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課上完,終于可以休息,才開學一周,大家就怨聲載道。
“為什么一周只休半天?為什么為什么!”
“高三好痛苦。”
“網吧我來了!”
“靠,哪借的身份證?”
教室里人越來越少,遲逢把作業和數學練習冊裝書包里,轉頭問朱婷婷,“你回家嗎?”
朱婷婷搖頭,“我家太遠,過節才回。”
遲逢跟她說了再見,背著書包出門,跑向門口的公交站。
這一周都是李叔送她,平日里李叔負責接送盛華章,起床時間不至于那么早,這周因為要接送她,過起了早六晚九的生活。
前天晚上,遲逢回到錦怡灣,和李叔一起進去跟盛華章和葛玉婷打招呼。
盛華章招呼李叔過去,說他辛苦了,要給他漲工資。
遲逢聽完這話,攥了攥手心。
李叔接送她很辛苦,人也很好,能漲工資她很開心,但似乎因為她,盛華章又得多花不少錢。
于是遲逢當晚便叫了媽媽過來她房間,說自己想跟同學一起坐公交上下學,那樣有伴。
葛玉婷自是沒察覺遲逢的想法,隨她去。
不少女生放學后去了精品小店買小東西,男生則是沖向籃球場打球、跑到網吧打游戲。
遲逢一個人去坐公交,孤零零的,旁邊一樣穿校服的高三生,都基本結伴聊天消磨時間。
遲逢站在站臺邊上,抿了抿唇,給朱思琳發消息:【思琳,你在干嘛?】
等了一分鐘,沒回。
遲逢呼出一口氣,四處張望著,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同學。”
遲逢轉頭,看到個白白凈凈的男生,個子挺高。
“怎么了?”
“你叫遲逢?”
遲逢點頭,“對,有什么事嗎?”
男生自來熟地問,“沒有沒有,就是聽說22班轉來一個新同學,剛好沒見過你,所以問問,你坐幾路啊?”
“13路,你呢?”
男生挑眉:“我也是,你一個人嗎?”
“對,你叫……”
男生“啊”了一聲,撓了撓腦袋,“你看我這,都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譚俊,28班的,咱倆以后可以一起回,你坐到哪個站?”
太陽仍舊烈得不像話。
遲逢站在站臺陰影里,仰脖跟譚俊有來有往地聊天,不遠處,何嘉裕正和靳越往網吧去。
“小顧說她也要跟我們一起去。”
靳越視線瞧著某處,腳步頓了頓,心不在焉道:“里頭烏煙瘴氣的,她去干什么?”
何嘉裕說:“她說陳胤之看不上她打的,覺得她菜,她要證明自己。”
靳越點頭,“確實菜。”
“你厲害不就行了,帶帶她。”
“算了,”靳越說,“我帶她你不吃醋?懶得去了,你們玩。”
說著,他沖何嘉裕擺手,“走了。”隨后朝公交站的位置走去。
“干嘛呢,你家司機不是沒來接你?你打車啊?”何嘉裕在后頭喊著,瞧見了站臺邊上正和28班一個男同學“熱聊”的遲逢,再看大步走過去的靳越,忽地笑了。
13路公交車來得挺慢,但譚俊這人自來熟,不會讓一句話掉地上。
才一會兒的功夫,遲逢就知道了他家住的地方、學校附近哪家店最好吃、他學得最好的學科是數學,以及西臨一中的一些八卦和鬼故事。
遲逢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鬼,那個恐怖傳說聽了一半就覺得后背發麻,趕緊捂了耳朵讓他別再說了。
恰好公交來了,遲逢催促他上去。
譚俊笑著上車,遲逢跟在后頭,公交車上滿滿當當,不知道去哪個超市領完雞蛋的大爺大媽全都上了這趟車。
遲逢剛想往后走,便聽見車里一個女生驚呼一聲,“我去,靳越?”
“這是少爺體驗生活?第一次見他坐公交。”
遲逢迷茫地轉頭,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靳越跟在她身后,表情不怎么好。
手指點了幾下手機,他后頭還跟著兩個沒上車的同學。
司機沒好氣地說:“同學,掃碼現金都行,兩塊錢。”
靳越伸手去掃碼,但網差得要命,根本掃不出來。
遲逢點開自己的公交碼,伸過去替他掃了,小聲問他,“你家里司機呢?”
“陽了,怕他傳染我。”靳越隨口道。
譚俊瞧見靳越,臉上笑容僵了僵,往后頭走到車廂中間的位置,拉住扶手。
遲逢也跟著往里走,剛在譚俊旁邊站定,中間突然擠進來個人。
譚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熱,靳越身上也熱烘烘的,遲逢急忙挪開一步,轉頭瞧著車廂。
挺寬的……為什么偏要往這里擠。
這么一來,譚俊壓根沒辦法跟遲逢說話,靳越也像個悶葫蘆,于是一路安安靜靜。
譚俊提前一站下車,跟遲逢說了再見,遲逢笑著沖他招手,轉頭一看,靳越臉色更差了。
“你生病了?”
靳越搖頭,“你要坐到哪個站?”
“下個站,你呢?”遲逢不知道靳越家住在哪。
“跟你一起。”
公交到站,靳越兩步跨下去,唇色變得有些慘白。
遲逢跟下去,試探著問:“你暈車?”
