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八月,康熙御駕回鑾。
半個月后便從前線傳來好消息,烏蘭布通之戰(zhàn),準(zhǔn)噶爾軍損失慘重。并且首領(lǐng)噶爾丹趁著夜色帶著所剩的部下偷偷地渡過西拉木倫河,逃往漠北。
盡管清軍大勝,消耗了準(zhǔn)噶爾軍的部分力量,也遏制了準(zhǔn)噶爾部東進(jìn)南下的企圖,然而清軍同樣傷亡不少。小到士兵,大到將領(lǐng),包括佟佳氏的叔叔佟國綱,也犧牲在烏蘭布統(tǒng)的戰(zhàn)役之中。
戰(zhàn)爭本就是極其殘忍之事,可往往為了領(lǐng)土,又不得不戰(zhàn)。
眾人心里皆知,雖然這次噶爾丹落荒而逃,但是他定不會就此作罷。而清軍當(dāng)下能做的就是養(yǎng)精蓄銳,靜靜等待著下一仗的來臨。
霜降一過,樹上的葉子在一夜之間全部變了色,這才有了秋天的實感。
景仁宮的院子里有顆梧桐,胤祹某日早上一醒來,看著院子滿地上都是被風(fēng)刮過的金黃色落葉,興奮地在院子里亂跑。
北方的秋天很美,只是樹枝蕭瑟透著無邊的悲涼,尤其是溫度驟降,又讓人感到?jīng)]由來的孤獨。
還好她不是一個人,聽著耳邊傳來胤祹充滿童真的嬉鬧聲,悲涼和孤獨通通轉(zhuǎn)變成了安穩(wěn)。
“啊啊啊,額娘怎么辦,我流血了!”胤祹嘴里夸張的大喊著朝她跑過來。
舒以寧下意識以為是他被地上什么尖銳的石子割到了,心下一沉。
拿過他的手才發(fā)現(xiàn)就是抓地上的梧桐葉被稍稍扎了下,她把滲出來的一丁點血跡輕輕一擦,就了無痕跡。
胤祹一看恢復(fù)如初依舊白嫩的手心,有些尷尬……他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好像沒事了?”
舒以寧見他把眼眶里的淚珠又給憋了回去,覺得好笑。
“你怎么那么嬌氣?”這究竟是遺傳了誰,當(dāng)然舒以寧拒絕承認(rèn)是自己。
不過胤祹很不服氣:“我才不嬌氣呢,我是男子漢。”說話間小手還揮了幾拳,表現(xiàn)出他作為男子漢的力量。
算了,看在他這么可愛的份兒上,嬌氣就嬌氣吧。
午后,惠妃忽然上門拜訪她,在宮里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
其實她大概能預(yù)料到惠妃來找她的緣由,等她一說完也確實證實了她的猜測。
前幾天,鈕祜祿貴妃也來找了自己一趟。
兩人的意思大體上類似,就是表示佟佳氏去世之后,后宮宮務(wù)按理來說應(yīng)該由她來接管,只是她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暢春園里,并且皇上也沒有實際下發(fā)旨意來安排這件事。
而壽康宮那位皇太后自進(jìn)宮起就完全沒管過后宮的事,她只會說蒙語,即便是想管也管不了。
所以也就是說如今六宮之中,沒個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在舒以寧之前,鈕祜祿氏位分僅此于佟佳氏,惠妃又是四妃之首,想來由她倆登門來找自己也是商量后的結(jié)果。一來是為了跟她提提這事,再就是估計也想讓她打聽打聽皇上到底是怎么決定的。
現(xiàn)在宮里按照排行她位分最高,只是她資歷也最淺。
從心底出發(fā),她是不想管什么宮務(wù)的。總結(jié)下掌管六宮的優(yōu)點,第一就是可能有油水可撈,宮里的妃嬪她們都有家人,需要花錢的地方應(yīng)該也不少。第二就是手里擁有權(quán)利辦事肯定能便利些。第三就是因為閑,可以打發(fā)時間。
