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的氣息充斥著這片區域。
來自普通世界黑暗的彼端,由人心的縫隙誕生而出的欲望化作詛咒,它深知人的弱點,并以此為樂。
他操控信徒成為劊子手,同類相殘,他們心甘情愿。
“我做的都是你情我愿的買賣,僅僅因為我是咒靈,就該死嗎?”
小木屋內。
櫻田熙從男人的辦公桌抽屜里翻到一個長錐,雙手緊緊握住。
趁著男人被麻生太太纏住的空隙,握起長錐刺傷他的手腕手筋,在他吃痛時,迅速抄起長錐將男人的腳掌釘在地面。
但她的力氣很弱,力道有限,扎穿了男人的腳卻沒有將他釘在原地,僅靠人體醫學讓他暫時失去一半的行動力。
男人吃痛哀嚎,目眥欲裂。
“神啊!神!你為什么還不出現!居然讓這兩個愚蠢的東西來打擾我為您辦事!”
櫻田熙避讓不及,被扼住脖頸壓在地上,后腦勺磕在地面,藍色長發被壓在身后,頭暈目眩,櫻田熙大口喘息,但突如其來的束縛令她呼吸困難。
男性的力量天賦遠超于櫻田,傷了一只腳和一只手也能把櫻田控制在身下,逐漸奪取她的生命。
一只手肘壓著她的鎖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頸。
櫻田熙從未像此刻清晰的意識到男性的力量天賦是多么不公平。
他的血弄臟了櫻田的臉,猩紅的液體順著她的下頜滑落,她掰不開男人的手。
麻生太太身形飄忽,顯然也已經失去了力量,只在那干啞的哭泣著。
櫻田熙眼前逐漸模糊。
有一分鐘了嗎?
伊達航和佐藤美和子也快到了。
就算此時窒息休克,及時急救的話也能重新活過來。
他的力氣太大了,櫻田熙手指酸軟,放棄抵抗,她閉上雙眼,唯有恐懼顫抖著的身體和長睫昭示著她其實并沒有她以為的那么鎮定理智。
她也會害怕,怕得要命,她無法抗拒自己的本能。
求求了,你們快來吧,隨便是誰也好……快來吧。
如同命運在回應櫻田的召喚,下一秒響起一道陌生的如清泉般清朗的少年聲音。
“放開她。”
短促的音節,快速而果斷的說出口。
脖頸上如鋼鐵般桎梏她的手陡然一松,整個人一輕。
得到求生的可能,櫻田熙立刻急切的汲取空氣,手腳并用從男人身下爬出來,一直靠到墻邊,櫻田才抱緊自己,面頰因為快速的喘息而泛起不健康的緋紅,皮膚越白,那抹紅越鮮艷濃烈。
有點脆弱,又楚楚可憐,一直清冷的如同高山之巔白雪的女孩,突然展露出不為人知的一面,可惜,最該看到的人卻不在這,最該保護櫻田的人不在這。
櫻田熙壓抑著哽咽,強行將對危險的本能控制下去,那雙震顫的隱含懼意的金色眸光望向對面。
卻看到那一日的白發少年。
男人在他手中毫無反手之力,他將男人雙手反剪控制在地面上,對櫻田來說如小山般不可撼動的男性在他手里仿佛弱雞,狗卷棘用繩子將他的手腳捆住扔到一邊。
如此簡單,卻差點要了櫻田的命。
他滿身的血,不知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白色的短發發梢滴著不知名的液體,粘稠又散發著不詳的氣味。
高高的衣領敞開著,卻在回頭看向櫻田熙時,迅速拉緊拉鏈,下半張臉藏在衣領下,只有一雙瀲滟神秘的紫瞳和櫻田對視。
他沒說話,走到櫻田熙面前,半蹲下來,伸手準備檢查櫻田是否受傷。
他很危險,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身上散發著令人不適的氣息,這讓感知能力異常敏銳的櫻田熙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謹慎和戒備。
櫻田熙下意識避讓開來,少年的手停頓在半空,被拒絕后稍微有點局促懊惱的收斂自己。
他好臟的,手上還有咒靈的血。
不怪小姐姐拒絕他。
“你為什么不殺了他?就像上次你在那條巷子里做的一樣。”
身為就職于警視廳的人,居然問出這種問題。
狗卷棘感到意外,靜靜的望著她。
“你明明會說話,我聽到了,之前為什么用便簽本?”
