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章 網紅
在顧熠闌的輔助下,蘇澤歲開通了一個社交網絡賬號。
茲事體大,顧熠闌將少年即將開播跟網友聊聊天的事告訴了蘇銘宇,以及出品物競紀錄片的A市一中。
物競校賽結果雖然還并未向外界公布,但一中競賽組內部已經批出了每個人的成績,蘇澤歲將以毫無懸念的高分順利入圍。
得知了黑馬蘇澤歲在網絡上走紅,還打算直播與網友互動,一眾校領導求之不得。
原本出品紀錄片的目的就是為了打響A市物競組的名聲,歡迎廣大對物競感興趣的考生報考A市一中。
蘇澤歲的出現,無疑是以最小的成本,將學校的利益最大化了。
眼見著蘇澤歲在網上越來越火,順勢帶好了市一中的風評,校長甚至特意打電話過來,代表學校,表達了對少年的關心與感謝,希望少年能在直播的時候順便提一提母校。
聽著電話那頭連番的謝意與贊許,只是打算為自己脫敏的蘇澤歲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不客氣!
校長見他絲毫沒有一般物競生的傲氣,也樂意給他底氣,特意把競賽組的姜組長喊了過來,為他拿到初賽資格而表示祝賀。
直播間評論區,有夸蘇澤歲是國家未來的棟梁之材的;有夸蘇澤歲長得漂亮,要智商有智商,要顏值有顏值的;還有扒出蘇澤歲是蘇家小少爺,然后把他好相處的乖軟性格吹上天的。
顧熠闌知道少年已經走出低谷期了,說這些話,正是積極向上、想解決問題的體現。
顧熠闌道:“為什么?”
顧熠闌冷著臉,一邊給亂發彈幕的人封號,一邊問道:“說了這么久,渴不渴,喝水么?”
他一開口,彈幕的風向頓時變了,屏幕上刷滿了“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主播家里藏人了?”“手控狂喜”“聲控狂喜”。
“求物競速成教程、提分教程……提分的話,要好好學習,唔,還要有個好老師。”
在靠近他一側的床頭柜里,擺放了兩枚精致的戒指,定制設計,熠熠生輝。他打算在明天采訪的時候,將其送給蘇澤歲,將婚禮的日子定下來,讓A市所有的人見證——
顧熠闌皺眉道:“那也不至于買人機水軍吧?他現在雖然需要正面反饋,但更需要真誠。等他發現了夸他的是機器人,恐怕會更失落!
采訪前一天晚上,顧熠闌靠在床頭,看著他道:“等明天采訪完,就不是小網紅了,是小明星了!
專心學術的一根筋姜組長也看到了蘇澤歲的筆試成績,第一次真摯地為先前對蘇澤歲的偏見道了歉,希望他在即將到來的CPhO中取得好成績。
【恭喜入圍競賽,你是A市的驕傲】
而蘇澤歲這幾天就恰處于這個高峰期,無論他什么時候開播,直播間都會擠來許多人,親切地喊他寶寶,夸他優秀,給他加油。
這幾天,很少有人再在彈幕上刷看不懂的“黑話”,顧熠闌也沒再突然入鏡引起一陣騷亂了。
彈幕空白一秒,又刷上了“托馬斯回旋三百六十度翻轉想”。
網絡世界,比他想象的友善許多。原來,真的會有人無條件地給他一個陌生人關愛與喜歡。
由于沒有露臉,他的心理抵抗程度進一步降低,漸漸的,也能讀著彈幕,跟隔著一條網線的陌生人聊天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一波彈幕的畫風格外新奇——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少年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擔憂得有些冒冷汗。
……
但一只攥著玻璃杯的大手倏然入了鏡,打斷了他的思緒。
當直播間出現“哥哥怎么不說話”的彈幕時,還會有別的彈幕好心地提醒“關注8月25日A市地方臺早上十點半采訪,你將會看到主播和哥哥的真面目”。
過了幾分鐘,見蘇澤歲雖然靦腆,但狀態還不錯,顧熠闌站起了身,朝少年晃了晃手機,示意自己要去打個電話。
昨晚蘇澤歲睡得并不安穩,顧熠闌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所以,直到七點半整,他才喚了少年起床。
蘇澤歲喝了口溫水,潤了潤嗓子,被一打岔,已然忘了先前的那個不知所云的評論。
顧熠闌無語道:“這倒不需要……”
被顧熠闌通知了后,蘇銘宇也給蘇澤歲打了半個多小時的電話,嘮嘮叨叨說了許多,告訴他家人都為他感到驕傲,跟網友聊天的時候不要緊張,也不要有心理壓力,能正常地說話就是最大的勝利……
顧熠闌勾了勾唇角,一邊往回走,一邊單手打字。
顧熠闌,你踏馬的。挺享受啊?
看著彈幕上都飄滿了“想”“必須想”“骨科愛了”,顧熠闌又提醒蘇澤歲道:“需要露臉的那種!
蘇澤歲攥了攥拳頭,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蘇澤歲成功地被男人轉移了注意力,小聲道:“我、我不是天才,我是靠以前學的東西過校賽的。這樣會不會不公平……”
顧熠闌見少年準備好了,就點下了直播鍵。
人的情緒是世界上最善變的東西,陰雨綿綿了好幾天,卻又能因為幾句別人的夸贊而迅速轉晴。
“想看哥哥……唔。”蘇澤歲看了眼自己和顧熠闌的同款情侶裝,有些糾結。
“什么機器人?”
蘇澤歲點頭后,顧熠闌走向了餐廳,沉著臉撥通了蘇銘宇的電話。
蘇澤歲通過校賽的事,從未對外公開過,只有內部幾個人知道……
顧熠闌將少年攬到自己懷里,親了親他的額頭,對方才安穩下來,迷迷糊糊睡著了。
客廳里,盤坐在毛茸茸地毯上的少年彎著眼眸,臉色紅潤,看起來很開心。與昨日那個沉悶得連話都不敢說的樣子相比,簡直大相徑庭。
碎片化的網絡時代,是喜歡造神的時代,輿論具有極強的導向性,就像湍流一樣,大部分人隨波逐流,發著和大眾觀點差不多的話。
看著最后飄過的彈幕,顧熠闌眸色暗了暗。
方方面面,全都在給少年積極的心理暗示。不得不說,心理醫生的這個建議確實很有針對性、很管用。
網絡浪潮來得很猛,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大量的流量聚集在一個人身上。
短短幾天,他們好像就已經成為了一家人似的。
電話那頭的人懵了一下,似乎在看直播間彈幕,幾秒后,才憤怒地咬牙切齒道:“那是我七大姑八大姨!顧、熠、闌!”
看著手機上的彈幕,顧熠闌滿意地坐在了蘇澤歲身邊,等待少年介紹。
“很喜歡主播,已經私信主播了,主播人很好,就是家里條件一般,說是門都沒有……”
蘇澤歲聽著男人的調侃,一邊在手機上調了一串長長的鬧鈴,一邊頭也不抬地咕噥道:“是哥哥的妻子了!
“怎么不公平了?知識不都是你自己學的么?”顧熠闌挑眉道,“如果你說的是采訪資格的話,他們是因為你過了校賽而采訪你,但其實你比他們想得更厲害,你是時空穿越者。算他們賺了!
無論過去怎樣,他都會一如始終地愛著對方。
顧熠闌道:“他通過校賽的事,是你說出去的?”
破開云霧見月明,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顧熠闌揉了下他的后腦勺,道:“以前的事,不愉快的話,就都忘了吧。”
顧熠闌嗓音中帶了些許笑意,應道:“嗯。乖!
對面似乎真的很急切,聽到了答案,就打斷了他的話:“那就行那就行,我告訴了我爸媽。
偶有不好的言論,也都被24小時高薪審核和管理員刪除了,完全抵達不了蘇澤歲眼中。
【蘇銘宇:對了,剛才忘了說,我媽讓我向你表達一下歉意。她看了直播了,知道之前是她誤會你了,你把歲歲養得很好,你是好人[大拇指][大拇指]】
“嗯嗯。”蘇澤歲小幅度點了下頭,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輕輕掙脫了顧熠闌的懷抱,鼓著臉頰道:“為了快點變堅強,你最近不準抱我了!
第二天早上,蘇澤歲定了六點半的鬧鐘先響了起來,顧熠闌越過少年的身體,抬手將其關了。
顧熠闌坐在鏡頭外,準備掐點給少年開直播,臨開前,還不忘囑托道:“挑你喜歡的評論讀一讀、回一回。沒有時間限制,一旦你覺得難受了,我們就關機!
彈幕瞬間混亂起來。
除了雇傭了三個專業審核和管理員外,他給自己也套上了少年直播間管理員的馬甲,打斷一有惡評出現,就刪除舉報封號一條龍服務。
他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直播間中蹲著的A大物理博士實驗室甲乙丙丁鞏創計宇星、馮成文童景袁明誠等人:……
一股老年人人機味兒。
顧熠闌抱了下他,道:“真棒。小網紅!
顧熠闌挑眉:“為什么不?那么多人覬覦我家歲歲,我快氣瘋了!
六點三十五,鬧鐘又響了起來。
蘇澤歲心情好了許多,不再PTSD難以回首,也能自己提前幾天的事了,提醒道:“那天打游戲的獎勵,還沒有給我!
雖然聽不懂,但蘇澤歲還是本能地急忙點頭,重復道:“付費、付費內容!
姜組長還表示,如果對方有難題看不懂,可以隨時聯系自己,自己免費輔導他。
蘇澤歲被他這個新稱呼弄得有些臉頰發燙,把下巴搭在男人肩膀上,稚氣地嘟噥道:“現在真開心,比以前開心好多!
蘇澤歲聽懂了,臉紅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胡亂道:“你、你……好厲害!
他倆驕傲壞了,一大把年紀了,難得興奮,在家族群里天天說就算了,到了公司和單位,也逢人就要說‘你知道嗎,我兒子入圍物競國賽了’。賊尷尬!
【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有家教的好孩子[紅心][紅心]】
蘇澤歲很少上網,不懂網絡上的一些梗,逐字逐句地讀完了這條彈幕后,他繃著小臉,努力思考起對方是什么意思來。
客廳里,一切準備就緒,即將開播的蘇澤歲忍不住手心冒汗:“害、害怕。”
最焦慮的十分鐘,是在歡聲笑語中度過的。
“那天……”蘇澤歲有些扭捏,但眼里喜悅的情緒卻怎么也藏不住,“也要穿情侶裝嗎?”
“嗯吶。”蘇澤歲看著彈幕,已經很習慣對著屏幕說話了,但發言還不能像正常人那樣流暢:“我和哥哥挑選好了好看的衣服,大家可以來看!
“好厲害,我以后要成為像哥哥一樣的人……謝謝,沒、沒有很厲害啦。”
……
這些天,他除了開直播脫敏,就是拿著顧熠闌給他準備的被采訪稿plus一頓背誦,準備得十分充分。
顧熠闌:……
但對心理狀況反復惡化的少年來說,恰恰需要這種一邊倒的風向。
現在滿屏的彈幕他不能裝沒看見,只能瞥了眼鏡頭外的男人,道:“他是……哥哥。”
他勾唇道:“好,你在外面放心闖蕩。哥哥在你背后給你干后勤工作,替你運營賬號,聯系記者,挑選采訪那天的衣服……”
幾秒后,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銘宇發來的微信。顧熠闌撇了一眼——
顧熠闌道:“過兩天采訪也有獎勵。但都先欠著,你現在身體不太行,需要養幾天。
顧熠闌有些無奈,看著臉色紅撲撲而熟睡的少年,自己先起了床,拿起對方的手機,將六點多到七點二十的十來個鬧鐘都挨個關了。
【一十一維:嗯。等再過些時日,我們會補辦婚禮!
“不想再把采訪弄砸了,會被說……耍大牌。嗯,對!碧K澤歲若有所思地自己點頭道,“還有點別的原因。反正要快點變厲害。”
顧熠闌給他調試好設備,將鏡頭對準他白皙修長的脖頸以下,道:“我就在你旁邊,如果過程中實在受不了了,就撲到哥哥懷里。別的什么都不用管了。”
蘇澤歲被他逗笑了。笑完之后,再想想,顧先生說的也確實很有道理,不是那種胡謅來的安慰借口,能很好地安慰到他心坎上。
蘇澤歲不忍讓別人、尤其是喜歡自己的人失望,再加上他也早就想和顧先生在所有人面前公開了,道:“好、好呀!
蘇澤歲開播的時間比想象中要長很多,回答了絕大多數友善的的問題后,他才跟直播間的觀眾揮了揮手,下了播。
他們的采訪時間定在了8月25日早上九點整,把早餐、車程、準備時間都算進去的話,需要七點半起床。
不知哪一天,他就會突然想起從前的所有事。所以,他要快快心理變得強大,這樣,才能抵御風險。
后來的兩天里,為了脫敏,蘇澤歲一有時間就會拿手機出來直播一下。
顧熠闌有些好笑,把手機上和地方臺采訪制片人的聊天記錄給少年看了眼,道:“兩天后地方臺采訪,我作為你家人入鏡,你想去么?”
距離開播還有十分鐘,越是臨近,蘇澤歲抖得越厲害,甚至生理性地有些肚子疼。
顧熠闌翻著手機,看了一下彈幕。
推了工作專門看自己乖弟弟直播的蘇銘宇:…………
謝謝,我們之前都是這么入了陷阱的。
【終于開播了,期待[玫瑰][玫瑰][玫瑰]】
顧熠闌道:“你現在是一中物競代言人了,地方電視臺都聯系了我,希望能夠再正式地采訪你。我沒給他們答案,等這次直播結束,你自己決定,好么?”
贊許的彈幕如潮水般涌來,千篇一律,蘇澤歲一秒能看好多條,就像題海戰術一般,很快便對此脫敏了。
見少年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話,顧熠闌幫他解了圍:“那是付費內容。”
蘇銘宇愣道:“啊?這需要保密嗎?”
“喂,有話快說,我還要看歲歲直播呢!碧K銘宇語速很快,剛開始就不耐煩了。
放心,哥哥身體很好。你再多攢攢,哥哥一天晚上就夠把所有欠著的獎勵補回來!
男人這么一出現,評論區的畫風都偏了,CP檔和花癡檔擠占了人機的一半生存空間,并還在不斷拓展。
顧熠闌無聲地笑了笑。
男人嗓音冷淡而薄涼,面無表情地說著極端情緒化的話,很有戲劇反差感。蘇澤歲笑點很低,又忍不住“噗”地小聲笑了出來。
蘇澤歲懶洋洋地“唔”了一聲,一個翻身,面朝天花板,又睡著了。
現在的他很有信心。他覺得,自己肯定能堅強地挺過去。
顧熠闌走到床頭,輕聲道:“起床了,哥哥的妻子!
但聽著他極近的話,蘇澤歲卻再無一點蘇醒的征兆,連含糊的夢囈都沒了,反倒是那張小臉,也不知是因為天氣炎熱,還是被被子悶的,愈發紅潤。
顧熠闌覺察到一絲不對勁,摸上少年的額頭,果然觸到一片滾燙。
第 72 章 碎碎平安
蘇澤歲生病了,高燒39.8度。
他頭昏腦脹,暈乎乎的,沒有什么意識,任由身體被男人擺布。直到冰袋貼在了額頭上,許久后,才恍恍惚惚地清醒了一點。
恢復些許神志的第一時間,他就晃了下男人的手臂,硬撐道:“采、采訪!
“時間已經過了!鳖欖陉@給他看了眼手機時間,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十分了,“安心休息吧。”
“完蛋了,嗚嗚!碧K澤歲難過地皺了皺小臉。
跟A市地方臺那么大的媒體違約了,還辜負了喜歡他、將采訪預約點到了十萬+的網友。他很愧疚、覺得對不起所有人。
“沒有完蛋!鳖欖陉@聽著少年輕聲的自言自語,道,“電視臺工作人員都表示理解,你的觀眾朋友也很關心你。等你好受一點了,可以再自己看看手機!
聞言,蘇澤歲撐著酸軟的胳膊就要起來:“現、現在就要看!
顧熠闌無奈地放下了手,道:“有事給我打電話。報名中午十一點結束,我到時候來接你!
其實也很正常啦,自己說的是陳述句,是對方問題的答案和平平無奇的感謝,沒辦法再被回應的。蘇澤歲這么安慰自己。
顧熠闌唇角上揚,換了個話題道:“明天的時間留給那些網友的話,后天我帶你去看房子。地段和房型我選好了,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裝修風格。過段時間我們就搬家!
“平安玉。”一旁的顧熠闌見少年盯著玉飾,一邊給他喂水,一邊解釋道,“可以保護你,待在這個世界里,平平、健康、幸運。”
【歲歲寶寶好好養病,身體第一,別的都往后放放[抱抱][抱抱]】
以前,他說什么,班里的同學都會用鄙夷的目光看著他,不會對他做任何好的回應。而無論他怎么討好別人,就算送出了舍不得吃的巧克力,也改變不了這種被忽視的狀況。
他不禁隨之望了過去。
蘇澤歲信以為真,聽話地躺了身體,和顧熠闌大眼對小眼,被熱乎乎的身體灼著,沒過幾分鐘,就累得睡著了。
蘇澤歲聳了聳鼻尖,心臟感動得有些酸脹,第一次在沒有硬性要求下主動社交,回了幾條評論,并發了個置頂“謝謝大家,我好多啦”。
但很幸運的是,他剛按之前保存的學校班級分布圖,走到了自己班的樓層,就看到了馮成文幾人。
因為他有一半靈魂,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穿越者。
短短半個小時,評論區已經有幾千條評論了——
幾千條評論,沒有一條是指責,甚至沒有一條表示了失望,所有人都照顧他的心情,關心他的身體,讓他注意休息。
可以隨時依賴對方,甚至摸摸碰碰,在對方身上點火,都會被無條件包容。
一切事物都是那么有盼頭,好像美好生活即將到來。
【高燒緩解tips:溫水擦拭、冷敷、適當通風、補充水分、藥物降溫、充足休息、穿著輕便、及時就醫……】
顧熠闌給他量了體溫。
由于藥效較強,副作用也相對明顯,打上點滴沒多久,剛睡醒沒多久的少年又開始犯困了。
【其實,我和顧熠闌哥哥[圖片]】
“抱一下嗎?”顧熠闌張開了手臂,見少年不動,又補充道:“哥哥怕,想抱。”
蘇澤歲道:“不會有事的,哥哥送我的玉會保佑我的。拜拜啦。”
“什么意思?”顧熠闌蹙起眉頭,預感到了不好。
蘇澤歲再接再勵,吃完晚飯后,哪怕發熱的腦袋負載已經過重了,仍要打開手機,爭分奪秒地看一看明天報名的流程。
顧熠闌躺在了他身邊,道:“哥哥累了,你躺著看我。我們比誰先睡著。”
少年從就在身旁的透明消防箱中拽出了消防瓶,就高舉雙手,朝周啟召狠狠地砸了過去。
就像在追一輛永遠也追不到的公交一樣。
雖然這棟別墅承載了他和顧先生的絕大多數相處記憶,但終究建在了顧父顧母的陰影之下。
蘇澤歲不知道顧熠闌是不是只是在安慰他。
“唉。盯著手機十分鐘了,比看哥哥認真。傷心了!
蘇澤歲關掉了手機,強忍住想要撲進對方懷里的沖動,盯著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地道:“那、那看你!
少年很少上網,情緒邏輯也相對較差,不知道開盒、人肉之類的操作,只看到了評論區對男人的夸贊,沒反應過來這或許是不好的事。
本該因生病而身體軟綿綿的蘇澤歲下手很重,第一下就把對方腦袋砸破了。
蘇澤歲用最后的力氣微微仰身,就看到了手上的那枚鉆戒,在自然光的照射下,閃爍著澄凈的光芒,顯然是婚戒。
“哇!碧K澤歲拍了拍手。
“是你不喜歡我!碧K澤歲緩聲道,“我坐飛機去找你,可你不愿意見我!
A市一中門口,少年口罩帽子墨鏡一樣沒戴,但那額間的一層冷汗,卻暴露了他現在的中低燒狀態,以及內心的害怕。
他下意識去看顧熠闌手上的同樣的位置,果然看到了和他同款的鉆戒,被男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襯著,更加好看了。
顧熠闌欲言又止地張了張薄唇,像是想說什么,但最后卻只是道:“……對不起。”
那是一塊純綠的玉飾,表面細膩如凝脂,雕刻工藝入微,透露出純天然的光澤,仿佛某種古老的力量在其中流轉,一看就價值連城。
蘇澤歲聞聲抬頭,就看到了口中說著難過的顧熠闌正眼含笑意地看著他。那雙沉靜的黑眸中,只專注地映著他一個人的身影。
蘇澤歲看著顧熠闌,然后“噗”地笑了,道:“你被他們翻了好多照片出來了,他們已經知道你長什么樣啦!
