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溫存
◎她今晚，要和俞苒不眠不休。◎
＃年輕女子因支付不起家人醫(yī)藥費在醫(yī)院對老母親拳腳相向。
＃養(yǎng)兒不防老
＃醫(yī)院里真實的一幕
#快六十歲中年婦女在醫(yī)院被女兒掀倒在地
……
俞苒下完手術(shù)后已經(jīng)晚上六點多了，這場手術(shù)比預(yù)料結(jié)束的時間遲了半小時，出手術(shù)后她第一件事就是聯(lián)系沈溯洄，剛拿上手機(jī)，旁邊喜歡看熱搜的女護(hù)士驚吼道：
“我們醫(yī)院上熱搜了！！！”
俞苒對熱搜不感興趣，因為通常詞條一半以上都是搶占公共資源的明星。
內(nèi)容很莫名其妙，明星們穿了什么禮服走紅毯，化了什么妝，愛吃什么喝什么都能霸榜。
提起她們醫(yī)院俞苒有點興趣，但依舊沒有聯(lián)系沈溯洄重要，直到女護(hù)士再次喊出：
“視頻的主人公好像是俞醫(yī)生你朋友唉！！！”
這下俞苒淡定不了了，她打開微博，隨手點開一個熱門詞條，第一條就是一個監(jiān)控視頻。
監(jiān)控里的女生拎著母親的衣領(lǐng)，表情滿是憤怒，憤怒過后她狠狠將母親推倒在地，隨即轉(zhuǎn)頭離開……
第三視角來看，王蘭芝的演技很好，她演得十分可憐。
她忍著痛倒地痛哭流涕，沈溯洄卻連一個眼神也懶得分給她。
網(wǎng)友評論更是炸開了鍋-
魚鱗云：看她穿得光鮮亮麗的，如果不是她母親她能走到這一步嗎？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
鍵盤俠：不是我噴，她長得挺漂亮的啊，怎么能這么惡毒啊……真的不能以貌取人-
吃瓜路人：好惡心，阿姨好可憐啊……-
科尼塞克車主：查出來了，阿姨和叔叔靠賣水果維生，含辛茹苦將姐姐和弟弟拉扯到大，去醫(yī)院是因為弟弟最近查出了白血病，需要錢，于是母親就問女兒要錢救濟(jì)，女兒不但不給，還狠狠推了母親。天吶，代入進(jìn)去我已經(jīng)感到絕望了……-
長江一號：不孝的子女都去死好嗎？-
斯德哥爾摩：希望女生走路被車撞，被瓷磚砸死，希望弟弟的白血病轉(zhuǎn)移到她身上，希望她吃飯噎死，喝水嗆死……
……
惡毒的言論鋪天蓋地，網(wǎng)友們手舉正義的鍵盤，發(fā)表著最丑陋的語言。
俞苒拿著手機(jī)的手都在發(fā)抖，屏幕里的字看得她幾乎眩暈，明明被指責(zé)的是沈溯洄，她卻也間接感受到了被萬人唾棄的滋味-
太陽當(dāng)空：大家不覺得這女的很熟悉嗎？好像前段時間杜秋言打卡的咖啡館的女老板-
小彩蝶：大哥你拿放大鏡看的？！還真是哎！-
日日日晶：我們言言早已看出了這家老板的為人，偏偏還有些腦殘為這個破咖啡館說話，難喝就是難喝嘛！！！-
烏魚子：夠了，我心疼我自己，偏偏當(dāng)初我還為女老板講話了，我好想穿回去扇死我自己-
青檸茶：祝雨天咖啡館早日倒閉，女老板早日暴斃-
奶油泡芙：＋1-
錢來：＋1-
珍珠奶蓋：＋10086
……
俞苒退出瀏覽器，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血液科病房的，只記得她撥打了一路沈溯洄的電話，都沒有接通。
病房里很冷清，俞苒透著門玻璃往里看，沈東庭已經(jīng)醒了，王蘭芝在給他削蘋果，沈素華站在母子二人身邊，言笑晏晏的，隨時為母子倆待命。
多么和諧友愛的一家人，唯獨不見沈溯洄。
俞苒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也顧不得禮貌了，直接推門而入，三人被她嚇了一跳。
“醫(yī)生？”王蘭芝眼尖地看到了俞苒的胸牌，又喚道：“俞醫(yī)生。”
“沈溯洄呢？”
直接開門見山，語氣也不見得多好，王蘭芝臉色瞬間拉下來了。
她重新坐好，冷嘲熱諷道：“我怎么知道啊？她這么大個人了又不會走丟，反倒是她，弟弟生了那么嚴(yán)重的病，她不好好在病房照顧，還好意思找不見人。”
“媽！”
沈東庭瞪著王蘭芝，又看向俞苒，“我姐在我醒后走的，當(dāng)時她跟我說這幾天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去哪兒了？”
“……”沈東庭摸摸腦袋，“我沒問，我姐看起來很疲憊，臉色也嚇人，我不敢多說話，趕緊讓她休息去了……”
“……”俞苒心急，還欲開口再問，王蘭芝看不下去了。
“我看你也不是血液科醫(yī)生吧！哪里混出來的？從第一天住院就一直找沈溯洄，你到底是她什么人？那賤人不在這兒，你要找去別的地方找，別耽誤我兒子休息。”
“你……”
“媽！您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俞苒正要開口罵她，沈東庭先一步開口。
“您是不是存心讓我死不瞑目？我已經(jīng)不求您對姐姐多好了，您別再侮辱她逼她了好嗎？從小到大她到底什么讓你不如意了，既然那么討厭她，當(dāng)初您又為什么生下她……”
“我……”
“好了好了別吵了……”沈素華當(dāng)起和事佬，“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一起讓東庭好起來嗎？讓家庭不和睦的話就不要說了，而且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王蘭芝不情不愿地問：“什么好消息啊？”
“……”
俞苒看著這一家人冷笑，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沈素華的話穿透了她整個耳膜和心臟。
“小洄已經(jīng)答應(yīng)和小蔣結(jié)婚了。”
“真的啊？！”王蘭芝立即眉飛色舞起來。
“騙你干什么？她說等到明天東庭第一次化療結(jié)束后，如果療效好的話……”
后面的話俞苒聽不進(jìn)去了，她無法形容當(dāng)時自己的心情，只覺得心臟咯噔一下，有一瞬間的停跳，她不生氣也不怨恨，她只是心疼沈溯洄，替她悲哀。
她當(dāng)然知道沈溯洄是妥協(xié)，只是現(xiàn)在比起妥協(xié)，俞苒更擔(dān)心網(wǎng)絡(luò)上的腥風(fēng)血雨。
她來到住的賓館，用卡刷開門，屋子里很黑很黑，窗簾死死拉住，這家賓館的采光不是太好，關(guān)好門后就伸手不見五指了，而沈溯洄躺在床上，懷里抱著lucky，一人一貓睡得很是安逸。
那種感覺很難說，看似歲月靜好，卻如假似真，如夢如幻。
俞苒覺得很不真實。
床頭倒了一瓶安眠藥，俞苒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可隨即聽到沈溯洄沉穩(wěn)的呼吸聲后，她才漸漸放下心來。
很顯然，沈溯洄應(yīng)該多吞了幾片。
確認(rèn)人沒事，俞苒就靜靜坐在床邊，等著沈溯洄蘇醒。
等著等著她也困了，這么些天俞苒幾乎和沈溯洄一樣，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所以她趴在床邊，聞著好聞的體香和貓貓睡，也深沉地睡下去。
醒來后周遭的環(huán)境變了，俞苒心下一動，起身環(huán)顧四周，窗簾已經(jīng)拉開了，房間的燈也點亮，lucky在角落吃著貓糧，沈溯洄在浴室洗澡。
時間已是晚上九點整，這一覺睡了三小時，俞苒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沈溯洄洗完澡出來了，看到俞苒愣了愣，輕飄飄道：“醒了？”
“嗯。”
“我點了外賣，”沈溯洄走近俞苒，在她面前站定，“餃子，吃嗎？”
俞苒不是很餓，她圈住沈溯洄的腰，抬頭看著沈溯洄的臉，這幾乎是她第一次仰視沈溯洄，她看沈溯洄的時候，眼神也削去強(qiáng)勢，仿佛下一秒就能對愛的人俯首稱臣。
看起來有點兒像……乞求主人開心的可憐小狗。
沈溯洄也是第一次見這個樣子的俞苒。
很令她心動，也很令她心疼，俞苒對她的愛幾乎要從瞳孔里溺出來，很快就要將她淹沒。
同時，沈溯洄也覺得面前的俞苒和虛假。
俞苒不是真實的。
真正的俞苒不會同她在一個世界，她活得很好很漂亮，她前路坦蕩，一生無憂。
沈溯洄跨坐到俞苒腿上，手掌撫摸著俞苒的臉頰，她輕輕蹙著眉，表情很珍愛很珍愛，就算是假的，她也要深深記在心底。
“俞苒……”
“我在。”
她們一個抬頭一個低頭，額頭相貼，連睫毛都糾纏到了一起，俞苒也適時抬頭，吻住沈溯洄的嘴唇。
“沈溯洄……”
意亂情迷中，俞苒不斷地叫沈溯洄的名字。
“寶寶……”
炙熱的吻沿著柔軟的嘴唇往下，落入沈溯洄的下巴、脖頸和鎖骨……
她抬頭，手撫摸著俞苒的后腦勺，手指插/入她的黑發(fā)，纏繞俞苒柔軟順滑的發(fā)絲。
沈溯洄愛俞苒，愛她的每一根頭發(fā)。
“想做，想要你……”
沈溯洄被吻得近乎缺氧，她睜著渙散的眼眸，雙目迷離地抱著俞苒的肩膀。
俞苒拖著她的腿彎，起身將她壓到床上，這些動作對于常年健身的俞苒來說，幾乎一氣呵成。
沈溯洄躺在床上，深情款款地盯著俞苒的臉看，兩人四目相對，俞苒的瞳孔中有愛，有心疼，也有舍不得……
俞苒知道沈溯洄很累，她沒有立即答應(yīng)她的要求，而是緩緩?fù)拢宦肺侵?br />
沈溯洄夠不到她的頭發(fā)，最終抬手攥住床單，賓館的床單布料很劣質(zhì)，摩擦的時候很痛，攥緊了手指也痛。
俞苒吻住沈溯洄打臍釘?shù)牡胤剑X子里想的是她們剛剛戀愛時，沈溯洄帶著臍釘站咋她面前的樣子。
明明還在戀愛，卻開始懷念以前的時候了。
臍釘?shù)呐赃叄羌y身鼓錘。
很漂亮，意外的純欲、野性、妖嬈。
“嗯……俞苒……”
沈溯洄喘著氣，鼻腔里發(fā)出悶哼，她只能叫俞苒的名字，仿佛叫愛人的名字變成了她的解藥。
忽然，她猛地仰頭，腳趾緊緊蜷縮在一起，胳膊承受了所有的重量，她整個人在粗糙的床單上游離，皮膚摩擦紅了，沈溯洄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條水蛇。
想抓住俞苒的頭發(fā)，可惜離她太遠(yuǎn)太遠(yuǎn)……
“俞苒……”
沈溯洄哭了：“不要這樣，放過我……”
“……”
這次俞苒沒有欺負(fù)她太久，而是攀附上來，吻住沈溯洄的嘴唇。
奇怪的味道在傳遞過來，沈溯洄不但不嫌棄，反倒更瘋狂地癡纏下去。
要是能一輩子這樣就好了……
既然許不了一輩子，那就許今晚。
她今晚，要和俞苒不眠不休。
第42章 晚安
◎血紅色的梅花綻放了一地。◎
第二天，兩人都睡遲了。
賓館窗簾的遮光條件非常好，不開燈或者拉窗簾會讓人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俞苒六點多的時候迷迷糊糊醒了一把，見四周還黑著就又睡了過去。
太累太累了……
昨夜沈溯洄纏著她，要到了凌晨三四點，兩人這些天本就睡眠不夠，又耗費精神力，昨晚又在這件事上纏綿了那么久，這會兒眼皮子睜開都難。
俞苒手機(jī)沒電關(guān)機(jī)了，到九點多她才騰得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連接上充電器，洗漱，奔到醫(yī)院。
同事們都給她發(fā)了消息，還好今早沒有手術(shù)，沈東庭的化療安排在下午，臨走前俞苒也沒有叫醒沈溯洄。
俞苒沒提熱搜的事，沈溯洄沒主動提起，她希望她沒有看到。
沈溯洄也沒睡很久，快十點她才轉(zhuǎn)醒，她慢悠悠的爬起來，沈東庭的化療在下午，不急。
她準(zhǔn)備起床弄些吃的，這些天雖然沒心情沒動力，胃口卻出奇的好，沈溯洄點了一籠蒸餃，一籠燒賣，一碗餃子，還有一碗皮蛋瘦肉粥。
即便她現(xiàn)在對皮蛋瘦肉粥的看法很特別，但她偏不妥協(xié)，她憑什么讓杜秋言得逞，憑什么讓她高興？
正想著杜秋言，那串熟悉的陌生號碼就打了過來，沈溯洄看了一眼，放下勺子接通。
“沈溯洄，被萬人唾棄的滋味怎么樣啊？”
“……”沈溯洄面無表情地點開通話錄音，道：“網(wǎng)上的事……是你在背后推波助瀾？”
“不然呢？”杜秋言的語氣十分嬌縱，沈溯洄甚至能從聲音里感受到電話里的那張臉有多得瑟。
“沈溯洄，現(xiàn)在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jī)會，離開俞苒，只要你答應(yīng)，我就撤掉熱搜，并且找營銷號澄清。”
“如果我不同意呢？”沈溯洄的聲音發(fā)著抖。
“那我就只能擴(kuò)大網(wǎng)絡(luò)傳播范圍，到時候……你和你的咖啡館可真就混不下去了……”
“杜秋言，”沈溯洄的聲音變得很冷，“你是要殺了我嗎？”
“沈溯洄，你死不了的，你放不下俞苒……十四年啊，你熬了十四年，好不容易得逞了，你怎么可能舍得拋棄她呢……”
“……”這句話一瞬間讓沈溯洄無言以對，可忽然她又笑了，她覺得莫名其妙，不管是杜秋言這個人還是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
“俞苒不會愛你的，”她篤定道：“她以前追你是單純，被你的外表騙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杜秋言，就算全世界的女人只剩你和她，她也不會再次和你在一起……”
“沈溯洄——”杜秋言咬牙切齒地喊她。
“你不要不識好歹！！！”
“隨便你吧杜秋言，你有錢有權(quán)，你想毀掉我輕而易舉……”
沈溯洄掛斷了電話。
