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1章 第 41 章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傅生睫毛很輕地眨了一下, 他感受著來自對面,那本該屬于自己的心跳。
好半晌,他錯開眸子, 和平時說話的語氣相同, 卻又比語氣更低沉一點:“我教你的, 是這么用的嗎, 小鬼。”
陸離眼睛低垂下去, 似乎早就料到了傅生的反應。
“走了,”傅生抽回手,繼續(xù)向前走,“蔣文在家里等你,說是要給你做一桌子菜慶祝。”
陸離看著人沒說話, 只是覺得夕陽好像刺了一下眼睛。
回到家,蔣文就開始收拾著東西忙活, 大包大攬地跟過年一樣。
傅生剛進門, 就看到一只頂著冠子的公雞在院子里撲騰,蔣文頭上插著雞毛,匍匐著身子, 逮了好幾次都沒有逮到。
看見傅生和陸離回來, 他瞬間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啊, 快快快幫助我逮到這個小畜生。”
傅生稀奇地看了他一眼:“吃大餐,你買的這?”
“這個不是用來吃的。”蔣文逮著公雞說。
傅生更稀奇了:“不是吃的, 你買回來當祖宗供著?”
“你沒看過電視劇啊, 洞房花燭,金榜題名, 升官發(fā)財, 都得有一只大公雞坐鎮(zhèn)嗎?”蔣文手忙腳亂地抽空看著傅生, 一副你什么都不懂,沒了我可怎么活的模樣。
陸離在聽到洞房花燭四個字的時候,手指蜷縮了一下。
片刻,他低著頭說:“我先上去了。”
“剛考完快放松放松,休息休息。”
蔣文對著考生搖了搖手,又將目光落在傅生身上。
結果傅生只是在他插著羽毛的雞窩頭上看了一眼,就事不關己地說:“我也上去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蔣文看著他背景喊道:“不是,你們都走了,誰來幫我抓。”
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傅大老板抓雞是不可能的,他背對著蔣文揮了一下手,
“自己想辦法,加油,蔣大師。還有提醒一下,別讓公雞把我的花啄了,不然從你工資里扣。”
蔣文:“……”
沒有一個能指望得上。
最后還得靠他自己。
他看著前邊的公雞,把它想象成傅生那個黑心老板,一擼袖子,朝著前邊的雞咬牙切齒地撲了上去。
咕咕咕~咯咯~
院子里瞬間雞飛狗跳。
晚上,蔣文不知道是因為抓雞抓的怨氣太大,還是太高興,竟然喝多了。
他指著旁邊的陸離說:“臭小子,現(xiàn)在我是不是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哈哈哈哈,現(xiàn)在一晃眼竟然都要上大學了。”
只是話都沒說完,就倒在了旁邊的沙發(fā)上睡著了,甚至鼾聲都起來了。
陸離在旁邊抿著唇。
傅生拿來一個毯子胡亂的扔到了蔣文身上。
“他在這里就行,不用管他了,回去睡吧。”
陸離點頭上了樓,放學時候的事情,誰都沒有再提。
他回到房間,看見桌子上的各種高三的模擬試題,似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用處了。
以前都是刷題到兩點,現(xiàn)在倏然一停下來,竟然一時間有些不知道干什么。
拿著手機躺在床上。
之前李學波就異常活躍,現(xiàn)在放了假就更活躍了。
他發(fā)了一個圖片,應該是在他家的餐桌上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紅包,里面裝著一千塊。
長江:[哎喲,這還沒出成績呢,紅包就已經(jīng)給了?]
李學波:[我求了半天,我爸說這叫提前預支,高考的時候,考550之上,多一分就多給一百。]
長江:[那萬一比550少呢?]
李學波露出了一個哭泣表情:[這些錢就再扣回去,少考一分扣一百。]
長江:[hahahahahahah]
長江:[叔叔這個主意妙啊。]
長江:[我爸說了,紅包這事,什么時候出來成績什么時候再說,若是考得好了,就給我包個超大的紅包,要是成績低了,就獎勵一頓劈柴燉肉。]
李學波給他一個安慰的表情。
李學波:[別擔心長江,你的成績已經(jīng)沒有下降的空間了。]
長江:[]
兩個人互懟互損互捅刀子了半天,半晌又拐到了陸離身上。
李學波:[陸哥,你回到家之后怎么一點動靜都沒了,在干嗎呢。]
陸離對于和他們插科打諢沒有興趣,回了一個1上去。
李學波:[好的哥。]
長江:[哥,你忙。]
他躺了一會之后,刷了一會手機,有些口渴望,起身去了客廳。
蔣文睡在客廳里,傅生怕他半夜醒了摔倒,給他留了盞落地燈。
燈光不太亮也不太暗,剛剛好。
陸離越過他,走到廚房,拿了罐汽水下來。
仰著頭準備喝的時候,他聽見一聲輕微的聲響,回頭剛好看到傅生站在廚房門口。
可能是因為睡覺時間,他穿著很是隨意,襯衫的扣子沒系好,上面敞了兩顆,頭發(fā)也微散下來卻并不顯得亂,帶了幾分欲感。
傅生不知道陸離也在下面,看著人一愣才開口:“怎么還沒睡?”
陸離捏著汽水瓶,喉間滑了一下:“睡不著。”
傅生:“因為剛考完?”
不是。
陸離心說,是因為一空下來,就想起了下午的欲言又止,某人開始在他腦子亂晃。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人反問了一句:“你為什么也睡不著?”
傅生笑了一下:“沒有睡不著,只是口渴了,下來接水。”
深夜的客廳太過于寂靜,寂靜地看著眼前人,容易生出太多不該出現(xiàn)的念頭。
空調(diào)的聲音呼呼地響著,蔣文翻了個身子,陸離板著臉,將心中雜念努力壓下去,才眨了一下眼睛:“我回房間了。”
傅生看著他,棕色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嗯了一聲。
陸離轉(zhuǎn)身,上樓的時候感覺到傅生視線很輕地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的移開。
他手里拿著汽水瓶,水汽沾濕了手心。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他聽著外面慢慢傳上來的腳步聲,關門聲,直到聲音完全平息。
陸離心煩的翻了下身,將被子蒙著頭。
想通過睡覺將腦子中的某人擠掉。
抬手卻在枕頭下面摸到了一個東西。
他先是怔了一下,又起身拿了出來。
打開燈才發(fā)現(xiàn),枕頭底下放著的,是一個厚厚的紅包。
紅包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萬塊錢。
這一刻,陸離說不上自己的心情。
傅生向來對于北川的風土習俗不太懂,卻還是在考試完之后,給他準備了一個紅包。
他手中捏著這一沓錢,到底為什么……
為什么對他這么好。
以至于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
傅生坐在書桌前,燈光將他的身影拉長。
他微垂著眸子,看著自己手中的水杯,透明的玻璃在燈光下折射出一道長長的光影,像是刺進了杯子的心臟。
他在自己的胸口處摸了一下,復雜的眼睛里少見地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迷茫。
*
陸離第二天起來,沒有看到傅生。
蔣文像是剛剛醒酒,伸了一個懶腰在沙發(fā)上坐起來。
他抬頭看到陸離在二樓走下來,像是蒙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昨天好像喝多了。
在沙發(fā)上躺了一晚上,躺的他頭硬脖子僵的,他在自己脖子上使勁地錘了兩下,然后在客廳里轉(zhuǎn)了一圈,才看向陸離:“哎,怎么只有你自己,傅生呢?”
陸離在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出來,冷著聲音說:“不知道。”
“一大早就沒了人,”蔣文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喂,我說傅大老板,你大清早做什么去了?”
他開了擴音,傅生溫沉的聲音通過傳聲筒傳過來:“有些事情處理。”
“什么事啊這么急,”蔣文道,“我昨天怎么沒有聽你說,那你今天還回來嗎?”
傅生:“今天回不去。”
陸離擰著瓶蓋的手頓了一下。
“那忙幾天?不會又像上次一樣,忙十天半個月吧。”蔣文說完,又瞥見了陸離,“陸離現(xiàn)在可是在我旁邊站著呢,小心你再待這么長時間,他又像上次一樣不理你。”
傅生也罕見地頓了一下。
陸離在旁邊冷哼一聲:“誰要管他。”
“看吧,”蔣文說,“小祖宗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鬧脾氣了。”
陸離:“……”
傅生頓時哭笑不得,半晌,才緩著聲音說:“這次真的有事。”
蔣文直接把電話放在陸離的耳邊。
沉默了一秒,傅生說:“最快明天就能回去,慢一點可能要兩天。”
陸離壓低的眸子動了一下。
剛才的冷氣壓消的無影無蹤。
他嗯了一聲,在蔣文稀奇的目光里掛斷了電話。
陸離看向他:“看我干嗎?”
蔣文嘖嘖兩聲說:“就是在想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傅生竟然會報備行程。到底怎么才能制住這個能翻天的主,是不是得你這種犟脾氣?”
陸離:“……”
他冷著眼睛看了蔣文一眼,卻見他這位二百五叔叔似乎真的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他靜默了一秒,捏了下手指。
剛想轉(zhuǎn)身上樓,幾聲鳴笛在門口響了幾聲。
蔣文向外一看:“哎這個老爺子怎么這個點來了?”
陸離看了過去,果然一輛黑色的車停在門口,神采奕奕的傅老爺子從車上下來。
蔣文抓緊迎了上去:“老爺子你怎么今天來了,傅生今天沒在家。”
“沒事,我不是來找他的,”傅老爺子看向陸離,“我是來找小陸的,這孩子剛高考完,我給他送點東西。”
陸離看過去了,傅老爺子站在門口,指使著司機:“把車后面的東西都搬下來。”
一大箱子一大箱進口的水果,零食,甚至還有一個剛上市的游戲機,在老爺子的指揮下,全都卸到院子里。
“好家伙。”蔣文站在旁邊驚呼一聲。
陸離有些不知道說什么了,他本來和傅老爺子就是非親非故的,悶了半晌說了句謝謝。
“謝什么,再缺什么都給爺爺說,”傅老爺子說,“咱們是一家人。”
陸離嗯了一聲。
這時,司機在車前喊了一聲:“車上還有一箱,在最里面放著,這個還要搬嗎?”
“那個不搬,”老爺子揮手,“那個里面裝的芒果,傅生不喜歡吃。”
原本說這話的時候,陸離并沒有當回事。
老爺子卻喃喃道:“這孩子小時候可喜歡吃芒果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上次就看了幾眼,都沒吃到嘴里,那臉煞白地跟見了鬼了一樣,都要嚇死我了。”
陸離愣了一下,好半晌抬頭:“您說什么?”
傅老爺子說:“我說傅生不吃芒果,我后來去醫(yī)院里打聽過,剛開始以為是過敏什么的,但醫(yī)生聽了癥狀說是因為創(chuàng)傷性后遺癥。遭受什么重大打擊的時候,可能現(xiàn)場剛好有芒果。”
“創(chuàng)傷后遺癥?”蔣文問了一句。
老爺子也不理解:“是啊,這孩子不知道在哪里沾上這么一個病,不過也不礙事,以后不吃就行了。”
蔣文說:“那還真是巧了,我們家這位小祖宗也不愛吃。”
老爺子道:“陸離也不吃?”
蔣文:“是啊。”
老爺子笑了一下:“你和傅生你們兩個還真是有緣分。不吃這個吃別的,沒關系。”
陸離卻一直低著頭沒說話,他垂著眸子,手指指尖掐在了掌心。
這一刻,他腦子里好像有一根線,把以前的那些,瞬間連起來了。
與小時候的傅生截然相反的性格。
第一次見面,卻好像早就認識他。
沒有人知道,傅生卻記得他的生日。
還有吳海昊給他補課那天,傅生異常的情緒。
這些種種,即使答案看上去不可思議,卻也只能是唯一的答案。
……
傅生忙完最后一件事,看了看天色還早。
原本打算第二天回去的,但是回家晚了,他估計又得看到陸離那氣鼓鼓的臉,他搖了搖頭笑了一聲。
什么時候自己也這么瞻前顧后了。
正想著穿過這個巷子打個車去機場,剛走了兩步卻被一個人喊住。
“這位老板,看你面相很好,算一卦吧。”
他回頭一看,一個穿著灰色長衫地帶著瓜皮帽戴著黑色小圓眼睛的算命先生坐在旁邊,身前擺放著小凳,八卦圖和面相手相之類的。
“面相好?頭一次有人這么說,”傅生笑了一聲來了興趣,看著算命先生問,“那不如看看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算命先生在眼鏡下露出眼睛,看了一眼傅生,裝模作樣地說:“生意這樣的我不看也知道老板肯定不缺錢,我可以給你看看姻緣。”
傅生的眉梢挑了一下,走過去看著算命先生:“姻緣?好啊,那就幫我看看姻緣。”
“老板生的好,”算命先生捏了一會手指,說,“但是你的姻緣線很怪啊,都快重疊了,不過最近幾天這根姻緣線恐怕要動。想不想提前知道一下,這段姻緣具體方位。”
“具體方位就不用了,”傅生垂著眸子聽著老板扯了一會,然后搖了搖手機,“我剛才在隔壁路上來的時候,看到有位女士正在找一個算命先生,看起來很是氣急敗壞。我恰巧在她留的聯(lián)系方式上看了一眼,剛才已經(jīng)把先生的位置告訴她了。”
“你他媽——”算命先生坑人的嘴臉瞬間坑不下去了。
他原本在隔壁街騙人,但忽悠的人太多,混不下去了,這才來到這里。
剛在這里打窩,看到傅生穿著講究的走過來,以為可以狠狠坑上一筆,沒想到翻了車。
傅生起身,很是禮貌地說:“不用謝我。”
“我還謝你,”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罵罵咧咧地看向傅生,“行,我記住你了,你給我等著。我回家就做法,讓你這輩子天煞孤星,孤苦終老,只有自己。啊呸!”
傅生看著算命先生落荒而逃的背影,嘲諷又冷淡地笑了一聲。
天煞孤星,早就是了。
孤苦終老他也沒意見。
他本來就是只有自己。
這時,兜里的手機鈴聲響了幾聲。
他掏出手機,一看是蔣文。
蔣文問:“打算什么時候回來?”
“一會兒就會,六點的飛機,”傅生知道蔣文沒有事一般不給他打電話,“怎么了?”
“也沒有什么事,”蔣文說,“老爺子今天早晨來了,給陸離送了一堆吃的。”
傅生對此沒什么意外,嗯了一聲。
“不過陸離從早晨老爺子走了,就看起來不太對勁,”蔣文說,“也不能說不高興,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哈哈哈你說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傅生忽略了后面的問題,顰了一下眉,“他呢?”
蔣文說:“剛才被他同學叫走了,我聽那個叫李學波的說是畢業(yè)聚會,應該是全班都去了。”
傅生抿了一下唇說:“行,我知道了。”
*
一群出了羊群的羊好不容易在羊圈了出來,還沒有人管,先去ktv唱了兩個小時的歌。
陸離在角落地坐著,垂著眸子玩手機。
李學波唱完一首,看向陸離:“陸哥,你要不要來一首?”
陸離只看他一眼,就垂下眸子。
李學波湊過去,看著陸離的瀏覽器上搜的問題:"人遇到另一個自己,會不會喜歡——"
后面的話太長了,他沒看清。
不過不耽誤。
李學波哈哈笑了幾聲,看著陸離問:“陸哥你也信平行時空了啊,我記得去年的時候,論壇上還火過一陣,說什么看到平行世界的自己,會對自己說什么。我當時還回復了那個帖子,非常真情實感地把自己容易犯的錯給平行時空的自己列了一遍。”
陸離被他吵得耳朵疼,干脆關了手機:“唱歌都管不住你的嘴?”
“不唱了不唱了,”李學波指了指手機說,“班上的女生都來了,咱們現(xiàn)在去定好的餐廳。”
陸離起身,沒有說話直接出了門。
李學波偷偷湊到長江面前:“你有沒有覺得陸哥今天有點不對勁?”
“啊?哪有不對勁,”長江睜著那雙單純的眼睛問,“不是還是喜歡和以前一樣凍人嗎,十米之內(nèi),片甲不留哈哈哈哈。”
李學波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行了,沒你事了,你玩去吧。”
*
傅生幾乎剛下飛機,就接到了電話。
他看了看消息,是陸離打來的微信電話。
頭像上那只貓讓他唇角翹了一下:“喂?”
傳過來卻不是陸離的聲音,李學波說:“喂,是陸離的哥哥嗎?”
“嗯,”傅生顰了一下眉問,“陸離呢。”
“我是陸離的同學,”李學波那邊聽上去像是很吵,他似乎在拉扯什么,“陸哥你別動,我已經(jīng)給你哥打了電話了。”
說完這些才又對著傅生說:“那個陸哥有點喝醉了,我和長江怎么拽他都拽不動,你看你能不能過來接他一下。”
喝醉了?
傅生顰了一下眉。
陸離自從知道自己酒量不大后,就很少喝酒,這次喝醉了?
是因為畢業(yè),還是別的什么?
他問了地址掛了電話,直接趕了過去。
到的時候,陸離正坐在餐廳外面的板凳上,垂著頭。
少年肩胛骨輪廓在燈光下格外清晰可見。
李學波和長江看到傅生走過來,很有禮貌的喊了一聲哥。
傅生點了點頭。
誰知道陸離不樂意了,抬頭不悅地看著人:“我的。”
“對對對,是你哥你哥,”李學波有些慫地看向傅生說,“我們也沒想陸哥今天這么能喝,我們想拉著來著,結果沒拉住。”
傅生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并讓兩個人先走了。
須臾,他走到了陸離面前,伸了手無奈地問:“回家嗎,醉鬼。”
陸離抬頭,看著眼前的人,那雙烏黑的眸子在燈光下亮得驚人。
好半晌,他才很輕的垂了下眼睛:“嗯。”
回家。
一路上,陸離都很安靜。
這邊離著古董店不遠,傅生記得陸離喝了酒坐車會頭暈,就沒有打車。
“今天怎么喝了這么多?”傅生問。
陸離垂著眸子,低著頭向前走。一直到傅生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他才低聲說了一句:“不高興。”
傅生顰著眉看下陸離。
陸離很少表達自己的情緒,總是那樣冷冷的。
但此時他站在燈光下,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竟顯得有些難過。
“為什么不高興?”傅生問。
陸離說:“因為下雨了,有一個人,沒人給他撐傘。”
傅生笑了一下:“喝醉了之后,這么不講邏輯的嗎?放心,下雨會有人給你撐傘,不會淋到你的醉鬼。”
陸離卻沒有說話,直到傅生走過去拉著人要回家,他才倏然看著人,低著聲音問了一句:“還疼嗎?”
傅生看著那雙眼睛,愣了一會,才小聲地問:“什么還疼嗎?”
陸離說:“我都知道了。”
傅生問:“知道什么?”
陸離垂著眸子:“你的秘密。”
他原以為遇到傅生,是命運終于拐了彎。
卻沒想到,他沒經(jīng)歷的那些苦,是因為早就有人替他扛過了。
那個人披著霜雪,一個人在黑夜里走了很久。
卻將最后的燈火,
又毫無保留地給了另一個自己。
陸離覺得心口像是被千萬只螞蟻咬了一下,最后只剩細細密密的疼,他說:“你以前問過我這句話,現(xiàn)在換我問你,
——還疼嗎?”
他也想問問當初的自己,還疼嗎。
巷子里的燈光像是一面鏡子,鏡子兩邊站著兩個相同又不同的自己。
“不疼了,所以也不用不高興,”傅生看著對面的人,靜默了好久,才說,“他只是在陪自己長大。”
【作者有話說】
比較喜歡這種,即便知道我就是你,我還是喜歡你。
第0042章 第 42 章
◎他覺得自己瘋了。◎
傅生知道陸離早晚會發(fā)現(xiàn), 卻沒有想到陸離這么早會發(fā)現(xiàn)。
兩個人在燈下站了很久,傅生嘆了一口氣,在陸離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好了, 先回家。”
蔣文站在門口看見兩個回來, 就感覺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怪怪的。至于怎么怪, 他也說不上來。
“這是怎么了?”蔣文問。
傅生看了旁邊垂著眼睛的陸離一眼:“沒事, 喝醉了而已。”
“這看著也不像是醉了啊, ”蔣文手指在陸離眼前晃了幾圈,“這是幾還認得吧。”
陸離抬頭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喝醉了脾氣還這么大,”蔣文輕嘖了一聲,“也不知道隨了誰。”
“別惹他了,”傅生對蔣文說, “你先上樓睡覺吧。”
蔣文看了兩個人一眼,莫名地他感覺站在這里似乎也有點多余, 轉(zhuǎn)身上樓道:“那我就先上去了。”
腳步聲逐漸消失, 客廳里安靜下來,只剩下兩個人。
傅生看著陸離在燈光下站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柔和, 所以看起來整個人比平時冷冰冰的模樣要乖上幾分。
他走上前問道:“怎么樣, 難受不難受。”
陸離搖頭, 片刻又點了點頭。
傅生笑了一聲:“所以這是難受還是不難受。”
陸離看向他,那雙眼睛映著傅生的身影。
“別看我了, ”傅生指了指沙發(fā), “去那里坐一會。”
說完,他轉(zhuǎn)身向廚房走去, 剛走了幾步, 衣擺卻被抓了一下。
陸離低聲開口:“去哪?”
傅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衣擺上的手, 笑了一下:“去給你做醒酒湯。喝這么多,不怕明天早晨起來頭疼?”
陸離靜默了片刻,才又把手松開。
傅生這才去了廚房,剛把需要的東西拿出來,放進小鍋里,就聽到客廳里響起了動靜。
他擔心這個醉鬼亂動摔到自己,剛回頭,就看見醉鬼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廚房門口。
他高挑的個子倚著門框,微散下來的碎發(fā)垂在薄薄的眼皮上,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傅生倏然笑了,雖然臉還是冷冰冰地,他卻在陸離的這一吭不吭中品出幾分黏人來。
他也沒點破。
廚房的水汩汩地響著,傅生一邊垂眸看著火,一邊問道:“什么時候知道的?”
陸離知道他問的什么。
他想了想。
其實早就感覺到不對勁了,他只是強迫自己不去想,直到今天。
“沒多久。”
傅生嗯了一聲。
一般人突然知道這種事,可能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他說:“其實我剛醒來的時候,也感覺有些不可置信。”
停頓了一下,他低聲問:“害怕了嗎?”
