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氣場不和,自打第一天和盛華章的親戚鬧不愉快開始,遲逢便覺得,但凡有碰面的機會,她總是會被這幾人有意無意地刺上幾句。
葛玉婷自然是看出來了,幫著遲逢回懟了一次,得到的便是盛華章無盡的訴苦。
“玉婷,你得理解咱姐,我媽生了我弟弟就去世了,我爹又得病。我能念書,能出人頭地全靠我姐種莊稼,她這一輩子很不容易。”
遲逢在旁邊聽著盛華章把他以前小時候的事情翻出來一件一件講著,有些走神。
直到盛華章點到她:“走走,你也大方點,我姐沒文化,你就別跟她計較了。”
遲逢點頭,“知道了叔叔。”
葛玉婷事后寬慰她:“等國慶放假媽媽帶你出去,不跟他們待在一起。”
過了兩周,遲逢覺得確實也沒什么,她每天一大早便出門,回到家都快十點了,她每天一回來就借著寫作業的借口跑到房間,基本不會跟這些親戚有接觸。
很快,又到了周日,學校放半天假下,遲逢又有點犯難。
她不想在家,又不知道要去哪。
前面兩周,她跑到便利店門口的小桌上寫了一下午作業,路過的人幾乎都在看她。
她查了下附近的圖書館,都挺遠。
遲逢想了想,去了兩公里外的一家咖啡店。
她點了一杯拿鐵,拿出卷子做了起來。
正入神,余光瞥見對面坐下個人。
桌子不大,近乎被她全占了。遲逢不好意思地抬眼,愣了愣。
挺眼熟。
男生笑著,左右看了看,“一個人?”
遲逢點頭,“對。”
想起來了,上次在公交站碰上的那個,譚俊。
靳越說他是渣男。
譚俊半趴著,“怎么跑我家這邊來了?”
“來寫作業。”
譚俊點點頭,“有沒有不會的,我教你。”
遲逢搖頭,心想他怎么還不走,她還要寫作業……
“不用了,有答案,我能看懂。”
“這么生分啊。”
“沒有。”
“行,不打擾你,我去買咖啡了。”說著,他起身去了柜臺。
遲逢低頭,接著寫,不多時,譚俊又回來了,他端著杯咖啡,直接坐在遲逢右手邊,順便遞過來一個小草莓蛋糕。
“不用了,謝謝。”
“就是買給你的,我不吃蛋糕。”譚俊靠在椅子上,掏出手機,“你接著寫唄,我不打擾你。”
遲逢無奈:“你不吃你買了做什么?”
譚俊眼神里帶著些許曖昧,瞧著遲逢,“你不知道?”
“不知道。”遲逢繼續寫,語氣也變得硬邦邦的。
過了幾分鐘,他抬手,拉了拉遲逢衣袖,遲逢思路被打斷,抬眼迷茫地看著他。
譚俊笑出聲,“炸毛了?你怎么那么可愛啊?”
遲逢:“……”
本來就煩。
遲逢自小就被教育不能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詞,聽見靳越說這人是渣男的時候,她還有點不信。
這會兒見他賴著不走,在這里騷擾人,遲逢簡直要炸了。
她起身端起譚俊買來的小蛋糕,另一只手搶過他拿在手里的咖啡,走過去放到了店里斜對角的那張桌子上。
回來時,發現譚俊正沒正形地坐著,拿她卷子看。
遲逢擰眉,抽回卷子,耐著性子說:“別打擾我可以嗎?”
“俊總,被拒了啊?”
“不行啊你!”
門口突然傳來兩個男生的起哄聲,這兩個人遲逢并不面生。
她之前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路過28班走廊,這兩個人靠在欄桿上盯著她,嘴里不知道在議論什么。
當時,他們的眼神讓人很不舒服,現在自然也是。
譚俊起身,聲音里帶了點慍怒:“邊兒去。”
隨后低頭,看著遲逢說:“那加個微信,加個微信我就不打擾你。”
“不加。”遲逢挺煩的,干脆收拾書包,心想她再也不要來這家咖啡店了。
“妹妹,我們俊哥很溫柔的。”
“你不加,下次可就沒機會了。”
幾聲怪笑被甩在后面,遲逢沒理他們,背上書包出了咖啡廳。
身后,譚俊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
他坐到最里頭那桌坐下,桌上還擺著遲逢拿過來的蛋糕和咖啡。
他掏出煙點燃,吊兒郎當吸了一口。
兩個同伴走過來坐下。
“人是你約過來的?”
“我約什么,微信還沒加上。”譚俊指尖夾著煙,眼見著服務員過來,又狠狠吸了一大口。
“你好,店里不能抽煙。”
他把煙摁滅,笑著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注意,不抽了啊姐姐。”
等服務員走了,旁邊的朋友笑著說,“媽的,還姐姐,蔫兒壞。”
另一人附和:“俊總要是不壞,哪有那么多風流債?”
又是幾聲大笑。
“誒,剛那小姑娘的瓜我聽說了點,吃不吃。”
譚俊來了精神,“什么瓜,她其實沒表面那么乖,愛在外面玩?”