她坐在安靜的賓館里，痛苦地將這些食物咽進(jìn)肚子里。
吃完飯后沈溯洄去了趟銀行，將全部存款取出，隨后去醫(yī)院預(yù)交費用，雖然不多，但也可以撐很長一段時間了。
沈東庭的女朋友也來了，是個很酷的女孩兒，上次沈溯洄還是在紋身店第一次見她，這次鐘梨看起來不酷了，整個人變得很憔悴，眼眶也是紅腫的。
“你還知道來啊，都幾點了，”王蘭芝一見到她就開始數(shù)落她，“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把你弟弟的事放在心上？”
沈溯洄很累，懶得頂嘴，“我太累了，睡遲了點。”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倒是沈素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他走過來牽住沈溯洄的手，“你弟弟早上就念叨你了，過來跟他聊聊……”
自打沈溯洄說同意結(jié)婚后，沈素華就大變了樣，他甚至拉著王蘭芝的胳膊，退到了外邊。
“姐姐……”
沈東庭看她的目光十分自責(zé)，“對不起。”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沈溯洄的語氣很溫柔。
“拖累了你……”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對姐姐同樣重要。”
沈溯洄摸著弟弟的腦袋，“堅強(qiáng)一點，乖一點，你女朋友還在等著你了……”
鐘梨聽到這，忍不住偏過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止不住。
“爸媽說你要和蔣優(yōu)結(jié)婚，是真的嗎？”
“……”
“說話呀，姐。”
沈溯洄笑道：“這件事你不要操心了，好好治病。”
“姐，我不同意。”沈東庭說：“如果是因為我你才向爸媽妥協(xié)的，那我就不治了……”
“東庭。”
“姐，我希望你開心。”
沈東庭低下頭，眼眶紅了，“我恨他們，如果我健康的話，我會努力賺很多錢，然后永遠(yuǎn)離開他們，每月固定給他們打錢，他們愛怎么花怎么花，但我會帶你走，離開他們，離開樟山。”
“……”
沈東庭的這番話終于讓沈溯洄麻木的心有一絲動容，她坐在病床上，主動抱著弟弟，姐弟倆泣不成聲。
“好樣的東庭，姐姐永遠(yuǎn)記住你這番話。”
“不管怎樣你都要答應(yīng)姐姐，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你都要愛護(hù)自己，好嗎？”
“……”沈東庭回抱住她，微微點了點頭。
下午四點，沈東庭第一次化療結(jié)束，情況比預(yù)料中要好，各項體征也都穩(wěn)了下來，沈溯洄松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俞苒的手術(shù)一場接著一場，她開始加班，正式忙碌起來。
“你最近好憔悴，要不你回家休息吧？東庭這邊我看著。”鐘梨道。
沈溯洄猶猶豫豫。
鐘梨又道：“你是東庭在意的人，他醒來一定不希望看到姐姐為他累成這樣，等休息好再過來。”
“……”
沈溯洄看向她身后安穩(wěn)睡著的沈東庭，王蘭芝和沈素華也一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從前沈溯洄看到這一幕會覺得酸澀，可現(xiàn)在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甚至是感激。
有那么多愛的人圍在沈東庭身邊，真好。
她可有可無，她完全可以放心離去。
“辛苦你了。”
鐘梨搖了搖頭。
那一刻，沈溯洄感覺全身的力氣被抽干，意識也漸漸昏沉。
她轉(zhuǎn)身離開，頻頻回頭看沈東庭，眼神流連忘返。
手機(jī)消息提示音響起，打開一看，是yr-
yr：弟弟怎么樣了？
“……”
沈溯洄的精神有點恍惚。
她盯著那聊天界面看了好幾秒，歪了歪腦袋，似乎在努力分辨什么。
只是她現(xiàn)在分辨不出所以然，不過沒關(guān)系，對面問什么，她答什么-
第十四年：情況很穩(wěn)定！-
yr：那太好了，今晚早點休息，晚安！
沈溯洄思考了很久怎么回復(fù)，最終也只簡短地回復(fù)了兩個字。
晚安。
她沒有回賓館，而是回到了住的小區(qū)，明明離開沒幾天，沈溯洄卻感覺她離開了近一年。
lucky被寄放在寵物店，屋里很黑很冰冷，沈溯洄慢悠悠地挪到書桌邊，打開抽屜翻開那本寫了很多年日記的筆記本。
叮鈴鈴——
一陣風(fēng)將窗簾吹動飄起，帶動窗臺的藍(lán)玻璃風(fēng)鈴，風(fēng)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一下一下地敲動沈溯洄的心扉。
思緒飄遠(yuǎn)，飄回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刻。
畫面一幀一幀在腦海播放，猶如臨死前的走馬燈。
沈溯洄眼眶漸漸濕潤，眼淚也終于掉了下來，她的情感開始發(fā)泄，但她也只能一張張去翻動筆記本，試圖找回屬于她的青春記憶。
日記本的最后一頁貼著一張便利貼，那是一串號碼。
是那個人第一次見到她后給她的號碼。
依稀記得那個人站在陽光下，笑著朝她伸出手，沈溯洄傻愣愣地將自己的手心放上去。
圓珠筆在手心滑動，帶動心臟和整個身子都被震顫得酥麻。
“這是我的電話，以后有事情可以聯(lián)系我，我會力所能及幫助你的！”
那時候少女處于變聲期，聲音聽起來有些啞，聲線卻利落干脆又動人。
俞苒站在陽光下，笑容溫暖好看，沈溯洄盯了很久很久，因為她是第一次對她笑對她溫柔的人。
她攥緊拳頭，不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便利貼，將號碼寫上去，貼到一本嶄新的記事本最后一頁。
后來，這個記事本承載了她很多心事。
從那年到現(xiàn)在，十四多年了，沈溯洄始終沒敢撥打這串號碼，哪怕再需要人溫暖的時候也沒有，其一是沒勇氣，其二是她深知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是今晚，彌留之際，她很想試試。
腦子里也逐步閃現(xiàn)一些畫面，她和那個人擁抱的、親吻的、**的……
沈溯洄覺得，她大概是病入膏肓了……
可是那些畫面又太逼真，這下可能是閻王可憐她，在病重時給予她的美夢，要讓她不那么遺憾地死去。
沈溯洄很珍惜這段美夢。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沈溯洄這下不甘心了，那張死氣沉沉的臉終于有了一些血色，她表情開始扭曲。
“為什么，為什么呢？我十四年沒有打擾你，我只是想最后聽聽你的聲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可是她打了一遍又一遍，電話里仍只重復(fù)著這段冰冷機(jī)械音。
那些親密的畫面，都果然是個夢吧。
沈溯洄最終放棄了，她翻開筆記本提筆-
2030.5.29
熬過了十四個冬天，很累。
活了近三十年，很累
家里的事，很累。
活著，很累。
人生，很累。
俞苒，晚安。
……
筆尖劃過最后一筆，沈溯洄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了。
最后選擇放棄，她翻了翻衣柜，拿出一條酒紅色的吊帶裙，這件裙子從買回來就沒穿過，太不日常了，沈溯洄總覺得應(yīng)該要在一些重要的場合穿。
可惜她一生中沒有什么重要的場合，她沒有成人禮，沒有生日宴，沒有升學(xué)宴……什么都沒有，連能約出去比較重視的同學(xué)或者朋友聚會都沒有。
既然如此，今晚倒算是個重要的場合。
沈溯洄對著鏡子比了比，臉上擠出一抹笑。
洗完澡她換上裙子，化了美美的妝，最后戴上藍(lán)寶石眉釘，她忘記這對眉釘是哪里來的了，只知道她很喜歡很喜歡。
看著鏡子里自己的樣子，沈溯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笑著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的樣子，欣賞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開始吞大量的安眠藥，吞完安眠藥吞碎玻璃。
——她將藥瓶風(fēng)鈴取下來，砸得粉碎。
玻璃劃破了內(nèi)臟，她開始嘔血。
這下鏡子里的自己不好看了，安眠藥藥效也開始發(fā)作，沈溯洄倒在地上，地上的狼藉劃破她的肌膚。
血紅色的梅花綻放了一地。
【作者有話說】
今晚的這一章我有點瑟瑟發(fā)抖，求寶寶們輕點罵QAQ
第43章 第十四年
◎“沈溯洄愛了你近十四年。”◎
今天的急診異常繁忙，俞苒加班到快十二點。
忙完后她就往賓館奔，不知為什么，她一整天心神不靈，心率也很高，總有什么不好的預(yù)感。
打開賓館房門，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lucky也不在，俞苒的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
可里面還是她早上離開時的樣子，沈溯洄的用品也沒帶走。
電話無人接聽，俞苒往她們的家里趕，她打了一路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
寶馬SUV在空無一人的高架上超速行駛，下高架橋后她更是沒怎么減速，險些在交叉口與直行的大貨車相撞。
“操！！！”
俞苒大喊了一聲，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猛打方向盤，SUV差點失控側(cè)翻，還好這個點沒什么車，俞苒逃過一劫。
不過此時的俞苒已經(jīng)管不了她有多幸運了，她只知道她的精神狀態(tài)十分不穩(wěn)定，滿腦子都是沈溯洄這三個字。
終于到達(dá)小區(qū)，俞苒將車停在留下，一路狂奔上去，手忙腳亂地輸入密碼，打開門。
屋里靜謐得可怕。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異味，俞苒說不上來，只覺得這氣味很冷調(diào)，聞著讓人彷徨、不安……
她不喜歡這個味道。
她知道沈溯洄一定是回來了，可是她為什么回來？她回來干什么？
俞苒的思想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心臟也跳動得越來越快，可她像是害怕走到那個房間，腳步反而變慢了很多。
沈溯洄……
拜托你……
不要讓我難過。
終于，她推開了房門，隨即俞苒很快看到倒在學(xué)血泊里的沈溯洄，于是下一秒她渾身的精氣仿佛被抽干，俞苒感覺她的天瞬間塌了。
“沈溯洄……”
她發(fā)了瘋地奔到沈溯洄身邊，跪在地上舉手無措地看著地上的狼藉，碎玻璃，藥瓶，散落一地得的藥片……
以及刺目的血。
很多很多血。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身體開始變冷發(fā)抖，俞苒全身的血都涼下去，眼淚掉下來，她顫抖著手將沈溯洄從血泊里撈起來抱進(jìn)懷里，懷抱里的愛人身體已經(jīng)冷掉了。
“我?guī)闳メt(yī)院，你不要離開我，不準(zhǔn)你離開我……”
俞苒抱起沈溯洄，太過崩潰的情緒讓她踉蹌了下，險些抱著沈溯洄摔倒，俞苒很慌亂，幾乎失去智分辨的能力，她那瞬間動了直接跟著沈溯洄去死的念頭。
為什么不告訴她呢？她又不是不愿意跟著她一起走。
俞苒將沈溯洄抱進(jìn)車?yán)铮�好附近兩公里的地方有醫(yī)院，她抱著人急匆匆地奔往急診。
“快，快點救救她……”
很快，人被拉進(jìn)了搶救室，俞苒跌倒在門外，身上已經(jīng)雙手都沾滿了血。
搶救室的夜晚永遠(yuǎn)那么熱鬧，外面坐著的都是同病相憐的家屬，有人大哭，有人跪在地上祈禱，有人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著地面。
從前俞苒穿著白大褂流轉(zhuǎn)在這些人之間，知道他們難過卻無法真正體會，她的一個字一句話都能讓這些人心提起來，能讓她們的心情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可是如今，她也成為了他們當(dāng)中的人。
俞苒蹲在地上，在一院骨科可以獨當(dāng)一面的女醫(yī)生第一次崩潰的像個孩子，她抱著頭哭著，身體抖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快。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她明明也只是離開了一會兒而已。
手術(shù)室的醫(yī)護(hù)人員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jìn)進(jìn)出出，俞苒知道自己不能崩潰，她必須解決問題，必須把沈溯洄救回來。
“醫(yī)生，剛才送進(jìn)來大出血的那個女生怎樣了？”
“病人情況比較復(fù)雜，你先跟我說說情況……”
