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寧只覺得自己現(xiàn)在大腦沉的不行,后腦勺一墜一墜的疼。
就像是睡午覺睡多了的感覺,頭昏腦脹的。
“水……”時寧張了張嘴,聲音嘶啞的不行,像是有火在喉嚨里燒。
蹲在她身邊圍成了一圈的黑衣人聽到這話,連忙大聲開口道:“快快快,去給她弄點(diǎn)水!”
“二傻子,你趕緊去!”
時寧勉強(qiáng)睜開眼,看見一個黑衣人手上端著個用葉子別出來的杯子,里面兜著一小杯水。
乍一看很清澈的水里飄著一股淡淡的水腥味,肉眼都能瞧見里面漂浮著的不知名絮狀物。
時寧:“……謝謝,我好像不太渴了。”
她撐起身看一眼周圍,被她雇傭來的黑衣人們一個不少地蹲在她身邊,可能是太熱了,他們一個個都把面上的面罩扯了下來。
這年頭的細(xì)布不知道有多貴,他們這種殺手用來遮臉的都是那種粗硬粗硬的老土布,就這么在臉上壓半天,現(xiàn)在一個個的下半張臉都磨得通紅。
配上那一個個奸詐的長相,看起來更奇怪了。
時寧在雇傭他們之前并沒有見過他們的真容,初見面時他們這便是他們遮住臉的樣子,現(xiàn)在見到他們的長相,她還真愣了幾秒。
“各位一看就是干這行的!”時寧沖他們比了個大拇指。
“過獎過獎!”領(lǐng)頭人高興的不行,他笑起來顯得那張原本就奸詐的臉更奸詐了。
周圍其他的黑衣人們也都一個個不好意思的笑了出來,聽聲音倒是挺憨厚的,只是配上那么一張臉,明明是不好意思的笑,倒是被襯出了一股子憨里藏奸的陰狠感。
“客人,你還是第一個這么夸我們的呢。”其中一個看起來高興的不行,“我這長相總是找不著活干,要不是老大帶著我干這行,我能把自己餓死。”
“我懂的,我懂的。”時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容易啊你們!”
個個看上去手上都沾著七八條人命,但又是那種看起來沒什么本事,純靠陰謀詭計坑害別人的長相。
誰能想到這群人到現(xiàn)在連一個人都沒殺過呢,根本沒人雇傭他們,這回也算是他們的人生第一次了。
“沒想到你們居然還會把我救出來。”時寧說到這里有點(diǎn)感動,“我還以為我們就是純粹的金錢關(guān)系呢,沒想到你們居然……”
“夠義氣!”時寧大力拍著領(lǐng)頭人的肩膀,“我都明白的,我們不只是簡單的雇傭關(guān)系,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生死之交了!”
【怎么就突然生死之交了,擱這唱戲呢?】
——別打岔,我身上帶的錢不夠尾款,不扯點(diǎn)關(guān)系他們把我殺了怎么辦?
時寧面上不露聲色,仍舊一副感動的表情:“你們對我的幫助我都記在心里。”
確實(shí)只是為了尾款,怕時寧死在那拿不到錢的領(lǐng)頭人:“……是,是這樣嗎?”
“老大,我還以為你只因為她錢還沒結(jié)完,所以才這么拼命救人呢。”一個小弟看起來感動的不行,“我沒想到你是這么一個有底線的人!”
“是啊,老大,我收回以前罵你死要錢的話!”
“說起來,我雇傭你們也是希望能給各位一個機(jī)會。”時寧嘆了口氣,開口道,“你們不知道,當(dāng)時中間人大力向我推薦其他人,但我一眼就瞧中了你們。”
“我當(dāng)時就拍板說,我只雇傭你們這個團(tuán)隊,要是換人就不付錢!”
“現(xiàn)在看來我的眼光沒錯。”時寧敬佩的看著眾人,“雖然當(dāng)時中間人跟我說你們一次任務(wù)都沒接過,說你們很廢,只會些花拳繡腿。”
“但我覺得各位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時寧震聲道,“所以我以一流殺手的價格雇傭了各位,中間人說要給我一個便宜價格我都拒絕了,低價不是侮辱了各位嗎!”
“我絕不允許我看中的人才得到如此待遇!”
