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如是我聞
姜杌出現(xiàn)在攪亂荒時,睜眼便是一片雪白。
攪亂荒時而狂風(fēng)時而暴雪,昏天暗地,日月不至。
無名無姓,無親無友的他,就在滿目荒蕪中獨自活了五百年。
直到攪亂荒有了裂縫,直到雪花成形,梅花落地。
每日的雪地之上,不再只有他的腳印。
第一千五百年,他終于能走出攪亂荒,下山入世。
他在人間游歷了一千年,交好之人卻寥寥無幾。
人心鬼蜮,如深淵暗涌,深不見底。
是非莫辨,善惡難分。為了活下去,他需時時小心他人的算計。
第三千年的某日,他路過陳郡,隨意走進一家酒樓,選了一處角落坐下。
他的身后,是一桌吵吵鬧鬧的地府神仙。
“摳門鬼阿旁,撿到金子竟不與我們說。”
“孟厭,你小聲點。”
五人的交談聲,有時會傳進他的耳朵里。
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一半是地府瑣事,一半是打趣他身后的那名女子。
“孟厭,若不是你,我上月差點成了倒數(shù)第一。”
“孟厭,你與我們說說,你為何能做到月月墊底?”
兩句話說完,另外四人哈哈大笑。唯獨那個女子一言不發(fā),只一個勁招呼小二上酒。
那女子的酒量著實差,方喝了一壺酒,便開始說胡話,“你們瞧好了,我下月定會是第一名!再五年,定會成為三品官!”
聽四人之言,這女子多年來懶惰成性,不思上進。
如今這一番酒后的豪言壯語,實在逗人發(fā)笑。姜杌一時沒忍住,低聲笑起來。
那女子聽見笑聲,左顧右盼,“你們聽,好像有人笑我。”
“孟厭,你喝多了。”
“孟厭,你聽岔了。”
午時末,那女子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另外四人吃喝到一半,被一個鬼差喊走,“孟厭怎么辦?”
“她一個神仙,還能丟了不成,讓她在這睡吧。”
“對對對,我們待會兒再回來找她。”
四人離開后不久,那女子悠悠轉(zhuǎn)醒。見四人不在,轉(zhuǎn)身拍著他的肩膀問道:“你看見我朋友了嗎?”
姜杌:“沒有。”
“我們兩桌挨這么近,你怎會看不見?”那女子不信他所言,起身湊到他面前,打算再問一遍。可等他們四目相對,那女子突然改口,“你……你長得真俊啊。”
對于此等稱贊,姜杌聽過太多,自是不言不語。偏偏那女子不依不饒,搖頭晃腦往他面前湊。
“你有事?”
“公子,你長得真像我爹娘的親戚!”
姜杌自認(rèn)自己的相貌,也是三界難尋之貌。
當(dāng)下聽說有人長得像他,必定要刨根問底,“哦,不知在下長得像你哪位親戚?”
說話間,她的手摸過來,順著他的手摸到他的臉,“我爹娘的女婿。”
“……”
入世千年,第一次有人敢摸他的臉,姜杌忍氣吞聲,一掌拂開她。
不曾想,她修為雖差,力氣倒挺大。
一掌下去,沒把她推開,反而他因伸手,給了她可乘之機。
正如眼下,雙頰泛紅的她,伏在他的懷里,來來回回只一句話,“真俊!”
姜杌逗了她一會兒,深覺無趣又心煩。
正欲起身起開,她又撲上來。開心牽起他藏在袖中的手,自顧自與他約定,“你死后,記得來地府找我。她們熬的孟婆湯難喝,我熬的才好喝。”
“那你叫什么?”
“孟厭。孟婆的孟,神獸朱厭的厭。”
姜杌敷衍著應(yīng)了一句,待走出幾步,身后傳來她的聲音,“那你叫什么?”
“等我死后,你自會知曉。”
“那我在地府等你!”