俞苒跟在醫(yī)生后面，回憶當(dāng)時的場景。
“她吞了大量安眠藥，當(dāng)時地上有一地的碎玻璃……可能是吞了玻璃？”說到此俞苒難免心悸，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
“你先別急，找到病因事情就好解決了，”醫(yī)生語速很快，“主要是她現(xiàn)在意識昏迷也無法配合治療，血也在給她掛著，可好多都被她嘔掉了……”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從現(xiàn)在病人反應(yīng)來看，應(yīng)該是利器滑坡內(nèi)臟導(dǎo)致的嘔血，我們馬上給她準(zhǔn)備胃鏡手術(shù)，縫好傷口，取出碎玻璃……”
“對了，你是她什么人，手術(shù)方案必須要直系親屬簽字。”
“……”俞苒臉色再一黑，她把這事兒給忘了。
“她的家屬不在，我可以寫委托書，有任何后果我都承擔(dān)！”
“……”醫(yī)生猶豫了下，道：“好吧。”
沈溯洄的情況不能拖，很快，她被推進(jìn)了手術(shù)室，俞苒坐在手術(shù)室外，渾身依舊冰冷得發(fā)抖。
為什么，你要走到這一步。
是因為所謂的家人？還是網(wǎng)絡(luò)上的謠言？
俞苒想起在賓館的那一晚，明明沈溯洄的很多狀態(tài)都不正常，為什么她不直接說出來，為什么不抱緊她好好對她說一句“我愛你，我相信你”？
俞苒低頭捧著自己的臉，她焦慮地不斷蹂|躪自己的頭發(fā)和臉頰。
手術(shù)還算成功，但沈溯洄依舊沒有醒來的趨勢，她被放進(jìn)ICU觀察。
俞苒就坐在ICU外等著，很快，手機(jī)鈴聲想起，她收到了江實落的電話。
江實落正在值班，俞苒盯著那串?dāng)?shù)字，猶豫了二十秒，才點開接通。
“網(wǎng)上的到底怎么回事？一段時間不聯(lián)系你們，事情怎么會發(fā)展成這樣？”江實落沖著俞苒一陣大喊，“是因為杜秋言吧？這件事一定是她干的。”
“……”俞苒愣住。
杜秋言？！
準(zhǔn)確來說，沈溯洄是從那天下午徹底不正常的，沈東庭剛?cè)朐海蛩蒌チ酸t(yī)院對面的便利店，隨后俞苒看到她失魂落魄地趴在垃圾桶上狂吐。
“俞苒，你說話呀！”
“……”
俞苒動了動唇，隨后說：“沈溯洄自殺了。”
“……什么？！”
二十分鐘后，江實落出現(xiàn)在醫(yī)院，她先是拎著俞苒的領(lǐng)子將她狠狠教訓(xùn)了一番，俞苒任由她訓(xùn)斥，等江實落累了，也就安靜下來了，兩人放下心，安靜地坐在ICU門外。
“對不起，”江實落輕聲道：“她一直都有抑郁癥，原生家庭對她的影響太大了，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全是你的錯……”
“……”俞苒無力地掀起眼皮子，看向江實落。
“從高中我就覺得她這個人很悶，該不會有什么心疾病吧？那時候她沒錢，很窮，花個大幾千檢查也不現(xiàn)實，所以就一拖再拖……”
江實落仰頭靠在墻壁上，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高中畢業(yè)后趁著暑假，她拼命打工賺錢，大一才去醫(yī)院檢查出抑郁癥，從此吃了至少六年藥。”
俞苒動了動幾乎干裂的嘴唇：“還有呢……”
“還有？”江實落冷冷笑了笑，“中間被她媽知道了，從此更是視她為洪水猛獸，把她關(guān)進(jìn)了精神病院。”
“……”俞苒手指如過電般縮了縮。
“出院后，她的精神病更嚴(yán)重了，她開始頻繁出現(xiàn)幻覺，也經(jīng)常幻聽，不知為什么，每次見到她，她雖然笑著，看著跟正常人沒什么兩樣，我卻總覺得她活在夢里。”
說到這兒江實落笑了笑，“有些話你說得對，我總是走不進(jìn)沈溯洄心里，這不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沈溯洄太復(fù)雜了……”
“至于你為什么會走進(jìn)她心里，不是因為你多特別。”江實落平時著俞苒，那是一種不甘落敗的眼神，“而是因為她早就在心里認(rèn)定你了。”
俞苒的心仿佛被刀扎了一下，她問：“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嗎？沈溯洄愛了你近十四年。”
“……”
江實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俞苒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短路，她這才后知后覺了很多事情。
兩人在ICU外守了一夜，醫(yī)生說沈溯洄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穩(wěn)定，她排斥蘇醒，排斥接受身邊的一切。
但好在沒有生命危險了，俞苒松了口氣，不管多久，她都愿意等。
第二天一早，她向醫(yī)院請了長假，隨即先開車去寵物店接了lucky，再帶著lucky回家。
開車時她接到了裝修公司的電話。
“俞女士您好，您上次給我們的裝修設(shè)計圖有點小問題，我們這兒……”
“既然是小問題，那你們就看著修補(bǔ)吧，整體風(fēng)格不要和我最初規(guī)劃得相差太多就行，更多時候還是要實事求是。”
“是是是……”
電話里的人正要說什么結(jié)束語，俞苒沒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房子是前幾天買下來的，也就是在俞苒看到沈溯洄趴在垃圾桶邊吐的第二天。
當(dāng)時的沈溯洄表面平靜，俞苒卻感覺到了她的崩潰，直到現(xiàn)在俞苒回憶起她當(dāng)時的樣子……才后知后覺那是一種生命走到盡頭的無力。
俞苒對她說“我?guī)慊厝ィ鄙蛩蒌t問她“回哪兒去”，她沒有安全的容身之地。
所以俞苒第二天就買下一套房，那是作為她和沈溯洄的第一個小家。
可速度再快，也趕不上沈溯洄生命燃燒的速度。
俞苒永遠(yuǎn)也忘不掉她打開房門，沈溯洄穿著艷紅色的吊帶裙，倒在血泊里的樣子。
她的表情很安詳，自殺前應(yīng)該是笑著的。
那應(yīng)該也是沈溯洄這一生中最放松的時候吧。
越想心越痛，俞苒扶著方向盤，她直視前方，明明表情沒什么起伏，眼淚卻無聲地往下掉。
“沈溯洄，沈溯洄……”
她喃喃著，仿佛愛人就坐在身邊。
回到家，把lucky喂好，這也是沈溯洄的牽掛之一，喂好貓后俞苒開始收拾地上的殘藉，她將藥瓶子撿起來，擦干地上的血跡。
桌子上擺著一本筆記本，筆記本翻開在最新一頁，上面有影影綽綽的淚痕，還有斑駁的血跡。
那是俞苒自從戀愛期就好奇的日記本，當(dāng)時她覺得打開需要成熟的時間點和一定的身份，現(xiàn)在看來正是時候了。
慢慢翻動到第一頁，每一頁都有不同的時間記錄，時間跨度為十四年。
因此，俞苒也仿佛穿越時空，回到那個和沈溯洄毫無交集的過去。
第44章 憶往昔·初遇
◎“我叫俞苒。”◎-
2015.7.28
晴
今天跟著爸媽去進(jìn)水果，從三輪車后面摔了下來，膝蓋破了，流了很多很多血，跟在三輪車后面跑了好長一段路，喊爸爸媽媽，他們聽不見。
遇到了另一個女生，她對我笑，幫我包扎傷口，還告訴我她的電話號碼，很溫暖很溫暖。
她是第一個對我這么溫柔的人，她的笑容很好看，我覺得我要一輩子記住我的恩人！-
2015年的暑假，沈溯洄中考剛以全市較好的名次考入樟山中學(xué)，這所學(xué)校在樟山市排名第一，是整個省都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牌高中。但沈溯洄在校的名次并不想，倒數(shù)。
她相貌和成績平平，剪了利落的學(xué)生頭，鼻梁上架著一副框架眼鏡，看起來比較笨拙，臉上也長出這個年紀(jì)該有的青春痘，是不論怎樣都不可能引人注目的外表。
雖然在樟山中學(xué)是倒數(shù)，但這也是她初中努力三年得來的結(jié)果，父母不但不表揚(yáng)，還多次冷嘲熱諷。
他們不在乎沈溯洄這一路走得多艱辛，他們只恨她不能一步走到金字塔的頂端。
小時候的沈溯洄尚且不懂那么多，父母說她沒用她便覺得自己沒用，這也使她原本自卑的性格越來越嚴(yán)重，甚至在同學(xué)面前都不敢抬起頭來。
自卑她的成績，自卑她的長相，自卑她的家境。
她性格也不討喜，很少有人主動和她搭話，所以高中到大學(xué)的這幾年，身邊除了江實落，她一直都獨來獨往。
升高中的那年暑假，沈東庭在少年宮學(xué)美術(shù)，她則和父母頂著烈日賣水果，每天起早貪黑，中午王蘭芝點賬的時候發(fā)現(xiàn)錢少了的事不是沒有過，罵她小偷的事不是沒有過，沈素華對著她拳打腳踢的事不是沒有過。
總之，沈溯洄覺得自己活得像歷史書里學(xué)的奴隸。
有一天正午，她跟著父母去縣里進(jìn)水果，很多箱水果密密麻麻地碼在三輪車?yán)铩?br />
王蘭芝道：“你坐在后面扶著這些箱子，要是掉一個下來，你今晚就睡外面。”
三輪車的車廂太小，水果碼的很高，沈溯洄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她看了看，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半蹲在外面，抱緊這些箱子，人幾乎都要掉下去，堅持了一段路，沈溯洄把水果往里邊移，隨后一個剎車，她一個慣性從三輪車?yán)餄L了下來。
她掉下來的動靜并不小，夫妻倆卻沒聽見，頭也不回地往前開，這個點陽光正烈，街道上也沒人，沈溯洄穿著破舊的格子裙，那是她奶奶在世時給她做的。
膝蓋摔破了，流了血，沈溯洄顧不了腿痛，起身往前追趕。
“爸，媽……”
那瞬間的無助是沈溯洄一輩子的噩夢，她覺得她被全世界都拋下了。
她再次跌倒在地上，膝蓋的疼痛越來越嚴(yán)重，這回沈溯洄沒有起身的力氣了，她愣愣地坐在地上，崩潰痛哭。
“你怎么了？”
一輛自行車停在她視線內(nèi)，沈溯洄抬頭，對上一雙清澈溫潤的眼眸。
與她差不多年紀(jì)的少女騎著自行車，直直地看著她，那雙眼神帶著好奇、詫異和關(guān)心。
那種眼神沈溯洄從沒見到過，看得人安心舒服，這也讓她想起了奶奶慈祥的眉目，因此沈溯洄判斷這樣的眼神應(yīng)該是友善的。
“我……”
不等她把話說完，少女利落地下車，將車推到陰涼處，走過來蹲下身查看她的傷口。
“你摔倒了啊，怎么摔的這么嚴(yán)重？”
少女帶了一頂鴨舌帽，身后背了書法工具，沈溯洄看見了，里面有筆墨紙硯。
天太熱了，兩人皆是汗如雨下，女孩兒的頭發(fā)被汗打濕了，但人卻絲毫不煩躁，她耐心地捧著沈溯洄的腿，要去查看她的傷口。
“我……”
沈溯洄身上全是灰，皮膚也在這暑假被曬得很黑，因此當(dāng)少女雪白的胳膊和手湊過來時，沈溯洄是想著拒絕的。
她縮了一下，少女卻睜著漂亮的眉眼看著她，“我不幫你看看，怎么知道你有沒有摔到骨頭呢？”
“……”
她的聲音很好聽，仿佛給了沈溯洄莫大的安慰，這也讓她漸漸放松了神經(jīng)。
“嘶——”
“你忍一忍啊，檢查的時候肯定多少有些痛的……”
沈溯洄不說話，就這么靜靜地盯著她看。
說是盯著也不準(zhǔn)確，有時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她又會把目光慌亂地移開。
“好了，骨頭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就是口子摔的嚴(yán)重，都流那么多血了……”
說著女孩兒環(huán)顧四周，面露焦急，“這附近好像沒有藥店……”
“沒關(guān)系的，”沈溯洄聲若蚊蠅，“一個口子而已，它自己會好的……”
“……”
說到這兒，女孩兒將目光投送到沈溯洄臉上，那表情帶有明顯的不可置信。
“你以前都是這樣處傷口的嗎？”
語氣卻格外溫柔。
沈溯洄輕輕點了點頭。
“不管什么傷口都要消毒的，不然感染怎么辦？”她站起身，“這樣，我先扶你坐在陰涼處，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買藥包扎傷口。”
“不麻煩你了，你不回家你家人也會著急的……”
女孩兒笑道：“我都要念高一，我家人早就不管我了，而且他們對我一直是放養(yǎng)，沒關(guān)系的。”
她起身彎腰挽著沈溯洄的胳膊：“來吧。”
沈溯洄慢騰騰地起身，牽扯到傷口，疼得她倒抽幾口涼氣。
少女重新踏上自行車，逆光看著她：“你不許偷偷走掉啊，我很快就回來。”
沈溯洄點了點頭，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
很快，女孩兒拎了一袋子的藥回來了，她蹲在沈溯洄面前，耐心地替她用碘伏消毒。
“嘶——”
傷口太長了，沈溯洄疼得直抽氣，女孩兒心疼地皺眉，耐心道：“再忍忍哦……”
“……”
沈溯洄愣愣地看著她，再疼也不叫了。
后面她咬著牙關(guān)，看著女孩兒給她涂藥膏，包傷口。
“這里面是頭孢，消炎藥，你回去早晚一粒，不可以喝酒哦。”
“謝謝你。”沈溯洄接過藥袋子，低聲道：“我年紀(jì)小，也不喝酒。”
“以防萬一嘛！”少女眉眼彎彎，看起來瀟灑陽光，“對了，你今年讀幾年級了？”
“和你一樣，馬上高一了。”
“那我們可真有緣。”女孩兒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我叫俞苒。”