時寧這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黑衣人們一個個眼眶泛紅,精神振奮。
“沒,沒想到小姐你這么欣賞我們。”
“是啊,我們一直接不到任務(wù),家里都快掀不開鍋了。”
“這就是那什么讀書人常說的,知遇之恩,是吧?”
“大哥,你說是吧?”
原本只是擔(dān)心尾款的領(lǐng)頭人逐漸挺直腰背:“對,對呀,什么尾款不尾款的都不重要,我們這一行的,怎么可能扔下雇主不管呢?”
“就是把我們的命全丟在那,我們也一定要保證你活下來!”
“說的好!”
小弟們紛紛鼓掌,滿眼崇敬的看著自家大哥,不愧是大哥啊,說話就是有水平。
“這怎么能行呢?”時寧連忙擺手,“尾款肯定是要給的。”
“我手上銀子不多,到鎮(zhèn)子上了我去錢莊里取點(diǎn)錢,放心,我不會讓你們白干的。”眼見把尾款的事短暫糊弄過去了,時寧默默松了口氣。
“對了,尾款多少來著?”
“每人十兩銀子,跟定金一樣,還有身上這身衣服的租金也要給一下,租一次100文,押金交了半兩銀子,大木頭和二傻子身上被砍破了,修補(bǔ)費(fèi)得再加一點(diǎn)。”
領(lǐng)頭人很感動,但報價的速度也不慢,嘰里呱啦說了一大串。
他們這群小嘍羅哪兒能置辦得上這么一身專業(yè)套裝,幾個月都用不了一次的,買一身多浪費(fèi)啊。
這都是做之前租來的,要是中途破了,沾上血了,那還得扣錢呢。
“什么?”時寧大驚失色,“我定金給了五百兩!”
“什么?”一眾人們大驚失色。
“這是被貪了多少啊?”時寧震撼,好一個“中間商賺差價,你們以前也是這樣的嗎?”
黑衣人們陷入沉默。
以前……他們以前根本沒接到過活。
本來以為的大額尾款瞬間縮水,時寧連忙從荷包中摸出兩張銀票。
“這么一算,其實(shí)我身上的錢勉強(qiáng)還夠給你們尾款,但是……”她話頭一轉(zhuǎn),“我怎么能用這么低的價格欺辱你們呢?”
“雖然那中間人騙了我,但我覺得各位英雄就值這個價,之后我還是按我和中間人商量的那個錢付給你們!”
“你們值得!”
漢子們開始抹眼淚了,他們居然也能被人賞識,怎么突然就這么想哭呢?
“眼睛好酸,鼻子也好酸,這就是感動嗎?”壯漢抹眼淚。
在一旁扒拉篝火,不小心加了根濕柴,導(dǎo)致濃煙滾滾,把自家兄弟們都熏哭了的二傻子:“……對,就是感動。”
“不用了。”領(lǐng)頭人突然開口道,他突然覺得除了錢財以外,自己也應(yīng)該有一點(diǎn)其他追求,“為了你這番話,多余的錢我們不要,你欣賞我們,我們也不會坑你。”
“不用到下一個城鎮(zhèn)了,等天亮了我們就分道揚(yáng)鑣吧。”他強(qiáng)忍心痛開口道,要是等對方到城鎮(zhèn)后取了錢,他怕自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既然如此,是早點(diǎn)分開比較好。
“這怎么能行呢?”時寧當(dāng)即開口道,語氣中帶著強(qiáng)烈的抗議,“你們救了我,你這是讓我忘恩負(fù)義呀!”
關(guān)鍵是,這周圍荒山野嶺的,要是分道揚(yáng)鑣了她一個人怎么活呀?
“你不收這錢就是瞧不起我!”時寧說出經(jīng)典臺詞。
領(lǐng)頭人什么時候聽過這種話,當(dāng)即愣住了:“這,這……”
“我把你當(dāng)朋友,跟我這么生分干什么?”時寧乘勝追擊。
“再說了,錢也不單單是給你的,是給咱們兄弟的,推什么啊?”
時寧發(fā)動最后攻擊:“是不是嫌錢少?”
