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妖精貼貼（2）
寄遲長老沒有再跟宗月說太多有關觀悟寺的事, 等將來對方修行到一定程度，自然就知曉了。
“明天上山你跟緊我，若是遇到什么事, 不要吝惜法寶。”
“是，二師叔。”
第二天早上，眾人還沒有起來時，江木便已經等在了外面。
寄遲長老將所有人分為了四隊，分別從千任山的東西南北一路上去。江木跟觀悟寺眾人在南面, 出發的時候, 似乎感覺到了什么, 看了一眼他們來時的方向。
“師兄，怎么了嗎？”
“沒什么。”
只是感覺到那名樹妖在朝著他們的方向趕過來, 而這種感覺就像是被針輕輕扎了一下, 沒有任何來由, 自然地就從他的心底里誕生了。
江木掐動念珠，眼皮低垂, 帶領眾人一起朝山上走去。
千任山位于人界領土的正中央, 上承天際, 是以越靠近山頂, 靈氣也就越充足。
只是很快, 眾人就發現這靈氣有問題。
一開始只是有人覺得口渴，鏡衡他們也不例外。在眾人第三次打開水壺喝水的時候，江木抬手制止了他們。
“師兄？”跟在鏡衡身邊的那名弟子還以為是江木也要喝水，下意識將水壺遞過去。
“你們喝水的次數太多了。”
這話一出, 只要是有頭腦的人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也有腦袋不是太清楚的, 跟著反駁了一句：“口渴了不喝水喝什么？”
他說完后，本門派的人大喝了一聲“凝神！”
便見對方的目光似眩暈了一瞬, 而后猛然清醒，額角猛地沁出了幾顆冷汗。
“我剛剛是怎么了？”
“這里的靈氣會削減神智。”江木抬頭看了一眼山頂，又問，“你們試試調動一下修為。”
其他人聞言，立刻閉眼感受起來。
不久就有人驚愕地發現自己的修為掉了一個臺階，有比較弱的，竟然直接回到了筑基，當下大驚失色起來。
“道友，冷靜。”
江木站立在眾人面前，只是低頌了這四個字，剎那間，似有梵音吟詠，讓那名心神不定的人立刻平靜了下來。
“依我之見，修為消失只是暫時的，不過若是繼續往上走，就不一定了。為了確保安全，請心動期以下的道友退至山腳等候，其他人從現在起距離我不要超過一丈，發現異動時，注意不要吸收靈氣。”
江木一一交代了注意事項，等到隊伍重新調整以后，再出發只剩下了十來個人。
擔心其他隊伍的人沒有發現靈氣當中的端倪，恐怕到了山頂會有很多人遭遇不測，再出發的時候，江木有意加快了速度。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靈氣發現了他們不會吸收自己，一路以來，妖獸格外的多。
同行的人里也有妖修的，不過他發現根本無法跟那些妖獸溝通，想來是千任山那些古怪的靈氣影響。
如果不是他們這一行里有江木，恐怕抵達山頂還要更晚。
那些低階的妖獸往往還沒有靠近對方，就被佛光打得魂飛魄散——江木上山的時候，不再有意收斂佛光的威力。而高階的妖獸，同樣對于佛光充滿敬畏，可它們背后似乎還有一股更強大的力量，迫使他們頂著佛光的傷害繼續攻擊江木等人。
因此等江木他們終于到達山頂的時候，就發現已經有兩隊在那里了。
不過他們的情況不容樂觀，江木等人趕到的時候，正有許多魔物在攻擊他們。地上躺了一部分人，還有一部分人在苦苦堅持著，要是再沒有人來的話，恐怕他們都要被全部打死了。
江木的到來影響了那些魔物的動作，距離非常近的跟那些低階妖獸一樣，直接融化了。
距離比較遠的，也紛紛嘶吼了一聲。它們比妖獸更不怕死，放棄了原本攻擊的人，朝著江木他們跑了過來。
“起勢，結陣！”
在江木的指揮下，觀悟寺幾人各歸其位，跟在江木身后來的其他宗門也拿出了自己的法器。
宗月他們是最后一隊抵達的，跟江木這邊的情況差不多，他們也是在半路就發現了靈氣的異樣，并讓部分人員退回了山腳。
同時，這也是宗月第一次在各大宗門面前展現了自己的實力，她還在來的路上進階了。
此時看到江木他們在跟魔物打斗，也都毫不猶豫地參與了進去。
人多起來，魔物很快死的死，跑的跑。修為還在的人忙著去查看其他人的情況，江木則是坐在中間位置，念起了佛經，佛經與佛光形成一個天然屏障，不用擔心會有魔物再攻擊他人。
至于同行的妖修，則是熟練地撐起了一把傘。
盡管他們修的是正經道法，佛光不會傷害到他們，但本能還是會覺得恐懼。
先到達的兩隊人受傷嚴重，即使是吃過丹藥，恢復起來也很慢。
等安頓好以后，四隊都說了一路以來的情況，以及自己的推測。
從山腳到山頂，出現這么多妖獸和魔物，本身就代表了一種不同尋常。
根據眾人的分析，此間必定是有妖邪現世。而以西面最為薄弱，如果妖邪要出來，一定會選擇那一面。
在部分人恢復得差不多以后，大家決定一起去西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入口。
江木體質特殊，跟寄遲長老并排走在最前，觀悟寺其他人斷后。
琳瑯畢竟只是一個小妖，渡厄舟要走三天三夜的路，他斷斷續續走了小半個月，中間還靠著交際能力，搭了一個大妖的東風，都沒有抵達千任山。
那名大妖也是樹精，修為比他高了一大截，聽說是要去拜師求道的。路上看見他走得艱難，就捎帶了他一程。
分別的時候，大妖還給了他一截樹枝。
琳瑯接過來有些不知所以，“你給我這個干什么？”
“收著就是，多少人想求我一片葉子都求不到。”
修為越高的大妖，就越高傲。如果不是看出琳瑯跟他同為樹妖，又且……大妖也不會載琳瑯一程。
“你該走了，千任山距離這里不遠，三天就能到達。”
“多謝你。”
琳瑯雖然不明白，但還是把大妖送給自己的樹枝收好了，出發之前，又給自己變了身干凈體面的衣袍。他來這里已經有段時間了，不像一開始連衣服都穿不好。
琳瑯之所以這么著急，是因為千任山那名妖邪乃是上古遺留的麻煩，不僅各大宗門的人會遭到重擊，江木也會身受重創。
他雖然沒有修為，但可以讓江木提前防備。就怕自己趕不上，江木他們已經遭受危難了。
琳瑯這一走，連頭都沒有回。
大妖路上還教了他一個簡單的術法，比起一開始，他連趕路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琳瑯離開以后，原地留下了一道嘆氣聲。
但愿，那根樹枝將來可以發揮它的用處。
千任山，江木他們早就在半個月前發現了妖邪所在的入口，只是他們很快就被困在了里面。
江木講究順其自然，可當那名妖邪出手的時候，他還是第一時間扯散了自己的念珠，將所有人都牢牢圍在其中。
妖邪來歷不俗，是上古神祗的一段嘆息凝結而成，實力不可小覷。
琳瑯以為自己可以改變江木受傷的結局，而實際上哪怕江木熟知劇情發展，最終也還是受了重傷。
不過江木受傷的時候，那名妖邪也沒有討到好處。
他吐出來的鮮血極大挫傷了對方，寄遲長老與其他各宗長老聯手，最終趁妖邪虛弱的時候，將其封印在了千任山最底層。
“這封印只是暫時的，必須通知各大宗門，請修為更高的人過來，聯手將封印加強一遍，否則十日之內，妖邪就會現世。”
這話不用寄遲長老說，眾人也都知道。
江木更是知道，因為情況緊急，各大宗門的尊者在三日內就趕到了。
然而半個月后，那名妖邪還是沖破了封印。只不過對方剛開始出來比較虛弱，加上一直小心隱藏，直到三年以后，實力壯大了，才被發現。
那時妖邪已經將修仙界弄得烏煙瘴氣，為時已晚。
關鍵時刻，還是主角宗月出現，力挽狂瀾。
江木只要在接下來的三年中分別出現在宗月的歷練中，點撥或出手救對方一命，跟宗月成為至交好友。
再在大結局的時候出現，以一身佛光護對方斬殺妖邪。
江木壓下妖邪對自身造成的傷痛，他身上的佛光也受到影響，變得黯淡無光。
妖修們對此感受得更為直觀，一開始江木身上的佛光讓他們感到心理上的灼傷，可現在幾乎不再使他們感到畏懼了。
這幾名妖修自發性地圍在江木身邊，防止會有意外發生。
寄遲長老跟其他眾人都已經給宗門發了消息，在有人過來之前，他們還必須鎮守在千任山。
江木身為觀悟寺佛子，更是義不容辭。
地宮分為四個角，江木守在了東方。
心中那股被針扎的感覺又出現了一瞬，散落各地的佛珠重新被五彩繩結串成一串，在江木的手中不緊不慢地轉動著。
觀悟寺的掌門也收到了江木等人傳回來的消息，掌門考慮了過后，決定親自去往千任山。
其他宗門也差不多都派出了修為最高的，由于事態緊急，這些人竟然比琳瑯更早一步抵達千任山。
封印由十名尊者聯手加固，江木等人在一旁護法。
眼看就要大成，不知道從哪里又來了一堆妖獸與魔物。
之前江木的佛光給它們造成的傷害最大，眼下見對方佛光微弱，紛紛朝他涌了過來。
身為護法，江木不能隨意移動，而邊上的人大多也在地宮中受了傷，宗月雖然是主角，但魔物眾多，雙拳難敵四手。
眼看一只魔物張開大口，就朝江木咬了過去，一片飛葉從后方射了過來。
這一擊用盡了琳瑯所有的靈力，卻沒有對魔物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可他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拖延而已，等魔物回頭的時候，琳瑯跟那片飛過來的葉子一樣，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了江木。
即使江木身上的佛光已經十分黯淡，但對于他這樣毫無修行的小妖而言，也還是造成了實質性的傷害。
琳瑯從后面抱住了江木，身體接觸的地方俱被燙傷，臉色一下子就蒼白起來。饒是如此，他也沒有絲毫退縮。
鏡衡等人一下子就認出了琳瑯就是一路跟著他們的小妖，原本還不知道對方的目的，現在看到他以自己的身軀保護江木，意外的同時，手上的速度也提高了許多。
琳瑯為他們爭取到了關鍵的時間，在眾人的努力下，總算是將江木身邊清掃出了一圈空地。
而在這個時候，封印也徹底加固完成。
江木的師父看到周圍的情況，手結佛印，驅散了還在發狂的魔物。
江木也隨之睜開了眼睛，他剛才雖然沒有看到周圍的情況，但十分清楚發生了什么。
在師父佛印出現的那刻，他便將琳瑯拉到了自己的懷里，收斂僅剩佛光的同時，以衣袍擋住佛印對于妖怪的傷害。
樹妖似乎驚嚇到了，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袍。江木在佛印消失后，才挪開自己的手。
衣袍底下，樹妖那張臉也顯現出來。綺麗風流，瓊枝照月，罕見的美麗。
只不過此時因為受傷，而有些蒼白。
鏡衡等人雖說熟悉樹妖，可也是第一次看到樹妖的樣子，都不禁為之驚艷了一瞬。
又因為對方剛才救了江木，所以對他的觀感都挺好。
好不容易靠近了人，琳瑯還沒來得及跟江木說話，就聽到對方問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琳瑯。”
琳瑯。
如同玉石擊水，擲地有聲的兩個字，穿過重重迷障，直抵江木內心。
他又問：“為什么救我？”
“因為我傾慕你。”
這句話幾乎是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被琳瑯說了出來。
與此同時，也讓一眾道友停下了手頭的事情，望向了對方。
小妖并不稀奇，一開始妖修見到琳瑯的勇氣，還想過后把人收到自己的門派。
可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向江木示愛了。
江木身份特殊，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向他表達過愛慕。
一來是佛修注定不可能動情，二來也是江木較其他佛子更加無欲無求。想求他的一個心動，比求石像動心還要難。
再說去讓佛子動心，孽業比屠殺生靈還大。
修仙之人講究因果，自然不可能這么做。
眼下聽到琳瑯的話，眾人不由得多看了對方一眼。
就算他長得好看，也沒人覺得琳瑯的示愛會有什么用。看過一眼后，也就移開了。
“你救了我，可以向我提出一個要求。”
“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嗎？”
這個世界江木是佛子，琳瑯其實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答應自己。
可是他記得上個世界，江木跟他說過，不會再拒絕他的。
琳瑯說完，就緊張兮兮地看著人，要是江木拒絕他的話，他就退而求其次，要求跟他一起回觀悟寺。
反正天長地久，木木早晚都會喜歡他的。
琳瑯知道佛子特殊，可是江木如果不喜歡他，那么前面幾個世界的努力就會功虧一簣。
不管怎么樣，他都不會放棄的。
琳瑯的話所有人都聽到了，但依舊沒有人當回事。
只有鏡衡看著自家師兄垂眸的模樣，心里有些不安。
“好，我答應你。”
琳瑯喜歡他，這是毋庸置疑的。
人世往往沉淪愛欲，他們已經糾纏了幾個世界，無謂再糾纏下去。
江木答應琳瑯，是為了渡人。
若滿足了琳瑯的愿望，就能讓他放下執念，那么答應又有何妨？
江木看向自己的師父，道：“師父，請允許弟子還俗，同琳瑯成親。”
一句話，石破天驚，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在場眾人看著琳瑯，像是在看著什么禍國殃民的妖孽。同時看著觀悟寺掌門，滿是同情。
好不容易有一個佛子，出一趟山門，竟然被一名小妖給拐了去。
即便觀悟寺掌門不答應，江木的道心也必然是受到了影響，今后于求仙大道上，怕是不成的了。
面對眾人的眼神，江木表情不變。
甚至擁著琳瑯，將對方被灼傷的地方恢復如初。
腐肉再生，毫無痕跡。
這是江木在那場夢過后，突然擁有的能力。
在場唯二比較冷靜的人，恐怕就是江木的師父了。
他似乎看穿了江木的打算，嘆了口氣，問：“你考慮清楚了嗎？”
江木跟其他人不同，掌門知道他的道心并沒有破碎，否則現在不可能安然無恙。只是還俗以后，再想重拾修仙之路，需要付出成倍的艱辛。
身為江木的師父，掌門到底有些不忍。
“師父，我考慮清楚了，望您成全。”
“師父，不能答應啊。”鏡衡在一旁緊張地道。
從小他就十分崇拜師兄，以對方為榜樣，若是江木就這么還俗了，無異于是放棄了仙途。
然而面對救了江木一名的琳瑯，鏡衡又不能昧著良心說是對方引誘了江木。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琳瑯什么都沒做，是江木自己答應的。
鏡衡說完，跟一眾弟子跪在了掌門身側。
只是江木決心已定，掌門心知勉強不得。
“也罷，你且去吧。”
第52章 妖精貼貼（3）
修仙界近日出了兩件大事, 一件是千任山出了一個來頭不小的妖邪，另一件就是觀悟寺被委以重任的大弟子還俗了，據說還是為了一名尚未入道的小妖精。
如今妖邪已經被各大宗門合力鎮壓, 相比起這件事，觀悟寺最近的關注度要更高。
一些邪修聽說，不由扼腕頓足，深感后悔。
早知道江木會動凡心，也輪不到這么一名小妖。要說相貌, 他們隨時都能變出比那名小妖更好看的, 現在白白便宜了對方。
據說江木現在就在人界, 邪修們倒是想要去找對方，又擔心江木那身佛光。
只聽說江木還俗, 可沒聽說江木道心破了。佛子的道心一天沒破, 那身佛光對他們來說就是致命的, 別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
再者，當日在千任山的人都看見江木說要還俗, 觀悟寺的掌門一口應允, 誰知道對方有沒有給江木護身的法寶。
出于種種考慮, 除了一些想鋌而走險的邪修, 沒人真的要去找江木。
觀悟寺。
鏡衡跟隨掌門回來的時候, 整個人都蔫了。
聽江木說要帶著琳瑯在人界定居，臨走之前恨不得把身上的法寶全部掏給對方。可江木說他們既然生活在人界，那么修仙界的東西也就沒有什么必要，除了幾本書外, 什么都沒有收下。
“師父, 師兄他以后還能回來嗎？”
鏡衡像往常一樣打坐，可怎么都無法集中注意力。
他睜開眼睛, 擔憂地看著師父。
“一切種種，皆為注定。鏡衡，你不必打坐了，去閣樓抄寫經書。”
“是，師父。”
修仙界為了江木的事情熱鬧了好一陣子，觀悟寺卻風平浪靜，漸漸的，大家的注意力又被新的事情吸引走了。
明閑宗的宗月進步神速，假以時日，說不定可以成為第二個江木-
“我們到了嗎？”
“快要到了。”
江木拜別師父及門派眾人以后，就帶著琳瑯離開了千任山。
其實他對于人間也不十分熟悉，要帶琳瑯去的地方，是他上次前往千任山時，在渡厄舟上無意見到的。
人間最繁華的城鎮叫錦官鎮，而江木和琳瑯落腳的地點，在錦官鎮的山林之內。
從舟上看，杳無人煙，儼然是一處桃花源。
山林幅員遼闊，江木選了一處跟城鎮比較近的。這樣來日琳瑯想要出去玩，也比較方便。
小妖精明顯是才化形不久，不通文墨，對于俗世也知道得不多。就連衣服，也是外面穿得像模像樣，實際上里面都系錯了邊，江木從領口一眼就看到了。
他的每一步，都為琳瑯做足了打算。
今后在這里，他可以好好教導對方，引導樹妖修成正道。
終于到了目的地，江木擁著琳瑯由空中輕輕落下。
仙人能移山填海，修道之人雖說不能如此，但也能使通天手段。只見江木衣袖揮舞之間，面前空曠的場地就多出了一個嚴整規范的院子。
院子是由木頭搭建而成，院前種了一排桃樹，院內名花異草，還有專門休憩，讓琳瑯玩耍的地方。
院后有雞有鴨，欣欣向榮。
江木沒有見過人間的生活是怎么樣的，不過他從書上看到過。
面前的一切，都是他嚴格按照書里的描述，分毫不差地變出來的。
“我們進去吧。”
江木牽著琳瑯的手，從答應跟琳瑯在一起以來，對于這種親昵的舉動，江木都做得非常自然，似乎他們相愛已久。
實際上只是江木覺得，既然已經答應了對方，那么自然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院子的木柵門上貼了個喜字，門頭上也分別掛了兩個紅燈籠。
進了院子，一股和煦的清香拂面而來，琳瑯注意到廊下還有一個靈氣逼人的花瓶，可是里面卻沒有種任何東西。