“……”
沈溯洄抬頭，看著她的臉，俞苒背著陽光，那一瞬間，沈溯洄仿佛看到了屬于她世界里的救世主。
她將手搭在俞苒手上，慢慢起身，或許是對方的笑容太好看了，沈溯洄忘記報出自己的姓名。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沈溯洄報出了一個地址。
“這么遠(yuǎn)”
沈溯洄道：“沒關(guān)系，我可以自己坐公交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俞苒擺擺手，“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會在大中午的跑那么遠(yuǎn)，還受了這么重的傷。”
沈溯洄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情況。
“你爸媽怎么……”
俞苒臉色一下子冷了，沈溯洄知道那是憤怒。
但俞苒也及時住了口，不管怎樣那是對方的爸媽，她也只是跟面前可憐兮兮的女孩兒見了一面，不能隨便蛐蛐人父母。
“我騎自行車載你吧，很快的。”
“我……”
沈溯洄正要說什么，俞苒已經(jīng)轉(zhuǎn)身干脆地推來自行車騎上。沈溯洄又愣了會兒，最后鬼使神差地坐上去，小心翼翼地?fù)ё∮彳鄣难?br />
其實她那個時候就帶著一點私心。
她渾身臟兮兮的，也不好看，摟住對方腰的時候只感覺腰很軟，卻意外得結(jié)實。
俞苒不但不嫌棄，反倒摁住她的手背，道：“摟緊一點，可以抱著我，這次可別再摔下去了……”
沈溯洄咬了咬唇，主動又與她貼近幾分。
“……謝謝。”
“不客氣。”
烈日如同火燒，炙烤者干旱的大地，這一路微風(fēng)輕送，卻意料之外的涼快。
突然之間，沈溯洄私心希望這條路可以再漫長一點，她和這個人可以待久一點。
她不想離地獄越來越近，如果可以，她想永遠(yuǎn)留在天堂。
“到了。”
俞苒的聲音換回她的思緒，沈溯洄慢悠悠地下車，從口袋里掏出奶奶縫制的錢包。
“要多少錢啊……”
“沒有多少錢，”俞苒打斷她，“回家吧。”
“這怎么行呢！”
“我助人為樂！”俞苒再次道：“要是你覺得過意不去，下次有緣見到我，請我和咖啡。”
沈溯洄笑了笑：“咖啡是什么呀？我看電視里的演員喝過。”
“就是一種提神的飲料”俞苒皺了皺眉，“味道很苦，怪怪的，我第一次喝覺得很難喝，后來就喜歡了，主要她真的很提神。”
“你年紀(jì)那么小，總是要提神做什么？”沈溯洄好奇地看著她。
俞苒手肘撐在自行車頭，懶洋洋地看著前方，“我要學(xué)，要做的東西太多了，可是我又總是很困，所以只好喝咖啡了！”
“哦哦……”沈溯洄慢悠悠地點頭，“那就這么說定了，下次見面請你喝咖啡。”
“好。”
兩人打好招呼，沈溯洄念念不舍地轉(zhuǎn)身，即將離開時，俞苒叫住了她。
“我給你份我的聯(lián)系方式吧，如果你需要我就打這個電話，不管怎樣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的……”
沈溯洄沒有拒絕的意識，她貪婪地再次移到俞苒跟前，感受她周深溫暖的光輝。
俞苒對她笑笑，再次伸出手。
沈溯洄掌心朝上，放到俞苒的手心里。
圓珠筆鼻尖在她手心走動，帶起一陣酥麻。
沈溯洄覺得她的整個身子和心臟都被電了一下。
一串?dāng)?shù)字落下，尾部落下好看的兩個大字。
俞苒。
沈溯洄端詳了很久，心里感嘆不愧是學(xué)書法的。
“好啦，我要走啦，后會有期。”
沈溯洄抬頭，俞苒朝她招手，同時，自行車調(diào)頭，一場初遇來得快走得也快。
當(dāng)時沈溯洄也沒想到，這場初遇在她心里留下了十四年的烙印。
第45章 憶往昔·借過
◎俞苒側(cè)身越過她，與她擦身而過。◎-
2015.9.1
陰
不喜歡陰天，本來我的世界就夠黑暗的了，偏偏還是今天開學(xué)。
雖然待在家里也不開心，但上學(xué)更不開心啊，要面對那么多老師和同學(xué)，我害怕面對這些！
我不懂怎么和他們相處，只希望他們不討厭我就好，因為我好像真的很惹人討厭！
令我驚喜的是，我居然真的在學(xué)校看見了俞苒，我感覺今天的天氣瞬間晴朗了。俞苒沒變，還是那副陽光瀟灑的樣子，就是變得更好看了……可能那天她戴著帽子我沒看清臉吧……
不敢主動跟她打招呼，怕別人背地里議論，另外今天我們倆迎面相撞，當(dāng)時我心緊張得快要跳出來，努力在腦子里擠開場白，還沒擠出所以然，俞苒就和我擦肩而過了……
可能她幫助的人太多，把我忘了也不一定-
2015.9.4
中雨
又在走廊碰到俞苒了，她今天也沒認(rèn)出我……-
2015.9.5
大到暴雨
今年的雨下個沒完沒了了，我都快沒衣服穿了，身上這件已經(jīng)穿了快一星期了，害怕別人看我的眼神。
很可悲。
很嫌棄。
又很可憐的眼神-
2015.9.8
晴
俞苒的身邊跟了一位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兒，長得像電視機(jī)里的女明星-
2015.9.10
晴
女孩兒叫杜秋言，據(jù)說是俞苒青梅竹馬，每次俞苒和她在一起都笑得好開心。
特別特別開心！
如果她開心，這就夠了-
2015年9月1日，樟山中學(xué)高一屆學(xué)生正式步入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公示欄那里圍了一圈人，上面是所有學(xué)生的中考成績和名次。
樟山中學(xué)就是這樣，他會把周考、月考、季考、期中期末考所有的成績都公開放到公示欄，方便同學(xué)們看，也更容易激勵同學(xué)，畢竟能靠近這個學(xué)校的都是一只腳踏進(jìn)雙一流大學(xué)的人。
沈溯洄跟在人群后面，她不敢往前擠，個子也矮，被人群推搡來推搡去，結(jié)果一不小心往右倒了一下，被人結(jié)結(jié)實實接住。
“小心！”
那人帶著帽子，將臉壓在底下看不見，人又多，等沈溯洄站穩(wěn)腳跟準(zhǔn)備說謝謝時，抬頭只能看見接踵的人群。
那聲音有些熟悉，聽得沈溯洄有些恍惚。
終于擠到前面，沈溯洄從倒數(shù)第一名開始看起……
果然，在年紀(jì)倒數(shù)第四十看到了她的名字。
雖然在這所學(xué)校算不得什么，但沈溯洄已經(jīng)很高興了，她考上了樟中，而且還不是倒數(shù)第一，未來還有三年的時間沉淀。
想著想著她就下定決心好好努力，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她開始期待未來的日子。
嘴角不自覺地勾起，身旁擠了一堆人，她們的話也鉆進(jìn)沈溯洄的耳中。
“第一居然是俞苒！”
“你認(rèn)識俞苒！”
“我初中同校同學(xué)，她可厲害了，人長得漂亮家里又有錢，琴棋書畫幾乎樣樣精通，沒想到成績也是毫不含糊。”
“我們是一個班的，她成績是真的厲害，每次考試都是第一，而且還是甩第二至少十幾分的那種……”
“你初中不是在英蘭國際初級中學(xué)讀的嘛，那可是有錢人的名校！俞苒也在那兒？”
聽到熟悉的名字，沈溯洄的反應(yīng)就跟被電了一下，她往公示欄頭部看過去，果然看到了那兩個名字。
——俞苒
沈溯洄光是看看或者聽聽就已經(jīng)心跳加速了。
她果然也在這所學(xué)校。
沈溯洄想起剛才扶著她的那個女生，很熟悉的感覺，可惜她沒看到臉。
沒看到她也不敢胡亂猜測，沈溯洄把這件事放到腦后，開始看俞苒被分到了哪個班級。
高一一班。
也是，一班是重點班，俞苒跟她不一樣，她肯定是要去重點班的。
“杜秋言居然進(jìn)了前三十？我操真假的，我記得她成績并不太好啊，超常發(fā)揮了？”
“杜秋言誰啊？”
“也是英蘭國際初中的，還是我們學(xué)校的出名校花，人長得可漂亮了，而且是跟俞苒不同類型的漂亮……”
“我見過她，長得跟電視明星似的，皮膚也好。”
“她家里也有錢，據(jù)說是跟俞苒青梅竹馬，門當(dāng)戶對呢！”
后面的議論沈溯洄沒聽，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一班門口，一班在一樓，她在的十四班在三樓。
這時學(xué)生都在看成績，一班沒有幾個人，沈溯洄小心翼翼地路過，轉(zhuǎn)頭從窗戶里看過去，一眼就瞥到坐在最后一排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俞苒桌上空空如也——新書還沒來得及發(fā)，她此刻拿著iPad，手里抓著一支觸控筆，在屏幕上寫寫畫畫。
也不知她在寫畫什么，總之她神情很投入，嘴角也輕微卷了起來。
也可能是她天生就愛笑。
路過的時間有限，沈溯洄迅速收回視線，懷揣著砰砰直跳的心臟徑直走上樓梯，回到自己的班級。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過跟俞苒打招呼，可她看看自己邋遢破舊的樣子，再看看對方體面大方的樣子……她覺得她跟俞苒根本不是一個世界。
或許她走進(jìn)俞苒的世界都是對她的一種打擾。
或許俞苒只是修養(yǎng)好，心善，不忍心看到她一個女生受傷回不了家，才幫她處傷口并送她回家，無可奈何才給了她電話。
下午，沈溯洄從高一年級組老師辦公室出來，轉(zhuǎn)身迎面碰上正準(zhǔn)備去辦公室的俞苒。
俞苒扎著高高的馬尾辮，看起來更有精神也更有活力了，她笑容張揚(yáng)，詮釋了這個年紀(jì)最輕狂的樣子。
沈溯洄頓時心如擂鼓，她要碰上我了，要看到我了，我該怎么跟她打招呼……
她低頭又抬頭，努力擠出一抹自認(rèn)為自然的笑容，手幾乎就要招呼過去，忽然——
俞苒側(cè)身越過她，與她擦身而過。
“……”
沈溯洄的表情僵在臉上，連肢體動作也僵住了。
剛剛路過時，俞苒分明也是淡淡地看了她那么一眼了。
也許是俞苒接觸幫助過的人太多，她也只是其中一個，記不住也正常。
后面接著兩天都沒見到俞苒。
后來，她們經(jīng)常碰到，卻擦身而過。
再后來，一班來了個漂亮的女學(xué)生，叫杜秋言，俞苒經(jīng)常跟她一塊兒。
下課路過一班時，沈溯洄能看到她們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俞苒拖著腦袋認(rèn)真聽她說著，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
有時候俞苒教她題目，一道題她說了很多遍，杜秋言就是記不住，俞苒不怪她，只會再次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
很快，九月底，金秋十月，這是開校運會的最佳時期，學(xué)校里一片歡聲笑語，開完運動會后，他們將會迎來國慶小長假。
沈溯洄沒有報項目，其一，她融入不了班級小家庭，她不作聲，別人也不會主動找上門來。其二，她體虛贏弱，也根本搞不來體育項目。
她坐在看臺最不起眼的拐角，看著肆意的少年少女們在操場上揮灑汗水。
終于，她也等到了俞苒的身影。
俞苒報的是100米跨欄，隨著一聲槍響，運動員們齊齊沖了出去，欄桿太高了，有很多女生是充人數(shù)才上報的，因此剛跨第一個欄，就有一半以上的欄桿倒下，后面更是慘不忍睹。
只有兩個人，成了全場的焦點。
同學(xué)們的呼喊越來越高，她們興奮地喊著這兩個人的名字，沈溯洄緊張地心也跟隨著兩位一起蹦起落下，直直投射到終點。
“俞苒！江實落！俞苒！江實落！”
兩人似乎是有意比之，終點前都是不相上下，越過終點線后，俞苒以0.5秒的時間慢過那個叫江實落的女生。
比賽結(jié)束，沈溯洄的心也跟著落下。
很多人都蜂蛹著往終點跑去，沈溯洄手里攥著一瓶水，那是她剛才新買的，這會猶猶豫豫。
內(nèi)心做了一番斗爭后，沈溯洄還是決定上前，將這瓶水遞給俞苒，不論她有沒有認(rèn)出自己。
然而就在她手快要抬起來時，就有一個人快速約過她，將手里的水遞給俞苒，俞苒接過杜秋言遞過來的水，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我沒有嗎？”
那個叫江實落的女生看起來和俞苒認(rèn)識，看到這一幕居然還調(diào)侃了兩句。
“陸誘姍和張恩蘭應(yīng)該去給你拿了。”杜秋言道。
江實落撅了噘嘴，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好吧。”
“這個給你……”
俞苒摟著杜秋言的肩膀走遠(yuǎn)后，沈溯洄才將水遞給江實落，哪怕她不認(rèn)識，沈溯洄也不知道這個行為是不是在給自己找個臺階。
“謝謝啊，你好像不是我們班的。”
江實落也不客氣，擰開瓶蓋仰頭吹了大半瓶。
“嗯，我是十四班的，恭喜你拿第一。”
“謝謝，我叫江實落，七班的。”
“我知道，剛剛他們在喊你的名字，我聽到了……”
“那你叫什么呀？”江實落笑瞇瞇的，她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莫名很可愛。
“沈溯洄。”
“哦～”江實落朝她伸出手，“你好沈同學(xué)，我們這就算認(rèn)識了，我江實落呢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今天我宣布你用一瓶水收買了我，從今以后我可以罩著你……”
“……”
沈溯洄抬頭好奇地對上她的眼眸，她覺得這個人很奇怪。
但還是友好地握住江實落的手，“謝，謝謝。”
“謝什么呀！”
