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此生再無分離……
他一聲聲地質問她, 為何要自焚于未央宮。饒是如此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想不通,他萬般寵愛、捧在手心的皇后,怎么會死在未央宮大火之中呢?
回應他的是少女的沉默,以及混雜淚水的纏吻。
她沖動地、毫無章法地吻他, 手心貼合男人臉頰, 任由苦澀淚水侵入唇齒之間, “蕭歧, 我錯了”
微弱的嚶嚀聲從她口中溢出,“我早就后悔了, 上一世就后悔了”
她一雙手臂轉而緊緊環抱住男人炙熱身軀!緊得仿佛要將兩副身軀融到一起!
“我不該善惡不分, 我不該因為瞿氏而恨你那么多年,也不該為了父兄而與你決裂”
“可等我終于醒悟過來時,卻聽到了你的死訊,我也活不成了”
男人不動如山,聽著少女聲聲哭訴,感受著她如同藤蔓一般纏裹他的身軀, 夜漸深了,她仍是一直哭, 一直哭, 淚水仿佛流不盡似的, 上一世那個倔強的、壞脾氣的皇后不見了。
他一直毫無反應, 郁稚心中越來越彷徨,或許她的哭泣她的懺悔,在他眼中不過是另外一場欺騙?
他這樣想也無可厚非,畢竟她是如此卑劣的女人。
郁稚漸漸將人放開,兩人相對而坐,她哭得狼狽, 一雙美目濕潤通紅,怯怯地望著他。
她覺得自己在皇帝眼中就是像跳梁小丑。
“重生回來以后,你一直央求朕饒了你那些臣子們,戚離江一城”他淡淡開口,郁稚感覺自己越發無地自容。
“但朕有時候會想,誰來饒恕朕呢?”
郁稚困惑皇帝的意思。
蕭歧頓了頓,似乎知道現在與她說這些,她腦子會越發混沌。
“你說你錯了重生回來以后,朕一直在等你這句話。”
啊?郁稚眸光顫動,所以他有在認真聽她的話,不把她所說的當笑話?有了這般回應,她的心情也似雀鳥飛躍起來。
“疼不疼?”皇帝輕攥她纖柔手腕。
“啊?不疼的!我手上的傷、”
皇帝眸光認認真真瞧著她,“朕問你前世在未央宮、疼不疼?不許撒謊騙朕。”
她搖搖頭,“不疼。”前世的記憶模糊了,疼痛也記不清了,記不清了,那就算做不疼了。“你呢?你前世在戰場上是不是很疼很疼?”她說這話時,止不住地哭腔,淚水又滑落了,萬箭穿心,必定是很疼的。
蕭歧頭一次知道,不可一世的妖后也會有這么多的眼淚。
“朕也不疼。”他用耳語般輕柔聲音回應她,唇瓣一點一點吻掉她下頜的淚水
兩個倔強的靈魂,兩副炙熱的身軀就此纏綿相擁,恨不得將對方揉進自己骨血
隨后的時日郁稚一直留在皇帝寢宮安靜養傷,不同的是他每一夜都回來。
皇帝下了罪己詔,稱自己年少時嗜戰不理朝政,不是一位明君,又說皇后年輕,并未成為天下女子的表率,總之長長的一篇,最后承諾將來必定勤于朝政、仁慈愛民,皇后也會擔起國母之責。
朝堂上大刀闊斧地整頓,皇帝更是禁了后宮一切歌舞玩樂,有要將皇宮內苑變成一座牢籠的架勢,而牢籠里只關他與皇后兩人,這就是他向天下人謝罪的方式。
皇帝下令李檀等妃嬪移居行宮。
李檀自然不愿,“臣妾是陛下的妃嬪,哪有陛下還在宮中,臣妾則去行宮享樂的道理?!”
蕭歧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可李檀太固執。
蕭歧:“這兩年你掌權治理后宮,能力卓絕,像你這樣的女子不應該被困囿于宮中。朕允你去行宮,其實你是自由的,天地之大,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陛下是什么意思?!”李檀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她為妃這么多年,皇帝從來、從來都沒有把她當做過他的女人,“陛下不要臣妾了么?”
皇帝沒有多言,只是留下一句,“這座皇宮里,其實一直都只有朕與皇后兩人。”
皇宮里當然不止帝后兩人,皇帝是在告訴她,他的眼里只容得下郁稚這個皇后,再無旁人了。
這樣的話最是傷人,可若不是這般傷人的狠話,李檀如此執拗之人是不會放手的
這番話是在皇帝寢宮說的,隔著厚厚的幕簾,郁稚躺在龍榻上養傷,她自然一字不落地全聽進去了。
郁稚想著若她是李檀,必定會狠狠敲皇帝一筆銀子,然后遠走高飛,逍遙快活去!!!
只是正這么想著,皇帝就進內室了。
“都聽見了?”
“唔”
“罪己詔下后,朕決意不再耽于聲色,往后內苑不會有任何歌舞玩樂,衣食住行皆會很簡樸。李檀會離開皇宮,你呢,皇后想離開么?”男人揶揄。
前幾日還抱著她不松手,這會兒是什么意思?
“若我說我要離開,陛下真會放我離開?”