“好啊。”
可惜,他是個妖怪。
此生要么長生不老,要么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之間的約定,注定無法實現(xiàn)。
與那個女子分別之后的幾年,姜杌越活越無趣。
有一回,他去蒼梧城找即墨侯,提起酆魂殿,“妖界的法寶,我都奪了個遍。這酆魂殿,若有機會,真想去地府一探究竟。”
即墨侯一聽他想去地府,熱心為他出主意,“你想進地府嗎?我有法子。”
“越快越好。”
“行。”
半月后,即墨侯帶著他去了玉城,指著一個男子道:“這男子叫溫僖,本該死在三日后。不過,他爹娘已花重金買通拘魂的牛頭馬面,所以,他又不會死。但拘魂令已下,必須有游魂入地府。三日后,你頂替他,成為溫僖,進入地府。”
“好。”
姜杌按照即墨侯所言,故意找到牛頭馬面,成功頂替溫僖入地府。
那日的地府,實在奇怪。
自進了鬼門關(guān),他竟未見到一個神仙。拘走他的牛頭馬面更是奇怪,一個轉(zhuǎn)身便不見人影。
姜杌一路從鬼門關(guān)走到奈何橋,只碰見不少游蕩的游魂。
“地府這一招甕中捉鱉之計,真夠狠啊。”他自嘲似地笑了笑,既笑自己識人不清,竟會相信即墨侯的謊話。又笑自己縱橫妖界千年,葬身之地卻是不見天日的地府,“就算吞下內(nèi)丹,也打不過閻王。唉,他們不知會在何處埋伏我。”
離投胎只差一步之時,預(yù)想中的埋伏沒有出現(xiàn)。
而他,終于在奈何橋遇到一個神仙。
真是夠巧,這個神仙他見過,是當(dāng)日酒樓中的那個好色孟婆。
眼下,這孟婆正趴在桌上睡覺說夢話。
姜杌湊到她耳邊喊了好幾聲,她才拍桌而起,“是哪個不長眼的小鬼敢喊我的名字?!”
一見是他,她羞澀地笑了笑,“公子,原來是你啊。”
姜杌以為她已經(jīng)認(rèn)出自己,上前拱手問道:“上仙,不知……”
他的話還未說完,她扭扭捏捏走到他面前,用手勾著令牌,笑盈盈地眨著眼睛,“公子,你可真俊。”
姜杌不動聲色地退后兩步,多年未見,她好色的本性未改。但這官位,好似高了點,令牌已從木牌換成了金牌。
百年前,他聽即墨侯無意間提過:這地府官員,官位越高,令牌越閃。
她腰間的令牌,一度晃得他睜不開眼,姜杌猜測她如今已加官進祿,“她當(dāng)年立誓成為三品官,我當(dāng)她是酒后胡言,還嘲笑她,真是不該。”
思及此,他開口打探道:“上仙,奈何橋歸你管嗎?”
“是啊!”
轄管奈何橋?竟然是二品官!
姜杌微微向前一步,“不知上仙在哪個衙門?”
“輪回司呀!”
輪回司的二品官,應(yīng)是中書令。
姜杌又向前一步,“上仙,不知……”
他的話,再一次被她打斷,“做我跟班嗎?孟姐罩著你!”
二品中書令的跟班,最差也是六品文書。
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入地府為官?
姜杌沒有絲毫猶豫,立馬點頭答應(yīng),“多謝上仙賞識,在下自是愿意。”
見他答應(yīng),她趕忙丟下湯勺,“走走走,我們回房慢慢說。”
他們一路走,一路說些生前之事。
“我叫孟厭,你叫什么?”
“溫僖。”
“你生前成過親嗎?”
“我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
孟厭的房間可謂家徒四壁,姜杌坐在那張小小的架子床,違心夸贊,“孟厭,你真是清官啊。”
“那是自然。”孟厭坐到他身邊,晃著腿自吹自擂,“全地府上下,數(shù)我最上進最清廉。”
他們沒話找話聊了許久,房中來了一個男子。
見到他,那男子露出滿意的笑意,給孟厭使了個眼色后,招呼她去房外細(xì)說。
姜杌側(cè)耳聽著,才知這男子是孟厭的好友,此刻正教她如何留下他。
“孟厭,你聽我的。今日先渡一口仙氣給他,保管明日無人與你搶。”
“怎么渡仙氣?”
“你掰開他的嘴,往里吹一口氣,這事便成了。”
“那我試試?”