兩人并排往看臺走，沈溯洄猶豫了很久，忍不住問：“那個第二名的女孩子也好厲害呀，你們認(rèn)識嗎？”
46憶往昔·云泥之別
◎“俞家各個是情種。”◎
“哦，她叫俞苒，我們是朋友。”
江實落沒什么心眼，當(dāng)對方只是崇拜第二名所以好奇。
“她也挺厲害的，但沒我厲害。”江實落拍拍胸脯，“我以后是要考警校的！！！”
“好厲害呀，”沈溯洄的臉頰漸漸泛紅，“那你朋友呢？她這么厲害，是不是將來也要考警校。”
“嗯……”江實落輕微蹙眉，深思道：“這個也有可能，俞苒也有運動天賦，我曾經(jīng)問過她，她也說過可能去參軍或者當(dāng)警察什么的，但她的首選還是醫(yī)生。”
“醫(yī)生？”
“對，她爺爺奶奶就是醫(yī)生，而且是很厲害的醫(yī)生。只不過在她六歲那年，她爺爺就心臟病去世了，然后她奶奶相思成疾，最終也郁郁而終。”
“……”
沈溯洄點頭，感慨這凄美的愛情，這本是應(yīng)該只在小說里才能見到的。
因為她見過太多沈素華和王蘭芝為了柴米油鹽吵嘴互毆的模樣。
果然老舍說的沒錯，情種只會生在大富大貴之家……
“想什么呢？”江實落打斷她的思緒。
“沒什么？”沈溯洄笑笑，“就是覺得這種感情很難得。”
“俞家各個是情種。”江實落似乎很信任這個剛交的小伙伴，湊到沈溯洄耳邊神神叨叨地說：“俞爺爺莊奶奶的愛情年輕時就很浪漫，在那個年代都是門當(dāng)戶對的書香門第，當(dāng)時方圓幾里都廣為流傳的……”
“俞叔叔和鐘阿姨就更不用說了，兩人在上流宴會上相識，在這個商業(yè)聯(lián)姻盛行的年代，他們一眼看中對方，結(jié)婚既是為了家族利益更是為了愛情，至于俞苒……”
江實落慢悠悠道：“她可能比俞家長輩更情種。”
“怎么說？”
兩人在看臺落座，江實落目光指了指側(cè)前方，俞苒和杜秋言坐在一起，兩人笑著貼在一起講悄悄話。
這一指仿佛刺到了沈溯洄的眼睛，她睫毛低垂下去，看看地面，再看看遠(yuǎn)處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四人之間是隔著很遙遠(yuǎn)的安全距離的，俞苒回頭也不一定會往這個方向看。
這樣沈溯洄倒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窺對方的背影。
“那個女孩兒叫杜秋言，是俞苒青梅竹馬的好朋友，而且兩家門當(dāng)戶對，兩對家長也挺滿意對方的，就這情況，只要她們倆答應(yīng)，大學(xué)估計就能幫她們把婚訂了。”
沈溯洄張了張嘴，發(fā)出一聲底層人的驚嘆。
“有錢人真的很輕松啊，干什么都輕松。”
她說這句話表情都是麻木的，語氣也是麻木的。
“關(guān)鍵俞苒特喜歡杜秋言！”江實落繼續(xù)說道：“別看俞苒看起來肆意張狂，又特別好說話，特別樂于助人，但她對我們很冷淡，惜字如金。”
江實落交叉雙手枕在后腦勺的位置，“哎呦”一聲，懶洋洋地說：“大概是她覺得我們?nèi)齻�人再怎么樣不會離開她吧？”
“嗯，我知道，你們校園F4，很出名的。”
就連經(jīng)常去年級組辦公室，老師們也會經(jīng)常提起她們四個人的友誼。
說真的，沈溯洄覺得很羨慕。
羨慕別人路途坦蕩，一片光明。
江實落笑道：“那你剛剛還問，你不是都知道嗎？”
“因為我覺得聽你親口說更有意思。”沈溯洄笑起來，眼睫彎彎的。
江實落愣了片刻，隨后擺擺手，“嗐！反正俞苒這家伙有時候跟我們相處挺冷淡的，跟在杜秋言后面簡直就是又乖又溫暖的黏人小狗。”
“……這樣啊。”
沈溯洄低頭，烈日從頭頂打下來，地上落著斑駁的樹影，她捏緊褲縫，明明江實落沒說什么，她卻有些無地自容。
“雖然我覺她倆有戲，但我真的很不喜歡杜秋言。”
沈溯洄猛地抬頭：“為什么？”
“我感覺她……”裝裝的，茶茶的。
江實落及時頓住，她也知道在別人面前蛐蛐好朋友喜歡的初戀不太好。
“反正就是女生之間的第六感吧，我和她相處不來。”
“好吧。”
正說著，有人喊江實落的名字。
“來了來了。”江實落起身，“我朋友們叫我了，下次再聊。”
“嗯嗯好。”
沈溯洄抬頭，看著江實落朝另外兩個人走去，那兩人便是陸誘姍和張恩蘭。
這兩位成績也很優(yōu)秀，張恩蘭是一班學(xué)委，年級前十，陸誘姍年級五十左右游蕩。江實落偏科，大概在年級中上等。
陸誘姍大大咧咧地拍拍江實落的肩膀，往這邊看了一眼，不知調(diào)侃了什么，江實落則揮起拳頭做出一股要揍她的架勢，張恩蘭笑著將兩人拉開。
沈溯洄看著這一幕，她覺得很羨慕很遙遠(yuǎn)，好像是她這輩子都不可能企及的東西。
人看些很美好的東西會忍不住彎起嘴角，沈溯洄也是。
運動會過后就是國慶，沈溯洄過了七天的黑暗生活，不僅要起早貪黑｜幫父母賣水果，中午還要騎車回家做飯。
她學(xué)習(xí)的時間被大大擠壓，因此她只能每晚挑燈夜讀，每晚都干到凌晨。
來到學(xué)校后，江實落經(jīng)常看到沈溯洄孤零零一人，于是便經(jīng)常過來找她，跟她一起走一起吃飯。
沈溯洄也很開心，因為她身邊終于能有個朋友陪她了，她身邊沒什么好東西，所以一旦有什么好東西她都會第一時間想到江實落，兩人在相處中友誼也漸漸升溫。
“你總是跟我在一起你朋友們怎么辦啊？”
中午放學(xué)后，兩人坐在食堂一起吃飯。
“陸誘姍跟張恩蘭一起，俞苒跟杜秋言一起唄，我可不愿當(dāng)她們的電燈泡。”
“陸誘姍同學(xué)和張恩蘭同學(xué)也是……”沈溯洄有點震驚。
“噓噓噓！”江實落四處看看，筷子抵住唇，“沒坐實沒坐實啊！你可不要瞎想……我就是覺得蘭蘭和老陸之間的相處模式冒著粉紅泡泡，我不大擠的進(jìn)去，友誼也不能是分給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呀，再說我一直不在乎這些，我是怎么舒服怎么來，她們又不會因為我經(jīng)常跟你吃飯干什么的生我氣，不我。”
“……”沈溯洄點點頭，似懂非懂。
“哎，要不然我把你介紹給她們我們認(rèn)識認(rèn)識，她們仨都很好相處的，我們肯定處得來。”
“……”
沈溯洄心一提，差點就脫口而出答應(yīng)了，可眉眼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搖了搖頭：“不了，我不喜歡交太多朋友。”
“……”江實落看了她一會兒，尊重她的想法，“好吧。”
沈溯洄后面的飯吃得心不在焉，最后徹底沒胃口了。
她真的很想認(rèn)識俞苒，擠入她的世界，可是無論從穿衣打扮，性格亦或是成績上來看，她們都遠(yuǎn)遠(yuǎn)不在一個層次，或許她們都很好說話，但她硬擠進(jìn)去會很違和，也會讓大家都很尷尬。
況且，俞苒也有了很喜歡很喜歡的女孩子。
江實落十天有九天會跟沈溯洄一起吃午飯，還有一天有可能請假。
昨天天氣轉(zhuǎn)涼，江實落生病了，今天中午沈溯洄便一人走到食堂。
食堂靠搶，隊伍也排的很長，沈溯洄舉著單詞本記單詞，前面大大咧咧站著一群男生，和她同一個班，他們在聊著私｜密話題，且一點都不避諱。
“你覺得我們班哪個女生最好看。”
“張琦吧？她不是公認(rèn)的班花皮膚好長相好，身材也好……”
“我覺得葉依好看，我比較喜歡溫柔的。”
“那你們覺得咱班誰不好看誰最普”
“當(dāng)然是沈溯洄！”
一個男生語氣拔高了不少，沈溯洄拿著單詞本的手頓了頓。
“她個子不高，皮膚也不好，還黑……還戴眼鏡，又笨又臃腫，衣品也好差……她衣服都好舊好老你們不覺得嗎？書包和牛仔褲都洗發(fā)白了……”
“對，但是我觀察過，她胸部發(fā)育得不錯……”
“有屁用，放在有氣質(zhì)有身材的人身上是錦上添花，放在沈溯洄身上就顯得她虎背熊腰，更臃腫了好不好”
“這個形容好貼啊哈哈哈哈哈哈虎背熊腰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幾個男生大笑起來，沈溯洄頓時羞得無地自容，下一秒，大概前面一個男生發(fā)現(xiàn)后面站著的她，眼神提示另外幾個還在大笑的男生。
“嘁——”男生不以為意，“她老實得很，膽子也小，你就是站在她面前罵她都不敢說你的哈哈哈哈啊……”
很快，男生大叫一聲，對著前面火氣沖沖地喊道：“你干什么？！！！”
“不好意思，你們講話動作幅度太大，害得我弄翻了午飯……”
一道冰冷的女聲從前面?zhèn)鱽恚蛩蒌南乱粍樱ь^看向前方。
一開始這幾個男生將前面的路堵死了，沈溯洄也沒注意到他們前面站著的女生，這么一看，居然是俞苒。
而她的午飯，結(jié)結(jié)實實灑在了這一排幾個說閑話的男生校服上，雨露均沾。
“而且，你們真的很吵。”
“關(guān)你什么事兒啊”另一個男生怒了，“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背后里這么議論女生，你媽教你們的”
“那又怎樣……”
男生見狀還想沖上前跟俞苒斗，被另一個男生拉住了。
“算了算了，她可是俞苒，有后臺有實力的，吃虧的事兒咱不干……”
這么一說果然奏效，男生瞬間跟個小癟三一樣，只敢干瞪眼不敢說話了。
俞苒冷冷一笑，嘲諷道：“要是嘴巴太臭改不掉建議拿馬桶刷里里外外刷一遍，實在刷不干凈那就跳樓，社會不缺你們這些敗類。”
“你……”
俞苒飯也不打算吃了，冷著眼越過他們，期間淡淡朝沈溯洄看了過來。
沈溯洄頓時心如擂鼓，卻又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低著頭小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俞苒沒說話，大概是被氣到了，只板著臉對她點點頭，隨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47憶往昔·窺視
◎俞苒，新年快樂。◎
直到俞苒離開后很久，沈溯洄心里的那道驚雷還未落下。
她感覺自己踩在了棉花上，四下變得好不真實，腦海里全是俞苒剛才為她出頭的樣子。
哪怕不出于別的目的，僅僅因為心善，沈溯洄也覺得好開心好開心。
她打飯的時候臉上掛著的笑太明顯了，幾個男生看到了很不解，端著盤子走了。
沈溯洄快速吃完午飯，然后去了學(xué)校的便利店，她打開錢包看了看，里面是存了好幾個星期不敢花的零花錢，于是用這個買了兩袋吐司面包和一盒優(yōu)酸乳。
——這已經(jīng)是她當(dāng)下能買的最奢侈的東西了。
入冬了，一出便利店就一股寒風(fēng)襲來，沈溯洄裹緊笨重的冬季校服，將熱騰騰的優(yōu)酸乳塞進(jìn)衣服里，到一班的時候俞苒不在，里面也一個人都沒有。
沈溯洄找到俞苒的座位，將面包和優(yōu)酸乳塞進(jìn)俞苒的抽屜。
并寫下了紙條。
“謝謝你幫助我。”
放好東西后她并沒有在一班逗留，快速地回班刷題去了。
俞苒是在打上課鈴前踩點進(jìn)班的，拿書的時候摸到一個塑料袋，拿出來一看，里面裝著吐司面包和優(yōu)酸乳。
還是藍(lán)莓味的。
她眉頭輕微蹙了蹙，翻到了一張紙條。
“原來是她”
“這是什么東西啊……”杜秋言坐下來，嫌棄地說：“俞苒，你怎么弄來的”
“一個同學(xué)給的，剛才我在食堂幫助了她。”
“就送這東西啊……”杜秋言皺著眉，“看著很寒磣啊，這能吃嗎？”
“當(dāng)然可以。”
俞苒一點也不計較，雖然這些東西她從小就沒出現(xiàn)在她家里過，但她還是撕開面包包裝袋，咬了一口。
老實說，口感粗糙，皺巴巴的，也不新鮮，很不好吃。
但俞苒心里清楚，這是那個女生的一片心意，可能對她來說，這些算是美味佳肴了。
下課后沈溯洄去上廁所，故意繞到一班門口，看了眼俞苒的座位。
優(yōu)酸乳上面插｜了吸管，正擺在桌子的左上角，俞苒正在投入地看一本書。
她吃了她送的面包！！！
也喝了她送的牛奶！！！
沈溯洄低頭勾唇，那一瞬間，她感覺濕冷很久的心被陽光一下子照亮。
回到座位，翻開筆記本，沈溯洄一筆一劃地寫著-
2015.12.1
晴
這是重新遇見俞苒的第一個冬天，很冷很冷，也不知道她記不記得以前見過我。
肯定是不記得的吧？不然為什么我們碰到了很多次，她都沒看我一眼
不過我那么普通，她一天要見那么多人，一個杜秋言就足夠她記一輩子了。
要是她臉盲，那就更有可能一輩子也想不起我來了。
也是，她想起我這個小人物干什么呢？我也不算什么人！我甚至跟她連同學(xué)都不算。
但是沒關(guān)系的，現(xiàn)在每天都可以看見她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哦對了！今天很重要很重要！我一定要記下來！
俞苒在食堂幫我出頭了，罵了那幾個議論我的男生，她好帥哦！原來一個女孩子也可以那么帥！好想看到長大后的俞苒什么樣子，肯定超酷超有氣場吧！
為了表示感謝，我買了吐司面包和藍(lán)莓味的優(yōu)酸乳，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吃，不管怎樣那都是我回饋的一點心意。
可是！當(dāng)我下課路過一班，發(fā)現(xiàn)她居然吃了，我好高興好高興！！！
……
沈溯洄越寫越興奮，寫到最后筆尖都飄起來，字也不如剛開始那么端正了，但她一點都不在意。
她托著腮又想了想，笑著低下頭寫下幾個大字。
“我有預(yù)感，我要暗戀她很久很久了……”
事實證明，這是真的。
到了第二年冬天，沈溯洄對俞苒的喜歡不僅沒有變淡，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樟山中學(xué)的元旦晚會一直是全年紀(jì)師生一起辦，在學(xué)校的特大禮堂，很熱鬧，也很上檔次。
