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逢放下書包之后,拿出紙巾和濕巾,往后頭看了眼,想給靳越送去,剛她放置物架的時候盯著桌子看了會兒,臟得要命。
沒成想他已經拿著抹布仔細擦了起來,眉頭近乎擰成一個結。
遲逢想到剛才他困得要死但還是不往欄桿上靠的畫面,心想這人怕是有潔癖,這下心里更過意不去了,轉過頭來,憂心忡忡收拾桌椅。
擦完之后,更覺得坐立難安。
班里的人越來越多了,幾乎每進來一個人就要看她。
再加上這個座位原本是靳越的,現在她占了他的位置坐在這里,幾個男生進來的時候甚至看了好幾眼門口貼好的座位表確認,眼里的八卦快要收不住。
遲逢不得不轉移注意力,拿出語文書集中精力背了會兒詩,教室逐漸變得吵鬧,肩膀被人拍了下,“麻煩讓讓。”
遲逢轉頭起身,是個戴著眼鏡的女生,視線對上的瞬間,女生沖她笑了笑,隨后從書包里掏出一疊紙巾來。
遲逢看出,這似乎是各種小飯店桌子上給客人擦嘴的紙巾,估摸著是無數次吃飯的時候收集的,白色夾雜著黃色,尺寸還各不相同。
女生草草擦了幾下,遲逢把桌子上的濕巾推過去,“你要嗎?”
對方頓了頓,看向她的眼神中含了幾分感激,小聲道謝,“謝謝。”
“不客氣。”遲逢笑笑,坐下前,往后看了眼靳越,他正趴在課桌上補覺,預備鈴恰好響起,遲逢見他動了動,忙移開眼,卻不防與坐在座位上正照鏡子的顧瑩對上了視線。
遲逢很輕易便察覺了那雙眼睛里直白的敵意,愣了下,轉過頭來,坐下。
課間操前一節課恰好是李衛東的,下課之后,李衛東拍了拍手,“放了快一個月暑假,你們別在家穿展現個性的衣服穿習慣了,忘了不穿校服是要扣分的。我看好幾個穿著牛仔褲的。”
“沒穿牛仔褲。”
“記著呢,忘不了。”
幾個后排的男生邊說著邊從桌洞里拿出校服褲,慢吞吞往腿上套著。
遲逢看向李衛東,一時間犯難。
朱婷婷湊過來,小聲跟她說:“我有外套,等會可以借你。”
遲逢點頭,“你真好,謝謝。”
朱婷婷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沒事沒事。”
李衛東此時像是突然想起還有遲逢這么個人一樣,掃了一眼她的t恤,說:“遲逢,你就別去做操了。”
旁邊一個男生接話:“老班,新同學沒校服,待會兒眼保健操的時候查校服怎么辦?”
李衛東聽完,想想也是,沖后頭喊人:“靳越,你也別去了,帶新同學去買一下校服。”
本打算毛遂自薦的男生略顯失望,后知后覺才發現到底有哪里不對。
靳越什么時候能那么熱心?平時誰敢讓他幫忙,這次估摸著又是把老師的話當耳旁風,直接走人。
班里的同學有幾個走到了走廊,視線卻都往靳越那兒飄,等著看他反應。
只見他沒什么表情地起身,走到遲逢旁邊,把人帶出了門。
兩人隨著人流下樓梯,隨后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遲逢經過一上午的被圍觀,這會兒已經大體適應了,干脆厚著臉皮讓別人看,只是挺不爽顧瑩的眼神。
看垃圾一樣。
她腦子有點亂亂的,似乎自己才來上課第一天,就已經被傳起了和靳越的緋聞。
不知道顧瑩對她的討厭會持續多久?她又要怎么向顧瑩傳達她跟靳越確實沒什么呢?
沉默走了會兒,她不太好,于是開口,沒話找話:“今天實在是麻煩你。”
“怪不得,”男生步子邁得很懶,聲音很低,“一上午,有事沒事就轉頭看我。”
遲逢一愣,不是吧,自己有那么明顯?
又聽見他說:“怎么,怕別人傳你跟我的閑話?”
遲逢搖頭,她也沒那么不識好歹,“只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你不是跟你弟說少麻煩你么?”
“過意不去的話……明天帶點糕點給我,就上次你送我們吃的那個。”
遲逢聞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天你都沒吃……”
“你怎么知道?”