突然看到另一個自己。
陸離搖頭。
他其實還想問問別的。
但是他知道傅生不會說。
他把什么事都埋在心里,即便是對著另一個自己。
他倏然有點難過,傅生了解他的全部,他卻對傅生的過去一無所知。
廚房里又安靜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醒酒湯煮得很快,傅生盛了一碗端給了陸離。
“慢點喝,小心燙。”
陸離素白的手指端著碗,小口地喝著,熱氣氤氳在他的眼睛里,沾的睫毛濕了。
他有些討厭這種感覺。
將碗里的醒酒湯快速地喝完,陸離低著聲快速地說了句:“我去休息了。”
傅生嗯了一聲,看著樓梯上的背影,愣了好大一會才轉(zhuǎn)開眸子。
陸離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那碗醒酒湯,竟然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早晨七點多。
自從上學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醒了這么晚。
陸離顰了會眉,壓在心尖那些酸澀卻沒有散去多少。
但酒醒了之后,那些情緒又被他干干凈凈地收進了冷淡的外表下,窺不見分毫。
微信一夜沒看,多了幾百條消息。
無疑都是李學波和長江發(fā)的。
李學波:[到家了嗎陸哥,感覺怎么樣?]
長江:[比起這些,我其實更想知道陸哥的哥是怎么把陸哥帶回去。]
李學波:[其實我也想知道。咱們當時用了這么多辦法,都沒有讓陸哥動一下。]
長江:[不會是背回去的吧。]
李學波:[哈哈哈哈不行了,我想象不到那個畫面。]
陸離看著他們在群里的消息,癱著臉回了一個滾。
只是他那個小貓的軟萌頭像說這個,實在是沒有多大的殺傷力。
他盯著頭像看了半晌,手指動了動,將自己的頭像又改回了之前的句號。
他起身將衣服換下來,又在衣櫥里挑了個黑色的短袖,去了洗漱室。
等再回來的時候,李學波這廝竟然已經(jīng)醒了,還回了消息。
李學波:[哎,陸哥你又換頭像了?]
李學波:[還是這個頭像看著味正。]
李學波:[難道之前那個是逢考必過符?]
陸離:[皮癢?]
李學波趕緊放了個求饒的表情。
李學波:[陸哥,要不要來網(wǎng)吧,我和長江都在,昨天吃完飯直接沒回去。]
陸離手頓了一下,他其實不太喜歡網(wǎng)吧的環(huán)境,人又多又吵,周圍全是散不出去的臭味。
但——
陸離目光在屏幕上停了半晌,打字回了消息。
陸離:[地址]
這個消息一發(fā)出去,李學波一口氣回了三個問號。
因為平常邀請陸離來網(wǎng)吧開黑,得到的永遠都是一個冰冷的滾字。
李學波:[你是我陸哥嗎?]
李學波:[不會是被盜號了吧]
然后他就差點被陸哥發(fā)來的語音冷氣撲了一臉。
李學波:[哥你大約幾點到,我提前給你占位置。]
陸離看了一下網(wǎng)吧和他的距離:[十分鐘。]
李學波:[好嘞。]
陸離下樓的時候,傅生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坐著了,他端著咖啡,低頭看著手機。
可能是聽到他下樓,傅生抬起了頭,看起來和平時別無二致,仿佛心境變化的只有他自己。
“醒了?”傅生問了一聲,“頭疼嗎?”
陸離垂下眼眸,沒去看他的眼睛,嗓音微冷地說:“不疼。”
“還是年輕好,我每次喝酒都得疼到第二天中午,”蔣文見縫插針地,酸溜溜地說,“也沒有看到有人給我煮醒酒湯。”
傅生看他一眼:“你也是第一次喝酒?頭疼還喝,知道這叫什么嗎?”
這叫賤。
蔣文默默地在心里說,但他嘴硬:“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沒有醒酒湯。”
陸離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倏然說:“我出去了。”
蔣文抬頭稀奇說:“你之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大姑娘一樣,今天干嗎去?”
“上網(wǎng)。”陸離說。
蔣文更稀奇了:“你不是討厭網(wǎng)吧嗎?”
他看向傅生:“這孩子昨天喝的假酒?還整變異了?”
傅生眼皮動了一下,也沒說別的:“嗯,吃了早飯再去。”
他看著陸離垂著眸子,里面有什么情緒一閃而過,像是失落又像是壓制著別的。
“不吃了,同學等著我呢。”
說完,他背上書包出了門。
“這小子,竟然學會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了,”蔣文看了半晌,嘀嘀咕咕地說著,又看向傅生,“你怎么也不說說他?”
傅生沒說話,垂著眼睛看著手機屏幕,目光落在陸離的頭像上。
片刻,才將手機收起來
陸離坐在李學波早早幫他占好的位置上,顰了眉。
“這里都是男生,”李學波小聲地說,“可能氣味會有點大,你忍一下陸哥。”
陸離癱著臉嗯了一聲。
李學波知道陸離有潔癖,幫他把桌子擦了好幾遍,才道:“現(xiàn)在我們干什么,玩一局cf”
陸離打開電腦,低聲說:“你們玩吧。”
李學波啊了一聲:“那你玩什么啊陸哥。”
陸離抿了一下唇:“我搜點東西。”
然后李學波就看到了陸離打開電腦上的瀏覽器,點進了搜索框。
李學波:“”
不是,誰家好人上網(wǎng)吧里來,只是為了搜東西。
長江在旁邊一整個看呆了,剛想說什么,被李學波伸胳膊捅了一下。
“閉嘴,別打擾陸哥,咱倆繼續(xù)。”
電腦屏幕的光映在了陸離臉上,又映進了他眼睛里,他在電腦上點了幾下。
【一個人為什么能重生】
這個帖子剛發(fā)沒多大會,下面就出現(xiàn)了許多回帖。
【哈哈哈哈肯定是死了才會重生啊。】
【樓上的,你這不是說了句廢話嗎】
陸離看見死那個字,心臟又一瞬間停滯了一下,他知道死了才能重生。
所以昨天,他想開口問傅生,他發(fā)生了什么。
但最終沒有問出口。
他知道傅生輕描淡寫地說上幾句,再隨便地轉(zhuǎn)移話題。
他的眸子垂了一下。
在網(wǎng)吧的時間比想象中過得要快,他中午沒有回去,而是和李學波他們一起,湊合著吃了一碗泡面。
很快時間就到了晚上接近十一點。
李學波披著衣服睡了兩小時,在電腦桌上醒過來,看了陸離一眼:“陸哥,你今天還沒走啊。”
陸離嗯了一聲。
李學波:“你也要在這里通宵?”
陸離潛意識其實是不想回去,因為他不知道怎么面對傅生,分不清對傅生的感情。
他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傅生竟然就是自己。
那些對他所有好的前提,都是因為他就是自己。
他那些從心底冒出來的雜念,還沒有說出口,就落了個無疾而終的結局。
“陸哥?”李學波又在一旁喊了他一聲,“想什么呢?今天你通宵嗎?”
“待會兒再說吧。”陸離說。
他剛說完,轉(zhuǎn)眸看見之前他發(fā)的帖子有了一條新的回復。
他挪了一下鼠標,點了進去。
那個人沒有像其他帖子一樣,或者開玩笑,或者聊電視劇小說。他說:
【為什么不確定一下,你遇到的重生的人,是不是被你臆想出來的。】
陸離看到這句話,整個人都愣了一下,甚至大腦都出現(xiàn)片刻的空白,忘記了思考。
臆想出來的。
傅生是他臆想出來的。
他慌亂起身,碰到了桌子,可他顧不上疼痛,轉(zhuǎn)身跑出了網(wǎng)吧。
李學波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在身后喊道:“陸哥,你干什么去,又不通宵了?”
陸離卻沒有回答他。
原本十分鐘的路,他只跑了三分鐘。
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凌晨十二點,北川人休息得早,周圍的人家早就關上了燈,漆黑一片,但在這寂靜的巷子里,卻有一戶留著昏黃的燈光。
陸離站在古董店門口,看著傅生身上的披著件衣服,正微垂著眸子坐在沙發(fā)上。
他向來睡得很早,就算不睡此時也該回了臥房,但今天這個時間了,卻依舊沒有睡,在等誰不言而喻。
他留了一盞燈,在等他回家。
陸離感覺好不容易被他壓下的念頭,似乎有比之前更加肆意趨勢,理智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傅生坐在沙發(fā)上等著,他熬不了太晚,眼睛此時有些干澀。
揉了一下眼,再抬眸的時候,聽見門口有些動靜,他看了過去,就見陸離站在門口。
他起身剛想說話,就被陸離一把抱進了懷里。
少年薄卻有力的胳膊箍著他,似乎在確認什么。
傅生被突如其來的動作愣了一下,須臾,笑了一下低聲問道:“怎么了這是?”
陸離垂著眸子:“你是真實的嗎?”
傅生笑了一下:“這是什么傻問題?遇到什么事了?”
“沒事,”陸離低著聲,顯得聲音有些悶,“就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什么?”
確認你不是我臆想出來的,確認你是真實存在的。
還有確認——
陸離沒再說話,聽著自己瘋狂的心跳聲。
覺得自己瘋了。
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氣,抱著傅生,給了自己一個最后放縱的機會。
*
陸離那天的情緒,像是黑夜里的曇花一現(xiàn),后來再也沒有失態(tài)過,也再也沒有去過網(wǎng)吧。
一直到成績出來那天,陸離地看著自己的成績,670分。
這分數(shù)足夠上他喜歡專業(yè)任何一個學校。
“行啊小子,”蔣文在旁邊說,“你比我高考多考了一半。”
陸離對于自己的分數(shù)早就有數(shù),沒露出多少的情緒。
傅生在旁邊看了蔣文一眼:“別拿你當時的成績出來了丟人現(xiàn)眼了。”
雖然他嘴上不說,但看上去還是高興的。
后來,三個人坐在一起吃晚飯,蔣文隨意地問了一句:“我記得你說過想考北川的政法大學是嗎?”
陸離垂著眸子,好半晌才說:“我報的南寧。”
蔣文啊了一聲:“怎么好端端地報到南寧去了?”
陸離說:“那個學校更適合我。”
傅生從剛才起就沒有再說話,只是一言不發(fā)的撥弄著手上的戒指。
這種狀態(tài)讓蔣文回到了陸離提出來要住校的那天。
但是傅生不說話,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南寧離這邊也不遠,”蔣文試圖緩解一下桌子上的氛圍,“反正現(xiàn)在出行方便。”
陸離嗯了一聲。
傅生垂著眸,筷子在碗上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音:“吃飯吧。”
一頓飯吃得一點動靜都沒有,差點給蔣文吃出來心理陰影,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雖然兩個人都是面無表情,卻還是覺得氣壓很低。
蔣文快速地扒完飯,找了個借口快速溜了出去。
客廳里只剩下傅生和陸離,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晚上十點,傅生準時上了樓,聽見隔壁有了些許的動靜,他抿了一下唇。
陸離看起來似乎和平時沒什么變化。
可自從那天之后,傅生能看出來,他把自己收了起來。
他早就知道兩個人現(xiàn)在既然是不同的個體,早晚都要分別的,但是對于陸離報了南寧這件事,他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情緒。
可能是有點失落?
在一起生活了這么久,隔壁房間的人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的習慣。
現(xiàn)在突然離開,總是有點不自在的。
他這樣給自己說。
總是要分開的。
他有自己廣闊的天地要闖,沒必要守著一個已經(jīng)爛掉的自己。
陸離的平時看著冷冰冰的,其實對于周邊的人又過分的敏感,他能覺察到傅生微妙的不動聲色。
就這樣,兩個人在整個暑假不約而同地提前適應著沒有對方的生活,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約定。
很快,到了陸離開學的那一天。
他原本想要自己去的,但是蔣文非要跟著他去新學校看看,傅生在一旁沒說話,是默認了。
陸離沒再拒絕。
南寧作為一線城市,要比北川十八線的小地方大得多。
蔣文這次不知道怎么有些暈飛機,下了車就鉆進了酒店,“不行了,不行了,你去送吧。”
他對著兩個人擺了擺手,直接趴倒在酒店的大床上。
傅生看著他:“之前來的時候的出息呢?”
蔣文破罐子破摔道:“什么出息,沒有出息。”
傅生看了他一眼,對著陸離道:“你蔣文叔去不來你學校了,咱們先走。”
陸離看了一眼趴床上的蔣文,嗯了一聲。
南寧大學有很多指路的志愿者,兩個人問了路一起去了陸離的宿舍。
宿舍里有一個學生特別自來熟,看見傅生和陸離進來就先來了段自我介紹:“啊,你也是607的?我叫孫文鑫,家是本地,嘿嘿咱們既然能分到一個宿舍,那以后請多關照。”
陸離本來就是不善言辭,冷淡地回了個嗯。
孫文鑫顯然沒見過這樣式的,猝不及防地被凍了一下。
傅生笑了一下,將人從冰凍的狀態(tài)拯救出來,他很是紳士地伸了一下手:“你好。他話少,別介意。”
孫文鑫以為是惹新舍友不高興了,現(xiàn)在一聽是脾氣如此,隨即恢復熱情的狀態(tài):“不介意,不介意。你是幾號床,我?guī)湍惆釚|西?”
陸離說了句不用,把自己東西搬到了宿舍里,轉(zhuǎn)眸看向傅生。
“收拾完了。”
“嗯,”傅生看著眼前人,嘴唇動了動,卻最終只道,“有事給我打電話。”
陸離垂著眸子嗯了一聲。
他想送傅生到門口,但是他又怕看著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的時候,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情緒會轉(zhuǎn)土重來。
他動了動唇,閉了嘴。
“在宿舍待著吧,”傅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玩笑一般地說,“我還不至于迷路找不到門。”
陸離捏了一下手指,嗯了一聲。
人剛一出門,那位社牛孫文鑫就湊著腦袋,對著走廊上背影,好奇地看向陸離:“這是誰啊?長得這么帥。”
此時宿舍里其他人還沒來。
外面長著一棵很大的銀杏樹,葉子已經(jīng)成了枯黃色,一直延到他們窗戶前。
夏天快要過去了。
陸離掃了一眼窗外,聽到自己冷著嗓音說:“我哥。”
【作者有話說】
馬上啦馬上啦,主要是傅生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感情,給他點時間讓他轉(zhuǎn)化一下。
不會很久,就這兩章了。
第0043章 第 43 章
◎舍不得◎
傅生回到酒店之后, 先去隔壁房間看了一眼蔣文。
蔣文像是吞了二百斤面粉的臉終于緩過來不少,他抬頭問:“將人送過去了?”
傅生嗯了一聲,垂著眼睛, 看不出來情緒。
“這么舍不得, 當時怎么不講, ”蔣文嘖了一聲, 實在是不知道這兄弟兩個在別扭什么, “陸離雖然看起來冷,但你當時要是說一聲,他肯定會把志愿改回去。”
傅生轉(zhuǎn)著手指上的戒指,沒說話。
“也不是我說你,”蔣文繼續(xù)喋喋不休, “平時牙尖嘴利的,怎么一到陸離身上就收起來了?”
可能是被他絮絮叨叨的嘴給吵到了, 傅生不緊不慢地抬頭, 覷了他一眼:“我看你恢復好了,現(xiàn)在買機票回北川應該還來得及。”
這話一出口,蔣文瞬間想起了剛才差點把腦子吐出來的眩暈感, 立即閉嘴收了神通。
“我今天再坐一遍飛機我能死, 下了飛機都不用回家, 你直接把我拉到火葬場去行了。”
傅生看他:“知道就好。”
說完,他轉(zhuǎn)頭回到了隔壁房間。
酒店的位置很好, 站在窗邊的時候, 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上一世的時候,他也住過這個房間, 蔣文也同樣在隔壁, 和上一世的不同是, 上次他和蔣文是來行騙的。
他們當時拿到了一家醫(yī)院違規(guī)操作的證據(jù),剛敲詐完當時醫(yī)院管事的副院長。
他還記得那家的副院長姓盧,給自己起了一個盧正風的名字,私底下卻利用自己職務的便利,誘/奸了將近上百名的女性,甚至還有十幾個尚未成年。
底層人民他不想騙,也沒有騙的必要。所以他就只能把目光聚集在這些社會的蛀蟲身上。盧正風就是他來南寧之后,第一個注意到的人。
傅生倒也不覺得自己是什么天降正義,他自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騙人就是騙人,倒也沒給自己找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看到醫(yī)院門口,因為被盧正風□□而自殺女孩上了年紀的父母,抱著照片哭暈那一刻,他心里還是起了微妙的漣漪。
盧正風那個人,典型的欺軟怕硬,只不過被隨便一嚇唬,就徹底認了慫。傅生現(xiàn)在還記得自己拿到錢之后,將一部分給了那對老夫妻,就住進了這家酒店。
而現(xiàn)在他再次住進這家酒店,是為了將另一個自己送進大學。
倒還真有點的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的感覺。
傅生站在窗戶邊,玻璃上映出了他自己的影子。
陸離對他微妙的感情,他其實多少能感覺得到。
畢竟是曾經(jīng)的自己。
但他選擇刻意忽略,包容所有。
陸離也是他。
陸離比誰都清楚,對于現(xiàn)在的傅生,沒有回應,本身就是回應。
改志愿這事,傅生其實沒有絲毫的意外,畢竟是他親手推動的。
陸離其實從來沒有變,就像當時一言不吭的要去住校一樣。
只不過這次,他沒有阻攔。
飛機是第二天中午的,蔣文看起來休息得不錯,看見他的第一眼,湊著打趣:“哎喲傅老板,你這面色,不會是晚上沒睡吧?”
傅生:“你看起來好了?”
“小小暈機而已,”蔣文說,“我是誰?蔣大師分分鐘拿下。”
“很好,”傅生不動聲色地捅了刀子:“不過提醒你一句,我們馬上又要坐兩個小時的飛機回去。”
蔣文:“……”
剛才還一臉生龍活虎的蔣文瞬間泄了氣,他眉心像是夾了蒼蠅一樣,看著傅生道:“打個商量行嗎,你坐飛機,我坐火車回去。或者,我直接在這邊照顧陸離算了。”
“可以,”傅生不冷不熱地看他一眼,“不過,在這邊沒有工資。”
蔣文:“……”
那干個屁。
他看著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的傅生,轉(zhuǎn)頭追了上去:“不是,傅生你等等我。”
古董店里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感覺到時光流逝,其實三年已經(jīng)過去了。
蔣文站在院子里,看著躺椅上的人,懶懶散散,似乎沒多大變化。
說話還是一言不合就懟人,總是彎著眼睛笑著請人滾。
但陸離不在時,傅生總看起來缺少了點什么。
要是非要形容話,可能少了人氣。
“看著我發(fā)生什么呆?”傅生頭都沒抬。
蔣文嚴重懷疑這黑心老板腦后也長眼睛了,不然怎么看出自己在看他。
“我就是在想,陸離這小子不在,還真有點想他。”蔣文說。
傅生手指頓了一下,接著冷淡道:“上班時間走神,扣兩百。”
蔣文:“……”
這黑心鬼。
不只是蔣文,傅老爺子在家清閑,沒有事情干,有時候也會來古董店轉(zhuǎn)一圈。
他手里提著鳥籠,里面是他不知道在哪里又搜尋的畫眉鳥。
他邊逗鳥邊唏噓:“哎,我上次的鳥籠子壞了,還是陸離給我修好的,現(xiàn)在他一走,我的鳥籠子都沒人修了。”
“修鳥籠?”傅生眼皮動了一下,隨后笑著說:“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竟然不知道,”蔣文在旁邊震驚,“陸離不止會修鳥籠,家里很多壞掉的東西都是他修好的,哦還有周圍鄰居家的,雖然陸離不愛說話,但在鄰居嘴中風評可高了,這些你不知道吧。”
傅生看向他,顰了一下眉。
這些事,他都不知道。
他自以為了解的人,其實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獨自成長著。
“陸離是個好孩子啊,一個人在外面上大學,”老爺子說,“肯定孤苦伶仃,平時多打點電話。”
傅生垂著眼眸,片刻答一聲。
陸離去往專業(yè)課的路上,孫文鑫正在和家里打電話。
“知道了媽,我都大三了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天冷要穿秋褲。還能凍死我嗎?”他有些不耐煩地說,“知道了知道了,我上課呢掛了哈。”
已經(jīng)是深冬了,這也是他們這學期最后一天的課。
孫文鑫接完他媽每天的查崗電話,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看著陸離羨慕地說:“真羨慕你們這些家里不催的,你爸媽真好。”
陸離眼皮都沒抬:“我沒有爸媽。”
一句話把向來外向的孫文鑫干沉默了,他抓了一下頭發(fā),有些尷尬地道:“啊,那個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陸離對這些也毫不在意,“沒事。”
片刻,他又冷著聲音補充了一句。
“我只要我哥就夠了。”
“你們兄弟倆關系真好,”孫文鑫露出羨慕的表情。
但是他有些不明白,明明陸離穿的用的都是頂好,家庭條件一看就不差。
但在其他學生都在宿舍里開黑玩游戲的時候,他卻像是閑不下,有時候是去做兼職,有時候是去幫導師做什么項目。
反正就是一刻也不閑著。
他長得好,學習又好,經(jīng)常被學校里女生攔下來要聯(lián)系方式,他似乎也對談戀愛這件事沒什么興趣。
只是敷衍地來一句:“我有喜歡的人了。”
久而久之,就很少有女生再來問了。
孫文鑫為什么認為他是敷衍呢,因為他認為陸離這種長相和性格,不可能有三年還追不上的人。
所以只能是借口。
他們今天這堂課上的犯罪學,老師講完基礎的課程喜歡在后面形象生動地舉一些例子。
比如查爾斯.龐奇,肯尼斯.賴伊,尼克.里森都是國際上有名詐騙犯,當然這些詐騙犯下場無一例外,都在落網(wǎng)后,被判了監(jiān)禁五年到二十年不等。
導師講:“詐騙犯,無論是出于什么樣的動機,總歸都是犯罪,無論有多高明的騙術,最終都會被法律制裁,這也是法律存在的意義。”
陸離顰著眉,腦海自動浮現(xiàn)出傅生的臉。
傅生重生之前,又經(jīng)歷了什么。他想知道,卻又像嘴笨的啞巴,無從開口。
“陸離?陸離。”孫文鑫在他桌子上敲了兩下,“導師叫你呢。”
陸離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下課,他走到講臺邊,看著導師關了ppt,冷著聲開口:“您叫我?”