這場高燒就像是天災一般,沒有由來,沒有突破口。見慣了各種病理的醫生專家們,也束手無策。
他們也說不清是為什么,只能將其歸結于特效藥、玉飾、少年積極心理等多方面的共同作用。
但幾人都熱衷于打游戲,昨天趁著還沒被沒收游戲機,通宵玩了一夜,F在都頂著幾個黑眼圈。
這回的中低燒雖沒讓少年喪失行動力,但卻更加頑固了。無論如何吃藥、覆冰、休息,每天早上起來,一量體溫,都是連0.1度都不會變的。
但是,為了愛他的人、他愛的人,他現在一定要養出堅強的性格。
他甚至還給自加上好友就沒說過話的校長發了消息,讓他幫忙安排心理輔導師,暗中確保蘇澤歲的安全,并且最好不要被少年發現。
蘇澤歲下意識低頭。
現在所讓他難受的一切,似乎都是個征兆,預示著有件很糟糕的事件,就快要發生了。
顧熠闌手中動作頓了一下:“以后還有很多機會。”
但哪怕只有一絲留在這個世界里的可能性,他也要堅持脫敏,變成更堅強的自己,為可能存在的美好未來做準備。
而現在的平靜,都是他們為了相互安慰,強忍擔憂偽裝出來的。
蘇澤歲看著門口準備進門的幾位醫生,乖巧地重新躺好身體,準備再次被檢查,口中有氣無力地道:“當然啦!
大床上,蘇澤歲疲倦地瞇開了沉重的眼皮,他現在嗓子干澀得冒煙,腦袋悶悶地疼。
但生病期間的他心思比平時敏感許多,翻到上面那條孤零零的、好像只有自己在唱獨角戲的消息,他又忍不住共情到自己曾經被冷暴力的經歷。
但他這條禮貌的回復短短兩三秒鐘就被另一條消息頂了上去。
顧熠闌道:“為了你,我就信。”
難道,是快要穿越回去了嗎?
“臥槽。”周圍人通通傻眼,“臥槽臥槽!
馮成文雖然不樂意與這人打交道,但余光瞥到少年終于停止了發抖,這才松了口氣:“別緊張嘛,他要是邀你出去玩,我幫你再拒絕一次。”
在未來的幾天里,蘇澤歲的狀況沒有絲毫好轉,依舊持續性高燒,每天清醒的時間很短。
他之前發在社交軟件上的圖文又小火了一把。盡管流量最大的浪潮已經過去,但仍有很多網友為他駐留,每天都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周啟召:都聽說了嗎?隔壁班那個年級第一暑假把人肚子搞大了,對方都找到他爸媽那里了,非要他負責】
但一抬眸,看到顧先生身上穿著的、他們一起挑選的情侶裝,蘇澤歲還是有有些不開心。
蘇澤歲已讀亂回,重復道:“不可以、不可以哦……”
馮成文他們不愛八卦,很少在群里聊天,因而昨日沒看到他在班級群里發的消息,不然好歹給他熱熱場。
學校人流量很大,人來人往的,蘇澤歲手心出了一層薄汗,但還是禮貌地小聲道:“好多啦。謝謝!
蘇澤歲有些受寵若驚,長按引用了這句只是隨便客套的話,許久,才反復刪刪改改、謹慎地遣詞造句——
“嗯!鳖欖陉@像每一個送孩子上學的家長一樣,朝轉身要走的少年揮了揮手,目送著他遠去,“哥哥和網友等你中午回來!
“沒關系。”蘇澤歲聲音很虛,說話帶著喘息,道,“平行世界會時間錯位嗎?我記得,以前的世界,高中時才有人欺負我。但這里,我初中就被人那樣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從身體到心理狀況,都在惡化,沒有理由地惡化。
“嗨哥們,你身體好了嗎?”馮成文剛靠近,就感覺到了少年身上高于常人的體溫,關心道,“過會兒我幫你搬書。雖然你現在也不怎么需要那些書了。”
發出去后,蘇澤歲有些緊張,心臟亂跳,大腦暈沉。他盯著手機屏幕,打算等這個簡短的社交過后,就去好好地休息一下。
“關聯度高的話……”顧熠闌垂眸,道,“可能。”
蘇澤歲道:“沒什么意思。就是……我好像要穿回去啦!
【班長:最近@蘇澤歲 是不是生病了,明天報名還方便來嗎?身體第一位,不要硬撐,報名讓家長來問題也不大】
這種超自然的現象,發生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正常,除了他。
蘇澤歲實在困得眼眸都睜不開了,沒精力再追問,只是道:“相信哥哥。那先不要抱抱了,以后再抱……”
男人的擁抱總有神奇的魔力,每一次,蘇澤歲貼著對方堅實的肌肉,感受著那有力的心跳,就感覺活在了當下,不用管外界所有紛紛擾擾、憂傷與痛苦。
蘇澤歲點了點頭,道:“不難受。我在想,報名只需要幾個小時,那明天下午要開播!我要和他們聊聊天啦,他們每天都在問我們倆的事情呢!
蘇澤歲有些困了,想睡覺,但還是順著男人的意思問道:“為什么?”
這場持續多日的高燒就像上天開的一場玩笑,終于在這天晚上退了下去,轉為中低燒。
……
考慮到少年目前的心理狀況,顧熠闌早已聯絡了蘇澤歲的班主任,說明了情況,希望其代為照顧。
而明天他恰有場學術會議推不掉,可能沒法在學校門口一直等著對方出來。
“明天要去學校報名了。”蘇澤歲頭頂一個冰袋,盤腿坐在床上,拿著手機查看日程安排。
蘇澤歲彎了彎眼眸,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用很小的聲音說出了瞞了很多天的秘密:“其實,我們在另一個世界中的關系很不好!
顧熠闌握住他滾燙的手,拿起枕邊的手機,拍了張他們手指鉆戒的合影,然后把手機塞回到他手里,嗓音中帶了些笑意:“新的機會來得好快!
少年的手機沒有鎖屏,躺在枕邊,上面的內容一點不落地映入了顧熠闌的眼底——
一向不愛解釋與澄清的男人,這回,甚至還貼心地給溫度計拍了張照片。圖文并茂,很有說服力。
蘇澤歲揉了揉發熱的臉頰,鼓著臉頰,小聲埋怨道:“更發燒了!
蘇澤歲能感受到那件事的存在。
他沒再開播,但也在小幅度退燒的那天晚上向關注他的網友們報了平安。
【蘇澤歲:沒關系的,我最近身體還可以,可以去的。謝謝關心[愛心][愛心]】
……
直到看到班長也在下面回復“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他們班學委昨天還跟我討論這件事,讓我別說出去”,蘇澤歲才知道,自己的那條消息不會再得到任何回復了。
蘇澤歲一覺睡到了下午太陽落山。
蘇澤歲微微側身,看著手機里的照片,明白顧熠闌是把選擇權又交給他了。
這一個炸裂的八卦一出,底下一片“臥槽”“勁爆”“我就知道他不是啥好學生”,把蘇澤歲的消息頂到了很上面。
虛晃了一槍后,蘇澤歲更加珍惜并感恩在這個世界中的一分一秒,頂著中低燒的溫度,積極脫敏,認真過好每一天。
顧熠闌拗不過他,只能開車送他去了學校,并讓司機開另一輛車,在門口等著可能會有突發情況的少年。
可惜蘇澤歲再沒有精力去上網了,也沒法去回復這些喜歡他的人。
周啟召走了過來,在他們距離他們半米處站定,還沒來得及開口,蘇澤歲突然毫無征兆地動了。
顧熠闌微微頷首,跟著醫生出了主臥的門。
但他還是堅持底線,安慰道:“哥哥不怕。不能抱!
他看著自己無力垂放在身側的手,蜷曲了一下白皙的手指,感覺什么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從指縫溜走了。
蘇澤歲燒得暈沉沉的,半闔著眼,沒有什么勁兒地張了張唇瓣,想要解釋和安慰一下對方。但沒過幾秒,顧熠闌就走回來了。
醫生每日都會往這邊跑幾次,甚至組織了專家會審,專門研究蘇澤歲的情況和診治方法,卻也沒什么收獲。
顧熠闌替少年放好靠枕,又把他手機拿來,調出了他的社交網絡賬號。
專家會審已經出了最終結果,這回,他們給少年安排了特效藥。
但他沒想到,班長居然會突然艾特他——
他的手機沒有密碼鎖。在半個小時前,顧熠闌替他發了一條公開筆記,以“哥哥”的口吻,表示歲歲今天意外生病,采訪沒法去了。
顧熠闌默然片刻,才啞聲道:“嗯。猜到了。”
由于暫時查不出病因,醫生只能開一些常規的退燒藥,但卻效果甚微。
私人醫生很快便提著醫療箱趕到了主臥,一通檢查下來,卻愈發焦頭爛額。
面對陌生的同學,陌生的老師,蘇澤歲確實非常緊張。
“你、你別抖這么厲害啊!瘪T成文懵了,急忙解釋道,“我之前跟你提過他的,你還記得不?他就是那個讓我們出去玩被我拒絕了的傻逼。你之前的同桌,你也不喜歡他的!
搬走之后,顧熠闌才算是真正擺脫了過去的桎梏,要和他開啟一段嶄新的生命時段了。
對生病中的他來說,日夜顛倒,時間失去了意義。但無論他從何時醒來,都能看到顧熠闌在身邊。
蘇澤歲一秒做了決定,三秒想好了文案,五秒把圖文都發了出去,然后放下手機、徹底失力,整個人軟綿綿地躺在了床上。
“萬一原來世界的你也已經研究出了‘門’了呢?”蘇澤歲道,“我現在渾身發燙,嗯,就是生物質能!
“周啟召”這個名字仍舊沒由來地讓蘇澤歲很難受,但他還是沒有切出班級群聊天界面。
蘇澤歲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沉重得甚至讓他無法呼吸。而男人的擁抱在此時就是最好的良藥,能讓他迅速恢復安全感和勇氣。
“特殊情況,可以請假。哥哥找人幫你報名!鳖欖陉@拿起少年遞給他的溫度計,看了眼對方當前的體溫。
聞聲,顧熠闌坐在了床沿上,摸了摸少年的烏發,安慰道:“別擔心,哥哥給你約了國外的專家,很快就不難受了!
顧熠闌幫他撫過額前扎眼的烏發,道,“你不會穿越走。就算真的陰差陽錯穿越了,我也會想辦法去那里找你。你愿意再信哥哥一回么?”
溫度計顯示,少年的體溫比前幾天高了0.1度,跟之前的極端穩定相比,非常反常。這種情況下,在家觀察將會是最佳選擇。
“沒關系,只是頭暈了點。我可以的!
顧熠闌道:“相信我,歲歲。沒有任何滿足的條件。那個世界的我研究不出‘門’,生物質能離高能量也差了太多!
看著皺眉思索的顧熠闌,蘇澤歲反過來安慰他道:“哥哥不要擔心啦。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像之前那樣自己降溫啦。”
而顧熠闌早習慣了被人議論,對此也毫不在意,甚至還有心情戲謔道:“嗯?那他們肯定沒有我親你的照片。到時候給他們開開眼界!
由于明天就要報名了,沉寂了一個暑假的班級群重新熱鬧了起來,嬉笑吵鬧著,吹吹牛逼,聊聊隔壁班的八卦,還有對明天的各種事項進行詢問。
注意到目不轉睛投到自己身上的視線,顧熠闌拎著替換的冰袋走了過來,道:“看完了?躺著休息一會,醫生馬上到。”
蘇澤歲咕嚕咕嚕就著男人的手喝完水,才問道:“你……也信這些玄學嗎?”
一路上,他都捏著手指,不敢抬頭,感覺自己體溫好像又升了些,不然腦袋怎么愈發沉重了,心率也失常了,隱隱有一種不安感。
眼見著顧熠闌俯下身想輕抱著安慰自己,蘇澤歲抬起手,無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先、先不可以抱!
馮成文打了個哈欠,在朦朧的眼淚中,注意到蘇澤歲突然猛地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盯住不遠處,好像看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東西。
不知為何,看到樂觀的少年,顧熠闌心中反而有種不好的預感。
蘇澤歲不禁輕輕地“哇”了聲。
發與不發,都由他來決定。
蘇澤歲忘了曾經的報名流程了,打算偷偷窺屏,把熱心知情同學說的話都記下來。
“不像是病毒感染,也不是中暑。免疫系統看了,也沒什么問題……”醫生道,“奇了怪了,目前查不出了發燒的原因。我先給他開一些退燒藥,看吃了有沒有效果!
這個傍晚,他剛睜眼,要坐起身喝水,就感覺脖子上沉甸甸地墜了個掛飾。
如果最后還是難逃穿越的命運,那就在穿越前的那一剎,再最后擁抱一下好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后一個字時,已然再次陷入了虛無的夢境中。
蘇澤歲努力地彎了下唇角:“那就好啦,這個世界的你很喜歡我,或許從前世界的拒之門外不是終點,你最后也會喜歡上我的。你說過的,你們是一個人!
如此下來,應該不會有機會出什么意外。
但蘇澤歲仍舊堅持要去學校。
顧熠闌本就是校長放在心尖上的市一中名譽校友,再加上蘇澤歲最近也為學校帶來了不少流量,校長滿口應下,保證會把這件事安排好。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拒絕的態度傷害到了男人,顧熠闌轉過身去,抬腳要走開了。
所有的安慰都顯得蒼白。顧熠闌只能道:“司機會一直在門口等你,中午放學了哥哥也會去接你。難受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蘇澤歲愛不釋手地輕摸著那塊溫潤的玉飾,道:“那、那我也信!
就好像……他細微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對方的心弦一樣。
“嗯?什么?”顧熠闌朝他微微俯身。
蘇澤歲乖乖躺好,盯著雪白的天花板,安靜地等待著男人給自己換好了新的冰袋,才輕聲道:“公開、不了了!
蘇澤歲無力地笑了笑,聲音很輕地道:“哥哥,告訴你一件事!
顧熠闌好笑道:“燒得這么迷糊,還記得呢?”
他手里攥著玉飾,感受著冰潤的舒服觸感,緩緩閉上了眼眸,口中還喃喃道:“如果永遠都不分開就好啦……”
這天,等到醫生們采完血樣離開后,蘇澤歲虛弱地喊道:“哥哥……”
緊接著,他的手指被對方握住,無名指倏然被套上了一個銀圈。冰涼的溫度,讓渾身發燙的他很舒服。
實在是太突如其來了,專家準備了幾個療程的藥都還沒派上用場。
顧熠闌道:“穿越需要‘門’和高能量‘開門’力量。這個兩個條件都不滿足,無法穿越!
似是生病難受的緣故,蘇澤歲有些悲觀:“但這次機會沒有了!
所有的煩惱都被解決,心里緊繃的弦松了,才能真正地休息。
“都是哥們,客氣什么。”
顧熠闌挑了挑眉梢,道:“也有我的事,那我要不要出鏡?”
站在他身旁的少年沒說話。
似是覺察到了幾人不加掩飾的視線,周啟召腳步一頓,轉而朝他們幾人走了過來。
他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少年語氣中難掩期待,顯然是從網絡上一邊倒的輿論中獲取了很多正面能量。
想起之前顧熠闌說的蘇澤歲失憶了,一旁的袁明誠好心地提醒道:“那是周啟召。”
顧熠闌想也不想就道:“不可能。”
冥冥之中,像是有某個命中注定的兇猛野獸,正在朝著他和少年靠近。他們看不見野獸的樣子,卻能聽到那踩在枯枝落葉上的嘎吱聲。
他的舊微信里不僅有和朋友的小群,還有沒有老師的班級群。
【好好休息,病好之前不準給我們直播】
盡管大腦像進了漿糊一樣轉不動彎,稍微動腦就頭疼欲裂,但蘇澤歲還是把幾千條評論一一翻完了。
一時之間,鮮血涌現,滴落在學校雪白的地板上。
但周啟召顯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快準狠地出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脖子,卻被鮮血迷住了眼睛,失了方向,手指一伸,卻只勾到一個掛繩。
他疼得呲牙咧嘴,不管不顧地用力一扯,那塊溫潤的綠玉頓時飛了出去,砸在墻上,摔得碎片四散。
第 73 章 回憶
蘇澤歲如墜冰窖,從頭到腳的血液都涼了下來,久日不退的高燒倏然消散,卻沒讓他身體好受一點。
他雙目通紅,被蒙上了一層仇恨的薄霧,手中毫不留情,抬起消防瓶,一下下重重地砸向周啟召,看起來就像是要暴起殺人一般。
和平日里乖巧懂事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周啟召本就挨了蘇澤歲極重一下,再加上馮成文那幾人拉架就只拉他一個,一著不慎,又被砸中的額頭,頓時全身失力,躺在了地上。
周啟召徹底倒下了。
在喘息的間隙,那些被壓抑的記憶又抓住了機會,如潮水般吞噬了蘇澤歲的意識。他的靈魂掙扎著,不愿現在就接受。
蘇澤歲抱住腦袋,眼尾紅得幾欲滴血,消防瓶從他發顫的手指中滑落,“砰”地掉在地板上。
而他猛地起身,朝外面跑去。
這番變故來得太突然,全程不超過兩分鐘,周圍同學全都處于目瞪口呆的震驚之中,還沒反應過來。
由于顧先生人在國外,而蘇澤歲又不會翻墻用國外社交軟件,只能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向對方說明了自己家的情況,還表示自己以后賺了錢一定會連本帶息地加倍還給他的……
許是他終于熬過了上天設置的困難,檢查手指完的第二天,也不知是顧忌他拿著病單報警,還是突然良心發現了,周啟召那群人居然避開了他,眼神中帶著某種忌憚,且后來再也沒有找過他麻煩。
后來,蘇銘宇發現了弟弟的異常,給他買了藥膏,又笑著給了他巧克力,讓他和班上同學好好相處。
但是,顧先生卻從來沒有意向要給他一個國外的手機號,方便他們之間交流。
應該是被那一球打到指骨骨折了。
緊緊抱住了身旁毛茸茸的玩偶后,他閉上了眼眸,兩行冰冷的清冷終于流了下來。
于是,他很快便遭受了瘋狂的報復。
屋漏偏逢連夜雨。
蘇澤歲記不太清后面具體發生了什么了。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讓人不安。蘇澤歲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也更不好意思主動問起。
可身上再痛再難受,他也不舍得給自己買一點兒藥膏,生怕就恰恰少了這一份錢,導致哥哥沒有被救回來。
陌生叔叔慈祥地笑著,說自己是來了解他情況的管家,讓他不要緊張,實話實說就行。
一切都源于某個意外。
前面的記憶中,有難過有欣喜,大起大落。但他心臟早已僵硬而木然,被動的接受著,并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
班主任在臺上慷慨激昂地說著話,底下的同學有寫作業的,有竊竊私語的,有躲在書后打鬧的,幾乎沒人聽班主任說話。
顧先生的鼓勵,讓他重新堅強,努力地想從哥哥去世的陰影中走出去。
幸好顧先生似乎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有問他做了些什么,才會被人欺負;也沒有讓他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否則不堅強就不會被資助……
打籃球的幾人見少年抱著手跪在了地上,不僅絲毫不害怕,反而嘲諷道:“跟你那個病殃殃的哥哥一樣沒用。喂,怎么不說話了?你哥哥什么時候死?”