“木木，這個花瓶是做什么的？”
江木自然的舉動因為琳瑯這一聲熟稔的稱呼，微微停頓。
但他很快就適應了，而后告訴琳瑯：“這是給你準備的。”
“我？”
“嗯，你的本體是樹，身為植物，即使修成了人形，也還是要依靠泥土獲得養分。”
江木沒說的是，這里面的土也是有來歷的。原本是用來栽種名貴藥植，如今卻被他全數給了琳瑯。
身為觀悟寺的佛子，哪怕沒有過多的語言描述，江木自身的家底也是很豐富的。
不過現在是在人間，得按人間的規矩來辦。
琳瑯正高興又好奇地蹲下來，捧著花瓶左右看看，大有現在就想變回原形，扎進去試試的想法，門口處就響起了一陣動靜。
他扭頭看過去，只見一名管家打扮的人領著一支長長的隊伍，等在門口。
“公子，您吩咐的東西都已經采辦好了。”
“進來吧。”
江木點了點頭，他身上還穿著觀悟寺的僧袍，可門口那些人沒一個用奇怪的眼神去看他。
領頭的人在指揮眾人進去屋子里面布置以后，單捧著一堆衣服來到了江木面前。
“公子，這是給您準備的衣服。”
“有勞，城里的莊子和生意有你處理，我很放心。”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公子。”
“琳瑯，過來給你介紹一下，他是我在人間的管家，叫歐文。”介紹完又對歐文道，“琳瑯，是我的夫婿。”
簡短有力的介紹詞，讓琳瑯都忘了去感慨歐文的又一次出現。
隨行的人里面，還有上個世界琳瑯熟悉的一些身影。
琳瑯不再去關注花瓶不花瓶了，拉住了江木的手，大大方方地朝歐文點點頭。
“你好。”
“琳公子好。”
歐文捧來的衣服不光是江木的，還有符合琳瑯身份的人間常服。
江木讓他們去忙了，帶著琳瑯走進了兩人的住室，把衣服給了對方。
衣服里里外外有三層，琳瑯擺弄了一下，不等他去求救江木，對方就已經主動地拿起了衣服。
“我教你。”
琳瑯沒跟江木說謝謝，而是湊過去跟人貼了貼臉。
接著就痛痛快快地把自己身上那套衣服脫了下來，在江木的教導下把新衣服一件件穿上了。
江木給琳瑯系著衣帶時，他看著對方，美滋滋地想到，這個世界他都還沒有親木木呢，他們就要成親了。
木木上個世界果然沒有騙他，都沒有拒絕他的。
越想越高興，琳瑯又踮踮腳，在江木臉上親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吻讓江木有些預料不及，不過他并沒有避開，而是在琳瑯親完自己后，認認真真地問他：“你喜歡親吻嗎？”
被他這樣無比正經的語氣問出來，琳瑯那都已經不會害羞的臉皮莫名地燙了起來。
回答的聲音也很小，“喜歡的。”
“好，我記下了。”
記下了？然后呢？
江木沒有說，他在給琳瑯穿好衣服后，也換下了自己的僧袍。
琳瑯剛才沒有遮擋，再說，他們就要成親了，江木自然也無所謂去避開對方。
他的動作還是跟之前一樣自然，琳瑯卻看得腦袋一熱。
這個世界的木木，這么熱情的嗎？
他想著，鼻子又是一熱。
低頭一看，地上多了一滴血。
琳瑯摸摸自己的鼻子，原來是他流鼻血了。
他流鼻血了！
琳瑯頓時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動物，趕緊捂住了鼻子，又背過了身。
好丟臉，他竟然因為看江木換衣服，看得流鼻血了。
“怎么背過去了？”
江木穿好衣服后，就見琳瑯背著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問完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跡，皺了皺眉，快步走了過來。
結果就見琳瑯轉過身，捂著鼻子滿臉通紅的樣子。
“我……我流鼻血了。”一邊說著，一邊還小心地不讓鼻血沾到衣服上。
衣服是新的，還是江木才給他穿上的。
“好好的怎么流鼻血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氣太干燥了。”
琳瑯找著借口，眼神閃躲。
妖精一般是不會生病，也不會流鼻血的。
江木再一次意識到面前這名樹妖真的很小，小到連一些環境影響到不能抵抗。可就是這樣一名妖怪，敢在明知道佛光會令他受傷的情況下，撲過來擋在他身前。
他的手在琳瑯頭頂撫過，將鼻血止住。
又給琳瑯施了個清潔術，將他手上的鼻血清理干凈了。
“今晚給你煲個驅火的湯。”
“你會煲湯？”
琳瑯有些驚奇，江木這個世界是名佛子，竟然還會煲湯。
大概是他眼里的意外太過明顯，江木笑了笑，摸摸他的腦袋說：“不會，但是可以學。”
“那我跟你一起學。”
“你看得懂書上的字嗎？”
琳瑯好歹是經歷過幾個世界的人，不是文盲。不過每個世界的文字都不同，他也拿不定自己看不看得懂。
見他猶豫的樣子，江木伸手，一本書從他的掌心浮現。他把書遞給了琳瑯，讓對方翻了幾頁。
修仙世界的規則比其他世界的規則多，文字也更加復雜。
琳瑯不由得慶幸剛才自己沒有夸下海口，他一個字都不認得。
“看不懂。”
琳瑯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委屈的樣子怪可愛的，江木沒有收回書，而是說：“不要緊，等我們成親以后，我都會教你。”
“木木，你真好。”
“你是我的道侶，這是應該的。”
“反正你就是好，我好喜歡你。”
或許妖精在示愛方面會更加大膽熱烈，江木聽到琳瑯的話沒有覺得奇怪，但心底里有種綿綿軟軟的感覺。
那種感覺跟被針扎到的感覺有點像，但又不完全相同。
江木也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可他并不討厭。
“歐文他們以后會留在這里嗎？”
“不會，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他們會定期送些食物和必用品過來，城里還有很多商鋪，需要他們打理。”
“可是他們今天抬了好多東西，除了食物以外還有什么？”
“筆墨紙硯，書籍，衣服，還有成親要用到的東西。”
“你真的要跟我成親嗎？”這次的速度太快了，幾乎是跟江木說上話，下一秒他們就在一起了，琳瑯都覺得有點不太真實。可他問話的時候，眼睛里還是亮晶晶的。
“真的，我從不打誑語。”
換下僧衣的那一刻，江木就徹底不再是觀悟寺的佛子，就連頭發，也全部都長了出來，被規規矩矩地束起來了。
“那……我們什么時候成親？”
“明天，或者你自己挑一個時間。”
“那就明天吧！”
布置新房還需要時間，明天是最快的了。
琳瑯才不會自己再挑一個時間，他巴不得早點跟江木成親。
“該到吃飯的時候了，我帶你去廚房看看，想吃什么告訴我。”
沒入道的小妖精是需要吃飯的，江木雖然已經辟谷，但既然決定在人間生活，也需要遵守凡間的規則。
一日三餐，今后是少不了的，他需要從現在開始適應。
廚房在院子后面的東側，門上除了原本的喜字外，也已經被歐文他們裝飾好了。
江木進來，里面的食物也碼得整整齊齊。
變成樹妖，琳瑯的喜好也跟上個世界不同，他想吃甜甜的東西。
廚房里能做的偏甜的食物還是有很多的，江木拿了一本讓歐文帶過來的食譜，選了幾道合適的就開始做了起來。
琳瑯在邊上打下手，幫忙的時候，江木還教了他幾個字。
事實證明，江木的學習能力在修道以外的事情上也是非常厲害的。
兩個人吃的菜不是很多，但每道菜的味道都很好。琳瑯還把最后剩下的全部包圓了，反正身為妖精，也不會擔心會吃撐。
下午兩個人跟著歐文他們一起把整個院子都布置了一通，晚上歐文等人離開了，院子四周也都掛上了紅彤彤的燈籠。
江木把它們都點亮了。
“不是要等到明天晚上才點的嗎？”
琳瑯跟江木一起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仰頭看著燈籠問道。
“你喜歡，就可以隨時都點起來。”
明晚點，并不耽誤今晚。
江木從掛燈籠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琳瑯對此很好奇，因此天一黑，他就讓燈籠都亮起來了。
看起來效果很不錯，琳瑯已經仰了很長時間的頭了。
江木托了托他的后腦勺，“累不累？等會兒再看也可以，燈籠會亮一整晚。”
“好像有點累，”琳瑯順勢靠在了江木的肩膀上，“靠一靠就好了。”
修仙界的夜晚跟人間的夜晚似乎是不一樣的，又似乎是一樣的。
江木跟琳瑯一起看著天上的星星，在婚前的最后一夜互相去了解彼此。
琳瑯是一名樹妖，本體倒并不特別，過往的經歷也屈指可數。
他其實都沒有太多樹妖的記憶，因為樹妖從有意識以來，就生長在了觀悟寺的山腳下，每年都是那樣千篇一律。所以說起來，還是比較簡單的，也不用動太多的腦筋。
江木跟他的情況差不多，主要是因為著墨太少。
等說完，夜已經很深了。
“回去休息吧。”
“今晚我們睡一起嗎？”
“按照人間嫁娶的禮儀，今晚我們還不能睡在一起，明天成親之前，也不能見面。”
琳瑯覺得江木的標準有點奇怪，剛才點燈籠的時候，江木就沒有遵守這些規則。
可是他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干脆就點點頭，跟江木一人一個房間睡覺去了。只是一晚上和一個上午不能見面，他還是能克服的。
“等等。”
江木在琳瑯要進房間的時候喊住了人，等琳瑯轉過身以后，他先是抬手蒙住了對方的眼睛，而后俯身，在對方的額頭親了一下。
親完人，他才放開了自己的手——畢竟是第一次親人，江木再如何自然，也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琳瑯熾熱的眼神。
“我想這樣你會比較開心。”
親了人，又以一本正經的語氣說道。
而琳瑯也總算知道，江木白天跟他說的那句記下了代表了什么意思。
他情不自禁地摸摸額頭，又看看江木。
“開心，我喜歡你親我。”
妖怪的大膽超過了原本的預估，江木沒有再耽誤琳瑯睡覺的時間，讓他回房去了-
人間的婚嫁流程復雜，江木打算一切從簡，不過該有的也沒有省略。
拜過天地以后，江木還跟琳瑯結了一個道侶契。雙方實力相差太大，與其說契約在約束兩個人，不如說契約是在約束江木。
酒席也只是很簡單的兩桌，邀請了歐文等人。
“這里有幾本書，我們洞房之前，可以一起學習一下。”
江木對于洞房這件事沒有過研究，琳瑯連字都不認識，想來也是差不多的。
因此晚上洞房之前，江木拿來了幾本書，和琳瑯一起學習了起來。這些也都是那天江木讓歐文帶過來的，他考慮得遠比告訴琳瑯的要充分。
他還特意挑的只有圖畫，沒有文字的。
畫工精細，也過于直白。
琳瑯已經有過很多經驗了，但他看著看著，還是有些臉紅。
偷偷看看江木，對方面不改色，不但學習得非常認真，見他出神，還讓他專心。
“哦，知道了。”
琳瑯臉紅地重新看向書里的圖案，他覺得自己再看下去，說不定又要流鼻血了。
疑神疑鬼地摸了摸鼻子，還好，只是自己的錯覺。
倒是江木看見他的動作，誤會了。
“又流鼻血了嗎？”
溫柔的神色里，還有一抹罕見的凝重。
“沒有，沒有，鼻子有點癢。”
琳瑯連忙否認，而后裝模作樣地撓了撓鼻尖。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其實自己都會，沒必要跟江木一起看的。
變成樹妖以后，琳瑯的腦子好像也一起變笨了點。
江木是在確認琳瑯真的沒有流鼻血后，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到手里的書上。
大約過了幾息，他就將書收了起來。
“不看了嗎？”琳瑯沒有反應過來地下意識問道。
“已經夠今晚用的了。”江木的回答又一次讓琳瑯面紅耳赤起來。
“哦、哦。”
他結結巴巴地回答著。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那一會兒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隨時告訴我。”
這句話琳瑯已經聽江木說過很多遍了，但每一次聽到，他都會心跳加速，覺得無法面對對方似的。
好羞恥。
“我知道的。”
不光是院子里的燈籠，今天晚上，他們的房間里也點了許多蠟燭。
到處都是紅彤彤的，喜慶非常。
琳瑯好不容易壓下跳動的心臟，又聽到江木說：“我的元陽可以助你修行，一會兒按我教你的做。只是今晚如此，往后不必這樣。”
佛子的元陽是無數邪修覬覦的，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既然要同房，不如讓琳瑯吸收了。江木怕琳瑯懵懂，不知道其中關竅，特地叮囑了他一聲。
于是剛準備好的琳瑯又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江木了，但他還是乖順地點了點頭。
“我會好好做的。”
“不用有壓力，你只需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就好了。”
江木摸摸琳瑯的頭，溫柔耐心地傾給了對方所有。
……
距離天亮還很長，但琳瑯已經進入了夢鄉。
跟普通人相比，修仙者和妖類的身體素質要強上數倍，但江木沒有想到，琳瑯會如此不耐。
第一次的時候，就差點暈了過去。
勉強做完了他教給對方的事情，又是好半天都沒有恢復過來清醒意識。
才兩次，琳瑯已經半點都受不住了。
江木注意著他的情形，簡單地就結束了，給彼此和床鋪都施了清潔術以后，就摟著人讓他睡了。
江木在琳瑯睡著以后，搭了搭對方的脈搏，以自身靈力幫他鞏固著剛才的吸收，同時又查看了一下琳瑯的情況。
倏爾，只見江木的神色在燭光中閃動了一瞬，接著收回了手。
結束了兩場，即使已經睡著了，琳瑯的臉頰還是透著紅暈，渾身亦是掩不住的靡色。
江木幫琳瑯捋了捋頭發，對方似有所感，往他身邊擠過來了一點。
“睡吧。”江木拍拍他的后背，過后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
“修煉？不是說先教我讀書識字嗎？”
琳瑯一早起來，就聽江木改變了計劃，要教他引氣入體。
“你身子比較弱，昨晚稍微激烈一點就……”
“我都聽你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琳瑯在江木說出口之前打斷了對方，昨晚他也不想的，而且以前只會在被刺激狠了的時候才會這樣。
回想起來，琳瑯就是一陣羞恥。要不是他拒絕了，江木昨晚在結束以后，都要把他抱到花瓶里面，讓他住進去休養生息。
“你沒有基礎，想要引氣入體會比較艱難，關鍵是要有耐心。”
天道有限制，妖類想要修仙，會比人類更困難。而人類想要引氣入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過昨夜琳瑯吸收了江木的元陽，應該會事半功倍。江木沒有告訴琳瑯，是怕他年紀小，性子不定。
“你放心，我也會幫你的。”
第53章 妖精貼貼（4）
雖說人間跟修仙界的靈氣相差甚多, 但只是引氣入體，還是綽綽有余的。
江木變幻出來的這間屋子本身就蘊含了極大的靈力，等琳瑯正式開始, 江木還會在院內擺上聚靈陣，好幫助他更快的筑基。
吃過早飯，江木鋪開紙筆，給琳瑯列了一份詳細而嚴密的計劃表。
另外又將鏡衡的幾本書給了對方，當初收下這幾本書, 也是考慮到了琳瑯可能會用上。里面的內容對于江木來說, 太過淺顯, 但對于琳瑯來說，已經足夠了。
琳瑯不認字, 江木先對著計劃表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了對方。
“有沒有哪里有問題, 有的話可以直接提出來, 你我已是道侶，凡事不需顧忌。”
念計劃書的幾息時間, 琳瑯就從站在江木對面, 慢慢蹭到了他的身邊。
而后連下巴也一起放在了江木的胳膊上, 耳朵聽著對方說話, 眼睛把江木的話跟紙上的字一一對上。腦袋湊得太往前了, 有點擋住江木的視線，江木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琳瑯就又縮回去了一點，然后仰頭沖他笑笑, 有點賣乖的意思。
其實江木的安排挺合理的, 只是琳瑯莫名覺得似乎太緊迫了點。這樣下來，他們兩個人的相處時間就少得可憐了。
不過早點筑基, 就能早點趕上江木的進度。琳瑯可是知道對方已經在心動期了，只要沒有渡劫飛升，修仙世界的人都是可以活很長很長的，琳瑯不想以后江木還活得好好的，他就要因為修為不夠早逝了，那樣的話，留下江木一個人，他會難過的。
當然，跟江木分開，琳瑯自己也會很難過。
所以他決定了，一定要早點修煉成功！
因此對于江木的安排，琳瑯沒有半點不同意的地方。
“沒有問題，我都可以的。”琳瑯對于自己的聰明也一向都很有信心，“木木，你再跟我說說具體怎么引氣入體吧。”
見到琳瑯比自己預料的要更積極，江木暫時放下了點心。
沒讓琳瑯再跟自己繼續站著了，江木一邊翻開鏡衡的書，一邊將人帶著跟自己一起坐了下來。對于琳瑯親近他的行為，不但沒有糾正，反而還把人半摟在了懷中，極有耐心地把這一過程掰開了揉碎了教給對方。
修仙之人引氣入體之前，就要找到自己的道。
江木直接就替對方做好了選擇，對此，琳瑯連半點疑問都沒有地就接受了。
“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有什么要問的嗎？”
琳瑯看起來比江木還要疑惑，他是覺得江木考慮周全，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就是最適合他的。就像第一個世界對方給他挑專業一樣，沒什么不對。
琳瑯喜歡江木接手他一切的感覺。
“你自己有沒有想修的道？這本書里介紹了很多，不一定要按照我給你安排的走。”
琳瑯沒去看書，而是有點撒嬌地道：“我說了呀，我都聽你的。”