孟厭再回房時,挪步到他身前站定,小聲商量,“溫僖,你把嘴張開,我分點仙氣給你。”
她那點修為那點仙氣,姜杌實在瞧不上。
不過,為了能留在地府,他還是老實張開嘴,“你分吧。”
孟厭來回呼了幾口氣,不見一點仙氣。
姜杌張著嘴等了半晌,心覺難受。低頭見她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樣子,索性起身攬過她的腰,湊到她的唇邊,用力吸了一口又一口。
她的唇,極軟。
他深陷于仙氣帶來的滿足,再也不愿放開。
唇邊的吻,漸漸轉(zhuǎn)為唇齒間的交纏,直到孟厭氣喘吁吁推開他,“溫僖,你真是一個貪心鬼!我這點仙氣,全被你吸沒了。”
姜杌想反駁,是她仙氣少,卻怪他吸的多。
可如今寄人籬下,他還需要搭上她留在地府。大業(yè)未成,他只能低頭認(rèn)錯,“孟厭,我錯了。”
“我這個主子大度,便原諒你了吧。”
黃昏時分,孟厭的房外又來了一個男子。
不同于第一個男子,第二個男子走后,孟厭蹲在門后角落哭了許久。
姜杌躺在床上,被她的哭聲吵得睡不著,只好硬著頭皮安慰她,“他是你的舊相好嗎?除了相貌,瞧著一無是處。你看他,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自己馬上要飛升去天庭享福,才高高在上與你提成親一事。”
孟厭抹著眼淚,抽抽噎噎,“我就是喜歡過他一陣,他不是我的舊相好。還有,他人挺好的,生前還是個狀元,你別胡亂吃醋詆毀他。”
“……”
姜杌閉嘴了,捏著拳錘墻,在心中暗暗發(fā)誓,“我再多管閑事安慰她,我就是姜有梅堆的哈巴狗!”
入夜后,姜杌合衣睡到地上。
半夢半醒間,他聽見有人在說話。后知后覺細(xì)聽,才知是孟厭在叫他。
“溫僖,你冷嗎?”
“尚好。”
“要不你上來睡吧。地上涼,你才死,別又死了。你放心,我睡覺很老實的!”
姜杌想解釋幾句,轉(zhuǎn)念還是乖順地躺到床上。
孟厭的床上有一個竹夫人,不偏不倚,正好橫在他們之間。
他嫌礙眼,偷偷伸腳將竹夫人踢到了床尾。
三千年來頭一遭與一個女子同蓋一床錦衾,姜杌說不出的拘謹(jǐn)。雙手放于胸前,不敢有一點動作。
好在,孟厭如她所說,睡覺極為老實。
除了喜歡摸他。
那只手自他上床后不久,便悄悄伸過來,從胸口處一路摸到身下。
身子開始發(fā)燙,姜杌咬著牙掙脫那只手,縮到角落。
好不容易平復(fù)心緒,身子漸涼,那只手又得寸進尺地摸了過來。
偶爾興起,還要戳一戳。
姜杌認(rèn)識的女子,只巫九息與馀容二人。可她們倆,一個惦記他的修為,一個惦記他的陽氣。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孟厭這般看不透的女子,“她半夜摸我,到底想做什么?世人總有所圖,她到底圖我什么?”
姜杌自覺自己是一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當(dāng)下略一思索,便喊醒孟厭。
結(jié)果孟厭迷迷糊糊醒來,拉過錦衾裹住身子的同時,還不忘指責(zé)他,“溫僖,我好心讓你上床,你卻扯開衣衫想勾搭我!”
“……”
姜杌惱了,低頭看著被她扯開的中衣,氣不打一處來,“孟厭,是你一直摸我。”
孟厭也惱了,指責(zé)他信口開河,“你別亂說,我……何時摸你了,我摸的明明是竹夫人!”
他與她,各說各有理,誰也不肯先服軟認(rèn)錯。
孟厭氣呼呼躺下,“算我眼瞎,收了一個好色跟班。”
姜杌氣沖沖躺下,“算我倒霉,遇到一個好色孟婆。”
“哼!”
余下的一個時辰,孟厭信守承諾,老實睡在一邊。
除了喜歡來來回回問他一句,“溫僖,你冷嗎?”