學(xué)生們那天可以不用穿校服，大家都穿著好看的衣服，不怕冷的男女孩兒們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各個穿得很正式很體面。
只有沈溯洄，來回穿著換洗的校服，這反而成了異樣。
“來，我們坐這兒，這兒看得近。”
禮堂的位置不是安排好的，學(xué)生們隨機(jī)坐，只不過前排靠搶。
陸誘姍早就幫她們占好了位置，江實落讓她多占了一個。
“沈同學(xué)你好呀！”陸誘姍和她打了個照面。
沈溯洄靦腆地點點頭：“你好陸同學(xué)，謝謝你幫我占位置。”
“不用客氣。”
陸誘姍擺擺手，張恩蘭轉(zhuǎn)過頭對著她笑了一下，隨后陸誘姍摟著她的脖子轉(zhuǎn)過去說悄悄話了。
不久之后，俞苒和杜秋言來了，她們的位置稍稍有些遠(yuǎn)，俞苒看到了江實落，點頭跟她打了聲招呼，然后摟著杜秋言的肩膀坐下。
“看看看看，我朋友在這兒呢！她看不到嗎？眼里就只有杜秋言！”
江實落瞪著俞苒的背影。
“沒關(guān)系的，她可能沒注意到我。”
“我看她就是目中無人！！！”
“別生氣了……”
沈溯洄嘴上勸著江實落，自己的心卻跌落下去，這個角度正對著她們，也能聽見她們說話的聲音，剛剛好。
但很快沈溯洄心情又明朗起來，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她又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俞苒了。
哪怕只是背影。
節(jié)目一場接著一場，俞苒幾乎沒怎么看，因為她時不時就側(cè)過頭去看杜秋言，她帶著笑容，睫毛彎彎的，又長又密，很是溫柔。
側(cè)過頭的時候沈溯洄會下意識躲開，可到后面她發(fā)現(xiàn)躲開簡直多此一舉，因為俞苒看杜秋言的時候仿佛全世界只剩她一人，眼中也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俞苒時而認(rèn)真看她，時而耳朵湊過去，兩人親密無間地說著悄悄話……說不失落是假的。
終于，到杜秋言表演了，她長發(fā)及腰，身著白色的魚尾裙，氣質(zhì)出眾，一上臺就成了全場焦點。
一段可歌可泣的小提琴曲流露而出，幸福的人演奏悲傷的曲子。
沈溯洄不用看俞苒的臉，只看她的背影，就會知道她的表情是多么地癡迷投入。
“眼睛都看直了俞大小姐。”
陸誘姍的聲音打破沈溯洄的思緒。
俞苒偏過頭，臉上是帶笑的。
“真的很美，不是嗎？誰不喜歡美麗的人或事物呢……”
“……”
不知怎么，這句話像一根刺扎進(jìn)了沈溯洄心里。
她捏了捏手指，垂下腦袋，頓時連看向舞臺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只覺得看一眼這道耀眼的光都會變成一把刀子，瞬間將她刺得體無完膚。
俞苒在前面緩緩開口：“我一定要追到她。”
2016.12.31
陰
雖然很開心，但也很難過，和俞苒對視的時候我低下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可我也清楚地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毫無波瀾。
元旦快樂。
今天俞苒說她一定要追到她喜歡的女孩兒。
我相信她會成功的-
學(xué)校教學(xué)樓成“口”字形圍著，八層高的教學(xué)樓，每層都用欄桿圍著，夕陽西下的時候，天臺上可以看到火紅的日落，配上穿著校服的少年們的剪影，很美很美。
“口”字的中｜央是個小型活動區(qū)，里面有兩臺乒乓球桌，下課十分鐘一層的人會來乒乓球桌放松。
沈溯洄抱著課本在三樓的走廊走著，轉(zhuǎn)過頭冷不防看到了站在乒乓球桌旁的俞苒，四人組都在，還有一班的其他學(xué)生。
她離得欄桿很遠(yuǎn)很遠(yuǎn)，其實走到欄桿邊上也不引人注目，但她就待在拐角，透過那一抹縫隙去看乒乓球邊上笑容明媚的少女。
這是一個完全隱蔽的視角，是窺視的最完美視角。
她看著俞苒的身影，雖然看不清她的完全動作，但可以確定她的姿勢快準(zhǔn)狠，對面一次又一次地?fù)烨颉?br />
看著看著，沈溯洄的嘴角也難免卷起-
2017.1.2
晴
今天夕陽正好，我看到俞苒打球了，雖然這個視角看不出什么，但也夠我看的了，好想這樣看俞苒一輩子。可是……我們也離畢業(yè)越來越近了。
時間過得好快，俞苒會考什么大學(xué)呢？-
2017.1.14
陰轉(zhuǎn)小雨
快期末了，數(shù)學(xué)很差，誰來教教我江實落說她也不擅長，也對，她最終也選擇了文科。
她說俞苒的數(shù)學(xué)很好，我當(dāng)然知道，回回都是年紀(jì)第一，數(shù)學(xué)幾乎每次都是140＋
好厲害啊……聽說她在教杜秋言……-
2017.1.21
多云
明天期末考，今天搬書的時候又碰到俞苒了，她來找江實落，自從江實落跟我分到一個班后俞苒來我們班的次數(shù)多了，我見到她的次數(shù)也多了。
她今天好像看了我，我不確定。
因為我一直在觀察她的鞋子，她穿著一雙非常干凈的小白鞋，蝴蝶結(jié)也系得很規(guī)正，不像是隨便系出來的。
她走的時候好像還跟我打了聲招呼，我也不確定-
2017.1.28
晴
今天除夕，江實落今天去俞苒家過年了，她跟我說了她們家的事，我很震撼。
她還給我拍了很多照片，也有俞苒的，我都點了保存-
江實落的拍照技術(shù)并不好，即便這樣，俞苒依舊那么耀眼，因為是偷拍，所以照片里的俞苒很懶散隨性，這也是沈溯洄不曾見到的樣子。
第一張俞苒混在長輩們中間，笑著看她們聊天，她穿著睡衣，頭發(fā)散落在肩頭，手里抓著一把瓜子，正隨心所欲地磕著。
第二張大概是捕捉到有人偷拍，俞苒警告地瞥了江實落一眼，在視線對上鏡頭的那一瞬間，江實落咔嚓一下，照了最完美的一張。
照片中的俞苒明媚又恣意，有著超脫這個年紀(jì)的伶俐與瀟灑。
沈溯洄盯著這兩張照片，把自己關(guān)在凄清安靜的小房間里，看了很久很久。
沈素華和王蘭芝帶著沈東庭回老家過年了，她今年又是一個人過年。
但沈溯洄一點都不覺得孤單，因為這兩張照片足夠讓她度過這個春節(jié)。
重新翻開日記本，在末尾添上一句。
俞苒，新年快樂。
第48章 憶往昔·藥瓶風(fēng)鈴
◎-俞苒：江實落可不會對我撒嬌。◎
樟山中學(xué)對電子產(chǎn)品管控得非常嚴(yán)格，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同學(xué)帶手機(jī)，并且下課上課躲在課桌底下偷偷得玩兒。
江實落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她的成績在整個班排名前十，有的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也從來沒被抓到過。
語文課她就更大膽了，躲在課桌底下看電影。
“你不要總是這樣，害得我每次都提心吊膽地提醒你，你太過分了。”
沈溯洄做著卷子，小聲說道。
“你上語文做數(shù)學(xué)，你也很過分啊！”
“那沒辦法，我數(shù)學(xué)太差了，我得抓緊一切機(jī)會刷題！”
“……”
江實落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對了，”過了會兒她又問沈溯洄，“你沒手機(jī)，也不愛逛街，放假的時候都怎么娛樂啊？”
“幫家里人干活，學(xué)習(xí)……”沈溯洄蹙著眉，“我沒有娛樂的時間。”
她必須要考取北京的大學(xué)，那是她的夢想，她相信那也是俞苒最終去的地方，就算最后落榜，那她也要考到別的地方。
總之，離樟山越遠(yuǎn)越好。
“那你也太無聊了……”江實落感慨道。
沈溯洄放下筆，“這道題好難。”
江實落伸著脖子看了一眼，沒多久就皺起眉，一臉嫌棄道：“我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數(shù)學(xué)學(xué)得好的人，除了俞苒外。”
她無比痛惜地看了眼沈溯洄：“不好意思啊，我?guī)筒坏侥恪！?br />
“……”
后面的時間兩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語文課兩節(jié)連堂，江實落電影看累了，下課就直接趴在桌上睡覺，沈溯洄摸到她的手機(jī)，湊到她耳邊。
“我可以用一下你手機(jī)嗎？我想問問這道題……”
“你怎么不問課代表？”
江實落沒睜眼，萎靡道。
“……”
沈溯洄不語，明明江實落知道，這個班除了她，誰都不愿和她相處。
“我想問俞苒，你不是說她很厲害嗎？”
江實落嗯了兩聲，轉(zhuǎn)過頭背對著沈溯洄趴好了。
沈溯洄盯著江實落的后腦勺愣了幾秒，得到允許后，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最終她慢悠悠地摁開屏幕，點開Q/Q。
——那時候微信用的很少，學(xué)生們基本上用的都是Q/Q。
江實落的Q/Q消息界面一目了然，置頂?shù)氖荈4的聊天群，往下分別將俞苒、陸誘姍和張恩蘭的也置頂了，再下面就是班級群。
沈溯洄一眼就看到俞苒的頭像，江實落那時給她的備注是全名。
俞苒的頭像是一個酷酷的動漫少女，那個年代的青春期少年少女們都這樣，中二熱血，也有春心萌動的少女們通過對方的頭像和發(fā)過來的消息內(nèi)容就能找到戀愛的感覺。
沈溯洄做了一番心斗爭，拍了張題目的照片發(fā)了過去-
江江：能告訴我這道題怎么做嗎？
因為是江實落的Q/Q，沈溯洄沒有表現(xiàn)得太禮貌。
沒想到上課時間俞苒居然秒回了-
俞苒：？-
俞苒：你居然會請教數(shù)學(xué)題？還是在上課的時候？
……
沈溯洄心率快得快要跳出來，她敲鍵盤的手都開始抖了-
江江：你不也是在上課玩手機(jī)，你可是年級第一啊！！！-
俞苒：我們這節(jié)美術(shù)課-
江江：哦哦-
江江：那你可以告訴我這道題怎么寫嗎？貓貓打滾.jpg-
俞苒：你是在跟我撒嬌嗎？
……
這下好像弄大了，沈溯洄臉紅得像是剛從桑拿房里出來，將手機(jī)塞桌肚里，抬頭盯著講臺唾沫橫飛的語文老師，看了足足有五分鐘。
等她做好心斗爭重新點開屏幕的時候，俞苒已經(jīng)把那道大題完完整整地算出來了，且寫在一張干凈的A4紙上，數(shù)字也依然那么瀟灑俊秀。
沈溯洄盯著那些字跡，心如擂鼓-
俞苒：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如果你還是不解的話可以加我Q/Q。
沈溯洄盯著發(fā)過來的那條消息，覺得自己踩在了云霧了-
江江：奇怪，我明明沒說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江實落的呢？-
俞苒：江實落可不會對我撒嬌。
……
沈溯洄的臉頰和耳尖更燙了-
江江：那我要是加你你會同意嗎？你看起來不像是會隨便加陌生人聯(lián)系方式的人-
俞苒：我確實不會隨便加陌生人聯(lián)系方式，但你都用到落落手機(jī)了，應(yīng)該也是她朋友，她朋友我順手幫一幫沒什么的吧！
……
沈溯洄沉默良久-
俞苒：你們這節(jié)什么課？
沈溯洄回：語文-
俞苒：語文也很重要，好好聽課，回頭聯(lián)系-
江江：好！
聊完這句之后，沈溯洄就真的將手機(jī)塞進(jìn)江實落桌肚里，沒再碰過了。
她的心情莫名好起來，下課后她專心地坐在位子上看俞苒的解題步驟。江實落翻到了她倆的聊天記錄。
“原來你是問俞苒的呀，你找她找對了！不過她不是讓你加她嘛，你怎么不加呀？”
“沒必要加，”沈溯洄低著頭說：“我現(xiàn)在也沒有手機(jī)，加了也沒用。”
就算加了，也是躺列，那種感覺還不如沒有。
“哈哈哈！”江實落自顧說著，“她還挺聰明，兩句話就猜出你不是我哈哈哈，我對她撒嬌，我怎么可能會對她撒嬌呢！”
“她發(fā)消息過來了！”江實落忽然道。
沈溯洄耳朵一下子豎起來，悄悄等待江實落的下一句。
“她問你那道題解了沒有，不解可以去一班找她。”
“……”
這是讓沈溯洄無比心動的一句邀請，只可惜她是一只膽小鬼。
“不了，你幫我跟她說我已經(jīng)看懂了，謝謝她。”
“好吧。”江實落沒說什么-
2017.2.28
晴
在語文課上用江實落的手和俞苒聊了幾句天，也問了她數(shù)學(xué)題，她好厲害，我苦想了兩節(jié)課的題目她一會兒就解出來的，步驟也易懂。
她說讓我加她Q｜Q，也讓我下課不懂可以去問她，這些都是我特別想干的事……可是我不敢-
2017.3.1
小雨
網(wǎng)購的MP3到了，25塊錢，下載了幾首歌，音質(zhì)聽得還可以，今天的苦情歌和這天氣十分應(yīng)景。
我又想到俞苒了-
春季為病毒高發(fā)季，江實落的母親唐玉梅大病了一場，江實落在藥店給唐玉梅買了普通的感冒藥，吃了也都不管用。
周六，沈溯洄去江實落家看唐玉梅，家里很亂很亂，沈溯洄先幫著收拾好，隨后打開窗戶通了一點風(fēng)。
等忙完了才問江實落：“你平時給阿姨都吃什么藥”
江實落道：“感冒靈啊！”
“她咳嗽，你給她吃感冒靈”沈溯洄不可思議地問：“消炎藥吃了嗎？”
“什么消炎藥”
“……”