“琳瑯，以后不要輕信別人。”江木沒有再提選擇的事了，而是摸了摸他的腦袋，有點語重心長地道。
樹妖不但年紀小，心思還尤為單純。
也還好，來找他的那一路沒有發生什么意外。
江木怕他以后出門，被別人給騙了，受到傷害。
不過對于他的擔憂，琳瑯驕傲地表示：“你又不是別人，你是我的道侶！”
又不是每個人都是江木，琳瑯一點也不傻的。
他會無條件相信江木，卻不會無條件相信他人。
“說完了，木木繼續往下念。”
引氣入體光是概念，就寫了足足半本書。
江木才念了幾頁，每行字又引申出了其他內容。琳瑯學習的同時，也當故事來聽。
將江木的話跟書里的字一一對應，等大半本書被念完，里面的字琳瑯差不多都已經認識了。
就算無法按原樣描摹出來，但在看到的時候，也不至于兩眼一黑。
他有心要在江木面前表現自己，讓人又指了指后面沒讀過的內容，自己念出來。
果然，琳瑯只錯了一兩個字形比較相像的，其余都讀對了。
江木發現琳瑯很聰明，或許那張計劃表實施一段時間以后，還可以再調整一下。
到了下午，琳瑯就開始按照江木教的方法開始修行起來。
萬事開頭難，盡管已經理解了江木話里的意思，琳瑯也沒有那么快就成功。一直到第三天的時候，他才仿佛摸到了一點門檻。
不過他的速度對于修仙界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快的了。
江木這時又發現琳瑯其實很有修仙的天賦，若是能一直在這方面鉆研，假以時日，想要飛升也不是不可能。
江木給琳瑯挑的是藥修，身為樹妖，他擁有的木靈根天生比別人擁有更多的便捷。
到了后期，琳瑯會對那些植物擁有天然的親和力，這對他的修煉也很有幫助。
由于琳瑯的修煉安排比較緊密，當天晚上，睡覺之前，他還是被江木放回到了花瓶里面。
靈土一方面可以幫琳瑯更快地恢復精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幫助對方提升自己的體質。
第一次被江木栽回到花盆里的時候，琳瑯羞恥得無以復加。
他好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可面對他不想待在里面的請求，江木一點也不為所動。
“不行，今晚你比昨天還要失控，明天你還要修煉，如果不盡早恢復，會耽誤進度。或者按照晚飯后我跟你說的那樣，在你筑基成功之前，我們停止……”
“不停！”
人的精力要限，妖也是如此，江木想要讓琳瑯專心在修煉上面，提議可以暫停夜間的生活。
只不過琳瑯沒有答應，還說他們才剛剛成親。江木考慮過后，答應了琳瑯，并說自己會控制好分寸。
誰知在他有意控制分寸下，琳瑯失態得比昨天還厲害。
于是就有了這一幕。
要不是琳瑯的反應太激烈了，現在也不用被江木栽回土里，江木直接用靈力就可以幫著琳瑯恢復。
靈土對植物的修復到底是人為所不能達到的，江木怕琳瑯因為這事損了根底，不管琳瑯再怎么撒嬌求饒也沒讓人出來。
“那我們約法三章，第一，你每天晚上都必須在靈土里吸收夠了養分才能出來。”
“好。”琳瑯有點蔫唧唧地點頭答應。
“第二，就算不停止，每次也必須隔兩三天。”
除了琳瑯的身體外，江木也是怕他年紀小，整天記掛著這事，擾了心性。
“好。”琳瑯的頭又低了一點。
“第三……”這回江木說完，頓了頓，看著琳瑯的目光也有點閃爍，“今后快到之前，告訴我一聲，我會提前結束。”
“好。”琳瑯下意識答應，答應以后才意識到江木說了什么，垂著的頭抬了起來。
應該是四目相對，但琳瑯現在是本體，不知道眼睛在哪里。
他慢吞吞地又把頭低下來了，本體扎在土里，腦袋往江木身上蹭，聲音小得可憐：“可是，我有點害羞。”
江木手上有土，只用手背拍了拍小樹。
“沒關系，這樣的事對道侶來說……是很正常的。”
這話說出來，江木恍惚也有幾分熟悉感。
似乎以前的時候，他也這樣跟琳瑯說過。
琳瑯在這方面的觀念是被江木一路教過來的，聽到他這么說，也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只是樹枝纏扭地又往江木身上多蹭了蹭。
哪怕是正常的，可只要一想到這件事，琳瑯打從心底里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想把自己整個縮起來的感覺。
“那好吧。”
琳瑯纏夠了人，就乖乖在花盆里站著了。他本來就是樹，這樣也不覺得累，還挺自在。
靈土中蘊含的靈力和滋養讓琳瑯覺得極為自在，高興的時候，他還會擺擺自己的樹枝。
江木也沒有睡，他就坐在書桌前看著關于人間的各種書籍。偶爾聽見響聲，抬頭看看琳瑯，有時候還摸摸他的枝葉。
只是在發現自己摸完，琳瑯跟著發了下抖后，江木就沒有再摸了。
江木跟琳瑯就這樣在人間定了居，一晃又是幾天過去，琳瑯已經摸到了引氣入體的關竅，江木估算著以對方的天賦，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為了幫琳瑯早日筑基成功，夜間小樹從花盆里出來睡下之后，江木還會讓自己的靈力在對方體內游走幾遭。
只是每次運行完靈力，江木的神情總是會格外凝重。
三日后，也是江木教琳瑯修行后的第十天。
兩人才分開沒多久，院子里就生出了異樣，不光是靈氣比以往更加充足，就連空氣里也滿是叫人親近的味道。
江木跟琳瑯夜夜相伴，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是對方的氣息。
稍加辨認，就知道琳瑯是快要引氣入體成功了。他立刻在院子周圍加了一圈防護，自己則是在外面守著人。
修仙界那些打江木主意的邪修在知道對方跟琳瑯成親了以后，就趕往了人間。
只是他們并不知道江木的具體下落，找了十幾天，正準備放棄，隱約感覺到了人間靈氣的波動。
抱著不能白來一趟的想法，那些邪修匯聚到了錦官鎮。
這也是江木為什么會給院子加了層防護，筑基是修士最為薄弱，但在那些邪修眼里，最為大補的時候。即使沒有他，也會有各種東西被吸引過來。
是以當看到邪修出現，江木并不意外。
不過邪修們看到江木，頗有點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慨。沒想到找了這么久的人就在前面，而除了江木外，他的那個道侶似乎就是引起靈氣異樣的來源。
更讓邪修高興的，是江木身上一點佛光都沒有了。想來是道心破損，境界跌落了。
唯一讓邪修們感到可惜的，是江木的元陽應該沒有了。佛子的元陽對于他們來說可是提升修為的大補之物，還真是便宜那名小妖了。
不過，回頭把兩人吃了，也都一樣。
邪修們各自為營，以上想法不止一個人想到。
因此還沒等他們對江木動手，就先內斗起來。
好在他們當中有人的腦子還不算差，最終邪修們講和，打算先拿下江木和琳瑯。
至于到時候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平分，就看誰的本事更大了。
恢復友好的邪修們摩拳擦掌，兩個人去對付江木，兩個人去破開院子的禁制，還有兩個人去找琳瑯。
剩下的，看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這次來的差不多有十多個邪修，面對他們的“來勢洶洶”，江木臉上不見半點急色。
他面色平淡地看著邪修們的行動，在這些人走近院子時，倏忽啟唇。不知念了幾句什么，周身金光迸發，其耀眼煊赫更勝以往。
他的金光不是消失了，而是知道琳瑯經受不住，故而即使在千任山受到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都將其盡數收斂。
再者，江木已經不是觀悟寺的佛子了，金光平時也沒有必要存在。
最先靠近江木的幾名邪修連反應的時間都來不及，被金光籠罩住，頓時魂飛魄散，連點灰塵都沒留下。
而其他邪修這時候才發現，江木的道心不但沒有跌損，境界竟然還又提升了。
太匪夷所思了，江木修佛，如今還俗成親，明明已經破了戒，卻能安然無恙。
難不成，江木壓根就沒有動心？可沒有動心的話，又為什么心甘情愿和一名小妖在人間生活？
邪修們想不通，但他們明白，只要江木的道心一天沒有隕落，那么他們就一天不能對對方和琳瑯怎么樣。
剩下幾名邪修互相看了一眼，最終決定離開。
只是他們想要離開，也沒那么容易了。
江木修佛，佛法慈悲，可這并不代表他對人對物也會無底線的仁慈。
邪修們的修行有損陰騭，傷天害理，放過他們，又會殘害更多人。
再者，這些邪修想要他和琳瑯的性命，光是這一點，江木就不會無動于衷。
還沒等剩下那幾名邪修退后，江木便向前踏了一步。
頓時，邪修們像是被定在了原處，一步也不能挪動。
真正對上江木以后，他們才明白，對方的能力有多可怕，簡直是天生克妖邪之物。
身為主角的最后一層保障，江木的描述雖少，但能力是絕對不容質疑的。
等院子里重新恢復平靜，琳瑯造成的異樣也消失后，哪里還有邪修的半分影子？
不過，江木想到了什么，沒有把周身的金光完全收下去，僅僅是變淡了許多。
琳瑯筑基成功了，身為對方的道侶，江木第一時間感應到了這一點。
同樣的，他在外面對付邪修的時候，琳瑯也感應到了。
因此才筑基成功，還沒有來得及鞏固，琳瑯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
就連江木身上的金光，都被他緊張之下忘記害怕了。
“是不是有人來了，木木，你有沒有受傷？”
琳瑯看著江木的眼神跟他們在千任山第一次正式見面一樣，他并不因江木的實力就覺得放心，時常擔心他會受傷，還會不顧危險地沖到他的身邊。
江木的心里又生出了那種古怪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順從心意地輕輕攬了下琳瑯，而后道：“沒事的，只是幾名邪修，已經被我打走了。”
江木沒說那些邪修都死了，怕對琳瑯造成不好的影響。
這些道理，將來他會教導對方，但不是現在琳瑯才筑基成功，一片空白的時候。
“不怕我的佛光了？”
解釋完以后，江木才笑了笑，有些過分溫柔地問琳瑯。
聽到他的話，琳瑯傻愣愣地看了他身上的佛光一眼，才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了一樣，立刻撇開了臉。
“我、我擔心你。”
“我知道。”江木又把琳瑯的臉轉回來了，面對著自己，“佛光是我身上的一部分，你跟我已然行過道侶之禮，天地間再沒有比你我更親密的了，它們也知道的。”
這話說得琳瑯有點想要主動往花盆里扎了，他轉轉烏溜溜的眼珠，偷偷瞥了一眼江木的佛光。
對于尋常妖精而言已經十分黯淡的光，對琳瑯來說，還是好亮。
“要摸一下嗎？”
“可以嗎？”
“可以。琳瑯，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
江木說著，已經捉起了琳瑯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些佛光仿佛有著生命一樣，開始流動了起來。
琳瑯條件反射地往后縮了一下，又看看江木，見到對方眼中的鼓勵，重新向前伸出了手。
在碰到江木身上的時候，佛光霎時間就好像是碰到了什么極喜愛的東西一樣，接連地纏了上去。
琳瑯在空氣里隨意抓了兩下，佛光竟然也很樂意地暫時從江木身上分離了開來，被他握在掌心。
“真的不痛了，木木。”琳瑯驚喜地道，開始沉浸在捉光的游戲里。
佛光不排斥琳瑯，江木是知道的。
可是，江木沒有預料到，它們會如此喜歡琳瑯。
江木沒有欺騙琳瑯，佛光是他的一部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一體的。
就像本命法器一樣，主人的想法或多或少會影響到法器本身。
他喜歡琳瑯嗎？
江木的眼神在短暫的疑惑后，就重新清明了起來。
他與琳瑯成了親，自然是要喜歡他，愛他的。這并不奇怪。
“晚上再玩，你剛剛筑基成功，需要好好鞏固一下。下午就不出去了，等鞏固好以后，我再陪你去城里玩。”
江木給琳瑯列的計劃表雖然嚴苛，可該有的玩鬧時間還是有的。
畢竟琳瑯還小，妖精這個年紀，正是貪玩好動的時候，江木不打算遏制琳瑯的天性。
琳瑯除了每天的修煉外，還可以去山林里玩一個時辰。
江木有時候會跟他一起去，有時候會留在家里，不過會分一縷心神在琳瑯周圍。
小妖精變成人以來，滿心滿眼里都是江木，還沒有怎么好好認識周遭。
到了玩耍的時間，經常會去外面撿回各種各樣的東西。
修仙世界的人間和普通世界也是不一樣的，尤其是山林里的植物，琳瑯看什么都稀奇，沒幾天的功夫，他們住的院子后面就多了許多對方撿回來的東西。
除了野花野草以外，琳瑯甚至還撿了幾個小動物。也不知道都是怎么玩的，回來常常弄得一臉灰。
不過他把臉和手弄臟了，還知道維護衣服的干凈。
回來了就跟江木撒嬌，如數家珍地將自己撿到的東西一一告訴江木。
江木有時候懷疑，如果琳瑯的本體是小動物的話，回來的第一時間一定會變成原形往他的懷里撲騰。
或許，他的衣服上還會被琳瑯踩出幾個爪印來。
想到這里，江木一邊給琳瑯把他的手擦干凈，一邊微微地笑了。
他并沒有覺得琳瑯頑皮，這個年紀的小妖精自然是要鮮活一點。
今天不同，琳瑯的修為還不穩固，就算出去玩江木也不放心。
把對方的手重新握住，江木就又帶著人回去了剛才待著的房間。
“你鞏固的時候，我會在旁邊輔助你。”
這種方式，只有道侶之間才能使用。
一來是需要二者的高度信任，二來，這種方式本身就過于親密曖昧。
琳瑯自然依言照做，在江木的靈力涌進他的身體時，琳瑯有一種四肢都舒展開了的暖融融的感覺。
他不由自主地去親近對方，自身的靈氣也靠了過去。
琳瑯沒有經驗，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想離江木更近一點。
可他的舉動卻令江木猛地睜開了眼睛，差點氣息不穩。
道侶之間經常會雙修，那是高于身體，來自于靈魂的互動。
不過，他跟琳瑯從來沒有嘗試過。
江木對此并不排斥，但琳瑯跟他成親的時候，連道都沒入，不適合雙修之法。
成親以后，江木是打算循序漸進。可在發現琳瑯的體質后，又將這一念頭擱置了。
光是普通接觸，琳瑯就連連出泄，若是再升一層，對方定然是受不住的。
江木沒有打算實施的念頭，被琳瑯誤打誤撞碰到了一個邊。
兩人的靈氣相親相近，幾乎不分彼此。這對琳瑯來說，是有益于鞏固修為的。
江木壓下被擾亂了的心緒，重新閉上眼睛，引導琳瑯將靈力又運行了一周天。
他沒有再讓琳瑯自由發揮，一直到結束期間，總算是相安無事。
而此時，距離琳瑯筑基成功，也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
樹乃植物，天生清新干凈，是以琳瑯再睜開眼睛也沒有像普通人類那樣，身上變臟變臭，反而還散發出了一股清幽的香氣。
江木在琳瑯抱住他的時候，在他的頸邊聞到了。
“感覺身體變得好輕，走路也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來！”
“還有眼睛，院門口那棵樹上的葉子脈絡我都能看得很清楚呢。”
琳瑯還在嘰里呱啦地說著一堆筑基成功以后的變化，渾身都是可見的興奮。
江木低頭，在他的臉腮上親了一下。
瞬時，那些雀躍的聲音就消失了。
琳瑯捂捂臉，眼睛亮亮地仰頭看著江木。
江木以為琳瑯會問，他為什么突然親他。
可琳瑯說的是：“要親嘴巴的。”
于是順著他的心意又低頭親了親，而后問：“這次做得很好，有沒有想要的獎勵？”
第54章 妖精貼貼（5）
做得好就要有獎勵, 這是江木奉行的準則。
問完琳瑯以后，他就靜靜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只見琳瑯認真思考了一下，而后滿臉開心地道：“我想要讓賣糖人的阿伯捏兩個我們的糖人, 你用法術保存著，讓它們不要壞掉。然后再買好多甜食，你不許管著不讓我吃。”
江木已經知道琳瑯是很聰明的了，他本來以為對方會借著這次的機會，提出有利于自己的條件。比如將修行的速度放慢一點, 太辛苦了。
可他卻一片赤誠可愛, 僅僅是提出來這樣輕易就可以被滿足的獎勵。
盡管琳瑯提出來的實際上是兩個要求, 但在江木看來，這是算不上獎勵的。
哪怕往常在門派當中, 一個人獲得了褒獎, 也不該如此打發。
江木跟琳瑯說, 可以再提一個難度高一點的，但琳瑯卻搖搖頭。
“你在我的身邊, 就已經是我最高興, 最幸福的事了, 我沒有其他很想要的東西。”
他的滿顆心都是他, 愛得那樣濃烈又深重。
江木忽然像是被一座大山觸碰到, 抬頭望去，俱是無限情意。
他又摸了摸琳瑯的腦袋，“如此，就依你所言。今天太晚了, 明天一早我們便進城。”
又看了看琳瑯身上的衣服, 不去記起不久前歐文才帶了兩大箱的衣服來，道：“衣服也該多買些, 挑顏色鮮亮的，你穿起來好看。”
不光是衣服，還有其他各色配飾。歐文選的總歸是歐文選的，江木想自己給琳瑯再挑一些。
這天晚上，筑基成功的琳瑯總算是不用再被栽到花盆里面去了。
長久以來的經驗還讓他跟江木學會了清潔術，可惜他意識沉沉，手抬起來還在發顫，根本施不了。最終還是江木帶著他，將清潔術堪堪使出。
兩人身上干凈后，琳瑯就一骨碌地又抱住了江木，在對方懷里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偎著后，才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似乎怕江木忘了，睡覺之前還道：“明天早上天亮了，你就叫我起來。”
“放心，我會叫你的。”
琳瑯一度脫力，累過頭，倦意下很快就睡著了。
江木一下一下地輕拍著對方的背，哄著人舒服些，視線在夜色里不知道落在何處。
第二天一早，琳瑯果然還沒有醒來，江木也沒有去做早飯，先將人叫起來了。
城里的小吃多，琳瑯必然喜歡的，江木打算帶琳瑯去城里吃。