“嗯,”他將電腦關上,看向自己的得意門生,開門見山地說,“我最近和朋友合作了一個律師事務所,也算是學校里的一個項目,放假這幾天你估計要受累一下了,和我去一趟。”
陸離:“嗯。”
導師說:“你家不是南寧的吧,好像是北川的?那今年你還回去嗎?回去的話時間可能會有點趕。”
陸離眼眸垂了一下:“不回去也沒事,您到時直接喊我就好。”
導師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好,我還想問問你,明年是要考研,還是去實習,實習的話,直接來老師事務所。位置給你留著。”
陸離沒想過考研的事,那就想多掙點錢。
導師看了他半晌,想說什么又咽了下去,只說了句:“放假學校里宿主估計不開門,若是沒住的地方,老師有個舊房子。”
“我在外面有公寓。”陸離說。
他當時在外面兼職,每天回去的晚,有時候會錯過學校查寢,所以干脆就搬了出去。
導師笑了一下:“行,這不都解決了。行了,也沒其他事了,你回去吧。”
陸離租的公寓離學校不遠,是個小復式,他晚上回去,洗完澡出來,毛巾掛在脖子上,就聽到手機震動了一聲。
上大學之后,李學波估計找到了其他話癆的地方,很少在群里說話,今天竟然罕見地冒了泡。
李學波:兄弟們都在吧?
陸離回了個標點符號。
李學波:哎喲陸哥,我可看到你了,你現(xiàn)在這么忙的嗎,幾乎看不見人。
這個人說話停不下毛病又犯了,陸離直接打斷他。
陸離:什么事,說。
李學波嘿嘿笑了一聲,發(fā)了一個語音電話過來。
李學波:今年過年回來嗎?咱們兩年沒見面了吧,過年聚聚。
陸離:今年不回,學校有事。
李學波震驚了:“過年還有事?你們那個專業(yè)這么忙的嗎?幸虧我當時沒報。"
陸離嗯了一聲,又聽著李學波瞎扯了幾句。
“陸哥在學校里就沒有個小姑娘追你啥的?你那張臉擺著,最起碼學校里得多半女生暗戀你吧。”
陸離走了幾步,站在了窗戶前。
在古董店的時候,他睡覺之前總喜歡站著這里,聽著隔壁人的動靜,現(xiàn)在這個毛病也沒有改過來。
雖然住在隔壁的人已經(jīng)變了。
“你很閑?”陸離冷著嗓音開口。
“我這不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操心嗎?哈哈哈。”
李學波的笑聲透過電話的傳音筒傳了過來,陸離剛想說沒什么正事就掛了,手機在這時嗡了一聲。
這個時間,很少有人給他打電話。
他皺眉低頭,卻發(fā)現(xiàn)是傅生的電話。
陸離手指動了一下,對著李學波道:“來電話了,掛了。”
李學波:“這么晚了,誰給你打電話?”
陸離睫毛垂下去,片刻才說:“暗戀對象。”
“哦,暗戀對象啊,”李學波沒反應過來,隔了幾秒,才說了一句我靠,“等等,等等,你什么時候有的暗戀對象。”
陸離聽著李學波咆哮的聲音,掛了語音,手指愣了幾秒才接了傅生的電話。
剛接通,就聽到傅生悶聲咳嗽了幾聲,聲音也比平時啞上幾分,他下意識地顰了眉:“你怎么了?”
“沒事,”傅生低著聲音說,“可能是受了風寒,很快就好。”
他剛說完,蔣文的聲音就隔著手機傳了過來。
“你這都快十天了,也沒見你很快就好,”然后,他就告狀似的朝著陸離開口,“陸離,你不在家,你哥這個懶骨頭醫(yī)院都懶得去,你快說說他。”
陸離眉心顰的更深:“怎么不去醫(yī)院。”
“我沒事,已經(jīng)快好了,”傅生笑了一聲,又轉(zhuǎn)開話題,“今年放假回家?”
陸離剛想說不回去,就又聽到電話那頭傅生悶聲咳了幾聲。
他把那句不回咽了下去,“嗯。”
“現(xiàn)在就定下來了?”蔣文在旁邊驚喜道:“以前不都是趕著過年前一天回來嗎?”
陸離眼睛動了一下,之前因為某些不可說的原因,他總是趕著新年前的最后一班飛機回家。
又在年味還沒有過去時候,匆匆地回學校。
但是今年——
傅生悶悶咳嗽的聲音又通過電話傳了回來,陸離抿了一下唇:“明天回。”
蔣文震驚:“今年這么速度?”
傅生似是沒有想到陸離回來這么快,靜了片刻,只道:“好,明天我去機場接你。”
“嗯。”
陸離掛了電話,在手機上翻到導師的聯(lián)系方式,問他需要什么時候去。
導師:“最近有事?”
陸離:“嗯。家里有人生病。”
還不知道去醫(yī)院。
“哦,那你快先回去一趟,”導師說,“等過幾天再回來也行,不急,大概三天后吧。”
“嗯。”
……
放假期間的機場,總是人多得嚇人,像是一眼望不到頭。
人站在中間,都怕被擠成面餅。
要是按照平時傅生那性子,絕對不可能邁進來一步,今天卻罕見地改了性子。
蔣文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還是討揍一般,賤兮兮地問:“你平時不是最討厭人多了嗎?”
傅生不冷不熱地看他一眼。
蔣文哈哈笑了幾聲,決定見好就收,省得得罪了老板工資又被扣。
兩個人在機場等了大概十分鐘,蔣文哎哎地喊了幾聲,指了過去:“是不是到了。”
沒用他喊出聲,傅生的眼睛早就落在不遠處的人身上。
陸離站在人群中,高挑出色的樣貌足夠讓人一眼看到。
此時他耷拉著眼皮,手里拿著行李,身上的少年感已經(jīng)褪去,眼皮更薄,襯的那股鋒利感也更濃,只有陽光偶爾掠過光影在他眼睛忽閃而過的時候,能瞥見幾分少年影子。
明明距離上次回家才不久,傅生卻感覺兩人很長時間沒見過了。
或許是因為陸離的刻意疏遠,又或者因為兩個人彼此心照不宣。
傅生垂了一下眼,結果剛抬頭,剛才還在不遠處的人已經(jīng)幾步走到了他面前。
陸離只是垂著眸子看了他一眼,就拉著他向前走。
傅生:“?”
剛才那點惆悵的氛圍瞬間一干二凈:“干什么去?”
陸離頭也不回:“去醫(yī)院。”
傅生愣了一下,接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你不會是專門拉我回來去醫(yī)院,才回來這么早的吧?”
陸離被說中心思沒說話。
結果傅生因為在風口,笑的時候不小心喝了一口風,又開始咳嗽起來。
陸離沉著臉,臉色不太好地看向他:“都這樣了還不去醫(yī)院,你是在家里修仙了?”
果然是長大了,膽子大了。
現(xiàn)在連他都敢懟。
傅生卻拿著人沒辦法,只嘆了一口氣,解釋說:“只是普通感冒。”
陸離冷聲:“普通感冒十幾天不好?”
傅生:“……”
兩個人目光對視了幾秒。
“真不用去醫(yī)院。”
“不行。”
看到傅生這個黑心的主在這里吃蔫,蔣文在旁邊直接笑出了聲。
傅生覷他一眼。
但是蔣文不怕,還在旁邊添油加醋地說:“我聽說有個人就是因為感冒一直沒去醫(yī)院,結果拖成肺炎了,天天咳咳咳那叫一個老慘了。”
果不其然,聽了這話,陸離臉色更沉了,在門口隨手攔了輛車就把人塞進去。
動作麻利,連給傅生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蔣文拿著陸離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在車下給他們招手,表情掩不住地幸災樂禍:“你們?nèi)グ桑以诩业饶銈儭!?br />
這十幾天他老媽子一樣催了傅生十幾次,結果這大少爺不是嫌人多,就是嫌醫(yī)院里味道難聞。
現(xiàn)在不過幾秒鐘就老老實實地去醫(yī)院。
果然還得是一物降一物。
上了出租車,傅生動了幾次唇想要說自己真的沒事,但是每次抬頭都看到陸離那張冷臉又給憋了回去。
明明小時候冷著臉,還挺可愛。
現(xiàn)在一點都逗不動了。
傅生嘆氣,只能閉了嘴,然后老老實實地看著陸離,雖然冷著臉卻不厭其煩地掛上號,排好隊,直到醫(yī)生說受了風寒,吃幾副藥就好,他沉著的臉才緩和了一點。
傅生笑著逗他說:“你看,我都說了幾天就好。”
結果醫(yī)生卻是個不會看眼色的,在后面又格外熱心腸的補了一句:“你這個風寒主要是因為不運動引起,平時多鍛煉鍛煉,不然一個普通感冒也不可能拖十天才好。”
傅生:“……”
他心說我真是謝謝你。
他的感冒確實已經(jīng)快好了,至于為什么不去醫(yī)院主要是之前習慣了,這種小病抗幾天就過去了。
他也習慣了自己扛。
只是這次有些不一樣,這次有人監(jiān)督。一整天,他在院子里多躺一會兒,都會被陸離以風大為理由塞進房間。
傅生散漫慣了,最討厭別人管教。
可偏偏拿眼前這個人沒有絲毫辦法。
晚上的時候,他又看著陸離端著水和藥進了他的房間,耷著眼皮冷著臉,非得看著他吃下去才罷休。
傅生無奈,只能接過吃了下去。
不過這也不能怪陸離,誰讓傅生有前科。
他不愛吃藥,喜歡把藥倒進院子里的花盆里,就算是被逮到了,也總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美其名曰是給花施點肥。
陸離有時候懷疑,蔣文經(jīng)常念叨莫名其妙枯了的花,就是這樣死的。
傅生咽下藥,接過陸離手中的水杯仰頭喝了一口,狀做不經(jīng)意地開口:“這次回來待多久?”
陸離說:“三天。”
傅生一頓,須臾開口:“不過年了?”
陸離每年都會趕回來過年,因為大年初一那天,不僅是他的生日,還是傅生的生日。
原本他們永遠不可能過同一個生日。
陸離手指動了一下:“學校里有事。”
傅生嗯了一聲,抬頭又喝了口水,眸光很輕的垂下去,看不出情緒,只是和濃稠的夜混在一起。
他不知道陸離是真的有事,還是只是借口。
可能因為他有些走神,喝水時候,一滴水順著下巴滑到了脖頸處。
陸離在旁邊看著,下意識伸手揩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滴水從傅生的喉間沾在了他手上,還帶著他的溫度。
陸離喉結很輕的滑了一下。
這動作其實是無意識的,但是兩個人靠的近,顯得氛圍說不上來的異樣。
兩個人同時有點怔愣。
那滴水的溫度很快在空氣中消散,陸離垂眸掃過傅生的唇,片刻,他又強行壓下眸中的情緒,冷著嗓音率先開口:“早點休息。”
說完就轉(zhuǎn)身出了臥室,還幫忙帶上了門。
房間安靜,隔壁出現(xiàn)響動,像以前一樣亮起了燈光。
就像人從來沒有離開過。
傅生半倚在桌子前,微愣了會兒神,然后伸著手指在自己脖頸處摸了一下。
這次他沒忽略自己剛才心頭那點異樣。
那是一種像心臟生長出蜘蛛紋路一般,細細麻麻的悸動。
以前的時候,傅生就算是天天被通緝,追求過他的人也不少。
那些明里暗里地追人把戲,故意營造的曖昧情緒。
他向來拒絕得格外干脆。
但是到了陸離這里,卻全都變了。
他完全可以用拒絕別人的方式,一次性斷了陸離的所有念想。
但是他沒有。
他這么一個人,對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人,就算遇到以前的自己,也不至于這么優(yōu)柔寡斷。
后來他才明白為什么。
因為舍不得。
舍不得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一點失望落寞的情緒。
他不知道,人的心動往往始于心軟。
第0044章 第 44 章
◎吃醋◎
在陸離的監(jiān)督下, 一直被傅大老板拖了十幾天的咳嗽,不過是兩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蔣文說:“還得是玩強制的才聽話啊。”
這話聽著,有些不太對味。
傅生品了一下, 最后覷了蔣文一眼:“你最近話很多啊?”
“陸離回來我這不是開心嗎?”蔣文笑了一聲, 聽著點動靜抬頭, 看向在二樓下來的陸離。
他看著陸離身上穿的衣服, 問道:
“這是干什么去?”
陸離換上了一身運動休閑服:“跑步。”
傅生此時還沒感覺到什么, 嗯了一聲,還囑咐人跑完回來吃早飯。
陸離卻站在他面前,那雙眸子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傅生半晌反應過來什么,哂笑道:“你不會是想我和你一起跑吧。”
陸離冷聲開口:“醫(yī)生說你需要鍛煉。”
跑步能要他半條命。
傅生向來連走路都是不疾不徐,哪里見他跑過。
他按了一下太陽穴, 有些頭疼地說:
“以我過來人經(jīng)驗,醫(yī)生說的話有時候信一半就行。”
陸離看著他:“信哪半?”
傅生笑了一下:“比如, 冬天的時候, 需要多躺著休息。”
然而陸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一兩句就能忽悠的了,他看著傅生淡淡道:“這鬼話是你自己加的?”
他只記得醫(yī)生說了多鍛煉,可沒有提一個躺字。
“膽子肥了是吧, 怎么跟你哥說話, ”傅生手一頓, 落在陸離肩膀上拍了一下,“我現(xiàn)在感冒剛好, 不能受風。”
他剛開始的動作其實是想要像小時候那樣在陸離腦袋上輕輕拍一下, 但是孩子大了。
傅生決定給人留點面子。
但顯然對方不給他留面子,對著那雙固執(zhí)的眼睛, 傅生沒多久就繳械投降, 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跑步從外面回來, 他身上薄薄的出了一層汗。
傅生本來皮膚又白,又經(jīng)常不出門,一出汗臉上似乎能看清楚皮膚底下的毛細血管。
他嘴唇微啟,喘了幾口氣。
陸離目光從他鼻間的汗向下,又落在唇線上,他抿了一下唇,快速地移開。
蔣文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大會了,看著傅生他們走過來,他抓緊看熱鬧一樣迎了出來。眼睛里全是:沒想到吧,你也有這一天。
傅生只是輕飄飄地看他一眼,就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兩百。”
“不是,你這個人怎么這樣,”蔣文對這個行為嚴重的抗議,“我說什么了,我一句話都沒說。”
然而傅老板跑步剛回來,這會兒心情正不爽,頭也不回地道:“再說一個字,400。”
蔣文只能把眼睛看向陸離,哭窮道:“你不管管你這個黑心哥哥?再扣我那點工資就給我扣沒了。”
陸離正捏著瓶水喝,在哥哥兩個字中怔愣了一下,又不動聲色地將那點情緒咽下去,冷著聲說:“管不了。”
蔣文:“……”
不過就算是這樣,傅生被陸離拉著跑步的這三天,他依舊不記得教訓天天在門口守著。
下場就是,三天加起來,蔣文被扣了八百塊錢。
他的心簡直是在滴血,但是轉(zhuǎn)念又一想,可以看到傅生吃蔫的模樣也值了。
不過,蔣文就是有點唏噓陸離只能待三天,不然他還能多看幾天傅生綠油油的臉。
陸離走的那天,他們把人又送進去機場。
蔣文看著頎長的背景逐漸沒入人群里,嘆了一口氣:“這是第一年陸離不在家里過年吧,想想還挺冷清。”
傅生睫毛垂下去,嗯了一聲。
蔣文安慰他說:“沒事,最起碼還有我,我今年在店里陪著你。”
“不用,”傅生轉(zhuǎn)身向回走。
蔣文追了上去,以為傅生是怕耽誤他旅游,所以格外義氣道:“不用為我著想了,我少一年出去旅游沒什么的。”
傅生看他一眼,用一種你想多了眼神說:“今年店里就你自己。”
蔣文微愣:“什么意思?”
傅生說:“我有事出去一趟。”
“大年底的你有什么事,”蔣文想了想,又話頭一轉(zhuǎn)說,“既然這樣,那我也出門吧,我今年打算去香格里拉過年。”
“恐怕不行,”黑心老板傅生頭也不回,冷漠地說,“你留下來看店。”
蔣文:“???”
這是人辦的事?
這是人辦的事!
*
陸離在北川回來之后,在學校里幫了一段時間的忙,后來跟著導師進了和學校聯(lián)合的一個項目。
一個校企合作的事務所。
事務所在花間一條街,是一條老街,街上吃的不多,但像是這種事務所之類的卻是一抓一大把。
導師領著他進去,對著穿著西裝革履的合伙人介紹道:“這就是我給你之前提過的陸離。”
合伙人起身,笑著說:“你就是陸離啊,我之前聽老師天天念叨你,卻一直沒有機會見面,現(xiàn)在總算是見到了。你好,我叫周頌。”
陸離冷淡伸出手,禮貌性握了一下。
“小周之前也是我的學生,”導師在一旁笑著說,“你們也算得上是同門師兄弟,叫他師兄就行。”
陸離除了在傅生面前偶爾會服點軟,在其他人面前都冷淡得要命。
他冷著聲,面無表情道:“師兄。”
導師也知道他的性格,對著周頌說:“脾氣就這樣,我?guī)Я怂辏o我說的話加起來,說夸張點都不如課本的簡介多。”
周頌笑了一聲,似乎并不在意:“那挺好,我還挺喜歡這種脾氣。”
他干律師行業(yè)干的久了,還挺喜歡這種話少的人,比天天只知道虛情假意滿嘴謊言的的好太多了。
幾個人坐在事務所的沙發(fā)上,周頌看著陸離問,“喝飲料?還是咖啡?”
陸離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杯:“這個就行。”
周頌笑著給他倒了一杯,“我以為你們這個年齡的學生,都不喜歡喝白開水。”
他將水杯放好,重新回到沙發(fā)上。
“那現(xiàn)在說說這件案子?”導師端著杯子喝了一口,看著他說,“聽你之前說,這次這件事涉及的人還挺多。”
周頌談正事的時候臉上神情就嚴肅起來,帶上幾分對工作的認真:“這起案子的受害的牽扯人數(shù)還挺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縣里的小夫妻,他們聯(lián)合起來要告的是一家品牌玩具的連鎖公司,說是公司騙了他們的加盟費。”
導師聽完皺了一下眉:“加盟騙局?”
陸離對這詞還挺熟悉,之前有個課題講的就是連鎖加盟的騙局,這種騙局里的公司大部分都沒有廠家,都是用來欺騙加盟商的。
加盟費用幾萬元,交齊了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拿到的全是劣質(zhì)產(chǎn)品。
導師皺了一下眉,又問:“有沒有南寧本地的受騙者,先見一面。”
周頌說:“這家公司很精明,目標人群就是縣城或者周邊小城市的普通老百姓,只要是南寧本地地去問,公司都會以南寧本地投入太大,房租太高拒絕加盟。”
“看來是慣犯,”導師推了一下眼鏡,“這樣吧,那些受害的人看看能不能派個代表出來,先和公司里的人先見一面,看看能不能達成協(xié)議,不行的話再走起訴流程。”
這種起訴無論是時間還是金錢,對于縣城的普通人來說,根本就耗不起。所以他們一般優(yōu)先考慮看能不能賠償和解。
周頌的手指在手機上敲了幾下,打了個電話出去,對著導師道:“受害人說他們現(xiàn)在在城中村的小旅店住著呢。”
“那行,你給他們約明天吧。眼下正值年關,早點解決也好讓其他人早點回去過年。”導師說完,又看向陸離,“明天去的時候,你也跟你師兄進去,剛好學習學習。”
陸離嗯了一聲。
第二天去之前,周頌給他提過一句,受害人都是底層勞動者,陸離之前在松里生活,看見的也都是底層。
他本來對這個詞沒有太大情緒,直到他跟著周頌進了所謂的城中村。
說是城中村,其實不過是泡沫板隨便搭起來的房子,不要說下雨,大點的風都像能把房子刮壞。
有一對夫妻從里面走出來,其中一位還是殘疾,據(jù)說男人年輕的時候是電工,后來出了意外,沒了胳膊。
兩口子活了大半輩子攢下一點錢,想著開個玩具店,結果把積蓄全都投了這家玩具店,最后發(fā)現(xiàn)被騙了,賠得血本無歸。
陸離看著人,顰了下眉。
周頌對著夫妻兩個人說:“那我們現(xiàn)在去那家公司吧,你們在這里等一下,我先去叫輛車。”
出租車很少向這邊跑,這邊的泥點太多,周頌加了錢他才拐進來。
兩夫妻上車的時候,陸離看著男人的手不方便,下意識地扶了一下,周頌不經(jīng)意掃了一眼,眼神里的欣賞更濃了。
在他的刻板印象中,像陸離這種長相好又學習好的人都是帶點傲氣,他們的傲氣讓他們看不見底層人的痛苦,對于這種不體面的人也是充滿嫌棄。
但陸離沒有,他的眼睛很黑,看人的時候有一種冷淡的憐憫。
直到此刻,周頌才算是完全認下這個師弟
周頌笑了一下,關系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他對陸離道:“走,師兄帶你去見識一下無良奸商。”
公司地點開在豪華的寫字樓上,光看地段就很繁華,怪不得有這么多受害者被騙。
周頌上車之后接了個電話,電話里說辯護方的律師剛好今天也在。
周頌說了句行。
他們上了樓,去了公司的會議室。
到的時候,會議室里還沒有人,秘書說需要再等一會,老板在開會。
話是這么說,其實不過就是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周頌好脾氣地說了一聲好。
幾個人等了半個小時,對方才姍姍來遲。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進門客套話都沒講,直接道:“你們給我的辯護律師說吧。”
接著,樓道里一道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進來,然后對著眾人緩聲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聲音溫雅好聽,聽起來格外紳士又有禮貌。
陸離原本垂著眸子,聽到聲音頓時一怔,猛然抬頭,望進了一雙棕色的眸子里。
傅生顯然也沒有想到地在這里遇到陸離,眼睛里愕然了一瞬間,不過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笑著說:“介紹一下,我是陳振興先生請的辯護律師。我叫陸合。”
陸離:“”
騙子。
他癱著臉聽完傅生笑著和周頌拉扯。
那放松的模樣,活像他就是真的律師。
“我們不接受賠償,”傅生面帶微笑,“直接走起訴流程吧。”
這話明明說得格外欠揍,但在傅生嘴里說出來,還顯得挺溫雅好聽。
只有陸離的臉更癱了幾分。
公司老板陳振興看起來對自己律師非常滿意,對著周頌一干人道:“聽到了嗎我的辯護律師說的,送客。”
周頌本來對于這次談判就沒抱多大希望,帶著他們下樓的時候,他看向陸離說:“你看起來不高興?”
