然也看見了,顧瑩瞧靳越臉色,沒什么破綻,于是笑著說:“他倆挺配。”

    周曉蕓四處張望:“啊?誰倆?”

    陳胤之咂摸出氛圍似乎挺奇怪,“哪有誰?誰也不配。”

    偏偏顧瑩還笑著,往教室前門那邊指了一下:“就遲逢和賀憫然唄,外形性格都很搭,你們不覺得嗎?”

    穿堂風吹過來,陳胤之瑟縮了下,靳越撂下句:“進去了。”

    走回座位,他摸出手機擱在桌洞邊沿,漫無目的劃拉著,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下午,遲逢又拿著數學卷子過來找靳越問問題,“能給我講講這題嗎?”

    靳越坐姿散漫,臉上表情卻是不善,他沒接她手上的卷子,反而說:“困了。”

    遲逢愣愣,聽見他說,“找賀憫然問去吧。”

    說完,他偏頭趴在了課桌上,遲逢盯著他的后腦勺,攥著卷子的手緊了緊。

    是送他掛墜的女生不喜歡他跟別的女生接觸,所以他才不給她講題的嗎?

    她站了兩秒才垂著腦袋走回座位,朱婷婷原本也不會做那道題,暗自打量著遲逢的動靜,卻沒想到她那么快就回來了:“這么快就給你講清楚了?”

    遲逢搖頭,“沒講。”

    心里空落落的,莫名其妙有一點想哭,又憋回去。

    朱婷婷看她表情不好,轉頭看見靳越在睡覺,拍了拍她:“沒事,他肯定是太累了,之前對你已經夠好了,要是別人他肯定更不客氣,你別多想。”

    遲逢點點頭。

    就在她心情低落的時候,體委拿著兩張A4紙過來,見前排同學不在,順勢坐了下去,問遲逢和朱婷婷:“你倆,報什么?”

    遲逢問:“還有什么?”

    “趣味運動會能報,踢鍵子、十人十一足都行。個人項目還剩鉛球、1500米。”

    遲逢問:“那60米往返接力呢?”

    體委“害”了聲,“熱門項目,早報滿了,咱東哥交給我的任務,班上同學基本都至少參加一項,拜托了……”

    遲逢愁眉苦臉,體委問她:“你擅長什么?”

    “沒擅長的……”

    體委:“那鉛球吧,反正一整個年級沒一個人是會的,也不用跟別人配合,咱不指望拿名次,不用有壓力。”

    遲逢點頭,“行。”

    體委又看向朱婷婷:“婷姐還是1500?”

    朱婷婷點頭:“可以。”

    遲逢瞧著她,眼帶崇拜,她跑八百都費勁,但朱婷婷就這么面無表情地報了1500。

    等體委走后,朱婷婷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小時候干農活,經常在山里跑來跑去,沒什么的。”

    大家興奮地等待運動會的到來。

    接下來一整周,遲逢和靳越的交流都挺少,她甚至覺得這才是正常的。

    只有周日回到家里,看到被她放在床頭柜上的防狼噴霧和防狼電筒時,才會覺得他們曾經似乎還挺熟的。

    就像做夢。

    只不過遲逢心情還不錯,盛華章的親戚似乎是待夠了,已經回去了,周日下午吃完飯的時候遲逢都多吃了不少。

    葛玉婷笑,“你這孩子,在學校沒吃飽嗎?”

    遲逢搖頭:“明天運動會了,我得多吃點。”

    葛玉婷又問:“你參加什么項目沒?”

    “鉛球。”

    盛華章聽見,笑得很洪亮:“你舉得動嗎,小心被球把你這小身板一起帶出去了。”

    遲逢壓根沒練過,但她挺自信:“肯定不會。”

    周三下午,運動會進行到第三天,這是高三生近乎最后一次狂歡的日子了,賽場和看臺上,大家都仍舊興致高漲。

    遲逢挽起個低馬尾,套上一件黃色的馬甲,后背是一個顯眼的數字7。

    一堆女生站在臨時搭好的檢錄處排隊檢錄,老師講著規則的時候,遲逢分心瞧了別的參賽選手一眼。

    不是個子高的,就是看起來身體素質很好很有力量的女生,她混在人堆里,像營養不良,格格不入的。

    一時間有點后悔報這個了。

    等排隊準備比賽的時候,外圈田徑場突然熱鬧起來,廣播正在cue流程:“請參加高三年級組女子4*100米的同學盡快到檢錄處檢錄。”

    看臺上的人下來了不少,都往綠茵場上走,圍在四周準備為自己班加油。

    反觀鉛球這邊,沒什么意思,過來看比賽的幾乎都是參賽選手的朋友。

    遲逢沒有朋友,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

    遲逢排在第二個。

    她百無聊賴等比賽開始,轉頭朝操場看去,瞧見顧瑩一改往日打扮,身穿一身運動服,頭發高高扎成一個馬尾,又細又長的腿被緊身鯊魚褲包裹住。

    遲逢看著她的腿,垂眼看看自己的,心想下輩子能不能也長那樣一雙腿?

    正垂著腦袋,她聽見有人喊她:“遲逢,加油!”

    遲逢轉頭一看,賀憫然穿著校服,拉鏈似乎都拉得一絲不茍。

    他整個人看起來給人一種整整齊齊的感覺。

    遲逢有點驚喜:“你怎么知道我比這個?”

    “恰好看見名單。”他沒多說,遲逢也沒多問。

    比賽開始,遲逢跟他打過招呼,去排隊,莫名開始有些緊張。

    “砰——”

    身后,發令槍響,人群歡呼起來,加油聲此消彼長。

    遲逢轉頭剛想看看熱鬧,便聽見老師叫她名字。

    遲逢深呼吸,走過去拿鉛球,重得想死。

    她沒練過,只臨時在網上搜了下鉛球扔法。

    于是,按照別人經驗貼里說的那樣,手腕貼住脖子,旋身,用力。

    下一秒,遲逢被鉛球帶著,整個人往前撲了出去。

    手掌蹭上沙地,膝蓋也疼得厲害,鉛球滾出去,好險沒碰到人。

    她眼睛有點紅,按著地爬起來。

    挺疼,還挺狼狽。

    手腕被人拉住,把她帶起來。

    是賀憫然。

    遲逢扔的根本沒有成績,但眼下沒人再管成績,紛紛說著讓她趕緊去看看。

    “能走嗎?”賀憫然問。

    遲逢點頭,“能走。”

    她被他帶著,慢吞吞往醫務室走。

    走出兩三步時,她遠遠瞧見顧瑩作為最后一棒,撞線的時候整個人幾乎撲了出去。

    人群驚呼。

    遲逢看見了靳越。

    他從人群中擠出去,在驚呼聲中拉起了顧瑩。

    第18章  下次別隨隨便便摸別人腿。

    遲逢在原地只是愣了一秒便沒再往那邊看, 倒是賀憫然提醒了她:“你們班女生4*100米好像是第一。”

    遲逢笑了笑:“是嗎?好厲害。”

    “腿疼不疼?”

    遲逢搖頭:“還行。”

    賀憫然:“能走嗎,用不用我背你?”

    “不用了。”遲逢急忙搖頭,覺得那樣會很奇怪。

    一抬眼, 看到了人堆里的靳越, 他隔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正看著她, 神色難辨。

    她轉臉看到賀憫然抓著自己手臂的手, 垂下了眼,沒再往靳越那邊看。

    遲逢強撐著走了兩步, 視線范圍內出現了一雙白色休閑鞋。

    鞋面很干凈, 她不用抬眼看都知道是誰。

    “怎么弄的?”靳越問她,語氣算不上好。

    遲逢沒應聲,賀憫然被這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弄得一臉懵, 又像是才反應過來,回答:“扔鉛球的時候摔了。”

    “摔到膝蓋了?”靳越又問。

    遲逢還是沒說話。

    靳越突然走過來,攥住遲逢另一邊手臂, 把人拉過去,視線沉沉:“我送她就行。”

    遲逢輕輕掙了下, 沒掙開。

    賀憫然覺得奇怪,這人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卻對遲逢很是關心。

    他只知道兩個人在一個班, 卻摸不準兩人關系好壞, 于是低頭,問遲逢:“他送你,沒關系嗎?”

