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回到出租屋, 楊小明夫夫一聽季愷城明天就要去買火車票，后天出發，忙問：“這么著急嗎？這不是剛回來才一天又要走啊？”
季愷城說這批童裝全是春秋款, 得抓緊加工，三月份就得租店面營業。
“不過現在談這個太早, 我們得先把版權買回來才能進行下一步, 不然一切都白搭, 所以盡早去把事情解決了，而且快過年了，就怕動畫制片廠那邊放假。”
楊小明夫夫也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 便只好說等吃過晚飯就幫著他們收拾行李。
“宋崎你就留在家里吧。”許睿看了眼宋崎的腿，“再好好養養, 就別到處瞎跑了。”
宋崎急道：“我傷早好了。”
“好了也再養會兒, 我跟季愷城去就行, 再說了多一個人多張火車票, 還多一張嘴吃飯。”
劉大飛也連聲附和勸宋崎：“是啊, 小許說的沒錯, 你就在家里繼續養陣子，到時他倆回來了, 有得你忙勒。”
既如此, 宋崎也只能點點頭妥協了。
楊小明問：“那個什么動畫什么的在哪個城市啊？”
季愷城回答他：“在禾城，估計得坐三天火車。”
楊小明：“我知道那地方, 都往北邊靠了, 那你和小許過去得穿厚實點，咱們這兒都這么冷了，那邊肯定都下雪了。”
季愷城他們從律師所回來就在談這件事，幾個人凳子都還沒坐下站在屋子里頭。
劉大飛看了眼邊上仰著腦袋聽大人們講話的小孩, 便說：“那億萬就不跟著去了吧？大老遠的太折騰了。”
“對，反正我在家，億萬我來帶。”宋崎說。
許睿想想覺得也是，路途遙遠又坐火車，剛來海市時那兩天坐火車仍記憶猶深，下車骨頭都能散架。
億萬懵懵懂懂像是聽懂了，尤其當大人們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整張小臉都繃了起來。
果然，許睿只是一問：“億萬，你跟宋叔留在家好不好？”
這下不得了了，億萬霎時間扯著嗓子嚎哭，他朝許睿張著手，兩只腳跺得跟搗蒜似的。
“叭叭！！不要不要！”
小孩一哭，一屋子人都得哄。
連許睿都摟著他了，他還在拼命跺腳，又哭又氣的樣子，眼淚珠子嘩啦啦地滾。
“楊伯伯劉伯伯他們都在家陪你，你在家里還能天天去看汪汪狗。”可不管許睿怎么哄，億萬也不聽，直往許睿的懷里鉆。
許睿看向季愷城，皺眉道：“要不咱們就帶他一起吧？”
季愷城也心疼，于是點了點頭。
“好了別哭了，帶你一起行了吧？”
億萬稍稍停了些，只是還抽噎著要許睿抱。
“叭叭… …”
許睿抱起他，給他抹了把眼淚，“好了不哭了，帶你帶你，聽話。”
億萬這才將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只是兩只眼睛還濕漉漉的，可憐得要命。
劉大飛笑著輕輕拍了下他的屁股，“真是個小粘人精啊。”
億萬大哭了一場，即便許睿和季愷城同意帶上他，可這小孩還沒緩過來，晚飯后一直趴在許睿懷里表情蔫蔫的，劉大飛想抱下都不肯，擰著小眉毛肩膀一縮。
回到他們自己的房間，季愷城說要給他洗臉，他也不肯。
“怎么氣性這么大呢？”許睿低頭看懷里的兒子，“說了帶你一起。”
億萬癟著嘴巴蹬了兩下腳。
許睿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后天咱們就去坐火車了，想不想坐火車嗯？”
億萬這才被吸引，“車車… …”
“對，后天咱們坐很長的車，你還沒坐過呢。好了啊別鬧了，趕緊讓你爸給你洗臉，你看你臉都臟成花貓了。”
季愷城已經抓著熱毛巾在邊上等著了，見兒子哄好了，這才給他把臉蛋和手全擦了一遍。
火車票買了早上九點，到了出發那天，大伙都起了個大早。
宋崎待會兒開皮卡車送一家三口去火車站，楊小明燒好了早飯，而劉大飛見早上有霜凍，所以給億萬穿了一件又一件。
等到吃完早飯，還給億萬纏上了圍巾戴好帽子手套。
“東西沒忘吧？”出發前劉大飛和楊小明一個勁反復提醒叮囑，“錢帶上沒有？”
許睿：“你們放心吧，昨晚我跟季愷城兩個都檢查好幾遍了。”
楊小明說：“錢藏好啊，火車上小偷多。還有看好億萬，一定要盯緊了。”
“好，我們知道！”