他們定居以來，琳瑯都還沒有去過城里。
江木預備今天一整天都陪著對方，在城里好好玩玩。正好，現在的天氣也不是那么熱，錦官城里各樣的花也都開了。
院子里一早就備了馬車，這同樣是江木一開始就考慮到了的。
在凡間生活，總不能騰云駕霧地就去了城里，太過招搖了。
江木幫著琳瑯穿戴好了以后，就跟對方一起上了馬車。
就跟認字很快一樣，琳瑯現在也是會穿衣服的了，可是他喜歡撒嬌，就要江木幫他，然后趁機再膩膩人。在馬車上也是如此，只有他們兩個人，江木坐在外面趕車，琳瑯也沒有待在里面，而是跟他坐在一起，手里還拿了根短鞭，跟江木一唱一和。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欣賞著沿途的風景，真像是人間的一對再平常不過的夫夫。
如果不是要去城里玩，路上琳瑯好幾次都想停下來，再撿些什么東西回家。
他的玩心本來就大，江木今天又不管著，一到了地方，琳瑯先就讓賣糖人的阿伯按照他跟江木兩個人的樣子，畫出了兩個糖人來，自己還又單獨買了一個拿在手上吃。
早飯沒有去店里，而是沿街看到什么，就買了來嘗。江木跟著他一起，同樣是第一次吃人間的食物，比起他們自己做的，別有一番風味。
看琳瑯吃飽了以后，江木才帶著對方去了賣衣服的店鋪里。
歐文過來不久，就在錦官鎮開了不少店鋪，涉及各種行業。無論是品質還是款式，都是獨一份，日常生意十分興隆。
江木帶琳瑯來的就是其中一家店鋪，除了布料以外，還有成衣。
也不用看價錢，覺得適合琳瑯的，江木都讓人拿了過來。一共挑了三套衣服，五六匹顏色鮮艷的緞子，后者讓人裁了尺寸，盡早做好送到他們住的地方。
等從店里出來，江木又帶著琳瑯去了賣首飾的鋪子。
江木到人間以后，學會了不少東西，知道著裝搭配也是很有講究的。衣服再好，飾品都是少不了的。
他給琳瑯挑了好幾塊玉佩、香囊，以及一些其他可以綴在腰帶上的東西。不會過于繁瑣，但也不會太過簡單。
要下樓的時候，目光在那些女兒家們的首飾上看了一眼，將要收回來時，突然又發現了什么，腳步頓了頓。
江木上午的時間差不多都花在了琳瑯的衣食住行上，下午他們去逛了花會，琳瑯還湊在里面變回了原形。
他玩了一圈才回來，江木給琳瑯擦著額頭的汗，搖頭笑道：“調皮。”
人太多了，要不是江木暗中保護著琳瑯，小樹妖的樹枝都要被人碰斷好幾根。
可他也沒有去阻止琳瑯，只是在人回來以后，這樣不輕不重，似乎寵溺地說上一句。
“熱鬧嘛，木木，以后有時間我們多來城里玩玩。”
琳瑯還真沒有過這種體驗，這個世界比之前幾個世界更讓他覺得新奇與有趣。
額頭的汗水還沒有被擦完，花神游行的隊伍又來了，琳瑯拉著江木跟了上去。
他的手掌跟他這個人一樣鮮活有溫度，江木跟在琳瑯身后，目光除了眼前一人，再無其他。
從鎮里回來之后，江木跟琳瑯又在山間小院待了差不多兩三個月。
這天江木在家里看歐文他們送來的賬簿，聽到琳瑯從外面玩完回來了，一路從后院跑進了屋子里，也沒有去管對方。結果翻了兩三頁，沒聽見琳瑯叫他，有些不太習慣地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就見琳瑯學著他的樣子，坐在那里捧著本書，另一只手還拿了一只筆，搖頭晃腦地不知道在寫什么，挺自得自樂的。
江木笑了笑，收回目光，繼續將剩下的幾頁賬看完了，而后才起身走到了琳瑯那邊。
對方已經沒有在看書了，改為用自己的靈力在擺弄從外面撿回來的幾顆石頭。這是江木不久前教給琳瑯的御物法，可惜他靈力薄弱，只能玩玩小石子或者樹葉之類。
見他幾乎都要趴在地上了，江木從背后扶住了他的手，而后念了御物的口訣，道了聲：“起！”
那些大小不一，外形光滑的石子立刻就排成了極有規則的圖案。是一朵花。
江木又帶著琳瑯用了一次，這回拼出來的是琳瑯的名字。
不過石子有點少，只是一個大概的形狀。
“今天又玩什么了？怎么回來也不作聲？”
“你在做正事，我就沒有打擾你。”
“我今天看到了一個兔子，跟著它找到了兔子窩，里面有好多剛出生的小兔子，不過它們都很膽小，看到我以后就鉆進了窩里面不肯出來了。”
“我在外面等了好久也不見它們出來，還被蟲子啃了一口。”
琳瑯說著，就把自己的袖子掀起來，果然胳膊上多了一個又紅又腫的包。
江木碰了一下，他就疼得直齜牙。
“不算什么正事，”江木說著，就伸手在對方的胳膊上撫了一下，腫包便消失了，“下次再受傷，要第一時間告訴我，那些事情沒有你重要，知道了嗎？”
“知道了。”
“還有，出去玩要小心一點，別一高興了就跟小動物一樣趴地上去了，玩也不要玩得太累了。”
“我記住了。”
“琳瑯，你最近還有流鼻血嗎？”
“當然沒有了！”
不知道江木怎么突然又問起了這件事，琳瑯的臉紅得十分快。上次他只是沒注意看到江木換衣服，所以才會流鼻血，又不是天天都在看木木換衣服。
不過，琳瑯又想了想，他們晚上都在一起，好像也確實是天天在看。
“那就好，上次不是說喜歡吃干果嗎？我給你烘了蜜餞。”蜜餞在廚房里，江木分別拿了一點給琳瑯，“吃吃看喜不喜歡？”
“有杏脯，木木，你什么時候做的？”
琳瑯最喜歡吃杏脯了，不光甜，還有點酸酸的。
他一邊嚼著杏脯，一邊又挑起了其他感興趣的蜜餞，手里都快拿滿了。
江木在一旁回答：“前幾天我們去城里玩的時候，我讓歐文順便準備的。剛才你出去玩，我在家里也沒有別的事，正好做了些。”
上次江木答應了琳瑯，有空會經常帶他去城里玩，因此三不五時的，兩人就會去一趟。
“都好好吃，明天我不出去玩了，我們一起做吧。”
“不用，那一個時辰是規定給你玩的。等你認全了我送給你的那本書上記錄的草藥以后，我們就去修仙界。”
江木當初給琳瑯列的那份計劃表不止于筑基，還包含了筑基以后的安排。
昨天江木又在第一份的基礎上做了些調整，整體節奏比一開始定得更快了點，這樣一來，琳瑯其實并不比筑基以前輕松多少。
“為什么突然要去修仙界啊？”江木都沒有跟他說過。
“人間靈氣稀薄，去修仙界，有助于你的修行。而且，你修為稚嫩，需要多加歷練。”
這話琳瑯聽得懂，因為主角就是這樣的。
每一次的歷練，主角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奇遇，當然，奇遇總是伴隨著危險。不過主角每次都能逢兇化吉，化險為夷，將惡劣的環境變得對自己有益，而她的境界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歷練中不斷晉升。
琳瑯倒是不擔心自己，他跟江木又不是主角，不會遇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這樣想想，他對于即將來臨的歷練反而還有些期待起來，甚至現在就想要再看看書。
第55章 妖精貼貼（6）
琳瑯人還沒有走, 就先被江木按著坐在了椅子上，接著一只腳被抬了起來。
他似乎已經有所預感，等見到江木給他戴上了一條腳鏈后, 不禁手心發軟起來。
每個世界，江木不管什么時候，都會給他戴上一條腳鏈。
從前沒有什么，可這個世界給琳瑯帶來的那種禁錮感尤其強烈。明明江木在這個世界是佛子，佛子心腸慈悲, 根本不可能會禁錮他……
琳瑯覺得自己的那只腳都要變得不是自己的了, 對上江木的視線, 好像腦袋和四肢一齊又變成了樹枝，怪僵硬的。
腳心在江木的手掌上抵了抵, 被誤會是怕癢, 倒被江木又握緊了點。
“等一下就好。”
腳鏈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閃亮晶瑩，貼在腳踝上還有些冰涼。
琳瑯在椅子上快滑下了半截, 兩只手緊緊地握著扶手。
江木對此毫無所知, 等到終于戴好了以后, 還握著琳瑯的腳左右擺弄了一下, 似乎是在欣賞。
他的表情要多自然, 給琳瑯帶來的侵略性就有多強烈。
“好了嗎？”琳瑯一受到“欺負”，聲音就會變得軟綿綿的，可憐死了。
江木怔了怔，這才發現琳瑯早已桃腮帶澀, 星眼微餳, 顧盼生憐。
真是……
“好了。”江木沒有放開手，而是語氣平緩地道, “這是我們第一次去錦官鎮時，給你買的禮物，我花了點時間在上面練了一個陣法。不光是裝飾，必要的時候，還能保你一命。”
所以，要一直戴著，除非損壞，最好不要摘下來。
琳瑯聽懂了江木的言外之意，臉腮上的緋色似一團墨在水中暈開了一樣。
“我知道了。”
琳瑯話音落下后，江木頓了頓，才又眼神平和地詢問：“只是這樣，也會覺得難以忍受嗎？”
他仿佛是在問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問題，卻叫琳瑯一下子蹬住了江木的手。
一瞬間，有種被天羅地網罩住無法逃脫的感覺。
“不是的。”
琳瑯要哭出來了，他真難為情。
看他說不出話來的模樣，江木放開了手，給他穿好了鞋襪后，站起身，在琳瑯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慢慢將人擁住。
“沒事的，不要去想就好了。”他柔聲地安慰著人，殊不知如果不是他的那番舉動，琳瑯也不會如此。
藏在他懷里的人臉色更紅了，琳瑯拿手貼了貼自己的臉。
哼，木木這個世界變壞了，他氣吼吼地想道，卻只是又去再貼貼人。
“去修仙界的話，我們先去什么地方？”
“仙鄉。”
修仙修仙，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飛升成仙。
比起凡人，修仙界的人執念更深，這體現在了各個地方，比如仙鄉這個地名。
“仙鄉以前不叫仙鄉，據說很久以前，有一位大能路經此地，偶有感悟，白日飛升，所以才改名叫仙鄉。”江木跟琳瑯說起了有關修仙界的事情。
“真的有這個人嗎？”
“有，也沒有。”
當日的確有一位大能去過仙鄉，不過對方并沒有坐悟飛升，而是因為年齡到了，卻遲遲沒有突破，死在了那里。
對方的肉身化成了一片幻境，里面還有不少奇珍異寶。
觀悟寺雖然不出世，但對于仙門辛秘了如指掌。
在這些奇珍異寶里面，就有一件主角需要的神器。
宗月是在仙鄉誤打誤撞收復了神器，神器之間互相有感應。
這個時間點，又是妖邪已經逃離了千任山，在外面興風作浪。宗月一邊解決麻煩，一邊收集神器。
后來各大宗門知道妖邪已經不在千任山，想出辦法的時候，身懷數件神器的宗月也開始大放異彩。
那個時候宗月的修為已經達到了他人難以企及的地步，又有神器護主，沒人想不開要去奪寶殺人。
后面這些事情，江木沒有再告訴琳瑯，以免徒增對方的因果。
不過琳瑯聽江木這么說著，莫名覺得仙鄉有點熟悉。
再一想，那不就是主角得到第一個機遇的地方嗎？
“木木，我們要去尋寶嗎？”
這個世界的主角光環尤其強大，又是在這么危險的環境，琳瑯怕他們跟主角對上會吃虧。
“當然不是。”望見琳瑯緊張兮兮的表情，江木笑了笑，似乎有些奇怪對方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見對方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帶點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臉頰，“仙鄉民風淳樸，便是那大能所幻化的地方，也沒有太多危險，很適合你去歷練。”
“到時候，你還可以采些仙草，放在我給你的儲物戒里種了，回頭需要煉藥的時候，就不用再專門去找了。”
江木在成親那晚就送給了琳瑯一個儲物戒，這枚儲物戒是當年他正式成為佛子的時候，師父送給他的入門禮物。
觀悟寺掌門的手筆，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里頭除了一應護身法寶以外，還有各種天才地寶，連法衣、符咒、丹藥都是應有盡有。
即使裝了這么多的東西，儲物戒的剩余空間還是很大。
江木還將他的那些靈土全部放進了里面，用來養仙草再合適不過。
此外，之所以要選擇仙鄉，也是因為根據夢里顯示，江木必須要在那里和主角相遇。
這是他們自千任山一別后，第一次正式接觸。也是從這次開始，兩人互相欣賞對方的處事為人，在心底將對方當成了朋友。
江木打算順其自然，選擇了遵從原來的發展。
聽到江木這么說，琳瑯放了心，他用力地點點頭，承諾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學習，早日把書上那些草藥的名字還有藥性、用法都背下來。”
琳瑯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幾天，學得幾乎都有點廢寢忘食。
江木不欲他將自己弄得疲累，到了時間就會讓他放下書，做點別的事。
就這樣，又過了十來天，琳瑯順利通過了江木的考試。
兩個人簡單收拾了行李后，就離開了錦官鎮。
說是收拾行李，實際上他們需要帶著的也只是一些衣服，還有琳瑯喜歡吃的點心。
衣服全是上次江木給琳瑯重新做的那些，為了外出方便，江木連他們的廚房都暫時放進了儲物空間。
走之前，江木又將整個院子都封存了起來。除非他們再回來，否則任何人都不能踏足，凡人也不會看到有這樣一個地方。
這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人界去往修仙界的入口十分隱秘，江木帶著琳瑯乘坐馬車去到了一個地方。
等車夫駕著馬車離開后，就見江木拿出了幾枚靈石，接著向空中拋去。
看似極隨意的動作，落到地上卻形成了一個古怪晦澀的陣符。
接著，又見他念了句口訣，平地頓時起了一陣風，而后一道幽藍無形的門憑空出現。
他們來到人間的時候，江木就在琳瑯面前示范了一次，這回又放慢了速度，連口訣也是逐字逐句地念出來的。
看到入口出現，江木并沒有急著走進去，而是問琳瑯：“都記下了嗎？”
“記住了。”
“從人間到修仙界，其實就是更復雜了一點的傳送陣法。等在仙鄉歷練完，去到下一個地方，就由你自己來試一試怎么開啟傳送陣法。”
“多練習幾遍，熟練了以后，我們回到人間，也由你來。”
江木抓住每一個可以鍛煉琳瑯的機會，循序漸進地讓對方變得更加優秀。
說完，便牽住了琳瑯的手，跟對方一起跨進了門里。
在人間待久了也不覺得怎么樣，可一踏進修仙界，就能明顯感覺到兩個界面之間的差別。
踏上修仙界的那刻，呼吸之間都是充沛的靈氣。
江木日常教導琳瑯，最好時刻運轉著身體內的靈氣。
到了修仙界，琳瑯的這一習慣也不曾改變。卻沒想到不到半天，他的境界竟然就有所突破了。
“你本體就是在此間長成，回來這里，修煉得也會更快些。”
“不過不能貪進，今晚我們找個地方住下來，等你的修為穩定下來以后我們再趕路。”
其實不光琳瑯一個人的境界突破了，江木當日在做下決定，跟琳瑯成親不久，也有所突破。
不過佛修跟一般人不同，他之前的實力就相當于是其他修仙者的元嬰期，現在雖然依舊是心動期，可實際上已經等同于普通修仙者的出竅初期了。
之前是在人間，靈氣稀薄，也不方便，江木便將修為暫時壓了下去。
趁著琳瑯穩固的時候，江木也打坐冥思了一會兒。期間還能顧著琳瑯的情況，時不時幫對方梳理一二。
琳瑯第二次的鞏固比第一次要快得多，一來是有了經驗，二來也是這里的環境比人間好。
再次出發，琳瑯的修為也已經是開光期了。
仙鄉距離他們所在的地方并不遠，走路也就一兩天的功夫。江木想讓琳瑯多了解一點修仙界，也就沒有用靈力趕路。
雖然是在修仙界，但也不是人人都修仙，他們只是比人間的百姓更加長壽，對于修仙者的存在更加了解。是以江木跟琳瑯這一路走來，不少人見他們氣質不俗，猜到可能是修仙之人，對待他們的態度都十分恭敬。
第三日，在琳瑯的期待中，他們抵達了仙鄉。
只是目之所及，跟江木之前說的大不相同。仙鄉鐘靈毓秀，可眼前卻一片荒蕪，街上也甚少行人，即使有人路過，也是行步匆匆，看到他們滿臉都是警惕。
“木木……”
江木和琳瑯在看到面前的景象后，就反應過來，恐怕仙鄉就是那名妖邪選擇的第一個地方。
只是劇情里面沒有詳細說明，他們也不知道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正思索間，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第56章 妖精貼貼（7）
“此地不宜久留, 二位請速速離去！”
女聲清越有力，似乎是把他們當成了誤入仙鄉的普通人。
江木跟琳瑯轉身，看見說話的正是宗月。而對方也在看清他們的模樣后, 驚訝了一瞬。
那日江木在千任山帶走琳瑯，宗月目睹了整個過程。
不要說修仙界各派聽說了這件事不敢置信，就連宗月這個在現場的人直到江木離開以后，都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在千任山的時候，她也算是跟江木有過合作的, 更是直觀地感受到了江木身為佛子的慈悲與神圣。
可這種認知還沒來得及鞏固, 就被琳瑯的出現打破了。
江木那天在聽完琳瑯的話后, 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還俗的決定。
一段時間不見，江木竟然就已經換上了凡俗的打扮, 連頭發都蓄長了。
也難怪她剛才都沒有認出對方, 江木的變化太大了。
宗月的視線又在琳瑯身上落了一瞬, 發覺這名樹妖的變化同樣不小。
剛出現時，長得又瘦, 根本就沒有任何實力, 完全是憑借著妖精的本能行事, 一點小小的攻擊, 就能要了對方的命。
現在不但結實了許多, 連修為也到了開光期。
在修仙這條路上，除了自身的天賦以外，有一個好的引路人也是至關重要的。
宗月本來還懷疑江木答應琳瑯，是出于某種考量, 如今瞧來, 難不成真是動了凡心？要不然，在教導琳瑯這方面, 也不必如此用心。
宗月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猜測壓下，走上前來。
“江木道友？我聽師父說，你留在人間了，怎么……”
