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useme.thisisyoursuitcaseandyourdinner.{不好意思,這是你的行李箱,還有你們的晚餐。}”小姐姐笑得非常友善,后面還跟著兩位端著盤子的服務生,一派豪華餐廳的隆重穿搭。
小李聞到了羊肉的香味,方才的憂慮就全拋諸腦后。
“哥哥,吃飯了。”李朝聞雀躍地說。
餐桌是圓的,他倆落座鋪上餐巾,小李一路目送服務生把托盤放在桌上,可掀開蓋子,他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有半個,羊,頭!
于磐注意到小李驚恐的眼神,說:“我怕你吃不慣羊臉肉啦,還點了一個龍蝦肉扇貝。”他把龍蝦肉往小李那邊推,羊頭拿到自己面前。
送餐的已經出去了,李朝聞仍然驚魂未定。
整個的頭,是他作為美食家最不能接受的食物外形,沒有之一。
你哪怕切碎了再給我端上來呢?
小李痛苦地閉上眼,把刀叉放下了。
于磐好像能讀取他的心聲,他起身把羊臉肉的盤子端走,放到書桌上去硬生生掰開:“這個真的很好吃喔,我處理一下再吃行不行?”
李朝聞低頭看看另外那盤,龍蝦肉是團成球炸好的,碩大的扇貝肉上面閃著油光,還淋了好幾種調味汁,旁邊配著迷你塔可餅、脆薯片,還有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棕色醬。
好吧,原諒那個羊頭了。
叉起來一個龍蝦球,李朝聞蘸了一下那個棕醬,口味的層次感令人驚喜:龍蝦球鮮嫩多汁外酥里嫩,醬汁里至少有榛子味和肉味,還有他不知道的調料。
“好棒,好吃得我都感動了。”小李說。
于磐把羊頭拿回來,此時它已經碎得面目全非,完全不會引起小李的聯想,于是李朝聞心安理得地夾了一塊羊臉,那肉質的細膩也超乎他的想象,完全是羊肉的原味。
“冰島怎么這么好吃啊,不想走了!”李朝聞開心得揮舞叉子歡呼,又拉踩道:“德國只有大豬肘子。”
于磐鼻孔出氣冷笑了一下,談了宇宙洪荒,也談了家庭、朋友、理想,到頭來這小子說不想走,還是為了吃的。
才不是呢。
李朝聞不想離開,他害怕回到千篇一律的生活里,他總覺得,他會變成他畫的圖紙上的螺釘,只有在冰島的這幾天,他不再害怕懸崖,像一只幼鳥,在積攢飛的勇氣。
他已經分不清,對即將到來的分離如此恐懼,是因為冰島太有魅力,還是因為有于磐在他身邊。
“哥哥,你什么時候來德國看我?”李朝聞的語調不容置喙,他不問他是否來,只問時間。
于磐對此避而不答,他說:“按余溫紀年來算,我們還有三百多年呢,怎么就開始——
“你來不來看我?”沒等他說完,李朝聞就急促地質問他,雙眸死死定在他臉上,通紅的眼眶好像有淚滴在打轉。
那眼神,好像你不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似的。
李朝聞學不會壓抑自己的情感,他沒法一直對于磐游刃有余,雖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資格這樣說,可是他忍不住了。
于磐,快說你會來,救救我,求你了。
于磐有點愣。
這太越界了,于磐的世界里,很少見到這么濃烈的情感,李朝聞像把沉甸甸的鉛錘啪地扔到他手上,他一時間有些接不住。
千言萬語哽在喉口,于磐淡淡地說:“好啊,等休假我就去。”
李朝聞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
但他也怕嚇到于磐,怕把人逼到墻角不可轉圜,所以他努力恢復笑嘻嘻的常態,模棱兩可地說了句:“嘿嘿,你休假是旅游淡季,那估計我就忙了,還不一定有時間陪你逛呢。”
窗外開始下雪,今晚又看不到極光了。
服務生把餐盤收走已經九點多了,于磐問他要不要洗澡。
“你先去吧。”小李打開電腦。
李朝聞準備看看這幾天拍攝的素材,寫一個劇本大綱,他新建文檔,飛快地敲下幾個字:《精靈王子復活》。
這樣古色古香的木屋,很適合代入冰島的荒蠻時代,小李飛快地把開場寫好了,他很少這么文思泉涌。
直到他聽到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