皮卡車后面的車斗上已經搭起了遮雨布，宋崎開車，許睿抱著億萬坐上副駕駛，季愷城則帶著行李坐到后面去了。
劉大飛在車窗外跟億萬說話：“億萬，聽爸爸的話知道不？”
億萬哪顧得上分別，他只要一坐上汽車就興奮地在許睿腿上蹦。
“劉伯伯跟你說話，趕緊的，跟伯伯揮手說拜拜。”
億萬這才沖劉大飛和楊小明抓抓手。
“我們走了啊大飛哥小明哥。”許睿正要搖上車窗。
劉大飛忽然欲言又止，他說：“小許，要是… …那個版權什么的弄不下來，你們一家也別在那耽擱著，早點回來過年吧。”
劉大飛的這一句話，在空氣涼薄的早晨聽得人心里暖烘烘的，許睿點頭，“大飛哥，我們知道了。”
搖上車窗，宋崎將一家三口送去了火車站。
距離檢票還有一個小時，于是他停好車后跟著一塊兒進了候車廳。
許睿望著烏泱泱的大廳，一瞬間仿佛又像是回到了剛去海市那個時候，當時他們三個就是大包小包艱難地擠進候車廳，沒地兒坐只能靠在蛇皮袋上。
如今場景重現，可心境卻已不同。那時懷揣著夢想，要闖蕩出人頭地。可現在更像是赴身戰場，要去為未來戰斗。
三個大人坐在角落里說話，億萬沒見過這么嘈雜的環境和這么多人，他坐在季愷城的腿上兩只眼睛好奇地盯著鬧哄哄進出的人群。
快到檢票時間了，宋崎得走了，走之前他叮囑許睿和季愷城，讓他們注意安全。
“你們快回來的時候就提前一天打電話到鎮上的小賣部，我會每天都過去那邊問老板你們有沒有打電話過來。”
季愷城：“好，你回去吧宋崎。”
“那行，我走了啊。”宋崎擠出人頭攢動的候車廳。
許睿和季愷城也動身了，倆人一個提行李一個抱小孩擠進人群中。
“抱緊爸爸。”季愷城對兒子說。
等到檢票口一開，這個頭一次坐火車的小孩被涌動的人群嚇得緊緊抱住季愷城的脖子。
有過坐火車的經驗，這種場面許睿和季愷城已經見識過了，尤其是季愷城，更是已經游刃有余。
許睿爬上車窗后，立即接過季愷城手中的兒子，緊接著季愷城也翻進了車窗。
在其他人還在翻窗戶搶座位時，一家三口已經穩穩地在座位上了。
億萬沒見過這么長的車，坐在座位上后口中一直興奮地嘰里咕嚕著。
不過也就興奮小半個鐘頭，后面就安靜了。原因是對面坐著個小孩在看小人書，億萬就挪不開眼睛了。
許睿看到兒子這副模樣，問季愷城：“有帶他的小汽車嗎？”
“有。”季愷城說完起身去翻了行李，接著取下小汽車塞給中間坐著的兒子。
可誰知億萬手一縮搖著腦袋，眼睛還巴巴地盯著對面小孩的小人書。
季愷城抱過他輕聲說：“坐爸爸腿上玩小汽車好不好？”
“不要不要… …”億萬口齒不清說著。
“那你要什么？”許睿悄悄豎起手掌瞪眼，“出來前怎么說的？不聽話就狠狠打你屁股！”
億萬嘴一癟不吭聲了。
對面小孩媽媽看見了，便笑著對自個孩子說：“把小人書給弟弟看。”
許睿難為情道：“不用不用，我兒子就這樣，看什么都新鮮，他哪真的能看進去。”
小孩媽媽：“沒事，我們書包里還有呢。”
許睿趕緊連聲感謝，接過小人書后放兒子面前。
億萬高興壞了，兩只腳晃來晃去。
季愷城教他：“快跟姐姐說謝謝。”
“沒事，謝什么呀。”小孩媽媽爽快道。
億萬光看書上的動物還不夠，自從季愷城給他講了一段后，停下來他就又過去抓季愷城的手指頭，要他指著上面的圖繼續講。
“叭叭… …”
季愷城指著小人書，“兔子在拔蘿卜。”
億萬跟著學：“兔… …”
許睿反正是沒那個耐心，便閉上眼睛靠在座位上。
聽著火車咔嚓咔嚓行駛在鐵軌上的動靜，又聽著季愷城低沉的嗓音，只覺這段漫長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在火車上坐了一天，吃過晚飯后天一黑，億萬就吭吭鬧著要睡覺。
睡覺這一刻這么點大的小孩格外鬧心，季愷城抱不住，許睿只好抱著他站在過道上來回哄著。
偶爾鼻子里吭幾聲，都被許睿低聲呵斥回去了。
“快睡！我不是已經抱著你了嗎？還吭吭什么？你小拖拉機啊？”
“聽話快睡覺… …”許睿從車廂的這頭哄到那頭。
漸漸地車廂里安靜下來，億萬也總算睡著了。
這么個大胖小孩長時間抱著，許睿的手酸得不行，他把兒子輕輕放季愷城的懷里。
可屁股還沒落下，億萬閉著眼睛不高興地吭哧著，哪怕已經被季愷城接到懷里了，一只手還緊緊揪著許睿的衣服。
“爸爸抱你好不好？”季愷城輕聲哄著，“讓你爸爸去睡一覺… …”
億萬這才漸漸松開小拳頭。