“嗯。”這是他第一次坐公交,鬼知道會有那么難受。
“你等一下。”
遲逢四處看了幾眼,留下這句話就跑出去了。
過了幾分鐘,她拿著一瓶綠瓶的水溶c100過來,遞到他手上。
“我也會暈車,這個很有用。”
惡心的感覺壓不下去,靳越擰開蓋子,仰脖喝了幾口,青桔子味,果真舒服不少。
“謝了,”靳越說著,擰上瓶蓋,邊拎著這瓶沒喝完的飲料往錦怡灣走,邊問她,“譚俊跟你說什么了?”
遲逢想了想,答:“聊天。”
“……”靳越轉頭瞧她,“防備我?”
遲逢無奈,小聲嘀咕:“本來就是聊天,他話好多,我根本不記得他都說了什么。”
聽完這句“他話好多”,靳越擰開瓶蓋,又喝了一口以往他只會覺得齁甜的飲料,隨后正色道,“譚俊在我們年級挺出名,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話多?”
靳越笑了一聲,“老渣男了,話不多點,怎么騙小姑娘?”
遲逢聞言,以為自己聽錯了,“渣男?”
不像啊。
“他小學就開始談戀愛,換女朋友換得很快,還都是挺單純的那種小姑娘,一開始裝老實套近乎,后來就會開始約女生去他家……”
再后來,進了醫院,做人流后鬧到他們班主任那。
他講得隱晦,這些七七八八的他沒說,但莫名其妙有種背后議論別人是非的感覺,挺奇怪。
遲逢聽完,滿臉驚訝,說是吃瓜的猹也不為過,不知道到底在腦補什么。
過了會兒才說:“好我知道了,謝謝你提醒我。”
眼見著到了錦怡灣門口,遲逢瞧他,“難不成你家也在里面?”
靳越站定,“沒。”
遲逢好奇,“那你家在哪?”
“朗月苑。”
遲逢歪了歪頭,瞧著他,“那也不在這邊啊。”
“哦……”靳越挪開視線,不動聲色道,“坐錯車了。”
“要我幫你刷公交卡嗎?”遲逢說著,晃了下手上的手機。
靳越一聽見公交就惡心,擰眉搖頭,轉頭走了。
到家之后,遲逢把譚俊的事跟朱思琳說了,朱思琳立刻打了電話過來,囑咐她一定注意安全。
“你長那么好看,看著又單純,最容易被這種壞男生看上。”
遲逢笑說,“我媽媽身邊來來往往那么多男的,我沒那么傻,也不相信男人。”
“那也不是吧,提醒你的這個男同學不是很好嗎?”
遲逢垂著眼,沒應聲。
確實好,但她自知他們云泥之別。
現在有同窗情,還能交流幾句,到了大學,自然就各自換了天地。
也不知道媽媽能和盛華章撐到幾時。
正說著,門被敲響,葛玉婷在外面說著什么,遲逢掛了電話,轉頭“誒”了聲。
葛玉婷手上拿著幾條裙子走進來,笑著沖遲逢說,“走走,快,試試這幾條裙子。”
自打初中起,遲逢平日里便很少穿裙子,基本怎么舒服怎么穿。
她看著葛玉婷手上的裙子,說不喜歡是假的。可心里莫名開始計算它的價格。
她笑著接過,“媽,怎么突然給我買裙子?”
“下午五點我們跟你盛叔叔一起出去吃飯,你趕緊試試。”
心底的雀躍被澆滅,遲逢點了點頭,“好的。”
葛玉婷最后給遲逢穿的是一條小白裙,據說這次一起吃飯的都是大人物,萬萬馬虎不得。
遲逢問:“我能不去嗎,我怕我說錯話。”
葛玉婷笑著說:“你能說錯什么話,只是帶你去吃點好吃的,放輕松就行。”
遲逢稍稍放心,又被帶到書房,葛玉婷讓造型師給遲逢盤了個精致的頭發,甚至化了淡妝。
至于葛玉婷和盛華章,更是有近乎把家當都搬出來穿在身上的架勢。
遲逢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大人物,需要全家人盛裝打扮去見。
下午,遲逢跟著葛玉婷進了裝修精致的中式餐館,等著客人來。
半小時后,遲逢后背發麻,坐立難安,想出去透氣,可盛華章出去迎人前交代她們,要在包廂里等著。
她轉頭往窗外瞧,假山流水,幾片蓮葉底下鉆了幾尾金魚,被驚得四散游開。
門在這個時候被推開,伴隨而來的是盛華章談笑的聲音。
遲逢瞧見葛玉婷挺直的腰背,也跟著稍微站直了些。
隨后便看見進來了兩男兩女,衣著舉止皆得體,神態間全是上位者的自如。
“方總,你家公子今天怎么沒一起來?”
“出國念書了。”
“這是方總……”
盛華章給雙方介紹著,遲逢卻瞧著門口最后進來的那人愣了神。
中午,他作為同學,才善意提醒過她譚俊不是什么好人,僅僅過了幾個小時。
他搖身一變,成了她家的座上賓,她攀不起的貴客。
靳越一身休閑打扮,寬松t恤底下是一條工裝褲,隨性的模樣,顯然并未將這頓飯放在心上。
遲逢視線對上他的,一時間忘了要像葛玉婷交代的那樣,微笑待客。
反而,看著他,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