陸離目光在不遠處傅生身上掃過,公司老板雖然對他們態(tài)度不算好,卻對傅生很是客氣。
大概是因為,打官司的時候,指望著辯護律師帶著他贏。
不過顯然指望錯了人。
畢竟騙人精不會真的開庭幫他去打官司。
陸離收回目光:“沒有。”
“是嗎。”周頌向來有邊界感,就沒有多問,“現(xiàn)在去城中村去送他們,你還跟著去嗎?”
陸離原本是要去的,抬眸的時候剛好看見傅生下樓。
他說:“我還有點事。”
周頌說:“行,那我先去。”
陸離:“嗯。”
傅生下樓的時候嗎,剛好看見陸離冷著臉站在拐角,看起來已經(jīng)是在等他。
剛走過去,便聽陸離冷著一張雪白的俊臉看著他,清凌凌地道:“陸合。”
傅生頓時笑了:“沒大沒小的叫誰呢?”
陸離:“叫你。”
“膽子肥了?連我都打趣,”傅生在周圍看了一圈,“和你一起來的人呢。”
陸離以為傅生最起碼會給他解釋一下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但對方又熟練地轉(zhuǎn)開話題。
他抿了一下唇說:“走了。”
說完的,他沉默了幾秒,倏然看向傅生:“這次在這邊待多久。”
傅生目光從他臉上掃過,片刻才說:“不一定,忙完就走。”
陸離動了動唇,看起來還想問什么。
傅生并不想自己影響或者耽誤陸離,更何況這次兩個人竟然在同一個案子里,他轉(zhuǎn)開話頭,看著寫字樓旁邊的高檔餐廳說:“出來這么久,飯還沒來得及吃。”
這明顯的裝聾作啞讓陸離的唇線抿得更緊了。
他站著不動。
傅生當然了解陸離的脾氣,看上去不吭聲,其實特別執(zhí)拗。
片刻,傅生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說:“行了,別繃著臉了,先陪我吃個飯,我是真餓了。不然餓暈了你真的得背著我去醫(yī)院。”
陸離看了他一會,最終在傅生彎著的眼睛軟了下來一點:“吃什么?”
兩個人進了附近一家價格看起來格外昂貴的餐廳。
傅生向來點餐不眨眼,而且對于陸離的口味了如指掌。
在別人還在看菜單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把菜都點好了。
服務員一走,兩個人周圍又靜了下來。
傅生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么。
陸離垂著眸子突然開口說:“住哪里?”
傅生原本以為他會問些別的,愣了幾秒才說:“附近酒店。”
陸離嗯了一聲。
傅生坐了一會兒,看著對面的人開口:“其實我剛來的時候,去了你們學校,門衛(wèi)說學校里沒有學生了。”
“放假學生不讓留校,”陸離悶聲說。
傅生靠在椅背上,動了動唇:“今天——”
“師弟,你也在這里吃飯?”
傅生一頓,身后傳來一道聲音,聽著很熟悉,應該是就在剛才就聽到過。
果不其然是控方律師。
不過這個稱呼讓他眉挑了一下。
周頌走了過來,卻在看清楚傅生的模樣時,驚訝道。
“原來你們認識?”
陸離抬頭喊了一句:“師兄。”
傅生聞言,眼皮動了一下,不過又很快恢復。
周頌看著人說:“這位是——”
陸離停頓了幾秒,莫名地有些不太想說是他哥這個詞,這個稱呼是很親近,卻不是他想要的親近。
他的手指在杯子扶手上轉(zhuǎn)了一圈,剛想開口時候,聽著傅生道:“我是他——家里人。”
陸離抬眼,對于這個稱呼,有些意外。
周頌哦了一聲。
也沒多想,他是一個人來的,另坐一桌也沒有意思,就自然而然坐在了一起。
周頌對于這個師弟還挺喜歡,尤其是接觸之后,他大幾歲,所以就喜歡多照顧人一些。
陸離杯子空了,他會自然的給他續(xù)上。
手邊的餐巾紙,也習慣性地遞過去。
陸離話少,但是該有的禮貌還是有的,會冷淡地回上一句:“謝謝師兄。”
“陸合先生,之前沒太見過你。”周頌順口提了一句。
陸離挺到這個稱呼,臉色有些復雜,卻也沒說話。
傅生說:“嗯,之前不太來南寧。”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乍一聽有些冷淡,和平時里總是笑著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以至于一直半垂著眸子的陸離抬頭看了他一眼。
周頌卻沒覺察出別的:“我就說呢,陸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若是在北川,我不可能沒聽過。”
幾個人吃完飯已經(jīng)將近八點。
出了餐廳之后,周頌拿著車鑰匙站在門口說:“用不用我送你們回去?”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傅生說:“不用,謝謝。”
陸離:“不用。”
可能覺得兩個字太冷淡,他又冷著嗓音加上一句:“師兄。”
周頌攤了一下手:“那好吧。”
他拐了車,搖下玻璃沖著二人招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見師弟。”
這條街上人少,車子很快就看不見影。
“師兄,”傅生哼笑一聲。
他看著陸離,看起來和平時逗人沒什么兩樣,卻在眼尾挑了點不悅的冷淡:“平時喊哥的時候,怎么沒這么熱情。”
從來就沒熱情過的陸離:“?”
他看著傅生轉(zhuǎn)身的背影顰眉,片刻才從那點不悅中品出一點吃味來。
陸離撩著眼皮,手指蜷了一下。
第0045章 第 45 章
◎“妄念。”◎
陸離愣了須臾, 看著前方冷淡的身影,快走了幾步。
一直到了走到了酒店門口,傅生才停了腳步, 扭頭看著陸離:“之前說學校放假不讓留宿, 你現(xiàn)在住哪?”
“公寓。”陸離看了他一眼。
傅生嗯了一聲:“我給你打個車?”
陸離沒回話, 他看著傅生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張了張唇:“你其實可以住——”
“打到了。”傅生抬頭, 沒有聽清楚的陸離的話,“你剛才說什么?”
“沒什么。”陸離捻了一下手指。
他其實想說傅生可以住他那里,但他又知道就算是說了,傅生也不會去。
傅生站在門口,南寧這邊的溫度要比北川要低一些, 呼吸的時候眼前就像是蓋著一團霧氣。
“剛才的那位周什么。”傅生開口,沒想起來的對方的名字, 全程就記住了那個人笑瞇瞇地喊師弟的樣子。
他狀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 “看起來對你挺照顧。”
“嗯,”陸離眸光盯著自己指尖,“是導師之前的學生, 這次和學校項目合作的負責人就是他。”
“哦。”傅生回了一句。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 打的車已經(jīng)到了。
司機停在路旁按了兩聲鳴笛。
陸離素白的手按著車門, 回頭看著傅生說:“我走了。”
傅生目光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他個子本來就高, 顯得冷淡而穩(wěn)重, 尤其是垂著目光看人的時候。
時間真的是個好東西。
可以將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
也可以讓一個人長成他原本該有的模樣。
傅生一眨眼,仿佛趁著課間跑回來給自己送橘子的少年還是昨天的事。
只是兩個人如今卻比當時疏離了不少, 又像是在疏離之外多了一些其他東西。
“嗯, ”傅生收回思緒, “回去之后給我發(fā)了消息。”
陸離嗯了一聲,說:“行。”
直到車子駛出酒店門,陸離的目光落在后視鏡上,直到看不到后面人才收回了眼。
司機瞥了他一眼。
他們每天的工作只有車子這一小段空間,每天樂趣就是和乘客聊天。
“剛才的是朋友?來南寧玩?”
陸離:“嗯。”
司機說:“南寧這邊好玩確實多,這不是情人節(jié)快到了,游樂場那邊最近還開了一個對情人特別開放的摩天輪。”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可能看著陸離垂著眼,沒太有興趣原因,又把話題引到了他身上:“小伙子談了女朋友了嗎?到時候可以帶著女朋友去那邊溜達一圈。”
陸離沒說話。
“現(xiàn)在景點就會搞這些噱頭,說是只要是情侶坐過他家的摩天輪,會永不分手,生生綁定。”
陸離原本垂著眸子看著窗戶外,聽到司機的話皺了一下眉。
生生綁定。
他突然開口說:“那兩個人如果是同一個人呢?”
司機扭著方向盤,一時間沒有搞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捋了捋才估摸著開口說:“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說的意思是自己給自己談戀愛?”
陸離看向司機。
司機哈哈哈笑了兩聲:“小伙子你這個思路很獨特啊,你是寫小說的嗎?自己怎么可能給自己談戀愛?是每天站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的臉說你真帥,我愛你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己都忍不住笑。
陸離被他形容的畫面麻了一下。
他癱著臉想,他真是瘋了才和司機談論這個。
下了車回到公寓,他給傅生發(fā)去了一個消息。
陸離:到了。
傅生:嗯。
傅生:早點休息。
陸離看著兩個人的聊天頁面,又想起傅生回酒店之前的異樣,他捏著手機愣了幾秒。
可這些還不夠。
當時之所以選擇改了志愿,就是怕自己對傅生的那些隱秘的心思一旦被捅開,兩個人會連現(xiàn)在的關系都維持不下去。
連司機大叔都覺得自己愛上自己這件事可笑。
那傅生呢。
傅生正笑得像個大尾巴狼看著陳振興帶著他參觀他們公司的樣品板房。
房間被裝飾得非常漂亮,高端大氣有品位,里面的貨架子上擺著各種品牌的玩具。
“每次有加盟商上門,我就將人領這里來看,”陳振興一臉得意地說道,“我們的樣品房做得不錯吧。”
傅生敷衍地夸贊:“不錯。”
陳振興又說:“那群蠢蛋,只要一看到我們的樣品房,絕對會乖乖地掏錢。都不調(diào)查清楚就簽合同,他們自己蠢怪誰。”
“陳老板奮發(fā)有為,”傅生保持微笑說,對著眼前比他還不要臉地人說,“不然也不會將公司開這么大。”
“現(xiàn)在還有臉告我,他們自己眼瞎,樣板房的樣板玩具都是一頂一的品牌,他們也不動動自己的豬腦子想一想,這么好的東西怎么可能就要給他們幾萬塊錢的加盟費。還不是自己貪小便宜。”
傅生眸光冷了幾分。
這種騙局他見過不少,這種公司可以說沒有幾家是良心,樣品房的玩具的質(zhì)量和加盟商拿到的質(zhì)量可以說是兩模兩樣。
不過大部分的公司只是質(zhì)量差點,但是陳振興為了將賬面利潤擴到最大,發(fā)的貨源都是沒有經(jīng)過市場檢驗的有毒材料。
玩具的用戶大部分都是幾歲的小孩。
傅生面色不變地,“嗯。確實這樣,所以每個人做的選擇都最終會自己承受代價。”
陳振興被說的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伸手想在傅生肩膀上拍一下,被傅生不動聲色地躲了過去。
就在這時,他兜里電話響了幾聲。
是周頌打來的。
里面的內(nèi)容傅生沒有聽到,片刻,等陳振興掛了電話他才問道:“對方律師找你還有什么事?”
“他們約我今天晚上在藍星酒店吃飯,”陳振興一臉不屑,“哼,還不是想要賠償,放心那群窮光蛋拖不了多長時間,更何況這種就算是上了法庭打官司,他們也很難打贏。”
傅生垂了一下眼睛。
陳振興說得沒錯,加盟之前都是簽了合同。
白紙黑字,合同在這里放著。
他們也就是騙小縣城的窮苦人對于紙質(zhì)合同不太懂。
“陸律師,陸律師?”陳振興喊了好幾聲。
傅生對這個胡謅的名還不太深刻,對方喊了好幾聲,他才意思到陸律師叫的是自己。
“抱歉,”傅生笑著看他,“你剛才說什么?”
陳振興對于傅生沒有聽他講話這件事有些不悅,他皺著眉說:“我問你一會要不要跟我去藍星酒店。”
傅生對于這種酒場沒有絲毫的興趣,客氣道:“我就不去了,晚上還有些事。”
“行吧,”陳振興說,“那剩下的事下次再說。”
傅生說:“行,隨時聯(lián)系。”
*
周頌原本沒有打算讓陸離跟著去,像陳振興這種人太難纏,尤其是現(xiàn)在他們還是求他辦事,但是看著陸離執(zhí)意,他也就沒再說話。
“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天天就知道窩在宿舍打游戲,”周頌笑著說,“你這么小小年紀,怎么事業(yè)心就這么重了。”
陸離垂著眸子沒說話。
周頌差不多已經(jīng)摸清陸離的脾氣了,也不在意。
他們到達藍星酒店的時候,差不多六點,陳振興還是像之前一樣擺譜,到了八點鐘才到。
“陳總。”周頌看著人到了,伸手過去。
陳振興只是低頭看了他一眼,就徑直地走到了中間的座位上,只留下周頌一個人伸著手在原地。
他的助理很顯然遺傳了陳振興的見風使舵,抬著下巴說:“我們陳總很忙的,有什么事快點說。”
周頌也不介意,自然的收回手:“那我們邊吃邊聊。”
服務員已經(jīng)開始上菜。
周頌倒了杯酒站起來,開門見山地說:“陳總,其實咱們也不是非要走到起訴這條路,有事可以協(xié)商,這樣你看行不行,加盟費就退一半,您也不算吃虧。”
“一半?”陳振興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們是當我好騙還是好欺負。我憑什么要退?”
周頌說:“陳總,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
“沒意思?”陳振興笑了一聲,“當初簽合同可不是我逼著他們簽的,吃了別人家的東西非要再讓人把錢還回來,沒這個道理吧。”
陸離冷著聲音說:“吃到了惡心的東西,難道還全部吃下去?”
聞言,陳振興瞬間黑了臉:“你說誰惡心?”
周頌起身,拿著酒走過去:“別上火陳總,我們這次是來和平解決問題的。”
“和平解決,”陳振興看了一眼旁邊陸離,冷笑了一聲,“行啊,想要和平解決也行。”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看了看陸離:“那個毛小子今天把桌子上這瓶酒全喝了,我就考慮給他們退錢的事。”
周頌臉色也沉了下來,卻還是強壓著脾氣:“這樣就過分了,陳總。”
陳振興抱著胳膊:“過分?我沒覺得過分啊,喝不喝在你們。不喝也行,咱們接下去就沒有談的必要了。”
陸離目光在酒瓶上掃了眼,想起了在城中村住的三十多口人。
須臾,他冷著眸子看向陳振興:“這是你說的。”
周頌說:“陸離你——”
陳振興看著這個很明顯大學還沒畢業(yè)的毛小子,決定提前給他點教訓:“嗯,我說的。你敢喝嗎?”
*
傅生給陸離打電話時候,聽到周頌聲音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陸離呢?”
“陸離在里面喝酒。一整瓶,陸先生,你要不來一趟?”
周頌將之前的情況給他說了一遍。
傅生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周頌說:“陸離平時看著不說話,沒有想到這么倔,勸都勸不住。”
陸離脾氣傅生是知道,他沉著臉,半晌開口:“地址。”
傅生到藍星酒店的時候,還沒進門,就聽到陳振興的聲音傳出來。
他說:“好酒量啊,不過一瓶喝完了,還差一瓶。”
周頌冷了聲:“你之前可就說了這一瓶。”
“我說了嗎?”陳振興說,“我記得我說的是這桌子上的酒,這桌子上只有這一瓶酒嗎。”
傅生越聽臉色越沉,他一把推開門,看著陸離的手有伸向了另一瓶酒。
“他讓你喝你就喝?你是傻的嗎?”傅生一把抓住陸離的手,壓著脾氣說。
陸離頓了一下。
抬眸看向突然來的人,半晌開口說:“不傻。”
顯然陳振興也沒有想到傅生突然闖進來,“陸律師,你不是說不來嗎?”
傅生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的助理在旁邊插嘴說:“好像不是來找你的老板。”
陳振興的目光落在傅生和陸離身上打轉(zhuǎn)。
傅生沒理他們,垂著眸子,看著陸離問:“喝了多少?”
陸離看了一眼旁邊的瓶子。
很好,瓶子已經(jīng)空了
那點酒量,還敢喝一整瓶。
陸離什么酒量傅生是知道的,他沉著臉,盡量壓著自己的脾氣。
“難受就先趴會。”
陸離看著他說:“不難受。”
傅生冷眼說:“行,出息了現(xiàn)在。”
陸離不吭聲了。
陳振興看著兩個人,皺著眉插進來說:“怎么回事陸律師,你和對面的人認識。”
傅生起身,笑了一聲:“陳總,不是要喝酒嗎,我今天陪你喝。”
他拿著桌子上的那杯酒走到陳振興面前,雖然是笑著的,棕色眸子里泛的寒光卻讓陳振興愣了一下。
“還喝個屁的酒,你和對面什么關系。”
他話還沒說話。
只聽砰的一聲,那瓶子酒被傅生的手一松,瞬間掉在地上。
玻璃碎片和酒水迸濺了陳振興一身,尤其是褲子中央那一塊。
“哎老板。”助理在旁邊嚇了一跳。
傅生說:“不是要喝嗎?現(xiàn)在喝夠了了嗎。陳總。”
陳振興被炸了全身,罵了幾句臟話。
他手忙腳亂地起身,完全沒有剛才趾高氣揚的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周頌一向是溫和解決事情,頭一次看見這樣的,愣了幾秒。
傅生嘲諷地說,“手沒拿穩(wěn),不過陳總這么愛喝酒,應該不介意。”
陳振興臉黑成了豬肝色,看著傅生粗著嗓子吼道:“你和他們是一伙的?當初我們可是簽過保密協(xié)議的,你是想吃官司,還是不想在這行混了?”
“協(xié)議?”傅生笑了。
陸合簽的協(xié)議,和他有什么關系。
陳振興看著傅生無所謂的態(tài)度。
他在合同上坑人這么多年,也不是酒囊飯袋之流。
合同的內(nèi)容是他親眼看過的,絕對沒有問題。
所以出問題的只能是在簽字人身上。
他瞪著傅生說:“你不是陸合?你竟然敢騙我。”
“還挺聰明,”傅生收了笑,將上午陳振興說過的話還給他,“不調(diào)查清楚就簽,還不是說自己蠢呢。”
他轉(zhuǎn)身看向周頌:“既然陳總不是來誠信合作的,也沒有繼續(xù)協(xié)商下去的必要了。是吧,周律師。”
說完,他轉(zhuǎn)身出了房間,對于身后陳振興惡毒的跳腳充耳不聞。
周頌這才緩過神來,剛想叫上陸離,卻見陸離竟然已經(jīng)跟著傅生走了。
平時那么冷淡一個人,此刻看背影竟然有些乖巧。
“陸——”
陸合這個名字是假的。
出了門,周頌剛想說句話,卻倏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傅生沒有多少情緒地說:“傅生。”
“傅先生,”周頌組織了一下措辭,“你平時處理事情都這么——”
簡單粗暴的嗎。
當然,后面那幾個字他沒好意思說。
傅生卻回頭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周律師,你們律師所都需要在校學生當酒場主力?”
他說話向來給別人留一線,今天這種直來直去很少見。
一句話把周頌問得啞口無言。
周頌有些抱歉地說:“這次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我抱歉。”
一直沒有說話的陸離在一旁冷著嗓音突然開口:“是我自己要喝。”
“你的事我還沒給你算賬,”傅生的眸子更沉了,轉(zhuǎn)眸看向陸離:“等回去再收拾你。”
陸離抬頭,盯了傅生幾秒,嗯了一聲。
周頌覺得今天的陸離和平時在他身邊的不一樣,尤其是看向傅生的時候,眼神中的冰像是熱了幾分。
他干站在一旁,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余。
咳了一聲掩飾尷尬,周頌開口:“要不我送你們回去?”
其實他說出這句話已經(jīng)做出被拒絕的打算了,卻沒有想到傅生看了他幾秒:“那就有勞周律師了。”
周頌愣了一下,連忙道:“沒事沒事。”
上了車之后,周頌在前邊問:“咱們?nèi)ツ模俊?br />
陸離本來話就少,喝了酒之后,話就更少了。
他此時垂著眸子靠在窗戶邊。
傅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地址,酒鬼。”
下一秒,手就被某個酒鬼抓住了。
陸離抬著眸子看著傅生:“你去我那里?”
傅生哼笑了一下:“不然呢,留你一個酒鬼自己?”
車外的燈光在陸離眸子里閃了一下,他抓著傅生的手指,須臾冷著聲報了個地址。
“啊,”周頌不知道為什么,從剛才兩個人對話的時候,就覺得臉有點熱,“那個,行。”
直到兩個人下了車,那點熱意才像是散去了。
他向后瞥了一眼,這一瞥不要緊,眼睛差點給他嚇掉。
兩個人的手是牽著的吧?是牽著的……吧。
……
傅生進了公寓,目光看了一圈。
里面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很顯然不是只出來住兩天的架勢。
“什么時候搬出來?”傅生看著陸離問。
陸離喝了酒之后,眸子喜歡垂著,像是看什么,卻又沒有固定的點。
他片刻才說:“大一。”
傅生有些意外,不知道陸離這么早就搬出來了,卻也沒有多問。
他抬起手,看著陸離修長素白的手指依舊抓在他手上,有些好笑地問。
“還想抓多久。”
陸離抬眸看他,卻沒有松開。
傅生也不介意,靠在復試的樓梯上,準備和眼前的人算算賬。
“陸離,是誰告訴你這些事要這么解決?”
陸離沒說話。
傅生看著人繼續(xù)說:“說吧,今晚為什么讓周頌將我叫過去。”
他從藍星進屋,看到桌子上的酒的時候,就知道是這小子故意的,甚至把他和他那位師兄都算計進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定給他打電話。
也知道這件事以后,他絕對會和陳振興撕破臉。
畢竟陸離的性格,對于陳振興這種人,就算說破了嘴,也不可能讓他灌自己一大瓶酒,還這么聽話的就喝進去了。
陸離垂著眸子不說話。
傅生氣笑了:“這是借著酒勁裝傻?”