但他還在軟著腿往前跑。
蘇澤歲不明白什么是“非常巧合的機緣”,也不愿把其歸結到對方的敷衍借口之中,只當對方是有隱情的。
顧先生對他非常慷慨,給他打了遠超資助款的錢,不再把他只當作普通的、需要被資助的窮學生了。
那時的蘇澤歲剛十五歲,進入了高一學段,學業緊張。明明是奮斗向上的大好日子,但一向乖巧的他卻很抗拒上學。
除了兩張卡外,管家叔叔還給了他一封回信。
他們用語言打壓他、攻擊他,對他冷笑,說他廢物,能見到自己都是福分……見沒人給少年撐腰,蘇澤歲自己也不反抗,就更加肆無忌憚,時常動手動腳。
然后,他張了張唇,毫無防備地上了對方的車,車輛一路行駛,中途還掉頭過幾次。
最過分的一次,他們把蘇澤歲騙到了沒有監控的體育館,把一保溫杯的開水都倒在了他胳膊上,留下了永遠去不掉的傷疤。
蘇澤歲好久沒見過那么耀眼的陽光了,視線忍不住地飄到了窗外,長睫低垂,眼眸一轉不轉地發著呆,享受著黑暗生命中的難得悠閑。
“滴——”
那個時候,看著空無一人的書房,一路都提心吊膽的蘇澤歲心臟驟停,才明白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什么。
那段時間里,他白天忍受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折磨,晚上就拖著木然的肢體,像個發條即將耗盡的木偶,去打零工賺錢。
直到走到了廚房,看著蒙塵的灶臺,他才倏然停下了腳步,緩緩地反應了過來,哥哥已經不在了。
司機叨叨絮絮的話一直響在他耳邊,而他恍若失了神志,像個瘋子一般,只是在喃喃地重復“回家”。
真正的轉機還是在一個月后。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蘇澤歲卻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那天本該是蘇澤歲給顧先生寫信的日子。但晚上,坐在矮小的茶幾前,他攥著筆的手指卻在不受控制地發抖,寫出的字歪歪斜斜。
而始作俑者蘇澤歲不知從哪個樓道口溜走了,再看不到身影。也沒人有膽子去追他。
有時候,顧先生甚至還會給他分享國外的事情,說能平淡而安心地學習,有時候也是一種幸運。
【熠熠星河,鎖于闌夜之外。
不過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倒也不會因為這點而討厭上學。
哭完之后,蘇澤歲不得不強忍心臟的抽痛,去外面找收未成年的零工。
親密無間,卻又相隔萬里。見不到,摸不著,因為無論如何,也越不過那層屏障。
當球朝自己臉上飛來時,蘇澤歲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只聽到手指傳來“嘎吱”一聲,然后就痛得直不起來腰了。
只是,甚至還沒等到他心靈上血淋淋的傷痕徹底痊愈,顧先生就不再回他信件,也不再跟他交換錄音筆了。對方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了無音訊。
他自卑又敏感,生怕自己不如對方所想,對方就會收回對他的所有關心和資助。
蘇澤歲心慌意亂,心底最后一根弦崩斷,原本按部就班自愈成長的日子徹底混亂,不敢設想是顧先生膩了,還是自己太差勁被拋棄了。
蘇澤歲蜷縮著身體,在房間的角落里獨自哭了很久。
回憶起白天那些人說的諸多惡毒詛咒,蘇澤歲終于忍不住淚珠打濕了信紙,嗚嗚哭了起來。
對方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說著話,不急促也不沉悶,就像一陣清風,帶著情感的深厚,聽上去只是二十歲出頭。卻是蘇澤歲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他忍不住聽了一遍又一遍。
但那時候的蘇澤歲已經很不想上學了,憋了很久,才在管家叔叔即將離開時,很小心翼翼地問對方,可以把資助他的錢給他哥哥治病嗎,他以后一定會還的。
幾秒后,有人急匆匆跑向了老師的辦公室,有人上前查看周啟召的狀況,也有人掏出手機打120急救,F場一片混亂。
幾日后,貧困生蘇澤歲不抱期待地呈交了登記表,卻出乎意料地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甚至于,顧先生從來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自己的長相……
就好像,他們的靈魂無限近,身體卻始終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隔得遠遠的。
很短的一句話,卻藏了許多深意在里面,言之有物,顯然顧先生受過良好的教育,能滿足蘇澤歲對高知識分子的所有幻想。
每月一號,哥哥都會從花店里買一支花,告訴他,要像愛花一樣熱愛生活。
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顧先生甚至破天荒地讓管家叔叔交給了他一支錄音筆。打開“播放建”,獨屬于顧先生神秘的嗓音傳來,告訴他——
他只恨自己進步得太慢了,趕不上對方厭棄他的速度;恨造物主給了他和顧先生相差懸殊的階級身份,讓他們之間的關系只被一根透明的細線連著……
——顧熠闌!
他暗暗發誓,要經歷黑暗,看到光明,向上攀爬,成為一個像顧先生那樣勇敢的大人。然后,去找顧先生,去找那個世界上唯二愿意對他好的人。
他從小父母雙亡,和哥哥相依為命,一直住在這個破舊的小房子了。記得小時候,他們雖然窮,但卻過得很幸福。
見管家叔叔閃爍其詞,只是說要回去再詢問一下顧先生,蘇澤歲就知道了,那是委婉的拒絕。
他很難過,心理承受閾限進一步降低,還是沒有忍住用又丑又歪的字跡,把這件事避重就輕地傾訴給了唯一能聽他訴苦的顧先生。
他像是個被拋棄了的孩子,心靈上極度饑渴,從每一個對他好的人身上瘋狂地汲取安全感。
蘇澤歲崩潰地抱住腦袋,嗚咽著蹲了下來。
顧先生給他寄了許多學習用品,包括電腦和平板,不讓他去打工,還給他哥哥找了全省最好的醫生,讓他有別的需要也可以提。
剛跑到家門口,他就看到了一個模樣憨厚的陌生叔叔。
管家叔叔逛了逛他寒酸的小家,又問了幾個問題。確認了他填寫的信息屬實后,就告訴他,“顧先生”愿意資助他到大學畢業。
從前,我一直以為是可望卻不可及的絕望。后來才想通,只有經歷過黑暗,才能看到光明。希望能讓你也多一份力量。
連句“謝謝”都沒精力說,他跑到熟悉的主臥里,拉緊透光性很好的窗簾,鉆進半封閉的大型金絲籠里。
沒想到,現在他居然也遇到了這么好的人。好幸福。
他不想上學了,他想輟學去外面打工,賺更多的錢。
那時,蘇澤歲胳膊剛燙傷沒多久,醫生又告訴他,哥哥的癌癥病情進一步惡化了,急需一筆手術費,讓他借錢也好,籌款也罷,盡快湊齊。不然哥哥就要沒命了。
得知這個噩耗之后,蘇澤歲沒有號啕大哭,甚至沒有流眼淚,而是感覺一切都很不真實,甚至放了學,還本能地往家里跑,想做飯給哥哥送去。
而管家叔叔似是因為在國際之間來回奔波太過倉促,精神恍惚,對此也含糊其辭,露出了很大破綻。
他也沒有告訴哥哥自己遭遇的一切,怕對方難過,怕對方氣急攻心,情況進一步變差。
管家叔叔走后,蘇澤歲又開始后悔,不該寫那么長的,顧先生肯定很忙,壓根沒時間看他寫的長篇大論;也不該說以后賺錢再還的,聽上去像是空頭支票,該表示自己現在就出去打工還的……
看著漫天的飛雪,他裹著單衣,緊張地捏著手指,被無奈的管家請到了家中。
哥哥在被最好的醫療專家治療,而蘇澤歲自己也能專心地學習了,還能用錄音筆跟顧先生聊天,洋洋灑灑寫滿幾信紙的字,字字句句都發自內心,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真情實感。
現在四周的環境還不夠安全,他還不能去想那些記憶。那些回憶太多太沉重了,需要很長很穩定的時間,才能被放出來。
再后來,由于國內事務增多,管家叔叔兩國來回跑的頻率增加,他常和顧先生通信。
不要擔心,跟著管家叔叔去檢查一下手指。不方便寫字的話,以后可以用錄音筆交流。
只有在課堂上,他才不用擔心會被一群人圍起來,不用害怕不知什么時候會落到身上的拳頭和巴掌。
因為他的闖紅燈,道路交通被破壞,許多車輛緊急剎停。一陣陣控訴的鳴笛聲敲擊著他的耳膜,仿若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信剛送出去,從情緒中抽離出來的蘇澤歲就后悔了,整日惶惶不安,怕對方“看穿”了自己的懦弱,再也不喜歡自己了。
……
拆開信封,信紙上簡簡單單地寫著一行字——“你很好,堅強”。
這幾個字字跡遒勁有力,潦草但又自成風韻,有種張揚肆意之感。給人的感覺就是……顧先生的年紀或許也并不大。
但對于哥哥的事,哪怕只有一絲渺茫的希望,他也要努力爭取。
他意外撞見了班上另外兩位男同學在樓梯轉角里親吻、亂摸,關系匪淺。
故事的開端,是秋冬交季的某一天,落葉枯黃,寒風瑟瑟,吹到人身上,惹人無端蒼涼。
管家負責代理處理顧先生在國內的事務,在兩國之間來回飛是日常。
隨著一道刺耳的鳴笛聲,蘇澤歲這才發現,他早已跑到了馬路中央,而對面正亮著晃眼的紅燈。
時間來到了一個月后,由于哥哥的病情實在太過嚴重,就算有國內外最好的醫療條件,也還是沒能診治回來。在一個冬日寒夜里,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直到后來,某天體育課時,周啟召威脅著讓蘇澤歲到籃球場地上站著。名義上,是要少年學習他們打籃球,實際上,籃球時不時就會重重地砸到少年身上。
所以在之后的每封信里,他都會努力表現自己的“好”與“堅強”,說自己認真學習,努力打工,期待回信。沒有提到一點點被欺負、被孤立、被討厭的事兒。
記得那天是個秋冬季里罕見的艷陽天。
但龐大記憶所帶來的沉重感情,卻有可能需要一個人用一生的時間去消化。
從霜降那天以來,日子越來越好了。
面前的小少年衣服陳舊,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偏瘦,但長相漂亮,也別是那雙眼眸,澄凈透亮,像天上的星星。雖不懂規矩,卻實在讓人不忍苛責。
班里同學看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宛若看智障,漸漸不約而同地孤立了他。而他自己也愈發不敢說出那段隱秘的地下戀,生怕招致更瘋狂的報復。
他無助地靠坐在地上,打開微信,給哥哥發消息,說自己好想哥哥,問哥哥在哪里。卻再也得不到回音了。
人類神經元連結的速度極快,所需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也就是說,恢復記憶,就只是一瞬間的事。
很小的時候,算命的就告訴他,他命中犯小人,唯有出家能解。所以自遭受校園霸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難過于自己的命不好。
蘇澤歲一直銘記顧先生第一次給他寫的信,里面說他“很好”“堅強”。
他們就這樣當著簡單的筆友。交談流于表面,雙方都沒有企圖深入溝通過。
蘇澤歲記得那個帶頭欺凌他的人,家境富裕,為人囂張跋扈。是在樓梯轉角亂搞的人,是說他垃圾的人,是拿開水潑他的人。
在他原來那個世界里,同性戀還不被大眾所普遍接受,若是讓雙方父母知道了,恐怕要大鬧學校。這就相當于,他撞破的,其實是一個丑聞,甚至于那兩人的把柄。
這是家里長輩給我取的名字的寓意。
蘇澤歲感覺,他們的關系好像進了一步。
但僅僅一個星期后,管家叔叔就又找到了他。
才15歲的他,心思敏感得可怕。
此次回來,他順便將兩張卡帶給了少年。
似是他天衣無縫的偽裝起了作用,顧先生對他始終很好。且隨著交流次數的增多,與他感情逐漸深厚。
此時恰值市一中報名入校時期,學校寬大的大門還沒關閉,門衛昏昏欲睡,沒注意到一個手中染血的少年逆著人流的方向跑了出去。
從管家口中套出了顧先生居住的國外城市名后,他就辦了簽證,拿著自己攢錢買的機票,匆匆飛到了那個舉目無親、語言不通的國際大都市。
在那之后,蘇澤歲身上各個地方常出現青紫與傷痕。長期的PUA讓他性格更為內向與偏激,風聲鶴唳,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讓他怕到發抖。
雖然后面結果也并不理想。
那兩人家境不錯,在班里有自己的小團體,也有自己的傲氣,低聲下氣求少年不要說出去是不可能的。因而,他們采取了更極端的方式,讓少年“閉嘴”。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神經痛到麻木的他,失去了往日的敏感,問了顧先生更多隱私性的問題,問了他姓名,問了他電話號碼,甚至于國外的地址。
顧先生很久才回信,信里并任何沒有關于電話和地址的信息,只有一段話——
那個人,叫作周啟召。
最后,兜兜轉轉好多圈,不知自己又說了什么,不知怎么通過的門衛。反正,他回了家。
因為他說的,是一個慈善計劃。說是有大佬會資助他們學校的貧困生讀書,讓他們有需要就報名……
聽著蘇澤歲的話,管家皺緊眉頭,面露難色。
得到消息的那天恰好是霜降,天氣很冷,他搓著手,背著小升初時買的舊書包,往家里跑去。
顧先生也越來越愿意跟他說很多東西了,包括非常私密的事,比如學業上的無趣,繼承家族的負擔,遠在異鄉的沉悶,仿佛與他無話不談。
為什么他和顧先生的交涉總是點到為止,為什么每每他想關系再進一步,就感覺自己被一雙無形的大手輕輕推開了。
這一次,蘇澤歲沒有再抗拒。
……忙一點。讓身體再忙一點,大腦就沒法運作了。
隱隱約約的,好像有好心的司機下了車,詢問他怎么了,需不需要去醫院。
其實蘇澤歲已經沒有力氣了,持續多日的高燒吸干了他的全部精力。打完人,身體早已在超負荷地生理性發抖了。
記憶倏然降臨到大腦中,跟著時間線,蘇澤歲往后慢慢地感受著每一個經歷帶來的情緒。
蘇澤歲拿著這封信,心里暖流靜靜淌過。
今天他沒有被人堵住,他要快點做飯,給醫院里的哥哥送去,然后去破敗小街上的某個家餐館打零工。
身體放松下來,被他強行壓了這么久的回憶就像彈簧一樣,又用力反彈了上來,要侵蝕他的每一根神經,將他拖入情緒的深淵。
其中一張,是蘇澤歲的資助卡,在未來每月一號和十五號,顧先生都會跨洋轉賬給他;而另一張,則是醫療副卡,將承擔未來他哥哥的所有醫療費。
很長時間沒有說過什么話的他第一次有了表達欲,拿起筆又寫了許多,在管家叔叔飛回去前交給了他。
至于見面,現在還沒有到時候,以后遇到非常巧合的機緣,或許我們才能相遇。
后來,哥哥被診斷出了癌癥晚期,他的人生也就此蒙上了一層黑霧……
他選科選的文科,成績一般,在班里存在感很低,再加上性格靦腆,不太會說話,自開學以來沒有交到任何朋友。
直到這一塊早在和同學一起打游戲時就早有預兆的記憶碎片,拼接到了整個回憶中。蘇澤歲才突然攥緊了手中的玩偶,瞪圓眼眸,呼吸變得極其細微,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嚨。
難怪……難怪每次說到這件事,這個世界中的顧熠闌都對此欲言又止,每回都只有簡單的道歉。
原來,事情的真相,他根本想象不到。
第 74 章 歲歲
顧熠闌總是說,平行世界的思維粒子排列順序一樣,所以兩個世界中的人,本質上就是一個人。
這種觀念,純理論的分析邏輯性很強,有種聽不懂、但很有道理的感覺。
但從感覺上來看,兩個思維方式、個人經歷或許都不同的人,居然是一個人。太抽象了,有哲學上的玄乎意味了。
更何況,蘇澤歲一直以為原本世界中的顧先生不喜歡自己,所以逃避著,不愿深想這個觀念是對是錯。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相信了,兩個世界中的顧先生,確實是一個人。
因為他們的性格底色實在是太像了,都報喜不報憂,都喜歡什么事情自己一個人默默扛著。周圍人只看到男人冷漠的表象,卻看不到他藏于陰沉外表下的暗暗保護。
而事情的真相,早留下了跡象。只不過蘇澤歲一直沒發現——
顧熠闌之前說,如果他穿越回去了,會想辦法穿到原來那個世界找他。
這與男人說的觀念本質上是矛盾的。既然在時空的宏觀尺度上,兩個宇宙中的他是一個人,那么何所謂再穿過去呢?
蘇澤歲不在乎。
他開始怕人,怕社交。只要開口,就心跳加速、結巴難語;只要人多,就渾身顫抖、冷汗涔涔。
臨走前,管家叔叔給了他一張卡,里面有五十萬,是顧先生留下供他直到大學畢業的資金。希望他畢業后,能自食其力,成為獨立的人。
一直以來,在他心里,顧先生都是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存在。雖然也會有生活的小煩惱,卻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超越光速,確實可以讓時間回溯。
眼前的哥哥,面容正常,身體無恙,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掛在墻上的冷冰黑白照片,讓他瞬間止住腳步,移不開眼。
……
他記得小時候和哥哥的點點滴滴,無憂無慮,要熱愛生活;記得顧先生給他的每一封信、每一條錄音,字字句句,都是無條件的、不求回報的愛。
那間冷清的單人病房里,桌上的代表“重生與愛”的郁金香漸漸枯萎,也再無人探望、送花。
現在仇人見面,空氣中風雨欲來,鋒芒畢露。
蘇澤歲被桎梏在床上,眼神呆滯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從前精神崩潰也要出門打工、只為保住五十萬整額的銀行卡被刷了一次又一次,可他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蘇澤歲麻木的心臟被冷得抽動了一下,回光返照般恢復了些許生機。
管家叔叔眼袋深深凹陷,顴骨高聳,眼尾的細紋比一個月前明顯了不少,朝外邁出的步伐格外沉重,盡顯無力與倦意。
如果拆了,那顧先生在這個世界上留給他的所有東西,就都固定死了。
蘇澤歲當時追問他是不是也是穿越者,顧熠闌卻含糊其辭地表示“可能”,然后轉移了話題。
說完,一群人嘲弄地哈哈大笑起來。
11歲的顧熠闌,因為某個虛無縹緲的“上帝的承諾”,以自殘的手段,對抗差點毀了他物競、非要他出國讀金融的父母,成功保住了CPhO考試資格。
管家叔叔推門而入,步履緩慢,輕輕關上大門,將門外肆意的風雪和遠處的圣誕歌隔在了很厚的門板之外,打開了漆黑客廳的燈。
而蘇澤歲絲毫不動知恩圖報的瘋狂病癥,也讓負責他項目的愛心人士倍感無力。一顆顆救人的熱心逐漸冰冷,也不再來看望他、給他籌錢治病了。
但他不是精神病人了,他可以回學校讀書了。
緊接著,男人又幫他趕走了騷擾他的Rocco,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喊他上前,教了他注銷程序。
他思考了幾秒,還是茫然地問顧先生去哪里了呀。
周啟召冷笑著轉身走了。
為了表現得像正常人,他以超出常人的意志力強行壓制這個癥狀。非科學的治療手段,導致其后來漸漸轉為“重度社交恐懼癥”。
這封編號為一的信,壓根牛頭不對馬嘴,像是在已讀亂回。
顧熠闌說,有量子聯系才能穿越,而自己能與這個世界中的他產生量子聯系,說明“顧先生”或許已經不在原來那個世界里了。
那個時候,蘇澤歲才知道,原來之前,這些人不是怕他報警,也不是良心發現,才放過了他。
可無論是從狹義相對論、時間膨脹效應、量子場論中限制、引力波傳播的速度等各種物理學分支理論來看,人類,絕無可能超越光速。
但他從未想過,在某個時間相對流逝更快的平行宇宙里。
蘇澤歲僅僅遲疑了半秒,就立刻放下了抱著的毛絨玩具,張開手擁入了對方溫暖的懷抱里。
在他跟顧先生的交往書信中,顧先生說過不喜自己的學業,也跟他提過不愿子承父業。但都是用的日常聊天的語氣,像是只是在無奈地傾訴煩惱。
于是,未來的日子里,蘇澤歲的精神治療費用就由這張卡來出。
十五個小時的飛機,兩個半小時的車程,蘇澤歲惴惴不安,因為思索挽留措辭而沒有睡過一會兒覺。
無人的小巷子里,他們嘴里說著惡毒的話,問他姓顧的是不是終于死了,是死無全尸嗎,以后還會有人庇護他嗎。
他在飛機上想了一路措辭。
周啟召胡亂掃了幾眼后,就把信紙撕碎,嘲弄道:“什么年代了,這就是那個死人跟你交流的方式?