    遲逢不想麻煩他, 也不想讓他看笑話,搖搖頭說:“你去看比賽吧, 我沒關系的。”

    靳越就這么攙著遲逢慢慢走,兩人以沉默的姿態鬧著別扭,好不容易走到守門的保安那,保安問:“又傷一個?”

    剛剛才有個跑步摔倒的女生被一個男生背著,被幾個人送了出去,哭得滿臉是淚。

    這個不哭,他便不怎么相信,狐疑地打量著遲逢。

    “膝蓋弄到了,還有手。”遲逢把手攤開來讓他看。

    保安卻說:“褲子拉上來看看。”

    “讓你把門打開聽見沒?她褲子都蹭破了,沒看見?”靳越突然開口,面色不善,仿佛下一秒就要擼袖子揍人。

    保安擰眉,算是怕了這些未成年人,邊開門邊小聲嘀咕:“好好說話不會嗎?”

    等兩人走下兩級臺階,靳越松開遲逢手臂:“站這兒,我背你。”

    說著,他下了兩級臺階,直接拉著遲逢手臂,把人背到了背上。

    遲逢掙了一下,靳越箍著她腿的手緊了緊:“沒人看見,你怕什么。”

    遲逢左右看了幾眼,小聲說:“那也不用你背。”

    靳越偏頭,“那你想讓誰背?賀憫然?”

    遲逢不答,反而陰陽怪氣:“顧瑩呢?你怎么不送她去醫務室?”

    靳越聽到這,大概明白了,他唇角勾出一抹笑,“你看見了?”

    遲逢語氣生硬:“沒看見。”

    靳越沒管她的小別扭,自顧自解釋:“我不知道你參加鉛球比賽,我以為你什么都沒參加。”

    遲逢沒應聲,聽他接著說:“剛我在看臺曬太陽,發現你不在,以為你看比賽去了。陳胤之叫我下來看比賽,我也就跟著下來了,找你半天沒找著,顧瑩摔我面前,我就順手拉了她一把,就這樣。”

    遲逢聽得腦子暈暈乎乎的。

    他是,在特意跟她解釋嗎?

    他背著她,步子很穩,接著說:“住校有意思嗎?”

    遲逢說:“沒意思,什么都沒意思。”

    “和賀憫然聊天也沒意思?”

    遲逢語塞,頓了頓才說:“跟他有什么關系。”

    靳越笑了聲,嘲諷意味明顯:“你倆天天一起回宿舍的事連我都知道了,想早戀嗎?遲走走。”

    遲逢鼻端都是他的味道,有那么一秒,她甚至昏了頭,以為他在問她要不要跟他早戀。

    把這荒唐的念頭藏進肚子里,她小聲說:“說什么呢,倒是你,你不是在撮合我跟他嗎,問你題你不教我,還讓我去找他問。”

    “我撮合個屁。”

    遲逢立刻接話:“反正我高中不可能戀愛。”

    她像是陳述,也像在告誡自己。

    十月底,氣溫一天低過一天,但今天太陽正好。

    靳越背著遲逢,不一會兒就走出一身汗來。

    “高中不談戀愛?”

    他轉頭進了校醫室,把遲逢放到門邊的椅子上,看著她,說:“你最好是。”

    白色棉布簾子隔開的里間,顧瑩在里面哭,可能是醫生消毒太疼,何嘉裕和陳胤之在一旁不停安慰,遲逢還聽到了周曉蕓的聲音。

    遲逢在這一刻覺得,她和靳越待的外間似乎變成了隱秘的角落。

    兩人互看著,沒人言語。

    他突然走過來,彎腰,“我看看?”

    遲逢仰脖看著他:“什么?”

    “膝蓋。”

    遲逢垂眼去掀褲管,掉下來地上幾粒細細的沙礫,她一晃眼,瞧見靳越大腿外側的位置似乎是被她的腿蹭到了灰,于是下意識抬手去拍。

    十七八歲的男孩子,時常運動,大腿自然是遒勁有力的。

    隔著褲管,她碰到了觸感和女生很不一樣的,男生的腿。

    兩人皆是一愣,遲逢忙把手挪開,隨后指著剛剛她摸上去的位置:“這里,被我弄臟了,應該是剛剛鞋子蹭到的……”

    靳越匆匆掃了她雪白的腿一眼,擦傷的痕跡留了一小片,血跡略斑駁,傷得不算重,但也絕對不輕。

    “下次別隨隨便便摸別人腿。”他說完,突然抬手,把她褲管扯下去,蓋住那半截勻稱白膩的腿。

    隨后轉頭出門,去吹風。

    脊背僵得難受。

    遲逢坐在椅子上,耳根爬上一片紅,她摸出手機,打字:【沒摸你腿……】

    靳越:【行,我自己摸的。】

    遲逢:“……”

    解釋不清了。

    醫生掀開簾子出來,何嘉裕扶著淚眼婆娑的顧瑩走出來,旁邊跟著陳胤之和周曉蕓。

    周曉蕓一眼就看到遲逢膝蓋處的褲子近乎被蹭破,驚訝道:“啊,你也傷了?”

    陳胤之問:“誰送你來的?”

    靳越轉身進了屋。

    一下子顯得格外擁擠,顧瑩也不哭了,看著靳越,“你送她來的?”

    靳越“嗯”了聲。

    顧瑩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兩步,實在是委屈:“你不是我發小嗎,她傷得還沒我重,你怎么一點也不關心我?送她不送我。”

    氣氛一時有如凝滯了一般,醫生把醫療廢棄物扔掉,一時間沒開口問遲逢傷到哪里了,反而站在一旁看戲。

    靳越沒什么表情地開了口:“送你的人很多,不差我一個。”

    “要是我非要讓你送我呢?”顧瑩直直地看著他。

    何嘉裕攥住顧瑩的手,擰眉:“小顧,先回去休息。”

    顧瑩卻看著他說:“我要靳越送我,你在這守著遲逢,行嗎?”

    何嘉裕幾乎習慣了顧瑩對他呼來喝去的樣子,沒成想,她這次好聲好氣說話,卻是為了讓靳越送她。

    何嘉裕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陳胤之聽不下去了:“你這就過分了吧。”

    顧瑩:“那你守著她也行啊。”

    周曉蕓都想說干脆她留下了陪遲逢算了,隨后看見靳越沉著臉,對顧瑩說:“你發什么瘋?”

    顧瑩沒應聲,轉頭出去,何嘉裕難得站在原地沒動,周曉蕓一跺腳,“哎呀”了一聲,跟出去了。

    陳胤之無奈攤手,“沒救了她。”

    何嘉裕擰眉,還是不放心:“你跟著去看著點。”

    陳胤之一副“又我?”的表情,指著自己,瞪著眼道:“我去干嘛?”

    “周曉蕓扶不了她。”

    陳胤之即便再遲鈍,也知道何嘉裕肯定不會再去。

    少年的自尊剛剛稀碎一地。

    陳胤之想到顧瑩腿確實傷得挺重,嘆了一聲氣,不情不愿地跟出去了。

    何嘉裕表情很難看,站在醫務室里待了兩分鐘,走了。

    遲逢此時已經坐到了床上,隔間被醫生拉起來,靳越站在旁邊,看醫生給她消毒。

    他把校服外套拉鏈拉開,把衣角扯過去給遲逢抓著:“疼不疼?”

    遲逢下意識攥緊了衣服:“不疼。”

    靳越一臉了然:“嘴硬。”

    醫生仔細地消著毒,隨后說:“這兩天褲子記得穿寬松的,你這傷在膝蓋上,我給你包扎一下,等傷口愈合結疤的時候,在學校上廁所估計挺麻煩,畢竟沒有馬桶。”

    遲逢一聽,覺得嚇人極了。

    醫生接著說:“這腿這兩天還能彎,過幾天就不行了,你得小心點。”

    遲逢不停點頭,聽著醫生交代的注意事項。

    隨后慢吞吞跟著靳越往出走。

    運動會后半程看來是無緣了,遲逢本來就不愛運動,倒是無所謂,只是滿腦子都是上廁所的事情。

    靳越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說:“這兩天住家里得了。”

    遲逢問:“為什么?”