陸離靜默片刻,才低著聲音開口:“之前一直做一個夢。”
傅生眼皮撩了一下:“什么夢。”
陸離:“夢到你因為騙人被抓了。”
他少時經(jīng)常做這個夢,每次醒來之后,就再也睡不著了,所以高三填報志愿的時候,報了法律專業(yè)。
他不想阻攔傅生什么,但他想至少可以成為傅生身后的一把傘。
這次也是,他不想傅生攪進陳振興這種人渣的事里。
傅生愣了一下,怎么也沒有想到是這個理由。
他以為是陸離不想和他在一個案子里,所以才這樣做。
“這是什么傻夢,”他輕笑了一下說,“你就是天天這么想我的?不想我點好?”
陸離看著他,眸眼固執(zhí)。
只是燈光下,那雙黝黑的瞳孔像是蒙著一層玻璃,看的人心里莫名的發(fā)軟。
傅生剛開始還挺生氣,生氣陸離拿自己做籌碼,但現(xiàn)在他看著眼前的人,聽他說這些話,那些生氣倏然散了。
傅生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輩子就只在這么一個人身上一退再退。
他放緩聲音說,“我都和陳振興攤牌了,不會被抓了,現(xiàn)在可以放手了吧。喝了這么多酒,不喝點水想干死自己?”
陸離這才松開手。
傅生走到客廳給他倒了一杯水,又拿回來遞給他,陸離目光卻自始至終都落在他身上。
他發(fā)現(xiàn)陸離每次喝了酒之后,都會變得有些黏人,他由著陸離看了一會。
可能是這樣寂靜的環(huán)境總是想讓人說些什么,傅生在樓梯上靠了須臾,開口說:“今年不回家過年也是因為這件事?”
陸離說:“不是。”
傅生看向他:“那是因為什么?”
陸離又不說話。
“又變啞巴了?”傅生笑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陸離原本垂著眸子突然抬眸看向他,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緒在翻滾。
他低聲問:“真的想知道?”
放在以前,傅生可能笑著轉(zhuǎn)開話題了,但今天可能是夜色太濃了,導致他莫名生出一些別的什么,所以沉著聲道:“嗯。說說看。”
他注視著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像是寒潭里的濃墨,須臾那片濃墨沉了下來。
陸離低頭,吻落在他唇上。
傅生微愣。
感受落在自己唇上的溫度,溫涼,又夾著點酒后的熱意。
片刻,陸離才錯開須臾,然后低著聲說:“因為——妄念。”
【作者有話說】
[三花貓頭][三花貓頭][三花貓頭]
第0046章 第 46 章
◎以后你就要和自己糾纏不清了。◎
他的妄念, 不是因為傅生就是自己。
而是發(fā)現(xiàn)他是自己之后,他依舊喜歡得要命。
陸離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下意識的起身, 看了一圈。
房間里空無一人, 他愣了一下, 眼皮垂了下去。
又走了吧。
他昨天說出那些話的時候, 就已經(jīng)做好了這個打算。
他手指在眉心的地方捏了兩下, 掀開被子起身,拿走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
手機上的時間早晨六點,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消息。
陸離的眸子暗了下去,果真還是接受嗎。
以至于離開得悄無聲息, 連個消息都沒有留下。
他眼皮垂了下去,洗漱完在沙發(fā)上靜坐了片刻, 手邊的手機這時響了一下。
他先是一愣, 打開一看,卻發(fā)現(xiàn)是周頌發(fā)來的。
周頌:師弟,昨天的喝這么多現(xiàn)在還好吧。
陸離手指按著屏幕回了幾句:嗯。
周頌:那就好, 我還一直擔心來著。
周頌:咱們今天去城中村那邊。
昨天和陳振興和談失敗, 今天肯定要和城中村的受害者說一下, 讓他們做好繼續(xù)打官司的準備。
陸離垂著眸子,剛想回復的行。
門口門鈴響了。
他原本以為是周頌等不及自己去事務所, 所以直接來自己門口接人了, 便垂著眸子過去開門。
門剛打開,他愣了一下。
傅生站在門口, 外面的寒氣和人一起進門, 他彎著眼睛說:“忘了問你門上的密碼, 不過我估摸了一下時間,覺得你應該醒了。”
陸離站在門口,下意識地開口:“你去干什么了?”
可能因為昨天喝了酒,他的聲音有些低啞,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傅生,像是還沒有從昨天醉意中醒過神來。
傅生被他盯得有些好笑:“喝酒喝傻了?”
他提了一下手中的東西,“這么冷的天,你確定要把我堵在門口聊?”
陸離這才側了一下身子,目光緩慢地落在傅生手上。
原來人沒走。
可為什么人沒走,陸離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卡了殼,停止了運轉(zhuǎn)。
傅生將早餐放在桌子上,看著陸離還站在不遠處,他手指抵著鼻間抿唇笑了一下,帶著打趣地說:“真的傻了吧?過來吃早餐。”
陸離這才走到沙發(fā)邊,機械地接過傅生遞給他的咖啡,喝了半晌,他才有了那種落在實處的真實感。
“昨天我——”陸離開口。
傅生等著他說后話。
結果被傅生看著,陸離就卡了一下。
他捏了一下手指,脫口而出的話就變成了:“昨天在哪休息的?”
傅生笑了,指了指二樓。
“沒經(jīng)過你允許,臨時借住一下,我想你應該不介意。”
陸離平時很少去二樓的區(qū)域,這才想起來二樓還有一張床。
他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傅生看著陸離的模樣,又起了逗人的心思,他抱著胳膊,棕色的眸子溫溫沉沉的散著早晨的晨光:“嗯的什么意思?”
陸離垂著眸子,低聲說:“昨天——”
這時,門鈴又響了起來。
他的聲音被門鈴聲打斷,有些不悅的皺眉,平時他在家的時候,這個鈴聲基本沒響過。
但傅生已經(jīng)起身,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門前站的是周頌,看到傅生后愣了一下。
傅生站在門口:“周律師?這么早就工作了?”
他說話語調(diào)不急不緩,聽起來禮貌又紳士,但周頌卻隱隱能聽出話里的不悅。
“啊,”周頌說,“那個我不知道傅先生您也在。”
他對于昨天的事有些道歉,就買了些水果打算賠禮道歉,順便接著人一會去城中村。
結果打開門,卻看到傅生的臉。
他干笑幾聲,問:“師弟他醒了嗎?”
“嗯,”陸離在傅生身后走出來,“是要去城中村嗎師兄。”
“昂,”周頌咳了一聲掩飾尷尬,將手中的水果遞過去,“我看你剛才沒回消息,還以為你出什么意外了,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要不去車里等你一會?”
陸離說:“沒事。”
然后打開了門。
周頌見此也不好說什么,于是跟著人進了門,但是坐在沙發(fā)上的那一秒他就后悔了。
因為那位自稱陸離家里人的傅先生,先是溫和地沖他笑了一下,接著看向他:“周律師,你對于最近那條在校實習生被無良公司壓榨私人時間,無休止加班的事情怎么看。”
雖然他沒有說一個名字,但周頌覺得這話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先是昨天讓陸離喝酒,今天又一大早登門,要帶著人去工作。
被這么一說,周頌都覺得自己有無良老板的勢頭,他掩飾自己尷尬,戰(zhàn)術性地喝了一口水:“確實不應該提倡,這種行為違反咱們國家的勞動法。”
“是嗎?”傅生問,“不知道違反勞動法怎么判?”
周頌嗆了一口水,
陸離聽著兩個人對話,目光停在了傅生臉上。
雖然有些對不起周頌師兄,但傅生話里毫不掩飾地維護還是讓他唇角勾了一下。
他知道傅生說話從來都不會將人逼得太過,所以聽了須臾,才看向他道:“你一會去哪?”
傅生沒好氣地看著他:“你說呢?我在南寧又沒其他事了。干脆直接買—”
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完,陸離打斷他突然開口道:“要不和我一起去城中村。”
傅生愣了一下,頭一次聽他這么急的語氣。
陸離捏著手指,眸光看著人。
陸離小時候表露情緒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握拳,指尖對著自己的手心,每當松開手,手心都被掐的泛白。
他費了點心思才幫他把這個毛病改了,但又沒有完全改掉,長大后成了捏手指骨結。
這一點,除了他沒人注意到。
傅生心口像是被羽毛輕輕地撓了一下,后知后覺的才反應過來,陸離這是怕他離開南寧。
他笑了一下說:“你越過老板自己做主了?”
陸離這時才意識到這點,他側首看向周頌。
“現(xiàn)在傅先生既然已經(jīng)不是對方委托律師了,”周頌本來就有點抱歉,開口說,“那跟著也沒什么問題。”
陸離這時后背緊繃的背才放松下來。
傅生在他背上瞥了一眼,也沒有再說別的。
他若是在這里讓陸離高興,他還是愿意哄陸離高興一點的。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明明剛才有點放晴了,這會卻又開始成了灰塵的天氣。
等他們開著車到了城中村時,天上開始下起了小雨。
周頌找了一個地方停車,原本噌亮的車,只不過是這一小段路,上面已經(jīng)迸濺上了無數(shù)的泥點子,看起來像是涂上一層漸變色的灰色油漆。
這里住了30多戶的加盟商,都是從小縣城來的,他們?nèi)齻人一過去,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就迎了過來。
“小周,”她干巴的手指抓著周頌的手說,格外殷切地問,“怎么樣,有消息了嗎?”
周頌當律師的時間不短,在這種時候卻還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這么冷的天,老太太只是穿了一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薄外套。
“公司那邊說,”周頌有些艱難地說,“你們簽了合同,所以——”
“所以什么,我們的錢是不是要不回來了?我孫子還等著這些錢治病呢,周律師,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們。”老太太說著,差點跪下去,被周頌強行拉起來。
陸離顰了一下眉,嘴角緊抿在一起。
傅生知道陸離最心軟,他伸手在陸離額頭上點了一下:“別皺了。”
說完,他向前走了幾步,看著三十幾家商戶說:“還記得自己當時交錢時候,交的是公司的私人賬戶還是公司賬戶嗎?”
周頌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是說他公司——”
“我們也分不清什么是公司賬戶,什么是私人賬戶,”一個人說。
傅生說:“還記得賬戶賬號嗎?”
有個人說:“我記得,我怕自己忘了,寫到本子上了。”
“我也記得,我在手機里存著呢。”
很快,很多人翻出來自己當時打錢的賬戶號,發(fā)現(xiàn)他們這么多人的賬戶號就不相同。
很明顯的不是公司的賬戶。
“不走明面的賬,”周頌皺著眉說,“他們這么大個公司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的逃稅。”
傅生嘲諷地笑了一下,就是越大的公司這種黑賬太多,不然他也不會盯上陳振興。
周頌說:“就算是知道他偷稅逃稅我們依舊還得走起訴流程,錢依舊要不回來。”
傅生說:“這就看你怎么選擇了。”
周頌看向他:“什么意思?”
傅生轉(zhuǎn)了一圈自己手上的的戒指:“看你是想要幫他們把錢要回來,還是想要這個公司受到懲罰。”
周頌愣了一下。
回去的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周頌留在城中村沒走。
陸離看向傅生:“你要幫他們?”
“嗯?”傅生笑了一下,“我看起來這么像好人嗎?”
陸離說:“那你現(xiàn)在去陳振興的公司干什么?”
“昨天走得太匆忙,”傅生說,“還有一點私人恩怨沒有解決。”
陸離盯著人看了一會兒,心說了一句騙子。
從傅生過去和城中村百姓說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傅生要插手這件事了。
“我陪你一起進去。”陸離說。
傅生笑著說:“放你進去再出來一個酒鬼?”
他在陸離緊抿著唇里靜默了一會,才接著說:“回公寓等著我,我回去——還有話跟你說。”
陸離看著傅生棕色的眸子,好半晌,才嗯了一聲。
*
陳振興對著公司請到騙子這件事大發(fā)雷霆。
“可他當時來的時候,看起來就是那種經(jīng)驗很足的精英律師,各種證件也都有,”助理委屈地解釋,“我們還看過他接到的庭審記錄,確實沒有一點破綻。”
“一群蠢蛋,”他上了電梯,破口大罵,“尤其是你,連個騙子都看不出來,要是被其他公司老總知道了,我就不用在圈子里混了。”
助理心說你當時不是也沒有看出來,但是他不敢說,只敢畏畏縮縮的跟在后面。
直到走到了辦公室門口,陳振興還在扯著嗓子呵斥:“還跟著我,你沒別的事干了是吧。”
助理被罵了一路差點麻了,一聽到這句話直接溜了。
陳振興氣沖沖地進了辦公室,結果剛進去,他就發(fā)現(xiàn)他位置上坐著個人,正坐在他老總專屬位置上,背對著他……
“那個部門的,不想干了是吧,這是你能坐的位置?”
陳振興正在氣頭上,看到這個更生氣了。
他說著走過去,就看到坐著的人慢慢轉(zhuǎn)著辦公椅回了頭。
傅生坐在老總椅子上,手掌的指尖微碰,姿態(tài)優(yōu)雅地和陳振興打招呼:“你好,陳老板。”
陳振興先是愣了一下,瞬間黑沉著臉:“你還敢來?”
“我為什么不敢,我這次來是專門給陳老板送點東西的,”傅生坐著不動,鳩占鵲巢地對著陳振興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下聊。”
陳振興坑人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見這么臉皮厚的人,差點氣得厥過去。他深吸了一口氣:“給我滾出去。”
傅生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笑了一下,手指在錄音筆上點了播放。
“我樣品房的玩具可沒說給他們加盟的時候一樣,他們自己蠢受騙怪誰。”
陳振興聽著自己那天說的話,臉色越來越黑,半晌他嘲諷地笑了一下:“你不會是不知道這種錄音不能作為證據(jù)吧?”
就是因為非正常場合錄音不能作為證據(jù),所以那天他才敢肆無忌憚給傅生講這么多。
“陳老板還挺懂法律的,”傅生說,“不過,這不是作為證據(jù)用的。”
他站起身,手中拿著一摞合同資料,走到了趙振興面前,在他面前晃了晃:“這些賬目,合同,公司流水,還有廠家交易和公司賬面對不上吧,陳老板,你膽子挺大的啊。知道這兩年稅務查得嚴,還敢頂風作案。”
這次陳振興真的變了臉色,“你從哪里弄到這些,你想干什么?”
“這你別管,”傅生開門見山說,“我要求也不高,將城中村那三十名加盟商的加盟費退給他們不難吧。”
陳振興咬著牙,還在嘴硬:“我要是不退呢。”
“這些東西要是被舉報上去,萬一相關部門知道了,你賠的錢可不止這些了。”傅生從容道,“陳老板應該是聰明人。”
這要是被調(diào)查,罰錢事小,萬一被判刑,他們公司就完了。
陳振興一口老血差點嗆進肺里,又拿著眼前的人毫無辦法,好半晌他才咬著他說:“行。我一會兒找人把錢給他們匯過去。”
傅生卻沒有這么好說話,“你可能理解錯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你親自給他們送過去。”
陳振興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最后只憋出來一句:“你別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傅生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么好笑的詞,“行吧,就當是我欺人太甚。”
他從陳振興旁邊走過去,冷著聲音說:“今天晚上之前,錢沒有過去,這些資料會準時發(fā)送到南寧稅務部門。”
說完,他也不管陳振興應不應,轉(zhuǎn)身就走。
出門的時候,陳振興的助理剛好進來送資料,看見傅生像是見了鬼一樣被嚇了一跳,說話都結巴起來。
“你是怎么進來的。”
傅生沒理他。
助理對著陳振興說:“老板,他還敢進來干什么。”
一直憋著氣的陳振興這時才終于氣震山河地喊出了那句:“滾。”
天色逐漸轉(zhuǎn)暗,雨逐漸轉(zhuǎn)成了雪。
三十多個人擠在同一個房間內(nèi),周頌卻還是明顯地看出他們瑟瑟發(fā)抖。
天氣越來越冷,這個房子根本不御寒,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可就算是明天就去報案上訴,等庭審最起碼也還要半個月。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幾聲鳴笛。
有個男人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說:“那個,那個公司的老板來了。”
陳振興?
周頌愣了一下,他來干什么。
他還沒出門,陳振興已經(jīng)帶著人走了進來,態(tài)度和之前趾高氣揚的模樣完全不同。
“之前是我不對,”陳振興低著頭說,“耽誤大家這么久時間,你們的加盟費,我現(xiàn)在全額退給你們,剩下的一萬算是我對你們的一點歉意補償。”
場面轉(zhuǎn)換得太快,周頌一直到陳振華走了才回過神來。
他看著加盟商拿著錢,長久苦著的臉上終于露出笑,他跟著唇角也彎了一下。
看著外面的雪,他莫名地想起了傅生走之前說的話,毫無緣由的,他覺得趙振興這么快掏錢出來,和傅生肯定有莫大的關聯(lián)。
但不管怎么說,總算也是當下最好的結果。
“怎么樣,我爬蟲能力強吧,把他公司扒得一干二凈。”
傅生坐在出租車里,蔣文的聲音在對面透出來。
他笑了一聲:“這次謝謝。”
“哎喲,我沒聽出錯吧,”蔣文稀奇地說,“我竟然聽到你這個黑心老板給我說謝謝。你事是不是忙完了,什么時候回來?”
“看看再說吧,不說了,”傅生說,“我有點事。”
蔣文說:“這個點了你還有什么事?”
雪越下越大,傅生看了眼外面的落雪眼睛彎了一下:“去哄人。”
蔣文:“?”
*
陸離站在落地窗,看著窗外,像是一個等著審判的囚徒。
傅生說他回來有話給他說。
他不知道傅生想給他說什么。
但他知道是昨天的事。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在窗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門口傳來了響動,他的手指動了一下。
傅生走進門,看著陸離冷著臉差點和窗戶外面的雪景融為一體。
“站窗口干什么呢?”
陸離回頭,看著他黑發(fā)和衣服上都沾了點落雪。
“下雪了?”陸離問他。
傅生看著他,有些好笑地說:“你在窗戶前站了這么久你問我?”
陸離向后看了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窗外的街道和建筑已經(jīng)被雪覆蓋上了。
“嗯。沒注意。”
傅生在他情緒中敏銳地感覺到什么,他走過去:“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陸離看了他須臾,才低聲吐出兩個字:“借口。”
傅生愣了一下,須臾又笑了,“什么借口?”
陸離抬眸,黝黑的眼睛里在燈下含著亮光,里面清晰地映著他的影子。
他沒說話。
傅生卻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什么時候開始的?”
具體什么時候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是傅生帶他回家的那天,可能更早。
“不知道。”他垂著眸子,老實地開口,“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已經(jīng)管不住自己了。”
房間里沉默了須臾,傅生開口說:“其實我有想過你以后結婚生子的時候,我會站在什么樣的位置。
可能我們成了陌生人,我遠遠地看你一眼。
也可能我作為至親、朋友來參加你的婚宴。”
陸離聽著他的話,睫毛下垂在眼瞼留下一排陰影,他沒說話,只是眉心無意識地顰起。
果然,是他強求了嗎?
但是下一秒,微涼的指尖就點在他的額前。
“別皺眉了,笨蛋,”傅生輕笑著說,“因為我突然覺得,和你站在一起好像更讓我心動。”
陸離抬眸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傅生話里的意思。
他看著人:“你——”
窗臺外面的雪絮絮的下著,房間里燈光泛著暖意。
傅生看了他須臾,緩聲說:
“我是說,以后你就要和自己糾纏不清了。”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給小兩口放五個禮花。[紅心][紅心][紅心][紅心]我要坐主桌。
第0047章 第 47 章
◎接吻得這樣接才對。◎
陸離感覺今天晚上, 大腦真的有些不夠用。
傅生看了他好大一會,覺得孩子可能是傻了。
剛才的窗戶被陸離打開了,這會兒外面的寒風吹進來, 他剛起身想要去關窗戶, 卻被陸離的手一下子抓住。
“干什么去?”他半垂著眸子, 看上去竟然有點冷淡的緊張。
傅生心里的惡趣味又上來了, 他看著人逗人一般地開口:“回酒店啊, 房費很貴,不去住浪費了。”
陸離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多少錢我給你。”
傅生笑意更大了:“你要養(yǎng)著我?”
原本就是開玩笑的話,陸離卻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接著他轉(zhuǎn)身。
傅生看他走進了臥房,在床邊桌子上拿了張卡出來。
陸離拿著卡給傅生。
傅生挑了一下眉:“給我?”
他突然對于這種感覺有些微妙,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地給他錢, 而且是個男人。
這個男人還是他自己。
“你這是打算包養(yǎng)我了?”傅生笑著說。
“卡里有四十九萬,”陸離半垂著眸子, 冷著聲音說, “錢不多,但我明年畢業(yè),以后掙的錢可以都給你。”
傅生拿著卡, 聽到里面的數(shù)目的時候愣了一下:“四十九萬?”
他知道陸離高中的時候, 就去做家教兼職, 他不喜歡過分干涉陸離的選擇,就由著人去了。
但現(xiàn)在, 四十九萬對于普通人來說不是小數(shù)目, 這么多錢,只能說明他上了大學之后, 一刻沒有閑著。
別人在宿舍玩游戲, 聊天八卦, 他卻早早地去社會上工作。傅生倏然有些心疼。
“傻不傻,錢的事本來就用不到你操心,”他說,“累嗎?”
“不累。”陸離說。
他知道傅生喜歡錢。
他原本打算攢夠五十萬一起給傅生的。
傅生看著人靜默了幾秒,把卡又放到陸離手里。
陸離看了一眼手中的卡,又抬頭看向他,唇角又壓下去一點。
“為什么不要?”