姜杌咬牙切齒,低頭看著被褥從自己身上慢慢離開,“不冷!”
身子冷,可他熱得睡不著,從未有過的熱,似攪亂荒從未停歇的雪。任他如何調(diào)息,也無法熄滅心中的那團火。
火快要燒盡他的心時,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摸索著去握孟厭的手。
“孟厭,你冷嗎?”
“不冷啊。”
姜杌咽了咽口水,脫掉全身的衣衫,側(cè)身摟住孟厭,嗓音沉沉,“好孟厭,你摸摸我冷不冷?”
面對赤身裸體的他,孟厭嚇了一大跳。在狠狠摸了他一把后,又慌忙推開他,“你快睡吧。我明日幫你找其他女仙,讓她們收你做跟班,如何?”
“不如何,我只想要你。”
“?”
吻落下,孟厭那身礙事的中衣被他三兩下脫光丟到床下。
姜杌覺得自己仿佛失去所有理智,一遍又一遍,半是逼問半是蠱惑地問著身下的女子,“好孟厭,你愿意嗎?”
當(dāng)女子親口說出“愿意”二字,他顫抖著與她相擁。
短暫的痛苦過后,轉(zhuǎn)入沉迷。
姜杌任由自己失控地闖進孟厭的身心,擁著她胡言亂語。
“孟厭,和我在一起開心嗎?”
“開心吧。”
“你會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嗎?”
“嗯。”
意猶未盡的情事結(jié)束之后,失控的理智總算恢復(fù)。
平靜不過片刻,耳邊傳來一聲女子的輕喘。他的理智,再次失控。
“你明日何時上衙?”
“我一般是午時去。”
“那我們再試幾回。”
“行。”
姜杌難得放縱,等醒來時,已是午時末。孟厭安靜地躺在他的懷中,發(fā)絲凌亂,小臉通紅。
他不舍地沿著她的唇往下親吻,來回親了好幾口,才輕輕推醒她,“你該去上衙了。”
“完了!今日功曹司巡視!”
孟厭著急忙慌穿衣走人,臨出門前,她回頭道:“你好好在房中等我,我今日便去功曹司舉薦你做官。”
姜杌扶著床框,不止道謝,“多謝你。對了,我會是五品官還是六品官?”
話音剛落,孟厭睜大眼睛,笑得前仰后俯,“你個小鬼,還想做五品官呢,最多從九品吧。”
“你是幾品官?”
“九品孟婆啊。”
姜杌無力地?fù)]手趕走孟厭,“你快去上衙吧。”
等她一走,他躺回床上,仰頭嘆氣,“唉,累死累活,白忙活一場……”
因私自收下他,孟厭半年的俸祿全部罰沒。
他倆的日子過得緊巴巴,孟厭因此事,對他多有怨言,“小白臉,收留你,我虧死了。”
他不敢過多辯解,只能隔幾日便丟幾錠金子在孟厭常去的地方,好讓她偷偷撿到,以平息她喋喋不休的抱怨。
雖然他喜歡聽她的抱怨,可他又不愿她緊衣縮食。為了養(yǎng)他,連人間都不敢多去。
他心愛的姑娘,該去最好的酒樓,穿最貴的衣裙,過最舒心的日子。
在地府的第一年,他著急找出酆都殿,差點去了功曹司。
那時,功曹司的官員與他約定申時見面,“只一個官缺,過時不候。”
機會難得,姜杌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行,我回去收拾收拾便來。”
衣袍多書也多,他磨磨蹭蹭從午時初收拾到未時中。
好不容易背著空無一物的包袱出門,迎頭正好撞上哭哭啼啼的孟厭,“阿僖,你在等我嗎?”