他接受過好幾次MECT治療,忘了很多東西。
不久后,他頭頂的被子被抽走。他看到了他那本該癌癥去世了的哥哥。
但蘇澤歲不在乎。
明天,就沒了希望。
他們肢體相擁,呼吸交融,心跳的頻率逐漸趨于一致,像是要將對方身體與自己融為一體似的。
最近蘇澤歲表現得不錯,雖然依舊情緒低迷,但卻仍在堅持接受各種痛苦的治療。
以此,同歸于盡。
很好聽的名字,讓他念念不忘。
一個人離開后,他留在這個世界中的痕跡卻不會立刻就消失。而是會像彩蛋一樣,藏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里,等待曾經親近之人或喜極而泣、或悲痛欲絕地發現。
蘇澤歲眼眶通紅,看著眼前這個曾經推他入地獄的人,忍不住攥緊了拳頭。但他的身體,卻因重度社恐癥狀,而在不爭氣地微微發抖,想逃,想崩潰。
《超越光速,就能穿越時空》。
他抱著日記本,垂下眼眸,一邊涂涂畫畫,一邊自言自語般說他的天不會再亮了。護士姐姐們就不再說勸他的話了,只是心疼地摸摸他的頭。
開口說話后,蘇澤歲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到快冒煙了。
如此,一遍遍地表演。
就算現在無數愛心和幫助朝他傾斜而來,也絲毫不能改變他向黑暗中越沉越深的內心。
雖然喪失了絕大多數記憶,但重度社交恐懼癥卻如鬼影般依舊伴隨他,暗示他曾經遭遇的一切。
蘇澤歲蜷縮著身體,抱住自己,冷得好像被關入了極寒的冰窟之中。
蘇澤歲局促又緊張地打開了編號為一的書信。
他給自己套上的“正常人偽裝”不受控制地一點點剝落,被壓在心底里的那些精神疾病又開始瘋狂生長,將他的神志吞噬。
顧弘方表示,未來會將M國所有產業移回A市,增加大量就業崗位,為去世的兒子行善積德。
在他努力用書房的裝修風格去推測顧先生的氣質時,管家從一個小木箱中取出了幾份書信,遞給了他。
兩日后,從醫院出院的他,因為賽車翻車,而被迫要去Speedsters俱樂部永久注銷ID。
信里的主題是“快樂”,目的是安慰他,告訴他未來還會有許多美好,要開心快樂地生活下去。
他抖著,怕著,抗拒陌生的一切,想要逃跑,于是就真的頂著白色薄被逃出了門。
抵達顧先生的留學城市后,他又花了三個小時反復被路人拒絕,花了八個小時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手機屏幕。
見過無數病例的護士們,私下里都認為蘇澤歲或許救不回來了。
蘇澤歲記得所有已讀書信中的所有字,但復刻得再像,也終究不是顧先生的筆跡,不是顧先生給他的東西了。
蘇澤歲收下了這張卡,和管家叔叔一起坐飛機回了國,卻始終沒有用過卡里的錢,也沒有拆剩下的幾封書信。
但這些錄音,卻和曾給哥哥發的微信一樣,永遠、永遠都不會有回音了。
管家叔叔給了他別墅的鑰匙,讓他有了個歇腳的地方,卻似乎忘了給他安排住宿的房間。
直到第十四天前的新聞——
但他卻沒空駐足感受濃厚的節日氛圍,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弄清了翻墻方法,就飛奔著跑回了別墅。
異國他鄉,雪落滿街的道路上,霓虹燈勾勒了出樹木、雪人、星星和圣誕老人的圖案。商店的櫥窗里擺滿了圣誕裝飾、節日的禮品和甜美的糖果。
他懵懵懂懂,仿若每一個MECT治療后的白日,坐在病床上,大腦一片空白。像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人間。
信里,是顧先生熟悉的筆跡,最上方,稱呼的人是他,應該是寫給他的東西。但信的內容,他卻從未見過。
他摒棄了一切讓他痛苦的社交,常常徹夜不眠,整日泡在實驗室中。
蒼天不公,幾年過去,這位罪大惡極的人卻沒有遭到應有的報應,甚至越過越好了。
雖然對方只是詢問他每日用實驗室那么長時間,是在做些什么,暫無收回權限的意思。
蘇澤歲以為銀行卡被刷完之時,就該是他去找哥哥和顧先生的時候了。
那一瞬間,蘇澤歲手指僵住,腦中只浮現出了很久以前的、顧先生告訴他姓名的那封信,說……以后遇到非常巧合的機緣,或許他們就能相遇。
他不顧眾人反對,堅持文轉理,選擇物理競賽,以15歲的“大齡”,開始沒日沒夜地瘋狂讀書,摒棄了除學習外的一切事物。
這個想法讓蘇澤歲精神徹底崩潰。
他強忍住淚水,哽咽著抱住了哥哥。
……
而他也終于得以看到了對方會員ID上的名字——顧熠闌。
因為要刻意培養堅強而許久都沒再嘗試過的擁抱,給人帶來了更勝于從前的溫暖與安全感,像是給勇敢少年的獎勵。
他不敢看,也不愿看。
“就是這樣的,孩子。這是最后幾封信了,都是給你的!惫芗沂迨鍑@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著話,懵懂的蘇澤歲根本沒聽懂。
也就是說,他已經近三十個小時沒有休息過了。
在回憶中,蘇澤歲崩潰了太多次,哭了太多次了,幾輩子的眼淚都流干了。
在這樣的精神狀況下,他都不忘晚上渾渾噩噩地去打零工,去賺自己最基礎的生活開支。只為了顧先生給他的五十萬能完完整整的。
一來,周啟召對少年那副病殃殃又狂躁發狠的樣子有了些忌憚,也就沒了當初霸凌的樂趣;
悠揚的《Jingle Bells》在空中回蕩,渲染開輕快愉悅的氣氛。
但剛踏上回家的小路,他就又被周啟召一伙人堵著了。
但是,在研究這方面的事情上,蘇澤歲性格執拗到了極端的程度。
以至于,在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一看到醫院的標志,一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他都會生理性發抖、反胃,既抗拒,又害怕。
有的心地善良的小姐姐,看到少年不斷在床上抽搐掙扎,很是不忍心,詢問護士能否松開幾道束縛帶讓少年動動身體,卻被拿著鎮靜劑的護士搖頭拒絕了。
他像絲毫察覺不到身上的疼一般,迎著鋪天蓋地的拳頭,站起身,猛地朝著領頭的周啟召撲了過去。
最后,實驗無數的他,將目光放到了希爾伯特空間的研究上。
一周后,某家醫院的精神科從急診迎來了一位年僅15歲的小患者。
護士長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原本一日大半時間都處于崩潰狀態的、以她們的經驗能判斷基本無法痊愈的少年,情況開始飛速好轉了起來。
而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來救他了。
自蘇澤歲因精神疾病住院之后,就跟周啟召沒了交集。
蘇澤歲從未如此絕望與憤怒過,就好像心臟化為炸彈,撲通撲通,即將要將整個世界都炸毀。
此次事故發生在M國郊區的私人賽車道,具體原因正在調查中。
蘇澤歲也不知道自己在醫院究竟住了多久。
那么到了現在,病房孤寂,處處展現著人情瞬息萬變的時候,身上的錢越來越少、狀況越來越糟糕的少年,該如何自己走出黑暗呢?
他沒有再拆剩下的三封信,而是無措地看向管家叔叔。
持續性的情緒低迷讓他本就單薄的身體更加無力,三兩下就被打倒在地。
光,照進了他的世界里。
由于管家叔叔沒告訴他具體是哪一天的新聞,所以他就從十八天前的新聞開始看起,連晚飯都忘了吃,看了整整八個小時。
蘇澤歲將一切準備就緒,以道歉的名義,把周啟召約到了物理實驗室里,然后引爆了粒子加速器,讓高輻射能量穿透他們的身體。
……
那天,是護士姐姐常念叨的冬日艷陽天,太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灑在病房雪白的地面上,好像真能給人一些虛無縹緲的希望。
到了后面,由于被遲來的悲痛情緒反撲,卻再找不到宣泄口,他的性格越來越偏激與極端。
在原來那個世界里,他義無反顧追到了顧先生的城市,想要一個確切的說法,看看事情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蘇澤歲咬緊牙關,恨得渾身發顫。自然不可能乖乖照做。
蘇澤歲這才發現,那天恰好是圣誕節,是家人們圍坐在一起,分享烤火雞,期待圣誕老人送禮物的日子。
得知了蘇澤歲居然精神上病得如此嚴重,之前沒盡到關心義務的班主任很是愧疚,向學校提交了申請,為少年組織了學校募捐和社會募捐。
身邊所有的紛紛擾擾都仿若無物。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屏幕、實驗設備,以及不知是否存在的關鍵突破口。
如今,面對還沒確認不利的情況,他就已然疾病復發,雙目通紅,鉆進了牛角尖里,就不管不顧、拋棄一切地要讓周啟召給自己賠命。
管家沉默了很久,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他,平日看不看新聞。
前段時間,他就在布局了,高度緊張,隨身攜帶防具,睡覺都把槍壓在枕頭下,一日只休息三四個小時,全方位力挽狂瀾,傷痕累累。
只是,在他剛看到一絲曙光時,命運又給了他狠狠一榔頭——
所以,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那個無條件給他帶去光明的人,自己的世界還是一片漆黑。
因為害怕黑暗也吞噬了他,才一次次輕緩而不容置喙地將他往外推。
感受到管家叔叔輕拍了下自己的肩膀,蘇澤歲張開軟唇,目光空洞地看著面前桌上的幾封書信,道:“他、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這一回,他沒有哭,只是將下巴抵在男人肩膀上,輕聲道:“顧先生,我真的……有努力在變堅強!
后來,遇到了你之后,他才有了些許再活下去的想法。
蘇澤歲呼吸一滯,瞳孔漸漸聚焦,就看見顧熠闌蹲在高大的金絲牢籠外,雙目發紅,朝他張開了手臂,聲音很輕,像是在哄著他一般:“乖,出來。”
……對方在這個世界上留給他的最后痕跡消失了。
他屏住了呼吸,轉頭朝大門望去。
已經讀到了博士的另一個物理天才顧熠闌,摸到了人類對“弦理論”認知的邊緣,通過實驗,打開了AdS空間中的蟲洞,開啟了平行時空穿越的“門”。
小患者身體單薄,頭上包著紗布,但卻難掩漂亮的面容。他皮膚白皙,鴉羽般的睫毛垂在眼下,一看就是那種最聽老師家長的話的乖孩子。
幾天后,班主任終于找到了他的家,把無故輟學幾日的他揪回到了學校里,并在班上批評了他。
他拿起錄音筆,忍不住對對方錄了一遍又一遍錄音,說顧先生我好想你,我們什么時候能見面,拜托拜托。
他只有一個目的——造出超光速飛船,穿越時空,讓哥哥和顧先生活過來。
“走吧,孩子!惫芗覠o聲地哭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剛才去聯系了房產中介,這棟別墅過幾天就要拍賣了。走吧,我們一起回國吧。”
他發了瘋似的,一改往日懦弱乖順的模樣,無所不用其極,利齒咬在對方脖頸上,指甲劃在對方肌膚上,恨不得撕碎了對方,跟對方同歸于盡,一起下地獄!
但是,越往上學,曾經那篇科普雜志的不科學性就愈發凸顯。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周啟召,渾身上下都是價格高昂的名牌衣服,又以極差的成績出現在國外知名大學里,顯然家里生意的體量又翻了幾倍,富得跨越了當初的階級。
對方是他黑暗生命中的最后一束光,以至于他卑微到了骨子里。面對“拋棄”,也沒有傲氣去說“我不在乎”,而是想盡辦法要挽留。
但問題是,他們最近的幾封來往書信中,蘇澤歲都表現出了沉悶但昂揚的生活態度,表示會堅強、會努力。
他不知道顧先生長什么樣,一進對方那寬大的別墅,就下意識想抬頭,想按照自己幻想中的模樣,挨個排除別墅中每一個“有嫌疑”的人。
但他記得被推入治療室途中那透明的長廊,青綠的樹葉,紛飛的雪花,遠處的人群,以及孤身準備接受治療的他。蓋著被子,依舊冷得發抖。
而是某個他想對其隱瞞真相的人,暗中幫他解決掉了一切,并且始終沒有戳穿他過,也沒有讓他知道過。
但有過一次哥哥去世的經歷后,他知道,現在只是大腦還沒來得及處理過載的情緒,等過幾天,成百上千倍的悲傷就會像潮水一般將他吞沒了。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平行宇宙中。
他現在心臟感覺不到痛,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好像身體并不難過。
走近,他身旁的記錄病單上有著精神科主任留下的記錄——
少年天使般的面容和駭人聽聞的精神疾病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一時之間,在網絡走紅,各類社會愛心人士紛紛捐款,并自發地前往醫院看望素不相識的少年。
他一邊喊著“還給我”,一邊掙扎著站起了身,第一次對霸凌行為做出了反抗,伸手去搶自己的書信。
管家叔叔帶他去了二樓的書房。
學業失敗,就將意味著他生命的凋零。
更何況,那些書信中,還有三封他珍惜得從未讀過的信件。
最后,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少年,擔心自己殺了人的幾人急忙撥打了120急救。
建議:24小時三級束縛】
他的腦袋像是灌了鉛,每個思維變得遲鈍而沉重,拉扯出無盡的疲倦。
但由于前期暴露的漏洞過多,還是不出意外地沒法補住窟窿。在與同行交涉時,被人在賽車上動了手腳,就、就……唉。他桌上壓了很多文件,還有很多事來不及沒有辦!
蘇澤歲在極寒的冬夜中死去,再次醒來,窗外卻是炎炎夏日。
他想,看到這么不堅強的他,顧先生肯定會很失望。如果自己到下面見到了顧先生,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
第二天,他在日記本上畫了個蠢萌蠢萌的太陽,露出了自進醫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對護士姐姐道:“天……好像亮了,我要出去走走了!
看到他,周啟召打趣了幾句,然后瞥了眼他身后的物理實驗樓,看似不經意地說,這棟樓管理教授,是他舅舅生意上的朋友。而蘇澤歲一個本科交換生,出現在這兒,很不合理。
并僅僅在驚人的一個月時間里,就成功通過了精神檢測,順利出院。
可護士姐姐總讓他出門逛逛,說是人間很大,天亮了,就該出門看看太陽的。
那一刻,陽光透過隔光很好的厚重窗簾,照進了主臥。而他也終于走出了困了他好多年的囚籠,親吻了愛他的世界。
管家叔叔讓他收下,說是顧先生留給他的東西。
把時間線再往前撥,撥到他們第一次親吻定情的那天。
一切,早有征兆。
【姓名:蘇澤歲
二來,他們學校校園很大,文理分樓,蘇澤歲留一級又轉理科后,兩人便很少再在學校碰到了。
看著管家叔叔悲痛欲絕的神情,蘇澤歲放棄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沒有再問是不是“假死”,只是抖著聲線道:“為什么、為什么會發生那些?”
但此時,乖孩子卻被用著最高束縛程度的束縛帶固定著每一個關節,連動一下都是奢望。
精神治療所需費用很高,尤其是像蘇澤歲這樣需要全天監護的情況。好在醫生們后來在蘇澤歲家中發現了一張銀行卡,卡里存了整整五十萬。
那篇科普雜志,不過是在靠春秋筆法,吸引物理學門外漢的眼球而已。
但不久前,那么多的愛心、幫助、呵護,都治愈不了少年,甚至讓他的情況愈發嚴重。
就像是發條徹底用盡的木偶,就算被刺被撓被傷害,也再不會對世界有任何回應了。
他把顧先生寫給他的所有書信都貼身帶著,甚至還強迫自己忘掉先前讀過的信的內容,假裝穿越到了曾經,又寫了和當初差不多的信,然后滿懷欣喜地打開對方寄給他的信。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東西被他在乎了,除了書包中的一沓書信。因為那是證明顧先生曾來過他的生命的證據。
直到新聞冰冷的女聲開始播報下一則新聞了,他才渾身一抖,眼前一晃,倏然反應了過來,剛才不是夢,不是幻覺,是現實。
時間飛速流逝,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蘇澤歲僅僅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就一路通過校賽、初賽、復賽,獲得決賽金牌,拿到自招資格,順利了保送大學。
于是,從來不喜與人交流的他,用著手機翻譯器,走到了大街上,去詢問滿街腳步匆匆的外國人,該如何翻墻。
就像精神科主任診斷的那樣,看起來單純無辜的蘇澤歲自殘、傷人、患有被迫害妄想癥,且病癥愈發嚴重。
“歲歲!豹殞儆谀腥说纳ひ魧⑻K澤歲從沉重的回憶中喚醒。
他十六歲保送了大學,緊接著,十七歲就順利拿到海外交換生名額,并通過提交材料,獲得了國外尖端量子加速器的使用權利。
蘇澤歲精神穩定了,她們會看護著讓他在無人的花園里走走;蘇澤歲一整天都在無聊地盯天花板,她們會帶些不影響情緒的科普雜志給他看看。
他就為了那個目的而活著,因而從不會去質疑目標存在的合理性。
他身體和精神雙重煎熬地活著,床板上都是月牙狀的指甲痕,下唇常被咬到鮮血淋漓。
幾人拎走了他的書包,感受到重量不對,又打開了拉鏈,隨意揉捏傳遞著他每次都小心對待的信件。
漸漸的,網絡慈善募捐的風波過去,人們短暫的熱情與同情慢慢消失,轉而將注意力放到新的社會熱點上。
幾天后,蘇澤歲果然被帶他進項目組的國外導師談話了。
為了早日出院,立刻抓住救命稻草往上爬,他隱瞞了許多精神上的真實情況。
“嗯。”管家頓了頓,道,“不過他沒想過會這么快。他本打算多寫很多份書信,安排好一切的。這樣無論你說什么,都能應過去。可以回信慢一點,但至少保你到高中畢業,等你成年了,也能承擔這些了。但……唉,天不盡人意。”
蘇澤歲攥著桌上的四封書信,腦袋暈沉,木然地點了點頭。
男人有力的身軀抱他抱得很緊,只是手臂在微微發抖。
但是,事情總能比他想得還要糟糕。
蘇澤歲說不看,管家就讓他去看看國內A市半個月前的社會新聞。
他在學校里碰到了周啟召。
如果顧先生沒有告訴他名字,如果這不是權威的地方臺新聞,蘇澤歲或許還能騙騙自己,事情還有轉機,并不一定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據本臺記者報道,12月11日,本市知名富商顧弘方唯一的兒子顧熠闌,于昨日晚間在一場賽車事故中不幸身亡,年僅20歲。
但他哪里是面前幾人的對手,見他還敢抵抗,幾人對他拳打腳踢起來,不僅撕了他的信,還反反復復幾杯水潑在了所有信件上,徹底毀了上面的字跡。
他本以為,只要對方還不討厭自己,只要自己還在一步步往上走,就能和那個人頂峰相見。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陰陽兩隔的結局。
他的自殘和傷人傾向基本消失,但“被迫害妄想癥”卻始終壓抑在心頭。
好像將整個生命都懸在了物競這一個點上。
年齡:15歲
但來者卻不是他想見的人。
“我知道!鳖欖陉@的嗓音很啞很沉,像是壓著太多凝結的情感,因而帶著些許顫意,“我都已經知道了!
哪怕自己受的傷會是周啟召的幾倍,他也絕對不要放過周啟召。
但由于副作用,他時常嗜睡,胃抽痛,吃飯沒有胃口,清醒和睡著時都在胡思亂想。
雖然治療暫時抹去了他的自殘和傷人傾向。
要我說,你就是個克星,克死了哥哥,又克金主。周圍一圈人都被你克死完了,照這么看,我們是不是也要避著你點哈哈哈哈哈!
就這樣,高能量,強聯系,加上蟲洞之門,要素齊全。他陰差陽錯地穿越到了平行宇宙中。
而現在,冥冥之中,“非常巧合的機緣”,似乎終于找到了他了。
因為對于心理被傷害而導致的精神疾病患者而言,“愛”是最能讓他們痊愈的東西。
你有遺憾的事情嗎?你想改變過去嗎?你有想見卻沒見到的人嗎?搭乘超光速飛船,跟我一起穿越時空吧。
盡管理智上如此認為,但護士們還是會盡量讓少年過得舒服些。
就在他木然怔愣的時候,別墅的大門被人“咔”地打開了,帶來霜雪的氣息。
但因為害怕忘掉哥哥和顧先生,在精神穩定的時候,他開始地寫日記,打算記下那些開心的、不能忘掉的事情,記下顧先生給他說的每一句話。
護士姐姐今天獎勵他解悶的,是一本物理學科普雜志,標題就很吸睛——
重傷少年的周啟召等人都接受了一定程度的懲戒,但由于他們是未成年,家里又有關系,只是停課幾周,便又能回去上學。
但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目光所及之處,連個保姆都沒有。壓根無法排查。
“這邊本來就不安全。顧先生在這讀的金融碩士,他抵觸被父母強制控制著繼承家業,剛開始自殘式放縱,故意讓許多同族繼承者、競爭公司抓住了把柄,受過很多傷。
所以他難以置信,大腦久久不愿接受對方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根據現場目擊者的描述,事故發生時,顧熠闌駕駛的賽車失控,沖出賽道并撞上了賽道旁的護欄。盡管隨即被緊急送往醫院,但因傷勢過重,未能搶救成功……”
蘇澤歲拘謹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手捧著手機,找到了A市地方臺新聞頻道,指尖發顫,心跳如鼓噪。
他被人稱作物理天才,文轉理拿金牌的大佬。但沒有人知道,他每時每刻,都在燃燒生命學習。
……
在醫院接受治療的那段時間里,長久的浸潤在絕望與痛苦之中,給蘇澤歲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書信的信封的右上角都標了編號,總共有四份。
蘇澤歲其實并未徹底痊愈。
病床上,少年那具漂亮白皙的身體傷痕累累,似乎被全世界拋棄了,包括他自己。
但事情的轉機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到來。
在那里,壓著帽檐的他意外撞到了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盡管沒能看到對方的臉,卻依舊本能地沉迷于對方那悅耳的嗓音中。
剛放學,如坐針氈了一整日的蘇澤歲終于忍不住了,拎起書包,就要又跑回家繼續玩他表演的游戲。
病癥:有嚴重的自殘與傷人傾向,并伴有一定程度的被迫害妄想癥
對高中物理一竅不通的蘇澤歲,一頁一頁、仔仔細細地閱讀完了這本書。耗時很長,卻難得全程都沒有發病過。
得了自由,他會把愛心人士送來的鮮花、果籃砸在地上,拿起可以觸及到鋒利的物品,發瘋似的攻擊周圍對他好的慈善或醫護人員,再狠狠傷害自己。
但他甚至、甚至樂在其中,我常?吹剿玫秳澴约骸
蘇澤歲等不及回國再看新聞,也不好意思去叨擾如此身心俱疲的管家叔叔。
管家捂住了臉,蘇澤歲也坐在沙發上僵住了身體,口中喃喃道:“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
見蘇澤歲不語,周啟召又高傲地揚了揚下巴,不再暗示,轉而直言道,如果跪下為曾經害他停課的事道歉,他就大發慈悲,既往不咎了。
在他心里,如果不知道剩下三封信中的信息,他就還和顧先生還有無限的可能。就跟顧先生還活著一樣,可以有所期待,猜測對方會給他寫什么。
那個時候,蘇澤歲就已經隱隱感到不對勁了。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將要不受控制地發生了。
蘇澤歲沒有落淚,卻感覺有滾燙的淚珠滴落在自己的脖頸上,讓他冰涼的身體恢復了些許溫度。
他親了親男人的側臉,有些無措地安慰道:“不要難過,我沒事。真的沒事。”
“我們歲歲,”顧熠闌眼尾通紅,抱著他站起身,熱淚滴落,而嗓音喑啞,“以后都會平平安安的!
