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鴻雪用了一段時間才讓自己接受這一張紙。
他這是……被強買強賣強搶民男了?
我們那天不是還相處得很好嗎?怎么轉(zhuǎn)頭你就要買我?
他有一瞬間想過把那張紙搶過來撕了,且不說小夏不可能給他這個機會,她們既然能辦來一張,也就能辦來下一張。
“呵呵!”
小夏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你笑什么?從今以后我們就是同僚了,恭喜你啊。”
呵呵,不錯,他也算是深刻體會民間疾苦了,光是當一個平凡人才有幾分意義,平凡人有可能遭受的欺壓,他須得統(tǒng)統(tǒng)走一遭才行。
罷了,誰讓他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村民呢,他認命。
被小夏一路拖回陶府,到小姐面前報了道。
陶采薇瞥了一眼新到的男仆,輕輕撇著蓋碗茶里裝著的茉莉飄雪,小口小口的抿著喝,隨口道:“小夏,之后你凡是有不便在外行走的任務,就交給他。”
又給他安置了住房,緊挨著她院子的一間抱廈內(nèi)。
“我這里是每日卯時二刻過來點卯,巳正吃早飯,若是要回事情,須在午時初刻到午時三刻之間,早于這個時間我在吃飯,晚于這個時間我在睡覺。”
說完又吩咐了幾件要事下去,崔鴻雪見她處事皆有條理,府中大小事務皆由她處理,一時間還適應不過來。
直到小夏按著他回禮。
從此以后,崔波就是小夏和安青的下屬,既負責幫小夏處理在外行走的事物,又負責跟在安青身邊處理小姐生活大小事。
如此,縱他再有不情愿,也在陶府中住了下來。
至于他的賣身契是怎么來的,自不必說。
他在府衙留了簽名和手印,陶采薇一向與楊知府關(guān)系好,花點錢就能把他的信息搞出來。
京城里的人每天念叨著圣心難測,倒寧愿做一個無憂自在的鄉(xiāng)野村翁。
當他真正成了村翁,才知底下人的性命更不是命,不過是上流階級的玩物。
身處高位時玩不過朝堂上那些人,導致滿門傾覆,如今手無寸鐵,認命便是。
再說那汪生榮,偷了主家的宅門鑰匙,到這處宅子里偷腥被他媳婦抓個正著,回去好一番廝打,又加上一夜著涼的緣故,就此便病倒了。
陶采薇順勢到陶富貴面前請示:“父親,汪掌柜已告了病假,首飾店不可沒個管事的,不如重新派個掌柜過去吧。”
陶富貴沉吟了片刻,從名單上指了個人過去:“老江跟我好多年了,做事也周全,就他吧。”
汪生榮一聽聞自己位置被頂了,再加上媳婦每天和他爭吵,氣溫又驟降,幾相夾擊之下,病得更重了。
陶采薇閑時過去看了一眼,見他愈發(fā)奄奄一息的模樣,自身都難保,如何再去找小夏麻煩,她嘴上一邊告慰著汪家媳婦,心里卻松了口氣,看樣子是不用再上別的手段了。
陶采薇回到府里,挑了個庭院坐下,崔波捧了一杯茶上來。
她記仇得很,因此現(xiàn)在泡茶奉茶這個工作均是他在做。
陶府繁且大,崔鴻雪自覺在此處的生活竟不比在城外時差,知道他喜歡品茶下棋,陶采薇特在他房間里備下這些。
跟了她的人,只要把日常工作做好,她是不會虧待的。
這個崔波倒也認命,服侍她起居面面俱到,也無任何不妥之處。
這處庭院有一片池塘,池邊種著各式色彩鮮艷的花草,日落時分霞映澄塘,蘭香馥郁,陶采薇瞇著眼嘆了一番:
“秋高葉黃景色好,人懶貪閑吃飯香。”
正在一旁添茶的崔鴻雪動作一滯,隨后繼續(xù)添茶倒水,正好撞上陶采薇過來端茶的手。
那人卻回過頭來問他:“你覺得我作的詩如何?”
崔鴻雪望了眼此暗香疏影的庭院被提名為——元寶院,點頭道:“甚好。”
他收回指尖,略有些不自然,卻見她若無其事,只怕還不通男女之情。
之后怕是得找機會提醒她,不要再像之前那樣說話了,那些調(diào)戲之言幸虧只是被他聽到,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到,她必會吃虧。
這時安青過來請道:“小姐,老爺夫人那邊傳話來,晚上一起吃飯。”
陶采薇點點頭,揮揮手讓安青下去,隨即又想起來自己晚上想穿的一套鵝黃色衣裙,便指使崔波過去找。
以往安青雖隨意使喚他,但從不讓他靠近陶采薇的衣櫥等地,他自不會去靠近,此時她已經(jīng)發(fā)號施令,他不敢不從,怕她又鬧起來整他一頓。
便只好去她衣櫥里翻找她要的那套衣裙。
到了跟前,他的手卻怎么也放不下去,看著那一片花花綠綠的柔軟織物,帶著一股他說不上來的香氣,以往聽人說起過,女兒家各自都有屬于自己的一股香氣,與花香、木香都不同,叫作體香。
這股氣味直沖腦門,他把手伸了下去,往里撈了撈,沖著那抹鵝黃顏色就去了,卻撈出一根鵝黃色肚兜來,他急急忙忙扔下,又覺不妥,又撈起來疊整齊了再放回去。
卻始終找不見她要的那件衣裙,又見此處環(huán)釵并疊,衣裙纏繞,想是被她自己胡亂攪了一通,安青又來不及給她收拾。
他嘆了口氣,索性幫她收拾起來,直到安青進來,見他頭埋在衣櫥里,翻來翻去,當即罵道:“你在做什么?”