    “家里有馬桶,上廁所方便。”

    遲逢:“我在宿舍也能上。”

    靳越笑了笑:“伸著右腿?不好施展吧……”

    遲逢抬腳給他看:“我腿能彎的。”

    “行行行,你別動,帶你去打個破傷風。”

    “不用了吧,都消毒了。”

    靳越話里有不容拒絕的架勢:“不行,那地上全是沙子,打破傷風能放心點。”

    遲逢被他輕車熟路帶到了一家小診所,打了破傷風。

    遲逢跟在他身后,注意到他似乎有意識放慢了腳步。

    靳越走著走著,腳步突然頓住:“你說高中不談戀愛,真的假的?”

    “當然,我不早戀。”

    靳越點點頭,又問:“那畢業了談嗎?”

    遲逢一愣:“你到底要說什么?”

    靳越看著她:“只是提醒你,別隨隨便便就被這些男同學騙了。”

    遲逢很有耐心地回答:“沒有的事。”

    當晚,靳越放學回家的時候,遲逢還在埋頭寫作業。

    靳越背著書包,特意往23班那邊繞過去,果真,賀憫然也在寫。

    靳越站著看了兩眼,順著中間的樓梯往下走,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果真,他走到接近校門的位置時,仰脖往樓上看,發現賀憫然走過來22班這邊,進了教室……

    明顯是要去找遲逢。

    他面無表情坐上了自家的車。

    到了家,邊牧在小花園聽見他動靜,在外頭吠了兩聲,靳越扔下書包,跑到小花園擼狗。

    鄒琦端了碗酒釀湯圓,擱在茶幾上,開了紗窗門,出去跟他說:“酒釀湯圓給你放茶幾了啊,狗沒洗澡。”

    靳越一下起身退開,“不早說,我說拼拼怎么有點臭。”

    拼拼聰明得一聽就懂,原地轉著圈,委屈又不滿地哼唧著。

    靳越拍了拍它腦袋,進屋,用洗手液仔仔細細洗手,葛玉婷站在門邊笑說:“什么毛病?以后長大了談戀愛哪個小姑娘受得了你?”

    靳越早習慣了她的數落,沒抬眼,喊了聲:“媽。”

    鄒琦警惕地看著他:“干嘛?”

    靳越抬手按下閥門,關水,抽了一張洗臉巾擦著手,說:“我要住校。”

    第19章  她說,我在追你。

    鄒琦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

    靳越自小錦衣玉食的, 沒受過什么苦。

    西臨一中是教學質量一流的公立學校,但住宿條件可是不怎么樣的。

    她于是再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靳越給出了個很敷衍的理由:“我睡不夠,住校免了通勤, 能多睡半小時。”

    鄒琦提醒他:“宿舍沒熱水, 洗澡得去大澡堂, 還有別人吵你睡覺。”

    靳越短促地擰了下眉:“小姑娘都能住, 我沒什么不能住的。”

    “小姑娘?哪個小姑娘?”

    靳越視線垂著, 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抬眼看著她:“我說, 住校的小姑娘很多, 人家都能忍,我沒什么不能忍的。”

    鄒琦從他很小的時候幾乎都很尊重他自己的意見,見他堅持, 也就同意了。

    等運動會周結束,靳越便風風火火辦理了住校手續。

    當晚,陳胤之跑過來他們班后門叫他回家, 見靳越坐在教室沒動彈,問他:“你坐那干嘛, 難不成寫作業啊?”

    靳越捏著筆,假模假式寫著幾個算式:“我住校了, 以后就不跟你一起回了。”

    陳胤之驚呆了:“什么玩意兒?”

    靳越伸了個懶腰:“沒住過校的高中, 怎么能稱之為高中?”

    陳胤之攥著書包兩步走進來踹了下靳越凳子腿, 下巴朝前排遲逢的位置努了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了什么,當初是誰說的, 住校是沒苦硬吃?”

    靳越沒抬眼,在草稿紙上寫字。

    陳胤之彎腰湊近一看, 龍飛鳳舞一個“滾”字。

    “去你的,拋棄我也就算了,還侮辱我!”

    “我侮辱你的時候還少了?”靳越低笑出聲。

    前排幾個正在寫作業的人聽見后頭動靜,轉頭看過來,看見是陳胤之,他們也不奇怪,都知道這是靳越多年死黨,高一時候就一直跟靳越玩在一起。

    挺帥,但是挺吵一男生。

    好在陳胤之還有點臉,見狀干脆拖過靳越身邊那個板凳,半趴在他桌子上小聲說:“顧瑩最近看見我理都不理。”

    靳越百無聊賴寫著題:“總比天天罵你好。”

    “你心可真硬啊,話說顧瑩喜歡你那么久了,你就沒動一點心?”

    “何嘉裕喜歡她那么久了,我覺得他倆比較合適。”

    陳胤之:“……”

    “好好說啊,能問問你嗎,為什么喜歡新同學?”

    靳越抬眼掃了遲逢后腦勺一眼,她垂著腦袋,沉浸式寫題,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正討論她。

    靳越沒答,只說:“今天誰來接你?”

    “我爸司機。”說著,陳胤之摸手機出來看時間,“壞了,我就多余跟你們這些住校生多嘴。”

    看著陳胤之風風火火跑出去,靳越寫字的動作停下,盯著遲逢垂頭寫作業時露出那一小截細瘦白凈的脖頸入了神。

    很莫名,那天送她去醫務室時,被她輕輕拍了下褲子上的灰。

    也就只是拍褲子的時候,隔著布料蹭到了一下他的腿,僅此而已。

    晚上睡覺時,他做了挺荒唐的夢。

    和她。

    夜里醒來,黏膩的感受讓他想發瘋,他起身進洗手間,輕而易舉便見到了褲子上留下的,不清白的痕跡。

    他臭著一張臉,對著鏡子,冷臉搓褲子。

    第二天上學碰到遲逢,視線一碰上她的手,便像被燙了一樣立刻移開……

    靳越收回心思,摸出一套數學題,解壓。

    照樣到十點四十五,遲逢左右晃了晃腦袋,活動有些僵硬的脖頸,隨后慢吞吞收拾書包。

    等她起身背上書包挪凳子時,余光瞥見靳越居然還在座位上寫題。

    遲逢心下一慌。

    心想,果真是到了高三的關鍵學期,一輪復習結束的時候了。

    連靳越都留在教室里寫作業寫到現在……

    她得更努力才行。

    靳越似有所感般抬眼看遲逢,兩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遲逢和他笑了笑打招呼,準備走,隨后聽見他椅子被蹭開的聲音。

    他也起身了。

    遲逢背著書包走出門,身后跟上來一陣腳步,挺急。

    靠近了之后又緩和下來。

    像個跟蹤的。

    遲逢轉頭一看,靳越什么都沒帶,空著手就跟上來了。

    遲逢:“你要回家了?”

    “我住校了,一起回,晚上路黑,怕你害怕。”

    遲逢驚訝道:“你什么時候住校的?”

    “今天。”靳越說完,自己解釋了一句,“在家睡不夠。”

    遲逢點頭表示贊同:“確實,走讀的話,路上就要花不少時間。”

    “遲逢?”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嗓音。

    遲逢和靳越一起轉頭,看見了跟在身后的賀憫然。

    靳越手插兜,瞧著他:“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我們”這兩個字咬得挺重。

    賀憫然愣了愣,點頭:“靳越同學,你之前不是沒住校嗎?”

    靳越懶洋洋道:“剛住進去,408寢。”

    賀憫然有些意外:“八人間?正好在我隔壁。”

    遲逢聞言,也挺驚訝,八人間是上床下床的構造,屋子中間有一張大桌子,像是學校課桌拼起來的樣子,每個人認一個桌洞,寫作業、帶飯回宿舍吃等活動,都只能在小小的桌面上進行。

    且裝衣服的衣柜很小,比四人間擠多了。

    靳越“嗯”了聲:“四人間沒了。”

    賀憫然聞言,跟他說:“宿舍沒熱水,需要去打水,洗澡得去大澡堂,你如果找不到,可以來隔壁叫我幫忙。”

    靳越立刻回絕,淡聲道:“不用,謝了,我知道在哪。”

    三個人一起走了一路,奇怪的是,雖然比之前遲逢和賀憫然一起走時多出來一個人,但他們話卻少了很多,氣氛還怪怪的。

    男寢室女寢室就在隔壁棟,樓下有打熱水的地方,也有食堂和小賣部,人流量比小路上多了不少。

    好奇地看著靳越的目光也不少。

    遲逢到地方,匆忙一溜煙跑了。

    靳越和賀憫然更是沒什么話可說,沉默著進了宿舍樓。

    遲逢不在,他們不再需要顧忌上周遲逢摔到的腿而刻意放慢步子,而是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男生步子大,去哪都快得像要趕著去上戰場。

    就這么沉默著上了四層樓,敷衍打個招呼,各自進了各自的寢室。

    賀憫然的室友拎著個熱水壺,跟在他們后面走了一路,一進寢室便沖賀憫然“靠”了一聲,“你怎么和靳越一起走進來?他住校了?居然還住八人間。”

    賀憫然“嗯”了聲,他隱隱有種感覺,靳越確實對遲逢有著異于常人的關心。

    室友又說:“他挺拽吧?不近人情的貴公子,怎么會來住校體驗生活?”