沈溯洄不說話了，從小沈東庭一生病就是她照顧，在這方面她好歹也有經(jīng)驗，家里消炎藥止咳藥抗病毒藥一個沒有，這根本是不行的。
“阿姨發(fā)燒了，你先給她吃點退燒藥，”她對江實落說：“其他藥我現(xiàn)在去買。”
“好。”
沈溯洄說完也不敢耽擱，轉(zhuǎn)身就要飛奔出去。
江實落想起什么，沖著她大喊：“可是外面下大雨啊……”
沈溯洄跑得太快，沒聽見江實落在喊什么，當(dāng)她走到外面，看見外面磅礴的雨幕，咬了咬牙下樓沖出去。
藥店就在不遠(yuǎn)處，她也淋不了多長時間的雨。
等沈溯洄抱著一袋子的藥回來，已經(jīng)全身到腳都濕透了，跑到單元樓下的時候，迎面碰上走下來的俞苒。
沈溯洄看到后一下子愣住了，她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是不是被雨淋傻了出現(xiàn)幻覺了。
結(jié)果卻是俞苒撐開傘，走進(jìn)雨幕里，與落魄成落湯雞的沈溯洄擦肩而過。
沈溯洄站在樓底下，轉(zhuǎn)身看著俞苒的背影，看著她走到不遠(yuǎn)處，進(jìn)了一輛黑色的私家車。
從頭到尾，俞苒都沒發(fā)現(xiàn)過她。
亦或者她知道有人，只不過太煩躁的雨天讓她懶得分給別處一個眼神。
沈溯洄心情復(fù)雜，她抱著一袋子藥朝俞苒來時的路走。江實落給她開門的時候，樣子很是焦急。
“你終于回來了，跑那么快我叫你都聽不見，外面那么大的雨呢！”
“我沒關(guān)系的。”沈溯洄將藥塞進(jìn)江實落懷中，“給，藥沒淋濕，還是干的。”
江實落抱著藥，看著沈溯洄，“剛才俞苒給我們送過藥了，還是特地從香港飛過來的，那藥管用，早知道你就不用下去了……”
“她……”沈溯洄表情愣了愣，隨即做出一副詫異的樣子，“俞苒來了嗎？”
“你沒看到她剛走沒多久。”
江實落把藥放好，拉著沈溯洄去浴室，“你趕緊洗澡，我拿一套我的衣服給你，這種天氣一淋雨就會感冒的！！！”
沈溯洄被拉進(jìn)浴室，熱水灑下來，將這個浴室都蒸得熱氣沸騰，沈溯洄在這樣封閉的環(huán)境中也漸漸窒息。
大腦缺氧帶給她的痛苦讓她有一種快感，她喜歡這種喘不來氣的感覺。
洗完澡出去后江實落正坐在唐玉梅身邊，唐玉梅吃過藥后好了不少，不連續(xù)咳嗽了，她此時安靜地閉著眼睛睡著了。
“終于穩(wěn)定了，我就說那藥有用！”
沈溯洄道：“那讓阿姨休息吧！”她瞥了眼床頭柜放的藥，也是抗病毒藥瓶，只不過比起她買的，這個藍(lán)瓶更清透，更好看。
兩人走出去，沈溯洄抓著江實落的胳膊，“俞苒送過來的藥瓶子好好看，等阿姨把藥喝完了能給我嗎？我想拿來做手工。”
江實落不解：“藥瓶子能做什么手工。”
“風(fēng)鈴啊，藥瓶子風(fēng)鈴。”沈溯洄愉悅道：“等做出來給你看，你一定也會覺得好看的！”
“……”江實落仍是不解，但尊重。
“好吧。”
第49章 憶往昔·合影
◎“很酷啊，不是嗎？”◎-
2017.5.20
多云轉(zhuǎn)晴
已經(jīng)把藥瓶風(fēng)鈴做好了，我把它掛到窗臺上，打算我走到哪里就把它帶到哪里。
從今以后，看到它我就會想起俞苒。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越到后面學(xué)習(xí)任務(wù)越緊張，沈溯洄也沒空經(jīng)常下課偷偷跑去看俞苒，每天唯一期待的就是年級跑操。
只不過自高三后俞苒連跑操也不來了，甚至有時候路過一班，沈溯洄接連將近一星期都見不到她。
“你說俞苒嗎？”早讀后，江實落偷偷吃著醬香餅，含糊不清地說：“俞叔叔給她請了家教，說最近正是關(guān)鍵時候，讓她在家里一對一上課，偶爾有事的時候回學(xué)校，比如高考報名什么的。”
“……”沈溯洄心里萬分失落，“她成績都那樣好了，居然還要找家教么？”
“我也覺得奇怪啊！”江實落說：“她這個只要保持不落后，省狀元差點，市狀元還不是妥妥的，真不知道俞叔叔怎么想的。”
沈溯洄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江實落問道：“你突然問俞苒干什么？”
沈溯洄想也沒想就回答：“我有數(shù)學(xué)題不會啊！想請教她。”
她現(xiàn)在撒謊都不用打草稿了，也不緊張了。
“你問問我吧，我現(xiàn)在數(shù)學(xué)成績也進(jìn)步了。”
“嗯，你比我好多了。”
“不過沈溯洄，你有想好考什么大學(xué)嗎？”
“……”
沈溯洄沉默片刻，搖搖頭：“以前想過考到北京，現(xiàn)在想著只要離開樟山就好了。”
“為什么？”
“我數(shù)學(xué)成績太差了，這樣是不行的。其它課分再高，數(shù)學(xué)一拉就下來了。”
沈溯洄說完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整個人特別沒有斗志，像朵焉下去的小花。
隨著時間流逝，沈溯洄臉上的青春痘漸漸淡了，現(xiàn)在又處在高三，每天辛苦學(xué)習(xí)也讓她瘦了不少，因此在無形中她皮膚變好了，身材也變好了，沈溯洄忙著學(xué)習(xí)也沒注意過這些。
就是她臉上依然帶著笨拙的框架眼鏡，遮擋了一半的顏值。
江實落愣愣地看著她的側(cè)臉，看了很久。
高三元旦，學(xué)校沒給高三生開聯(lián)歡晚會，反到給她們放假休息，沈溯洄一放學(xué)就趕公交回家了，王蘭芝說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商量。
回到家后飯菜也做好了，在門口她就聞見飯菜的香味，不覺想今天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王蘭芝居然會做好這么香的飯等她回家。
她懷著期待的心情扭開鑰匙開門，輕快地喊了聲，“爸，媽，我回來了……”
最后一個字話音未落，沈溯洄就頓住了，客廳廚房燈火通明，熱鬧非凡，這是曾經(jīng)死都不會有的景象。
而客廳的餐桌旁坐著一個陌生男人，年級大約三十出頭，正笑瞇瞇地盯著她看。
“……”
不知為什么，這個眼神看得沈溯洄汗毛倒立。
“愣著干什么呀，還不快過來洗手吃飯。”
“……哦。”
沈溯洄慢吞吞地移到臥室，脫下書包，連厚重的外套都舍不得脫，然后聽話地洗手，坐到男人對面。
期間男人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都不曾移開。
“還不叫人。”沈素華給男人倒了一杯酒，沒好氣地提醒沈溯洄，“這是你爸我的上司，你就跟著叫鄭總吧。”
“那倒不用，我跟小沈也不是上司和下屬的關(guān)系，”男人笑呵呵道：“正好我年齡也不大，就叫我哥哥吧！”
“好好好，當(dāng)然可以！”沈素華嘴角咧到耳后根了，“鄭總您讓叫什么都好。”
“……”
沈溯洄低頭吃著菜，覺得很不對勁，她問王蘭芝，“媽，東庭呢？”
因為有客人在，王蘭芝今天語氣意外地客氣，“東庭今晚有美術(shù)輔導(dǎo)課，我給他錢讓他在外面吃。”
“哦哦。”
沈溯洄低頭，覺得很不對勁。
王蘭芝笑瞇瞇地看著鄭總，特別狗腿道：“鄭總，我女兒怎么樣，不錯吧？”
鄭總摸了摸下巴，看向沈溯洄的眼神帶著玩味的油膩。
“嗯，確實很不錯。”
說話間，鄭總起身，沈素華也有眼力地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鄭總自然而然就坐到了沈溯洄旁邊。
沈溯洄放下筷子，心徹底冷下去，放在餐桌上的手都在顫抖。
“別怕。”
粗糙的手掌搭上沈溯洄的手背，她的身體猶如過電般抖了一下。
“小沈成績怎么樣，高三了有想好后路嗎？”
沈溯洄咽了口吐沫，“想好了，我要考大學(xué)。”
“什么大學(xué)？本科嗎？”
“嗯。”
“一本還是二本？普通本科還是重點本科？”
“……”
看到沈溯洄猶豫，鄭總明白了什么，直接笑了。
“女孩子嘛，高學(xué)歷不過為自己謀生，有句話怎么說？學(xué)的好不如嫁的好……怎么說呢？”
鄭總瞇了瞇眼，呵呵笑道：“如果你不能確保自己考取雙一流，考取個普通的本科還不如早早找個人嫁了，在家里當(dāng)家庭主婦也能拿高額生活費。”
“……”
話說到這份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沈溯洄的心都在發(fā)抖，小小年紀(jì)的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沒有反抗的意識和能力，只能求助地看向自己的爸媽。
卻也知道，她爸媽正是將她推向深淵的劊子手。
可她無人能求。
“小洄啊……”王蘭芝都不敢看她的眼睛，“鄭總他是我們老板，有房有車有錢，你和他在一起不會吃苦的，上次鄭總來我們家做客看到你照片了，第一眼就喜歡你……到了十八歲我們就把你們的婚訂了，等到了法定結(jié)婚年齡……”
“我不同意。”沈溯洄直言道。
“什么？”王蘭芝頓住，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洄，你不是一直聽媽媽話的嗎？今天這是怎么了？和鄭總結(jié)婚這是好事兒啊，又不會虧待你……”
沈溯洄起身，手腕一下子被鄭總拽住，“天這么冷，你要去哪兒？”
“學(xué)校今晚有課，是媽說有事我才請假回來的，既然如此，那我回學(xué)校上課了。”
沈溯洄掙脫，沒掙脫掉。
“剛才我不是跟你說了嘛，女孩子學(xué)的好不如嫁的好……要是實在想去學(xué)校也行，我開車送你。”
“對對對。”沈素華附和道：“寶馬呢，你坐坐就知道了小洄，我們老板很優(yōu)秀的……”
“對不起鄭總。”沈溯洄紅著眼睛打斷他們的話，“我不知道我爸媽跟您說了什么，但我不是他們獲利的工具。”
說完她使盡全身力氣將手腕從鄭總手心抽開。
這一反抗鄭總生氣了，居然被手下女兒拒絕侮辱了，他一下子站起身，破防地指著沈溯洄鼻子大罵。
“你以為你是個什么貨色？不過是看你長得年輕，你不信拿鏡子照照自己長什么鳥樣，真當(dāng)自己美若天仙有人包/養(yǎng)了？？？”
“我他媽還不稀罕！”
說完鄭總對著桌上的飯菜“呸”了一口，提著公文包氣走了。
臨走前狠狠瞪了沈素華夫婦一眼，估計沈素華的飯碗保不住了。
然而鄭總剛走沒多久，一巴掌出其不意地朝沈溯洄襲來，太快了，沈溯洄沒來得及閃躲，臉上當(dāng)即就浮現(xiàn)出一道紅印。
“你這個賤人，當(dāng)婊/子還立牌坊，這下好了，你爸的工作要沒了，你滿意了吧？”
王蘭芝就跟發(fā)瘋一樣，端著桌上滾燙的飯菜，通通砸到沈溯洄身上。
“你給我滾，死外邊去，最好出門被車撞死，我永遠(yuǎn)不想看到你！！！”
沈溯洄轉(zhuǎn)身離開了，表情死氣沉沉，沒有多大反應(yīng)，因為她早就見慣了父母的這種嘴臉了。
趕上了回學(xué)校的車，這一路所有人看她都很怪異，沈溯洄沒管，一向敏感地她自顧走著，平靜得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終于，她走到學(xué)校，上了廢棄教學(xué)樓的鋼琴房。
她打算在這里靜一靜，大哭一場后再恢復(fù)努力離開這座城市的動力。
一道婉轉(zhuǎn)悅耳的鋼琴聲這時闖入她的世界，沈溯洄愣住了，睫毛上還掛著剛涌出來的淚珠。而后她起身，鬼使神差地朝著鋼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她以為是哪個與她同樣傷心的人在廢棄鋼琴房彈琴訴說心事，可就在她快要走到門口時卻聽見一道優(yōu)雅悲戚的小提琴聲完美融入進(jìn)去。
不同樂器相互碰撞，琴聲表達(dá)的情緒卻曖昧纏綿，像一對久別重逢后擁抱在一起的戀人。
終于，沈溯洄也走近了，她透過廢棄玻璃窗，窺探了一對兩情相悅的少女。
俞苒坐在鋼琴旁，杜秋言夾著小提琴站在她身邊，兩人目光交接，琴聲纏綿融合，合拍得仿佛這世界只剩下她們二人。
沈溯洄記不清自己多久沒見到俞苒了，卻不想再次見到是這樣的時候，以這樣的方式。
偏偏是她最狼狽的時候，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
雖然事實也確實如此。
走廊和房間不過隔了一道墻，沈溯洄卻感覺她們時間隔了一條生生世世都無法跨越過去的鴻溝，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失控地落下來。
沈溯洄捂著嘴唇，不讓抽泣的聲音打攪到二人的合奏，對面是有足夠面包和資本去愛的上流世界，而她則處在腥臭的賣菜場，渾身充斥著魚腥味和豬肉味。
三年前的那年盛夏，年少的沈溯洄以為自己遇見了光。
可至少光是看得見的，而俞苒是愈來愈遙遠(yuǎn)的。
她們之間的距離，不努力尚且可以無知，無知尚可以白日做夢，可越努力就越明白究竟有多遠(yuǎn)。
沈溯洄轉(zhuǎn)身落荒而逃，仿佛琴房里透出的那點微弱的光，多一秒就能將她焚燒成渣-
高考前夕，成人禮。
學(xué)生們各個穿得光鮮亮麗，女孩兒們禮裙配高跟鞋，男孩兒們西裝配皮鞋，這是他們?nèi)松械谝淮沃卮蟮涠Y。
他們幾乎都有家長陪同，家長們舉起攝像機(jī)和手機(jī)，將孩子人生中第一場重要的儀式記錄下來。
沈溯洄穿著定制的碎花裙，很普通很普通，這是奶奶在世時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沈溯洄記得這條裙子剛做出來時她特別喜歡，放在衣柜里經(jīng)常翻出來看，可如今一比，昔日再覺好看的碎花裙此刻也黯淡下去。
