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外人眼里,李聞雪救死扶傷,殺人似乎與他沾染不了半點瓜葛,可他卻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殺招,也是唯一的殺招,那便是十字藤殺術。
秦梔曾親眼看見他將一人絞殺成四塊,血腥程度歷歷在目。
她眼皮一跳,不自覺撇開眸子。
可這細微的舉動卻不知怎的落入了褚云祁的眼中,他順著秦梔方才目之所及望去,對上了李聞雪那雙溫潤的眼。
“虛偽。”他不屑地嘟囔了一句,絲毫未曾察覺周圍人抬頭望向他的動作。
商嵐率先發難道:“阿月死前曾與同門提起要去找靈曄峰褚云祁,那我想問問秦峰主,可識得阿月身上的傷?”
鐘亭月衣衫被人整理妥當,卻依舊看得出邊緣和袖口皆有雷電的灼傷,肩膀上更是留著列缺劍的劍意。
商嵐雙指探入,接著勾唇一笑:“這純粹的雷電氣息怕是靈曄峰獨有,秦峰主不給個解釋嗎?”
秦梔掃視一圈,起身走到鐘亭月身邊。
“鐘亭月身上雷電傷痕確源自靈曄峰,不過,不是褚云祁。”
“是我。”
眾人聽罷,皆是目色震動。
商嵐上前揪住她衣領,厲聲道:“是你殺了阿月?!”
商嵐一動手,褚云祁立刻站起身來,目光灼灼瞪著商嵐。
秦梔攥住她的手腕,不屑道:“我若想殺她,自有千百種方式抹除痕跡,怎會如此招搖地擺在眾人眼前?”
“也許,你想以此狡辯之詞混淆視聽!”
“我何必讓自己深陷非議?商峰主,若換作是你,會留下殺人的痕跡嗎?”
“若換作是我,必當眾格殺!”說罷拔尖指向秦梔。
大殿中氣氛一瞬間劍拔弩張起來,薛凜與宋錦挑眉看著二人,其他諸峰真傳弟子皆眼觀鼻鼻觀心不作聲。
商應澤輕咳了一聲,道:“商嵐,把劍放下,退回去。”
“商掌門!”商嵐似是不服,可望著商應澤微蹙的眉頭,終究收了劍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秦梔沖著商應澤躬了躬身,娓娓道來:“昨日我感念先輩恩德,前往無盡碑林祭拜,于門口遇上鐘師妹,師妹提出與我比試,于是我二人戰在一處,秦梔不才,險勝一招。”
“之后我與鐘師妹定下約定,她答應自此再不上靈曄峰,我遂離去,彼時,她人無甚大礙。”
商應澤點了點頭,又對發現鐘亭月的兩名弟子道:“說說看,你們發現她時,是何場景?”
其中一名弟子顫顫巍巍跪倒在地,似是記起什么可怖的事物來。
“血……好多血!”他止不住地發抖,再說不出話來。
另一個稍稍冷靜些,跪在他身邊道:“我二人是赤炎府外門弟子,受師兄之托前來祭拜故人,豈料剛到無盡碑林入口便瞧見一片紅色,近看,竟是一人倒在血泊之中……”
“瞧見她穿著森羅塔的練功服,我二人不敢靠近,于是一人守著,一人去請森羅塔的弟子前來認領。”
秦梔問道:“你是何時發現她的尸體?”
第二人答道:“申時之后。”
“申時?”秦梔挑了挑眉,那時她離去不久,是誰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殺了鐘亭月,幾乎放干了她的鮮血,才叫無盡碑林外盡數染血。
手段殘忍,又似乎是特意設局給秦梔師徒。
“秦峰主似是記起了什么?”
商應澤點了秦梔,于是秦梔點了點頭繼續道:“我與鐘師妹比試之后,應當是未時三刻,而后我便回了靈曄峰,那兇手該是未時三刻后出現在無盡碑林邊……也許,他一直在觀戰。”
商應澤點了點頭,一邊沉默良久的商嵐似是再也憋不住,喝道:“說來說去,你倒是將責任推得一干二凈,我想請問褚云祁一句,未時三刻,你在何處?”
見商嵐又將矛頭對準褚云祁,秦梔忍不住阻她:“商嵐,何必為難小輩?”
“他若清白,何懼我問?”
秦梔蹙了眉,褚云祁卻沖她微微頷首,走到大殿中央禮畢后道:“未時三刻,我在無盡碑林觀戰。”
極寒山莊峰主薛凜竟輕笑出聲,見商應澤望了過來,他才解釋道:“無事,不過覺得這案子越發有意思了。”
商嵐不理會薛凜輕浮的言辭,繼續追問。
“你為何會出現在無盡碑林?”
秦梔搶答道:“自是我帶他去的。”
褚云祁聞言便不再答話,算是默認秦梔篡改事實。
若讓褚云祁盡數如實相告,還不知商嵐要問出多少刁鉆的問題。
“哦?那阿月又為何出現在無盡碑林?她可是去尋你的,不是尋秦梔。”見商嵐往褚云祁的方向緩步而去,秦梔連忙跟上了他。
她微瞇著雙眼擋在二人中間,“鐘師妹自是問到了褚云祁的下落,才會來尋我二人,鐘師妹想同我一戰已不是一時半會之事,又有何疑點呢?如今我們該追究的是那致死的十字刀疤,而非在我師徒二人。”
商嵐與秦梔,都是桀驁不馴又恃才傲物之輩,如今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
蒼炎府峰主宋錦輕咳一聲,似是打圓場般說了句:“秦峰主說得不錯,現下應當研究那兇器所在。”
李聞雪起身來到二人身邊,微微側首意味不明地睨了秦梔一眼,朝商應澤躬身行禮,輕啟薄唇:“聞雪有一事,需稟掌門。”
“何事?”