“你要殺了我嗎?”
疑問來自于未知,狗卷棘身處于櫻田熙不曾接觸過的世界,他身上的謎團和問號勾引出櫻田熙強烈的好奇和探索欲,這股欲望讓她喉嚨里仿佛有團火在燒。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為什么……”對你一無所知?
這讓人生順遂,能夠看透現象的天才十分執著在意。
她的問題太多了,不回答不太好。
狗卷棘從口袋里掏出便簽本,他很少用本子和人交流,高專的諸位都很了解他的飯團語,搭檔之間一個眼神都能知曉對方的想法。
上次的便簽本還是禪院真希怕狗卷棘一個人行動碰到普通人沒法交流,特地買來送給他的。
那一日是他第一次使用便簽本和櫻田熙交談。
從那之后,日日帶著,似乎在為下一次見面說話做準備。
狗卷棘寫字的速度很快,甚至透著些雀躍。
【他是普通人,你可以用法律制裁他】
回答第一個問題。
【我不會殺你】
回答第三個問題,第二個問題被他跳過去了。
是不能說出口的原因嗎?
她始終警戒著,身體繃緊,似乎狗卷棘是未被記錄在案的連環殺人犯,可她的眼神卻專注的很。
審視和熱烈交織。
狗卷棘在便簽本上涂涂畫畫,被櫻田的眼神影響到,他寫字的手有點不穩。
他剛剛要寫什么?
完全想不起來了。
“你怎么突然跑到這里來了,速度快到我都追不上你。”
禪院真希從門口進來,被屋里的一切嚇了一跳。
本就處于緊繃敏感狀態的櫻田熙被突然出現的禪院真希也嚇了一跳,她顫動的目光望向門口。
一直籠罩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離開,狗卷棘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可又莫名的感到些許空落。
為什么不繼續看著他?也許他會承受不住打量,坦白了也不一定。
姐姐耐心好像不是很好。
捕捉到對方的打量,禪院真希立刻將咒具收起來。
“這只靈怎么會在這?”
麻生太太在地上一動不動。
禪院真希檢查一番后下了結論:“她快消散了,這種程度的死亡狀態居然沒轉化成怨靈,看來她生前應該過得很幸福。”
這是禪院真希第二次見到櫻田熙,她露出和善的微笑:“我們好有緣。”
櫻田熙因為殺人事件找到這里,狗卷棘和禪院真希為了追捕一只特級咒靈而來到這里,而他們尋找的可能是同一個東西。
櫻田熙隱約觸摸到另一個世界的邊緣,那是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世界。
因為這次事件,兩方產生短暫的交集。
禪院真希提醒櫻田熙:“事已至此,保密條例也形同虛設了,小姐應該也猜到我們和你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那只咒靈重傷逃竄,我和棘必須去周圍探查情況,避免后續的災難,櫻田小姐你有同行的朋友嗎?”
狗卷棘緊張道:“金槍魚!”
禪院真希皺眉:“棘,你好奇怪,這位小姐她并沒有重傷啊,不需要你留在這保護她吧?”
“蛋黃醬!”
櫻田這次沒來得及拒絕,狗卷棘忽然抓起櫻田熙的手指,向禪院真希展示她手指上的刀傷,很深,似乎刮到了骨頭,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危及生命的樣子。
禪院真希:“……”
她悟了,頓時看狗卷棘的眼神變得十分不對勁。
見色忘友,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狗卷!
狗卷棘后知后覺的羞赧,但抓著櫻田熙的手卻沒有松開的意思,他近乎眷念和她的觸碰,從未有過的體驗,十分新奇。
他剛過救過櫻田,此刻又對她表現出十分友好的關心。
櫻田能看穿少年殺過人,少年身上的血來自于他的敵人,他性格靦腆不善言辭,他勤于鍛煉,制服下的肌肉絕對不輸給降谷零。
但她卻看不穿狗卷棘不合時宜的體貼,比傷在他身上還要緊張。
“你救了我,我相信你不會殺我,但是,我們很熟嗎?”