遲逢一頓:“我就是知道。”
靳越掃了她一眼,道:“偷看還挺在行。”
遲逢嘴硬:“沒偷看……”
沒幾句話的功夫就到了德育處,靳越沒跟進去,遲逢在里面,半天沒出來。
靳越眉頭一擰,往里頭看去。
他瞧著遲逢拿出個粉色卡通小光頭零錢包,做好登記后往出掏了幾百塊出來。
人住錦怡灣,身上只有那么點錢?
靳越估摸著她在重組家庭過得不一定好,于是,在她抱著嶄新的校服出來之后改了口:“剛跟你說那個糕點,不要了。”
遲逢遲疑點頭,覺得這個人怎么陰晴不定的,不要就不要,為什么臉又有點臭了起來?
轉天,遲逢從家里來的時候,順手拿了兩瓶旺仔牛奶。
她一樣來得很早,趁著扔垃圾,偷偷塞了一瓶放靳越桌洞里。
靳越踩著預備鈴聲進教室,手下意識往桌洞里掏書,他眉一擰,拿出個不知道是誰給的,紅色的罐子。
戴了個貝勒帽的旺仔男孩旁,寫了“滿族”。
靳越捏著瓶子轉身,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皇親國戚牌旺仔也沒用。
遲逢課間去后頭接水的時候一眼便掃到了垃圾桶里的紅色罐子,心想,男生喝東西還挺快。
她才一會兒沒觀察他,他就已經喝完了。
于是,送旺仔行為延續到了周五,遲逢還特意挑了沒重復的幾個民族。
花樣多多。
就在靳越連續四天摸到旺仔罐子的時候,他已經有點沒耐心了。
自打高一進校,他在學校里就挺受歡迎,不時便會有人往他座位上送東西。
他一開始還會問是誰送的,怕傷了人的心,給人退回去過幾次。
但造成的后果就是,事情傳播范圍變得更廣,緋聞四起。
甚至還碰上過臉皮薄的女生,傷了自尊直接哭出來的。
后來他也不還了,收到什么扔什么,久而久之,也就沒人送了。
就在他打算把手上這罐納西族旺仔扔掉的時候,手機突然一震。
他抬眼,陳胤之路過他們班走廊,越過窗戶送他一個中指。
靳越掏出手機一看。
陳胤之:【你們新同學挺愛喝旺仔啊,兩天路過你們班,她都在喝。】
靳越擰眉,直起脊背朝遲逢那兒看,能看出來她一下一下仰脖,小口小口正喝東西,讓人以為是在喝熱水。
靳越:“……”
他回:【你們班沒新同學看?】
頓了一秒,又打字:【管起我們班閑事來了。】
陳胤之:【火氣那么大,喝點旺仔壓壓火啊,怎么,不喝是因為喝不到嗎?沒事啊,找新同學要啊。】陳胤之知道他慣是討厭甜膩膩的飲料,故意這么說。
下一秒,靳越對著手上的罐子拍了張照,發過去:【考考你,納西族,知道在哪個省嗎?】
陳胤之:【???】
等下午吃完飯去打籃球的時候,陳胤之抱著球往球場走,肩膀碰了下靳越,問他:“怎么回事,你跟新同學什么情況?”
“什么什么情況?”靳越脫了校服外套,僅穿一件白色t恤,整個人清清爽爽。
他不動聲色挪開了一步,怕陳胤之把他衣服弄臟。
陳胤之倒沒發現,自顧自說著:“嘖,我們班都聽說了,你把座兒讓給她,還帶她買校服。”
靳越淡淡道:“老師讓的。”
“那她對你肯定有意思吧,送你旺仔喝么不是。”
“是有點意思,”靳越頓了頓,接著說,“還我人情那意思。”
陳胤之被繞進去了,瞅他,“還什么人情?你幫她什么忙了?”
靳越抬手,將場內朝這邊彈過來的籃球拍回去,看傻子一樣看他:“讓座、帶路的人情。”
陳胤之無語:“就這……行行行,甲魚怎么還不來,你給他打個電話?”
