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焰突然笑了,他真是有些搞不懂這個小美人,晾了他這么多天,一見面又主動相邀,絕口不提沒聯(lián)系自己這件事,突然搞得他很被動。
這是跟他玩兒欲擒故縱呢?
關(guān)鍵他還很受用。
“好啊,”傅承焰自然而然地?fù)н^江一眠的肩,在他耳邊低聲問,“請我吃什么?”
現(xiàn)在的江一眠不算狼狽,沒有像上次那樣拂掉傅承焰的手。他正要開口答話,肩上的力道突然抽離。
高大英挺的男人蹲在自己身前,腳腕被溫?zé)岬拇笫治兆。斑@怎么弄的?”
江一眠買衣服從來不愛試穿,看上就包起來。所以這運(yùn)動褲短了點(diǎn),露出了一截腳脖子,瑩白的皮膚上有一抹結(jié)痂的暗紅。
是他前幾天幫著傭人搬秦老爺新買的一批瓷器,被包裝箱的棱角劃傷的。
他皮膚嫩,一劃就見了血。
不過這點(diǎn)小傷對江一眠來說不算什么,他只用酒精簡單消個毒就沒管了。
“已經(jīng)沒事了。”江一眠抽了抽腳,想從傅承焰的手中掙脫。
傅承焰卻握得更緊,壓根讓他動不了,“是不是秦霄?”
想起江一眠發(fā)病時做出的挨打姿勢,這話脫口而出。又讓他突然有些混亂,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問過同樣的話。
可那個聲音太久遠(yuǎn)了,久到傅承焰覺得一定是自己見過江一眠發(fā)病,然后留下后遺癥了。
他明明只問過這一次。
聞言,江一眠一怔,整個人突然僵住。
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不是。”
“秦霄是不是打你?”傅承焰一手握住他的腳腕,一邊皺著眉仰頭看他,眼底暗流涌動。
江一眠避開他的目光,眼中氤氳起水汽,矢口否認(rèn),“沒有。是我不小心劃傷的。”
兩人默了片刻。
傅承焰起身,“沒有就好。”他收起沉厲目光,恢復(fù)一貫笑意,再次攬過江一眠的肩,“走,請我吃飯。”
江一眠輕輕呼了口氣,側(cè)過頭也朝他笑了一下說,“好。”
兩人緩步行在鏡心湖畔,江一眠恍惚,仿佛回到了傅家莊園,傅承焰推著他在人工湖邊散步。
“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回憶被傅承焰的聲音打斷。
江一眠實(shí)話實(shí)說,“不知道該跟您說些什么,所以就沒聯(lián)系。”
傅承焰想,他怕不是喜歡了個釣系美人吧?
真感覺自己被釣住了。
但冷靜一想,又覺得釣系似乎與江一眠安靜淡漠的氣質(zhì)不太相符。江一眠怎么看都不像是故意的。
他低笑一聲,接著話題,“覺得跟我不熟?沒話說?”
江一眠微微頷首,“我們只見過六次。”
傅承焰突然站定,瞇著眼看他,“記得這么清楚?”