櫻田熙上身前傾,冰涼的發絲垂墜在狗卷棘的手背上,他猛地一驚回頭,近在咫尺的流光金瞳和那張白皙稠麗的小臉嚇得少年悚然后仰。
太近了,太近了。
對話說話時的綿軟呼吸都被皮膚感知到。
那雙眼睛像太陽一樣照出狗卷的想法。
完全過了安全距離,從未和女性如此親近的狗卷棘如臨大敵,仿佛在面對棘手的咒靈,從皮膚到神經都在顫動著做出反應。
仿佛是櫻田熙在抓著他不放似的。
她的手指很痛,但在可忍受的范圍內,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脆弱可欺的一面,即便自己已經很狼狽了。
“謝謝你關心我。”
她聲音輕軟,有些虛弱,勉強撐著堅硬的外殼,冷冰冰的金色流光落在狗卷棘臉上,那種視線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被她注視過的部位隱隱發燙。
好熱。
狗卷棘失神的望著她。
她握住狗卷棘的手,將自己受傷的手從他掌心里抽出來,拉了拉袖子,藏在衣服下,隨后緩緩往后靠在墻壁上,與他隔開一段距離。
“我的朋友到了。”
話音剛落,伊達航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警惕的眸光逐一掃過狗卷棘和禪院真希,趕到櫻田熙身邊,焦急萬分,四下探查櫻田熙是否受傷。
那種情緒的轉變所有人都察覺到了。
禪院真希眸光微妙,微微心痛一下狗卷的初戀,居然喜歡上有男朋友的女孩子。
“櫻田你受傷了,讓我怎么辦!”
我怎么和零交代!
“我差點被你嚇死!”
伊達航板著臉唬人時氣勢很強,櫻田熙被訓的一愣一愣的,一時沒想起來辯解,默不吭聲的乍一看特乖。
狗卷棘落寞的站起身,后退幾步和禪院真希并排,靜靜的望著他們。
“這下真的該走了,棘。”
禪院真希沒好意思說的太直白。
狗卷棘沒說話,剛要轉身,又被櫻田熙喊住。
“她怎么辦?”
伊達航順著櫻田熙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塊平地而已。
狗卷棘側著臉,額前的白發投下大片陰影。
禪院真希回答櫻田熙的問題,“作為靈,她會很快消散。”
“有辦法救她嗎?”
櫻田熙帶著希望去問她。
如果零看到了,大概會很欣慰,對社交和情感不甚熱烈的櫻田熙居然也會有求人挽留誰的想法。
“她就是那棟樓里的死者,我以為你們見過她。”
禪院真希詫異的看向麻生太太,“居然是她?她的丈夫因為她被虐致死心懷怨恨,懷揣著詛咒而誕生的咒靈,已經被我們紱除了。”
“……”
櫻田熙聽不懂他們的專業術語,三觀剛碎,接受新的世界觀需要點時間。
她表情麻木,“你們有辦法的,對吧。”
禪院真希剛想回答,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閉嘴,“這種事,得要棘點頭才行,我只是個沒有咒力依靠咒具的咒術師,棘才有辦法救她。”
搭檔,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狗卷棘:……
少年冷白色的皮膚上泛起微妙的淺紅,他沒敢和櫻田熙對視,他努力將衣領拉高,拉到不能再拉的高度。
求求你,別再看他了。
她的眼神讓人好熱。
“我會救她。”
咒言師的承諾,一言既出,必會達成。
櫻田熙不懂咒言師的設定,但禪院真希卻很清楚,她啞然的看著狗卷棘說完這話后,沉默的將麻生太太帶走離開。
“能給我他的聯系方式嗎?”
禪院真希收回視線,神秘的搖搖頭:“這得讓棘主動給你才行,如果你們有緣的話還會再見的。”
她快步離開追上狗卷棘。
少年的氣息混亂不穩,他幾乎用跑的速度離開了會所,直到經過僻靜的一棵樹下,才停下腳步。
“海帶。”
禪院真希雙手抱臂靠在樹干上,歪著腦袋戲謔的打量著狗卷棘此時糾結茫然的表情。
飯團語也無法準確表達他此刻的想法,于是他再次掏出了便簽本。
【我變得好奇怪】
“你哪里變得奇怪?”
狗卷棘搖頭,【很奇怪,心跳很奇怪,大腦很奇怪,情緒也變得很奇怪,明明這只是第三次見面】
【她是更高級的詛咒嗎?】
面對狗卷棘如此沉溺的話語,禪院真希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五條老師說過,愛是世間最扭曲的詛咒,你這樣說也算是對的,怎么,你要去‘紱除’她嗎?”
狗卷棘沒再寫了。
他需要時間理清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