男人神情更凜冽幾分,又問一遍,“你想離開么?”
“不離開,我陪著你。”少女巧笑倩兮,湊到皇帝面前緊緊抱住他,“不是你說的么?宮里只有我跟你兩個人。你不必試探我,若我說要離開,你的神情必定要殺人了。你那份罪己詔里,有你自己,還有我,我也是罪人,我也要贖罪的,不過你是向天下人贖罪,而我則向你贖罪。罪名弒君,時長一生。”
男人神情稍稍緩和。
郁稚有些得意,“不過你那份罪己詔里,包不包括禁色啊?那我不太可能辦得到。”
“少油嘴滑舌。”皇帝正經與她說話,“前世你我都做得不好,于天下人有罪!”
皇帝:“從今往后,朕開始學做一位圣明的君王,而你也要當一位賢明的皇后。”
郁稚不笑了,她聽得認真。
皇帝:“朕與你從此不踏出皇宮半步,一生困囿于皇宮。尤其是你,皇后,你的心性實在不好,前世朕是領教過的,從現在開始你要學習功課,熟讀四書五經,做不做得到?”
郁稚認真點頭,“臣妾做得到。”
蕭歧:“你是享樂慣了的,但這一回朕是認真的,你不許動不動就發脾氣,將朕關在寢宮外。”
“我不會那樣了,我發誓。”
“也不許一言不合就偷偷離開皇宮,不許抱怨宮務繁雜就甩給朕!”
“不許動用私刑,用陰謀詭計耍手段,做任何事都要光明磊落,叫那些言官無可指摘!”
“臣妾知道啦”
皇帝同她說了很多話,給她定了許多條規矩,總而言之就是他們兩人都要朝著明君賢后的路上走,絕對不能再走歪路,重蹈覆轍,不能再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暴君妖后!
皇帝如此整改后宮,最終的結果就是,這一年年關,宮里有些冷清,皇帝撤了歌舞,年夜飯也命御廚精簡了。
蕭歧可不覺得冷清,他在邊疆時除夕夜也是與將士們喝過酒然后獨自在營帳獨自度過。
兩人飲了些酒,也沒有一道守歲的打算,只是彼此承諾,明年都要勵精圖治,為著明君賢后的好名聲而努力!
郁稚倒是不在乎妖后的名聲,皇帝似乎對前世暴君的稱呼很不喜歡。
郁稚:“其實陛下上一世率軍打仗,開疆擴土,怎么能算暴君呢,這怪我,你暴君的名聲怪到臣妾頭上吧,都是叫臣妾給連累的”
真實的郁稚鮮明活潑,所以哪怕后宮削減了不少人,皇帝還是覺得每日都很吵鬧。
皇帝抿了口酒告訴她:“朕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郁稚:“”
寢宮里暖融融的,郁稚命宮女們早早退下了,好去吃年夜飯。酒過三巡,郁稚不知怎么的就坐到皇帝懷里去了,橫豎四周沒有人,郁稚就這么時不時地小酌一口,與皇帝說著話。
“朕想起有一件事沒有問你。”皇帝凝視著她,神情認真幾分。
郁稚點點頭,“問吧。”橫豎她在他面前沒有秘密了,也不心虛,問什么她都能答上來!
蕭歧思慮過后才開口,“前世的最后你不是懷孕了么?”
郁稚剛吃了個花生米,神情頓時就凝住了,筷子還在唇邊,“嗯”
“李檀告訴朕,你落了那個孩子?到底有沒有?”君王眼底流露心疼,想著若她沒有落那個孩子,那是不是與她一道葬身火海,如此一來豈能叫他不更心疼她。
郁稚:“”
“你實話告訴朕,不許說謊。”
郁稚尷尬笑笑,這個那個唔
“既然陛下一定要知道,那先說好,你不許生氣。”
“所以是落了那個孩子是么?”事到如今,皇帝也不怎么氣她了,哪怕是這個答案,他聽聽也就不計較了。
郁稚笑得諂媚,“我自然是騙你的,我沒有懷孕,那個時候我們兩人勢同水火,我怕你殺了父兄,又來收拾我,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她話還沒說完,皇帝面上又浮現怒色。
“郁稚!”
“朕一生都不會原諒你!!!”皇帝脾氣養得再好,也總能被她輕易激起來。
郁稚嚇得跳開,“我說了實話你又不高興!”
隨后的時日郁稚叫苦不迭,皇宮真成一座牢籠,皇帝鐵了心要自苦,約束自己約束她,將自己與她一道關在這座牢籠里,她每日不是被逼著念書,就是幫皇帝處理政務。
然而郁稚離不開,像她這樣的人需要這一座牢籠,這一副鐐銬,需要禁錮得她喘不過氣的洶涌愛意。
皇帝困她大半年之后,郁稚的目標壓根不是討什么賢后名聲,她只想忽悠蕭歧與她一道去皇城里的天醉樓吃招牌菜,尚未成功,暴君可固執了,但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歲月悠長,暴君將他自己與妖后鎖在這座樊籠,而她也將用這漫長的一生來贖前世的罪。正如寢宮中那臺盞最精致華麗的宮燈,燈芯交織纏綿,二人此生再無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