    “沒感覺,”賀憫然放下書包,“可能住校方便沖刺高考吧。”

    室友覺得無趣,沒再接話。

    隔壁,靳越進了408寢室,里面好幾個室友,分別坐在凳子上、床上。

    五花八門的姿勢,做著五花八門的事情,現下正一起扭頭,齊齊盯著他。

    輕微的腳臭味混雜著點汗味,再加上夜宵濃重的辣油香味,說是烏煙瘴氣也不為過。

    靳越很短促地皺了下眉。

    “啊,你好,你是年紀第一吧,歡迎。”

    “歡迎歡迎。”

    一堆自我介紹流程走完之后,靳越記住幾人的名字,挺疏離地打招呼,順便控制著自己的臉色不要太臭。

    流程走完,他收拾著今天放進來的行李,拿出脫鞋睡衣和洗漱用品,問室友:“你們知道澡堂在哪嗎?”

    室友看了眼時間:“澡堂十一點就關門了,你要洗澡的話,要么去洗手間洗冷水,要么就用水桶下去拎一塊錢的熱水上來擦擦。”

    靳越從來沒聽說過還有拎水來洗澡的說法,一時間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一個室友尷尬笑了兩聲,說:“以前我們宿舍的淋浴頭是能開出來熱水的,但是后來好像太陽能壞了,就只有涼水了……”

    十一月的天,能洗冷水澡的都是狠人。

    另一個室友勸道:“要不然別洗了,天氣涼,你頭發看起來一點也不油,明天再洗。”

    靳越硬生生扯出個笑:“沒事,我去拎水,用校園卡就可以嗎?”

    “對,刷卡就行。”

    靳越走到洗手臺,拿起鄒女士今天非要硬塞給他的一個藍色的桶,面無表情拎上,走出了寢室。

    門關上后,宿舍瞬間熱鬧起來。

    “靠,誰知道咱新室友會是這號人物啊?”

    “我晚上打呼,他會不會揍我?”

    “應該不會吧,之前我跟他一起打過球,他性子冷,但不至于暴戾,挺有素質一少爺。”

    “那可不一定,你看譚俊前段時間那個臉,被他揍成調色盤了都。”

    “那屬實是譚俊嘴賤,人不行。”

    “倒也是。”

    靳越下樓的時候,褲兜里手機震了幾下。

    陳胤之發來的消息:【受不了苦盡快回家,誒對了,你洗澡了嗎?】

    【你住的幾人間?】

    【臭不臭?】

    每一句都直戳人心窩子。

    靳越對著手上的桶,拍了張照片傳過去。

    配一句話:【打水洗澡,敢信?】

    一退就是一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靳越:【好笑嗎,陳胤之。】

    一退就是一輩子:【桶怪好看的,多打點熱水啊,要不然身上沫子都沖不干凈,為你祈禱。】

    順帶一個雙手合十的表情符號。

    靳越咬牙,沒一會兒,又相繼收到了來自于江宇和何嘉裕發來的祝賀消息。

    都幸災樂禍。

    他一手打著字,一手拎著桶,往露天打水處走過去,人挺多,生意興隆得不像話,都在排隊。

    耳邊充斥著談話聲和水流沖擊桶底的聲音。

    嘈雜又熱鬧。

    靳越視線一掃,瞧見某一列隊伍的最后,遲逢正跟宋瑤站在一起,一人拎一個粉色的桶,笑著聊天。

    他跟過去,還沒開口說話,遲逢便已經轉頭過來瞧著他了。

    “靳越?”

    宋瑤也瞪著眼睛看他:“你怎么在這?”

    靳越說:“我住校了,來打水洗澡。”

    遲逢抿唇笑笑:“忘記跟你說了,澡堂十一點就關門了。”

    宋瑤驚了,這人怕不是來追人的?!

    靳越又問遲逢:“那你也打水洗澡嗎?”

    遲逢搖頭:“沒有,我都中午或者下午擠時間來澡堂洗的,我打水泡腳,你明天晚上可以早點回來洗的。”

    靳越接話接得挺快:“那你早回嗎?”

    宋瑤站在旁邊,視線一下看著遲逢,一下看著靳越,抿著唇笑。

    在靳越問出這句話時,她內心深處,一只尖叫雞似乎就要破籠而出。

    遲逢搖頭:“不啊,我要寫作業。”

    靳越哼笑一聲:“那你還讓我早回?”

    遲逢舔了舔唇,覺得宋瑤的表情極其不對勁。

    宋瑤差點笑出聲,撮合道:“你倆一起回吧,安全點,一起寫寫作業,還能討論一下。”

    靳越“嗯”了聲表示贊同,又擰眉去看遲逢的桶:“提得動嗎你?”

    畢竟她膝蓋有傷。

    宋瑤咬著手指,偏過頭去憋笑,嗑得她好辛苦。

    遲逢說:“提得動,你提不動嗎?”

    靳越:“……”

    就多余問她。

    沒一會兒就排到了遲逢和宋瑤,她們平時一人接五毛的水,約莫半桶,泡腳洗漱管夠,多出來的水便會裝到暖壺里,第二天洗漱用。

    遲逢正準備接水,突然想到什么,偏頭問靳越:“一桶夠你洗嗎?”

    靳越搖頭:“不知道,沒試過。”

    宋瑤拉遲逢的袖子,扯了扯:“把你的桶借他得了。”

    靳越聞言,點頭:“也行,謝謝啊。”

    遲逢:?

    我還什么都沒說呢……

    于是遲逢眼瞧著宋瑤和靳越一起接了滿滿三桶水。

    靳越拎著宋瑤接了打算和遲逢一起用的那桶水走到女生宿舍門口,又把另外兩桶拎過來放到了一邊。

    他看遲逢一眼,說:“幫我看著水。”

    遲逢:“水要怎么看,沒人偷你的水,瑤瑤一個人拎不動。”

    “讓你看著別讓人弄臟了,沒讓她拎。”靳越說著,拎起宋瑤的桶就往女生宿舍進。

    宋瑤見狀,在身后喊他:“誒,靳越。”

    遲逢也說:“男生不能進女寢。”

    宿管阿姨聽到這邊動靜,從值班室出來,擰著眉道:“干嘛呢干嘛呢小伙子,女生宿舍,男的不讓進啊,出去出去。”

    靳越說:“她倆一個腿摔了,一個手折了,我幫她們拎上去就走。”

    宋瑤:?

    誰?誰手折了?

    宿管阿姨:“不行不行,沒有這種先例。”

    說完,她看向遲逢和宋瑤:“你倆要是拎不動就讓室友下來幫幫忙啊。”

    宋瑤挺怕這個宿管阿姨,于是上前說:“我來吧我來吧,我右手沒折。”

    靳越:“……”

    遲逢在后頭扯了下他校服下擺,“我們能提動,你回去吧。”

    她拉他衣服的時候,手隔著衣服布料,蹭上他后腰,就這一下,讓靳越愣了下,隨后把手上的那桶水放到地上,往側邊輕輕挪了一步,“行。”

    遲逢轉頭,看見他轉身走出去,拎著兩桶水往男生宿舍那邊去了。

    宋瑤視線也跟著追過去,等人走了才笑著拎起水桶,“我就說他在追你吧。”

    遲逢:“沒有的事。”

    宋瑤:“你就看著吧,我到時候幫你問。”

    遲逢拍了拍宋瑤,示意她往旁邊讓讓下樓的人,“問什么?”