黑衣人們面面相覷,突然有種不收錢就犯了王法的感覺。
“唉。”領(lǐng)頭人抹了把臉,“沒想到大妹子你也是性情中人,你把我們當(dāng)朋友,我們自然不會辜負(fù)你的好意。”
“老三,把家伙事拿出來!”
時寧一頭霧水的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眾人,這是要干什么?
刷!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寧手上突然被塞了一杯酒。
她瞪大雙眼,這酒哪來的?
怎么突然就給她倒酒了?
“今天我們大家庭里又多了一個新人。”領(lǐng)頭人大力拍著時寧的肩膀,“她,從今以后就是我們小妹了!”
“對了,你叫啥?”
“……時寧。”時寧愣愣的開口道。
“好,以后咱們就是兄弟,我就是你大哥,我叫鐵元寶,這是大木頭,這是二傻子,這是……”
“以后咱們就算是一家人,來,喝!”
看著眾人嚴(yán)肅的表情,時寧稀里糊涂的喝下了這杯所謂的結(jié)義酒。
咦,好酸。
她和眾人約定好了跟他們一同順路回老家——這群人本就準(zhǔn)備在做完這次任務(wù)后回老家安頓下來,此時正在前往他們老家的路上。
“對了大哥,你們老家在哪兒呢?”時寧把那酸的要命的酒偷偷倒掉,若無其事的開口道。
鐵蓋子爽朗一笑,“在常寧城呢。”
時寧:???
時寧:!!!
————————
時寧坐在車上,此時她的好大哥悠閑地駕馬。
這群人窮地恨不得把自己賣了,自然不可能有錢買馬車,這馬車是時寧弄來的。
在確定目的地是常寧城后,時寧很高興,畢竟云凝也會去常寧城。
只是路途遙遠(yuǎn),光靠腿走她估計會死在半路上。
系統(tǒng)商城里不能直接兌換銀錢,但買點(diǎn)其他東西還是可以的。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里——
“大哥,我發(fā)現(xiàn)了一輛遺棄的馬車!”時寧拉著人拐進(jìn)山林,指著不遠(yuǎn)處連一絲劃痕都沒有的馬車,沖著身邊的人驚喜開口道。
眾人:“什么!”
一群人喜滋滋的摸了摸馬車,當(dāng)即催促時寧上車,他們則是充當(dāng)人力車夫拉著時寧走了好長一段路。
過了半天,時寧自稱要去找點(diǎn)食物的,過了一會,她驚喜地拉著兩匹馬跑了回來。
“大哥,我發(fā)現(xiàn)了兩頭野生的馬!”
眾人:“什么!”
一群人喜滋滋的摸了摸馬,開始五人一批次輪流上馬車歇腳。
又過了兩天,自稱要去打水的時寧又一次驚喜的跑了回來。
“大哥!”
鐵元寶條件反射站了起來,“你又撿到什么了?”
他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震驚,到現(xiàn)在變得有些麻木了。
沒天理了啊,這他媽又不是撿蘑菇,怎么一趟就能帶點(diǎn)東西回來。
他也去過啊,怎么他連蘑菇都找不到一朵?
這其中必然蘊(yùn)含著某種他看不透的玄學(xué)。
時寧喜滋滋的開口道:“看,一輛板車!”
鐵元寶故作鎮(zhèn)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小妹,你干得很好。”
“太好了。”二傻子高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能上車歇著的人更多了,來,咱們抽簽選一下誰去拉板車,誰在板車上坐著。”
“不用了。”時寧轉(zhuǎn)頭,指向前方,“看!兩頭野生的牛!”
鐵元寶:……什么麻木不麻木的先放一邊,他還得再震驚一下。
弟兄們可沒他那個想法,早就喜滋滋的上前去把牛牽回來,套在板車上。
“小妹,你運(yùn)氣真好哇,總是能撿到好東西。”
“就是就是,繩子都套好了。”二傻子高高興興的開口道,“這簡直就是專門為我們準(zhǔn)備的。”
“不知道是哪家丟的。”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連個人都看不見,我看這就是野生的!”二傻子理直氣壯的開口道。
就算不是野生的也絕不是普通人家里養(yǎng)的,瞧這油光水滑的,身上兩個壓痕都沒有,一看就沒干過活。
“你去牛身上留個記號,免得以后咱家的牛跑了找不回來。”
有了代步工具,一群人再也不用苦兮兮的步行全靠走了,個個蹲在車上,兩個時辰就換一個人出去趕車。
真正放松了下來,時寧也有心思去考慮之前遇上薛普的事情了,她用手肘懟了懟蹲在他身邊的鐵元寶。
“大哥,有個事我想問一下。”
“小妹,你說。”
“你們當(dāng)時為什么沒暈?zāi)兀俊睍r寧抬手比劃,“那人丟了個藥瓶子,其他人都倒了,我當(dāng)時也暈暈乎乎的,你們是怎么帶我跑出來的?”