姜杌微微點頭,“嗯,正打算去功曹司問問你上回扣分之事。”
“阿僖,還是你最好。”
為了這句“你最好”,姜杌白白錯過了與功曹司約定的時辰。
地府各司的官缺本就千載難逢,他失了文書一職,只能繼續(xù)做孟厭的從九品跟班。每日陪她在奈何橋熬湯,每夜幫她暖床。
在地府的第二年,他總算找到確定酆都殿在何處的法子。
法子簡單,便是種花。
因酆都大帝曾在一本書中寫道:“惡魂所在之地,寸土不生,連彼岸花也無法生長。”
為了盡快找出酆都殿,他整日躲著孟厭,在地府各處種彼岸花。
白日要辛苦種花,晚間還要變著花樣伺候孟厭,讓她滿意。
一來二去,他修為不足,越漸疲憊。原想翻出內(nèi)丹吞下,又怕被閻王的法眼發(fā)現(xiàn),功虧一簣。
這夜,他草草折騰了孟厭三回便躺下安寢。
快睡著時,孟厭的手伸過來,摸著他的胸口,一下下撩撥,結(jié)結(jié)巴巴問話,“阿僖,你是不是得了陽虛之癥?”
姜杌蹙眉,轉(zhuǎn)身疑惑地問道:“陽虛之癥?”
孟厭的雙手胡亂絞著,欲言又止。
在他的一再逼問下,她才支支吾吾指著他的身下一處,“就是那里,不大行了……”
許是怕他傷心,孟厭說完這話,趕忙撲到他的懷里,舉起四指便要立誓,“阿僖,我不會拋棄你的。你別傷心,我們明日去人間找大夫瞧瞧。”
“我,不大行?”
“對,你不行。”
活了三千年,平生第一次聽見“他不行”之言,姜杌氣得牙癢癢。
等孟厭側(cè)身躺下后,姜杌悄悄伸手,翻出藏在百寶袋中的內(nèi)丹。
往日,他顧及孟厭的修為差,不曾用力,難得盡興。誰知,他這一番疼惜之舉,倒讓孟厭這個沒眼光的小孟婆,無端生了歪心思。
今夜,他便要讓她瞧瞧他的實力。
看看他們二人之間,到底是誰不行!
“孟厭。”
“嗯?”
“聽說明日閻王大人巡視奈何橋。”
“對。我明日得早起呢,你別沒話找話耽誤我睡覺,害我扣分。”
“那你別睡了。”
三千年的修為隨著內(nèi)丹吞下,直達四肢百骸。
無盡的妖氣縱橫,姜杌翻身將孟厭死死壓在身下,“放心,有我在,保管你睜著眼睛到天明!”
“啊?”
那一夜,孟厭在他懷中起起伏伏。
不僅在地府聽見了萬雞齊鳴,還驚訝地發(fā)現(xiàn)高懸于地府上空的血月,也會起起落落。
最后一次的情事,她已然脫力。
被他從桌上抱著坐到椅子上時,她除了應(yīng)付著叫喊幾句,絲毫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外間窸窸窣窣多了不少腳步聲,姜杌心滿意足地抱著孟厭回到床上。
這架子床本就差,經(jīng)兩人無休止的折騰之后,已是搖搖欲墜,整日咿咿呀呀作響。
上衙的時辰一到,姜杌神清氣爽,瀟灑出門。
孟厭在他之后,哆哆嗦嗦穿好衣裙,灰溜溜去了人間,找到一家專治虛癥的醫(yī)館,“大夫,給我?guī)赘迸雨柼撝Y的補藥……越多越好!越貴越好!”
地府的彼岸花,長得極快。
不到三個月,他便找到酆魂殿的入口。
當(dāng)夜,等孟厭沉沉睡去后,他拿著藏魂珠進了酆魂殿。
原打算盜走十萬惡魂后一走了之,誰知酆魂殿中空空如也。
他站在空蕩的酆魂殿恍然大悟,三界上下,怕是都被老奸巨猾的酆都大帝給騙了。特別是他這個蠢妖,被騙著入了地府,甚至異想天開能繼續(xù)留在地府。
“有梅和無雪沒有我,也能過好一生。孟厭若沒了我,連俸祿都拿不到。”
這是他為自己找的,第三個不想離開的理由。
在地府的第三年,他已三年未回攪亂荒,他活得越來越像溫僖。
他常跟著孟厭去人間聽曲看戲。戲臺之上,崔鶯鶯與張生立于墻邊,恍然初見,情如相識。
緋紅的月色橫空,姜杌獨自站在窗前,苦思一夜,才慢慢想明白。
他的所有沖動與失控,與后來他為了留在地府,信口胡謅的許多拙劣借口。
那些說出去,連孟厭這個小傻子都不會信的借口。
名曰: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