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正文完結
崔玄又在錢塘待了一個半月才回來。
王墨從嶺南到錢塘仁和縣上任時,崔玄還是錢塘刺史,下一任錢塘刺史像個鵪鶉一樣跟在他身后。
王墨:“……”
好在王墨曾經在崔玄手下干過,像下一任錢塘刺史這樣裝鵪鶉,他熟悉得很。
崔玄也發現,這一次再見王墨,王墨成熟了不少,不再是從前那個世家子弟,倒是有幾分為人父母官的樣子。
王墨將從嶺南帶回來的稻米交到崔玄手上。
他說:“這是外邦商人帶到嶺南的稻米種子,他們稱之為早占,下官這兩年在嶺南曾叫人種過,雖口感不如江南稻米,卻是能在嶺南之地一年三熟,產量極高。”
這兩年,王墨被貶為嶺南做縣令,他這個世家子弟終于知道底層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
遠離京城的繁華與安寧,他這個縣令在嶺南之地,每日也都在為生計而愁眉苦臉,尤其夏日多颶風,風卷走了他所住的茅屋,床頭屋內竟是水,那時候的他完全忘記了曾經世家煮酒烹茶作詩的日子,想最多的是如何能睡個安穩覺,如何能吃飽飯。
所以當外邦商人拿稻米種子來賣的時候,王墨不管種子好壞,先買下再說。
后來他找了幾畝地進行實驗,居然真的能種出高產的稻米時,他開心得像個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種子獻給皇帝。
沒想到皇帝和他心意相通,他還沒有來得及把種子獻上,皇帝就調他到錢塘了。
“還請崔刺史帶回去交給圣人。”
王墨想到皇帝竟是女兒身,他紅了紅臉,小聲問:“崔刺史可曾見過陛下穿羅裙的樣子?”
崔玄本想夸他兩句,當即頓住,冷冷地反問:“這與稻米種子有什么關系?”
王墨:“……”是錯覺嗎?他居然在這一瞬間感到崔玄身上的怨氣。
崔玄帶著新錢塘刺史走遍錢塘,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好,這才卸任回京。
他走的時候,王墨本來還想送行,結果卻被告知崔玄為了趕五日才有一趟的蒸汽船,已經連夜走了。
王墨略顯遺憾,同新錢塘刺史開著玩笑說:“崔閣老這個樣子,倒叫人誤以為京城有什么人在等著他。”
兩人相視一笑,又各自沉默了一下。
王墨忽然想起了幾年前,他也曾與圣人一同在飄香居飲酒同樂,那時候其樂融融,圣人還喚他與她平排而坐。
于是,他大著膽問錢塘刺史:“若崔閣老與下官同求一女,刺史覺得下官可能勝出?”
錢塘刺史咳了一聲:“該去衙門當值了。”
崔玄在五日后抵達京城,回崔府將自己洗了個干凈,換上最新的衣袍這才進宮見蘇彧。
蘇彧依舊是從前的模樣,穿著圓領衣袍,扎著馬尾。
崔玄了然,陛下定是覺得這樣更便利些,只是見面時,他方憶起他與蘇彧已經整整兩百一十二日未曾相見了,那些隱秘的思念密密麻麻,鐫刻于心。
他的目光有些放肆,直直地盯著帝王看了許久,在蘇彧不經意的抬眸之間,他才收斂起所有,如尋常一般喊道:“陛下。”
蘇彧笑著喊他:“行簡來了。”
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輕聲地說:“半年未見,行簡好像瘦了一些。”
其實不過是尋常寒暄的話,只是崔玄卻覺得陛下能察覺到他瘦了,想來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他的,他眉間的清冷一瞬便化作了陽春下的桃花水。
一直到蘇彧再次看向他,他才矜持地頷首,將王墨托他帶回的稻米種子獻給蘇彧,并說明情況:“這是王縣令從嶺南之地帶回來的稻米種子,說是能一年三熟。”
蘇彧愣了一下,隨即急急地走到崔玄面前,不等他呈上來,她便親自接過稻米種子,“你陪朕去一趟姚閣老那里。”
姚非名自從兼任工部尚書之后,簡直是如魚得水,工部衙門的后面就有幾畝良田,他整日拉著工部的人在那里研究,尤其是江南出了蒸汽船之后,他便問工部的人,這蒸汽機能不能用于灌溉水車上。
蒸汽水車倒是沒做出來。
不過工部也不缺人才,將蒸汽機上的那一套齒輪套組用在了灌溉水車上,叫水車的效率更高了一些。
蘇彧來時,姚非名正在收麥子,見到皇帝來了,如臨大敵,讓蘇彧生出了幾分自己是搗亂熊孩子的錯覺。
她朝著姚非名招手:“快過來,朕有新種子要給你。”
姚非名眼睛一亮,顧不得褲管還卷著,就朝著蘇彧走過來,他沾滿泥的手就伸到蘇彧面前。
“姚閣老。”崔玄喊了一聲,提醒他。
姚非名這才注意到:“崔閣老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將手上的泥在褲子的兩側擦了一下,算是給崔玄一個交代,便再次將手伸到了蘇彧面前。
蘇彧將種子遞給他,“種子是崔閣老帶回來的,讓他來同你說吧。”
崔玄也不居功,再次說明種子是王墨從嶺南帶回來的,并且王墨已經在嶺南實驗過,能一年三熟,產量遠勝于從前的稻米。
姚非名愣了一下,隨即就是一掌拍在崔玄的肩膀上,大笑著說:“好好好!臣也來種種看,看這在嶺南能一年三熟的稻谷到了京城能一年幾熟!”