“沒說不要,”傅生看著人不開心的模樣,哄人說,“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花錢大手大腳,里面的錢你就先幫我攢著。”
陸離這才收回了目光,只是手抓著人,沒有一點要放開的意思。
傅生在他這點執(zhí)拗的固執(zhí)中品出來點什么,好笑道:“剛才逗你的,酒店昨天就退了,不過
你再拽著我不讓我關窗戶,我今天就要被凍死在你這里了。”
陸離:“……”
直到現(xiàn)在,他才感覺到身后的風吹進了房間,他抿唇一言不發(fā)的回頭關了窗戶。
傅生休息依舊去了二樓。
直到今天他才閑下來打量房間的模樣。
二樓的區(qū)域比一樓要小一點,只是一看房間里的情況,就知道這間屋子里主人上來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傅生笑了一下,轉(zhuǎn)念一想也是,一個人住確實用不到樓上的區(qū)域。
他垂著眸光盯著自己的指尖愣了一會,突然想起來,那他什么時候回北川。
若是回去得早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個小崽子就算嘴上不說,肯定也會不高興。
剛談戀愛就異地,傅生嘖了一聲。
那明天處理完最后一件事,就再住幾天?
馬上臨近年關,周頌沒好意思叫陸離再去事務所,主要是怕那位看起來脾氣很好,但是說話卻喜歡夾刀帶棍的家里人再損他幾句。
陸離罕見地沒有在周六出門。
傅生下樓看見人的時候,還稀奇了一聲:“你那位黑心的師兄今天竟然沒有壓榨你?”
陸離:“……”
他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在看到傅生那雙棕色的眼睛的時候,又咽了回去。
算了,他那位師兄背次鍋也沒什么。
陸離這么想著,目光就又落在了傅生的衣服上,明明是大清早,他卻穿戴的衣冠楚楚,顯然沒有打算老實地待在家里。
他的手指又動了一下:“你要出去?”
之前在學校的時候,班里的女同學總是喜歡說,談戀愛讓人更加的患得患失。
他起初不明白這句話。
一直到現(xiàn)在,他才知道患得患失用在他此刻,再合適不過。
因為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擔心傅生會突然離開。
擔心昨天的一切不過是傅生哄他開心。
傅生對他太好了,好到他知道只要自己張口,對方就不會拒絕的程度。
“嗯,”傅生下了最后一個臺階,“有點事。”
陸離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私密的事。
他不能兩個人的關系就指望著對方毫無保留全盤托出。
他垂著眸光嗯了一聲。
傅生走了幾步,目光落在陸離垂著的睫毛上,片刻倏然開口:“你今天不用去事務所對吧,那一會跟我出去一趟。”
陸離目光動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揚:“嗯。”
陳振興看著傅生下了樓梯,目光又落在他身后的陸離身上,卻一個字都沒敢多說,只是臉上虛偽地笑了一下。
“您來了。”
他帶著人走進辦公室,請人坐在沙發(fā)上,旁邊的小助理兢兢業(yè)業(yè)地倒了茶。
陳振興這才開口:“昨天我已經(jīng)按照您說的,把錢都還給城中村的幾位了,賠償也都付了,您看——”
傅生將東西擺在桌子上:“都在這。”
陳振興聞言,激動地拿著決定他身家性命的東西看了好幾遍,才一把塞進旁邊助理懷里,快速地說:“抓緊銷毀。”
傅生坐在沙發(fā)上,半垂著眸子看著他,臉上雖然是帶著笑的,卻莫名地讓陳振興心尖顫了一下。
從昨天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傅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收了脾氣,緊張地看著人,沒話找話:“這位是弟弟?”
“不是,”陸離說。
陳振興:“那二位是?”
陸離冷著臉:“關你屁事?”
陳振興要不是命門在被人手中抓著,他早就破口大罵了,這會兒只能活活忍住。
“也是不關我的事。”
傅生卻笑了,陸離向來喜惡分明,不會虛與委蛇。
正在此時,助理在門口進來:“老板,東西都處理了,還有咱們公司的漏洞也都補上了。”
陳振興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他扭頭看向傅生,卻見沙發(fā)上的人沒有一點要動的意思。
他顰眉有些緊張地問:
“那個傅先生,您還有什么事。”
傅生眸光動了一下,他盯上陳振興確實還有別的原因。
他捻了一下手指,掏出一張照片,沉著聲音說:“照片中的人是你嗎?”
陳振興愣了一下,拿起照片看了一眼:“確實是我,你怎么會有這張照片?”
照片上他參加某次商務活動在酒會上拍的,上面除了他,還有一個拿著酒杯的男人,只是男人沒有拍到臉,只能看到他的半截胳膊和戴著一枚蛇形戒指的手指。
陸離目光落在照片上,眉心顰了一下。
這個戒指他在傅生的房間里見過草圖。
傅生找這個戒指做什么?
傅生沉著聲問:“旁邊戴蛇形戒指的人是誰。”
陳振興愣住了。
那雙棕色的眼睛看著他,竟然讓他莫名地犯怵。
他開口回答:“這時間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傅生冷笑了一聲,“確定不記得了嗎,陳老板。”
這種威脅的語氣讓陳振興神情一僵,接著他又拿起照片重新看了幾圈:“我再想想。”他看了片刻,喊過自己旁邊的助理過來。
“還記不得這是什么時候拍的?”
助理看了幾眼:“老板,這是三年前那場酒會吧,你那身衣服不是在酒會上被人不小心倒上紅酒報廢了嗎。”
經(jīng)過助理這么一提,他才想起來,他指著上面的人說:“這個是華盛醫(yī)院副院長,盧正風。”
盧正風。
傅生愣了一下,他手指一緊。
*
陸離能感覺到傅生的情緒不對。
他垂著眸子看著窗外,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么兩樣,緊繃的筋骨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那個戒指——”陸離開口。
傅生這才轉(zhuǎn)過眸子看向他,“嗯?”
陸離:“我之前在你書桌上看到過那個戒指的手稿,對你很重要?”
“怎么這么問?”傅生笑了一下,“不重要,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里面含著笑意,陸離看著那雙棕色的眸子心說,騙人。
他自從陳振興那里回來,就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指瞧。
“盧正風是誰?”陸離突然開口。
傅生愣了一下,片刻手指在他下巴上抓了一下:“小孩子天天打聽這么多事干什么?”
陸離眉心剛顰起來,傅生卻像是提前感知到他的動作,手指點在他額頭上,他將那點情緒收拾得一點不剩,開口只說:“沒有誰,也沒有事,馬上就到年關了,想好怎么過年了嗎?”
陸離黝黑的眸子看向他。
每次都是用這種方式不回答。
他半垂著眸子沉沉地開口:“沒有。”
說完起身,不想看這個嘴里沒有一句真話的壞東西。
傅生笑著看著這個小鬼的背影,半晌嘆了一口氣,他靜了幾秒才開口說:“盧正風是華盛醫(yī)療集團所在醫(yī)院的副主任,我之前同他有過淵源,后來他因為做的事因為我被媒體挑明出來,被醫(yī)院開除。只是后來這個人就失蹤了,警方當時找了他好久都沒有找到。”
陸離看向傅生,這是第一次他同他講重生之前的事。
“那那個戒指。”他開口問。
“我死之前,還有一點意識,”傅生很隨意地開口,“看見下車的人手上就戴著這個戒指。”
陸離聽到那死字,心臟下意識地緊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想問不敢問的問題就這樣直接攤在他面前,他手指骨結因為用力微微泛白。
傅生就知道是這一個結果,他嘆了一口氣,將陸離握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放心,就那么一瞬間的事,并不是很疼。而且,我不是又活了嗎。”
若不是如此,他也遇不到陸離。
傅生把死說的隨意,陸離卻心疼要命。
傅生在見他之前都是獨自一人,頂風冒雪,荊棘滿途,什么都沒有。
他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壓在心里的情緒,像是胸口堵了口氣,無從發(fā)泄,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抓著人吻了很久。
之前兩次都是輕輕碰了一下,只有這次,他心中酸澀,想把對方的骨血都融進自己身體里。
他沒有親過人,所以只能憑借著本能的汲取。
好半晌,他那股郁氣才平復下來。
他離開的時候,傅生的唇已經(jīng)被他親上腫了一塊,唇角也破了皮。
他愣了一下。
沒想到自己剛才這么殘暴。
傅生靠在窗戶上緩了一會,才伸著手指在自己唇角點了一下,接著沒好氣地說:“小兔崽子,你是屬狗的?”
陸離僵硬了片刻,半晌才憋出來一句:“我,去拿藥。”
“拿什么藥?狂犬疫苗,”傅生拉他坐下,“不用為我難過或者不高興,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站在這里。”
陸離知道傅生在安慰他,他靜了片刻說:“所以戒指的主人是他嗎?”
“不管是不是,我現(xiàn)在都和他沒有絲毫交集,”傅生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們事務所這件事是不是就忙完了?”
陸離看了傅生須臾,點了點頭。
“這是過年前最后一個案子,沒有想到這么快能解決。”
傅生說:“那事情解決了,心結也解決了,今年去哪里過年,男朋友。”
他刻意將最后三個字說得很慢,陸離在那三個字里怔愣了一下,然后又看著傅生微腫的唇角,剛下去情緒有了反撲的趨勢。
他沒敢看人,轉(zhuǎn)身冷著聲音說:“我去洗澡。”
聲音和平時一樣冷,但是仔細聽能聽出來里面不太明顯低啞。
傅生:“??”
好好講著話,去洗什么澡。
須臾,他才反應過來什么。
*
大年三十那天。
兩個人沒在公寓過年。
傅生知道陸離不喜歡熱鬧的地方,所以在他帶著自己去游樂場看摩天輪的時候微微怔愣了一下。
為了吸引游客,過年期間沒有關門,即便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也有好多人。
不過隨著時間接近十二點,人開始逐漸變少。
傅生很少去游樂場,小時候因為沒有人帶著他去,后來就更沒時間了。
“為什么有這么多人喜歡坐——”他看了一眼周圍,找了一個形容詞,“坐這個大輪子?”
陸離:“……”
“不知道。”
傅生更稀奇了:“你天天話都沒有幾句,怎么知道這么個地方?”
陸離抿了一下唇,沒把那天司機的話說出去。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明明剛在一起,卻已經(jīng)想好了一輩子。
幸好傅生沒有追問。
他們兩個人走到摩天輪的入口,陸離去買票,傅生抱著胳膊斜靠在扶手上等著。
站在他前邊的看起來是一對年輕的小情侶。
男生似乎有些不耐煩:“過年的時候跟你排這么久的隊就為了坐這個,抓緊快點,坐完回家了,浪費我時間,有這功夫打個游戲不行嗎。”
“好,跟我在一起就是浪費時間,”女生看起來也生氣了,吵道,“你是不是不想給我一起坐?還是說你早就想分手了,就連證明一下你對我的愛的真實性你都不肯?”
“你別無理取鬧行不行,”男生說,“也就你相信坐在破東西可以永遠不分手的噱頭,還真實,真實個屁,你是幼兒園的小孩子?”
傅生聽著兩個人的談話,手指動了一下,倏然就心領神會陸離為什么帶他來這里了。
他掏出手機,搜了一下景點的名字。
剛點進去,摩天輪的加大加亮的標語就映入眼簾。
幸福,永恒,圓滿一輩子。
過年不收費,春節(jié)不打烊,
真心互相喜歡的情侶,只要坐我們的摩天輪,就能緣定三生,永不分手。
(溫馨提示,在摩天輪最高處接吻,戀人會一直走下去。)
傅生對這種東西向來不信,笑了一下,陸離買完票走過來:“在笑什么?”
傅生很是自然的收了手機,彎著眼睛說:“沒什么。”
將票交給工作人員,他們坐在摩天輪上。
緩緩啟動的過程中,傅生看著陸離的側臉說:“怎么不高興?”
陸離手指動了一下,他剛剛只是微垂了一下眼睛,就被傅生注意到了一閃而過的情緒。
他愣了片刻才說:“你明天就走嗎?”
雖然他知道傅生不可能一直留在南寧,但心底還是有種失落感。
“怎么?舍不得?”傅生逗著人說,“當初改志愿的時候可是改得特別干脆。”
陸離:“……”
他當時沒有想過以后,在某種意義上屬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甚至有些后悔挑了南寧的大學。
摩天輪里沉默下去。
傅生看了一會人,伸手在他下巴上輕碰了一下:“別繃著臉了。”
今天跨年,游樂場會有煙火秀。
他低頭看了看手邊上的數(shù)字,一直到十二點,摩天輪外的煙花在摩天輪外炸開,絢麗的光線點亮了半個天空。
“跨年了,小鬼。新年快樂,”傅生笑著說,“就算我們不坐摩天輪,也會在一起。”
所以不用這么像是踩不到實處。
“新年快樂,”陸離剛說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他猛然抬頭看向傅生:“你都知道了。”
他偷偷摸摸帶人來,還被發(fā)現(xiàn)了。
陸離瞪著眼睛抿著唇,繃起了自己的保護套,冷巴巴地開口。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剛才你買票的時候,”傅生抱著胳膊看了會人,又怕把人逗炸毛了,于是看著人笑了一下,“不過你還忘記件事,離近一點,我給你說。”
陸離看著他微愣,片刻垂眸湊過去。
傅生伸手,將人拉近,低聲在他耳邊說:“情侶接吻得這樣接才對,狗崽子。”
摩天輪的宣傳語是虛的,但這是他給的真實。
【作者有話說】
陸離寶貝,傅生怎么舍得把你一個人留在南寧!
第0048章 第 48 章
◎我不高興,快來哄我。◎
傅生去機場的時候, 陸離的唇一直壓著。
傅生注意到了,但他裝作沒看見,笑著逗人說:“那我走了?”
陸離唇角壓得更低了。
片刻, 轉(zhuǎn)開頭故意冷著聲開口:“誰關心你走沒走。”
傅生嘴角的笑容擴大, “既然沒人關心, 我原本還想著回家給某人發(fā)消息, 現(xiàn)在看來沒必要了。”
陸離:“……”
他憋了好大會, 才蹦出來幾個字說:“路上注意安全。”
傅生看著他笑:“還有嗎?”
陸離擰著眉,抿著唇,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人,似乎在較什么勁。
傅生看了一眼檢票口,催促道:“不說話真走了。”
陸離抬頭看見傅生站在人流中, 與周圍的川流不息分裂開來,有一種說不出來孤獨。
他捏了一下手指突然開口, “在家等我。”
他還有一年畢業(yè)。
就一年。
他突然覺得即使一年也好像顯得尤為漫長, 他一刻也不想分開。
傅生先是愣了一下。
他本就是逗人,但是聽著對面的人別扭又認真說出來的話,彎了彎眼睛:“行。”
或者也用不了一年。
*
蔣文早就在機場等著了。
傅生出了機場就看見他拼命地朝著自己招手, 然后竟然等不及一般撲了過來。
傅生很是嫌棄地躲開, 開口就是損人:“你在家里待瘋了?”
“你是不知道, 過年的時候別人家都是熱鬧的差點炸鍋,就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蔣文哭訴說, “你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嗎。有你這樣黑心老板這么欺負員工,留他一個人在家的嗎?”
傅生斜看了他一眼:“你過年期間的三倍工資白拿了?要不再給我退回來?”
一提到錢, 蔣文瞬間止了聲, 他很是殷勤地給傅生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老板, 您上坐。”
傅生說了一句這還差不多。
蔣文上車,轉(zhuǎn)了方向盤祁說:“你這次的事忙得這么快?”
“嗯,出了點小插曲,提前結束了。”傅生說。
蔣文一直秉承著不該問的別問,也沒說話。
只是在紅綠燈等車的時候,他瞥了傅生一眼,接著又湊近了看驚奇道:“你這是上火了?”
傅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嗯?”
蔣文指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你這個腫了一塊。”
“不對啊,上火應該不會破皮啊,”他又掃到了傅生露出來的脖子上,上面明顯有一道說不上來的紅。
萬年單身狗蔣文看不懂,只能皺了皺眉說:“南寧冬天也有蚊子?你看給你咬的。”
傅生:“……”
這么一提不要緊,他又想起來了昨天,明明剛開始是他主導,最后成了他被陸離壓在摩天輪的玻璃上親了很久。
他麻木地看了蔣文一眼:“你今天怎么這么多話,就不能好好開你的車。”
“這不是等紅綠燈的嗎,”蔣文看了一眼紅綠燈還剩十幾秒,又問,“在南寧看見陸離了吧。”
傅生突然有些疑惑自己為什么給自己找了一個這個二百五回來當?shù)陠T。
他癱著臉說:“昂,遇到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去看他,”蔣文說,“就你對那個小崽子好的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什么奸情呢。”
傅生:“……”
可不是有奸情。
“先被提別的,”傅生轉(zhuǎn)開話題說,“過年期間的營業(yè)額你好像還沒有報給我。現(xiàn)在統(tǒng)計一下吧,一共賣出去幾件?”
蔣文向前開車,抽空不可思議地看了傅生一眼:“不是,你家大過年的去買古董?”
傅生說:“也就是說一件沒賣出去?我過年期間付給你的三倍工資,屬于倒貼賠本模式?”
蔣文:“……”
被傅生這么理直氣壯的一帶,他竟然還真的心虛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哼一聲:“三倍工資是你付的我工作的時間的費用,不是你盈利賣東西的費用。”
傅生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這是惡補勞動法了?”
“你讓我查那個公司的時候,我上網(wǎng)瞥了幾眼,”蔣文有些得意地說,“況且,有幾個客戶提前打了預約電話,說是過年之后就來。”
車子很快駛進了巷子。
窗外路燈的光線在傅生眼睛上一閃而過,他垂眸整理了一下袖口,淡聲說:“推了吧。”
蔣文疑惑地看他一眼,停了車說:“為什么要推?你良心發(fā)現(xiàn)了?”
傅生開車下門,聲音如常:“因為過幾天這個古董店就關了。”
“關了,那就等再開的時候再讓人家來唄。”蔣文隨口說了一句,結果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傅生這個關了是什么意思,他在車里發(fā)出一道長長的暴鳴。
“傅生你瘋了!好好地關什么店,你關了店我不就失業(yè)了嗎。”
他匆匆下了車,追上傅生說:“你是遇到資金上的難處了。”
傅生:“沒有。”
蔣文:“你被人舉報了?要去蹲局子?”
傅生斜睨他一眼:“這么詛咒我對你有什么好處?”
蔣文急道:“那你好好地關什么門。”
傅生看他一眼,動了動唇,在蔣文期待的眼神中吐出兩個字:“保密。”
蔣文:“……”
他感覺自己一把老血嘔進了嗓子。
傅生剛進了古董店,衣服還沒有脫下來,手機在兜里震動了一下。
打開一看,果然是陸離。
這是掐的時間打來的。
傅生笑了一下,按了接聽鍵。
陸離獨有的冷淡的聲調(diào)傳過來:“到家了嗎。”
傅生:“嗯,剛到。”
一句話之后,陸離在對面開始沉默,只能聽到對方輕淡的呼吸聲,像是無話可說,但是又舍不得掛電話。
傅生心中像是被撓了一下,于是開口問道:“資料整理完了?”
他來之前,陸離的導師給他發(fā)了一個文檔讓他整理里面的數(shù)據(jù),按照平時,陸離幾個小時就能做完,但是今天他一上午時不時地要看傅生一眼,導致一上午都沒有做完。
一直到中午導師又給他打了電話。
打電話來也并不是催促,只是有些關心地問:“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小陸,我看你今天的效率有些慢啊,不舒服就講,這個也不急著用。”
陸離癱著臉說:“沒有,下午做完就能給您發(fā)過去。”
傅生看著他的臉色,頓時笑了。
陸離臉上這么復雜的表情可是不常見,懊惱又夾著點麻木。
果不其然,聽見傅生問他,陸離語氣瞬間又恢復到上午那個狀態(tài),冷巴巴地開口:“寫完了。”
傅生說:“那就好,不然導師又該給你打電話催你了。”
陸離:“……”
蔣文這時剛好也走了進來,他還沉在剛才傅生的話里:“不是傅生,你為什么忽然——”
傅生皺眉快速地朝他比了一個閉嘴手勢。
蔣文這才注意到他在打著電話,“誰啊。”
傅生:“陸離。”
蔣文眼睛一亮,湊過去快速道:“小陸離啊,在南寧過得好不好,那邊溫度冷不冷。”
陸離冷著聲:“不冷。”
蔣文一聽,話頭一轉(zhuǎn)又快速告狀說:“我給你說,你哥傅生他瘋了,他要——”
傅生伸手拿起桌子上一個蘋果塞進了蔣文嘴里,蔣文唔唔幾聲,陸離沒有聽到后話,開口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扣他工資,”傅生說,“你先去忙,我先掛了。”
陸離下意識顰了一下,直覺不是這個,還是嗯了一聲。
一直到掛了電話,蔣文才拿掉手中的蘋果,他抱怨地看向傅生:“干什么不讓我講話。”
傅生:“你話太多了。”
蔣文看著傅生的神色,頓時恍然大悟:……“你要關店的事,沒有給陸離說。”
傅生看著他:“不是關店,是關這里的店。”
蔣文:“???”
不是,這兩個有什么區(qū)別嗎。
……
過年之后,事務所更加繁忙,陸離去了周頌店里。
剛去的時候,周頌還會小心翼翼地問:“你哥呢?你哥不在吧。”
陸離:“回去了。”
周頌這才長松了一口氣,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資料說:“剛好,這幾天接了一個新的調(diào)解的案子。”
陸離走到桌前,拿起桌子上的資料看了一眼,皺了眉說:“校園暴力?”
“嗯,”周頌說,“這次委托人是十四歲的女初中生,童陶寧,在麗水中學讀初二,單親家庭,性格內(nèi)向,在學校里極度不合群。上個月放假之前,被幾名同校同學圍在宿舍里,毆打的過程中造成了子宮出血,孩子家長向法院提起了訴訟。”
陸離:“學校態(tài)度呢。”
周頌:“學校當時不想鬧大,提出了調(diào)解賠償,女生的母親態(tài)度卻很堅決,要打人的女生受到應有的懲罰。”
他說完,拿起手中的公文包,將一些資料裝進去:“今天有事嗎?沒事的話陪著見一見當事人。”
陸離:“沒事。去哪?”