這三點唯一對舒以寧有些吸引力的就是最后一個,只不過她就算再閑也不想拿工作打發(fā)時間,權(quán)利對應(yīng)義務(wù),干活兒就得擔(dān)責(zé)任。
至于油水,她拿到油水都沒地兒花,不能花的錢掙著也沒啥意義。
這跟每年固定拿分紅,找職業(yè)經(jīng)理人又不一樣。
最重要的一點她還想住暢春園,要是管宮里的事那豈不是就得住宮里了。
話說回來,這都是自己的美好想法,最終怎么分配,還得看康熙的意思。
宮里不如在暢春園離得近,康熙雖說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日日來景仁宮,但難免也有臨時有政事沒處理完的情況,他通常都會派人來提前給她傳個話。
舒以寧看外邊天漸漸黑了,康熙人也沒出現(xiàn),更沒人來傳話。她想了想招呼來小路子:“你現(xiàn)在去一趟乾清宮,讓梁九功問問皇上今晚還過來嗎,就說我有些事。”
夜晚的乾清宮燈火通明,殿里的說笑聲不止。
此次裕親王福全在軍事上犯了大錯,噶爾丹派遣使者假意投降,實則是趁著這個機(jī)會逃跑。
福全身為統(tǒng)帥,在識破葛爾丹的計謀后,不僅沒有順勢而擊,反而在沒有請示皇帝的情況下,直接下令撤兵。
站在福全的角度,他是一軍統(tǒng)帥,就得為將士們負(fù)責(zé),準(zhǔn)噶爾軍連連潰退,可清軍傷亡人數(shù)也不少,再繼續(xù)打下去的話的確能滅了準(zhǔn)噶爾,只不過清軍傷亡數(shù)量會增加的更多,精兵養(yǎng)成不易,所以需要及時止損。
而對于康熙來說,本可以將準(zhǔn)噶爾軍此次一網(wǎng)打盡,卻讓他們白白逃過一劫。準(zhǔn)噶爾軍必將會從頭再來,屆時定會免不了一場硬仗。康熙只想速戰(zhàn)速決,因為打仗是個勞民傷財?shù)氖聝海芤淮涡越鉀Q的問題,他固然不想拖。
此事各抒己見,身處的位置不同,思考問題的方式必然也不同,真論起對錯來誰都有他的道理。
大軍回師后的次日,康熙便直接在朝堂上嚴(yán)厲責(zé)罵了福泉一通,還口頭上削除了他的爵位。福全坦然接受,心里并沒有任何不平,他當(dāng)時既然做了那個決定,很明顯也已經(jīng)做好了被責(zé)罰的準(zhǔn)備。
當(dāng)然,朝堂之上兩人是君臣,而私下又回歸了惺惺相惜情感深厚的兄弟。
一退朝,康熙便把兄長留在了乾清宮,又是下棋又是聊戰(zhàn)事,還留了福全在乾清宮用晚膳。
小路子回來稟報說乾清宮在設(shè)宴,皇上晚點會過來。
舒以寧點了點頭,想著既然有宴席,那應(yīng)該沒那么快回來。把胤祹哄睡后剛準(zhǔn)備自己也去洗個澡。
就瞧見康熙從外邊兒走進(jìn)來。
舒以寧一愣:“皇上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這不是有人有要事相談嗎。”康熙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
“別亂加字,我只是說有事,可沒說是要事。”舒以寧措辭很嚴(yán)謹(jǐn)?shù)募m正。
然后又想到小路子說今天晚上是裕親王留在乾清宮用膳,她怕自己給耽誤了事,就多嘴問了一句。
誰想到康熙回她:“估摸著福全人都走到午門了,要不朕再把他給喊回來?”
舒以寧嚴(yán)重懷疑他今晚喝多了,并且有證據(jù),她偏過頭暗暗吐槽了幾個字。
康熙瞧著她這副模樣,沒忍住伸手圈著她的腰,又將她拉近了些。
舒以寧有些窘迫,聞著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淡淡酒氣,問:“皇上喝了多少?”