“你坐里頭去。”許睿捋了捋皺巴巴的衣服，又跟季愷城說，“真沉啊，我胳膊都快廢了。
季愷城抱著兒子挪到靠窗的座位，又和許睿說：“許睿，包里有億萬的小被子，你拿下來給億萬蓋。”
“哦豁，什么時候放的小被子啊？”
“大飛哥塞的，他擔心晚上冷。”
“大飛哥想得真周到。”許睿取下小被子，接著蓋到兒子身上，又順便脫下他的小鞋子放在桌子上。
“你冷嗎？”季愷城問。
“我還好，就是坐著有點累。”許睿說著挨近季愷城，而后靠在他肩上閉上眼，“到禾城幾點鐘啊？”
“后天下午吧。”車廂里的人陸續休息了，季愷城壓低聲音說話，“到那邊我們先找旅館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去制片廠。”
“下火車是就近找旅館還是去制片廠附近啊？”
“去制片廠附近找旅館吧，近一點也方便。”
“行。”許睿靠在他的肩上點了點頭，帶著疲憊的聲音說：“你待會兒抱累了換我啊，然后你也睡一下，別硬撐。”
季愷城垂下眼望著暗沉光線下許睿消瘦的臉龐，他輕聲道：“嗯。”
不過季愷城哪舍得叫醒許睿，后面抱著抱著也麻木了，加上旅途勞頓，他靠著許睿的腦袋也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坐了兩天的火車，隨著越來越靠近禾城，天也更冷了，海市那邊白天還有七八度，這邊恐怕一二度了。
透過車窗外頭白茫茫一片，光是看著都讓人牙齒打顫。
還有兩三小時就到禾城了，路過上一站站臺時，許睿買了幾只茶葉蛋就當他們一家三口的午飯了。
站臺上商販很多，就停靠十來分鐘的功夫，推著小車在車窗下忙得不亦樂乎。
茶葉蛋從冒著熱氣的鍋里撈出，許睿接過燙手的茶葉蛋，然后付了錢。
在這么冷的天吃一口熱乎的，仿佛身心都愜意了。
億萬這兩天在火車上看了對面小姑娘好幾本小人書，所以買完茶葉蛋，許睿送了小姑娘一只。
“叭叭，吃… …”億萬饞得不行，許睿還在剝蛋，他就已經急得想要抓蛋。
“你就不能等等？”許睿剝個蛋都不能省心，那幾根小手指頭一個勁搗亂，“剝完給你吃，現在燙的很！”
剝完殼，許睿吹了幾分鐘給蛋降溫后，讓兒子自個抓著吃。
火車到了禾城，由于站臺上有薄薄一層積雪，所以下車的時候他們沒翻窗了。
許睿和季愷城倆人從包里取出帽子圍巾戴上，又給兒子裹得嚴嚴實實，才慢吞吞地跟蝸牛似的跟隨著人流擠下車。
他倆沒理會圍上來的小旅館老板們，而是打聽了去動畫制片廠的公交車，出了車站在路口等了片刻就上了公交車。
火車站出發的公交車也擠得厲害，根本搶不到座位，季愷城只能抱著億萬，許睿則背著包提著行李緊挨著父子倆。
坐了接近一小時的公交車，聽售票員說到站了，倆人帶著孩子跟隨著人流又下了車。
動畫制片廠位置很明顯，就離站牌不到一百米，不過現在是下班時間，看著大門里不斷走出的人。
許睿和季愷城便打算先在附近找住宿。
只是他們所在的位置算是禾城繁華的區域，周邊高樓大廈林立。沿著動畫制片廠附近逛了一圈，倒是有大酒店，可便宜小旅館幾乎一家都沒找著。
眼看天空中漸漸地飄起雪花，許睿讓季愷城在大酒店門口等他一會兒，他去大酒店問問房價，說不定價格在他們接受范圍內。
然而季愷城看見許睿剛進去沒兩秒又出來了。
“怎么樣，多少錢一晚？”
許睿罵罵咧咧拉著他就走，“靠！最便宜的也要一百五！走走住不起。”
“… …”
倆人只好一邊走一邊跟路人打聽，結果就這么走著走著居然也走了一公里，終于找到小旅館，這下好了連公交車費都省了。
天已經黑了，許睿提著行李朝旅館走，身體走得火熱，脖子以上卻被凍得生疼。
他郁悶道：“這破年代要是有導航就好了，我們就不用這么折騰了。”
不過他扭頭一看季愷城抱著兒子走得氣喘吁吁，而帽子圍巾上粘著一層薄薄的雪花，又有點想笑。
“你笑什么？”
許睿：“你說我們兩個像不像電視劇里的農民工，大雪天扛著行李帶著孩子進城？”
路上人不多，他們一家三口大包小包在夜色下冒雪趕路，確實很形象，季愷城也被他逗笑了。
“快走，再走兩步就到旅館了。”
“走咯走咯！”許睿抓起快拖地的行李又往上提了提，邁開步伐朝前走。
億萬看見許睿拉開距離，急得在季愷城的臂彎里又蹦又叫：“叭叭！！”
他恨不得自個下地去追。
開了一間房，三十塊錢一天。許睿有點后悔，早知道就在火車站附近開一間，也就十幾塊錢。