崔玄側目看了一下印在自己衣袍上的泥手印,額頭的青筋跳了一下,卻也耐著性子繼續和姚非名說話。
從工部出來的時候,蘇彧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泥印,沒能忍住,倚著馬車哈哈大笑起來。
崔玄略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說:“陛下的靴子上沾了泥,臣的馬車上有新的,陛下先將就一下吧。”
他見蘇彧并不避嫌,直接當著他的面便換了鞋子,耳廓便不自覺地紅了一下。
蘇彧漫不經心地撩了崔玄一眼,笑盈盈地說:“從前朕不是也這樣嗎?”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朝著他彎了彎眉眼:“朕還是那個朕,就算從前不能道明朕是女兒身,朕在行簡面前并不遮掩本性。”
崔玄只覺得被她拍過的地方滾燙,他偏過頭去,喉結微動,“臣知曉。”
她就是她,既是他想要跟隨一輩子的君王,亦是他想要永遠護住的心上人。
崔玄轉過頭,再望向蘇彧,坐在馬車上的蘇彧怡然自得,他的眉眼亦染上幾分笑意。
他喚她:“陛下……”
蘇彧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眉眼間的明媚晃了他的神,那些藏在心底的話差一點就要問出口。
“陛下,咦?崔閣老回京了,那可真是太湊巧了!”
謝以觀的聲音突兀地插入蘇彧與崔玄的和諧。
崔玄轉過頭去,謝以觀與馬夫并排而坐在外面,見到他們,不等馬車停穩,就從車上躍下,疾步走到他們面前。
謝以觀雖然衣冠未亂,但是在深秋微涼的今日,他的額上卻有細微的汗,看著一點都不像是湊巧。
待走到蘇彧跟前,謝以觀卻又是慢下步伐,從容不迫地笑著說:“崔閣老回來當真是太好了,臣這些日子兼著戶部和吏部,如今崔閣老回來,正好將吏部的事交還到崔閣老的手上。”
因為崔玄臨時調度到錢塘,所以蘇彧也沒有找新的吏部尚書,讓謝以觀兼顧著。
謝以觀這段時間是忙得直接在吏部和戶部兩個衙門之間打地鋪,縱然留在京里,能與蘇彧獨處的時間卻不多,那日蘇彧登基大典之后,他好不容易能與蘇彧說上幾句話,結果就被柳無時給打斷了。
他想要問的話終究沒有問出口,當然柳無時想要說的話,他也沒有讓柳無時說出口。
前面聽說崔玄回京之后就進了宮,謝以觀先是趕到宮里,又聽侍衛說皇帝與崔玄去了工部,他便調轉馬頭,直接來了工部。
他雖不知道崔玄會不會在今日同蘇彧說明,但是他總不會給崔玄先開口的機會。
謝以觀笑著想。
崔玄:“……”謝知微此人笑得越溫良,越不安好心。
比起謝以觀的熱忱,他便顯得十分冷淡:“謝閣老,我方回京,尚未官復原職,這一聲崔閣老擔當不起。”
謝以觀笑得愈發燦爛:“怎么會?圣旨還是前幾日我代寫的,陛下都已經蓋好章了。”
他又轉頭對蘇彧說:“陛下這邊可忙好了?如今吏部也積壓了不少事情,既然與崔閣老遇上了,索性臣與他一起去趟吏部,將事情都交代妥當了。”
蘇彧和崔玄都看出謝以觀是故意為之,但是蘇彧這人是眼中有活的人,她笑瞇瞇地轉頭看向崔玄。
崔玄無奈地行禮:“那臣與謝閣老先去吏部了。”
蘇彧立刻點頭:“行簡好好干,回頭朕在飄香居給你擺接風宴。”
只可惜崔玄一直忙到年底,蘇彧的這頓接風宴他到底是沒能吃上。
快到除夕時,尉遲乙也終于從魏州回到京城。
在淮西節度使被斬首之后,河北幽州有武將想要暗中召集人馬,也被尉遲乙第一時間給滅了。
各地藩鎮愈發安靜如雞。
尉遲乙回京時多少還有些不放心,留了一部分軍隊在魏州。
同他一起回京的還有韋炅。
韋炅倒是比起其他人更能接受蘇彧女郎的身份,甚至同尉遲乙說:“我便說能叫我一見鐘情的,定然是女郎。”
尉遲乙揭短地問:“韋將軍似乎也曾對司金寺卿一見鐘情過?”
