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塵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已經(jīng)變成了隨風(fēng)飄蕩的蘆葦一般,一時沉底,一時又飛起,而牽動著它的,不過是姜千尋隨口的一句話。
她只覺得自從遇見對方之后,自己的心情總是焦躁,入定也變得難了些,手邊明明做著其他的事,可心卻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想不出結(jié)果,又開始懊惱不已。
這種時候,她就開始渴望下廚。
下廚對別人來說,是個有些繁瑣,吵鬧,油煙嗆人的麻煩事,可于她卻不是這樣,每次把食材洗凈處理碼盤的過程,都能讓她的心情平靜下來,在這個過程中,她可以什么都不想,進(jìn)入到一種無我的狀態(tài)。
她第一次境界突破,就是這么來的。
于是她起身道:“你先休息一會,我去做飯,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姜千尋啊了一聲:“時間還早呀師尊。”
“早點吃了就可以早點休息。”沈卿塵道:“如果沒什么特別想吃的,我就隨意搭配一些應(yīng)季的菜。”
“好!”姜千尋應(yīng)了一聲,本能地想起來幫她打下手,又想起對方不喜歡被打擾,就這么躊躇間,人已經(jīng)走了出去。
房間又恢復(fù)到了安靜的黑暗。
姜千尋躺在地上,略揚起頭,就能夠看到漫天星辰,她仔細(xì)地辨認(rèn)著星座,大多都辨認(rèn)不出,心卻漸漸沉了下來——這大概是三年來第一次,她感覺到閑適與安寧。
不,不是三年,而是二十多年。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在校時要拼命學(xué)習(xí),出社會要努力打拼,人生奔忙了數(shù)十載,從未有過哪怕半日的停歇。
即便是休息的那天,腦子里也要想著明天還要上課,放國慶旅游出門,也是特種兵似的快速瀏覽,不知什么時候,所有事都要有它的正面作用,否則就是浪費時間,被一根名叫未來的胡蘿卜吊著,她好像個永遠(yuǎn)都不能停歇的機器,一直到了今日,她不得不停下。
不能動用靈力,就不用拼命修煉,唯一需要做的事就只有躺在露臺上,聽著外面師尊隱約切菜的聲音,等待時間從自己頭頂掠過。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大概是幾歲的時候,她從漫長的午睡中醒來,揉著眼睛出門,就看到正在忙碌的媽媽,和坐在沙發(fā)上看書的爸爸,他們對她露笑,問她怎么睡了這么久,要不要上廁所。
她搖頭,媽媽走過來抱她,往她嘴里塞了一塊冰糖,那時候,她應(yīng)該還沒上幼兒園,父母還沒有把她當(dāng)成是爭光的工具,她只要好好睡覺吃飯,就可以得到夸獎。
那是她記憶里最輕松的時候。
現(xiàn)在的感覺,有點像是那時候。
她聞著空中馨香的,和師尊身上有些相像的味道,慢慢閉上了眼。
……
等沈卿塵進(jìn)來叫她吃飯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睡熟的姜千尋,這人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已經(jīng)從席子上滾落到露臺上,且睡相奇絕,頭發(fā)蓬亂。
這樣看起來,就更是毛絨絨的了。
沈卿塵蹲下身,盯著她看了一會,覺得對方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熟,便伸出手偷偷在頭上摸了摸,那是種很奇怪的觸感,有點像在撫摸什么帶毛的小動物。
她不敢用力,只輕輕摸了兩下。
睡著的姜千尋很可愛,偶爾會嘟噥出句什么,她湊近去聽,發(fā)現(xiàn)是“白鶴打包帶走多少錢一只”,還有“月亮上開采的冰糖怎么是黃色”。
沈卿塵聽不懂,卻也覺得有趣。
她聽了一會,見對方總算不再說話,便輕咳了一聲想把人叫醒,但至此她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怎么稱呼對方。
千尋?徒兒?
感覺都有點難以啟齒。
她們還沒熟到可以叫名字的地步,可要是叫全名,又顯得有些生疏,她沒收過徒弟,也不知別人是怎么叫的,總不能喊“喂”吧?
猶豫的當(dāng)間,姜千尋卻是有所感應(yīng),醒了過來,她一睜眼,就看到師尊靜靜地坐在她面前,好像想叫醒她,又不舍得把她叫醒。
溫柔到讓她幾乎想落淚。
師尊,真好啊。
她立刻一骨碌坐了起來,誰知頭突然暈了一下,差點撞到師尊額頭,她忙幫其摸了摸,問有沒有撞到。
沈卿塵本能是想往后退的,但跪坐的姿勢很難退,只得任由其在自己額頭上摸了摸,對方的手暖暖的,被遮擋的目光里,不由有了微微的暖意。
“沒事。”她輕聲道。
“抱歉,師尊等很久了?”
“沒有,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
想了想,沈卿塵還是說出了這個問題,反正遲早是要解決的,不如當(dāng)下就先商量出個結(jié)果。
“師尊怎么稱呼都好啊。”姜千尋道:“其他長老都是直呼我的名字。”
“……”沈卿塵想說自己和別的長老畢竟還是不同,又想起對方也不是她的親傳,猶豫半晌,道:“那就叫你千尋吧。”
姜千尋立刻立正答到:“弟子在!”
不知道為什么,沈卿塵好像能看到她身后不停搖晃的尾巴,白天的那些懷疑在這一刻一掃而空,姜千尋并沒有因為話本的事態(tài)度發(fā)生改變,看起來也沒有半點心虛和遮掩。
大概,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這個念頭起來的剎那,她心里松快許多,但也有些空落落的,嘴邊說出的話卻是:“走吧,飯已經(jīng)做好了。”
飯畢,兩人各自回房。
姜千尋因為睡足了,不知該做什么,不由自主起來翻開課本開始復(fù)習(xí),這也是她的老習(xí)慣了,左右沒有其他事好做,說是找點愛好,也不是一時半會培養(yǎng)得出來的。
而沈卿塵看到她那邊的燈仍亮著,也睡不安穩(wěn),便披衣起身,想著送點什么夜宵過去。
最后,是做了一碗紅棗姜茶。
夜涼,喝點這個可以暖身。
等她敲開門的時候,姜千尋只穿著一件里衣,少女挺拔的身體在燭火的反射下顯得既蓬勃,又曲致,她有些不知該把眼睛放哪里,剛要退身回避,對方就開了口。
“謝謝師尊送夜宵給我,對了,師尊能教教我嗎,還有些問題,白天沒太聽懂。”
姜千尋沒看出她的不自在,反倒邀請她進(jìn)去,沈卿塵想拒絕,想說明天再說,但口中說出的話卻是——
“……好。”
門被輕輕闔上,微風(fēng)吹過,將燭火搖了幾搖,兩人的身影也被吹得晃在一起,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