季愷城見他心疼錢的樣，寬慰他：“火車站那邊房間沒這么干凈，再說了還有熱水，離制片廠也不算遠，明天我們就不坐公交車直接走路過去。”
許睿想想也是，要是住宿環境太差，他和季愷城可以忍受，但帶著億萬他就舍不得。加上外頭的雪下大了，于是倆人便立即交錢去房間。
吃過晚飯，洗了熱水澡，這兩天來的勞頓總算得到緩解，億萬也被折騰得不輕，被許睿抱在懷里哄了兩聲很快睡著了。
季愷城檢查了一遍背包和行李，又清點了帶來的錢，確定沒有丟失后，才揭開被子上床。
“睡著了？”他側身看了眼許睿懷里的臉蛋紅撲撲的兒子，有些心疼，“明天要是還下雪，我就自己去制片廠，你在房間里帶億萬。”
許睿說明天再看吧。
“哎季愷城，明天過去找誰啊？是找動畫片的制片人？導演還是什么？”
季愷城也不知，他想了想說：“動畫制片廠，既然帶了個廠字，那應該是找廠長吧。”
他們這趟主要想購買三部熱門動畫的版權，許睿光是聽這幾部動畫片的名字就想笑。
“白貓警長，西瓜兄弟，白皮鼠和小臉貓。老子真服了劉雨萌的腦思維了，編也不給編的認真點。”
“不管叫什么，至少我們發現機遇了。”季愷城笑道。
“哎！希望能夠順順利利回去吧。”許睿靠在床頭感慨。
第二天雪停了，路面上還有不少的積雪，公交車沒法通行，一家三口便徒步走了一公里來到動畫制片廠。
許睿走到門衛室打聽：“大爺，我們能見見你們制片廠的廠長嗎？”
“見廠長？”門衛大爺打量他們，“你們哪來的？見廠長做什么？”
季愷城上前道：“我們是來談合作的，您看能不能幫我們通知下？”
“有介紹信嗎？”
“沒… …”
門衛大爺：“沒介紹信那不成。”
許睿急道：“你就說我們是來談合作的，我們真有重要的事情。”
可不論許睿和季愷城怎么說，門衛都不肯放行。
倆人只能站在制片廠大門口發愁，許睿問季愷城：“怎么辦？”
季愷城蹙眉望著大門內的樓房，思考片刻后他說去買包煙送給門衛大爺試試。
“那行，你趕緊去買，億萬給我抱。”許睿接過兒子。
億萬看見季愷城跑遠了，在許睿的懷里大叫：“叭叭！”
“爸爸去買東西，馬上就回來。”
億萬沒喊了，只是眼睛緊緊盯著季愷城離開的方向，直到再次看見熟悉的身影回來他才叫。
“叭叭！”
季愷城來不及抱張著手的兒子，他徑直去了門衛室。
許睿也趕緊跟著重新進了門衛室，季愷城把煙悄悄塞給大爺。
大爺在推辭著，他說：“真不是不幫你們通知，我就是個看門的，得看見介紹信才行，要不每天進出的人這么多，每個都要見廠長，我哪管得過來。”
許睿急中生智，他忙跟大爺說：“這樣吧大爺，我們不進去，我們就在門口等著。你就告訴我們廠長長什么樣就行，等他下班，我們自個去跟他談事行嗎？”
季愷城已經把煙塞大爺的口袋里了，大爺也難為情，于是他便悄悄告訴倆人，廠長姓朱，五十多歲，戴副眼鏡。
門衛大爺又提醒他倆廠長最近不在，什么回來不清楚。
不過得知了廠長的外貌特征，許睿和季愷城還是連聲道了謝。
仿佛換了座城市繼續收貨款，他倆又開始了蹲點的日子，但好在門衛大爺也熱心，看他倆帶著孩子，便讓他們坐在門衛室里。
只是每天從制片廠上班蹲到下班，足足蹲了一周也沒見著人影。小旅館一天三十塊，加上還得吃飯，他們已經花了不少。
聽門衛大爺說再過半個月，制片廠就放假了。許睿一聽心里就格外焦急，加上天天在外頭吹冷風，早上起床時腦袋便暈沉了。
季愷城探了探他的額頭，摸著沒發燒。但他還是不放心，托著許睿的肩起床，“我給你穿衣服，我們現在去醫院。”
“沒事兒。”許睿舍不得花那錢，他拍著季愷城的手說，“我沒發燒，就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了。”
季愷城坐在床沿猶豫。
“真沒事，這樣，要是我睡一覺還沒好，那等你回來再帶我去醫院行不？”許睿提醒他，“而且萬一今天能碰到制片廠廠長呢？要是錯過了，我倆還不知道要在禾城繼續待多久呢，你想想這些天已經花了不少了，要是再拖下去，這趟就是純受罪旅游來了。”
“那你… …”季愷城也糾結，許睿的擔憂沒錯，就怕今天耽誤錯過重要的事。
他只好把買的餅干橘子放床頭，叮囑許睿要是餓了就吃，晚上回來如果精神還不好，就去醫院。
“趕緊去吧，等會制片廠都上班了。”
季愷城嗯了聲，接著給兒子戴上帽子。可億萬見許睿這樣，站在床邊不肯走。
“不要去。”他口齒不清抗議。