“宗月道友，這是我的道侶，琳瑯。”
江木先向對方介紹了琳瑯的身份，也算是正面向修仙界表明，自己的確已經跟琳瑯在一起了，同時也避免讓琳瑯受到輕視。
“日前他的修為有了突破，我想還是該回來修仙界，更有助于他的成長。”
宗月感覺到了江木話中對琳瑯的愛視，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只是我離開此界不過幾月光景，怎么仙鄉變成了這副模樣？”
聽到江木問起這件事，宗月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起來。
“實不相瞞，我這趟過來，就是為了仙鄉的異樣。”
原來仙鄉的變故在半個月前就出現了，江木跟琳瑯剛才看到的那幾個人，是仙鄉僅存的幾個人。
這里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先是一夜之間，大半人口憑空消失。而后又突發瘟疫，剩下來的老人與幼童，也相繼死去。
消息傳到明閑宗的時候，仙鄉的人已經十不存一。
可能夠活下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每天夜里，仙鄉總是會傳出一道凄厲的喊聲，等到第二天早上，人們發現又有一個人死了，且這些人的死狀千奇百怪。
宗月來這里已經有幾天了，瘟疫還沒有過去，她帶來了丹藥，挨個給人送了過去。
部分人的精神受到摧殘，即使知道宗月的丹藥能夠讓人恢復健康，也都選擇了拒絕。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仙鄉，人心潰散，搶劫、放火這樣的事頻頻發生。
宗月跟同門們除了安頓活著的人以外，死了的人、縱火以后的情況，都需要他們來處理。這次下山，亦是一次給宗月的歷練。
江木跟琳瑯看到的仙鄉，已經是宗月幫著恢復過了的樣子。
對方剛來的時候，仙鄉如同烈獄，叫人不忍多看。
江木從宗月的描述里抓到了關鍵，“他們不能離開仙鄉？”
“是的，以我前面那方碑為界，仙鄉已經變成了一座只許進，不能出的牢籠。剛才你們出現在這里，我以為是附近的鄉民，才急著讓你們離開。”
不過，宗月沒有說的是，現在修仙界流傳著兩種說法。
一種說江木的境界跌落得厲害，另一種說江木的境界不但沒有跌，反而還精進了。宗月看不出來江木目前的修為，要么對方已經沒有了境界，要么就是對方現在的境界已經高出她太多。
如果是前一種可能的話，宗月還是建議江木和琳瑯離開這里。
對于仙鄉發生的事情，她也沒把握可以完美解決，不能再讓江木和琳瑯也陷進來。
宗月雖然沒有說出來自己的顧慮，但江木大約也有所了解。
他先是伸手往前探了探，沒有發現明顯的屏障，不過仙鄉里面的確有一股禁錮力。繼而收回手，周身佛光在同一時間涌現，耀眼逼人。
就連宗月也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江木已經帶著琳瑯進入了仙鄉。
她意識到江木如今的修為已經遠遠在她之上了。
江木：“能控制整個仙鄉，背后必定需要極為強大的力量支持。”
宗月：“我也是這么想，既然它能運用這樣一股強大的力量，必然也非池中之物。不過修仙界目前還沒有聽說有這樣的人，恐怕是借力打力。”
江木跟宗月對視了一眼，二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江木：“涪陵真人是在哪里逝世的？”
宗月：“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就在仙鄉后面一帶的懸崖邊。”
原本宗月是打算等安頓好仙鄉的居民，再去一探究竟的。
她這趟出門只有幾個同門，帶來的人不多，消息也傳不出去——宗月在來到仙鄉以后，懷疑當初傳到明閑宗的消息是幕后之人有意放出來的。這種情況下，不能所有人都去涪陵真人的幻境。
江木的到來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也讓宗月多了一個有力的幫手。
身為觀悟寺曾經的佛子，江木懂的自然比他們多，況且看對方這一身的佛光，就知道對方的道心的確沒有跌落。
也是，像江木這樣的存在，如果道心隕落，天道必然會給出預示。
宗月跟江木商量好了時間，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涪陵真人逝世的地方一探究竟。
至于今天晚上，江木和琳瑯可以和明閑宗的其他弟子一起住在客棧中，彼此也有個照應。
“客棧就在前面，道友可自行安排，不過晚上最好不要出來，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就不陪同了。”
“道友請便。”
江木給宗月讓開了路，琳瑯在旁邊聽了半天，琢磨出了一點意思，問道：“仙鄉的變故跟涪陵真人有關嗎？”
“嗯，直接調動這樣一股能量，對于任何邪魔歪道來說，都太吃力不討好了。”
但是利用涪陵真人的現成幻境，就省事多了，恐怕如今那里的幻境也不再是最初的模樣。
“不過這一切只是我和宗月道友的猜測，真相怎么樣，還需要親自去查看。琳瑯，進入幻境以后，你要跟在我身邊，不要離開，遇到危險，可以用我教你的那些方法對付，但要記住，安全為主，儲物戒里的那些護身法寶，都可以隨時拿出來。”
江木縱容琳瑯，但不會過分溺愛對方。
仙鄉的情況其實他早就有所預料，他有把握可以護著琳瑯不受傷害，但也不能將琳瑯一直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一點風雨都不讓對方經歷。
不過歷練畢竟是歷練，江木同樣不欲將琳瑯置于危險當中。
因此對方留在他身邊，是最好的安排。
“你放心，那些術法我都已經倒背如流了，真的遇到自己不能對付的麻煩，我也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宗月所說的客棧很快就到了，里面有一位明閑宗的弟子，大概宗月提前跟他說了江木的到來，是以看到兩個人的時候，并不驚訝。
“請兩位道友隨我來。”對方還給江木和琳瑯安排了房間，左右兩邊都是明閑宗的人，呈包圍之勢，但凡有危險，明閑宗的人都能第一時間發現。
這是明閑宗的人對于江木和琳瑯的善意，到了房間以后，江木謝過了對方。
那名弟子明顯也是有事在身，因此跟兩人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去了。
他們所在的客棧看起來破舊得厲害，臥房中的被褥也是臨時找出來的。
然而這已經是整個仙鄉最干凈、最安全的地方了。其他地方是何情景，不難猜測。
“木木，我們要出去幫他們嗎？我的儲物戒里還有很多丹藥，可以給那些百姓。”
至于瘟疫，琳瑯也可以嘗試一下，看有沒有對癥之法。
他雖然入道沒多久，可江木教給他的哪一樣不是通天之法？就連平時背習的書本，也都是蘊含了整個修仙界藥修大成。
琳瑯缺少的一直都是實踐，而不是理論。
“是要幫，但你一路跋涉，需要先休息。等休息好了，我們再一起出去。”
“可是我不累。”
琳瑯覺得江木有點把自己當小孩子了，只是多走了兩天路，況且他都已經開光期了。
可面對他的話，江木卻并沒有動搖。
“不行，”雖然是拒絕的口吻，可語氣還是那么的溫柔，“你現在去睡覺，過兩刻鐘我就叫你起來。”
竟是直接地命令了，然而裹挾在他格外繾綣的聲態里，命令的意味并不強烈。
琳瑯一旦被他這種輕輕發號施令的模樣望著，就會失去自己的堅持。
“好吧，你不能趁我睡著了，自己跑去外面。”有他在，好歹還多一個戰斗力，外面太危險了，琳瑯不放心。
“放心，我會等你一起的。”
江木說等琳瑯一起，便真的沒有離開過屋子。
等對方睡著了以后，江木拿出了一張地形圖。他看了沒多久，又拿出筆在幾處地方圈了圈。
其中有些是將來宗月會去的，有些并不是，竟不知是什么意思。
圈完以后，還在邊上寫了幾個字。到跟琳瑯約定好了的時辰，江木又將其收了回去。
第57章 妖精貼貼（8）
江木跟琳瑯抵達仙鄉的時間很早, 等琳瑯睡醒，距離中午還有一大段時間。
兩人一天時間都是在外面度過的，琳瑯看出這些人的癥狀雖然極似瘟疫, 可當中一些細節并不相符。晚上跟江木談起來的時候，琳瑯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我想，這里的人可能是被魔魘所害。”
魔魘淺顯的意思，就是會放大人心底最恐懼的事情。
但一旦施展起來，影響程度遠遠不止于此。仙鄉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幕后黑手在人群中放了一只“老鼠”, 很快這只老鼠就會撕咬其他人, 人傳人，最終整個城鎮都遭到感染。
想到魔魘害死了這么多人, 琳瑯心情低落。
“真要是魔魘的話, 解決起來反而容易得多。不過我們得把幕后之人盡早抓出來, 否則即使這一次魔魘解決了，很快又會有下一次。”
明閑宗這次來的人少, 且都是劍修, 沒有看出魔魘也是正常。
至于江木, 他跟琳瑯有著同樣的猜測。
聽完琳瑯的分析和解決辦法, 江木夸贊道：“你說得很好, 等明天我們去過涪陵真人的幻境，解決了幕后之人，回來我會和明閑宗弟子一起將魔魘解除。”
現在即使知道，也不能動, 防止打草驚蛇。
“琳瑯,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常態。”
江木應該是要安慰琳瑯的, 可不知道為什么，說完這句話后，他的神情有點奇怪，語氣也頓了頓，然而很快被遮掩過去了，琳瑯并沒有發覺。
“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快解決這里的問題。仙鄉恢復正常以后，我會念誦祈禱，超度那些亡魂。”
如果琳瑯沒有出現，江木一生都是觀悟寺的佛子。身為佛子，江木的憐憫心與共情要遠勝于常人。
看到仙鄉的慘狀，江木心中同樣難過。只是他情緒內斂，除了親近的人，別人很難看出來。
琳瑯聽到江木的話，拉了拉他的手。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但彼此都為互相的安慰。
第二天一早，江木跟琳瑯便和宗月等人去往仙鄉懸崖。
明閑宗這次除了宗月以外只來了五個人，宗月留下了三個人。
“奇怪，這里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常。”
到了地方，一名明閑宗的弟子看到眼前的景象后說道。
實際上不光是沒有異常，就連景色都跟仙鄉沒有被毀以前差不多。
看起來，這里似乎是逃過一劫，才得以保存原貌。
“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宗月的表情更加凝重，這里有一股讓她感覺到很不舒服的力量。
她試著再往前走，可到了一定的地方，就再也過不去了。懸崖附近果然有屏障，真相應該就在里面了。
宗月試圖打開屏障，然而靈力打出去以后，竟然反彈了回來。
“這里有陣法。”她很快就反應過來。
宗月雖然是劍修，但身為主角，對于陣法也略有涉獵。
她立刻改變了方式，單手結了個印。只是設置屏障的人實力遠高于她，江木看出來了，是以在宗月行動的時候，他也默念了句佛偈。
有了江木的幫助，這次屏障終于有了一個突破口。
只是支撐的時間太短了，眾人來不及思考，只能趁著這個機會踏了進去。
江木進去的時候，還緊緊地牽住了琳瑯的手。
跨進屏障的一瞬間，四周的風景就開始發生了變化。目之所及，不復剛才在外面看到的秀美清雅，幾乎是在看清的剎那，江木就捂住了琳瑯的眼睛，而后教他屏住呼吸。
屏障之后，山頹水荒，尸橫遍野。
仙鄉所有消失了的人，都在這里了，河道里取而代之的是他們的鮮血，還在咕嘟咕嘟地泛著血泡。
這一情景過于慘烈恐怖，就連明閑宗的那幾名弟子見了，臉色都發白起來。
宗月握緊手中的佩劍，審視了周圍一圈。
江木亦是閉了閉眼，而后壓下了心頭的情緒。
“我沒有在這里感覺到妖邪的氣息，這里只是幻境的外側，我們還要再往前走。”
宗月點了點頭，臉色難看地帶著大家繼續向前。
主角的直覺非常厲害，江木沒有刻意引導對方，一行人還是到達了幻境真正的入口。
進去之前，江木捏了捏琳瑯的手。這既是提醒對方要記得他之前說過的話，也是一種安撫的意思。
樹妖是植物系的妖精，天性溫吞和平，膽子小，江木怕剛才嚇到琳瑯。
對于他的安撫，琳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就是那里的血腥氣太濃了，他有些不舒服。
真正的入口倒比剛才的屏障要好進，幾乎是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江木等人就被主動地“請”了進去。
涪陵真人一心求道，為人慷慨友善，即便是已經逝世，殘留下來的一縷意識在看到后輩們的時候，也都是欣賞喜愛的。這里留下的幻境，更多是為了讓后輩們得到鍛煉，努力上進。
江木在進去以后，更明確了這一點。
可惜里面跟外面一樣，都被“污染”了。不過畢竟是涪陵真人的幻境，被“污染”的程度沒有外面那么多，只是整體給人的感覺有點陰森。
幕后黑手果然是利用了涪陵真人的力量，從而造成了仙鄉的災難。
想要解決問題，就必須要把涪陵真人的力量重新拿回來——江木記得，這是屬于宗月的機緣。他提出了兵分兩路，記起跟宗月同行的兩人會在半路遇到意外身亡，江木在離開之前特意給了他們一瓶丹藥。
這瓶丹藥是一名丹修送給他的，江木曾經幫過對方，后來對方特意煉成了幾枚天階丹藥送給了他。只要不是魂飛魄散，吃下丹藥都能保住一命。
佛修講究因果，不講究價值，因此江木收下了。不過這些年來，這瓶丹藥一直放在他的儲物戒里。
能夠救人一命，丹藥的價值同樣是不需要計較的。
江木并沒有說這幾枚丹藥的品階，不過從里面隱隱散出來的靈氣里，也能知道絕非凡品。
宗月等人本不欲收下，可惜江木先一步帶著琳瑯走了。
他們只能先將丹藥放好，準備從幻境出去以后再還給江木。
“那人雖然利用涪陵真人的力量，卻忘記了誰才是這里的主人。”幻境十分大，并不是每一個地方都被幕后之人掌控了，江木朝一個方向看了過去，而后叫了一聲琳瑯的名字，“琳瑯。”
兩個人其實從沒有在這方面配合過，可又配合得十分好。
江木話音落下的那刻，琳瑯就已經快而準地出了手。伺機想要出手的幾名小嘍啰立刻遭到反噬，失去掩護以后，頃刻間就被佛光擊散。
江木和琳瑯的任務就是將這些“小蟲子”一一消除。
仙鄉的時辰跟幻境里面的時辰是不一樣的，宗月沒多久就跟同門走散了，她更是跌進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而琳瑯也在江木的教導下進步神速，儲物戒里不光多了不少的仙植，還多了幾樣異寶。江木似乎對后者不太滿意，但沒有表現出來。
幻境里的時間過得很快，三個月就這么過去了。
這三個月里，琳瑯不光術法有了精進，還在江木的幫助下得到了一個藥爐，并且已經開始嘗試煉藥了。
琳瑯之前就將各種藥草的藥性都記清楚了，這時候煉起藥來如虎添翼。
江木在決定琳瑯成為藥修以前，就先將相關信息都看過并掌握了一遍。他的天資是整個劇情里最強的，藥修于他而言沒有太大的難度，是以哪怕琳瑯進步得很快，江木也還是可以教導下去。
三個月后，涪陵真人幻境里面的所有小蟲子都被消除了，宗月也從那個奇怪的地方走了出來。
在此期間，兩名明閑宗的弟子萬分慶幸當初江木走的時候送給了他們一瓶丹藥。他們在跟宗月走散沒多久，就遭到了襲擊，差點身喪當場。
好在有這瓶藥，他們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打開的，發現里面竟然是幾枚天階丹藥，都驚訝無比，同時也敬佩于江木的仁善。
兩個人都決定，等安全離開這里，不管江木將來要讓他們做什么事情，他們都萬死不辭。
在宗月出來以后，過了幾天，整個幻境突然開始發生了變化。
原本晦暗古怪的氣息被一股更為龐大的氣息沖散，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安寧。
江木知道，是宗月掌握了涪陵真人的力量，驅散了背后作惡的人。
因為下一刻，他們就被幻境輕柔地送了出來——幻境的任務完成了，外來者自然也不需要再待在里面。
幾個人是被同一時間送出來的，明閑宗兩名弟子謝過了江木的救命之恩，要把剩下的幾枚丹藥還給他們。
他們發現了琳瑯的變化和進步，同樣十分欣賞對方。
“不用了，你們比我們更需要這瓶丹藥。”
“這可是能保命的天階丹藥，太貴重了，江木道友，你們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它救不了命。”
幻境內外刮起了一陣大風，吹散了外側濃重的血腥味。
江木的聲音幾不可聞，大家都沒有聽見。
風聲結束以后，不光是血腥氣消失了，那些尸體也變成了一具一具白骨。
眾人又回到了屏障所在的地方，不過現在那里已經沒有屏障了。
“那名邪修死之前跟我說，仙鄉的消息是他們故意放出來的，目的是為了吸引修仙之人。我懷疑，這背后還有一個更大的陰謀。”
宗月把自己在幻境里了解到的情況都告訴了大家。
如今邪修死了，魔魘消失，仙鄉恢復了正常。
宗月打算跟大家一起把仙鄉百姓的尸骨收回去，不過在此之前，她想請江木超度一下這些亡魂。
還沒等宗月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就看到江木已經席地而坐，佛光涌現。
他們所有人，包括琳瑯都以為江木是在念超度經懺。然而沒過多久，事情的發展就超出了預料。
只見佛光籠罩之處，時光回溯，活死人，肉白骨。