    宋瑤微喘著:“問他是不是在追你。”

    遲逢覺得好笑,不信她真的敢這么問,于是隨口一說:“行,問清楚點……到上面臺階換我來拎。”

    等遲逢和宋瑤把水拎進宿舍,洗漱完泡上腳,已經是十幾分鐘之后了。

    遲逢拿過擺在桌上的手機,按了下音量鍵,桌面跳出微信消息提醒。

    她點開一看。

    靳越發過來張照片,她的桶放在他宿舍的地上,地板瓷磚和女生宿舍一樣,畫面右上角有一雙藍色拖鞋,散落在地上,宿舍地板也不太干凈。

    遲逢想著,他要適應宿舍生活應該也挺難。

    后面跟了條消息。

    靳越:【遲走走,桶明晚還你。】

    遲逢回復:【行。】

    另一邊,靳越站在小陽臺窗戶旁,單手很快地在對話框里打字:以后少對男生動手動腳……

    打到這里,他手上一頓,又全部刪了。

    干什么呢?

    人家只不過是扯了下你外套,這就管上閑事了……

    他唇上扯出個帶點自嘲意味的笑,轉頭進屋。

    室友恰好看見他表情,愣了愣,“靳、靳越越,你先別去洗,我剛拉完可能還有味兒,不好意思啊……”

    靳越沒說什么,點了下頭,摸出手機一看,陳胤之還在嘲諷他。

    一退就是一輩子:【少爺,你以前可是很貴的,現在怎么淪落到沒水洗澡的地步了。】

    靳越回給他一張照片。

    粉色的桶裝了滿桶水。

    【遲逢的桶。】他回。

    第二天,遲逢中午去了學校食堂吃飯,吃完還得擠時間去澡堂洗澡,她排隊隨便打了兩個菜。

    宋瑤來食堂的時候碰上她,過來坐她旁邊,看著她盤子:“就吃那么點?你食量好小。”

    遲逢說:“沒有,菜我不愛吃的時候,我就吃得少,愛吃的時候我會吃撐,那天晚上我和靳越……”

    說到這,遲逢噤聲。

    她只是突然想到那天她和靳越吃魚火鍋的時候吃撐了的事情,但根據宋瑤愛八卦的表現來看,她要是跟宋瑤說了,絕對免不了被她想歪。

    果真,宋瑤立刻睜大眼,又開始笑:“你和他怎么了?約會啦?”

    遲逢差點被她的用詞噎到:“約什么會,沒有的事。”

    宋瑤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兩人一起回宿舍,又拎著籃子一起去澡堂。

    好巧不巧,居然在澡堂門口碰上了靳越。

    一般人來澡堂,基本都是拖鞋加寬松舒適衣服的打扮,反觀靳越,仍舊穿著平日穿的衣服,甚至腳上還踩著雙板鞋。

    連拖鞋都沒換。

    右手倒是拎著個很大的袋子。

    遲逢問:“你昨晚不是才洗?”

    靳越“嗯”了聲,“感覺沒洗干凈,以后都中午洗得了,學你。”

    宋瑤抱著籃子,虎勁兒上來,清了清嗓子就問出了口:“靳越,你是不是在追遲逢?”

    澡堂門口寬闊,男女澡堂各在一邊,三個人就站在兩道門中間的位置。

    宋瑤清脆的聲音幾乎產生了一點點回音。

    遲逢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后不可置信地看著宋瑤。

    她瘋了吧……

    靳越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看了遲逢一眼,“聽見沒?”

    遲逢:“啊?”

    靳越面不改色說:“她說,我在追你。”

    這一問,把宋瑤都給整不會了。

    遲逢也挺懵,頓了頓才接話:“她是跟你開玩笑的。”

    靳越卻似乎沒打算放過她,接著問:“你自己說,我追你了么?”

    宋瑤看著他這樣,呆住:“我去……反客為主啊這是。”

    以前只知道他高高在上不好接近,沒成想,也是個喜歡逗別人的。

    遲逢忙說:“沒、沒追。”

    靳越又看宋瑤:“聽見了?她說我沒追她。”

    宋瑤哪還敢說什么,忙說:“是是是,聽見了聽見了。”

    “況且……”靳越接著說,“她不早戀,追也沒用。”

    直到靳越轉頭進去了,宋瑤還在琢磨他到底幾個意思。

    遲逢打了她一下:“你還真問。”

    宋瑤笑著說:“這不是你在這我才敢問的,要是以前我可不敢,現在的他,比以前有人味兒多了。”

    遲逢客觀評價:“他只是性子冷,人其實很好的。”

    “他人好?”宋瑤覺得可一點也沒有,“哪里好,我好不容易大著膽子直接問他,就是為了看看他無措害羞的表情,想想我簡直是在做夢。”

    宋瑤又補上一句:“哇,他真的,心機好重!”

    說到這,她又說:“只不過確實,他對你是挺好。”

    當晚,遲逢收到靳越的消息,下去拿她的桶,桶里已經裝好了半桶熱水。

    靳越見到她,問:“你一個人下來的?”

    遲逢“嗯”了聲,“你幫我打好了?謝謝。”

    他看著桶,“你腿能行嗎?要不然還是我幫你拎上去。”

    遲逢:“昨晚你不就沒成功進去?”

    靳越逗她:“今天應該能行,這樣,我就跟宿管阿姨說,我是你哥。”

    “腿能彎,別操心了,哥。”

    遲逢說完,拎著桶進宿舍了。

    靳越原地站著,看著空空的樓口,腦子里只有剛剛她喊那聲“哥”。

    忙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飛逝。

    在緊張的學習中,一切的情緒似乎都會變得異常敏感。

    朱婷婷模考成績很差,每天話也不說,只知道埋頭寫題。

    遲逢不知道怎么開導她,也沒這個能力,她連自己都顧不好。

    數學還是好難,寒假的時候,她咬咬牙,偷偷跟媽媽念了一嘴,想去補習。

    葛玉婷同意了,只是囑咐她:“別累壞了。”

    遲逢搖搖頭:“我這算什么,別人都比我努力多了,我同桌吃飯五分鐘解決,除了吃飯上廁所,別的時間都在寫題,就連年級第一,都每天寫作業寫到快十一點才回宿舍。”

    靳越上次模考考了全市第三,他臉黑了兩三天,也開始認真寫作業了。

    葛玉婷不知道年級第一就是靳越,她看著遲逢,覺得心疼,勸了一嘴:“孩子,不用那么努力也行的,你盛叔叔事業做得還不錯,退一萬步講,以后要是你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去他公司隨便干點什么都行。”

    遲逢搖頭:“我不。”

    葛玉婷沒再說什么,給她交了報名費,把人送進了近乎一整個寒假都開課的補習班。

    遲逢去補習班上了幾天課,過上了被數學支配的日子。

    課后時間除了寫數學作業,還得鞏固別的科目,幾乎所有的空余時間都用來寫卷子了,忙得近乎沒時間理任何人。

    朗月苑。

    靳越吃完飯,拉著拼拼去遛,拼拼哈著氣竄來竄去,靳越對小狗從來都是放養心態,想干什么都隨它去。

    別吃屎就行。

    他摸出手機,看他和遲逢的對話框,對話還停留在前天,他和陳胤之他們幾個吃完火鍋出來,問她吃沒吃飯,她過了很久才回一個“吃了”。

    也不知道問問他吃沒吃,冷淡得要命。

    后來,他沒給遲逢發消息,遲逢就真的像想不起來他一樣。

    他嘆了一聲氣,發消息問陳胤之:【網吧,去嗎?】

    一退就是一輩子:【補習呢,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閑。】

    靳越擰眉:【江宇和甲魚也補?】

    一退就是一輩子:【甲魚陪顧瑩補英語,江宇好像也跟他女神一起補課呢,遲逢呢?】

    靳越:【她在哪關我什么事。】

    回完消息,他點開和遲逢的對話框,看了半天,沒打字。

    拼拼在前面扯著繩子,哼哼唧唧。

    “你還有脾氣了。”天氣太冷,靳越手心被繩子摩擦得生疼,他垂眼看了眼手心,跟著拼拼往前走了兩步。

    手機一震,陳胤之又發了消息過來。

    【鏈接:寒假就來這里玩!】

    一點開,是某個游樂園的宣傳廣告,他劃動著圖片,在看到某張夜晚雪地煙花照的時候停住。

    陳胤之又說:【別嘴硬,說不定她也不補課,帶她玩去啊。】

    靳越幾乎沒多想便買了兩張票,隨后發消息給遲逢。

    【國慶不是說陪我去游樂園?】

    遲逢這次倒是回得很快:【不好意思……】

    靳越:【明天去?】

    他發出這條消息之后,把手揣進衣兜,捏著手機,腳漫無目的踩著雪。

    等手機震動。

    過了很久,遲逢都沒回。

    他不耐煩,她到底忙什么呢?