韋炅重重咳嗽了一聲,厚著臉皮問:“我如今去同陛下表明心跡,說不得陛下愿意多看我兩眼。”
尉遲乙磨了一下手掌,笑呵呵地說:“許久沒和韋將軍切磋了,來來來。”
韋炅:“?”
尉遲乙沒有留情,將韋炅左眼揍出了一個眼圈,右眼也揍出了一個眼圈。
尉遲乙假惺惺地說:“韋將軍身上的傷還未痊愈,還是養好了再去見陛下吧。”
韋炅:“……”他身上的傷還不是尉遲仲云揍的!
尉遲乙獨自一人進宮去見蘇彧,然而那一句“陛下,臣想你了”還沒有出口,崔玄、謝以觀、柳無時這幾個人就像聞到味的惡犬一樣接踵而來。
尉遲乙磨了磨牙,反正他和陛下來日方長,便當這些人都是一旁的宮燈好了!
又是一年除夕年宴。
蘇彧終于在眾人的面前再次穿了羅裙。
平日未施粉黛的她已經足夠驚艷,而今只是瞄了一下眉,點了一下唇,便叫這寒冬如春綻放。
不單單是崔玄、謝以觀、尉遲乙、柳無時他們看向蘇彧的目光炙熱,年輕未婚的兒郎各個都摩拳擦掌,更有年輕的郎君在這下雪的冬日只著半透的薄紗單衣到蘇彧面前獻舞。
崔玄皺著眉頭說:“不堪入目。”
謝以觀笑了一下,手不自覺地放在蹀躞帶的匕首上。
尉遲乙隱晦地看向蘇彧,這有什么好看,還不如看他背上的猛虎。
柳無時癟了癟嘴,陛下要是喜歡,他也能穿薄紗起舞。
蘇彧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因著是天定元年,也是慶祝她順利恢復女兒身,她今年難得大方,在年宴結束之前,領著眾臣到城墻上看煙火。
一束煙火絢爛升天,在漆黑的雪夜中照亮了一城。
落下時的火光映著蘇彧的臉,似滿天星河都點綴在她的眉眼間。
眾臣驚艷,等待著第二束煙火,然而寒風吹過,卻無第二聲聲響。
蘇彧笑著說:“今年的年宴就此結束,你們都回去吧。”
眾臣:“……”他們就知道,皇帝還是那個摳搜的皇帝,絕不可能舍得燒錢放一夜的煙花!
群臣散去,蘇彧依舊站在城墻上眺望,遠處是百姓的年,萬家燈火璀璨,遠比煙花絢爛。
這是她喜歡的年味。
蘇彧輕聲笑了一下,她這人不算一個好心人,面臨生死存亡時,她首先想到的是讓自己好好活下去,唯有她好好活著,她才能護住她想要護住的人與物——
這是從前老道教她的道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陛下,夜間涼,小心凍著了。”站在一旁的元燃關心地說。
蘇彧攏了攏身上的狐裘,笑著說:“回去吧。”
她從城墻上走下來,宮燈照亮之處,未曾離開的四人自始至終站在那里等著她。
“陛下——”
“嗯,搓麻將嗎?”蘇彧笑著問他們,雖然晚上就點了一束煙火,但還是挺燒錢的。
【宿主,四個男主里你選擇誰呀?】系統那天沒有問到答案,如今四個男主齊聚,它又不死心地問。
蘇彧掃視了一眼四人,愉悅地說:【全都要。】
系統:【……】
過了許久,系統艱難地再次開口:【宿主,我問過主神了,主神說不能開后宮……】
蘇彧笑著說:【不開,他們都是大好男兒,怎么可以被束在后宮呢?】
見他們四人再次看過來,她彎了彎好看的桃花眼,說:【還有那么多事要做,他們呀,都得給朕好好干活,一個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