仙鄉所有死去之人，全都活了過來。那些本應長眠地下的人，陸續睜開了眼睛，他們似乎忘了發生了什么，只有種劫后重生的慶幸。
而仙鄉里面還活著的人，也都在同一時間擺脫了陰影。
他們紛紛跑了過來，認識的人之間都在擁抱、哭泣。過了一會兒，所有人都朝江木跪了下來。
仙鄉的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們知道，是江木救了他們。
有諸多的功德朝江木身上涌了過去，宗月等看到，江木身上的佛光比任何時候都耀眼。
就連他們，心頭也都有種畏懼的感覺。除了琳瑯，他是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
江木在知道故事發展以后，雖然決定順其自然，但鮮活的生命在眼前，如果有能力救他們的話，又為什么不可以救呢？
這個能力并不在他的術法之內，更像是他與生俱來的，作為江木會擁有的能力。這是他第一次施展，運用得不太熟練，但效果卻驚人。
江木讓仙鄉的人站了起來，而后牽住了琳瑯的手。
本來是往他身上涌進的功德，因為跟琳瑯之間的道侶契約，被全數送給了對方。
第58章 妖精貼貼（9）
宗月拜入明閑宗以來, 聽到最多的名字就是江木。上次在千任山聽寄遲長老說了許多跟江木有關的事后，她自己也去了解了一下。
然而認知里再怎么覺得江木天縱奇才，到底也沒有親眼見到的這份震撼強烈。
宗月直到現在, 才終于明白為什么宗門里的長老們每每提起江木，都會是一副稱贊又惋惜的態度。
從前惋惜的是對方不在自己的門派，現在惋惜的是這樣有前途的一名佛子，卻為了琳瑯而還俗入世。
不過，她側身看了眼兩人, 發現江木的舉動后, 又覺得或許現在的江木是很幸福的。
至少, 他應該很喜歡自己的道侶。
宗月跟江木在百姓們復活以后，又在這里待了半個月。
在知道江木的丹藥救了同門一命, 以及對方的態度后, 宗月最終決定留下了那瓶丹藥, 并給了江木一枚令牌。
這是明閑宗內門弟子持有的信物，將來只要江木有要求, 拿出這枚令牌, 明閑宗都會為對方辦到。
當然, 令牌只是為了感謝江木對同門的救命之恩。至于那瓶丹藥, 宗月回去以后會稟明師門, 再做感謝。
天階丹藥不是隨隨便便的恩情，江木既然不愿意收回去，他們就回送一份同樣的禮物。
半個月后，江木帶著琳瑯離開了仙鄉。
不過離開的前一晚, 江木單獨約了宗月見面。
對于江木突然地邀約, 宗月覺得有些奇怪。
如果這次她沒有見過江木，或許會以為對方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可在見識過了江木的能力后, 宗月就不會有這樣的猜測了。
宗月帶著疑惑赴了約，在看到江木并沒有帶著琳瑯一起來的時候，更加疑惑了。
這段時間江木跟琳瑯的關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兩人幾乎就沒有分開的時候。
然而不等宗月問起，江木看到她就單刀直入道：“宗道友，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什么交易？”
“涪陵真人幻境里的異寶。我可以用一瓶琉璃水和你交換。”
琉璃水顧名思義，看起來宛如琉璃，卻是比之前送給宗月他們的丹藥還要珍貴。
修仙界里，能夠擁有琉璃水的人屈指可數。曾經更是有人說過，一滴琉璃水，不換仙宗門。
這固然是夸張的說法，可也表明了其價值。
宗月聞言，只是略微想了想，便答應道：“不知江道友想要哪件異寶？琉璃水不必了，你救了仙鄉所有百姓，又于我明閑宗有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再要你的東西。”
“是一根金色的鳳凰羽。”
“鳳凰羽？”宗月的表情有些怪異，“那并算不上什么異寶，只是金色鳳羽難得，江道友為何要拿琉璃水與我交換？實不相瞞，我在幻境當中，得到了一件神器。”
宗月說著，就將神器拿了出來。
那是一方玲瓏剔透的鼎，巴掌大，但這只是它暫時的樣子。
宗月在涪陵真人的幻境里，跌入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她誤打誤撞，不僅獲得了涪陵真人的所有傳承，還得到了這件只存在于修仙界記錄里的神器。
原本看江木連琉璃水都拿了出來，宗月還以為對方想要的是這件四方鼎。
誰知江木要的不過是一根鳳凰羽，那樣東西她確實有，不過是獲得四方鼎的時候，見其顏色罕見，才會順帶拿了。
“江道友的實力在我之上，或許四方鼎在你的手中，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宗月說的是實話，只是江木卻搖了搖頭。
“不必，神器有靈，既已擇主，又何必再轉贈他人？”
“擇主？”宗月看了一下四方鼎，對方與她之間并沒有任何聯系。
江木解釋道：“它選擇了你，所以只有你才能帶它出來，宗道友不妨閉上眼睛，試著感受一下。”
聽到江木的話，宗月果然閉上了眼睛。
剎那間，一股和煦而溫暖的力量就由四方鼎傳到了她的身上，甚至于她能感受到四方鼎現在的心情。
高興，依賴，還有……不要把它送給別人。
宗月睜開了眼睛，看向江木的眼神有點抱歉。
江木卻是早已預料到，并不在意。
“這是有關四方鼎的資料，或許對你有幫助，希望下次見面時，宗道友的修為能有所進益。”
“多謝江道友。”
宗月也不是扭捏的性格，大方地接下來江木遞來的資料，同時將那根鳳凰羽送給了江木。
至于琉璃水，宗月堅持沒有要。
“你已經送了我一樣東西。”宗月舉了舉手里的書，“這些資料讓我去找，應該也不是容易找到的。”
不過，宗月對于江木要鳳凰羽這件事還是有些奇怪。
然而江木似乎不欲多說，她也就沒有再問。
“明日我便會和道侶離開仙鄉，有緣再見。”
“明日幾時動身？我與同門為你們餞行……”
“不用，相逢即有緣，聚散自有定。”
江木說完這句話，就回去了客棧房間。
他出來的時間有點長了。
宗月望著江木的背影，將神器和資料都放進了儲物空間，一邊走，一邊尋思了一下金色鳳凰羽的作用。
鳳凰在上古時期就已經滅絕，故而鳳凰羽難得，金色鳳凰羽更加罕見。只是若論起作用，恐怕都比不上江木的那身佛光。
除非……
宗月突然想到了什么，腳步猛地停了下來，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可又覺得，看起來不太像。
不管如何，宗月都在心里留了個影。
樓上客房里，琳瑯洗浴結束出來的時候，發現江木不在房間里。
他正要出門去找對方，就見江木端了盤吃的進來。
“木木，你餓了嗎？”
“沒有，是仙鄉的百姓太熱情了，一定要做了這些飯菜給我們。”
江木說的是實話，客棧的老板就是那些活過來的人之一，剛才看到江木下樓，就吩咐伙計們做了好幾個菜，還說要親自送過來。
若不是江木拒絕了，并挑了一兩個上來，恐怕他們現在的房間都要被各種美食堆滿了。
這樣的情形在半個月來，已經上演了無數次。
江木這趟來仙鄉的目的已經完成，既鍛煉了琳瑯，他想要的東西也拿到了，就沒有必要再留下來了，故而他早就跟琳瑯商量過了，明天一早就離開，去往下一個地方。
“原來是這樣。”江木的話說得很巧妙，琳瑯并沒有意識到，為什么江木會要下樓，只是跟對方一起把端上來的飯菜吃完了。
修仙界的飯菜跟凡間相比，多了一抹靈氣。
不過琳瑯覺得，還是江木和他自己做的飯最好吃。
“木木，我們下一個地方去哪里？”
“去萬壽樓。”
萬壽樓雖然叫“樓”，實際上卻是一座城池。
因當地的建筑物大多都像寺廟樓宇，風格也是極其瑰麗華美，故而得名。
“萬壽樓盛產美食，還有各種各樣的點心。”
琳瑯聽到江木這句話，哪怕已經吃得飽了，還是期待起來。
不過，“我們的靈石夠嗎？”
“我名下的資產不僅在凡間，修仙界也有，歐文不是普通人。”
只有江木需要，歐文就能突破空間限制，出現在任何地方。
“不必擔心靈石的問題。”
“原來是這樣。”
琳瑯這次沒有追問，是因為他知道歐文的特殊。
但看在江木眼里，仍舊是覺得對方太單純了。
第二天，宗月本打算吃過早飯后送江木跟琳瑯離開仙鄉。
然而敲門的時候，發現里頭已經沒有人了。下樓詢問老板，得知兩個人一早就離開了。
宗月遺憾了一會兒，不過就像江木說的那樣，聚散自有定。
如今他們都在修仙界，來日還會再遇上的。
從仙鄉到萬壽樓，中間的距離不算短，需要用到傳送陣。
琳瑯如今的修為更加扎實，江木交給了他來開啟。第一次起勢，對方就做得十分好。
大概是從來到修仙界以后，江木跟琳瑯二人就一直會碰上各種各樣的事情，時間反倒比在人間的時候，感覺過得更快。
一晃兩個人已經在這里待了一年多，他們有時候也會遇上宗月，有時候并不會。
每次遇上宗月，對方就發現江木還在尋找一些東西。
次數多了，宗月便從中看出了端倪，以至于雙方再次相遇的時候，私底下宗月有些不忍心地對江木說：“就算你集齊了這十樣東西，沒有藥引還是沒用的。巽煉木根本就是傳說中才會存在的東西，更何況還是萬年的巽煉木。”
江木并沒有問宗月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只是沉靜地道：“事在人為。”
他渾身的氣質比一年前宗月看到的時候更加內斂了，然而表象之下，似乎還有股被隱隱壓制的瘋狂。
宗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眨了眨眼睛，就見江木依舊還是那副佛子的慈悲模樣。
“這是冰玉髓，我想你應該能用上。”
冰玉髓也是那十樣東西之一，江木沒想到宗月會為自己找到。
他沒有多推辭便收下了，“多謝。”
“江木，你要找的還差幾樣？”
兩人已經碰到了好幾次，早跟夢中的情節一樣，宗月拿江木當作朋友看待了。
朋友之間，就不必再有“道友”這樣生疏的稱呼。
“還差兩樣。”江木說著，便將那兩樣東西的名字告訴了宗月。
“我會替你多留意的，要是找到了，也會通知你。”
“宗月，謝謝你。”
“你我是朋友，何必客氣。況且，我也不希望琳瑯有事。”
話講到這里，氣氛突然沉重了起來。
宗月擠了個笑容出來，又跟江木說了些上次別后發生的事，而后兩人就各自回去了。至于千任山的封印已破，妖邪出世，這段時間來他們在外面碰上的事情大多跟對方有關這件事，宗月也只是簡單跟江木說了一下。
江木如今已經不是觀悟寺的佛子了，他的身上沒有那么多責任，何況還有另一件事等著他解決。
宗月說出來，只是提醒江木和琳瑯注意安全。
這次雙方相遇，同樣沒過多久就分開了。
修仙界時間如風，一晃又是半年。琳瑯的修為縱然比不上江木，但在修仙界也屬高階之上了。
江木沒有帶琳瑯回去人間，而是跟對方在修仙界的某鄉野之地定居了下來。
外面妖邪已經四處作亂，而他們所在的地方卻是一片寧靜，仿佛回到了他們剛成親那會兒。
修仙界的秋天到了，江木這天特意多做了一點琳瑯愛吃的甜食。
琳瑯把它們全都吃完了，而后摸摸肚子，江木見狀，替琳瑯揉了揉。
“今天的甜食我都沒吃過。”
“是我新學的，喜歡的話，我明天再做一些。”
“喜歡，不過味道有點淡，木木，明天可以多加一點糖嗎？”
琳瑯的話讓江木的動作一頓，心中亦是一沉。
可他沒有表現出來，仍然很溫和地說：“好，可能是第一次做，沒有掌握好口味。”
“今天不修煉了，過會兒我陪你去外面散步，回來早點休息。”
“我有點想回家了。”琳瑯聽著江木的話，突然有點想他們在錦官鎮的日子，“木木，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再過一段時間。”
琳瑯知道，江木身為主角的朋友，需要給對方提供幫助。
可能要等到妖邪被解決以后，他們才能回去。
不過，劇情里面也就五年時間，對于他們來說，很快就過去了。
壓下那點突如其來的沮喪的心情，琳瑯貼貼人。
“其實跟你在一起，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好幸福。”
他又在說這種表達愛意的話了，江木抱著人，同樣將臉貼了貼他的額頭。
“我也很幸福。”
修仙界的秋天，天黑得比較晚。
江木跟琳瑯從外面散步回來，天光也還是極亮的。兩人遠遠就看到庭院當中，站了一個人，是宗月。
“琳瑯，我可以跟江木單獨說一會兒話嗎？”
宗月跟兩個人打過招呼后詢問琳瑯，后者以為是跟妖邪有關的事情，沒多想就同意了。
等琳瑯進屋以后，宗月才拿了一樣東西出來。
這一年半來，江木已經差不多找齊了十樣東西，最后一樣就是宗月手里那件。
現在只剩下最重要的那抹藥引——巽煉木。
當初江木在仙鄉看的地圖，上面圈起來的地方，就是這十樣東西的所在地。
而巽煉木，連他也不知道下落。
江木只知道他們如今住的地方，曾經傳出過巽煉木的消息。
因此在東西差不多找齊以后，就跟琳瑯定居在了這里。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打聽有關巽煉木的消息，可惜都一無所獲。
“你不要著急，我已經拜托了其他朋友留意，要是有巽煉木的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是不是？”
宗月的聲音很輕，秋天的樹葉掉得滿地都是，琳瑯身為樹妖，最近也開始掉起了頭發。
江木安慰他，等到明年春天就好了。可實際上，有修行的樹妖是不會像普通植物那樣，需要遵循自然規律的。
“嗯，我需要在三年之內找到巽煉木。”
宗月來去匆匆，琳瑯在屋子里沒有等太久，江木就進來了。
“宗月不在我們這里住一晚嗎？”
“她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琳瑯能理解，畢竟是主角嘛。
他拉拉江木的手，讓人跟自己坐到了一起，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怎么了？”琳瑯鮮少會這副模樣，江木摸摸他的腦袋問道。
“就是，我們成親很久了。”
“嗯。”
“你要不要……跟我雙修啊？”
江木一開始打算跟琳瑯循序漸進，但是鑒于對方的體質特殊，一直沒有跟他雙修過。
唯一的一次，還是琳瑯筑基時發生意外，彼此的神魂不小心碰到了。
“不行。”
江木拒絕得毫不猶豫，琳瑯頓時就委屈起來。
“為什么不行，你不愿意跟我雙修嗎？”
琳瑯會的東西都是江木教給他的，之前他都不知道有雙修這回事。
還是定居在這里，無意從別人口中得知的。
神魂交流，一聽就好刺激，他想要跟江木一起試試。
結果還沒有說什么，江木就拒絕了他。
“雙修對你來說，太過刺激了，”江木用著那副圣潔平靜的口吻道，“你會失|禁，甚至會暈厥。”
聽他這樣講，琳瑯原本的委屈頃刻間就被羞恥替代了。
他捂住了江木的嘴巴，好半天沒放開，可眼睛還是直愣愣地盯著人，有點可可憐憐的期盼的樣子。
江木嘆了口氣，按下了琳瑯的手。
“真的想？”
“就試一下嘛。”
琳瑯的聲音都開始要化開似的，江木終究是妥協了。
“好，不過若是……不許哭。”
這話又有點輕微的命令感了，但江木只是怕琳瑯覺得難為情，不好意思面對他。
做好準備以后，江木教給了琳瑯一段心法。
“一會兒記得念它。”
“好。”
琳瑯答應得好好的，可真進行起來，腦袋里面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尤其是江木的額頭貼過來時，不光是對方擔心的問題全部出現了，琳瑯甚至想要大聲地尖叫。
可是他整個身體都被控制在了江木手中，絲毫自主都無法做到。
一切是那樣被動，心法更是連不成句子。
并且這還不像平時，能夠輕易停止。
足足過了大半天，江木跟琳瑯才從那種激蕩里走出來。就連余韻，都同樣地要人命。
不光是琳瑯，江木這個沒有多少經驗的人，也是抱著對方好久才平息。
他不比琳瑯失控的少，也是第一次明白，為什么很多人沉迷于此。
“木、木。”
琳瑯的聲音又抖又啞，眼淚水還淌個不住。
江木給他擦擦，才碰到臉，又引得對方一陣不耐。
“還好嗎？”
“不、不好。”
琳瑯搖搖頭，想要鉆到江木懷里更多一點，可又實在不能自已得厲害。
兩個人的頭腦在當下皆不算清明，江木都還沒有出去。
“我抱你去洗澡。”
“不要，現在不要，我們再、再等一下。”
琳瑯有點說不出話來的感覺，江木拍拍他的背。
拍著拍著，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況，要出去。
只是才略試了一下，琳瑯停了的反應又開始了。
他突然哭得崩潰起來，仿佛被極限壓抑的情緒終于尋到了一個突破口，而身體更是款留不及。
……
這是江木跟琳瑯成親以后，兩人休息得最晚的一次。
以江木的意思，是要把琳瑯放進花盆里的。可對方哪怕變回了原形，也無法維持住身體，只好在洗完澡后，又把他抱進了被窩里面。
琳瑯幾乎是一閉上眼睛，就睡過去了。
而江木又開始了成親以來，每天晚上都會做的事情，用自己的靈力去維持琳的生機。
這個過程并不長，江木做慣了以后，也已經十分嫻熟。
他最后撫了撫琳瑯的臉頰，并沒有說什么話。
第二天，琳瑯醒來的時候，江木已經不在床上了。
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情，琳瑯摟著被子又臉紅起來。
以前他的種種表現，江木都說是正常的。可是昨天晚上的表現，琳瑯從江木的字里行間，明白那是“不應該”的。
是以在看到自己蓋著的被子也被換了一套新的以后，琳瑯就更加羞恥起來。
他在床上翻來滾去了一陣子，才打算起床。
只不過坐起來沒多久，被面上突然濺開了一朵紅花——他又流鼻血了。
琳瑯趕緊掀開了被子，鞋子也沒顧得上穿，就下了地，拿了帕子來擦。
只是他擦著擦著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
本來他來到這個世界，不應該是樹妖的身份。而且，他的修為已經很高了，怎么還會在秋天掉頭發，流鼻血？