儀式開始前，她鼓足勇氣，拿著前一個月絞盡腦汁寫出來的信，打算送給俞苒。
不是告白信，寫的都是些無聊的內(nèi)容，無非就是怎么樣認(rèn)識到俞苒這個人的，或者是覺得你人性格很好，成績很優(yōu)秀，長得很漂亮……等等，亂七八糟。
沈溯洄心砰砰直跳，好像真得要向俞苒告白。
雖然知道俞苒這一天也會收到很多信，她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但沈溯洄就是緊張。
沒想到走出教室后，沈溯洄世界就在走廊撞見迎面走來的俞苒。耳根徹底紅了，心臟像是要蹦出來，然而看到此時俞苒明媚張揚(yáng)的樣子，沈溯洄立馬遜色得低下頭。
膽小鬼沉默不語，直到俞苒直視前方，與她擦身而過。
今天的俞苒扎著高馬尾，禮服到鞋子都是一身黑，很簡約酷酷的風(fēng)格，和以往的明媚松弛不大一樣。
不知道沈溯洄是不是被她的氣場震懾住，她將信攥在手心里，再沒敢送出去。
成人禮完成之后，學(xué)生們都在照相。
俞苒身為樟山的“出名人物”，自然是要被不少人拉著照相的。
大概要結(jié)束高中生活了，今天的俞苒很有耐心，臉上也一直掛著耐心的笑容。
沈溯洄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俞苒合影了一個又一個，自己卻遲遲不敢上前。
最終是俞苒注意到她，朝她招招手。
“你想和我合影嗎？”
“……”
沈溯洄很靦腆，她好像被嚇到似的低下頭。
俞苒也猜到她性格內(nèi)向敏感，歪著腦袋朝她笑道：“你過來，我想和你合影。”
“……”
這句話把沈溯洄驚到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腳底仿佛有千金重。
她慢吞吞地移過去，陽光灑在俞苒的臉上，將這個人照得無比耀眼。
走近一看，其實俞苒本身就是發(fā)著光的。
這大概是沈溯洄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她。
俞苒輕輕摟著她的肩膀，兩人看著鏡頭，鐘婉麗和俞浩威站在前方，用照相機(jī)將這一幕完美定格下來。
從開始到結(jié)束，沈溯洄都暈乎乎的，兩人都拉開距離了，她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你，你為什么，想和我合影”
良久，沈溯洄聽到自己滯澀的嗓音。
俞苒明媚地朝她笑道：“因為我覺得你的裙子很特別，你也很特別。”
“……嗯”
沈溯洄愣愣抬頭，撞入俞苒清澈堅毅的眼眸。
“你看，大家都是清一色的禮服配高跟鞋，只有你不一樣，另走一條路，很酷啊不是嗎？”
第50章 憶往昔·十四年冬
◎回憶完。◎
高考后沈溯洄在離家最近的電子廠兼職，打算給自己賺大學(xué)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
電子廠的工作很枯燥，日復(fù)一日的趕工流水線，工資六千，周日會有一天休息，其余沈溯洄都是住在宿舍里。
舍友們都是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的社會妹，看到這樣的乖乖女覺得很新鮮，第一天就對沈溯洄稱姐道妹。喊一聲姐，姐罩著你。
她們的私生活太亂，下班后還要翻墻去網(wǎng)吧通宵，和頭發(fā)五顏六色的社會哥談戀愛，抽煙……沈溯洄不愿與她們同流合污，所以被嘲笑、冷落甚至欺凌。
那段時間見不到光，過的日子那叫一個暗無天日。
她沒過過什么好日子，上學(xué)的時候起碼有江實落，有書讀，可以曬太陽。而不是現(xiàn)在，天還沒亮就趕到工廠，一路忙活到晚上六點天快黑了才出來。
今天周末，放假，江實落來電子廠找她，為了方便工作，沈溯洄摘去了笨拙的框架眼鏡，戴了透明隱形眼鏡，三年的時光，不知不覺她的臉型已經(jīng)長得十分好看了，皮膚也很細(xì)膩光滑，不化妝扎著馬尾辮的樣子很清純，很干凈。
江實落坐在電子廠對面的大肉面館，遠(yuǎn)遠(yuǎn)看著背著斜挎包跑過來的沈溯洄，愣了很久。
她站起身，兩人相對而立。
“等很久了嗎？”大概是見到朋友很興奮，沈溯洄笑得比以往更外露，去掉了以往的死氣沉沉。
江實落一時間看愣了眼，連話都忘記說了。
沈溯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問：“我臉上有什么嗎？”
江實落很快收拾好表情，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沒什么，我們打車吧，到市中心熱鬧點。”
“好。”
兩人坐在出租車?yán)铮ゎ^看的窗外，一向話多的江實落今天很安靜，這讓沈溯洄有點尷尬。
她湊過去小聲問：“你今天心情不好嗎？”
“沒有，我就是在想事情。”
沈溯洄問：“什么事情？”
江實落側(cè)過身，與沈溯洄面對面。
“沈溯洄，你有沒有想過填哪個大學(xué)？成績也下來了，過兩天就應(yīng)該去學(xué)校填志愿了。”
“我考得并不好……”沈溯洄低著頭，猶豫道：“我應(yīng)該去容市吧？”
“那么遠(yuǎn)……”江實落張了張口，“你可要考慮清楚啊，那地方偏遠(yuǎn)不說，環(huán)境也不好，也沒地鐵……”
“我知道，我算了下，我的分?jǐn)?shù)應(yīng)該夠容城師范學(xué)院……不管怎么樣，只要離開樟山就好了……”
“……”江實落想了想，點頭，“確實，你那個爸媽，還是離得越遠(yuǎn)越好。”
“嗯嗯。”
兩人沉默片刻，沈溯洄又忍不住問：“那你呢？你去哪里，你們……你們四人組都決定好了嗎？大學(xué)打不打算在一座城市。”
“我去警校，先看看北京吧，不行第二志愿上海……總有一個可以，至于俞苒，她穩(wěn)得了，京大，成績出來后都有不少這種高等學(xué)府的招生辦給她打電話……至于張恩蘭，她打算去國外留學(xué)，陸誘姍的話……應(yīng)該也會去北京吧？”
“……”
沈溯洄認(rèn)真聽著，那些“北京”、“留學(xué)”這樣陌生高貴的字眼從江實落口中流出來，與她所在的“電子廠”簡直天差地別。
即便這樣，她還是會在心里預(yù)估自己和俞苒的距離。
容市到北京……好遠(yuǎn)啊！
得坐飛機(jī)吧……
“那……杜秋言呢？”沈溯洄小聲問道。
“她啊……她考電影學(xué)院，也在北京，她這次高考超常發(fā)揮了，我估計也是俞苒教得好。”江實落一臉鄙夷，“俞狗對我就不會那么上心，因為太想和喜歡的女生在一起，居然手把手叫她考入211！！！”
說完還恨恨地“哼”了一聲。
“……”
沈溯洄坐著，感覺四肢都麻木變冷了。
“對了，她們在一起了。”
“……啊？”
“啊什么啊？”江實落看著她茫然的臉，“我說的是俞苒和杜秋言，你以為是誰”
“……”沈溯洄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她張了張口，嗓音不知何時已經(jīng)嘶啞，發(fā)不出一個聲兒來了。
“俞苒，俞苒真的追到她了……”
“嗯。”江實落嘆了口氣，“雖然我的確不太喜歡杜秋言，但奈何俞苒喜歡，祝她幸福吧！”
“……”
溫?zé)岬娘L(fēng)從車窗灌進(jìn)來，吹亂了她們的頭發(fā)，也吹紅了沈溯洄的眼睛，好在后面江實落很安靜，她們各自看著窗外，懷揣著各自的小秘密，下車前沒再和對方說過一句話。
她的想法和江實落一樣。
如果俞苒真心喜歡，那就祝她幸福吧。
杜秋言剛進(jìn)入大一，就開始半只腳踏入娛樂圈了，她憑借出色的美貌在一部古偶劇中眼壓女主，從此一炮而紅，粉絲漸漸多了起來。
這之后，她的資源也源源不斷，雖然都不是大女主，但都是很吸睛的優(yōu)質(zhì)女配角色。
有一段時間，沈溯洄記得自己每當(dāng)打開電視，換一個臺就能看到杜秋言。杜秋言好似一道魔掌，籠罩在她毫無生氣的人生中。
沈溯洄的身體開始不正常了，在大起大落的情緒發(fā)作后開始出現(xiàn)軀體化反應(yīng)，江實落叫她去看醫(yī)生。
沈溯洄從大一就開始兼｜職，工作幾乎占據(jù)了她所有的業(yè)余生活，讓她在這個綻放的年紀(jì)容不得半分喘息，她賺錢不僅要支付學(xué)費和生活費，還要看病。
終于在2018年12月31日，沈溯洄覺得自己熬不住了，腦海里生出很多大膽的想法。
她要花光所有辛苦得來的錢，然后在走投無路之時自｜盡。
那時候舉國都在迎接元旦，沈溯洄卻反常地收拾行李逃課，買了去往北京的機(jī)票。
機(jī)票花光了她的血汗錢，但她不心疼不后悔，她覺得痛快，有一種解脫般痛快。
她并不打算去打攪那個人，她只是太想她了，快忘記她的樣子了。
只要能夠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就好。
沈溯洄戴著厚重的圍巾，徘徊在陌生的校園，輾轉(zhuǎn)很多路，她的臉和鼻尖都凍紅了，迷茫之時手機(jī)消息提示音響起，她收到了江實落的生日快樂。
原來今天竟然是她生日。
那就將今天一個人的赴約當(dāng)做是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好了。
京大很大，沈溯洄覺得想在這里見到俞苒簡直是海底撈針，下午她坐在學(xué)校對面的咖啡館，咖啡館里裝修很藝術(shù)，老板是個男生，留著長發(fā)，穿著偏中世紀(jì)歐洲紳士風(fēng)，打扮得也很藝術(shù)。
她突然想到俞苒第一次見面跟她說，下次見面請她喝咖啡。
就在這時，所有的想法回光返照般應(yīng)驗，咖啡館的玻璃門推開，沈溯洄朝門口看去，死氣沉沉的眼眸終于透露出一絲生動。
俞苒長發(fā)及腰，穿著一身米白色的呢絨大衣，推開門摟著杜秋言走進(jìn)來。
沈溯洄眨了眨眼，忽視心中的刺痛，眼神直直窺伺著這個她朝思暮想了很久的人。
俞苒摟著杜秋言的肩膀，笑著和服務(wù)生交流什么，很快，她又摟著杜秋言坐到最里邊靠窗的位置。
沈溯洄看著咖啡師忙碌，直到做好兩杯咖啡，她才緩緩走過去，小聲問：“不好意思，這個是做給靠窗那邊22桌的顧客的嗎？”
“是的女士。”
“多少錢，我?guī)退齻冑I單。”
“……”服務(wù)生看她的目光有點疑惑。
“我是她們的高中同學(xué)，上，上了大學(xué)后大家的關(guān)系就漸漸疏遠(yuǎn)了……”沈溯洄語速很慢，也一直在卡殼。
服務(wù)生道：“沒關(guān)系，您慢慢說。”
“嗯，就是，今天看到她們倆感情很好，我很高興，但是不想讓她們知道，太尷尬了……”沈溯洄的嘴唇抖得不像話，“我?guī)退齻兏栋桑脝幔俊?br />
“好的女士，一共84，我掃您……”
沈溯洄看著斷崖式掉落的錢包數(shù)字，那種痛快又痛苦的感覺纏繞著她。
很快，她將手機(jī)揣進(jìn)兜里，漠不關(guān)心地走出咖啡館。
看一眼，就夠了。
俞苒，今天見到你很高興，2018年就要結(jié)束了，2019年快樂。
她坐在返程的綠皮火車上，翻開日記本寫下幾行字-
2018.12.31
陰轉(zhuǎn)小雨
第四個冬天，忍不住去了俞苒讀書的城市。
請了她們咖啡，她和杜秋言感情很好，希望她們可以一直這么好下去。
新的一年，希望俞苒健康快樂幸福，在沒有我的世界繼續(xù)發(fā)光。
希望她一輩子都嘗不到痛苦的滋味。
對了，晚上吃了京大附近的KFC，我點了兩百多的，一個人塞完了……吃得整個人都想躺在地上打滾。
小時候我媽買給東庭吃，東庭會悄悄留一點給我，奇怪，那時候明明感覺很好吃，今天為什么感覺一般般呢！
但是我還是覺得痛快，朝思暮想了很久的食物一口氣吃到撐的痛快！
我狼吞虎咽得像是個很久沒吃過東西的乞丐，番茄醬弄得臉上到處都是，有人偷拍我，我看到了，不過隨便他們嘲笑吧。
薯條很好吃，其它真的一般。
……-
后來，沈溯洄病情加重，被王蘭芝視為瘋子，誤打誤撞送進(jìn)精神病院。
出院后，沈溯洄的病由抑郁轉(zhuǎn)為雙向，除此之外還患了嚴(yán)重的精神分裂癥，總是會出現(xiàn)幻覺。
大學(xué)畢業(yè)后，沈溯洄開始創(chuàng)業(yè)，她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失敗，雨天咖啡館并不是第一家咖啡館。
失敗的那段時間她好幾次想過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最后將她從深淵里拉出來了除了江實落，還有一次又一次的幻覺。
畢竟，活著才有希望見到那個人啊。
直到雨天咖啡館投資成功后，沈溯洄的病也跟著好轉(zhuǎn)起來，轉(zhuǎn)眼間，她已經(jīng)獨自熬過了十四個冬天。
回想當(dāng)年學(xué)校咖啡館一面，沈溯洄也再也沒見到過俞苒。
她知道所有的有關(guān)俞苒的消息，都是從江實落口中得知。
俞苒戀愛，分手，去往美國。
沈溯洄一直當(dāng)一個故事在聽。
因為她覺得遇見俞苒早已是上輩子的事。
可沒想到在她的心冷卻麻木很多很多年后，雨天咖啡館的風(fēng)鈴響起，她就這么對上那一雙令她可遇不可求的眼睛。
從此冷卻十多年的心臟，重新開始翻涌、跳動-
……-
2029.12.31
多云轉(zhuǎn)雪
第十四個冬天，重新見到俞苒了，她每天都來喝我做的咖啡，今天她夸我漂亮，還約我一起跨年。
她送了我藍(lán)寶石眉釘。
她對我說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