時寧當(dāng)時頭腦昏沉,對鐵元寶給她喂藥的事情只留了個大概的印象,這兩天忙里忙外的找代步工具,早把這事拋在腦后了。
現(xiàn)在想起來就覺得奇怪,這群小混混身上怎么會有厲害的解藥?
鐵元寶對此十分自豪:“這可是二傻子的絕活,他外號賊不走空,我們當(dāng)時跟那群人打起來的時候,他是一刀都沒動,就擱那偷東西呢。”
二傻子聽到他們談?wù)摰脑挘B忙湊了過來:“是啊是啊,我這手功夫可不是蓋的!”
他滿臉驕傲:“靠著我這一手功夫,那大牢里我進(jìn)去過四次!”
“你還能潛入牢獄。”時寧有些驚訝,畢竟這群人看起來怎么都不像是能避開官兵潛入大牢的人。
“怎么可能?”二傻子當(dāng)即反駁,“我是說靠這一手功夫,我被抓進(jìn)去過四次。”
時寧:……
所以你剛才在驕傲些什么啊?
“大哥大哥!”趕馬車的人大聲開口道,“我看見城門了,要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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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常寧城快到了。”十一單膝跪在顧淵身邊。
他忍不住開口道:“常寧城疫患將起,大人為何要親自過來呢?”
他們的計劃里,常寧城的確是極其重要的一環(huán),但也沒有重要到需要讓顧淵親自涉險的地步。
他此番前來,實(shí)在是危險。
顧淵沒有回應(yīng)他的話,只是開口道:“時家那邊有消息嗎?”
“時家近日在準(zhǔn)備時小姐的喪事。”十一開口道,他抿了抿唇,知道自家大人話中的重點(diǎn)并非指時家,而是指已經(jīng)失蹤了有一段時間的林安樂。
按原本的計劃,在伏擊云凝之后,“時小姐”會喪命在這次行動中。
林安樂則是脫身回到組織中,可自那日起,他們再也沒有得到過她的消息。
顧淵當(dāng)日便派了人去調(diào)查。
到了現(xiàn)場,卻只見到了一地血跡,深入調(diào)查,查到了二皇子下手的痕跡。
地上好些空了的毒藥瓶,周圍的叢林里偶爾也能見到一些被刀劍刺死或是中毒身死的尸體。
無論他們怎么擴(kuò)大調(diào)查范圍,都沒有尋到林安樂的痕跡。
十一疑心她可能已經(jīng)喪命在了他們不知道的地方,二皇子派出的人武力不凡,林安樂自然沒那個能力抵擋,而她雇傭來的那些人……先不提他們能力不佳的事。
當(dāng)時如此劣勢,只是金錢雇傭的關(guān)系的他們怎么可能豁出命去保護(hù)她?
顧淵得到消息一言不發(fā),沉默許久之后只扔下了一句,把林安樂帶回來。
無論是活人還是尸體。
自那日之后,顧淵和二皇子之間的聯(lián)系更少了,以前他便有些不耐煩二皇子的蠢相,只如今這不耐煩之中,似乎又添了些別的意味。
十一不敢妄加猜測,只加大人手尋找那不知道是否存活的人。
近日,二皇子幾番催促,希望他們能為他對常寧城的計劃添一分助力,顧淵瞥了一眼那筆墨中掩蓋不住急躁的信件,隨意扔出去讓十一燒了。
十一原本以為自家大人不會再對常寧城相關(guān)的事情上心,可前兩日顧淵卻突然變了主意,親自動身前往常寧城。
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似乎是在看了探子傳來的那封信之后。
那是常寧城中的探子傳來的信——云家大小姐云凝在常寧城中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