上次他流鼻血后，江木過了幾天還又突然問到了這件事。
琳瑯捏緊了手中染血的帕子，他在一開始就發現自己的身體較一般妖精更差，那時他以為是跟自己進來時換錯身份的意外有關。
可如果不是呢？
臥室跟外面隔了一扇屏風，透過屏風，還能看到江木的身影。
琳瑯看了看手上的帕子，又看了看江木，在將血止住以后走了出去。
“木木，我是不是生病了？”
第59章 妖精貼貼（10）
“怎么這么問？”
“我剛才又流鼻血了。”
這回琳瑯仔細看了, 江木在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變了變。
哪怕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也發現了不對勁。
“你不要瞞我,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琳瑯早就該發現的，在自己的身份變了后。
如果只是意外的話，他前面幾個世界怎么好好的，一定是……
問出這話的時候，他臉上都是可見的著急。
琳瑯不想在跟江木好好的時候, 突然就死掉了。要是他愿意, 也不會拖到現在。
可是、可是如果他真的要死了, 木木怎么辦？
他一個人留在這里，一定會很難過的。
這樣想著, 琳瑯就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去做出任何改變。
同時又突然明白, 為什么江木之前給他定制的計劃, 會那么緊迫。木木一定是希望他能夠強大起來，或許自己就不會有事了。
琳瑯不禁后悔, 自己沒有抓緊時間修煉。
要是他的修為再高一點的話, 即使身體不會好, 說不定也能抑制病情的發展。
看出琳瑯的無措, 江木放下手中的東西, 扶住他的肩膀道：“冷靜下來，琳瑯，聽我說。”
“你確實生病了，但不會死的, 我會救你。”
江木最初跟琳瑯接觸的時候, 只是發現他格外瘦弱，妖力也微乎其微。
不過那時江木以為, 是琳瑯剛化形的原因。等他們成親以后，他好好替對方調養，再教琳瑯修道，就會好起來。
然而還沒等到成親，他就看到琳瑯流鼻血了。
表面上，似乎是因為琳瑯看到他換衣服。可妖精再脆弱，也不會像人一樣，會被情緒影響至此。
江木當時并沒有立刻查看琳瑯的情況，而是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番。
在他們成親當晚，琳瑯睡著了以后，江木才以靈力又仔細探究了一番，結果就發現琳瑯竟是先天衰竭。
身為植物系的妖精，先天衰竭無異于是對他們判了死刑。
這意味著他們的一生，在化形以后只能活幾年時間。在這幾年當中，他們不但妖力微弱，生命力也會漸漸流逝。
不過，后者并不會影響到琳瑯的日常生活，他甚至都感覺不到這一點。
所以江木在知道以后，繼續跟對方保持著原本的關系。只是不管怎么樣，都不會讓琳瑯的身體覺得疲倦。
越是疲倦，生命力就會流逝得越嚴重。
琳瑯準備筑基時，江木才會讓對方住在花盆里，還會一晚一晚地以靈力替他疏通身體，維持生機。
關于讓琳瑯修煉這一點，對方猜的也沒有錯。
越是妖力微弱，對抗起先天衰竭來就越困難。江木有心要提高他的體質與修為，希望對方能夠多增加一點生命力。
可事與愿違，即使琳瑯的修為已經提升了許多，他體內的生命力還是在不斷流逝。琳瑯筑基成功，穩固結束的那天晚上，江木就又查看了一下，想知道對方的情況有沒有好一點，結果還是跟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不但江木每晚給琳瑯渡的靈力會石沉大海，就連他有意攢給琳瑯的功德，也一點用都沒有。
對于修仙之人來說，功德是非常難得到的。
而有功德護體，一般來說都會妖邪不侵，康泰平安。可對于琳瑯來說，卻沒有發揮絲毫作用，仿佛他注定是要死的。
不過，哪怕沒有用，江木的這兩個習慣也還是沒有改變。
有功德和靈力都尚且如此，如果沒有的話，或許情況會變得更糟。
先天衰竭者，前期不會有任何表現，但到了后期，就會五感俱喪，身體逐漸衰弱而亡。
所謂五感，乃是味覺、嗅覺、聽覺、視覺、觸覺。
昨天他給琳瑯做的點心，味道是正常的。琳瑯說太淡了，實際上是他的味覺開始退化了。
若是等到觸覺也消失了，就藥石無靈了。
江木本來沒有打算告訴琳瑯的，因為他找到了能夠救對方的方法。
那是記錄在古籍當中的一個藥方，不過還從來都沒有人找齊過所需要的藥和藥引。
但對于江木來說，只要他想，那些東西就會自發地到他手上——江木在發現自己的想法可以改變客觀事實以后，其實還進行過一些嘗試。
比如讓既定的東西有所改變，小到一塊石頭，大到……仙鄉死去的所有人復生。
明明對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有效，但放在琳瑯身上，始終都沒有用。
江木無法讓對方的先天衰竭消失，也無法改變他的身體狀況，只能按照古籍去找需要的幾味藥。
前面十樣東西，他在標注了地址以后，差不多就能知道具體的方向，如今已經找齊了。
只有最難的一味藥引，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既然琳瑯可以沒事，也就不需要去知道自己病了，以免加重他的憂思，反而不好。
可是琳瑯現在發現了，江木也就沒有打算再瞞著對方。讓一個人處于無知無覺的惶恐中，只會適得其反。
他將目前的情況細細說給了琳瑯聽，又注意看對方還有沒有流鼻血了。
“所以，你不需要擔心，只要找到了巽煉木，練成了丹藥，就能改變你的體質。最多是要從頭開始修行，要辛苦一點。”
“琳瑯，你怕辛苦嗎？”
“我不怕。”
“那就不需要擔心了。”
琳瑯沒有再流鼻血了，就是臉上沾了一點血跡。
江木給他打了一盆水來，讓他洗了把臉。見他連鞋子都沒有穿，又把人抱回了房間，穿好了鞋子。
戴在腳踝上的那枚腳鏈發出了輕微的聲響，折射出光澤來。
江木捏了捏他的腳踝，問：“戴得還習慣嗎？”
琳瑯被捏得有點癢，他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擔心自己的身體了，不過依舊有些無措，兩只手向后撐在床上，都不知道該躲開的。
“習慣的。”
“過幾天給你換一個戴，好不好？”
江木的眼神太溺人，琳瑯乖乖地點點頭，說不出話，臉微微發紅。
鞋子被穿好了后，江木也沒有帶他馬上出去，而是同樣坐到床上，接著把琳瑯抱到了自己腿上坐著。
“琳瑯，剛才為什么那么篤定自己會死？”
江木有時候在某些方面遲鈍，但有時候又過分地敏銳。
琳瑯沖出來問他自己是不是生病，快要死了的時候，反應不太對。一般人即使有懷疑，也不會那么覺得。
“我……”琳瑯有些支支吾吾，抓著江木的衣襟，聲音含糊一團地說，“就是直覺。”
“以后不要再這樣想了。”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怪你，”江木撫著琳瑯的后頸，“是我聽到你那樣說，也會難過。”
“木木。”
“以后再流鼻血，或者是身體不舒服，不要忍著或者瞞著我，知道嗎？”
“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琳瑯才有點后知后覺，江木好像是在哄著自己。
他自覺已經好了很多，拉拉江木的衣服，問他：“木木，你說的那個巽煉木，長什么樣子啊？”
“不知道，古籍里只是說，它的外表是深紅色的，聞起來像稻谷的氣息。”
“深紅色，稻谷……”
琳瑯聽江木這么說，覺得有點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
可他一時記不起來，也就沒有告訴江木，免得讓對方空歡喜。
兩人在修仙界又住了半年時間，秋去冬來，冬去春來，琳瑯的頭發總算沒有再掉了，不過他的味覺退化得越來越厲害，開春沒多久，琳瑯發現自己的嗅覺也開始不太靈了。
他答應過江木，不管什么事都不會瞞著對方。所以在意識到這點后，就第一時間告訴了對方。
江木仍舊安慰著他，還告訴他有人曾經發現過巽煉木的行蹤。
如果再過一個月他們還找不到的話，就去其他地方找。
又是一個月過去，江木和琳瑯沒有找到巽煉木，不過宗月帶來了一段跟巽煉木有著相同年份和作用的木頭。
從仙鄉回去之后，宗月就跟師尊說了發生的事。至于江木的救命之恩，他們暫時沒有想好該用什么回報。
得知琳瑯的情況后，宗月的師尊讓她拿了這截木頭去給江木。
這截木頭是當日天地初開，降下的第一道鴻雷劈中的大樹所形成的。明閑宗的師祖無意得到，一直放在宗門當中供奉著。
享受了萬萬年香火，其功效雖然比不上巽煉木，但想來也是有作用的。
真到了無能為力的時候，拿它代替巽煉木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說不定還能為琳瑯爭取一點時間。
“替我謝過弘非真人，將來琳瑯身體好了，我會親自帶著他上門拜訪。”
“我也希望能在明閑宗招待你們。”
宗月過來，就是為了給江木送這截木頭的。
勸慰了幾句話，就離開了。現在不僅妖邪作祟，她也得抓緊時間看看別的地方有沒有巽煉木的下落。
如今知道琳瑯情況的，不止是對方，還有觀悟寺眾弟子。這一個月來，他們也來了很多次，每次都帶了許多東西，大部分都是給琳瑯補身體的。
琳瑯的病情沒有好轉，人卻被江木養得又胖了一些。
宗月帶來的那截木頭到了江木手里以后，就自動變成了一根小巧的樹枝。
他拿著樹枝進了屋，琳瑯最近畏寒嗜睡，還沒有醒。聽到他的腳步聲后，哼了哼聲。
江木上了床，琳瑯的身體狀況讓他沒有再堅持人間的作息規律。
現在是琳瑯要什么，他就給什么。琳瑯不要的，他也會給對方。
“吵醒你了？”江木一邊問著，一邊重新把人摟在了懷里。
“沒有，木木，你去哪里了？”
“剛才宗月過來，還給我了一截木頭。”
江木把那根樹枝給琳瑯看了看，原本還昏昏欲睡的人見到樹枝以后，終于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的反應讓江木以為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跟著坐了起來，還沒問就聽到琳瑯有點不敢置信，又有點激動地說：“木木，我好像知道巽煉木在哪里了。”
“在哪里？”
江木問完，只見琳瑯拿出了自己的儲物戒，而后在里面翻找了一下。
隨即，一根和江木手上差不多的樹枝就出現在了兩人眼前。只不過顏色是怪異的深紅色，還泛著稻谷的香氣。
“是巽煉木。”江木確定道，又問，“怎么會在你這里？”
“我之前去找你的時候，有一個大樹妖，看我走得慢，年紀又小，就稍帶了我一程。分別的時候，他就送了我一根樹枝。”
“我當時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來你送了儲物戒給我，我就順手放進去了。”
“過了一年多，我都忘記這件事了，上回聽你說起巽煉木，我覺得在哪里見過，但是沒有想起來。剛才看到你拿的這根樹枝，終于記起來了。”
原來，冥冥中一切早就注定了。
江木的情緒難得有些澎湃，他拿過巽煉木又仔細看了看。
這么久都沒有找到它，江木其實也有些著急了，不想讓琳瑯擔心，江木只能裝作輕松的樣子。現在有了巽煉木，他心里的一顆石頭也算落了地。
他本打算現在就去煉藥，可看琳瑯臉上還有困意，先將人哄睡了，才輕輕下了床。
想要成丹，需要嚴格掌握好火候和靈力。哪怕是江木，也需要半個月時間。
好在，他們不用再擔心時間了。
江木去到了另一個房間，揚了揚手，隔絕了里面的聲音。
接著他又將之前收集到的十樣東西擺了出來，跟巽煉木放在了一起。
只是做完這些后，他突然頓了頓。
一直以來，江木的觀念里都是眾生平等，他也是這樣踐行的。可現在他陡然意識到，琳瑯在他心里，早就跟別人不一樣了。
他不能再眾生平等。
那么，他還能完成當初對師父的承諾嗎？
江木無法得到準確的答案，他沒有再沉湎于這個問題，定了定神后，開始了煉丹。
從江木開始煉丹以后，琳瑯就感覺到對方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放松。
其實之前他有感覺到，江木的情緒有些壓抑，不過那個時候他除了讓自己表現得快樂一點外，什么都不能幫到江木。
好在已經雨過天晴了。
得知他們已經找到了巽煉木后，宗月和觀悟寺其他弟子也同樣高興。
怕江木煉丹沒有時間照顧琳瑯，鏡衡還特地過來了一趟。不過江木沒有把琳瑯交給對方，就算他一心二用，也能將琳瑯照顧得很好。
鏡衡走的時候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覺師兄好像占有欲很強的樣子？
可是以前，師兄明明是最無私不過的人了。
雖然江木沒有讓鏡衡照顧琳瑯，但他后面還是又來了幾次。
一個月過去，鏡衡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剛準備出門，就看到東方天空烏黑一片，緊接著暴雷如注。
往往品階高的丹藥，在成丹的時候，都要經受天雷。
若是失敗，丹身就會破裂，丹藥也沒有了作用。
鏡衡看到是江木所在的方向，猜到可能是師兄的丹煉好了，匆匆忙忙趕了過去。
還沒到地方，就見烏云散盡，雷聲盡消，緊接著天降異彩，一道龍影騰空而起，在發出一聲龍吟后，消失于云層當中。過不久，就下了一息的雨，草木受到滋潤，生長得格外茂盛，就連他也感覺到了一大股充盈純凈的靈氣。
丹成了！
鏡衡趕到的時候，江木已經喂琳瑯吃下了藥。
長久縈繞在對方身上的死氣終于被驅散開來，流露出植物最本真的生氣。
“太好了，師兄，琳瑯沒事了。”
鏡衡親眼見到了丹藥的神奇，可就在他說完話的下一秒，琳瑯身上驅散開來的死氣又卷土重來。
他臉上的笑容凝固，看著琳瑯的變化，大氣都不敢喘，以為可能是丹藥反復的作用。
然而直到丹藥已經消化完全，琳瑯的情況也還是沒有再發生變化。
他自己不知道，江木和鏡衡卻看得清楚。丹藥只起到了那一下的作用，根本就沒有救琳瑯的性命。
恍惚中，那種琳瑯似乎注定要死亡的荒誕感又出現了。
江木長久地沒有說話，臉色第一次難看得要命。像是一根緊繃的琴弦，終于拉伸到了極致。
那個藥方，根本就沒有作用，只是為了給人一個希望而已。所以需要的每一味藥，都十分難得，古往今來，沒有一個人成功收集完全。
大概寫藥方的人也沒有想到，江木會真的找齊這些東西，更沒有想到，江木的能量可以影響丹藥的效果，讓琳瑯身上的死氣消失了一瞬。
沒有希望，也就沒有失望。
眼看琳瑯都要好了，又恢復了衰敗的模樣，給人帶來的打擊更甚。
江木從來沒有在琳瑯面前露出過這種表情，是以發現對方和鏡衡的反常后，琳瑯就明白了什么。
如果是有人動的手，又怎么會可能好？是他太天真了。
琳瑯握住了江木的手，給予著對方有力的支撐。
“木木，沒事的，我們……”琳瑯說不出來不論如何他都會死的話，因為他想到，江木說過他會難過，“我們還可以找別的辦法，不要難過。”
江木不知道是不是被安慰到了，他反握住了琳瑯的手，猛地站了起來，而后抱起了琳瑯。
連跟鏡衡打一聲招呼都沒有，就直接帶琳瑯消失在了原地。
既然古籍沒有用，江木就去找其它的藥方。
總有辦法，可以讓琳瑯好起來的。
江木這一找，就又是一年。
這一年中，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甚至有人猜測，琳瑯或許已經隕落了。
第60章 妖精貼貼（11）
琳瑯生病后的第二年, 江木帶他回去了錦官鎮，因為琳瑯說他想家了。
過去的一年，江木找了很多針對先天衰竭的辦法, 但就像那個藥方一樣，只要落到琳瑯身上，統統沒有效果。江木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甚至還親自去求了自己的師父，師父在嘗試過后, 最后只是勸江木節哀, 別的什么都沒有說, 但江木知道，這是代表琳瑯沒有救了。
江木不明白的事, 琳瑯卻知道。
不管最后找不找得到方法, 他只會走向既定的結局。他不忍心再看江木去做無謂的努力, 便讓人帶了自己回來。
夜間他們仍舊會緊緊挨在一起，但琳瑯明顯感覺到, 江木一天比一天要小心, 似乎他是一個極易破碎的存在。可偏偏為了他, 江木還要做出輕松的模樣。
琳瑯的心揪得厲害, 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個世界里, 這樣經歷生死。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江木，只好每次都用力地抱緊對方。
第二年的秋天，琳瑯的頭發比去年掉得更厲害，視覺也開始壞下去了。
在把江木手里拿著的巾帕認成是書后, 江木看著對方, 難得有一點迷茫。
他的存在只是一個路人甲，可卻被賦予了極高的天賦和逆天的能力。
以往只要他想, 便無所不能。但面對琳瑯的病，他束手無策，只能看著對方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江木大約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難看，琳瑯的眼睛雖然不太好了，可離得很近，還是能看見的。
他的心中也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樣，死亡會讓人成長，快速地成熟，這兩年多來的經歷，比琳瑯在前幾個世界帶來的感觸還要深，他已經不像最初那樣無知懵懂了。琳瑯抱著他，同他貼了貼臉頰，這是極依戀的舉動，此時卻多了幾分的哀傷。
“不要緊的，木木，我還可以陪你好長時間。”
琳瑯的視覺是跟聽覺差不多壞的，現在江木跟他說話盡量只用傳音能力，誰也不知道，他的觸覺會什么時候壞。說是好長時間，最多也不超過半年了。