“這倒沒有,準確來說,是她媽的瓜。”
……
那天,遲逢只能回家,晚飯時圍了一大桌,和盛華章的親戚一起吃。
這算是遲逢第一次和他們一起吃飯,飯桌上菜色豐富,大姑卻不時挑些毛病:“這個筍還得吃我們村里自己種的,又脆又嫩,這都老了。”
“是,這還有點苦。”
“我要肉!”童童嗓門很大,他年紀小,還不太會用筷子。筷子上頭還粘著兩粒飯,便伸到碗里攪動起來。
遲逢見狀,沒忍住擰眉。
大姑恰好看見遲逢的表情,不樂意了,“這姑娘高三了是吧?畢業了可以嫁人了。”
遲逢搖頭,“嫁什么人,我還要考大學。”
“女生讀那么多書干什么,最后都是要當家庭主婦的。”
遲逢沒忍住小聲接話:“要這么說,人活那么久干嘛,反正都是要死的。”
大姑聲音一下便揚了起來:“你咒誰死,啊?咒誰死呢!”
遲逢閉了閉眼:“我沒有。”
最后的結果是,吵翻天了的桌子上,盛華章摔了筷子,這才結束這一場爭執。
遲逢當晚躲在房間沒出來,和朱思琳打了一小時電話,郁悶的心情疏解大半,可還是挺煩。
要是她在這里有個朋友,她至少可以把人叫出去一起逛逛街。
她點開微信,瞧著對話框,忽然,在某一個頭像那里頓住。
那晚,在網吧打游戲、在夜風中不顧形象地吃魷魚,似乎已經是她這段時間最快樂的一個晚上了。
但回到班上,她跟靳越也只是最普通不過的同學而已。
只是同學,連朋友都不是。
她倒頭,躺倒在床上,翻開日歷數著時間。
周二下午,遲逢去門口小店吃完晚飯,走回來去小賣部買酸奶的時候,又碰上了譚俊。
遲逢遠遠看見他,視線移開,她不打算打招呼,索性直接進了小賣部。
沒成想,譚俊跟了進來,站在冰柜旁,抱著臂看她。
“躲著我?”
遲逢搖頭,“沒有,借過一下。”
譚俊把路讓開,拿了和遲逢一樣的酸奶,跟了過去,遲逢在結賬,他在旁邊自顧自說:“不是不吃我買的草莓蛋糕?怎么又自己買草莓酸奶喝?看不上我送的?那我可傷心了。”
遲逢沒理他,付了錢,出門走出去。
沒一會兒他又跟上來,“你確定你要走那么快?”
見遲逢眼神都沒給他一個,譚俊直接上手拉她,“你最好聊會兒再走,要不然我保證你會后悔。”
遲逢甩開他,瞪他:“你干嘛?”
身旁人來人往,已經有同學往他們這邊看了。
譚俊倒也不裝了,眼底帶著些許戾氣,平日里戴上的友好面具似乎瞬間被撕下。
“聽說,你媽媽養你養得很辛苦,具體說說,你媽媽到底靠什么養你啊,靠……嫁人?”
“關你什么事?”
譚俊又笑了起來:“怎么樣,怕被同學知道你有個不光彩的媽嗎?這樣,你跟我談戀愛,我替你保密,怎么樣?”
“我媽媽光不光彩還輪不到你來評價,”遲逢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著他,接著說,“但你確實挺人渣的。”
遲逢說完,走了。
譚俊站在原地,舌尖頂了頂腮幫,罵了句臟話。
校門處。
靳越拎著罐可樂,慢吞吞走著。
遠遠便看見個熟悉的身影。
“我去,你們新同學怎么跟譚俊混一塊去了?”
靳越眼見著遲逢跟譚俊說了好幾句話,隨后轉頭走得飛快。
“你看,小姑娘中招了吧,這嬌羞的背影。”
“陳胤之。”靳越連名帶姓叫他。
“誒?什么指示。”
靳越轉頭,看著他:“閉嘴行嗎?”
陳胤之比了個“ok”,“傷心了我要。”
靳越沒理他,人走到走廊上,可樂還沒擰開,不知道在想什么。
遲逢喝兩口酸奶,不知道是因為心情很差還是真的有點變質,難喝到了極致。
她走到教室后面,抬手把酸奶盒重重扔進了垃圾桶里。
一轉頭,瞧見靳越站在外頭,正瞧著她。
視線對上,遲逢扯出個笑沖他打招呼,很勉強。
隨后,便見靳越抬手,比了個“過來”的動作。
“怎么了嗎?”遲逢走出去,隔著走廊,瞧著他問。
兩個女生從他們中間走過去,偷偷打量靳越。
靳越倒是沒管她們,直接問:“剛看你跟譚俊一起,說什么了?”
遲逢眼神躲閃:“沒什么。”
靳越氣笑了,“你行。”
遲逢垂著腦袋:“他不是好人,他是爛東西,我知道的。”
靳越有些詫異,不過也只是一秒,他看出來遲逢沒說違心的話,于是說:“你知道就行。”
遲逢抬眼瞧他,還是很煩,心里亂亂的,她不想再說什么了:“那我可以回去了嗎?”
靳越好整以暇瞧著她:“我又不是教導主任,這不是怕你誤入歧途?”
“什么岐途。”
“早戀的岐途。”
遲逢:“誰跟他戀?惡心。”
靳越徹底放下心來,把人放回座位,慢吞吞拉開拉環喝了幾口可樂,又覺得遲逢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對勁。
等過了兩天,他才知道,那天下午,遲逢為什么會看起來那么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