第 75 章 道歉
蘇澤歲是因為身上粒子與顧熠闌有著強相關性,才得以穿越到平行宇宙中來的。
而根據強相關量子糾纏原理,蘇澤歲恢復了記憶,顧熠闌或許也能想起另一個宇宙的事情。
專研該領域多年的顧熠闌早知道了這點。但他卻沒想到,由于少年對他的強烈執念,他除了憶起了自己的事外,也看到了部分少年的經歷。
包括對解讀他書信的執著、在精神科病房的反復掙扎、于泥濘中堅強站起,以及貫穿始終的、深夜里的嗚咽。
恢復記憶的那時候,顧熠闌正坐在A大學術會議室,有些沒由來煩躁地轉著手中的黑筆。
只一剎那,他就紅了雙眸,手指收緊成拳。默然地緩了幾秒后,他倏然起身,頂著會議室里所有人驚詫的視線,一言不發地大步往外走了去。
他心跳沉重,關上房門,看著面前雪白如病床被單的墻壁,呼吸短暫地停滯了一下,一個不防,就被記憶卷來的情緒鉆到了空子,隨即便眼前發黑,深陷其中。
他站定了身體,不知在原地怔愣了多久,才勉強從混亂的思緒中找回了理智,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顧熠闌咬著后槽牙,微微搖了搖頭,控制自己冷靜,然后邁開已然站麻的長腿,掏出手機,第一個打給了蘇澤歲的司機,讓其務必緊盯著學校大門。
他記得,在另一個平行宇宙中,顧先生常表示不愛所學專業、不愛父親的事業。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強迫對方做了厭惡的事。
在那一天,他聽到了班主任介紹貧困生資助計劃,并上交了報名表。是真正意義上跟顧熠闌首次有了交集的一天。
蘇澤歲很開心,把顧先生夾給他的菜都吃了,又吃了兩碗飯。
一向還算端莊的蘇銘宇難得爆了粗口。點開他的截圖,里面幾乎都是用惡臭語言、點名道姓辱罵蘇澤歲的社交網絡評論。
蘇澤歲的重度社恐,從本質上而言,其實也是一種PTSD,只不過,是對陌生人的PTSD,是曾經患有的“被迫害妄想癥”留下的并發癥。
除此之外,他還拿出了諸多證據,比如前幾天去醫院縫針的病單,班級群同學發言的截圖等。
男人黑眸中的期待不似作假,蘇澤歲有些開心地捏了捏手指,道:“那、那我聯系一下哥哥,我們過兩天去拿。”
但實際上,他們一個是追求超越光速、穿越時空的魔幻科學主義;一個是為了出現于幼時的“上帝的承諾”,而只愿活在研究當下的虛無現實主義。
周啟召一家:???
“是我該謝謝你!鳖欖陉@垂下黑眸,回抱住少年,道,“沒有你,無論是哪個世界中的我,都活不下。準確來說,你不僅僅是我的上帝,更是我的救世主!
無論在哪個世界中,顧熠闌總是喜歡獨自默默承受所有壓力,為他遮風擋雨,讓他歲月靜好。只有當男人不在了,他才能瞥見一絲外面世界的狂風暴雨。
不多時,就又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擁吻了起來。蘇澤歲原本冰涼的身體也漸漸有了溫度。
但到后來,那些別人看來不可完成的競賽難題,我卻都能完成了……
讓被打者給打人者道歉,以換求民事和解的機會,簡直……倒反天罡。
于是,顧熠闌立刻調轉方向,一邊用藍牙耳機聯系助理,令其查看市一中西邊所有道路監控,一邊踩下油門,往別墅的方向飛馳而去。
后來,虛無的時空變換著。
讓人懸著的心緩緩落地,并被柔軟的絨毛輕輕包裹住了。
可顧熠闌只是不語地輕笑了下,意味不明。惹得兩人焦慮得出了一頭冷汗,又急忙訓了兒子幾句,才讓人坐下,企圖再多挽回一點。
【從他剛開始紅起來,就不喜歡他裝模作樣白蓮花模樣的人集合了】
顧熠闌伸出手指抵住了少年的唇瓣,道:“之前哥哥無能,幫不上你,害你一人痛苦掙扎。現在,你愿意再給哥哥一次機會嗎?我只需要三天!
早在搬到顧先生家來的前一天,收拾東西的他就發現了自己房間里上了鎖的小盒子。
在一旁的蘇銘宇很是無語,道:“你就寵他吧。我還有急事,要先回去處理。下次有這種給歲歲撐場面的事,再聯系我!
那時,他什么都不再奢求,只要能不進監獄,能和顧先生從此長長久久的,讓他怎樣他都愿意。
在這個宇宙的Speedsters俱樂部中,他兩個世界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見到了蘇澤歲。
顧熠闌心里隱隱有了些許不好的預感。
一頓飯,吃得幾人歡喜幾人悲。
“可是,你、你不是不喜歡這些商業上的勾心斗角嗎?”蘇澤歲對了對手指,感覺有些愧疚。
緊接著,周父周母都向顧熠闌露出了討好的笑,像是在問他還滿意么。卑微到了極點。
他們倆,一個文轉理,廢寢忘食,日日沉浸在做題與實驗之中,年少成名,被旁人贊許對物理學有著遠超常人的癡愛。
那時,朋友都勸告他慈善只是一場投資,動真情就意味著投資失敗。
“哥哥,我、我又闖禍了。”蘇澤歲如遭雷劈,嗓音在發著抖,身體又無意識地蜷縮成了一團,呈自我保護狀態,“他們要抓走我,我、我們會不會以后又見不到了,都怪我、都怪我……”
他刪除了之前的所有炫富視頻,重新樹立無辜受害者的普通人形象,講述著自己是怎么無緣無故被同學毆打,又因同學家里有權有勢,而被迫“閉嘴”的。
臨走之時,也是周父搶著要結賬,三番五次鞠躬道歉,才揪著兒子離開了。
蘇澤歲身體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大腦思索了幾秒,還是猶豫地點了下頭。
“你們家內部還沒溝通好么?”顧熠闌瞥了眼滿臉憎恨的周啟召,挑了下眉,“這是不打算和解?”
“記得!鳖欖陉@看著少年的眼眸,實話實說道,“但也想要!
無法,顧熠闌只能暫時按耐住自己翻涌的情緒,攥著車鑰匙,一路超速地朝A市一中駛去。
這個時期,少年的心靈就如同剛剝殼的熟雞蛋一般,細膩且脆弱,非常需要呵護,千萬千萬不能受任何負面刺激。否則,可能轉為更為嚴重的自閉傾向……
“你、你早就知道了!碧K澤歲低頭攥住顧熠闌骨節分明的手指。
偏生在外人面前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他的,還是給他打錢的父母。他滿心屈辱,不僅無處發泄,還得被逼著再自取其辱一遍。
他們彎眸對視,眸中似有一池水,淚光在瞳孔里輕輕蕩漾。
顧熠闌真的很懂一些心理學的話術。三言兩語之間,就將這件事完全顛換了一個性質,好像其不再是蘇澤歲惹出來的禍端,而是慷慨給他的彌補自己的機會。
“有、有個箱子,里面有我的日記。住院時寫的!碧K澤歲說完,怕顧熠闌覺得無聊,就又補充道:“里面有你以前寫給我的書信,你還記得里面的內容嗎?你……想不想要?”
顧熠闌解鎖手機,打開微信,還未來得及給蘇銘宇發消息,聊天界面中卻恰好彈出了一條對方的微信——
“看什么呢?”男人不知何時走近,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機,道,“醫生說,現在要乖乖休息!
微信班級群里,只有馮成文幾人還在為他蒼白地辯解。其余人,要么沉默不語,要么一邊倒地為周啟召鳴不平,說要寫聯合起訴信,交到校長那里,讓學校開除他。
顧先生在他心里是無堅不摧的存在,怎么可能會那樣呢?
根據方才的心理診斷,少年應該恢復了大半的記憶,正處于回歸正常生活的過渡時期。
蘇澤歲淚光閃爍,接著傾訴道:“對不起,你給我的銀行卡,我在醫院就花了一大半。我后來有努力打工,但、但還沒來得填滿,就、就……”
但已然沉浸到回憶情緒中的蘇澤歲,再很難抽離出來,哽咽了一聲,又道:“顧先生,我拿了金牌了。
但是,看到身后的少年在因猥瑣男的騷擾而微微發抖,他卻下意識磨了磨后槽牙,抬腳就將Rocco踹飛得遠遠的了。
不僅如此,兩處世界中,他還有過多次相似的心情。
“別、別哭。”蘇澤歲抬起手,想要抹去對方的淚水,但卻被男人倏地低頭吻住了唇瓣。
在剛看到班級群里的那些消息時,他如墜深淵。災難性的想法在腦中回旋,讓他后悔又惶惶不安。
“乖,點的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鳖欖陉@又若無旁人地給少年夾了塊糖醋排骨,眼底流淌著笑意。
這樣做,非常不理智。
他一貫拒人于千里之外,對待所有人都漠然而疏遠,再加上當時又處于即將注銷ID的無奈與煩躁中,按理說,就算有人在俱樂部打群架,他都能面不改色,冷著臉走完流程,然后駕車而去。
我很笨,剛開始時,別人一看就懂的題目,我需要反反復復、一遍又一遍地練習。
“行。既然打算和解,那就拿出和解的誠意。”顧熠闌雙手環胸,靠在椅背上,漠然的視線掃過對面的三人,“給我家歲歲道個歉,我就答應和解!
唇齒交接處,不知靜靜流淌著誰的眼淚,讓這個溫柔交融的吻帶了些咸澀的味道。
所幸,蘇澤歲對他極為信任,隨著呼喚,就擁入了他懷里。
那是他絕望地坐在沙發上,木然看著桌上的四封預制信,對管家叔叔說的。說顧先生早知道了,早知道很快就會迎來死亡了。
顧熠闌眼底一片猩紅,忍不住又抱緊了蘇澤歲些許,想要給予少年一些溫度。
【一十一維:怎么了?】
那個木質盒子陳舊而破敗,跟這個世界中的他奢靡亂花錢的氣質截然不同,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蘇澤歲急忙給起身的哥哥揮了揮手。直到蘇銘宇消失在門口。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我們平時怎么教你的?你在外就這么給我們丟人嗎?”周母急忙教訓起小輩來,以挽回自己在餐桌上丟掉的面子。
見外人都走了,蘇澤歲拉了拉顧熠闌衣角,湊近男人耳邊,小聲耳語道:“哥哥,他們為什么這樣?”
此時此刻,在鋪天蓋地回憶的包圍下,所有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唯有最原始、最純粹的肢體交流,能表現出他們心底里的所思所想。
……
他絕對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也不明白自己“見義勇為”的原因。
在這個社交網絡平臺上,周啟召也有賬號,并且通過炫富和凡爾賽,收割了一大波粉絲,算是一個小網紅。
其次,是蘇澤歲班主任和暗中安排心理輔導師的校長。
如此,只能歸結于——“身體本能”。
被回憶占滿了大腦中的每一個空間,蘇澤歲一時忘了這件事了,現在才渾身一顫,猛然想起。
他很好奇,想打開盒子,卻苦于試不開盒子的密碼。
現在警察局的和解書還沒出來,顧熠闌知道少年班級群、年級群中的風言風語還未止住。
【當初意外走紅我就覺得不對勁了,現在看來,肯定是炒作吧。哪有人文轉理幾個月就通過物競校賽的?立人設之前先動動腦子……】
一個自幼一馬當先,毅然決然深耕于某個或許永遠沒有結果的量子領域中,從未動搖過決心,被外人稱贊有著常人望塵莫及的堅定信念。
不敢想象,沒有你的世界,會有多黑。
而此時,他說得早知道,是指顧熠闌早知道另一個世界中的他已經死了。
根據顧熠闌的指示,心理醫生重點檢查了蘇澤歲的重度社交恐懼癥癥狀。
如此避重就輕,很快便激怒了正義的網友,引導了網絡輿論,讓蘇澤歲的評論區徹底淪陷——
“可、可是……”蘇澤歲惶恐地搖頭。
三日后,一家高端飯館里,餐桌兩側坐著兩方即將民事和解的人。
顧先生,我有按你說的而好好活著,活成一個堅強而獨立的人!
“我來聯系他。你休息!鳖欖陉@拿起了一旁的手機。
兩種說法,一呼百應,自詡正義者重拳出擊。馮成文幾人的消息瞬間被淹沒在了支持者的狂歡中。
或許是大量的訴說撫平了心底的溝壑,也或許是男人故作輕松的安慰終于起了效果,蘇澤歲情緒逐漸平復,抬起眼眸,盯著面前心心念念兩個世界的男人。
他們的眼眶都很紅,眸色中蒙著淚霧,含淚相互對視著幾秒,卻又不約而同地無聲笑了。
而坐在一旁的周啟召,則是臉色難看,唇色泛白,仇恨的目光死死地鎖在他身上,恨不得將他放在咬緊的牙關間,一點點嚼碎。
不知過了多久,唇瓣麻木,口舌干澀,他們才戀戀不舍地分了開。
“不愿意我也不強求!
周啟召臉色慘白,抖著身體向蘇澤歲鞠躬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亂朝你走過去,都怪我!我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主臥的龐大的金絲籠中,他看到了少年蜷縮而發抖的身體,瞳孔失焦,顯然情況比剛邁出會議室的他要糟糕許多。
另一側,是頭上依舊包著紗布、卻被迫出席的周啟召,以及周啟召的父母。
顧熠闌放下手中的平板,勾唇看向了他:“嗯?”
如今,被更有錢有權的人用同一招壓迫,周啟召才更覺憋屈。
【蘇銘宇:把蘇澤歲的手機收起來,現在立刻馬上。千萬別讓他看到網上的消息!我真的是服了】
顧熠闌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脊背,輕聲安慰道:“這個世界卡里有幾百億,隨便花,不用還!
蘇澤歲在醫院接受治療的那段黑暗時期,也是顧熠闌心里扎著的一根刺。
那些人,誓要將他這個禍害從市一中、甚至于這個世界上鏟除掉。
周父也嘆氣,搓著手打圓場道:“小孩子不懂事,見諒見諒?禳c的,一桌人都等著你的!別逼我回去揍你!
更有甚者,兔死狐悲,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建議一步到位,直接報警處理。打人者蘇澤歲已滿十八歲,該付刑事責任了。
顧熠闌笑了笑,也跟他耳語道:“抓住了他們的把柄,為了不全家、連同全部會計一起進監獄,就不得不低頭!
這幾天,他都用各種方法哄著處于精神最脆弱時期的少年,沒讓蘇澤歲看微信。
顧熠闌低頭吻了吻少年扒拉在他大手上的白細手指,嗓音喑啞道:“我不確定。按理論推測,那里的我確實不該存在。但我不想給你莫須有的痛苦,才沒有說出這種猜測。不是故意瞞你!
“你……為什么、總是對我這么好?”蘇澤歲又抱住了對方,語無倫次地哽咽道,“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周啟召渾身顫抖,自詡天之驕子的他哪里被如此貶低打壓過。
心理醫生在門外跟顧先生說著聽不真切的話,蘇澤歲不知該干些什么,就掏出了口袋中震動個不停的手機。
現在想來,那個盒子,正是兩個平行宇宙錯位交叉的產物,由于跟他羈絆很深,也跟著他穿越了時空。
但兩者都表示正在趕去班級的路上,還沒來得及看到蘇澤歲。
【喂,在嗎?哦,原來是發燒死了,祝安息[蠟燭][蠟燭]】
說著說著,被帶著情緒上來了,蘇澤歲也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談向了另一個宇宙中的事:“顧先生,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好想你,想聽到你的聲音,想見到你……”
在那個世界里,雖然偶有小脾氣和隱瞞,但卻沒有金融世界里陰狠的唯利是圖、不擇手段。宛若清澈的泉水,是一個單純而真實的世界。
“不討厭。我只是覺得無趣,被強迫著學無趣的東西,就會煩躁!鳖欖陉@道,“但如果‘勾心斗角’能幫到你,那就很有意思了。我甚至感興趣到想報班學習。”
如此,蘇澤歲哪里還好意思說“不”。
顧熠闌抱著他,將他輕緩地壓在了軟乎乎的大床上,在他濕軟的口中索取了起來。
在回憶中,他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委屈我們歲歲了。”顧熠闌看著蘇澤歲,道,“要被迫和這種人和解。但以后還有很多機會,他們身上漏洞太多,哥哥不會放過他們的。你可以慢慢看,看看哥哥怎么對付他們!
“不、不委屈。”蘇澤歲又擺了擺手。幾秒后,才放下手,耳尖有些泛紅地補充道:“謝謝哥哥。”
顯然是被父母強硬地帶到現場來的。
給了少年一些安撫和建議后,他走出了主臥,跟一直等在門外的男人更為詳盡地談起少年目前的心理狀況,以及相關診治方法。
平行宇宙中,厭倦了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他,在自甘墮落之時,恰收到了蘇澤歲的書信,滿滿幾張紙,都是鮮活的少年氣息,揭示著一個他一無所知的純潔世界。
顧熠闌頓了一下,隨即走到蘇澤歲面前,俯身捧起少年的臉,認真地道:“歲歲,不要自責。你才18歲,你熱烈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那些事,都不算大事,更不是災難,我會幫你解決。”
顧熠闌揉了揉少年紅腫的軟唇,等到蘇澤歲緩過神來了,才輕聲道:“心理醫生來了,你愿意讓他看看么?”
顧熠闌又挑了下眉,顯然對他這番敷衍的道歉并不滿意。
直到房門被人敲響。
眼見著顧熠闌要起身離開,周父急忙拎著周啟召的后領,將剛從醫院出來沒多久的兒子揪了起來,讓人道歉。
這話,連氣勢洶洶飛回A市、打算給自家弟弟撐腰的蘇銘宇聽了,都有些心虛地輕咳了一聲。
一側,是顧熠闌,蘇澤歲,以及得知了弟弟的事緊急從外地飛回來的蘇銘宇。
顧熠闌揉了下少年毛茸茸的腦袋,道:“我知道,我們歲歲是文轉理的物理天才。一年半拿下CPhO金牌,年僅17歲就進了科研組!
路途中,司機告訴他剛才調了一中大門的監控,查到蘇澤歲在二十幾分鐘前往學校西邊跑去了。
【嘔,真惡心,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粉轉黑了。喜歡你是我的賽博案底】
蘇澤歲把手機丟到床頭,發抖著張開了胳膊:“哥哥抱我睡。”
但沒想到,顧先生卻大包大攬接下了那個爛攤子,沒讓他煩心過一點,并以最快的速度,給了他一個遠遠超出他預料的好結果。但就是這樣,也還是覺得委屈了他。
打開信息界面,各個群聊都在艾特他,在言辭激烈地討論他大庭廣眾之下暴起打人、將周啟召送進醫院的事。
當時,站在學校廊道里,看著朝他走來的、他恨之入骨的周啟召,他已然失去了心智,身體遵循本能而行動,不顧一切地想要跟對方拼命。
仗著家里有點錢,周啟召從小到大都是小團體老大。略施小恩小惠,就能讓同學對他鞍前馬后,在學校橫著走;在網上發發日常照片,就能被眾星捧月,引來一堆網友稱他“少爺”。
也不知顧熠闌是如何溝通的,餐桌上,和蘇澤歲想的咄咄逼人不同,周啟召的父母甚至算得上是“和藹可親”,滿臉堆笑地關心他,問他是不是和啟召間產生了誤會,以后要好好相處啊……
“哪里哪里!敝芨赴抵泻掼F不成鋼地拍了下周啟召的腿,示意他把那臭表情收一收。
這樣真實可摸的觸感,炙熱而清晰,才能讓曾永遠失去了對方的他稍微安心一點。
而就在十分鐘前,他發了一條視頻,戴著紗布,面色蒼白,聲淚俱下地控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事件,懇求網友能給他做主。
而盒子的密碼,正是霜降那天的日期——1023。
顧熠闌手指一頓,立刻退出微信,點開了蘇澤歲為了直播而在社交網絡平臺注冊的賬號,飛速劃動頁面,翻看著里面的詛咒與謾罵,很快便弄清了事情起因。
“你高燒才退下不久,頭還暈不暈?”顧熠闌摸了摸少年的額頭,道,“有點涼。少看手機,好好睡一覺。好么?”