季愷城蹲下身跟兒子說：“爸爸病了，你待在這他沒法照顧你。”
億萬擰著眉毛搖頭。
許睿說：“那就讓他待房間里吧，餓了他自己會吃餅干。”
見兒子拉不動，季愷城只好叮囑他：“讓爸爸睡覺，你別吵他知道嗎？”
億萬點點頭，“嗷！”
季愷城背上背包打開房門，億萬看到他要走，又噔噔噔地追了過去。
他仰著腦袋站在門邊依依不舍。
“叭叭。”
“嗯。”季愷城蹲下身摟過兒子，低頭親了親他的腦袋，“你在這好好陪爸爸，等到晚上爸爸就回來了，聽話。”
“嗷！”
季愷城走后，許睿抵擋不住疲憊睡過去了，億萬就自個抓著小汽車安安靜靜玩著。
到了中午肚子餓了，他去床頭拿餅干啃。一邊啃著一邊趴在邊上看許睿睡覺，偶爾喊兩聲。
“叭叭，吃飯… …”
許睿還有些頭暈，便沒睜眼，他摸到床邊兒子軟軟的小手，接著輕拍了拍。
“嗯，爸爸不吃，億萬自己吃… …”
這一覺許睿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道幾點了，聽見房內還有細微的動靜，還以為季愷城回來了，于是他迷迷糊糊說：“季愷城，我口渴，你給我弄點水。”
億萬原本站在床尾玩小汽車，聽見許睿的聲音后倏地豎起了耳朵，他立即噔噔噔跑過去。
他圓溜溜的眼睛在許睿的臉上轉了一圈，喊他：“叭叭… …”
“叭叭吃飯… …”
許睿沒回應，億萬等了幾秒后又去抓季愷城事先放在床頭的橘子。
他低著頭站在床邊把橘子給剝了，只是十根小手指頭還剝不利索，于是他就伸出一根手指頭鉆了鉆橘子中心，接著再慢慢剝開，一邊剝一邊還仿佛特別吃力地吸了吸口水。
剝開后，他挖了一瓣踮起腳去往許睿的嘴里塞。
“叭叭吃… …”
“吃飯… …”
許睿下意識張開嘴，嚼了幾下后才意識到哪里不對勁，他睜開眼在枕頭上側過頭，才發現是億萬站在旁邊。
億萬正要再挖一瓣，看見許睿醒了，立即高興地眼睛都彎了。
一瞬間，許睿說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就這么小小的一個人站在床邊，目光始終追隨著自己，眼睛里面全是自己的身影。
明明剛出生的時候，醫生將他放在身上是那么小那么軟的一團，現在已經會因為擔憂自己而守在身邊。
許睿微微動容，身體里的血液也因兒子緊緊依戀自己的目光而細密流淌著，攜著暖意流淌到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招招手，輕聲喊道：“過來。”
億萬立即撲到床邊，許睿托著他的胳膊將他抱上床，他將他緊緊抱進懷里摟著，下巴摩挲過他軟軟的頭發。
這就是他的小孩，從顫巍巍睜開眼睛那刻起，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小孩。
身體的不適也因這個眼睛時刻關注著自己的小孩而慢慢痊愈。
“爸爸睡覺的時候你都干嘛了？”許睿垂下眼輕聲問。
億萬指著床尾，“玩車車！”
“你就自己玩了一天？”
億萬很驕傲地用力點頭。
“真厲害，億萬長大了都會照顧爸爸了是不是？”
“昂！”億萬聽到夸獎，樂得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齒。
許睿忽然又有些心酸，上輩子他和季愷城在這個年紀估計還無憂無慮成長，可他們的兒子卻在動蕩波折的環境下，學著一個人無聊玩耍，學著懂事聽話。
他忍不住用力摟緊這個小小的身體。
“億萬很聽話。”
億萬還關心著爸爸肚子餓，他在許睿的懷里翹起腦袋一邊指著橘子一邊喊：“叭叭吃飯。”
“好，爸爸吃。”
睡了一天，吃了一個橘子后，身體終于舒服多了。許睿抱著兒子躺在被窩里等季愷城回來。
季愷城回房間時天已經黑了，他端著一只托盤，托盤上是兩碗面條。
“你醒了，身體覺得舒服點沒？”
“嗯好多了。”許睿正要從床上起來，“你托盤哪來的？”
季愷城讓他別下床，他把托盤放到床頭柜上。
“托盤是面館借的，待會兒吃完我還得把托盤和碗都送下去。”說著他看向從被窩里爬起來的兒子，問他，“億萬今天有沒有聽話？”
億萬大聲“嗷”了下。
“聽話得很。”許睿拿了只枕頭墊在背后，“還會給我喂橘子吃了，不愧是我兒子。”
“這么乖？”季愷城把兒子抱到床沿坐著，然后搬了條椅子也坐在邊上喂兒子吃面。