    等拼拼玩夠了,又撒歡一樣跑出去時,口袋里的手機終于震了震。

    靳越拿出來一看。

    走走:【不好意思,我上數學補習班,實在太忙了,去不了,高考完我請你玩可以嗎?】

    靳越氣笑了,在雪地里迎著風,把剛買好的,還很熱乎的兩張票給退了。

    第20章  還不如做個拼拼。

    等靳越把狗遛完, 再回家時,他才動著慢慢回溫的手指,打字回陳胤之。

    靳越:【她補課。】

    遲逢上個補習班, 似乎就像是想要把花掉的每一分錢都給學回來那樣, 看手機的時間都靠擠。

    而陳胤之這二世祖和她完全不一樣, 像是根本沒聽課, 幾乎消息才發出去, 他就立馬回復:【才回我,她補課你打聽打聽在哪補啊, 直接莽過去, 坐她同桌。】

    靳越:【她補數學。】

    陳胤之:【補數學怎么?看不起補數學的?】

    靳越:【我考滿分,補什么?】

    陳胤之:【人住校你住校,人補習你也補習不就得了, 不就是追人么,管這些,還讓你裝上了。】

    靳越窩在沙發里, 慢吞吞打字:【住校確實節省時間,住就住了, 補數學對我有什么好處?不如在家睡覺。】

    陳胤之:【我靠,你這個資本家的兒子, 好他媽冷血……】

    鄒琦和靳林出去了, 靳越沒開大燈, 燈帶柔和的光打下來,似乎暈得他眼眸更為漆黑。

    冷血嗎?

    他向來如此,做什么先考慮自己。

    腦子里突然冒出來遲逢的臉。

    他垂著眼, 心想,明明她更冷血才是。

    人約不出去, 消息也不愛回。

    心情實在說不上好,他煩躁著,偏頭去看小花園里的小邊牧,小聲嘀咕:“做什么人,還不如做個拼拼。”

    拼拼玩著玩著似有所感,抬起狗頭看著靳越,偏了偏腦袋。

    一副天真單純的狗樣。

    靳越短促地笑了下。

    算了,拼拼又有什么錯呢?

    他莫名其妙就有了脾氣。

    就好像……

    遲逢一不理他,全世界就都有錯。

    那年,西臨的雪很厚。

    驕傲的少年動了心,倒也沒丟掉自己的驕傲。

    過年前兩天,何嘉裕爸媽在趕飛機,一大伙人又到何嘉裕家玩。

    靳越新買了一臺switch和一堆游戲卡帶,何嘉裕連了電視,在那研究,其余的人仍舊在玩三國殺。

    何嘉裕問:“你都買了什么游戲?”

    “馬里奧賽車,這個可以多人玩,還有雙人成行、塞爾達……”

    何嘉裕翻著靳越的卡帶盒,“喲,還買了星之卡比,買來跟遲逢一起玩的吧。”

    靳越眼皮子都沒抬,擺弄著手柄:“沒有的事。”

    “從那次和譚俊打完架之后,你身上但凡是哪兒破了口子,不都貼的那個粉色創可貼么,之前遲逢給了你一盒是吧。”

    靳越懶洋洋回:“又誰跟你說的。”

    何嘉裕看著他:“我就是知道,怎么樣,用不用把她叫過來一起玩?”

    靳越手上動作停了,沒說話。

    何嘉裕一笑,放下手上的卡帶,從小花園出去,去對面敲門。

    靳越看都沒回頭看一眼,只聽見顧瑩在后面問:“他去對面干嘛?”

    陳胤之說:“叫遲逢吧。”

    “叫她來干嘛?”

    “你管呢?”

    又吵起來了。

    靳越直接屏蔽后頭的聲音,設置好之后,放下了手柄,坐到沙發上,也沒什么心情玩手機。

    沒一會兒,何嘉裕回來,看見顧瑩和陳胤之臉色都不好,估摸著又吵架了。

    他沒心思勸架,走到靳越旁,問:“設置好了嗎?”

    “好了。”靳越往他身后看,沒見人。

    何嘉裕明白他想知道什么,偏偏故意不提遲逢:“那等他們殺完這把,可以開始過來賽車了。”

    靳越看透了他慣是蔫壞的樣,直截了當問:“不是去叫人了?人呢。”

    何嘉裕一副故意等他問的表情,說:“回老家過年了。”

    說完,他補了一句:“就她一個人回的,她媽在這跟后爹過,我剛看到,她家里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親戚。”

    靳越看她一眼:“問你了嗎?”

    何嘉裕笑得挺不懷好意:“行,我話多,我陳胤之上身了行了吧。”

    陳胤之在后面格外敏感聽見自己名字,喊著:“我怎么了?你說我壞話?”

    沒人理他。

    自打期末考過后,靳越似乎一次也沒見著她。

    一次也沒有。

    他呼出一口氣,起身:“悶得慌,出去透透氣。”

    到了小花園,他揣著兜,仰脖看著遲逢房間的窗戶,窗簾沒拉上。

    過了好半天,他摸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給遲逢發過去。

    【圖片。】

    【窗簾沒拉。】

    明知道她不在。

    想找她,倒是什么都能成為借口。

    遲逢回得挺快:【沒事的,我回洛平了,在這過年,好冷好冷,比西臨還冷。】

    靳越一笑,亂七八糟的情緒似乎都散了沒影,他問:【沒戴圍巾?】

    遲逢:【今天跟我發小打雪仗,沒戴。】

    靳越不笑了:【打雪仗?黃毛在嗎?】

    遲逢:【秦猛?他沒在,都是以前的同學,好好玩。】

    【圖片。】

    靳越點開圖片一看,寬闊的場地,似乎是某個老舊中學的操場,畫面上,大家穿得很多,都在奔跑,像一個個蠶蛹。

    挺多男生的。

    他想起來在他很皮的小時候,應該是初中?

    他和陳胤之、何嘉裕和江宇一起去外頭打雪仗,特意沒帶上顧瑩和周曉蕓,怕她們打出脾氣,哭。

    當時,江宇沖一個高中的學姐脖頸丟雪球,就把人凍得直哭。

    他打字,問她:【打急了會哭么?】

    遲逢:【不哭,誰打雪仗能哭。】

    靳越唇角勾出個笑:【挺厲害。】

    消息發出去,風順著他脖頸涌進來。他收回手機揣兜里。

    他在說什么?

    到底厲害在哪了……

    另一頭,遲逢微喘著,挪到操場邊沿的臺階上,用手蹭出一小塊干凈的地方,坐下去。

    她捏了捏快被凍僵的手,把臉半埋在領口里,打字問靳越:【你在哪過年?】

    靳越回:【就在西臨,應該會去我外婆家。】

    那頭,朱思琳腳一滑摔到地上,遠遠就能聽見她的笑聲。

    遲逢笑著,收回視線垂眼打字:【好久不見。】

    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新年快樂。】

    靳越:【你才知道見你一面有那么難么,女明星。】

    遲逢:【我可不像你,不學習都能考好。】

    靳越垂著眼,掃了一眼那句“新年快樂”:【后天才過年,到時候再跟我說。】

    遲逢笑了笑,回他:【行。】

    朱思琳也玩累了,拖著步子跑過來,臉變得紅撲撲的:“祝超他們幾個,就知道盯著我打。”

    “好累,你坐么。”遲逢說著就要伸手拍身旁的雪。

    朱思琳搖頭,過來拽她:“走了,吃小火鍋去,我都要餓死了。”

    遲逢起身,問:“還有誰?”