他在被瘋狂報復的間隙中,安排著蘇澤歲的事,給對方調未來的助學金,寫能瞞住真相的書信。只是還是慢了一步,不等徹底解決掉霸凌掉蘇澤歲的人渣,他自己就先殞身火海了。
他們肢體相擁,唇舌糾纏,交換著呼吸與心跳,就算因缺氧而偶有分開,也會在極短的時間里又一次吻到一起,似是連一秒的分開都無法忍受。
蘇澤歲被他逗笑了,原本布滿陰霾的心情瞬間轉晴。
不然,也不會讓蘇澤歲后來遭遇那些……
但他卻無所謂在其中虧損,資助了蘇澤歲遠超計劃的錢。甚至在自己身陷囹圄之時,最牽掛的,也是蘇澤歲的事。
知道了那些事后,他才明白,少年對醫院反常的PTSD,究竟是因為什么。
他們魔幻又虛無,僅僅是為了對方,就愿意克服百般困難與阻礙,去做到領域中的最頂尖。
“之前的不擁抱挑戰終于不做了?”顧熠闌彎腰抱住少年,吻了下他的額頭,“行。哥哥想這天好久了!
兩個世界以來,他想到的始終都只是1,可對方卻總是想給他三倍四倍,甚至更多。
就算沒有記憶,就算跨越時空,但我的身體依舊本能地想保護你……
他氣得臉又紅又紫,嘴角抽搐,將牙齒咬得嘎吱響,被周父又掐了下腿,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對不起……”
但少年身體冷得驚人,與前幾天那火爐一樣的體溫截然相反,像是反復被澆了多盆冷水一般。
【蘇銘宇:操了臭不要臉的東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給他們臉了[圖片][圖片][圖片]】
如此看來,兩個世界中的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他們。
蘇澤歲是兩個世界里他的唯一光芒。
比如,在原來世界他得知顧先生葬身車禍時,在這里他得知顧熠闌有很嚴重的自殘傾向時,他的下意識反應都是“不可能”。
顧熠闌抱著少年的手指骨節泛白,心底情緒翻涌,千言萬語,也只匯集成了嗓音低啞的一句:“我也很想見到你的樣子!
但在他大腦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就先那么做了。
坐上顧熠闌疾馳的跑車,又蹦蹦跳跳地跑入主臥。洗完澡后,蘇澤歲突然想到了什么,爬上軟綿的大床,戳了戳正在看文獻的顧熠闌的肩膀,道:“哥哥,有個禮物送你!
【+1】
【+10086】
……
第 76 章 親親
顧熠闌微微側首,不動聲色地望向身旁微微凹陷的床鋪。
蘇澤歲靜靜地躺在床上,就算毫無困意,也會因為他說的一句“休息”,而乖巧地什么也不干,只百無聊賴地盯著天花板,等待身體自己休息。
少年長而濃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襯得那雙眼眸更加澄凈透亮,看上去無端惹人憐惜。
在剛恢復記憶的那天晚上,蘇澤歲就很認真地問他,什么時候可以給網友報個平安,他現在終于燒退啦,不能讓大家一直擔心他。不然他會愧疚的。
但考慮到現在情況不定,貿然上網,不僅有可能導致少年再次被各種消息傷害,還有可能將戰火引到社交網絡平臺上。
所以,這幾天,顧熠闌一直用各種理由哄著蘇澤歲,等到和解書協議順利出具,事情塵埃落定,再去發圖文,甚至直播,都來得及。
沒想到,事情居然還會出現這種變故。
智障的舉動是正常人沒法預測的。周啟召一時爽了,但可能從來沒想過,這件事屬于傷敵八百,自損全部,會給自己,包括自家都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損失。
但是,就算顧熠闌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報復回去,但傷害到蘇澤歲身上的“八百”,終究無法被磨滅。
“嗡——嗡——”
評論區中也有很多中傷詆毀他的惡評,還大放厥詞要讓他公司股價暴跌,要募捐資金雇傭兵刺殺他,為民除害。略過這些評論,他內心毫無波動,看過就忘,腦中什么痕跡也沒留下。
【進群看蘇澤歲和多個金主xxoo做雙插頭的視頻,群號:24872¥#&*@】
男人黑眸中泛著血絲,瞳孔微微發散,卻藏著毫不掩飾的戾氣。了解他情況的蘇銘宇,自然知道他又不受控制地發病了。
似是經過這么些時日,他的大腦徹底將這種度過發病期的辦法剔除掉了。
“他現在正處于關鍵的恢復期,以后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全看這一時期了!網絡暴力對正常人都是滅頂之災,更別提精神脆弱的他了。”心理醫生嘆了口氣,道,“要是讓他看到,后果不堪設想。甚至可能在短短幾天時間內重度抑郁住院。一定要重視啊。”
對此,顧熠闌只會無聲地笑笑,摸著少年的頭說就快結束了。
顧熠闌瞥了眼還不怎么有睡意的少年,以及少年床頭柜上的手機,還是沒有出門接電話,而是按小了播音鍵,壓低嗓音接了電話:“喂。”
“嗯嗯。”蘇澤歲轉身面對著他,道,“9月8號!
多方勢力反復拉扯,事情不斷發展。
“好了好了!碧K銘宇急忙把律師手機推走,拍了下顧熠闌的肩膀,“把他們說話都當放屁,別往心里去。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網絡風波過去,輿論熱度徹底冷清,再把造謠生事者告上法庭,這件事就算是徹底解決了。
于是,顧熠闌暫且放下了手中的事,將手機調成靜音,第二天,就帶著蘇澤歲出門放松,看新家去了。
就在手機剛剛到顧熠闌手上沒一秒,私家偵探恰好又發了條短信,彈在鎖屏屏幕上,告訴他監控證據涉及未成年人隱私,恐怕無法在網絡上公布……
想給人驚喜的蘇澤歲忙攔住了已然抬腳的男人,道:“不、不用啦,就在隔壁,我自己去。哥哥在這兒。”
今日吃完飯回家,他們又把周啟召教訓了一頓,哪知自家兒子比想象中還蠢,壓根不懂是非輕重,離家出走后就搞出這么一件烏龍。簡直要把他們整個周家都毀了。
少年眼眸中晃著光點,其中寫著明晰的心疼與擔憂。
這天晚上,他在浴室洗冷水澡,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卻突然“嗡嗡”地響了起來,吸引了一旁看網課的少年的注意——
設計機構開在一條繁華的商業街道上,周邊各種店鋪林立。
“搬家,就是新的開始!鳖欖陉@勾唇道,“算算時間,等到你決賽結束,我們就可以搬過去了。”
突然一下的,他暴虐的心思驟起,身體不受控制地發力,手臂上青筋凸顯,想要將所有人一個個處理掉。
顧熠闌無聲地笑了笑,和蘇澤歲默然對視許久之后,還是伸出了手:“這段時間準備比賽,哥哥幫你保管手機。”
顧熠闌側首,對另幾人道:“在平臺給出對策前的這段時間里,你們先控制輿論,水軍什么的都要準備好,隨時壓評控評。現在風波正盛,不需要回應,需要冷處理。”
此時,剛摸兩下,他就感受到了男人掌心月牙狀的指甲痕。
少年白細的小腿前后晃蕩,口中哼唧著不知什么歌,應該心情正輕快。
顧熠闌帶蘇澤歲去了專業裝修設計機構Imperial Haven。這家機構設施齊全而頂尖,設計師可借助3D技術,模擬出客戶想要的任何風格。
“我知道!痹诹私馇宄䜩睚埲ッ}的幾分鐘內,顧熠闌心中就已有許多對策了,但還是問道:“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兩人說完,現場依舊鴉雀無聲,靜如死寂。
見到他來,蘇澤歲這才停止了思考,急忙把手機遞給了他。
“哥哥陪你去買。”顧熠闌想也不想就道。
“我之前跟你提過,他現在這一個階段甚至只能以保護為主,脫敏為輔。萬萬不可受刺激。”心理醫生道,“我個人建議,在等輿論風波過去的這段時間里,先把他手機沒收,瞞他一段時間。期間,帶他做一些脫敏的小游戲,比如我寫在診斷書建議頁里的角色扮演、小故事之類的……”
雖然公司公關能力業內頂尖,但奈何不住顧熠闌強保蘇澤歲,不僅堅定駁回了讓少年出面澄清的建議,甚至還要求壓下有關蘇澤歲詞條的一切熱度,讓公司公關步步受限,股價有所下跌。
【怎么不直播了?不會采訪是耍大牌鴿的,競賽名額也是買來的吧?留級多次還敢立學霸人設,誰給你的臉的?】
周啟召在網上挑起階級對立,求網友發聲,那他口中“讓他閉嘴”的有權有勢之人,自然成了眾矢之的。再加上自己早在蘇澤歲直播間露過面,后又公然官宣,兩相關聯下來,被牽連攻擊只是時間問題。
見他開門,蘇澤歲小跑著上前來抱他:“哥哥回來啦!
他們這才發現,桌上正擺著各類起訴、公關文件,而首當其中準備制裁的,恰是他們不懂事的孩子。
由于周啟召持續在網上發力,爆料各種關于蘇澤歲人品敗壞的證據,又拉上一群狐朋狗友夸大其詞、給他做假證,吃瓜網友已經將這件事頂上了熱搜第一。
他們的新家目前還是毛坯房。
蘇澤歲對他的話沒有絲毫質疑,捧起他的手掌,對著其“呼呼”地吹其氣來,抬起眼眸問道:“很嚴重嗎?”
這樣做的代價就是,在短短幾天時間里,他的電話被公司各個股東,顧父顧母,甚至顧老爺子打爆了。
由于他頻頻側目太過顯眼,蘇澤歲也好奇地轉過了頭,用那雙亮晶晶的眼眸,也看向了他,像是在問他為什么總是看自己。
正是周父周母。
顧熠闌不甚在意,平靜地安排道:“讓公司公關部門插手!
顧熠闌洗完澡出浴室門時,就看見蘇澤歲正趴在床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直震動的手機看。
顧熠闌有些想笑,低頭在少年唇瓣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下,道:“好的。”
等顧熠闌回家之后,蘇澤歲果然還沒睡著,而是正趴在床上,一邊翻著競賽書,一邊等著他回家。
也不知周啟召坐飛機逃到了哪國,他那廢物父母到現在也沒能將人揪回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態發酵,自家在行業中淪為擾亂潛規則的過街老鼠,被人人喊打。
盡管顧熠闌全程沒說什么話,但這通電話涉及內容很多,通話時間很長,掛斷之后,他手機通訊上已然顯示十幾通未接電話了。
人一多了,什么樣骯臟的話都有,比先前更為不堪入目。
顧熠闌道:“當然!
愧疚于自己本末倒置,忙于處理各種事務,疲于奔波,卻忽視了面前一無所知還一直關心他的少年。明明蘇澤歲過幾天就要初賽了,才該是那個最需要被關懷的人。
顧熠闌指尖頓了一下,眼底快速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卻依舊沒有抽出被少年仔細檢查的手掌。
……
顧熠闌心中的倦意與煩躁瞬間消散,勾唇道:“還行!
顧熠闌抿了抿薄唇,緩緩松開緊握的手指,然后才后知后覺地在掌心中感到了一陣指甲刺入皮膚的刺痛。
而顧氏集團也難以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這是網絡的有力之處,也是可怕之處。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眸,幾秒后才反應過來男人的意思,忙抱住了顧熠闌的脖頸,一下下地啄在對方薄唇上:“親親親。”
他話音剛落,咖啡廳門口就響起一陣騷亂聲。緊接著,一對中年夫婦不顧門口服務員的阻攔,強行沖到了他們面前。
私家偵探點頭:“好的!
“還有一周就初賽了吧?”好在顧熠闌非常擅長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再次開口時,已然和先前閑聊時的語氣別無二致。
除此之外,周父還給他發了一長段的小作文,打眼掃去,基本都是誠惶誠恐的道歉和保證,表示對于兒子的做法,他們完全不知情。
【蘇澤歲,年齡18,A市一中高二文4班學生,現和顧熠闌居住于Sapphire Hills Estate A區15棟。電話號碼183¥%##*,F招人打電話發聲、去他學校和家門口堵他】
其中,謾罵攻擊的、P遺照的、造黃謠的、人肉開盒的,跌破人類道德底線,看得人生理性反胃。
顧熠闌站住了腳步,頭也不回道:“歲歲還在家等我。”
蘇澤歲知道顧熠闌最近很忙,情緒也壓抑。他想送對方一束郁金香,讓對方也能心情好起來,有個新的開始。
對于這件事,顧熠闌并不意外。
私家偵探事件有了進展,找顧熠闌有急事,一次沒接通,以為是對方沒聽見,就又打了幾次。
收了少年手機,又囑托他先自己休息一段時間后,顧熠闌走出了主臥,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似是在思索備注為“私”的人是誰,是該幫他把手機送到浴室,還是該先接一下不斷響鈴的手機,告訴對面他現在有事。
突然一下的,翻看手機的助理大驚失色,對顧熠闌道:“顧總,他們已經把你的身份扒出來了。幾家競爭公司也看到了機會,正準備操控輿論,利用丑聞抹黑我們,讓公司股價下跌!
“知道。”顧熠闌繞過桌旁的兩人,朝停車場大步走去。全程沒給周父周母一個眼神。
顧熠闌抬手按住少年的后腦勺,吻住那淺淡柔軟的唇瓣,毫不客氣地伸出了舌頭,撬開了那還有些懵懂的唇齒,在那濕軟的口腔內肆意略過,與其交換著呼吸與涎液。
見少年堅持,顧熠闌無法,只能道:“行。我就原地等你!
看著顧熠闌陰沉可怖的臉色,周父急得直冒冷汗,也顧不上年長一輩的面子了,當著眾人面道著歉。
聽男人提及“新的開始”,他就忍不住想到曾經住院時,護士姐姐摸著床頭的郁金香告訴他,郁金香花姿挺拔、花瓣舒展,堅韌而細膩,花語則是“重生與愛”。
顧熠闌抿了抿薄唇,為了不讓身旁的少年聽出端倪,沒有詳談醫生的話,只是悶悶“嗯”了一聲。
男人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蘇澤歲還是聽到了。
“唔。”
他閱讀速度是常人的幾倍,在快速劃動的屏幕上,也能捕捉到其中大量的評論。
他曾許諾過永遠不會再騙蘇澤歲,現在倒也沒撒謊胡謅理由,而是避重就輕地挑了其中一點出來。
蘇澤歲很喜歡肢體接觸,真實而炙熱的觸感能給他很多安全感。所以自從和顧熠闌在一起后,他最愛干的事,就是摸摸捏捏顧熠闌的大手,探索上面的每一個掌紋和薄繭。
蘇澤歲知道顧先生怕他心態受影響,幾乎沒有猶豫,就將手機放到了男人掌心里,彎著眼眸道:“那我無聊了該怎么辦呀?哥哥會陪我玩嗎?”
“起訴,都做區塊鏈證據保存。我不差錢!鳖欖陉@啞聲對律師道。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蘇澤歲眼眸彎彎,點著設計平板上的選項,看著面前的3D設計結果,軟唇全程沒有合上過。
他不是不懂蘇銘宇口中的道理。
但少年很乖,說不讓上網就不上網,既不會刻意去找自己的手機,也不會抱怨無聊,反而會轉過來安撫他,要跟他親親嘴,要幫他捏捏肩膀。
“那行,沒別的事了。散會吧!鳖欖陉@站起了身,抬腳就要往外走。
蘇銘宇懵了,大老遠跑過來,結果滿打滿算就談了不到十分鐘的話,其中還包括被周父周母打斷的時間。他從沒開過這么高效率的會議。
雖然周啟召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蝦米,但其惡意投射在無數無知而盲從的網友身上,卻能被成千上萬倍地放大,最后聚焦于被輿論所指之人的身上。
各方人士從各個角度分析利弊,勸他把蘇澤歲交出來,甚至不求讓少年頂鍋替罪,只求讓少年發條視頻說明一下事情來龍去脈。
對于變故一無所知的蘇澤歲依舊單純而開心,周身都散發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讓人實在想不通,網絡上的那些人,是怎么忍心對這樣無辜的少年,說出那些下三濫無底線的詛咒的。
按理說,該只是時間問題了。
顧熠闌直接把周父拉黑,給蘇銘宇發了條【過會九點Café Noir見】,然后再次看向了一旁的蘇澤歲。
顧熠闌倏然眸色一凝。
蘇澤歲坐起身,鼓著小臉,振振有詞地細數道:“那……不可以用工具傷害自己,不可以掐自己,不可以咬自己?梢杂H我!
“抱歉啊,這件事我們實在不知情,給您添麻煩了。死孩子離家出走了,電話也打不通,我們把他卡停了,現在正在派人去找他。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顧先生,千萬千萬別讓蘇小少爺看網上的評論!”心理醫生語速很快很焦急,顯然也看到了社交平臺上鋪天蓋地的惡評了,“網絡暴力比班級里的八卦更為恐怖,他們人數更多,語言更惡俗。更何況、更何況以前帶給小少爺的都是正面反饋,現在突然轉成極為低俗的負面反饋,這落差,太大了。”
突然的手機震動打斷了顧熠闌的思緒。而來電者正是蘇澤歲的私人心理醫生。
但這并不意味他能容忍謾罵蘇澤歲的評論。
直播爆料的刺激度,以及一個接一個上的熱搜,強行將這事的熱度續了上去。
惹得蘇澤歲舌尖被擠壓得無處安放,只能睡眼朦朧地順著男人的節奏也動了動舌頭,與之糾纏起來。
顧熠闌不太在乎家族的企業虧損多少,但他有別的在乎的東西。
聽到男人的話,專門負責網絡娛樂的公司幾個負責人忙不迭點頭,接下了這個大單子。
心理疾病是一類疾病,和身體上的生病一樣,需要專業的治療方法或藥物,而很難靠個人的意志力去抵抗。
只要有足夠的預算,多獵奇,多奢華,都不在話下。
“等一下!鳖欖陉@蹙眉看了眼手機時間,抬手制止住了還在侃侃而談的設計師,抬腿就往外走,“我去找下他!
晚上在咖啡廳被勾起了些苗頭后,深夜里,顧熠闌不可避免地淪陷了其中。
倒不是因為律師口中的“起訴成本”,而是屏幕上的評論。
觸感突兀,血痕清晰,顯然當時用力極重,像是在隱忍些什么。
顧熠闌道:“還想試試別的風格么?哥哥今天沒事,一天都陪你。過會,我們再一起到新房現場去看看!
但難得的是,這一回,明明心理病癥來得更快更猛,但他卻只覺得自己像被束縛了一般難受,并無再傷害自己的意圖。
在此之前,“新家”只是個存在于他們口中的概念,模糊而不知如何幻想。而現在,看著面前可隨著他的選擇而變換的房子,“新家”仿佛真實而觸手可及了起來。
靠著少年的深吻,顧熠闌度過了一個無傷無痛的發病期。
顧熠闌接著安排道:“至于吳先生……和劉律師一起搜集證據吧!
但周啟召卻不愿就此罷休,他開了直播,現場連線觀眾以及一些“演員”,接著“爆料”更加駭人聽聞的大瓜,比如蘇澤歲的私生活混亂,顧熠闌家關系復雜等。
在看到那些惡評的一瞬間,他真的很想將那些人都殺了。
黑暗中,有股無名火在他的腦中燃燒,模糊了他的神志,在他眼眸中蒙上了一層血霧。
“顧總,這么多網友的惡評,都要取證嗎?數量實在太多了,工作量很大,起訴成本也很高!甭蓭煱咽謾C放到顧熠闌眼底,劃了一下屏幕,望不到頭的惡評瞬間滾動了起來。
除了后怕,還有愧疚。
顧熠闌微微頷首:“我跟你班主任申請了居家自學,這段時間不用去學校。可以在家好好準備CPhO!
蘇澤歲的手機被他關機放在了房間的某個隱蔽空間里,只能用平板看網盤中下載的網課。而偌大別墅中的WiFi也都關了,宛若現代社會的避世隱居之地,連網都上不了。
那一瞬間,顧熠闌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蘇澤歲欣喜地鼓掌,道:“好呀。”
蘇銘宇忙對男人的背影道:“喂,再多說點細節啊。這么重要的事。”
而坐在主位上的顧熠闌,自始至終沒給過他們一個正眼,見他們終于舍得安靜下來了,才悠悠地對助理道:“聯系該網絡平臺負責人,該禁言禁言,該封號封號!