而許睿靠在床頭端著碗吃面，他問季愷城：“今天怎么樣？見到人了嗎？”
“沒… …”
許睿抓著筷子沒動，他垂著眼睛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季愷城，我們再等三天吧，要是等了三天還是沒見到人，我們就回去吧。”
季愷城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若是進去制片廠沒談成版權，那也就算了。可連談也沒談就宣布失敗，他難免不甘。
許久后他沉沉嘆了口氣：“許睿，你說是不是我們之前賺錢太容易了，所以現在才有這么多挫折？”
廠子出事后，季愷城幾乎沒有真正得到停歇，壓力和疲憊足以慢慢搓磨掉一個人身上傲氣。
許睿盯著他的眼睛，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往日的光彩，心中揪得難受。
“你胡說什么呢？做生意哪有順風順水的？磕磕絆絆才是常態。”
季愷城抬起眸苦笑了下，“這句話我以前也聽你講過。”
“什么時候？”
季愷城想了想，說：“雙彩鎮交流會的時候，當時你受傷了，你說的就是這句話。”
許睿想起來了，他佯裝輕松笑道：“可不是嘛，那個時候也挺難的啊，可一樣挺過來了。我們得往好的地方去想，就算買不到版權，但至少錢還在，我們回去再動動腦子，肯定還有其他的生意能做是不是？”
許睿一直都是這樣，會失望遺憾，卻不會絕望。
他始終會在沮喪的環境里給予最堅韌的鼓勵。
季愷城慢慢揚起唇，“嗯。”
許睿養了兩天病，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還沒見到制片廠的廠長，那么他們明天就買火車票回海市了。
所以許睿堅持要陪季愷城一塊兒去制片廠等人。
門衛大爺見到病怏怏的許睿，忙給他搬了條凳子坐：“哎喲，你這臉白的，這是生病了啊？”
許睿開著自己的玩笑，“沒事，就一點點水土不服，不過我們今天等不到人就回去了。”
門衛大爺說等了這么多天確實該回去了，帶著小孩，大人累小孩也累，估計快過年了，廠長也不見得還過來。
聽到門衛大爺這么說，許睿和季愷城也只能無奈接受現實。
來禾城半個月不到，幾乎三天兩頭飄小雪。門衛室里放了炭盆倒不冷。門衛大爺熱情，又在炭火里放了幾根紅薯，烘了幾個小時，給一家三口分了。
許睿和季愷城吃著紅薯，時不時注意門口進出的人與自行車。
就在季愷城再次抬頭看過去時，門口陡然走過來幾個人，其中一位戴著眼鏡年紀五十多歲。
他忙問門衛大爺那個是不是朱廠長？
門衛大爺定睛一瞧，連聲道：“是是，就是我們朱廠長！快快，你們快去！”
季愷城已經先沖出去了，許睿趕緊放下紅薯一把抱起兒子跟上去。
“朱廠長！”
朱廠長和隨從看到從門衛室出來的一家三口，愕然道：“你們是誰？”
等了這么長時間，這是他們苦苦等來的機會，季愷城的心情難免激動，他幾近聲音顫抖：“朱廠長您好，我們是海市過來的，我們非常喜歡你們制片廠的幾部動畫片，我們能不能跟您談談合作的事項？”
朱廠長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看著年紀不過二十歲，他遲疑問：“談什么合作，你們是做什么的？”
季愷城回他：“我們是做服裝生意的，想買你們動畫片的版權。”
季愷城擔心他聽不明白，又繼續解釋：“就是把你們動畫片的卡通角色印在衣服上面。”
聽完季愷城的話，朱廠長不由重新正視這倆個年輕人。
許睿在旁邊忙道：“朱廠長，我們已經等了您快半個月了。”
朱廠長挺驚訝，他看了眼門衛大爺，門衛大爺也幫忙說好話。
得知這倆年輕人大老遠跑過來，又大雪天帶著孩子在制片廠等那么長時間，朱廠長著實被他們的誠心感動。
季愷城和許睿等了半個月，終于走進了制片廠的大樓里。
朱廠長讓人倒了兩杯熱茶送過來，他笑道：“海市到這得坐兩天火車，你們不容易啊，現在住在哪里？”
“住在旅館里，離這不遠。”季愷城說。
朱廠長人和善，看小孩靠在許睿的腿上，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辦公室。他便拉開抽屜取出一根裹著包裝紙的東西遞給億萬。
“這是先前朋友送的巧克力，來，給小孩兒吃。”