崔鴻雪茫然抬頭:“我在幫她找衣服啊。”卻見那件陶采薇要的鵝黃色衣裙正掛在安青手臂上。
他指著那件衣裙愣愣道:“我就是在找它。”
安青狐疑地瞅了他兩眼,道:“哦,那你給小姐送去吧。”
崔鴻雪接過衣裙,往外走去,離了安青視線范圍,才放松下來,臉紅了一片。
他終是沒在女子衣裙中間打過轉(zhuǎn),一時半會兒還不能適應。
陶采薇換上衣裙,略有不滿,向他嗔道:“為何不把成套的內(nèi)衣一并拿來,害我穿的都不成套。”
崔鴻雪想到那件鵝黃色的肚兜,想必與她身上的是成套的,頓時紅了耳尖。
“你……你最好不要在男子跟前提及這些東西,不妥。”
陶采薇奇怪地看了他兩眼:“我自不會在旁人面前提起,可你是我的人,為何不能提。”
見他臉有些紅,她還往他臉上摸了兩把:“沒發(fā)燒啊。”
崔鴻雪被她的動作一驚,連連退后:“男女授受不親!”
陶采薇揮了揮手,無奈道:“都說了你是我的人了,你渾身上下都屬于我,我憑什么不能摸。”
崔鴻雪無奈跟著她到了正堂——富貴堂上和家人吃飯。
他曾在楊濮存的宴會上見到過她的家人,此時他們看起來倒是比當時機靈不少。
那陶富貴一臉笑嘻嘻的,面相倒真有幾分富貴模樣,坐在主位上活像一尊彌勒佛,慈眉善目的招呼女兒過去。
“嘿嘿,閨女過來坐,喲,你身后這位是?”
陶采薇將崔鴻雪拉到身前,非按著他給陶富貴磕頭:“他叫崔波,是我新買的仆人,小夏總說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我索性給她找個男屬下來。”
陶采薇那里沒有要仆人動不動磕頭下跪的習慣,不過晚輩跪長輩是應該的,既然到了跟前了,崔波最好是向她爹磕個頭。
不說他了,她也是經(jīng)常向老祖宗磕頭的呢。
她摸著崔波的頭:“磕吧,可有你的好處呢,像我天天在祠堂向老祖宗磕頭,老祖宗果真就保佑我多福多財呢。”
陶金銀被她這話梗得不行,連忙把崔波拉起來,讓他別拜了:“你這是在咒你老父親!”
一邊陶太太符秀蘭打著圓場:“女兒夸你有福氣呢,你還跟她生氣。”
陶金銀也鬧騰著過來了,屁股往幾上一坐,抱怨自己讀書讀得頭疼腦熱,渾身不爽。
陶采薇又過去打他:“咱們?nèi)揖椭竿阋粋人上進了,你還不快好好讀書去,當心連個秀才也考不上。”隔壁村的十三歲就是秀才了,她哥今年都十八了,還沒上過考場!
陶金銀捂著腦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妹妹,你別打了。”
崔鴻雪沉默侍立在一旁,弱小、可憐又卑微,心里哀嘆,他是如何淪落到這不成體統(tǒng)的一家人手里的。
一頓飯吃下來,按他以前的規(guī)矩說,那叫全無規(guī)矩。
可他冷眼一看,一桌四人確是肆意快活,無話不談,酒正酣時,一家人行起酒令來。
崔鴻雪更是巴不得捂起耳朵來,以免被帶跑偏了。
符秀蘭念叨:“咱們閨女爭氣,家里的事情還多虧你周全了。”
陶采薇倒在母親懷里,摟住她的腰:“母親說什么呢,女兒再聰明也是你們教導出來的,合該為家里分憂。”
陶金銀聽聞此言,摸了摸鼻子,又飲了一杯酒。
天色漸晚,父母二人攙扶著回去休息,陶金銀也不知游蕩到哪兒去了,陶采薇轉(zhuǎn)而靠到崔鴻雪身上。
他正想推開她,卻見她口中喊著:“安青,扶我回去。”他便一動也不敢動。
她又兩手環(huán)繞過來,摟住了他的腰。
崔鴻雪渾身僵硬住,說好的他“賣藝不賣身”呢。
那人還不滿足,又捏了捏他腰上的肉,嘟囔道:“安青,你腰上的肉怎么一點也不軟和了,硬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