其中,有他的助理,有蘇銘宇,還有周父等等。
周母也打圓場道:“等我們找到他,一定讓他好好澄清。孩子叛逆期不懂事,不知道在網上亂說話的后果,還請多多擔待。你們放心,我們會承擔這次公關的全部費用的!
直到少年一蹦一跳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顧熠闌才收回視線,跟設計師討論起更為細致的裝修問題。
其語氣之理直氣壯,讓蘇銘宇嘴角抽搐卻又無處反駁,只能道:“……行行行,你先走吧。記得別讓歲歲上網,你看到那些評論都愣了一下,真難想象歲歲會做何反應。”
可百密一疏,就算像顧熠闌這般習慣了一板一眼規劃所有事的控制者,在諸多繁雜的事務中,也難免會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而且,少年也沒有手機,一時聯系不上。
“等、等一等。哥哥先在這兒選,我、我出去買個東西!碧K澤歲拍了拍口袋中的卡,指了指大門。
幾人圍坐在桌前,除了顧熠闌面若寒霜,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外,其余人都眉頭緊鎖,面容沉重。
但顧熠闌抗壓能力過強,自巋然不動,誰勸也不好使。
顧熠闌抱起了赤腳踩在地上的少年,將他重新放到了床上,應道:“嗯!
蘇澤歲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傲嬌道:“我現在是有CPhO金牌得主記憶的人啦,初賽肯定能過的!
一個小時后,被包場的Café Noir里。
但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少年卻始終沒有回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平臺對輿論的控制,這件事的熱度漸漸降了下來。
助理急忙應下,拿出手機就翻起通訊錄來。
這些天長時間、高強度處理這些瑣事,就連蘇澤歲也看出了他眼中藏不住的倦意,經常問他公司怎么了呀。
他沒想到會陰溝里翻船,抿了抿薄唇,還是道:“公司出了點問題。所以哥哥最近也會忙一點。”
但生活并不會給他放病假,第二天起床,他仍要去處理網暴的事。
少年沒有告訴他具體要買什么,顧熠闌眉頭緊皺,本以為會很難找,結果,就在緊挨著機構的一家花店里,看到蘇澤歲的身影——
“親一下!痹诤谝怪,顧熠闌垂眸看向懷中抱著他睡得很香的少年,嗓音有些干澀和低啞。
【今天是蘇澤歲和他好哥哥顧熠闌的祭日[圖片]走過路過,呸一聲再走】
多簇芬芳撲鼻鮮花的簇擁之中,少年半蹲了在地上,肢體僵硬而呈自我保護狀態,正在微微發抖,像是看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東西。方才輕松而開心的情緒蕩然無存。
而少年目光所落之處,正是手中顫顫巍巍捧著的一部手機。
仔細看去,屏幕上是他社交網絡賬號已然淪陷了的評論區,一眼望去,依舊全是惡毒字眼,翻不到頭。
第 77 章 反轉
在進入設計機構之前,蘇澤歲就注意到了旁邊的花店。
許是因為小時候哥哥常會往家里帶花,他對鮮花有著天然的好感。
花朵的盛放,是對生命的禮贊,展現的是昂揚向上的生機與活力。他希望這種自由與絢爛,也能給顧先生帶去一些力量。
隔壁花店的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紀但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處于鬧市,仍能靜靜地修剪花朵,應該是那種不差錢且熱愛生活的老人。
自從他進入花店之后,老奶奶打量的視線就時不時落在他身上,讓社恐的蘇澤歲很緊張,匆匆挑了幾朵郁金香后,就要去刷卡結賬。
就在此時,老奶奶終于開口了,慈祥地笑道:“小朋友,我看人很準,我覺得,你應該是個很好的孩子。”
蘇澤歲有些懵,聽不太懂奶奶話里的意圖,但還是很禮貌地輕聲道:“謝謝您!
“不要被網上的聲音影響。還有很多默默支持你但不方便發聲的人。”老奶奶輕推開他手中的卡,“這幾支花就當是我送你的好了。”
“謝、謝謝!碧K澤歲并不是呆子,兩世的記憶,給了他更多參考經驗,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老奶奶話里的關鍵點。
他捏著衣角,站在原地,在老奶奶都快要坐回小板凳剪鮮花時,才鼓起勇氣問道:“網、網上怎么了呀?”
想到顧熠闌最近幾日的狀態,不等老奶奶皺眉說話,他就又生怕對方拒絕地急忙補充道:“我沒有手機?、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老奶奶頓了一下,本是拒絕了的。
但少年拿著幾支花,垂著腦袋站在原地,時不時憋出一句祈求的話,看上去像是快急哭了,無端惹人心憐。
老奶奶嘆了口氣,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如果你家人不讓你看,肯定是有他們的道理的。”
但蘇澤歲卻再聽不進老奶奶的勸說。
他像是終于在沉悶迷霧中窺到了一絲真相的身影,掙扎著就要追著影子過去,去看被某人隱藏在背后的實情;艁y無措之中,再顧及不了其他。
他手忙腳亂地打開社交網路平臺。不用翻找,搜索欄中就高高懸著那些負面的熱搜詞條。
點進去,全是對他從前直播的話的嘲諷與玩梗,還夾雜著惡毒的人身攻擊。其中,甚至還有他非常熟悉的ID。他記性很好,還記得那些人曾在直播間里用盡贊美的詞夸過他的。
而現在,他們像換了個人般,罵著他,詆毀著顧先生,說顧先生是毒瘤,說要去顧先生公司堵他,說要組團讓他資本殆盡、公司破產……
顧先生那么好。這明明都是自己的錯,為什么、為什么還牽連到了顧先生?
蘇澤歲仿佛被雷劈中,雙腿一軟,就無力地蹲在了地上,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反胃地想吐,但手指卻還在不斷地刷著評論區的詛咒。
顧熠闌給他在流言蜚語中撐了一把保護的傘,沒讓他淋濕一點,給了他歲月靜好的假象。直到他主動從傘下彈出腦袋,才發現外面狂風暴雨之猛烈,簡直要將人吞噬。
僵硬的手指沒再刷幾下,手機就倏然被人抽走了。
緊接著,有人用有力的雙臂把他抱入了懷中,傳遞給了他炙熱的溫度。
這時,蘇澤歲才發現,老奶奶正一臉擔心地往他這兒走,擔憂的話不知說了多久。而身后抱著他的顧熠闌,也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里。
他的脊背被人輕撫著,滑落在地的郁金香也被人順手撿起,獨屬于男人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沒事。不怕!
“哥哥,他、他們都在罵你……”蘇澤歲抱緊了往外走的顧熠闌,聲音顫抖如梭,已然不成音調,“他們說的不對,他們、他們都在亂說!
“我知道!鳖欖陉@朝老奶奶點了點頭,抱著少年朝停車的地方走去,“忘了他們。我們回家,好么?”
但那些脫粉回踩的話過于惡劣,蘇澤歲掉入了輿論漩渦之中,還在無意識地說著話,語無倫次的聲音中帶著哭腔:“他們為什么要那樣,說的都不是真的,為什么要那么說。他們之前明明說、說喜歡我們的!
顧熠闌不知該如何安慰傷心的少年。
面對真真實實存在的惡意,任何的語言,都顯得蒼白。
蘇澤歲的狀態很差,他不放心將少年獨自放在副駕駛,想了想,還是給司機發了他們倆的地址。
“回家睡一覺,把那些事都忘了,好不好?”顧熠闌感受到衣襟上的濕意,頓了一下,才接著道:“我們把賬號注銷,以后都不再上那個平臺了!
蘇澤歲打了個哭嗝,嗚嗚地道:“我要……去跟他們解釋。”
“不用。”顧熠闌不假思索道,“有些時候,逃避并不是懦弱的表現,而是一種解決心理問題的手段。你現在要做的,就只有忘記。”
蘇澤歲道:“可是、可是……他們罵你!
顧熠闌道:“我不在乎。”
蘇澤歲抽了抽鼻尖,又道:“但……他們罵得很難聽!
顧熠闌道:“網絡就是這樣的,會放大人性的惡。但過段時間,罵聲就會自己平息,F在罵得再難聽,以后也不會有人記得的。”
蘇澤歲不再說話了,整個人都沒有什么聲音。但憑借上衣胸口處暈染開來的淚痕,顧熠闌也能感覺到少年哭得更兇了。
“網絡沒有記憶,真的沒事!彼麩o力安慰,只能大手一下下地拍著少年的后背,想用肢體動作,給少年一些安全感。
他們在花店門口等了大概半個小時,一抱著蘇澤歲坐在汽車后座,顧熠闌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拿出一看,是蘇銘宇打的電話。
蘇澤歲也感受到了震動聲,他知道顧熠闌猶豫著不接電話,是因為不太想讓相關的事再影響到他的心情。
于是他捂住耳朵,輕聲道:“哥哥接。我不聽!
少年的嗓音輕輕顫抖,帶著哽咽,明明透露著自身藏不住的無助和脆弱,話里的內容卻懂事得讓人心疼。
顧熠闌揉了揉少年的腦袋,還是接了這通電話。
“喂,有空嗎?急事。把你那些人拉出來再開個會!碧K銘宇急切的聲音從手機聽筒中傳來。
顧熠闌看了眼懷里瑟縮的少年,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還是不加掩飾地直接道:“歲歲知道了!
“什么?。 碧K銘宇的聲音瞬間大了幾倍,“你怎么讓他知道了?!你在他身邊吧?他現在狀態怎么樣了?”
顧熠闌道:“不太好。我帶他回去休息!
“唉,怎么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這種事!碧K銘宇道,“我跟你說,歲歲高中時的那些朋友幫他發聲了,說了周啟召上學時是怎么霸凌歲歲的。該死,歲歲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我一直以為他在學校里過得很好,難怪他后來不想上學了……”
“呃,說偏了,反正現在網絡輿論有所反轉,一波人認為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一波周啟召的狂熱擁護者認為再怎么樣也不能打人。
兩方掐得有來有回,我們得把握住機會,扭轉局面!
顧熠闌一邊聽著蘇銘宇的稱述,一邊上網搜索了一下剛發生不久的轉機。
果然,有三個十七八歲左右的青少年,在沒有收到蘇澤歲任何懇請的情況下,自發錄了發聲視頻。
十幾分鐘的視頻里,詳細地說明了在他們和蘇澤歲一起玩之前,周啟召是怎么用語言霸凌蘇澤歲,號召班上的同學孤立蘇澤歲,甚至還聯合小團體惡作劇蘇澤歲的。
當蘇澤歲發出不滿的反抗時,霸凌小團體會“切”地表示“玩不起”,再給少年戴更大的帽子。
三人的面孔很熟悉,是那天來他們家和蘇澤歲一起打游戲的幾個紈绔子弟。
正是馮成文,童景和袁明誠。
除此之外,還零零散散有幾個同樣受過周啟召欺負的同學,也從沉默者轉為勇敢的發聲者,聲討周啟召,為蘇澤歲鳴不平。
面對這些指摘,習慣了被人擁躉的周啟召破了防。
在直播間里,經受不住網絡暴力的他明顯消瘦了許多,臉色也變得愈發難看,甚至公然失了理智地怒懟辱罵他的網友,引來更多粉轉黑,被熱度反噬。
對此,網絡上也吵得不可開交——
【真正裝白蓮花的是周啟召吧?他都被人扒出來了,以前是靠炫富起號的,怎么還有那么多人無腦站他?[圖片][圖片]】
【樓上的多少錢一條。恐皠h評控評還不夠,現在又來打“受害者有罪論”這一招了是嗎?周啟召受傷是實打實的,鬼知道那些給蘇澤歲發聲的人是不是顧熠闌花錢請的】
【最恨校園霸凌。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這波支持蘇澤歲】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語言上pua是真的,那也不能動手打人啊。一個是道德問題,一個就是法律底線問題了】
……
顧熠闌掛了蘇銘宇的電話,將一些惡評直接舉報刪除,然后才將手機放到了少年通紅的雙眸前。
蘇澤歲全程捂著耳朵,驟然看見面前的手機屏幕,才緩緩地放下了胳膊,不解地看向身后的男人。
顧熠闌道:“有很多人默默支持著你,你從前的朋友也都想為你撐腰。別想太多,哥哥會幫你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你只需要好好休息,為初賽做準備,好么?“
蘇澤歲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馮成文,也看到了評論區為他說話的網友,哭得紅腫的眼眸微微瞪大,有些難以置信和擔心。
……他們,是不是也會因為幫自己說話而被罵?
見少年目不轉睛,瞳孔卻逐漸失焦,顧熠闌收起了手機,問道:“頭暈么?”
蘇澤歲點了點頭。
他現在不僅僅腦袋沉悶得像是被灌了漿糊,而且眼前陣陣發黑,胃也很難受,很想干嘔。
這是曾經精神治療留下的后遺癥,只要情緒極端低落,就會出現軀體化癥狀。
“先睡會!鳖欖陉@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眸,為他遮住了刺眼的光線,“過會到家了,哥哥抱你下去!
蘇澤歲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腦袋一歪,就依偎在男人懷里昏睡了過去。
就算是在睡夢中,少年似乎也并不好受,口中喃喃著不成語句的話,身體時不時抽搐,額間漸漸浮出了一層冷汗。像是做了一個又一個連環的噩夢。
顧熠闌眸底染著一片血紅,一只手輕拍著少年的后背,一只手還在不斷地打字交代蘇銘宇要事。
回到家后,他剛沉寂了沒多久的手機又開始進未接電話了。
但他安撫著少年,直到少年發顫的身體漸漸平息,才拿起自己靜了音的手機,準備接著處理網暴這件事。
其實早在這件事剛發生時,他就安排了偵探調監控,剪輯周啟召在學校里霸凌其他同學的影像證據。
但礙于未成年人隱私保護法,這些證據暫時無法發揮作用。此時,馮成文等人的發聲,其實無形之中也取代了視頻證據的一部分作用。
網絡風波并非直接強行壓下就完事了,壓得過狠,很有可能招致輿論反彈,惹來更大災禍。處理上非常需要平衡。
安排好接下來的公關手段后,顧熠闌又打給了心理醫生,將剛才發生的事大概講了下。
“唉,要是再晚一段時間就好了,我看這風波都快過去了!毙睦磲t生也嘆了口氣,惋惜道,“他現在軀體化了吧?表現得越安靜,身體上可能越難受。如果生氣得亂砸東西,甚至反而還好些。”
顧熠闌悶悶“嗯”了一聲。
“希望他能堅強地挺過這段時間,你們也要多多關心他,別再給他看到惡評了,那些都是極其負面的反饋,對他是致命的打擊。”心理醫生道。
“我的建議吧……這幾天讓他先休息休息,等他情緒穩定后,可以帶他到外面走走,戴著口罩帽子,別讓路人認出來。讓他看看社會上還是正常人偏多的,大多數人都只關心自己的事,而非像網絡上展現的那樣一邊倒地黑他。這樣或許能讓他從輿論漩渦中走出來……”
顧熠闌嗓音喑啞道:“好!
……
蘇澤歲昏昏沉沉地做了許多噩夢,夢中他的驚恐而無措,但一覺醒來,卻全然不記得夢里的具體內容了。腦中留下的,只有濃稠的情緒。
他撐著胳膊從床上坐起,目光渙散,落在不遠處的某個虛無的點上,獨自平復著翻涌的心緒。
沒過幾分鐘,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顧熠闌朝他走來,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問他還暈不暈。
蘇澤歲知道顧先生之所以沒在他身旁陪他,是要處理他被網暴的事情。
顧先生很忙很累,他不想再讓對方為自己操心,就算依舊生理性反胃,也只是道:“不暈啦!
但他話音還沒落下幾秒,顧熠闌的手機再次震動了起來。其繁忙程度,甚至超出了蘇澤歲原本的預料。
男人看了眼來電備注,就又把手機調了免打擾模式。
“哥哥……公司是不是受到了牽連?”蘇澤歲愧疚又害怕地捏了捏手指,“他、他們是怎么罵的……”
他還記得,當時在手機上看到了無數說要搞垮顧家企業,將他們百年世家變成赤貧底層的評論。
“還好,可以控制!币谎愿胖,顧熠闌隨即便轉移了話題:“這件事只是個意外,很多人幫你,局面越來越好,過去只是時間問題。我們以后還要好好生活,對不對?”
蘇澤歲愣了一下,道:“嗯!
顧熠闌把少年抱坐到了自己身上,就著這親昵的距離,用低沉的嗓音,悠悠地細數著他們的未來:“過幾天就要初賽了,這段時間要復習物競。然后,等你決賽結束,我們還要搬家。你也得把身體養好,不然,我怎么兌現給你的獎勵?”
蘇澤歲喃喃地重復:“……獎勵。想要。”
“嗯!鳖欖陉@道,“初賽前一天哥哥帶你出去放松一下,好么?”
感受到少年的身體倏然緊繃,顧熠闌又補充道:“你要是愿意的話,未來的獎勵可以加一次。還記得我們之前去的那家冰淇淋店么?它出新品了,你之前想要的草莓冰淇淋、果醬冰淇淋圣代、草莓奶昔之類的,我們也都把買回來放在冰箱里,想吃就可以拿!
蘇澤歲對了對手指:“……好!
顧熠闌無聲地笑了笑,緩和氛圍道:“之前出門你遛了幾只小白兔,這回還想帶么?想帶哥哥可以幫你抱著。”
蘇澤歲想了想,湊近男人耳邊,很小聲地道:“我想……養一只小貓咪。”
小貓咪很單純,無條件地喜歡人類,并且不會突然就背刺主人。
顧熠闌道:“可以,那到時候我們就去寵物店看看。順便挑一些寵物用品!
……
也不知是不是這番關于未來的規劃感染到了蘇澤歲,在后來幾天的時間里,蘇澤歲要比心理醫生預測的堅強很多。
他每天都認真地吃飯、睡覺、刷題,從未主動問起過網上輿論的動向。但他常常會問顧熠闌有沒有心理難受,然后再跟顧熠闌親吻。
每日都要親。
到了初賽前一天,顧熠闌早早就起了床。
今天下午他要跟蘇澤歲出門,去逛他們在結婚前一起逛過的那條街,去玩偶店買點新的毛絨玩具,去冰淇淋店囤點蘇澤歲愛吃的東西,再去寵物店買只可愛的小貓咪。
而上午,他要抽出點時間把網絡輿論風波的事最后安排好。
本來隨著時間的發酵,網絡局勢已然越來越可觀了。周啟召受不住對他的網暴,在直播間一次次地原形畢露,破口大罵,盡失風度,露出了很大馬腳,狠狠地掉了一波粉。
但在昨晚,周啟召魚死網破般收買了學校的監控室管理,不顧侵犯肖像權,發了當時自己被打的監控錄像。
錄像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啟召跟著幾個朋友一起來到了班級門口,注意到樓梯口那一排不加掩飾的目光后,這才朝蘇澤歲走了過去。
他全程無任何霸凌的意圖或行為,結果下一秒,就被突然暴起的蘇澤歲用消防瓶砸破了腦袋。而蘇澤歲那幾個朋友拉偏架,導致他無處可躲,又挨了幾下。
就從這份錄像來看,周啟召似乎才更像是校園霸凌的受害者。
緊接著,周啟召又放出了法院出具的和解書,再一次坐實了顧熠闌用見不得光的手段逼他妥協的事實。
兩相證據下來,網絡風向再次反轉。
當初“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的那一種說法被安到了周啟召頭上,網暴者以壓倒性的優勢,又一次攻陷了蘇澤歲的評論區。
再度看到完整錄像的顧熠闌雙目陰沉,無意識地磨了磨后槽牙,心里只有心疼和暴虐兩種情緒。
今日凌晨,周父周母已經通過學校監控管理,成功抓到了自家兒子,準備負荊請罪,讓兒子刪視頻、出澄清。
顧熠闌拿起手機,看了眼蘇銘宇發給他的地址,對床上寫競賽題的少年道:“哥哥出門一趟,去拿你之前說要送我的日記本!
“日記本……好呀!碧K澤歲拍了拍手,看起來狀態很好,“到了下午,我就要養貓貓啦!
顧熠闌道:“嗯。明天我和貓一起送你去考場!
蘇澤歲又問道:“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呀?”
顧熠闌在心里算了下時間,道:“會回來吃午飯。然后我們就一起去逛街!
蘇澤歲放下競賽書,從床上跪起,朝男人嘟了嘟嘴,含糊不清道:“最后親一下!
顧熠闌走回到床邊,俯身在少年唇瓣上輕吻了一下,道:“等哥哥回來!
蘇澤歲很乖巧地朝他揮了揮手,重復他的話道:“拜拜。等哥哥回來!