億萬舔著嘴唇仰頭看看許睿，又看看季愷城。
季愷城點頭，“爺爺給你，你拿著。”
億萬這才伸手抓過巧克力。
“快說謝謝爺爺。”許睿催他。
億萬雖然說不利索話，但還是表情認真地說了謝謝爺爺。
謝完后就要許睿給拆開包裝，許睿拆了一截包裝紙，讓他自個抓著啃。
“我年前這陣子忙，經常要出差開會。”朱廠長笑著問他倆，“要是你們今天等不到我怎么辦？明天還接著來等嗎？”
季愷城苦笑了下，“實不相瞞朱廠長，如果今天沒等到你，我們明天就打算回海市了。”
朱廠長笑道：“那咱們還真是有緣了，我就今天有空過來。好了咱們聊正事，你剛才說想要買我們的動畫片版權？”
許睿立即緊張起來，他坐正姿勢聽季愷城講話。
“朱廠長，我們打算做一批童裝，因為貴廠的幾部動畫片很受大眾，所以想把動畫片里的角色印到童裝上。”
朱廠長問他們怎么想到這個主意的。
季愷城寵溺地看了眼邊上啃得一嘴巴黑糊糊巧克力的兒子，“我兒子很喜歡看你們的動畫片。”
“你們年紀輕輕倒是很有頭腦。”朱廠長眼神贊許，他問，“那你們想買哪部動畫片的版權？”
季愷城給他說了那三部最熱門的。
朱廠長又問到了版權費，只是當他聽到這兩名年輕人只準備了五萬塊錢時，不禁沉默了。
五萬塊在這個時代不算小數目，可對于國內最熱門的三部動畫片來說，卻完全不夠分量。
朱廠長說：“你們得知道我們做一部動畫片要耗費不少的人力財力，五萬塊別說三部動畫片，就算是一部，那恐怕也不夠。”
“朱廠長，我們知道。”季愷城從背包里取出何律師事先給準備的方案，他起身走過去遞給朱廠長。
“我們的錢確實不夠，可我們真的是誠心誠意想買版權。要不然我們也不會等您這么多天，您看能不能換個方案，我們負責生產銷售，您的制片廠拿提點？”
朱廠長擦了擦眼鏡仔細閱讀方案。
季愷城慚愧道：“我們確實手里就這么點錢，您看能不能先授權我們一年，我們按年簽，然后每年制片廠就從我們的銷售額里分成拿提點？這樣我們要是銷售額高，分到制片廠的也不會少，要是我們銷售不行，那么一年后可以終止合同。”
朱廠長看完了方案，他笑道：“看來你們兩個是有備而來啊。”
看到朱廠長的反應，季愷城和許睿緊提的那口氣也微微松懈，何律師做的方案很仔細，且從雙方利益出發。
朱廠長也明白，要是童裝這塊能銷售好，那么對于動畫制片廠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額外收益。
“不過… …”還沒等季愷城和許睿的神經徹底松懈，朱廠長接下來的話卻如同一盆冷水差點澆滅倆人的信心。
“我實話給你倆說吧，雖然國內還沒有動畫版權出售的先例，但你們能想到的其他人也想到了。”
季愷城呼吸微滯，“您是說？”
朱廠長微微頷首道：“今年也有幾家服裝廠向我拋出橄欖枝，他們中有提一次性買斷版權的，也有跟你們一樣談提點合作的，不過我還在考慮。
要知道每一部動畫片都是我們的心血，就算真要賣版權，我們也希望合作的是負責靠譜的工廠。總不能買了版權，一旦發現銷路不好就跟扔爛攤子一樣，那多讓人傷心是不？那不如不賣。”
許睿急著證明他們對此趟行程的重視，他迫切的聲音里帶著最真摯的宣誓般，“朱廠長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會那種不負責任的。我們保證一定會您的動畫片走出電視機，走遍全國的！”
雖然許睿這番鏗鏘有力充滿朝氣的發言令朱廠長很是動容，但他還是認為版權這件事得謹慎。
他笑道：“你們的方案我剛仔細看了，這樣吧，你們留個電話或者傳呼號。你倆先回海市，我這邊再考慮下。”
“朱廠長… …”
朱廠長看出許睿的著急，他緩聲道：“先回去吧小伙子，到時我考慮好了不管結果怎么樣都會給你們打電話的。”
朱廠長作為動畫制片廠的廠長，多加謹慎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多一分鐘的等待對于許睿和季愷城都是漫長的煎熬。
季愷城問：“朱廠長，那什么能通知結果？”
朱廠長思忖幾秒，說：“年后吧。”
朱廠長已經足夠和善接待他們并且聽完方案，許睿和季愷城也拉不下臉繼續糾纏，可他們的腳卻在辦公室里始終無法挪步。
朱廠長笑道：“小伙子你們得理解，過來買版權的不止你們一家，其他人也跟你們一樣都很有誠意，我總要對大家都公平負責，各方面考察了才能做決定是吧？”