周頌:“心理治療室。”
花間一條街上的住戶一般都很穩(wěn)定,兩個人出門的時候,陸離目光落在街口的那家店上。
原本對面開的是一家書畫店,現(xiàn)在那家店的牌子卻被幾個工人摘了下來。
周頌注意到他的目光,開口解釋說:“這個店主年紀大了,準備將店賣了之后去首都女兒家住著了,看樣子已經(jīng)找到了買主了。估計過幾天就重新開業(yè),就是不知道哪家老板來這里。”
陸離嗯了一聲,就轉(zhuǎn)開了眸子,他對于店鋪倒閉,還有誰來開店這種事并不感興趣。
兩個人出了街口,打了一輛車去了心理診療室。
心理診療工作室開在市中區(qū)最豪華的商務樓上。
兩個人上電梯的時候,周頌說:“這個心理師在行業(yè)里很出名,平時很難見到人。這次董陶寧的事是他聽說了之后,主動聯(lián)系,免費給董陶寧進行心理輔導。”
陸離:“主動?”
“嗯,這件事在社會上引起的反響挺大,”周頌說,“還被人拍成了視頻傳到了社交媒體上。小姑娘受到的打擊挺大,估計是對上學產(chǎn)生了心理陰影。”
陸離皺了一下眉。
校園暴力這幾年在社會上屢見不鮮,尤其是在這兩年社交網(wǎng)絡發(fā)達之后,一部分學生覺得好玩,會模仿這種欺凌行為以證明自己在同學中的認可度。
往往學生之間的問題,是最好不解決問題。
未成年人保護法既是對未成年人的保護,也是未成年人犯罪的擋箭牌。
出了電梯之后,董陶寧的媽媽已經(jīng)在電梯口等著,她看見人快速地向前走了幾步:“周律師。”
周頌伸手,禮貌地點了點頭:“陶寧呢?在里面?”
“嗯,”董陶寧的媽媽說,“林老師在里面陪著我女兒聊天呢。先進去看看吧。”
周頌對陸離說:“我們先進去,看看當事人的狀態(tài),再決定要不要詢問。”
陸離嗯了一聲,在進門之前,瞥了一眼工作室門口的牌子。
心理治理室負責人——林淮。
工作室里面不大,卻被裝修得格外的溫暖治愈,白色的桌子坐著個那位女生,應該就是董陶寧。
她弓著背,低著頭,看起來像是在害怕,一直怯弱地向后躲閃。
一道聲音卻安撫她說:“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安全了,沒有人能欺負你了。你可以放下心里的戒備,把你的痛苦都告訴我,我來幫助你好嗎。”
對面的人聲音很是低沉,卻聽起來又格外的讓人心安。
陸離抬眸看了過去。
那位叫林淮的心理診療師大概二十歲出頭,長相出色,戴著鏈條的眼鏡,衣服和頭發(fā)都被打理得一絲不茍,此時他正注視著董陶寧。
那雙黑色的眼睛盯著人,像是有安撫人的魔力。
董陶寧逐漸安靜下來。
大約過了半小時,林淮才領人出來,看見周頌和陸離點了一下頭:“你們好。”
周頌把需要了解的情況地告訴林淮。
林淮說:“可以詢問,只要不問特別敏感的問題,我會在旁邊看著,注意當事人的心理動態(tài)。”
董陶寧看到這么多陌生人,瞳孔先是縮了一下,林淮在旁邊安撫說:“你媽媽和我都在,你要是有不想回答,可以直接搖頭。”
董陶寧這才放松下來,看向周頌小聲地說:“你要問什么?”
周頌說:“陶寧,那天之前都發(fā)生了什么你還記得嗎?或者說,你和她們起過什么沖突嗎?”
董陶寧搖了搖頭,“我在學校里本來就不討喜,老師學生都不喜歡我,我不喜歡說話,所以前幾年在學校才一直相安無事。”
周頌問:“那今年怎么回事?”
“今年,”董陶寧身子抖了一下,“今年她們在廁所里打一名隔壁班的女生的時候,被我看見了。”
陸離看著她手指緊緊拽著自己的袖子,他說:“你去幫了那個女生?”
“嗯,”董陶寧說,“她們扒了她的衣服,還向她身上潑冷水,廁所里沒有暖氣,我看她凍得瑟瑟發(fā)抖,就趁著她們出去抽煙的功夫給她蓋上一件衣服。”
周頌皺了一下眉:“后來呢?”
董陶寧眼里的恐懼更深了,“后來,后來她們就突然找上了我。剛開始,我抽屜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蟲子,帶血的紙巾,座位上也經(jīng)常被潑上膠水,本來這些其實還好,但是那天放學,她們扒了我的衣服,還拿著刀子在我手上刻字——”
董陶寧的媽媽聽著,哭了一聲,將她的袖子擼起來。
少女纖瘦的胳膊上,被劃的傷口已經(jīng)結痂了,但是不難看出上面之前刻的婊子,賤人這樣的字眼。
董陶寧在看到自己胳膊傷口的那一刻瞬間情緒失控,開始尖叫著抱著自己的頭。
“不要過來,不要劃我,好疼。”
她媽媽被董陶寧突然情緒失控嚇得愣了一下,又快速的抱住人。
“是媽媽啊陶寧,是媽媽啊。”
林淮起身,抓著董陶寧的胳膊,他喊了一聲陶寧的名字。
幾乎只是幾秒鐘,董陶寧漆黑的眸子從瘋狂害怕逐漸變得平靜。
陸離在旁邊看著他的動作,手指動了一下。
周頌和她媽媽都在安撫董陶寧的情緒,陸離不擅長說話,就只能站在窗戶邊。
身后傳來一道腳步聲,陸離在鏡子的反光看見江淮走了過來,站在他身側。
“還在上學吧。”林淮抽了一張紙巾擦著手,他擦得很仔細,像是手指沾了什么去不掉的東西。
“嗯。”
陸離站著沒動。
林淮看向他,眼鏡后面的眼睛溫柔的一彎:“我和周頌打過幾次交道,之前沒見過你,是出來實習?”
陸離嗯了一聲,也沒有多解釋。
林淮轉(zhuǎn)眸,這才深深地看了陸離一眼,他主修的心理,所以和別人說話時,其他人都會下意識地對他打開話匣子。
還是頭一次遇到這么冷淡的。
“真不錯,”林淮扶了扶眼鏡說,“不瞞你說,我剛才看到你就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像是認識很多年了。”
陸離這才看向他,嗓音冷淡:“你剛才用的、是心理操控?”
林淮將手中的紙扔進垃圾桶里,帶點興趣地看著他:“你對心理學也感興趣?看起來研究地挺深啊。”
不是。
陸離心說。
是因為他方才無論是動作還是方式都特別像某個人。
他對催眠和心理操控不熟悉,但他對某人太熟悉了。
以至于第一眼就看出了這手法同宗同源。
回去的時候,周頌看著陸離一直垂著眸子,像是在想什么。
周頌作為師兄,人文關懷道:“還好吧師弟,被董陶寧嚇到了?”
陸離冷淡看了他一眼。
雖然沒說話,但是周頌還是很快品出了陸離那一眼的意思,大概就是你在講什么鬼話。
周頌輕咳了一聲,雖然他這位師弟話少,但某些時候可以說是和他那位哥哥一脈相承。
好在,他這位師弟只是抿唇半晌,開口問道:“你和這位心理治療師很熟?”
“一般吧,”周頌說,“打過幾次交道,怎么了?”
陸離唇線繃直,素白的臉上帶著些許的冷淡,半晌他搖了搖頭,又不想問了。
因為北川這邊的店關起來處理的手續(xù)還比較多,還得防備他那個一直打他店主意的二叔,傅生一直到了晚上才有空。
他看了一眼手機,陸離今天竟然過分地安靜。
傅生發(fā)了條消息過去。
傅生:[還沒忙完?]
這小崽子回消息倒是快。
陸離:[完了。]
傅生:[今天干什么去了這么安靜。]
然后傅生就看到對話框那邊一直顯示正在輸入。
大概一分鐘,消息才發(fā)過來。
陸離:[沒干什么。]
陸離:[見了一位對你一見如故的老熟人。]
傅生:?
再然后,他就看到從來沒有發(fā)過朋友圈的陸離破天荒地發(fā)了一條動態(tài)。
什么文字都沒有。
就一張純黑的照片。
哦,外加一個句號。
傅生對標陸離傲嬌、高冷、又拉不下面子的別扭的性格,品了一下這張圖片。
大概意思就是。
我不高興,快來哄我。
【作者有話說】
單純朋友。
但小鬼吃醋。
為什么不吃蔣文的醋,大概蔣文看上去太二百五。【狗頭】
第0049章 第 49 章
◎哥,我有點想你了◎
傅生笑了半晌, 然后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陸離冷淡的聲音在電話里傳了過來。
“說說吧,”傅生說, “遇到了哪個對我一見如故的老熟人。”
陸離捏著手指, 冷哼一聲:“你還認識多少老熟人?”
傅生想了想, 笑著說:“那可多了, 多得數(shù)不過來。”
又鬼扯。
陸離癱著臉不說話。
傅生笑著說:“對我以前的朋友這么感興趣?還是說——”
他刻意頓了一下, “想打聽我的其他感情史?”
陸離就知道傅生嘴里聽不到幾句實話,還給某人厚臉皮的機會,他捏著電話靜默了幾秒,冷著嗓音說:“掛了。”
傅生這才說:“真不準備告訴我你今天見了誰?”
陸離冷凌凌道:“等你再見到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傅生聽著對面的忙音笑了一聲, 輕罵了句小兔崽子,越來越?jīng)]大沒小了。
他也沒有在意, 放下電話披著衣服下樓, 卻見傅老爺子在樓下坐著,蔣文正準備給他倒水。
“老爺子,你先喝水, 傅生等會兒就下來。”
傅老爺子喝了一口, 抬頭的時候剛好看到傅生下樓。
“阿生。”
傅生將披著的衣服穿好, 站在沙發(fā)旁邊扣著袖口扣子,看著老爺子問:“這么晚了您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這邊店的事情處理得怎么樣, ”傅老爺子說。
傅生在一旁的沙發(fā)坐下:“處理得差不多了, 還剩下一點收尾。”
“那就好,”傅老爺子將手中的水杯放下, 他張了張嘴, 看起來很想說些什么, 卻最終什么都沒說。
沉默中,他在懷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了桌子上。
傅生看著卡愣了一下,“你這是——”
傅老爺子說:“南寧那邊不比北川,人生地不熟的,多拿點錢總是沒壞處,若是待不下去了,就回來,爺爺永遠給你留著門。”
傅生向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一刻他卻倏然不知道說什么了。
似乎又回到了幼時不善言語的時候。
“行了,我也沒有其他的事,天晚了,我先回去了。”
傅老爺子轉(zhuǎn)頭,拄著拐杖向外走,身子比前兩年前的時候佝僂了不少。
蔣文看了傅生一眼,還在納悶傅生怎么不說話,他追過去說,“您這就走了?”
“嗯。”
傅生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不知道如何和親人相處,一直到傅老爺子走到門口,那句爺爺卻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動了動唇說:“我會經(jīng)常回來看您。”
傅老爺子背影看不出情緒,只是抬著胳膊搖了搖:“快休息吧。”
陸離剛到事務所,就看到周頌著急忙慌的向外走。
陸離皺眉,他很少見周頌這番不穩(wěn)重的情況:“怎么了師兄?”
“去醫(yī)院,”周頌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是嚴肅地說,“董陶寧自殺了。”
陸離愣了一下,愣神期間,周頌已經(jīng)拿去了車鑰匙出來,對他說:“走。”
到醫(yī)院的時候,搶救室門口圍了幾個人,董陶寧的媽媽正抱著醫(yī)生哭,“醫(yī)生,怎么樣,我女兒怎么樣。”
醫(yī)生將口罩摘下來,看了一眼這位滿眼紅血絲的母親,“幸好發(fā)現(xiàn)的及時,傷口割得不深,你們怎么會讓孩子摸到刀子?”
董陶寧的媽媽這時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她說她想吃蘋果,我也沒有多想,削完皮之后就隨手放在桌子上了。”
醫(yī)生呵斥說:“下次注意點。孩子的情緒不穩(wěn)定,當父母也長點心。”
身后的護士這時也打開門,將董陶寧在身后推了出來。
陸離目光看向車床上的人。
董陶寧應該是醒了,只是眼睛一動不動的,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回到病床之后,董陶寧的媽媽在病床邊握著她的手,開始號啕大哭,一邊說,一邊呵斥道:
“為什么這么想不開,為什么非要死。你是不是瘋了。”
董陶寧眼睛動了一下,聲音干澀,問她:“我為什么不能死?”
“為什么?”她媽媽眼睛紅腫,聲音尖銳,“就憑你這條命是我的,就憑我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就憑我拼死拼活地養(yǎng)了你十四年。你說死就死?”
陸離和周頌在旁邊站著,陸離顰了一下眉,看著董陶寧媽媽歇斯底里的模樣,倏然想起了之前的蘇梅。
但可笑的是,蘇梅絕不會攔著他去死。
她只會讓自己趕緊死。
他聲音冷冽地,看向她媽媽說:“你要是不想她活,你就繼續(xù)吵。”
董陶寧的媽媽愣了一下,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她離婚離得早,這十四年都是和女兒相依為命,她早就把女兒看成自己唯一的寄托。
“對不起寧寧,媽媽對不起你,我錯了,媽媽錯了。”
周頌似乎沒有想到一直寡言的師弟會開口,他看了一眼,接著走到董陶寧媽媽身邊:“我看你也累了,要不出去坐一坐,陶寧我陪著她。”
董陶寧的媽媽剛開始是不動的,直到董陶寧的目光動了一下:“我想要這個哥哥陪著。”
可能是陸離看上去冷淡,也可能是他剛才說的話,董陶寧看向陸離。
周頌頓了一下說,“行,那就讓陸離哥哥陪你待會。”
說完,他拉著這位母親出了病房的門。
病房里很快就安靜下來。
兩個人都沒說話,直到有陽光透過窗臺的植物上,董陶寧看了須臾,才很慢地開口:“你看那盆植物快要干死了。”
陸離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窗臺上的植物看不出品種,葉子黃了卻是黃了,只有底部的一點泛著數(shù)點青。
他動了一下唇說:“會有人給它澆水。”
“澆水?”董陶寧很輕地皺了一下眉,“可是它根里已經(jīng)爛掉了,澆水也吸收不了了,之前沒有好好照顧它,現(xiàn)在它不需要水分了,澆水只會讓它溺死。”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植物,又像是在說自己。
陸離皺了一下眉,看著病床上董陶寧,陽光照在她素白的臉上,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割腕被厚厚包裹起來的胳膊上,“不疼嗎?這么深的口子。”
董陶寧愣了一下,目光終于有了清緒,所有的人都在說她,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胡言亂語,不能死,想想自己的媽媽。
只有陸離問她割手腕的疼不疼。
她眼睛動了一下說:“還行。”
陸離問:“為什么要劃自己?”
董陶寧安靜了一會,抬起胳膊看著上面若隱若現(xiàn)的血管說:“因為……我的血臟了。”
陸離皺了一下眉,看著病床上的人,倏然感覺了一點不對勁。
“為什么覺得血臟。”
董陶寧看著天花板。
她覺得世界像個怪獸,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她,她逃脫不掉,也沒法言語。
愣了半晌,她說:“我有些困了,我能休息一會嗎。”
陸離看了她一眼,見董陶寧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從病房里出來,董陶寧的媽媽立刻起身問他女兒怎么樣。
陸離唇角抿直,開口問,“她除了這次的校園暴力,還遭受過別的嗎?”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還遭受過其他的嗎?”她媽媽瞪著眼睛看著他說,“我女兒遭受校園暴力還不夠嗎?”
周頌抓緊站在中間:“您別激動,就是正常的詢問,既然陶寧沒有什么事了,那我們就先走了。下次再聯(lián)系。”
陸離和周頌下樓,周頌看了陸離一眼,問道:“董陶寧給你說什么了?”
陸離搖了一下頭,他只是感覺董陶寧的用詞有些奇怪,聽起來不像是校園暴力受的創(chuàng)傷。
血臟了。
為什么是血臟了。
“好了,別想了,”周頌看了一眼手機,已經(jīng)下午六點了,他說,“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飯?”
他除了加班的時候,向來工作和休息時間分得很輕,完全秉承著該休息的時候,絕對不想一點工作的事。
陸離點了點頭。
兩個人坐上電梯,電梯里沒人,出電梯的時候,一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剛好進來。
陸離只是抬眼隨意地瞥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他腳步停頓下來,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工作牌是普通工作牌,上面板板正正的印著男醫(yī)生的證件照。
只是旁邊的文字上寫著——華盛醫(yī)院副院長,盧正風。
“陸離?陸離?”周頌看著陸離盯著上去的電梯一動不動,開口說,“看什么呢這么出神,下班去哪里吃飯,師兄請客。”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陸離回過神來,皺著眉,聲音格外冷漠地說,“我先走了師兄。”
他腿本來就長,說話的幾秒,已經(jīng)走出去好幾米了,周頌說:“啊,那好吧,要不要師兄開車送你回去?”
結果話都沒說完,前邊的人影就消失不見了。
周頌摸了一下鼻間,“怎么突然這么著急,剛才還不是沒事嗎。”
傅生客客氣氣地將某位想要收購古董店的人請出去,就接到了陸離的電話。
他挑了一下眉,懶洋洋地開口:“今天不用哄了?小祖宗,這么早給我打電話。”
陸離開口,聲音還是冷調(diào)的嗓音,尾音中卻像是帶著急切:“你之前是如何和盧正風扯上關系的?”
傅生微愣,語調(diào)稍微正經(jīng)了些:“怎么突然提他?”
默了片刻他意識到什么:“你看見他了?”
陸離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急了,他抿了一下唇才開口說:“去醫(yī)院的時候看到了。”
傅生表情沉了下去,轉(zhuǎn)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壓下去情緒才道:“也沒什么,就是騙了點錢,也沒什么大的牽扯,況且我現(xiàn)在和他沒有交集。”
我知道,陸離心說。
他想問為什么會找上盧正風,盧正風做什么了,不過又咽了下去:“嗯。”
傅生怕陸離做什么,又補充了一句:“離他遠點,聽到了嗎?”
陸離嗯了一聲,又說:“周頌喊我去吃飯,先掛了。”
“掛吧,”傅生收了剛才的情緒,開玩笑地說,“你這個師兄對你倒是好。”
陸離:“……”
他快速掛了電話,靜了須臾,點開了電腦,在百度上搜了一下盧正風的名字。
出來的結果無疑都是夸的。
華盛醫(yī)療外科主任醫(yī)師盧正風,有些十幾年臨床經(jīng)驗,獲得眾多先進個人獎項,在醫(yī)學上有些突出的成果,曾在媒體發(fā)言:畢生追求就是做一名好大夫,懸壺濟世,丹心漢卿。
陸離向下翻了好幾頁,竟然沒有一條說他差的。
房間的燈沒開,電腦的冷光打開他臉上,顯得更加冷淡。
他看著盧正風的名字,顰緊了眉。
后來,他又去醫(yī)院去了兩次,不過沒再遇到過盧正風。
董陶寧的狀態(tài)倒是一天一天地好了起來,有時候他和周頌去了之后,還會主動給他們聊天。
她手上的紗布這兩天已經(jīng)揭開了,疤痕乍一看上去有點唬人,周圍人還怕她看見傷口再受刺激,董陶寧卻不太在意。
她像是很喜歡和陸離聊天,無論是話題還是語氣,都很輕松。
“哥哥你還在上學嗎?上大學嗎?”
“嗯,”陸離雖然冷,卻每句話都會回答,“大三。”
董陶寧問:“你是學的什么專業(yè)啊。”
陸離說:“法律。”
“那你一定成績很好,”董陶寧說,“我聽班主任講過,需要很高的分數(shù)才能考上法學院。”
陸離說:“你想學什么專業(yè)?”
董陶寧沒想出來,又問道:“你為什么喜歡學法?”
陸離目光垂了一下,看著自己的指尖說:“因為一個很重要的人,我想保護他。”
“是你喜歡的人嗎?”
“嗯。”
董陶寧沒想到陸離這么直接,愣了一下,接著又笑了起來,是少女獨有的清凌笑聲。
半晌,她才停了下來,偷偷摸摸地讓他把掌心攤開。
陸離低頭一看,董陶寧在他手中放了一顆大白兔奶糖。
“我知道你也喜歡吃,”董陶寧小聲地說,“我上次看到你在走廊偷偷吃糖了,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我們一起吃,這糖可甜了。”
陸離被小姑娘戳穿心思,唇角平直抿了一下,但是看到董陶寧臉上的笑,他的神情又放松下來。
下午的陽光照在兩個人身上。
周頌進來剛好看到這一幕,他笑了一下,看向董陶寧說:“你媽媽呢?”
董陶寧咀嚼停了一下,又恢復自然:“工作去了,媽媽工作很忙。”
她其實能理解她的媽媽,兩個人要生活,就得工作。
工作了,就沒空陪她。
陸離對于這件事沒說話。
他不知道正確的家庭關系應該是什么樣的,因為他也沒有經(jīng)歷過。
這個案子起訴需要的審核材料,還差一點,第二天兩個人又去了醫(yī)院,打算再補充一點關于校園霸凌的細節(jié)。
只是進了病房卻沒有看到人。
陸離顰眉,以前來的時候,董陶寧都是坐在病床上等著他們。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天空灰沉沉的像是要壓下來了。
房間里沒有陽光,病床上的被子卻被板板正正地疊好放在床尾,周頌叫住一名護士:“你好,請問這個床上的病人你看到了嗎?”
小護士瞥了一眼:“37床?剛才還在這呢?是不是出去了?”
陸離不知道為什么,下意識皺了一下眉,冷聲說:“去找找。”
兩個人跑了整個醫(yī)院都沒有看到人,一個實習的小護士說:“那個小妹妹之前在護士站用公用電話給她媽媽打了電話過去。”
陸離心中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濃:“說的什么?”
“好像是讓媽媽好好工作,”小護士回憶了一下說,“還有注意身體之類的,聽著挺正常的。可能是想媽媽了。”
陸離看向周頌,聲音冷冽:“有她媽媽的電話嗎?”