……
顧熠闌開車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了蘇銘宇定的地點。
桌邊,有先前的公關部門負責人、私家偵探、律師等,還站著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面目猙獰、死到臨頭的周啟召,以及他誠惶誠恐的父母。
到了這個時候了,周啟召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朝顧熠闌呲牙咧嘴,像是在炫耀自己煽動網友情緒的實力。殊不知,今天顧熠闌就是來送他下地獄的。
“歲歲情況還好嗎?”蘇銘宇見他來了,第一時間問道,“他明天要考CPhO初賽了吧。心態很重要,你務必要保護好他啊。”
顧熠闌拉下椅子,坐在了主位上:“他狀態挺好的!
“他自那之后就沒看到網上的輿論了吧?他手機你暫時收起來了吧?”蘇銘宇不太放心地問道,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瞪了眼一旁的周啟召,恨不得將人沉湖泄憤。
顧熠闌道:“嗯。收在隱蔽的地方了,他也挺乖,在復習物競,不會主動去找的。”
蘇銘宇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道:“那就行那就行。你看看網上現在的情況吧,我們一起商量個對策,把輿論壓下來。喏,那個人,隨便利用,讓他說什么都行!
蘇銘宇努嘴指了指桌邊的周啟召,周父周母連忙應聲附和,壓著兒子,讓人鞠躬行禮。
顧熠闌淡淡瞥了眼就收回了視線,點開社交網絡平臺,本想直接劃進近期的熱搜,結果界面上方卻突然毫無征兆地彈出一條通知——
“您的特別關注正在直播~快點進來看看吧~”
顧熠闌眸色一凝,手指頓在了手機屏幕上,久久沒有移動。
“怎么了?”就坐在顧熠闌身旁的蘇銘宇感受到了男人身體的僵硬,有些疑惑地轉頭問道。
顧熠闌抿了抿薄唇,指尖輕落了一下,將手機轉向了蘇銘宇。
屏幕里,顧熠闌口中“在復習物競”的少年出現在了直播間畫面里,正緊張地捏著手指,湊近看彈幕上刷滿了的各種惡評。純潔而透亮的眼眸中還帶著一絲無措。
蘇銘宇眨了眨眼,一邊懷疑自己眼睛可能出了問題,一邊揣測這是之前直播的錄屏剪輯。
幾秒后,確認了事實,他才崩潰得拍桌而起:“臥槽!”
第 78 章 吃瓜
“你不是說把他手機收起來了嗎?他怎么拿到的?”蘇銘宇驚詫道,“上網就算了,還特么開起直播來了?!!”
顧熠闌眉頭皺起,黑眸沉了沉,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這幾天里,蘇澤歲的狀態一直不太對,說的好聽點,是遠比之前積極樂觀了;說的難聽些,就是“反!。
情緒轉變的速度反常,放松的程度也很反常。
面對飄忽不定的網絡暴力,能有這樣反常的表現,究其原因,可能少年早就暗中做出了堅定的決定。然后,就只需坐等機會。
如此,情緒自然會相當穩定。
“平臺負責人呢?現在上管理賬號,把蘇澤歲的直播間關了!碧K銘宇快速冷靜下來,道,“顧熠闌,你先回家,去看看歲歲狀態怎么樣了,別讓他做出傻事來!
蘇銘宇這樣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但坐在他身旁的男人卻始終沒有動作。
幾秒后,顧熠闌才道:“不用。”
蘇銘宇瞬間就炸了:“什么不用?!醫生說他現在正是康復的關鍵時期,明天早上他還得去學校考CPhO初賽。在這種時候,你就打算讓他這么自己扛著網暴??”
也不怪蘇銘宇情緒激動,CPhO考試一年一次,相當于不能復讀的高考。初賽失誤被淘汰了,物競就徹底報廢了,只能去重走高考路線。
而蘇澤歲又恰值這么關鍵的心里階段,一著不慎,別說學業了,整個人生都有可能活在網暴的陰霾之中。
顧熠闌垂眸看著直播間滿屏的惡毒彈幕,手指無意識攥緊,骨節微微泛白,但語調依舊低沉而平穩:“車程半小時,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蘇銘宇難以置信道:“來不及你就徹底放棄了?!”
顧熠闌輕吐出一口氣,道:“我覺得沒問題,我相信他!
蘇澤歲從前吃過太多苦了,所以顧熠闌一直想要保護他、補償他,不讓他再被任何東西傷害。
但顧熠闌也從未忘記過,看起來乖軟的少年,曾在醫院于絕境中奇跡般地自救成功,擁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不應該被小瞧。
顧熠闌決然的神情不似作假,搞得蘇銘宇也怔愣了一剎,懵道:“……你在說什么?”
顧熠闌毫不猶豫地重復道:“我說相信他,他自己能解決好這件事的!
蘇銘宇道:“展現你對他的信任也不該是在這種時候吧?”
“他已經做出自己的決定了,我們能做的,只有支持!鳖欖陉@用下巴指了指手機屏幕上的直播間,又對私家偵探道:“安排賬號,準備往外放影像證據。”
私家偵探點頭,立刻在手機上操作起來。
他們早準備好了周啟召霸凌多位同學的監控證據,只是礙于未成年人肖像保護法,一直放不出來。但在昨晚,周啟召自己先繃不住放了未打碼的蘇澤歲打人視頻,算是破了這個魔咒了。
先將最緊急的公關安排完,顧熠闌陰沉的視線落在了桌邊的周家三人身上,嗓音冷得像淬了冰:“我們不需要你們任何幫助,你們可以走了!
聞言,周父周母驚慌失措地挽留,見毫無作用,又想強行把周啟召這個唯一的救命稻草留在這里,企圖能讓事情有所轉機。
但周啟召這個敗家子卻沒有一點兒眼力見,都這種情況了,依舊沒有絲毫悔過之心,還在那兒滿口污言穢語地抵抗。
氣得周父當著眾人面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又低聲吼了他幾句,然后才陪笑著跟周母離開了現場。
周啟召捂著紅腫的半邊臉,想著自家父親剛才的嚴厲威脅,喘著怨恨的粗氣,卻又不敢離開現場,只能憤懣地望向了桌邊一群權勢壓人的惡人。
但“惡人”們卻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因為蘇澤歲開始讀直播間的彈幕了。
或許是因為單純的少年不懂擇評論、帶節奏,也或許是因為直播間里基本上飄的都是負面的評論,蘇澤歲讀的幾條彈幕用詞都非常惡劣。
少年耷拉下了難過的眼眸,但還是繼續認真地讀道:“為什么狗仗人勢……自以為很了不起嗎?”
他平日里跟正常人溝通都困難,更別提回答這些惡意滿滿的問題了,憋了半天,也只淚光閃動地輕聲道:“……沒、沒有呀。”
顧熠闌閉上了黑眸,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他薄唇輕啟,對平臺負責人道:“安排管理員,把有刺激性用詞的評論刪掉。”
負責人急忙應下,問道:“不利于輿論導向的質疑評論需要刪除嗎?”
由于昨晚周啟召發的那條監控錄像,現在蘇澤歲的直播間里的彈幕,除了謾罵,就是質疑。
顧熠闌抿了抿薄唇,啞聲道:“質疑的留著!
一旁的蘇銘宇看到自己弟弟遭受如此屈辱,已然捂住臉說不出話來了,也再沒反對過顧熠闌的決定。
但實際上,蘇澤歲并沒有他想象得那么痛苦。
主臥里,蘇澤歲難得地正襟危坐在了自己的書桌前。而不是像往日那樣,悠閑地趴在柔軟的大床上。
清晨的陽光穿過窗欞,在地上鋪開柔和的光輝,也灑在了少年身上,給了他溫暖和力量。
顧熠闌確實將少年的手機放在了主臥某個非常隱蔽的角落里,就算是傭人來全方位地打掃衛生,也不一定能發現。
但顧熠闌忘了一件事,他曾當著蘇澤歲的面,將自己藏在主臥各個暗處的折疊刀拿了出來,無形中暴露了他藏東西的偏好地點。
再加上他對乖巧的少年并無防備,蘇澤歲挨個翻找那些地點,很快便找到了自己關機的手機。
早在在花店里看到了網上評論的那天,蘇澤歲就打算這么做了。
顧先生跟他說,網絡沒有記憶,時間久了,沒有人會記得曾經對他的惡言惡語,而他自己,也向來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
但蘇澤歲會記得,并且很在乎。
他記得網上對顧先生的詆毀與造謠;記得顧先生被牽連的公司,以及連軸轉的繁忙;記得顧先生因為他的事雙目血紅,靠一次又一次地親吻才度過發病期。
顧先生為他在狂風暴雨中撐起庇護的雨傘;哥哥在事業上升期為他忙前忙后地各地飛;馮成文、童景和袁明誠為了他,逆著網絡輿論風向,發了支持他的視頻。
很多人在不求回報地保護他,想讓他不經任何風雨地度過這次瘋狂的網暴。
但他不想總是躲在所有人的身后,做一只懦弱無能的縮頭烏龜,讓別人替他承受本該落到他身上的痛苦。
他也有自己在乎的人,他也想站起來保護自己愛的人。
有了堅定的決心,以及內心深處充盈的愛意,他不再害怕外界的惡意,而能勇敢地面對一切。
他不知道多久之后會被發現他拿到手機的顧先生和哥哥掐斷直播,只能抓緊一切時間,讀著在直播間中看到彈幕,想要盡可能地向網友做出回應與澄清。
那些評論,或惡毒,或低俗,用盡了世間最惡劣的詛咒。但能回答的,他還是會盡量回答。
漸漸的,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蘇澤歲發現彈幕好像變了。
語言不堪入目的彈幕基本消失。另外,還有很多人在討論最新爆出的“監控錄像剪輯集合”。
于是,蘇澤歲打開手機的熱點,讓平板連上網,想在直播間里看一下大家都在熱議的監控錄像。
他的手機開了免打擾,在平板WiFi亮起的一瞬間,就跳出了一條來自五分鐘前的微信未讀消息——
【一十一維:歲歲,加油!
蘇澤歲讀詛咒彈幕時沒哭,看到許多人頂著曾經支持他的ID罵他時也沒哭,但看到這短短的四個字,兩個標點符號,卻有些眼眶泛紅。
他抽了抽鼻尖,直到這條消息自己跳滅,才打開了社交平臺,順著熱搜,點進了最新的監控證據,然后翻轉了手機攝像頭,將平板放到了拍攝范圍內,和直播間里不知情的觀眾一起看起錄像來。
熱搜里的這份錄像剪輯得極為用心,幾乎統計了在一年多的時間里,被周啟召語言與行動霸凌過的所有學生,并貼心地給他們打上了馬賽克。
是誰早早安排著制作的,不言自明。
錄像中,有周啟召站在椅子上指著人嘲笑的畫面,有周啟召帶著一群人將同學堵在廁所門口的畫面,也有周啟召甚至對某位同學動手的畫面……
基本上將周啟召校園霸凌同學這件事給錘死了。
“你也曾經被周啟召欺負過嗎……”蘇澤歲讀著彈幕上的問題,陷入了思索,“我……”
許久,他重新翻轉回手機攝像頭,讓鏡頭對著自己,然后垂著眼眸,緩緩地撩起了自己短袖的衣袖,露出了那塊殘忍的疤痕。
他一直覺得這道疤很丑,所以從未給任何人展示過。甚至在第一次和顧先生相親時,還要特意穿衣袖略長一些的短袖,以遮住這里。
此時,當著直播間幾十萬人的面,他自揭傷疤,說起了曾經對之PTSD的經歷:“以前,有人把我騙到沒有監控的體育館,然后壓著我,把開水倒在我了胳膊上。
那個時候,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黑色的,但還是憑借著毅力,堅持了下來,這才遇到了很多愛我的人……”
“……抵制校園霸凌!
蘇澤歲讀起刷屏的彈幕,思索道:“作為被霸凌的人,要心理堅強,再尋求外界的幫助;旁觀者如果能匿名報警,或者告訴老師,就很善良啦!
“不會真的有人信他吧?這明顯是編故事作秀!
蘇澤歲在鏡頭中揉了揉傷疤,把那塊肌膚揉得發紅后,才很認真地看著鏡頭,道:“是真的。不是化妝化的!
對一個詆毀自己的人付出真心,需要很大的勇氣,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墜入更黑暗的深淵中。但很巧的是,生來善良而純粹的蘇澤歲,天生就具有這種勇氣。
另一邊的咖啡廳里,蘇銘宇一邊安撫著已然瞞不住了的自家父母,一邊打電話給助理:“去我家里,把歲歲之前初中的住院證明,還有……重度抑郁診斷書拿出來,用公司的官方號發聲明,證明他說的話是真的!
他在這邊忙得焦頭爛額,勸慰著父母,指揮著助理。一旁的顧熠闌卻看上去無端冷靜與悠閑,甚至還有空道:“讓你帶了木箱子帶了么?”
蘇銘宇拎起地上的小木箱,“啪”地放在桌面上,轉頭又熱火朝天地打起電話來。
顧熠闌輕緩地拿起小箱子,按照蘇澤歲告訴他的密碼,打開了那道已然生銹的了小鎖。
箱子中,靜靜地躺著一本藍色封面的日記本,像是時空饋贈的禮物——
【今天情緒穩定了些,護士姐姐送了我一本小本子,我打算在里面記下那些不能忘掉的人和事情[笑臉]】
一旁的手機中,傳來少年輕軟而干凈的嗓音,與日記中的內容相互呼應:“為什么有那么堅強的毅力?因為有很愛的人和事,所以我們要活著!
日記中,確如蘇澤歲所說,不僅記了一些治療日常,和他們以前的往事,還完整地默寫了他曾寄給少年的書信。
書信頁的紙張略微皺起,而染有穿越平行宇宙的淚痕,昭示著少年那段時間的煎熬。
但在日記的最后一頁,卻只畫著一個蠢萌的太陽,旁邊寫著三個大字“天亮了”。
直播間中,少年字字句句都沒有再提及周啟召。
沒有憎恨地譴責那個歪曲事實的惡人,而是在分享自己走出黑暗的經歷,安慰同樣遭受校園霸凌的網友,以及科普校園霸凌的危害和預防方法。
他的歲歲,已經長成了一片天,能帶給別人光亮了。
……
蘇澤歲也看到了蘇氏集團官號發布的他的治療證明。
但恢復了記憶的他早對那些診斷書爛熟于心,因而在網友熱烈討論時,并沒有再帶著他們去看那條熱搜。
但很快,又有新的熱搜詞條一個個蹦了出來——
#A大量子力學實驗組集體為蘇澤歲發聲#
#A市一中高二文4班多位學生發文表示蘇澤歲雖脾氣怪,但人并不壞#
#權威心理專家桂域平表示正任蘇澤歲心理輔導醫生#
#顧家連管家和保姆都注冊了社交賬號,堅決為蘇澤歲發聲#
蘇澤歲劃著平板的手指頓了頓,鼻頭酸酸的,心里有一股暖流緩緩地流過,像被陽光籠罩,溫熱而充滿了力量。
先前最能引導輿論的診斷證明,他連熱搜都沒點進去看。
但面對這些無條件支持他的長篇大論,他卻不僅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下來,還會對每一個人發表非常真摯的感謝。
其中,也包括之前就在保護他的顧先生、哥哥、馮成文,童景和袁明誠。
少年真誠而又坦率,遇到了惡毒的彈幕,會難過地捏手指;但看到了支持他的文字,也會感動到眸中淚光閃爍、嗓音哽咽。
如此鮮活的氣息,再加上少年“來者不拒”,無論彈幕是好是壞,只要看到了,就會讀出來。一時之間,所有吃瓜群眾都涌入了他的直播間。
這個瓜多次反轉,涉及到的人員和信息量極大,很多人都吃不清楚,四處征戰,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得到的消息完全不對稱。
但現在,在蘇澤歲的直播間里,少年主動帶他們去看最近爆出的熱搜,彈幕也緊跟著補充,信息差漸漸被磨平,推動了這件事迅速地發展。
盡管如此,由于彈幕問題過多,蘇澤歲說話的語速也很慢,直播依舊持續地播了七八個小時。中間,蘇澤歲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不僅是他,咖啡店桌旁的每一個人都沒有心思去吃午飯,就這么硬生生地捱到了下午六點。
直到公關團隊驚喜地向顧熠闌匯報:“顧總,熱搜詞條全部變成積極向的了。這件事徹底反轉了!”
聞言,桌旁的人這才紛紛松了一口氣,有人激動得振臂高呼,也有人因團隊這些天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而亢奮得落了淚。
全程默默規劃著這一切的顧熠闌罕見地勾了勾唇角,看向律師道:“區塊鏈證據都保存好了么?”
律師也興奮得不行,忙道:“保存好了保存好了,一個都逃不了!
“行!鳖欖陉@關上日記本,站起了身,“發律師函。給他們兩個選擇,真心悔過的,在網上發不少于一千字的道歉書,就既往不咎;寧死不屈的,告到他們傾家蕩產為止,時間和費用都不是問題!
最后一次散會,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好像打了一場硬仗。
顧熠闌往門外走著,站定在門口蜷縮著的周啟召面前,難得有額外興致地蹲下了身,看向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男人眉梢挑起,漆黑的眼眸中卻無半分笑意,周身籠罩著壓抑而沉悶的氣場,宛若從地獄中凱旋而歸的修羅,讓人不寒而栗。
周啟召牙關不受控制地打顫了一下。
他帶了手機,知道現在網上的風評已經徹底扭轉,他漲到了幾十萬粉的賬號也被封禁了。如今的他,就宛若過街老鼠,被千夫所指。
周啟召煽動輿論,霸凌同學,卻比任何人都要玻璃心。
看到網上那些辱罵他的評論,他的臉已然因羞怒而漲得通紅,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渾身繃得如同弦上的箭,卻遲遲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現在看到顧熠闌,被挫敗感壓得喘不過來氣的他忍不住咆哮道:“你權力通天,有本事就在這個法治社會把我殺了!”
看著臉上還留有巴掌印的周啟召,顧熠闌淡淡地道:“有些時候,死亡比活著要容易多了。”
周啟召身體抖了抖,依舊強撐著道:“你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樣?”
“不怎么樣!鳖欖陉@道,“我只是在想,或許你父母還來不及告訴你,他們為什么如此委曲求全!
周啟召懵了:“為什么?”
“因為你們公司財務出了問題,而這個問題,被我發現了。你家親戚都在公司當高層吧?挺好,他們很快就要一個個地進去了。”顧熠闌“好心”地解釋道,“不過呢,你是未成年人,可以逃過一劫!
周啟召表情瞬間僵住,仿佛遭受了迎頭一擊,整個人怔在原地,瞳孔猛然收縮,映出一片震驚與不愿相信。
他早習慣了富家少爺的生活,完全不敢想象,自家破產了,自己會過上怎樣凄慘的生活。
“你就替他們背著債務活在外面,好好打工還錢吧!鳖欖陉@接著道,“正好現在也讀不了書了!
周啟召怔愣道:“……你、你在胡說什么?”
“剛聯系了市一中校長,你因為霸凌同學被開除了!鳖欖陉@道,“反正你A市也待不下去了,也無所謂留不留在市一中了。”
周啟召臉色慘白,嘴唇微微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顧熠闌是什么意思,他現在淪為了眾矢之的,走在A市街上,都會被丟臭雞蛋,上哪兒打工,都沒人會要他的。
什么打工!明明一周前,他還是周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少爺……如此境地,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憤怒、羞恥、痛苦與不甘攪成一團,周啟召倒在了地上,整個人陷入了生理性的戰栗之中。
顧熠闌看著腳邊的垃圾,漠然地收回視線,朝著門外走去。
善惡,終有報。
……
主臥里,蘇澤歲忘卻了饑餓與時間,口干舌燥,卻依舊在讀著直播間的彈幕。
不知從何時起,彈幕畫風變了,變得友善,開始心疼他、支持他,再次給了他很多溫暖,讓他沉溺其中。
評論中,還有很多人詢問他被校園霸凌的具體過程。
原本對此向來PTSD到閉口不談的蘇澤歲,為了科普和宣傳,也不再抗拒說起那些事,轉而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跟網友聊起其中的細節。
網友也都一致地展現了關心與呵護,表示以后會堅決抵制校園霸凌事件……
蘇澤歲開始直播的時候是早晨,那時陽光明媚,像熠熠生輝的金子般,照亮了整個主臥。因此,他并沒有開燈。
但現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漸晚,連晚霞都逐漸退了去,主臥中的光線也越來越暗了。
可沉浸在直播間彈幕中的蘇澤歲卻沒有意識到這點。
他就著手機和平板的白光,仍在不知疲倦地讀著評論,而忘記了開燈。
直到主臥的房門被人緩緩地打開,門外走廊上亮眼的燈光從門縫中照了進來,有種天光乍現的美感,仿若黑暗的世界被人撕破了一道口子。
蘇澤歲這才倏然從評論中抽離了出來,轉頭望去——
顧熠闌站在那片天光之中,拿著一本他熟悉的藍色日記本,勾唇看著他,道:“歲歲,都已經過去了。一起吃晚飯吧!
短暫地頓了幾秒,蘇澤歲才彎起眼眸,也笑了起來:“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