季愷城點頭道：“我們明白。”
他看向旁邊緊擰著眉的許睿，喊道：“我們走吧許睿。”
許睿垂著眼睛身體僵硬著，季愷城拉了拉他的胳膊，再次輕聲喊道：“許睿，我們回去等消息。”
朱廠長也勸道：“外頭天這么冷，趕緊帶著孩子回去好好過個年。”
“謝謝朱廠長，那我們先走了。”即便季愷城和許睿一樣不甘心這么空手而歸，可別人已經把話說到這了，他也只能抱起兒子拉著許睿告辭。
從辦公室出來到走廊，許睿自始自終沉默著，季愷城側頭看著他。
纖長的睫毛掩去了許睿眼底的情緒，只能看到他緊繃的臉頰，而深深攏起的眉心仿佛掙扎著。
季愷城沉沉地嘆息了聲：“在辦公室里該說的我們都說了，我們有其他競爭對手，這件事只能由對方去選擇了。”
許睿點點頭，“我知道。”
“嗯。”季愷城握緊他的手，“別想了許睿，至少我們努力過了，走吧。”
一家三口來到一樓發現雪越來越大，回小旅館得走不少路，季愷城便準備去大門口的門衛室問大爺借把傘，他讓許睿和兒子站在一樓等著。
許睿看著季愷城跑遠，又抬頭看著灰暗天空中茫茫落下的雪花，只覺胸口的氣壓沉重得令他呼吸薄弱。
好不容易看到一條道路，像他們如今的境地，如同即將溺斃的人緊抓的一根稻草，他哪里舍得就這么放手。
他沒有信心，他很清楚，朱廠長會考察每一位競爭對手，而他們別說實力和規模了，僅僅只有一張營業執照，甚至連廠房的地址填的都是那間簡陋的出租屋。
不用等年后，他現在就已經能看到結果。
一瞬間，他又想到了許多人。想到了陳默大好的青春卻在監獄中蹉跎，想到了楊小明夫夫沒日沒夜的辛勞，想到了宋崎只為兩萬塊錢的一身傷。
“叭叭… …”
許睿低頭看到兒子被凍得通紅的小臉，又看到季愷城沒借到傘而冒雪朝他們奔來。
許睿身體轟然一震，掙扎著。
一旦走出制片廠，那么他們不知道還需要等待多久才能再次發現機遇。
那些艱苦的日子又將持續多久。
霎時間，陳默宋崎楊小明夫夫億萬季愷城，他們每個人的面孔如同走馬燈不斷回閃在許睿的腦袋里，令他頭疼欲裂。
不行！
他不甘心，即便季愷城說他們努力過了，但他仍覺不夠！
或許還能再努力，或許只要再努力一點，拼盡全力再努力一點… …
“叭叭！”億萬扭過腦袋。
季愷城正朝著一樓跑去，卻看見許睿突然松開億萬的手轉身上樓。
“許睿！”
他趕忙抱起兒子追上樓，許睿已經沖進了朱廠長的辦公室里。
朱廠長看到許睿，詫愣道：“你怎么又… …”
“朱廠長！”許睿重重起伏著胸膛，還沒病愈的身體令喉嚨干澀。
“我們根本過不好這個年。”
一張口，頃刻間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悲哀襲來，“我們根本過不好這個年了。”
季愷城趕到門口，看到許睿一雙血紅的眼，眼內的光破碎著卻很堅定，像是沖動卻又掙著一口氣。
“我能理解你們著急，但這件事我必須得深思熟慮才能決定。”
“朱廠長。”許睿眼里的掙扎終于釋然，他開口，“實話跟你說吧，我們是個小廠，廠房就是我們現在住的一間小屋子，你考察完了是不會選擇我們的。
我們可能確實沒其他競爭對手那樣有實力，可我敢說，我們一定會比任何人都用心。因為我們… …我們之前開過服裝廠… …”
“許睿！”意識到許睿即將說什么，季愷城急促出聲。
許睿看著他微微苦笑了下，“朱廠長那么謹慎，會查到的。”
季愷城沒有再說話。
朱廠長聽出一絲端倪，他警覺問：“什么？”
許睿深深閉上眼睛，兩秒后緩緩睜開，他輕顫著嘴唇艱難道：“我們之前開過服裝廠，還有兩個兄弟一起。因為… …因為投機取巧，我們仿制其他牌子的衣服，賺了不少錢，也買了房和車。
原本以為會一路順風順水，然后做大做強，結果… …”
許睿垂下眼睛，“結果違法了，要賠很多錢，哪怕賣房賣車也賠不起。
也許我說完這些您今天，也許此時此刻已經不會再考慮我們了，我… …我只是想說。”
許睿顫抖著嘴唇，竭力忍住喉嚨里的苦澀，“沒有人會比我們更用心，因為犯過一次錯，所以我們更知道版權的重要。是，我們因為想賺錢來到禾城，我們想翻身… …可… …”
“可我… …我想救我兄弟。”許睿抬起頭，眼淚已從眼尾淌落。
“我只是想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