但是，半年對一棵植物來說，已經很漫長了。他們要曬很久很久的太陽，喝很多很多的雨水，才能等到一個看見自己的人，而琳瑯已經可以和江木幸福地在一起。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為我難過，好不好？”
晶瑩的眼淚從琳瑯的臉頰上滾落下來，打濕了江木的衣襟。
他知道江木會為自己難過，這樣的話，琳瑯從來都不會說的。
但已經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他不能再一味地勸慰江木。
否則，等到他真的死去，江木會更加難過，無法接受。
與其如此，不如讓江木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構建一把心鎖。
有這枚心鎖在，就算琳瑯以后死了，江木也不會崩潰決堤，從而做出不好的事情。如果江木以自裁的方式跟他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么他們就永遠不可能再見面了。
江木發現了自己衣襟上的潮濕，他沒有出聲，直到感覺出琳瑯的焦慮，才有些遲鈍地回抱住對方，答應道：“好。”
“就算我死了，也會陪著你的，木木。”
這一句是琳瑯的囈語，但是他的聽覺不好，說出來的聲音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小。
江木聽到了，將人抱得更緊。
最后的半年，江木帶著琳瑯去了大江南北，領略了各地的風景。
琳瑯的病情越是到后來，面容反倒越艷麗，看起來像是一個健康的人。很多人都這樣誤會了，江木也從來沒有解釋，只是在出入的時候，抱著琳瑯來去。
最后一個月的時候，琳瑯的觸覺開始逐漸消失了。
他現在已經什么都吃不了，嗅不出味道，人好像處在真空中，聽不見，看不見。而在發現自己連江木的存在都要摸不出來的時候，他其實是害怕的。
琳瑯知道這一切的發展，但沒有經歷過。
以往害怕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去依靠江木。可是江木已經很難過了，琳瑯不愿意再去成為對方的負擔。
最開始發現自己的觸覺消失的時候，琳瑯沒有告訴江木。
但很快，江木就發現了這件事。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跟琳瑯還是像以前那樣生活著。
他們又回到了錦官鎮，這個最開始的家。
里面的很多布置都是他們后來的時候添加的，當年琳瑯買的兩個糖人，還好好地放在擺設臺上，連灰塵都沒有落上半點，一看就知道是被主人精心愛護的。連糖人都如此，更遑論其他東西。
鏡衡等大約也知道琳瑯就在這幾個月了，出于不想打擾兩人的目的，漸漸也不來了。
不過他們也只是不出現在江木和琳瑯兩個人的面前，實際上每隔幾天，在江木和琳瑯注意不到的地方，他們都會在那里遠遠地看他們一眼。
“木木，你以后要好好生活，繼續修煉。”
一個人的聽覺長期消失后，說話的腔調也會發生變化。
因為他們聽不出自己的聲音，無法辨認自己的音節正確與否。
江木雖然會跟他使用傳音之術，但琳瑯更多的時候還是喜歡自己說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說出來的話聽上去已經很奇怪，完全辨認不出來本來的意思了。
可江木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沒有障礙地跟他溝通著。
“我會的。”江木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冷靜。
他看起來好像并不愛琳瑯，因為至今為止，他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
可愛與否，只有當事人最能感受。琳瑯知道，江木愛他很深，但他現在還不懂。
江木跟琳瑯的對話方式是基于對琳瑯的了解上，當然，也會有理解錯了的時候。
那時琳瑯會稍微頓一頓，但從來不會糾正江木，繼續按照對方理解的意思說下去。
“那兩個糖人，”琳瑯摸索著拉住了江木的手，不等他行動，江木就已經牽住了他，只是對方還需要反復確認，因為他的觸覺已經差不多完全消失了，“等我死了，把它們放進我的墓里。”
“好。”
“你給我打的那些東西，也都放進去。”
“好。”
他們互相依靠著，靜謐得仿佛琳瑯隨時會死去。
江木不自覺地攬住了人，他問琳瑯：“要是我忘記了你怎么辦？”
“那……這一輩子就算了。下輩子，你要再找到我。”
過了好久，才聽見江木的那聲“好”。
他攥著琳瑯的手很用力，都把對方的皮膚弄得發紅了，但對方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仰頭看看天空，可惜現在還不能看到星星。
琳瑯有點想回到他和江木成親之前的那個晚上，他們一起依偎在庭院里，看著滿院的燈火和天上的星星，輕聲說著話。
“可是，我還是很舍不得你。”
這句話是琳瑯喊出來的，江木沒有聽懂。
但他沒有機會再問了，因為懷里的人氣息斷了。
那一瞬間，他跟琳瑯的所有聯系也全部切斷了，空白得就像琳瑯從來沒有出現在過這個世界。
不管江木將人抱得多緊，懷里似乎都空無一物。
琳瑯死了。
“琳瑯。”
一道清幽的聲音，很快就散于室內-
琳瑯死了的消息觀悟寺很快就知曉，掌門其實一早就算出來這是定數。
當天上代表對方的星子隕落時，掌門便派鏡衡去了凡間一趟。江木性子至純，當日他為琳瑯是何種情景，掌門還歷歷在目，如今對方驟然離世，他怕江木會想不開。
越是這樣的性格，越容易走到極端。
從修真界到人間，只需要一會兒功夫。
鏡衡本來以為，他會看到師兄抱著琳瑯的尸體在難過，然而他到錦官鎮時，琳瑯已經被江木入葬了。在琳瑯的墳墓旁邊，還要一個小一點的墳墓，那是江木曾經還俗穿過的衣物。
江木又變成了那個鉛塵不染，高高在上的佛子。
他著佛衣，念佛經，在墳前跪滿七七四十九天后，便跟鏡衡一起回去了觀悟寺。
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屋子，里面的東西少了大半。
在江木離開的時候，一把火付之一炬。
“師兄，你……”
江木的表現不符合常規，他們本來是要回觀悟寺的，但師兄在路上聽說妖邪作祟，明閑宗各大門派遭難，便臨時改變了方向。
這一路來，江木的作派就像是沒有還俗之前一樣。
如果是以前，鏡衡當然不會覺得有什么。
可在看過江木對琳瑯的在意以后，再看江木的表現，就由不得他不擔心了。
只是面對鏡衡的擔憂，江木表現得一如既往的平靜。
“放心，我沒事。”
“師兄，要是你難過的話，不要悶在心里。”
悶在心里容易滋生心魔，屆時問題更多。
比起江木的不聲不響，一如往常，鏡衡倒希望對方能喊出來，哭出來，至少也能發泄一下情緒。
面對鏡衡的安慰，江木只是念了一句佛偈。
他們大概花了兩三天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江木第一時間跟宗月了解了情況，而后想辦法來解決這次的麻煩。
宗月也聽說了琳瑯去世的消息，奈何她分身乏術，趕不過去。
沒想到江木卻趕了過來，再看他的裝扮，明顯已經是重新投入了觀悟寺。
心里面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江木，眼下卻不是好的時機。宗月還受了重傷，說話中間，時不時就要咳嗽一聲。
江木見狀，也沒有多問，開始為所有人挨個醫治過來。
從根本上來說，他的想法足以改變一切，但表面上來看，就是他的佛光有治愈的功能。
江木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讓所有人都恢復如初。
在仙門眾人的努力下，這場困境很快就解除了。
可修仙界發生問題的不光這一處，還有很多地方也在上演同樣的情形。當初仙鄉的烈獄，如今比比皆是。
江木考慮過后，決定跟宗月他們一起去解決這些麻煩，最終將妖邪誅滅。
宗月也終于找到時間，跟江木單獨說話了。
她沒有問跟琳瑯有關的事，以及江木為什么會回來，這幾天的相處中，她看出來江木不想多提起。
宗月只是讓江木保重身體，畢竟，他是她在修仙界很好的朋友。一個朋友已經不在了，宗月不希望另一個朋友再出事。
“如果他還在的話，一定也希望你過得好好的。”
宗月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她曾經聽人間的人說，去世了的人，就會變作天上的一顆星星。
不知道琳瑯，現在是哪顆星？
江木隨宗月的動作一起仰頭看了看，修仙界的星星跟人間的星星好像沒什么不一樣，但如果琳瑯在的話，一定會說，修仙界的星星比人間看起來更亮一點。
想到琳瑯，江木的臉上不自覺地多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記得，自己在第一個世界的時候，什么都不會做。
后來琳瑯出現了，先是讓他學會了笑，后來讓他學會了皺眉。現在，對方讓他學會了傷心。
琳瑯離開還沒有多長時間，江木覺得，自己就好像有點想他了。
夜越來越深了，宗月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的，寒霜鋪了江木一身。他動了動坐得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在月色中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有關江木的消息，隨著他接下來一年在外的行動，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
只有跟江木比較熟悉的極少數人，知道琳瑯已經死了，更多的人，則是以為琳瑯被拋棄了。
還有部分人在可惜，江木如今的修為比起三年前是精益了許多，可是他的境界還是舉步不前。
連宗月這個當初不如他的，現在都已經超出他一大截了。看來，就算江木的道心沒有隕落，這輩子也注定飛升無望。
這種言論經常會在說出來的時候，被江木所認識、親近的人痛罵一番。
宗月就曾經教訓過幾個這樣說，但嘴里還不干不凈的幾個人。
修仙界的風向轉變迅速，宗月如今已經不再是明閑宗一個毫無實力的弟子了。
被她教訓了的人連跟師門告狀都不敢，灰溜溜地滾了。
不過他們不敢告狀，宗月敢。
她直接就將這件事稟告了對方所在宗門的長老，江木如今的修為雖然不及她，可宗月有感覺，只是時間沒到而已，況且，就算江木現在什么都不是，就憑他救了那么多人，也不該被這樣對待。
真正讓宗月惱火的，是他們修道至今，連基本的尊重都不會。
對方宗門聽說了這件事，十分重視。
不僅派來了人專門跟江木道歉，還將那兩名胡說八道的弟子逐出了師門。
關于江木修為這件事，他們雖然也議論過，可那都是基于惋惜的態度。
沒有人會想著從這方面來侮辱對方，這已經不光是好奇心的問題了，還是人品道德的問題。像這樣的人，在修仙這條道上，注定不會長久。
比起宗月的大動肝火，身為當事人，江木倒一點反應也無。
面對前來道歉的門派，既沒有刁難，也沒有言明原諒之意，只是讓他們多在外面解決妖邪帶來的麻煩。
距離江木重新變回佛子，回到觀悟寺，已經是在琳瑯去世一年后了。
妖邪造成的麻煩陸續解決了，等到宗月正面對上對方的時候，江木再出個面，這個世界就結束了。
一本書有開頭和結尾，但生活沒有。
但偶爾人也會好奇，書本結局之后，又會發生什么呢？
這一年來的經歷，似乎沖淡了很多有關琳瑯的回憶。
江木回到觀悟寺見過師父及諸位長老以后，就閉關了。
兩年后的仲夏，江木出關，幫助宗月誅殺了妖邪。這比原劇情的時間線慢了一年，不知道是什么緣故。
而在這兩年當中，觀悟寺江木所在的山頭頻頻被祥云籠罩。他像是加了速一樣，平均每過一段時間，境界就會晉升一級，到了出關的時候，已經是大乘圓滿期了。
在幫助宗月斬殺了妖邪后，江木成為修仙界名副其實的第一人。
只要他愿意，隨時都能渡劫飛升。
這讓一眾原本還覺得惋惜的人大為震驚，更是狠狠打了那些暗中嘲諷的人的臉。
唯有江木的師門和朋友，看見他這樣的晉升速度，都非常擔心。
在江木處理完妖邪給修仙界帶來的后續麻煩，回到觀悟寺后，掌門特地找了個時間跟他談了談話。
盡管距離琳瑯去世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但觀悟寺上下也很少在江木面前提起對方。他們雖然是佛修，但也知道死亡和時間并不會讓人忘記傷痛。
這趟過來，掌門也沒有提起琳瑯，只是迂回地表達了對江木的擔心。
“如今外面都贊你年少有為，近來宗門也沒有什么事要處理，不如我讓鏡衡陪你去外面游歷一番？”
掌門說來說去，都是怕江木困住了自己。
江木卻沒有跟對方兜圈子，而是直接道：“師父怕我走火入魔嗎？我不會的。”
聽到他的話，掌門撫著長須，嘆了口氣。
“為師是擔心你走不出來。”
江木垂了垂眼，沒有再說話。
掌門撫著他的肩膀，江木是他最心愛的徒弟，明明對方一切如舊，可掌門有時候看著看著，總覺得對方已經形銷骨立，瘦得不成樣子了。
“就當是為了師父，跟鏡衡去外面散散心吧。”
“謹遵師父之命。”-
江木是在第七日才離開的，他跟鏡衡去了很多個地方，認識了很多人。
這一年琳瑯祭日的時候，江木沒有再回到人間，往后的每一年皆是如此。
修真界時間飛逝，幾百年過去，觀悟寺也已經來了許多新的弟子。當年尚且稚嫩的鏡衡，如今也是寺中長老了。
而江木不但修為日益穩固，連道心也越發堅定。不少人都感嘆，佛子不愧是佛子。
觀悟寺的掌門，于三十年前因為境界無法提升，溘然長逝了。
去世之前，他將觀悟寺交給了江木。如今江木已經是觀悟寺的主權人，當年認識他跟琳瑯的人都以為，江木已經忘記對方了。
宗月在斬殺了妖邪后，也被明閑宗立為繼承人培養。
江木成為掌門人的那天，宗月還代表明閑宗前來送了一份賀禮。
看著江木站在高臺上，接受觀悟寺諸弟子參拜的模樣，回想起曾經，連宗月都有些恍惚。
好像一切才剛剛過去，又好像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
宗月有時候還會回去人間，琳瑯的墓前長了很多草，她去的時候，就會清理一些。
不過那些草生長的速度總是太快了，往往才清理沒多久又會長滿整個地方。
有時候宗月會想，如果江木回去的話，還會認得出來琳瑯在哪里嗎？
繼任儀式結束后，宗月也沒有久留。
她跟江木一樣，現在都有非常多的事情要處理。大家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年輕，又孑然一身。
又是幾百年過去，人間已經換了新的模樣。
就連錦官鎮，也是數度易主，現在連名字都改了。
江木開始將觀悟寺的上下事務，交給弟子們打理。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陽光最充足的廊下，給諸弟子，還有來求道的眾人講道解惑。每個人都說，觀悟寺的掌門越發仙風道骨，無欲無求。
這天講道結束，江木回去自己的房間。
成為掌門以后，江木就搬來了觀悟寺的后殿居住。進門時，不小心帶進了外面的一陣風，將書架上的幾頁書翻動。
一枚小小的，不注意幾乎會被忽略過去的花瓣飄了出來。
江木伸手接住，認出這是昔年，跟琳瑯一起住在錦官鎮時，對方從后園撿回來的桃花花瓣。
琳瑯把它夾在了書里。
小妖精就是有這樣的習氣，什么喜歡的東西都要帶回家藏起來，連朵花都是。
江木笑了笑，輕輕捏著那枚花瓣，要將它放回原位。
江木把很多琳瑯喜歡的東西，都跟對方一起放進了墓中。
但也有很多，他一直妥善地收著，這本書就是。
打開書頁以后，江木發現原來里面不僅有琳瑯藏著的花瓣，還有他留下來的歪歪扭扭的字跡。
妖精寫字，哪怕認真學了，也還是會寫得歪七扭八。可是他的心意，又是那樣端端正正。
撿到了一片花瓣。
木木認真處理事情的樣子真好看~
好喜歡木木呀
隔著這些字，都能想象出琳瑯說出來的神情。
江木撫上書頁，過往的諸多回憶，頃刻間如潮水涌來。
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琳瑯，跟對方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直到如今還歷歷在目。
江木突然意識到，自己比想象中更愛對方。
與其說他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不如說，他一直在回避這樣的認知。
只有這樣，才能做到答應琳瑯的事情。
不去想，就不會愛。
不會愛，就不會痛。
原來，跟琳瑯在一起那樣奇怪的感覺，是開心。
原來，想要留住的，是幸福。
可是，琳瑯已經找不到了。
江木給琳瑯戴過兩條腳鏈，第二條的陣法比第一條更深，每一條腳鏈都能禁錮對方的靈魂。他確實早有預謀，要把琳瑯長長久久地留下來。
然而一切的謀劃算計，在現實面前都無能為力。琳瑯死亡那刻，腳鏈一點作用都沒有發揮，它們沒有捕捉到琳瑯的靈魂。
就連江木自己，也沒有發現琳瑯的靈魂。
對方像是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明明答應過他，即使不見了，也會一直陪著他的。
明明，說好了的。
發卷枯萎的花瓣在空中打了個旋，最終落到了地上。
書頁上的墨跡，卻漸漸地被暈開了。
又到了每天講道的時候，可不知為什么，掌門遲遲沒有出現。
年輕的弟子奉命去了后殿，叩開房門。只見里面空無一人，唯有一封書信，以及一身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