“近日閃電魔狐靈師現世,領著徒子徒孫殘害無辜百姓,被他虐殺所致的傷口,正是這十字刀。”
說罷,李聞雪從袖口摸出了一把十字刀,朝商應澤呈了過去。
秦梔目光微微一閃,望向李聞雪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沉思。
商應澤接過刀,親自走到鐘亭月身邊比對了一下,點了點頭:“刀口與刀傷一致,聞雪,這兇器你從何得來?”
李聞雪垂下眼簾,“三日前林家村有百姓遞來消息,稱幾戶人家新娶的媳婦接連被山匪擄走,帶到山上做壓寨夫人。”
“這消息本不該遞到騰云閣來的,只是除去此事,每一戶新郎皆生了一夢不起的怪病,因而才求助騰云閣。”
李聞雪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騰云閣主要負責研究藥物與醫術,就算弟子跟隨隊伍前去懲兇除惡也皆是后勤,此類求援的訊息本該先交由其他峰來分配任務,騰云閣配合。
得了商應澤的應允,李聞雪繼續道:“我帶人前去查探,意外遇上一名閃電魔狐靈師,他似乎遇上了什么恐懼之物,與我們交手不多便棄刀而逃。”
秦梔眉頭一挑,三日前不正是她蘇醒之日,出關后發現身處之地并非扶桑山,于是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山匪行兇,其中便有一名閃電魔狐靈師,看來當時不止那一人啊。
商應澤道:“自數年前秦峰主將閃電魔狐靈師一族屠戮殆盡,已經很久沒再看見這一本命靈獸的靈師了。”
被點了名,秦梔先是一怔,旋即答道:“既然此事由閃電魔狐而起,秦梔請命,前往林家村調查山寨,還請商掌門應允。”
商應澤這邊還未開口,商嵐便急吼吼答道:“那怎么行?你與此事斷然脫不了干系——商掌門,若放任秦梔離開,便形同放虎歸山!此事,應當交由我去辦!”
對于商嵐這丫頭,商應澤一向有些頭疼,她行事十分雷厲風行,御下極嚴,有不少新進的外門弟子來他這里訴了黑狀,他也點撥過她一二,皆無成效。
他正思索該如何答復,這邊秦梔又刺了一句:“商峰主怕是忘了,昨日您被長老禁足三日,如今還未解禁吧?”
“秦梔,你竟還敢提那事!”
“咳咳……”眼看二人又要劍拔弩張,商應澤連忙咳嗽兩聲阻止了二人,“此事若單是交由秦梔確有不妥。”
商嵐哼了一聲,似是挑釁般瞥了一眼秦梔,這邊李聞雪與商應澤對上眼神,十分會意地上前一步道:“既然林家村的消息遞來了騰云閣,聞雪自是不敢推卸,便由聞雪與秦峰主一同前去吧。”
商應澤點了點頭,不給商嵐阻止的機會,允了李聞雪的提議,“此事先定下,大家先回去吧,商嵐留下。”
待眾人離去,大殿唯余商嵐與商應澤后,后者威嚴的神色一瞬間松懈下來,走到商嵐身邊捏了捏后者肩膀。
寬慰道:“別生氣了,此事確實是你做得不妥當。”
商嵐冷冷瞪了他一眼,陰陽怪氣道:“不過是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女,自小又寄養在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宗親家里,哪里敢乞求天下第一門派扶桑山商掌門的照顧?”
知道商嵐是在故意諷他,商應澤卻依舊笑呵呵的模樣。
他聲音溫和:“我的小祖宗吶,再大點聲,整座扶桑山都聽見了!”
“聽見又怎樣?我就這么拿不出手嗎?”商嵐聞言立刻跳了起來,拂開商應澤的胳膊,不悅道,“我就不明白你干嘛護著她,難不成她也是你私生女不成?!”
“胡鬧!”商應澤假意責怪,旋即又軟了聲音,“秦梔背后那人是誰你不是不清楚,如今整個九天大陸都得跪伏在他腳下,你怎能輕易招惹?”
商嵐此刻似乎冷靜了幾分,卻依舊壓著幾分怒意難消,“是她先招惹的我,她害顏戈修為被廢,害鐘亭月身死無盡碑林,還處處與我作對,我怎能不氣憤!”
見商嵐噘著嘴滿臉寫著不甘心,商應澤又戳了戳她的腦袋,道:“我知你不是枯等消息的性子,待三日禁足期滿,便去林家村與她二人一道查案吧。”
——
秦梔與李聞雪并肩走出大殿,一想起那日在大師兄居所里香艷的一幕幕,秦梔連連在心里念著“罪過”二字,又克制著自己不去看他。
“阿梔?”
“啊?”
李聞雪抿唇一笑,道:“你同手同腳了,有什么心事嗎?”
“……”
秦梔尬笑著摸摸頭,呵呵兩聲道:“沒有沒有。”
“是因為門中弟子謠傳我二人雙修一事嗎?”
聞言秦梔腳下踉蹌險些從臺階上栽倒下去,一直跟隨在她身側的褚云祁伸手穩穩攥住她的胳膊。
這小子臉色發青,低垂的眼簾下不知醞釀著什么心思。
不知怎的,秦梔竟莫名有幾分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