“有,”周頌快速地掏出手機,“喂,你好,我是周律師。陶寧在你哪嗎?沒有?陶寧不知道去哪里了,請你快點來一趟。”
陸離捏了一下手指,他抿了一下唇。
醫(yī)院都跑遍了,不可能沒人。
須臾,倏然想起什么,看著周頌說:“去天臺。”
周頌的臉也白了一瞬間。
“我們醫(yī)院去往天臺的門是鎖著呢,她一個小姑娘應該進不去吧。”護士長一邊解釋,還是拿著鑰匙快速地跟著人上了樓。
幾個人上去的時候,門上的鎖已經(jīng)脫落下來,陸離猛然推開門,風一下子灌了進來,董陶寧站在天臺上。
陸離冷著聲音喊了一聲:“陶寧。”
董陶寧聽見動靜向后看了一眼。看見陸離,她笑了一下:“陸離哥哥,你來了。”
一眾人要跑過去的時候,董陶寧倏然變了臉色,看著幾個人威脅地說:“你們別過來,不然我立刻跳下去。”
周頌安撫人說:“好,好,我們不過去,陶寧,你相信我們好不好,這次我們一定能勝訴,等等我們好嗎?”
“勝訴?”董陶寧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紅了:“不是這個,你們贏不了的。”
周頌不知道為什么董陶寧篤定贏不了。他也不敢亂說話,只能輕聲安慰。
陸離不擅長說話,抿了一下唇,向前走了幾步:“跳下去,可就再也吃不到糖了。”
董陶寧眼睛像是一攤苦井說,“吃不到就吃不到吧,糖一點也不甜,是苦的。”
“我可能等不到媽媽來了,”她向前邁了一步,對著陸離說,“幫我轉(zhuǎn)告她,我很愛她。但是太累了,我也太笨了。下輩子,再做她的女兒吧。”
說著,她突然轉(zhuǎn)身,陸離瞳孔一縮,他向前一步,抓住了董陶寧的袖子。
可小姑娘眼睛里只有痛苦,沒有一點活下去意思,她笑了一下,然后推開了陸離的手。
樓層十三樓,這么高,沒有一點猶豫。
只能看到一身白色的衣服,離著他越來越小。
又染成一片刺目的鮮紅。
剩下的,陸離想不起來了,不知道是誰尖叫了幾聲。
她媽媽來到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直接哭暈了過去。
周圍亂成一團,擠了一堆人。
周頌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董陶寧的媽媽昏迷,他只能看著醫(yī)院處理這些瑣事。
兩個人離開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六點多,周頌在陸離背上拍了幾下,“回去休息幾天吧。”
他想這個場面對于一個還在上學的人來說確實很受刺激。
陸離卻看上去很平靜,他說:“我沒事。”
周頌說:“真沒事?”
陸離:“嗯。”
周頌還需要代替董陶寧的媽媽去學校里一趟,陸離沒跟著,他看著周頌開車走后,在醫(yī)院里的花壇邊站了一會,這才緩緩地展開手掌。
他手掌中抓著張紙條,是董陶寧跳下去之前,塞在他手里。
紙條上寫著:盧正風,地下三層。
八點鐘的時候,天空開始下雪,雪花落在他睫毛上,陸離抬眸看了一眼。
他突然就知道傅生之前怎么會和盧正風產(chǎn)生牽連的了。
因為他也正在走那條路。
不僅是為了董陶寧,還因為他和傅生本來就是同一個人,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
蔣文將東西都收拾好,站在院子里,看著這個生活了幾年的古董店,感嘆道。
“哎,還真有點舍不得。”
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雪,傅生坐在院子里伸手擋了一下,卻沒動,懶洋洋地看著蔣文收拾。
“既然這么舍不得你可以留在這里。”他說。
“可以嗎?”蔣文眼睛一亮,天天上班不用看見老板,工作的地方還是他一個人,這簡直是神仙工作。
傅生斜睨他一眼,沒有說話。
蔣文無師自通,心領神會,黑心老板在說他,在想屁吃。
“你也是,不早點給我說你是把店搬到南寧去啊,不是關門閉店,我還以為自己失業(yè)了,”蔣文說,“嚇得我好幾晚沒睡好覺。”
傅生說:“早給你說了,你那張嘴能管得住嗎?”
蔣文想了想也是,又問:“咱們后天過去?”
傅生嗯了一聲,雪這么一小會功夫已經(jīng)越下越大,他黑色的外套上已經(jīng)落了薄薄的一層,剛站起身來,兜里的電話響了。
看到小鬼的備注,他唇角彎了一下,按了接通鍵。
陸離拿著手機站在醫(yī)院樓下,傅生的聲音傳過來,他眼睛動了一下,卻沒出聲。
“怎么不說話?”傅生笑著問他。
陸離動了動唇,看著天上的落雪。
他其實想說,哥,我有點想你了。
脫口而出的卻成了:“外面下雪了。”
傅生說:“北川也下了,你還在外面?”
陸離嗯了一聲。
傅生說:“冷不冷。”
陸離聽著傅生的聲音,心口有些發(fā)酸,他現(xiàn)在有傅生陪著,但是傅生之前就只有他自己。
他澀聲說:“冷。”
“傻瓜,”傅生寵溺地笑了一聲,“冷的話就回家。”
蔣文受不了兩個人說話的語氣,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進了屋。
陸離目光落在醫(yī)院通往地下的路口,那里已經(jīng)落了厚厚的一層雪。
“馬上就回,”他眼睛有點發(fā)酸,喊了一句,“傅生。”
傅生:“嗯?又沒大沒小。”
陸離只是想他多說幾句,卻沒想好自己要說什么,他靜默了幾秒說:“晚安。”
傅生笑著說,“嗯,知道了,趕快回家,還有……”
他頓了一下,又緩著聲音說:“我也在想你。”
就算沒有講出口,陸離的話他還是聽到了。
溫沉的聲音,讓陸離捏緊了手機,他睫毛顫動,落雪滑進了眼里。
他突然有些不想管盧正風的事了。
但——
陸離閉了一下眼睛,輕聲說:“哥,晚上做個好夢。”
第0050章 第 50 章
◎他終于能抱到那道身影了◎
蔣文剛走進房間坐在沙發(fā)上, 就看見傅生陰沉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剛才還和顏悅色的,就這幾秒,包變臉的?
“你怎么了這是?”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傅生的臉問, “陸離又惹到你了?”
傅生卻抿著唇站了一會, 看向蔣文說:“訂機票。去南寧。”
蔣文驚了:“現(xiàn)在的?今天就走。”
傅生嗯了一聲。
雖然陸離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沒有區(qū)別, 但是他還是聽出來了不對勁, 一定有事瞞著自己。
現(xiàn)在能瞞著他, 也就只有盧正風的事。
蔣文看著傅生的臉色這么難看,也沒有敢說其他的話,他快速地掏出手機,在購票軟件上快速地翻了幾下。
十分鐘后,他一臉心虛地看向傅生:“今天地票沒了。”
傅生的眉心顰的更深了。
蔣文試探地說:“要不定明天早晨的行嗎?最早的一班, 7點鐘起飛,8點多就能到了。”
八點, 還是太晚了。
傅生轉(zhuǎn)身拿上了車鑰匙, 蔣文嚇得從沙發(fā)上跳起來,“不是,你瘋了, 下著雪呢, 你開車去?”
“嗯, 半小時,收拾東西。”傅生說。
“你現(xiàn)在開車去最起碼也得七個小時才能到, ”蔣文決定給這位現(xiàn)在沒有理智的老板上個課, “我們就算十一點走,走到也六點了, 明天早晨坐飛機八點就能到, 什么急事你兩個小時都等不了?”
他不是兩個小時等不了, 他是一會也等不了。
傅生垂著眸子,看著手中的車鑰匙說:“半個小時,或者你留在北川也行。”
瘋了。
蔣文心說。
他也不敢讓傅生大半夜的一個人開車,只能罵罵咧咧地去收拾東西。
十幾分鐘時間,他就從樓上滾下來,看著在沙發(fā)上看著自己手指發(fā)呆的傅生說:“走吧,祖宗。”
醫(yī)院的地下三層是存放醫(yī)療器具的地方,陸離轉(zhuǎn)了好幾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但是,董陶寧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寫這個地址。
周圍的器具雜亂,又因為和停尸間挨著,房間尤為陰冷,陸離抿唇站了一會。
醫(yī)院怎么說也是人多混雜的地方,盧正風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干什么。
那地下三層真的會是這里?
不是這里的話,指的又是哪里?
陸離又回憶了一下。
盧正風辦公室的位置。
身為副院長,他的辦公室的獨立出來的,像他們這種高層領導,通常分辦公室都是越高了越好,像是他這樣把院長辦公室設在一樓的,在醫(yī)院還是獨一份。
周圍人夸他佛眼佛心,陸離卻是不信。
董陶寧說的地下三層,或許根本不是從這里進的。
陸離站了片刻,出了地下三層,去了盧正風的辦公室。
值班的小護士正趴在桌子上打著瞌睡,周圍有輕微的呼吸聲,陸離站在走廊,才發(fā)現(xiàn),這邊是監(jiān)控的死角。
一個院長辦公室設在監(jiān)控的死角,這本身就不合常理。
不過也正好給他省事了。
他抽了根鐵絲在門上的鐵鎖上轉(zhuǎn)了一下。
鎖應聲而開,陸離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值班臺,見小護士還在睡,便快速地進了辦公室的門。
一進門,他就看到辦公室的正中央掛著丹心漢卿這四個字。
陸離嘲諷地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的電腦上,他打開隨意地掃了幾眼,里面的東西正常,除了醫(yī)院的診斷記錄,就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陸離也沒指望著在他電腦里能找到東西,他起身轉(zhuǎn)了一圈后,目光落在辦公室東南角的柜子上。
柜子門沒有鎖,里面掛著醫(yī)生的白大褂。
陸離在周圍摸索的一圈,卻沒有找到有違和的地方,他皺眉,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分析錯了,地下三層的入口不在他辦公室里?
不,按照盧正風這種人謹慎地程度,他一定不會放心把入口按在其他的地方。
陸離抿了一下唇,眼睛就落在那副丹心漢卿的題字上。
他走過去,把卷軸拿下來,左右地看了一眼,卻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身后的門倏然響了幾聲。
剛才還沒有一點異常的櫥柜后壁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門。
那道門像黑色的窟窿一般延伸到地下。
陸離瞳孔微動,將掛畫掛好,看了一眼洞口,扶了下墻壁下了樓。
越向下走,地下越潮濕。
直到陸離走到最里面,他怔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里面會是一些□□的東西,沒有,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個一個的手術臺,手術臺上有著干枯了的陳年血跡,久而久之印出了人形,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可怖。
陸離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周圍還擺著存放器官的液體和器具。
不知怎么,他倏然就想到了之前來醫(yī)院找董陶寧時,偶然聽到護士站的護士聊天內(nèi)容。
“之前咱們醫(yī)院經(jīng)常接受流浪漢,后來那些流浪漢都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后來就沒見過,是不是幫他們找到工作或者是家人了?咱們盧副院長不是經(jīng)常搞這些救助活動嗎。”
“是啊,像盧院長這樣的好人,真的是不多見了,三個月前,咱們醫(yī)院里跑來一個瘋瘋癲癲地孕婦,也是盧院長親自給她接生的,母子平安。”
“后來那個孕婦人呢,她怎么跑到咱醫(yī)院來的。”
“好像是有人在停尸間發(fā)現(xiàn)的,想想還挺嚇人的,你說是不是有什么——”
“哎呀你別說了,咱們醫(yī)院鬧鬼的傳言就沒停過,之前還一直有人說,在停尸間聽到女人的慘叫呢。”
陸離捏著手指回過神來,他倏然意識到這個醫(yī)院地下三層的罪惡,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他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嗯,我要報警。”
他懷疑這里進行非法人體器官買賣還有非法誘騙女性的產(chǎn)業(yè)鏈。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在此刻顯得格外的陰森。
“你是誰,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
蔣文覺得傅生瘋了,一路上開車給玩□□飛車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沒有復活卡。
蔣文貪生怕死,全程死死地抓住汽車扶手,有時候還要尖叫幾聲。
可惜他旁邊的人,根本不顧他的死活,偶爾還十分沒有人性的威脅幾聲,說他再叫,就把他丟出去。
這么大的雪,跑了七百多公里,整整七個小時才到了陸離的公寓。
蔣文跟著傅生快速地下了車,感覺人都是麻的,結果陸離公寓里面根本沒人。
傅生站在門口卻早就像是早就意料到了這個結果,只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就向外走。
蔣文在身后累得氣喘吁吁地跟上,“不是大哥,你這么著急倒地是來干什么的,給個準話行不行。”
傅生沒有說話,開車去了周頌的事務所門口。
現(xiàn)在將近七點。
按照周頌平時去事務所的時間點,現(xiàn)在按理說應該已經(jīng)到了,但現(xiàn)在確實房門緊閉,好在事務所的門上有著他的聯(lián)系電話。
“我是傅生,”傅生撥了過去,沒有絲毫寒暄,直接問道,“陸離在哪?”
“醫(yī)院?”傅生捏著手機的骨結泛白,“哪個醫(yī)院?”
……
陸離感覺自己走在一條帶著濃重霧氣的路上。
他怎么走都看不見盡頭。
有一道像是虛無的聲音一直在問他:“告訴我,你看見了什么?”
霧,他說,我看見的都是霧。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xù):“還有呢,穿過那道霧氣,你又看到了什么?”
陸離嘗試著向前走,霧氣越來越淡,等到快要消散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瘦瘦高高的,一個人走在濃霧里。
那是他自己?
不,不是他。
是傅生。
或者說,是以前的自己。
陸離想也沒有想就追了上去,但是無論他如何跑,如何追,都始終跟前邊的人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然后他就看到傅生走進了雪地,天地白茫茫的一片,空闊像是望不到頭。
十二三歲的傅生走在一條長長的道路上。
周圍,像是走馬觀花一般,開始出現(xiàn)了很多人。
先是蘇梅指著他,滿目恨意地罵他是累贅,后是趙國強,拿起地上的板凳,沒有一點猶豫,砸在他身上。
他身上臉上開始出現(xiàn)大大小小的傷口。
又帶著傷口一天一天長大,成了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很高卻瘦的單薄,身上還是帶著傷,吳海昊站在一旁瞇著眼睛和藹地看著他,隨后露出鋒利的爪牙,成了吃人怪獸的模樣,又被咸濕的海風吹的粉碎。
陸離走在身后,不遠不近地看著,心里一陣發(fā)酸,想去抱他,卻怎么也跟不上。
傅生還在向前走,他又大了幾歲,成了青年人的模樣。
五官逐漸清晰立體,眉眼也更加鋒利,蔣文在他身邊偶爾插科打諢,林淮在旁邊站著笑。
那段路,雖然是風雪滿山,卻多了一點人氣,熱熱鬧鬧地將他圍在一起。
傅生眼中的冰剛化開一點。
但很快,路上起了大風。
風變成了一只握著槍的手,那只手上戴著蛇形戒指,對著傅生按下扳機。
向來貪生怕死的蔣文幫他擋了這一槍,成了一抹沙,接著林淮看著他,也散在風里。
歡聲笑語像是黃粱美夢,瞬間了無痕跡,滿是風雪的路上又只剩下他自己。
他一個人走了很久,很久,像是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回到哪里。
天地這么大,白茫茫的一片,卻沒有他的落腳點。
最后,他像是終于走累了,在一個靠海的岸邊停了下來,陸離在身后看著。
再然后,他看見傅生起身,跳進了海里,幾乎是一瞬間,海水翻騰就將他整個人淹沒下去。
“哥——”
混沌中,陸離只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再醒來的時候,小護士正在給他換吊瓶水,周頌半靠在桌子旁,垂著眸刷著手機。
他皺了一下眉,有些緩不過神來:“我這是在哪里?”
“醒了師弟?”周頌看他一眼,接著又不知道給誰發(fā)了消息過去,“喂老師,陸離醒了,你別擔心了。什么?說說他,我可不敢,況且,不用我說他,一會自然有人會說他。”
說完這些,他才開始看向陸離,依舊是我文質(zhì)彬彬的好脾氣樣子,仿佛當著面告狀的不是他。
“師弟,這是醫(yī)院。”
陸離皺眉:“華盛醫(yī)院?”
“不是,”周頌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剛在人家醫(yī)院里鬧完天宮,人家哪里敢接收你?再說了,就是人家敢,我也不敢把你放那。”
萬一醫(yī)生使點壞,他怎么給導師交代。
陸離手指在眉心按了幾下,冷著嗓音:“盧正風呢。”
“當場就被警察抓走了,”周頌說:“雖然說師弟你這件事辦得莽撞了一點,不過我也是挺佩服你的,不過下次可不許這么莽撞了,好在你只是胳膊被劃傷了一刀,不然我還真的不知道怎么給恩師交代。”
陸離昨天打完電話之后。
回頭就看見盧正風不知道怎么退而復返,站在陰影里瞪著他,接著就朝他沖了過來。
躲閃的時候,他不小心被盧正風拿著手術刀在胳膊上拉了一刀。
陸離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一眼。
已經(jīng)被包扎好了。
他卻沒有移開眼睛,反而顰得更緊了,周頌覺察到了他的疑惑,解釋說:“給你包扎的醫(yī)生說,盧正風拿著的手術刀上有迷幻安眠的藥劑。
醫(yī)生說劑量還挺大,你也是厲害,竟然硬生生地撐到警察去。”
陸離冷淡地嗯了一聲,這才放下胳膊。
周頌一看這位師弟的表情就知道他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萬一警察晚到一會,或者盧正風手里拿的是槍,他的小命就交到那里了。
但是,他這個師弟的脾氣,他哪里管得了,于是悠悠地開口說:“對了,師弟,你哥一會兒就到了。”
陸離一怔,眸子里終于有了情緒,接著黝黑的眼睛冷冽冽地看向周頌,“你給他打電話了?”
“我哪里有他的電話,”周頌說,“是你哥給——我打的。”
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道泛著冷意的聲音在門口傳過來,“我要不知道這事,你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陸離抬眸看去,果然是陰沉著臉的傅生。
他平時有時候也會冷臉,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
周頌在旁邊坐著,都感覺到病房里的氣壓有點低。
“你們先聊,”周頌快速地說,“我記得好像還有個材料沒有填完。”
說著,周大律師頭一次溜出了門,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病房里安靜下來。
陸離抿著唇,半晌才開口:“你——怎么來了?”
“不希望我來是吧,”傅生站在病床前,目光在他傷口上看了一眼,又落在他臉上,“昨天說的馬上回家,結果回地下三層去了?”
陸離在傅生的眼神中沒說話。
傅生看著他:“怎么不說了?我聽警察說,你在華盛里的表現(xiàn)很優(yōu)秀,不給我說說?”
“沒什么好說的,”陸離抿唇半晌,又開口說,“你做過的事我也能做。”
傅生看著他沒有一點悔改的樣子,差點氣笑了:“行,看來確實是長大了,我現(xiàn)在都管不住你了。”
陸離看了他一眼,又移開,半晌說:“管得住。”
“管得住?”傅生冷聲,“我昨天說離盧正風遠點,你怎么答應我的?”
陸離捏著手指。
傅生:“說話。”
陸離動了動唇,“我等他離開才去的。”
“你還有理了是吧。”
陸離不說話。
傅生看著他,陸離脾氣他也知道,也確實是他慣出來的。
兩個人無聲的對峙。
房間里靜默了下來,這時門口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傅生聽到聲音愣了一下,回頭看去。
林淮從病房外走了進來,目光在傅生身上停了一下,又看向病床上的陸離:“我聽周律師說你醒了,就過來看看,感覺還好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陸離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跟這位心理師這么熟了。
但是出于禮貌,他還是開口說:“沒有,謝謝。”
林淮說:“謝什么,都是朋友。”
傅生只是愣了幾秒便回過神來,他這才意識到陸離上次說的老熟人是誰。
林淮,帶著他催眠入行的人。
林淮看向傅生:“您是?陸離的哥哥吧。”
雖然陸離對于去地下三層這件事雖然不后悔,但看傅生的時候卻有點心虛。
他沒看傅生,眼睛不經(jīng)意地落在林淮的手指上。
他這才注意到林淮有個小動作,似乎是在轉(zhuǎn)手指上的戒指,但他手上現(xiàn)在卻什么都沒有。
可能是之前留下的習慣。
陸離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傅生這會正沒好氣地說:“不是,哪里敢當他哥,這是我祖宗。”
林淮聽完,笑了幾聲:“你兄弟兩個相處真有意思。”
沒你有意思。
陸離心說,看不見別人有事。
于是他坐在床上,咳嗽了幾聲,意圖將人轟出去。
林淮卻站在一旁,沒眼色地說:“您也姓陸?我叫您陸先生?”
傅生開口:“傅生。”
林淮:“我是林淮。”
陸離不知道為什么很不喜歡林淮和傅生接觸,他又咳了幾聲,卻見一雙修長的手端了杯水給他。
陸離愣了一下,伸手接過,低頭喝了一口水。
林淮看著這一幕,目光落在傅生身上。
他聞到了熟悉的同行的味道。
能力并不在他之下。
他推了一下鏈條眼鏡,“不知道傅先生做什么行業(yè)的。”
“開個古董店,小本生意。”傅生并沒有太多聊天的欲望,隨口答了一句。
“古董店可不是一般人能開的,”林淮又說,“不瞞你說,我剛開始還以為和傅先生是同行呢,因為和您看上去一見如故。”
陸離喝著水,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傅生沒回答林淮的話,他看著陸離劇烈咳嗽的模樣:“不舒服?”
“有點疼。”陸離說。
傅生:“哪里疼?”
陸離捏了一下手指關節(jié):“胸口。”
林淮說:“要不要喊醫(yī)生?”
陸離一說謊就要捏手指,剛想說不用。傅生在一旁冷聲說:“沒事,他自己待一會兒就好。”
這其實算得上逐客令了,林淮眼鏡后的眼睛注視了他一瞬,接著說:“啊,這樣啊,是我考慮不周,那我就不打擾了。”
直到人走后,傅生看著陸離在床上起身,也不咳嗽了。
他將杯子手中放在桌子上,黝黑的眼睛看著他,像是在拗緊,又像是還壓著別的。
“不裝了?”
“嗯。”
傅生看他一眼說,“那我們繼續(xù)聊聊華盛醫(yī)院這事。”
陸離看了他幾秒,卻突然伸手將他抱進懷里。
傅生被抱的怔了一下,又冷著聲音說:“別來這招,這招對我沒用。”
陸離悶著聲說:“可對我有用。”
他想起了夢里看見大雪中孤零零的身影就一陣難過。
現(xiàn)在,他終于能抱到那道身影了。
他想帶著傅生從冰天雪地走出來,一起去見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