“不來算了,沒他你打不了?叫江宇得了。”這幾天顧瑩單方面跟靳越冷戰,估計何嘉裕的日子不好過,叫過來說不定把氣全撒他身上。
沒成想,何嘉裕來的時候心情挺好,甚至跳起來搶籃板沒搶過靳越都還一臉開心。
中場休息時,連陳胤之這個神經大條的都看出不對來,“樂什么啊,吃藥了?”
“吃你大爺。”
“那要不然就是你祖宗理你了?”
何嘉裕看了靳越一眼,眼帶警覺。
靳越坐在臺階上,“我什么都沒說。”
陳胤之:“什么?什么沒說?”
靳越沒理陳二傻,看著何嘉裕接著說:“是你自己太明顯。”
少年被戳中心事,偏頭,很忙地四處亂看,“明顯個屁。”
江宇立刻戳穿:“那可是太明顯,說說,怎么了。”
陳胤之哦哦哦了幾聲,“還真有事啊你倆。”
何嘉裕說:“能有什么事,就是這幾天她都是跑去我家寫作業,并且也沒跟我發脾氣。”
陳胤之:“那確實,不容易,加油追吧哥們。”
何嘉裕受不了話題集中在自己身上,拍著球轉頭投籃去了。
晚霞斜斜鋪進教室,天邊昏黃一片。
黑板上的值日生排了兩男兩女,遲逢和顧瑩一組。
一般晚自習前就得打掃好,遲逢趁班里沒人,和組里的一個男生一排一排把凳子往桌子上翻。
男生開口搭話:“你知道顧瑩哪兒去了嗎?”
遲逢聞言轉頭,“不知道,另一個男同學呢?”
“拉肚子在廁所。”
遲逢的同桌朱婷婷為了能多學一會兒,大家都吃完了飯,她才出校門打包飯回班里吃。
這會兒見他們打掃,朱婷婷摸了本單詞,跑到走廊上吃去了,遲逢手上加快動作,“別管他倆了,我們掃快點兒。”
遲逢掃好第一組的時候,顧瑩拎著一小包藥進來,甕聲甕氣地說:“第二組留給我,我來掃。”
這聲音,大概是感冒了,一起進來的周曉蕓拿了把掃把,“我幫你掃吧。”
顧瑩一把拽過掃把,也不知道跟誰置氣:“我自己來。”
不多時,拉肚子的男同學也來了,攬下了倒垃圾的活兒,四個人很快就掃完了。
顧瑩邊吸著鼻涕邊往下翻凳子,遲逢在她旁邊翻著,沒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顧瑩反應很大地遮住鼻子,“你干嘛?”
“你別弄了,我來翻就行。”
兩個男生在最左邊那一組哼哧哼哧翻著凳子,顧瑩壓低了聲音對遲逢說:“你給靳越送旺仔,我看見了。”
她眼神里明晃晃寫著:就戳穿你,怎么的吧。
遲逢:“你別誤會……”
顧瑩打斷:“你少動那些歪心思,靳越是我發小……”
遲逢手上沒停:“你放心,我不喜歡他。”
她看著顧瑩生病了還琢磨靳越的事情,沒忍住勸了一嘴:“高三了,好好念書吧。”
別想這些有的沒的,關鍵是別針對她。
顧瑩反應了一下,被氣笑了,“笑話,我學習好著呢。”
遲逢轉頭看向她,有些不解:“你很討厭我?”
顧瑩笑了笑,因為擦鼻涕而略微被蹭破皮的鼻翼被這笑扯得有些疼,感冒流鼻涕導致的狼狽卻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
她說:“反正我不喜歡你。”
這是遲逢在陌生的環境,第一次直面別人的厭惡,奇怪的是她沒有一點難過的想法。
兩人沉默著翻完了右邊兩組的凳子。
晚自習預備鈴響起時,靳越套著校服外套進來。
顧瑩沒力氣地趴在桌子上,看見他眼神似有若無好像掃了一眼遲逢的位置,她眉頭擰起來,撐著下巴慢吞吞打字。
顧瑩:【我感冒了,好難受。】
隨后,她眼見著靳越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垂眼很快地打字。
手機一震。
她抿唇笑了笑,摸出手機一看。
靳越:【找何嘉裕去。】
他甚至連看都沒往這邊看一眼。
顧瑩偏頭,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她平時不常哭,可能生病太脆弱了,她這么想著,不動聲色擦了淚,擰眉去看遲逢,實在不解。
靳越對遲逢為什么就和別的女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