    朱思琳挽著她胳膊,兩人一起往出走:“大家都一起,只不過你到時候注意點,別跟劉宇揚坐一塊,他對你有心思,誰不知道。”

    遲逢說:“那都多久前的事了,高一吧。”

    “你是不知道,后來他還老提起你。”

    遲逢沒什么情緒地說:“提起我干嘛,提也沒事。”

    高一有段時間,劉宇揚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霸總強制愛的小說看多了,天天放學都跟在遲逢后面,強行送她回家。

    后來還是秦猛給解決的。

    那段時間她挺怕,但現在,連盛華庭那種人都見識過了,遲逢也就沒什么感覺了。

    一伙人一起吃完旋轉小火鍋之后,聚到了旁邊的財富小廣場。

    “快快,我們拍個合影。”

    “沒支架啊。”

    朱思琳提議:“劉宇揚個高,劉宇揚去拍。”

    劉宇揚本來正往遲逢旁邊靠,一段時間不見,遲逢出落得更漂亮、也更引人注目了。

    他挺后悔高一時候做的事,想找機會跟她道歉,她卻老躲他,今天一直沒說上話。

    聽見朱思琳這話,他愣了愣。

    祝超又催:“揚子,快點的,拿我相機去,來。”

    “行,我給你們拍。”劉宇揚認命拿過相機,走到了幾米遠的位置,恰好可以把所有人都框在畫面中。

    “我們想個口號!”

    “我要畢業!”

    “未來可期!”

    “一起沖,向未來怎么樣?”

    “得了吧你們,要我說,干脆喊:財富快來,一起發財!”

    哄笑一片,最后大家還真這么喊了。

    隨著劉宇揚按下快門,畫面定格。

    所有人都在笑,帶著對未來無畏的憧憬,似乎已經拋開一切的煩惱。

    錦怡灣。

    大冷的天,一群人沒一個會做飯,最后是外賣點了火鍋,菜和肉都是處理好的,拿個家里的鍋煮著吃就行。

    吃晚飯之前,菜點多了,宋瑤也被陳胤之叫過來,一進門,她四處看了眼,沒見著遲逢。

    靳越一個人在沙發上玩塞爾達,她走過去小聲問:“你不找遲逢玩?”

    “回老家了她。”

    “哦,那你豈不是見不著她了?”

    靳越眉梢抬了抬:“也不一定。”

    宋瑤又開始琢磨,幾個意思?

    靳越問她:“玩游戲么?”

    宋瑤擺手:“我不會這個。”

    “行。”他繼續玩。

    宋瑤又起身,去和陳胤之打招呼。

    周曉蕓看在眼里,碰了顧瑩一下:“宋瑤和靳越看起來還挺熟。”

    顧瑩沒說話,但她知道為什么。

    等一頓飯吃完,漆黑籠罩下來,燈火漸明,何嘉裕抬出一箱精釀,“來點兒?”

    陳胤之點頭:“這個好喝。”

    何嘉裕問顧瑩:“小顧,喝不喝?”

    顧瑩點點頭:“喝。”

    周曉蕓也舉手:“我也要喝。”

    江宇往靳越面前放了個杯子:“滿上。”

    靳越把杯子推開:“不喝。”

    陳胤之:“是不是男人?”

    靳越無所謂道:“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也可以不是人。”

    何嘉裕:“就喝一點,傷不了你金貴的身體。”

    靳越:“傷得了。”

    宋瑤也把面前的杯子推開:“我也不喝了,怕待會吐了。”

    陳胤之:“沒事,要是真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宋瑤毫不留情道:“算了,你醉得最快。”

    靳越和宋瑤兩個喝酒的沒繼續在飯桌陪著他們,過來客廳這邊坐著。

    各占一邊沙發,各玩各的手機。

    宋瑤突然說:“靳越,看見沒,遲逢發朋友圈了。”

    靳越聞言,切掉正在刷的app,點開微信朋友圈,一眼就看見了遲逢發的那條。

    文案是:【打雪仗好冷好冷。】

    配圖三張。

    第一張,她手上捏著個雪球,指尖凍得通紅,背景是雪地。

    第二張,下午她給靳越發過的,她同學們奔跑著打雪球的那張。

    第三張,十幾個少男少女高興地對著鏡頭齜牙比耶。

    遲逢站在第一排,頭發有點亂。

    靳越把照片放大,看她。

    她挽著她發小的手臂,眉眼彎彎,笑得很開心。

    靳越又把照片放大,挨個看那些男生,沒一個帥的。

    放心了。

    宋瑤見靳越沒反應,小聲說:“她這表情,看起來玩得好開心,誒,你今天怎么不跟他們喝酒?”

    靳越隨口答:“不想喝。”

    實則,是不敢喝。

    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哪,喝到第幾杯,喝到什么程度會開始失態,會忍不住給她打電話。

    甚至,忍不住就說點什么。

    ……

    遲逢昨天打雪仗玩太累,睡了個懶覺,九點多才起。

    沒成想一起床就接到個電話,是她表妹葛喜雙打來的。

    葛喜雙問:“姐,在干嘛?”

    “剛起床,表哥回家沒?”

    “沒回,你能過來陪我過年嗎?”葛喜雙嗓音里帶著點郁悶,遲逢一問才知道怎么回事。

    舅舅舅媽昨晚開車跑貨,本想拉完這趟就收工過年,誰知出了車禍。

    眼下兩人都進了醫院,對方還鬧事。

    她哥哥葛源在外地當消防員,年假輪休,年后才能回。

    葛喜雙比遲逢還小一歲,又有個哥哥,自小沒遇過事,一下慌了神。

    這下葛源不回來,家里親人就只剩下葛玉婷。

    葛玉婷又歷來都不怎么靠譜,眼下剛和城里大老板結婚,自然不可能回來過年,于是,葛喜雙自然就想到了遲逢。

    遲逢在電話里頭安慰了她幾句,洗漱完下樓去找爺爺奶奶說要過去舅舅家過年的事。

    爺爺奶奶一聽,忙囑咐她注意安全。

    舅舅家在隔壁一個叫寧川的縣城,一小時車程,遲逢買了客車票,一個半小時后,遲逢到了寧川客運站,葛喜雙來接她。

    遲逢差不多一個學期沒見葛喜雙,葛喜雙個子已經比她還高了些。

    她打小就漂亮,這會兒更是讓人移不開眼。

    一看見遲逢,葛喜雙就小跑過來:“姐。”

    遲逢看見她也挺意外的:“你怎么不在醫院待著照看舅舅舅媽?”

    “這會兒沒打針,我媽讓我來接你。”

    遲逢問:“他們傷到哪了?”

    兩人挽著手小跑出客運站:“我媽肋骨骨折,我爸就是一點皮外傷,被安全帶勒的胸口疼,他能看著我媽,放心。”

    說完,她又說:“你能來真的太好了,明天就過年了,我爸媽都在醫院,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

    遲逢聽見這話,笑了:“你都比我高了,還指望我?”

    葛喜雙也笑:“個子是比你高,但我沒你經事兒,嚇死了昨天。”

    她一直覺得遲逢挺厲害挺堅強的,自小就對遲逢挺依賴。

    遲逢拍了拍她安慰道:“沒事啊,只要人沒事就什么都不怕。”

    葛喜雙點點頭,兩人馬不停蹄往醫院趕。

    進屋的時候,病房莫名多了個高個男人。

    葛喜雙掃了一眼,以為是隔壁床位老人的兒子,心想這人還挺帥,不免又多看了兩眼。

    對方看過來,視線對上,她只覺這人眼眸深邃,深不見底。

    她忙移開視線,攥了下手。

    是個酷哥。

    她最喜歡的那款。

    遲逢瞧著男人腳邊的水果和牛奶,視線頓了頓,他站的位置顯然離舅媽的床位更近。

    舅媽見到她倆回來,沖遲逢笑笑,隨后喊葛喜雙:“小雙小逢,你哥哥他戰友來了,快叫哥哥。”

    葛喜雙舔了舔唇,看過去,視線對上的那秒,她喊人:“哥哥……”

    遲逢看過去,叫人:“是蔣哥吧?你好,我叫遲逢。”

    “你好,蔣奕川。”

    葛喜雙小聲念叨著他的名字,心想,原來他就是葛源經常跟她提起的蔣奕川。

    以前覺得這名字也就一般好聽,見到人之后,她覺得,這名字還挺不錯。

    遲逢挺納悶地看著葛喜雙,她純社牛,每次見到陌生人都能問一堆問題,話多得要命,今天卻啞巴了。

    遲逢小聲湊到她耳邊問:“不是喜歡酷哥?怎么不說話?”