江一眠頓了頓,“傅先生可能不太了解,記住雇主的每一件小事,是管家的日常工作。”
“可我又不是你的雇主。”
“我的意思是,我習(xí)慣了。”
傅承焰無奈一笑,攬著人繼續(xù)往前走,隨意的語氣里藏了一絲委屈,“我看江管家的意思,是在告訴我,我對你來說并不是特例,記住見面次數(shù),不過是你日常工作中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已。”
江一眠當(dāng)然不是這個意思,可他們目前的關(guān)系,他不好解釋,只能默認(rèn)。
傅承焰不想把天聊死,又和他聊了些別的。
兩人走出公園,江一眠問傅承焰想吃什么,他油嘴滑舌,說只要是江一眠請的,都行。
江一眠知道他的喜好,只是為免他生疑,所以問問。得到這個不著調(diào)的回答后,就帶他去了公園對面的餛飩店。
剛走到店門口,傅承焰突然說,“你幫我點(diǎn)。我打個電話就進(jìn)來。”隨后松開了江一眠的肩。
肩上屬于傅承焰的體溫正在逐漸消散,江一眠眷念地看了一眼拿著手機(jī)背身走下臺階的高大身影,然后推開玻璃門進(jìn)了店。
待到傅承焰回頭,門口已經(jīng)沒人了。
他倚在店外的樹下給吳巡打電話,原本吊兒郎當(dāng)?shù)纳裆查g收起,“查一下秦霄。”他眉目沉厲,語速極緩地咬著字,“衣食住行,事無巨細(xì)。”
另一邊,江一眠進(jìn)店后選了個后排靠窗的位置,點(diǎn)了一碗餛飩,一碗蔬菜粥,兩個白水蛋。
很簡單。
但他已經(jīng)與傅承焰隔了兩世未曾這樣用過早餐了。
江一眠看著窗外不遠(yuǎn)處的男人掛了電話,抬腿邁上店門口的臺階。耳畔紛雜的人聲逐漸遙遠(yuǎn),周圍的桌椅也盡數(shù)消散,仿佛他又回到了傅家莊園,此刻正身處傍晚的花園里。他還是那個每天都在滿園芬芳中靜靜等著傅承焰下班,聽著身后腳步聲逐漸靠近的傅夫人。
“餛飩?”傅承焰眸色微動,只一秒又恢復(fù)如常的神色在江一眠對面坐下,笑著說,“你怎么知道我愛吃?”
傅承焰的聲音從遙遠(yuǎn)的地方穿透而來,慢慢清晰,江一眠恍然回神。
“隨便點(diǎn)的,沒想到正和您的口味。”
江一眠當(dāng)然知道傅承焰愛吃餛飩。
傅家是名流世家,在貴族環(huán)境中長大的傅承焰,從來都是殺伐果決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只有在至愛面前,他才會柔和下來,流露出一絲難得的煙火氣。
他的母親,并非高門貴女,只是個普通工薪家庭的女兒。她外型溫柔,賢惠持家,內(nèi)里卻是一個很有個性的女人。她會帶年幼的傅承焰去一切被傅家老爺子批為“有失體統(tǒng)”的地方玩耍。
一如這樣的夏天,她一定會在某個清晨,偷偷把傅承焰從堆積如山的書本里解救出來,帶上玩具桶和玩具鏟,和穿得板板正正的兒子光腳踩在小河邊的泥沙里,尋找螃蟹和小魚的身影。
她覺得兒子的學(xué)業(yè)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他更需要一個快樂的童年,而不是日復(fù)一日被關(guān)在書房里,看那一堆比他高出幾倍且晦澀難懂的書。為此她還差點(diǎn)被傅老爺子趕出家門。
想想后來傅承焰會是這樣一副自由隨性的性格,應(yīng)該與他母親有很大的關(guān)系。
這些都是前世傅承焰講給江一眠聽的。
他還說他小時候挑食,不愛吃飯。他母親就用多種蔬菜汁和面,做出五顏六色的餛飩皮,包出來的小餛飩就像一朵朵顏色各異含苞待放的小花似的,兒時的傅承焰每次看見都食欲大增。
后來父母雙雙車禍離世,他一個人吃遍了燕城所有的餛飩鋪。即使住在英式風(fēng)格的大莊園里,他的早餐也時常會被安排一份小餛飩。
可那時候江一眠情感淡薄,已經(jīng)對生離死別沒什么感覺了,他不懂傅承焰這種無意義的自我安慰。不光是因為他不堪的經(jīng)歷,還因為他自幼沒有母親,只知道母親生下他就離開了,實(shí)在沒有那么強(qiáng)烈的羈絆。
但其實(shí),只要江一眠代入一下自己和父親的感情,便能共情。
可惜前世的江一眠,對傅承焰的事向來漠不關(guān)心。
江一眠拿著勺子走神,碗里的蔬菜粥一口沒動,直到嘴邊觸碰到柔軟的溫?zé)幔艔幕貞浿畜@慌抽離。
他心臟狂跳,在看清觸碰自己嘴唇的只是一顆剝好的雞蛋時,他松了一口氣,接過道謝。
然后一抹微紅又不自禁地漾在臉上,他心虛地垂眸咬了一小口蛋白。
自己真是想傅承焰想得魔怔了,竟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