為了塑造氛圍,房間廁所的門是一人高的木柵欄,熱的蒸汽從里面飄出來,李朝聞不由自主地,想到水滴從于磐身上滾落的樣子。
大學時夏天練舞,于磐經常穿一件黑色的無袖帽衫,那衣服寬松得不像話,一晃起來里面的肌肉若隱若現,搞得人心猿意馬。
現在的于磐比五年前更壯實,肌肉的線條應該也更好看。
李朝聞有點羞恥于自己的花癡,他想把耳麥戴上放個白噪音,好把那勾人心魄的聲音屏蔽掉。
可有點不舍得,因為明天,就聽不到了。
再之后,應該也很難了吧。
小李很少對某事不樂觀,除非他是想降低心理期待,以免日后失望。
水聲停了。
于磐穿著浴袍,擦著還在滴水的頭發從浴室里出來。
他看見李朝聞在發呆,現在再裝作在打字,已經來不及了。
“想什么呢?”他走過來。
那腰帶系得不松不緊,大v領開到接近肚|臍的位置,調皮的水珠滑進胸|肌之間,隱匿到更幽|深的地方。
李朝聞一慌,把他能想到的答案全枚舉了出來:“想劇本,還有機器人模型,還有明早吃什么。”
總不能說我在肖想你吧。
“哦,想得怎樣?”于磐站遠點繼續擦頭發,免得水珠濺到李朝聞身上。
洗完澡的于磐好像卸了一層殼,麥色的皮膚變得透亮,有種難以言說的脆弱感。
“嗯……我想,我寫了一點。”李朝聞有點語無倫次:“精靈王子是先知,他復活之后告訴村民,火星上有蜘蛛人,嗯,開頭是這個。”
其實有效文字都是三分鐘之內寫的,后來只是寫寫刪刪,心思全飄到浴室里了。
“聽起來超有趣喔。”于磐饒有興致地湊過來看看他寫的幾行字,身上的那股熱氣和沐浴露的香味,熏得小李快要醉了。
“我也去洗個澡。”
小李鉆進衛生間,覺得自己像個逃兵。
浴室墻是灰色石頭做的,氤氳的水汽沒有散去,在玻璃壁面凝成水珠,乳膠腳墊上還有兩個若隱若現的腳印。
李朝聞踩上去,想到于磐剛才也赤|身站在同一個地方,他都感覺臉紅。
這個澡洗得他越來越暈,出浴室門的時候都有些踉踉蹌蹌的。
于磐用過的那條大浴巾被整齊地掛在原處,只有些微褶皺,李朝聞把它扯下來,緊緊裹住自己,就像于磐在抱著他那樣。
他好像把自己困住了。
19號,這個日期讓他開始焦慮。
他等不及,他不想浪費時間,繼續在友情的邊緣裝瘋賣傻,可要怎么樣才能讓于磐明白呢?假使他明白了,又真的會給他想要的回應嗎?
“你洗完了嗎?”于磐的聲音。
“誒!”李朝聞趕緊把那條浴巾放回去,套上浴袍。
“我過來嘍?咳咳。”于磐在柵欄外面,眼睛剛好和木條頂端一樣高,他隔著木條看到小李,喉結滾動了一下,說:“我剛把手機放在洗手臺上了,你能拿給我嗎?”
“噢!”李朝聞擦擦手幫他拿,但手還是有點濕,水把屏幕感應亮了。
他無意間瞥見幾條信息,來自“雨荷”。
嘭!
李朝聞聽見自己心里的爆炸聲。
你不是分手了嗎?怎么還聯系?
李朝聞好想質問于磐,可他沒有立場,只好捏緊了拳頭,指甲把手心都攥出了紅印。
于磐接過手機,看也沒看,他指指屋里說:“那個,我能把你的衣服疊起來嘛?”
“啊?噢。”
李朝聞總喜歡到處亂丟衣服,在慕尼黑宿舍,為了方便自己的邋遢,他特意往地毯上鋪了兩個戶外睡袋,專門撇衣服用,堆滿了,才會給整坨挪進衣柜。
習慣是從小養成的,他們姐弟倆都這樣,靠媽媽料理一切。爸爸偶爾對此感到不滿,但會被媽媽反駁說:“孩子大了自然就會收拾了。”
姐姐好像挺自然的,李小寶不太自然。
剛才他在于磐面前也沒收斂,脫下來估計是一團堆在床上。
“我自己疊吧。”李朝聞冷冷地說。
如果不是看見不該看的,他肯定躺在床上,邊偷瞄于磐給他疊衣服,邊偷著樂,可現在心口\爆炸留下的廢墟還在坍塌,他一時緩不過勁來。
于磐沒有轉頭就走,李朝聞的視線越過柵欄的影子,落在他的喉結上。
他喜歡于磐尖尖的喉結,但今天他好想變成吸血鬼,叼住它磨牙吮血,審問一下他和楊雨荷到底怎么回事。
不說實話就把你的血吸干,李朝聞想。
于磐看李朝聞呆呆的,問道:“怎么啦?”
“沒怎么。”李朝聞嘭地把門甩上。
小李洗臉刷牙時,手都在抖,他不知道他怎么反應這么大,好像于磐欺騙了他似的。
他想起之前街舞社團建,常去ktv唱歌,有次小李去上廁所,回來時看見于磐和楊姐在對唱情歌,他突然就沒力氣推門了,就在玻璃外面傻站地看。
直到吳子楷開門問他,為什么不進去。
那感覺,是想和人打一通拳擊泄氣,可是拳拳都打在空氣里,盡是徒勞。
他不愿再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