    葛喜雙也小聲說:“不知道說什么,他幾歲了?說不定,有女朋友……”

    “跟表哥一樣的話就是23歲。”

    “大我六歲。”葛喜雙挺喪氣,“肯定有女朋友。”

    遲逢沒說什么,還真不一定。

    蔣奕川沒再管她們兩個小孩,只跟舅舅說:“叔叔阿姨,你們身體怎么樣?葛源那邊走不開,我過來看看。”

    舅媽因為疼痛,聲音很輕:“沒什么大問題,只是那些鬧事的……”

    “我就住旁邊酒店,叔叔您記一下我電話號碼,他們如果再來病房鬧,就給我打電話。”

    剛在路上遲逢就聽葛喜雙說了,舅舅是主責方,報了保險也賠了錢。

    但對面的人很混,雖沒受什么傷,但仍舊獅子大開口,得理不饒人,已經過來鬧了兩次事了。

    葛源拜托蔣奕川過來,估計就是為了解決這事。

    遲逢松了一口氣。

    舅舅答應著,忙掏出手機:“誒,誒,麻煩你,你電話多少?”

    蔣奕川報了號碼,蔣奕川交代完就走了。

    轉天就是大年三十,但舅媽的狀況完全沒辦法回家,舅舅也抽不出空去做飯,思來想去,不能怠慢了蔣奕川,于是打電話在寧川最好的飯店訂了一桌年夜飯。

    兩人一起去打熱水。

    葛喜雙在水房跟遲逢說:“我爸終于不省了。”

    遲逢也笑:“蔣奕川過來,舅舅可以放心不少。”

    葛喜雙點頭:“確實,他看起來就很壯。”

    遲逢“誒”了聲,問:“他電話,你要不要?”

    葛喜雙轉頭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有,你記了?”

    遲逢笑說:“剛他跟舅舅報的時候我記了。”

    葛喜雙伸手摸衣服口袋里的手機,又猶豫:“不要了,我又不敢打。”

    “但你可以加微信,有時候聯系不上表哥,可以問問他情況。”遲逢幫她把借口都給找好了。

    葛喜雙記上了他電話號碼,嘴上說著:“再說吧……”

    轉天,守著舅媽打完針,遲逢和葛喜雙就領了幾個任務。

    回家里放鞭炮、掛燈籠、換春聯。

    兩人買好東西跑回家里,光是第一項就沒辦法完成。

    遲逢和葛喜雙蹲在地上看著鞭炮,遲逢捏著個打火機,搜索著“鞭炮點火的正確方法”。

    “你敢了嗎,姐?”

    遲逢手心捏出汗來:“我試試啊……”她咽了咽嗓子,“快,你讓開點兒。”

    隨后把手伸過去引線旁,拇指按了兩下打火機。

    手機突然一震,嚇得遲逢立馬站了起來,葛喜雙被她這動靜嚇得捂住耳朵彈開一步,才發現炮仗根本沒響。

    遲逢搓了搓手,點開微信一看,是靳越。

    他問:【干嘛呢?】

    遲逢回:【點炮仗。】

    靳越:【敢點么?】

    遲逢老老實實:【不敢……】

    靳越一時間沒回她。

    葛喜雙笑著說:“要是我哥在就好了,他要在,咱哪用受這苦?”

    遲逢看著她,想到個主意,撥出個電話。

    沒一會兒,蔣奕川就到了舅舅家。

    葛喜雙瞧見他來,一時間像個悶葫蘆。

    蔣奕川沒察覺,只以為她的性格和葛源說的不一樣,他輕而易舉點了炮仗,還順便把掛燈籠和貼對聯的活兒給攬了。

    葛喜雙看了眼時間,才一點,離吃飯還有很長時間,醫院里又有她爸在守著,她想了想,干脆招呼遲逢和蔣奕川進屋打撲克牌。

    西臨,客運站。

    靳越坐在車上,氣味難聞得緊,他吃過暈車藥,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眼睛瞧著窗戶外頭兩個拎著行李的行人。

    今天客運站大部分車都停運了,車上也只寥寥幾人。

    旁邊一個阿姨問他:“小伙子,你是在外頭打工的?”

    靳越搖頭:“不是。”

    “那你大過年的去洛平干什么?還一個人。”

    靳越答:“送點東西。”

    阿姨見他手上拿了個深色的線圈本,覺得奇怪,沒再說什么。

    靳越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大年三十,熱鬧團圓的節日。

    他莫名其妙,覺得她一個人回老家過年,挺可憐。

    于是臨時起意看了票。

    可偏偏,別的地兒都停運,西臨到洛平還有往返的兩趟車有票。

    他沒別的想法,看她一眼就行。

    于是,找了個要和陳胤之去網吧的借口,跑到了開往洛平的大巴車上。

    五分鐘后,車子已經開到了路上,靳越接到了陳胤之的電話。

    “你跟阿姨說,跟我去網吧了?”

    “嗯。”

    “哎喲我的大少爺,你去哪了啊,我剛跟我媽去買鞋,商場里碰上阿姨了,問我不是和你去網吧么?我趕緊說,我為了買鞋鴿了你。”

    靳越卻像并不著急那樣:“行,知道了。”

    陳胤之:“不是,你到底去哪了,這可是大過年的。”

    靳越:“洛平。”

    陳胤之:“靠!”

    “她東西落我這兒了。”他說得倒是輕飄飄的。

    陳胤之“切”了聲,“說什么鬼話,什么東西那么著急,大過年都得跑去送。”

    客車味道難聞,靳越懶得說話,說了句:“少管。”

    電話掛斷,靳越瞇了會兒,很快便到了洛平客運站,他打車直接去了遲逢奶奶家。

    返程的車一小時后開回西臨,他看了眼時間,還挺充足。

    出租車駛過縣城小道。

    低矮的電線、狹窄的街道,老舊的房子,緊閉房門的小吃店……

    只有地上燃放過后剩余的鞭炮紙是鮮明的。

    靳越摸出手機,給遲逢發消息:【鞭炮點完沒,你人在哪?】

    出租車停下,靳越付了錢下車,遲逢回過來一條消息:【讓一個酷哥幫忙點了,我在我舅舅家,打撲克牌。】

    哪又冒出來個酷哥?

    靳越擰了下眉,接著打字:【你舅舅家又在哪?】

    遲逢:【在寧川。】

    他盯著遲逢發過來這條消息,是個他并沒聽過的地名,點開手機搜了下地圖,距他所在的位置60公里。

    靳越站在遲逢奶奶家門口,捏著手機,氣笑了。

    遲逢爺爺拎著串鞭炮出門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他家門口發愣的男生。

    他認出是上次見過的,遲逢的那個同學,年級第一,于是沖他“誒”了聲。

    靳越抬眼看過來,表情挺難看。

    遲爺爺問:“小伙子,在這干什么?”

    靳越走過來兩步,把手上的東西給爺爺遞過來:“這是遲逢的筆記本,我路過這里,麻煩您給她一下。”

    遲爺爺接過本子,笑瞇瞇地:“謝謝你啊,大過年的還麻煩你送一趟,年后她一回來我就給她。”

    靳越點頭:“行。”

    遲爺爺又說:“她本來要在洛平過年的,昨天她舅舅舅媽出車禍,家里沒人照應,她就趕過去了,等她回學校我再讓他好好謝謝你啊。”

    靳越扯出個笑:“不客氣。”

    又補了句:“我爸媽有事過來這邊,我順便送一趟。”

    聊了幾句天,遲爺爺非進屋拿出一小袋茶葉,讓靳越帶回去給他爸爸喝,說是自己種的。

    靳越接過這袋用塑料薄膜封口袋裝好的茶,想到靳林平時喝的那些包裝精美的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道了聲謝。

    遲爺爺在門口擺好鞭炮,以為靳越馬上就走,打過招呼,點完便進了屋。

    風呼呼地吹,靳越的耳朵被炸得生疼。

    拿著茶葉的手沒辦法揣進外套口袋,冷得生疼,站在路口等出租的時候,他摸出手機,沒忍住,給遲逢發了條語音——

    “你身邊哪來那么多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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