“杯子都還沒碰兩下,這不就聽梁九功說景仁宮有人傳召,所以趕緊過來了。”
舒以寧:……
她實在受不了這人這一句加一句的揶揄,便轉(zhuǎn)移話題道:“那皇上是不是還沒吃呢?”宴席基本上都是先喝酒再吃飯的。
看她這么一本正經(jīng),康熙也沒了繼續(xù)打趣的心思,松開搭在她腰間的手,幾步走到舒以寧的躺椅上坐下,“讓鄭年有隨便做點兒吧。”
舒以寧腳步跟著他,順勢把躺椅背上胤祹的玩偶拿起來。
這個兔子玩偶是巧玉做的,繡工精細(xì),活靈活現(xiàn)。
她也是沒想到自己養(yǎng)了只兔子,接著又生個兔年寶寶。這東西胤祹晚上都得抱著睡覺的,也不知道今天丟這兒忘了拿半夜醒來會不會鬧,舒以寧想著待會兒得給他送過去。
康熙見面前的人愣著若有所思,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手問:“傻了?”
舒以寧回過神,才想到他剛剛說的話,她動動喉嚨:“今天我給皇上做吧,皇上有什么想吃的嗎?”
“想吃什么你都能做?”康熙聽了饒有興致的笑著調(diào)侃她,沒等她吭聲又補充說:“隨便做些吧,能吃就行。”
鄭年有人還在小廚房,看舒以寧進(jìn)來立馬詢問主子要吃點兒什么。
舒以寧只讓他先去休息,自己來就行。
她在灶臺前等著水燒開了,接著把云吞慢慢放下鍋。
這些云吞是下午她和胤祹一起做的,自己在烹飪方面的技能實在有限,云吞皮是鄭年有搟的,但是這個肉餡兒是她自己調(diào)制,然后和胤祹一起包的。
可憐她當(dāng)媽的一片苦心,為了胤祹主動進(jìn)廚房,一來是培養(yǎng)他的動手能力,再就是想讓他知道伺候人的活兒也不容易。
趁著舒以寧去廚房的時間,康熙正好去沐浴了,舒以寧帶著晚餐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換了身衣服,身上也沒有了酒氣。
康熙盯著面前冒著熱氣的碗,抬眼問:“這就是你親自做的,燒開了水,然后把云吞放進(jìn)去煮熟了?”
“餡兒是我親自調(diào)的,云吞也都是我親手包的,怎么就不是我親自做的了。”舒以寧不太樂意,簡直是明晃晃的看不起她。
自知誤解了人他理虧,康熙清了清嗓子說:“朕到底是有福氣之人,還能吃上宣貴妃親手做的東西。”
舒以寧面色緩了緩。
他舀了一個放進(jìn)嘴里嘗了嘗,然后給出很高的評價:“比御膳房的手藝還要好得多。”
舒以寧瞬間沒了脾氣。又不禁感嘆,自己無疑也是大俗人一個,用甜言蜜語來哄人,如此老土的一套她竟然也有會吃的這一天。
“你要跟朕說什么事?”
舒以寧本想著等他吃完再說,可他既然問了,也沒必要等了。
“這兩天鈕祜祿貴妃和惠妃都來找了我一趟……”舒以寧三言兩語帶過,只籠統(tǒng)說了個大概。
康熙聽著她說話,目光掃過她安靜閑淡的臉。
他放下手中的勺子:“這事是朕考慮不周,孝懿走后,一直忙著,也沒空來安排這些事。”
他看著舒以寧,眼神透著愧疚,貴妃冊封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身為現(xiàn)今宮里位分最高的人,本該把六宮的掌權(quán)之事交給她。
只是他實在太忙,再就是他知道眼前的人懶散,尤其是在胤祹出生后,她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孩子身上,并且胤祹慢慢長大,她投入的精力更是一點兒沒有減少,凡事都親力親為。
本想著抽個時候跟她聊聊,可事情一多給忙完了,也就暫時擱置了。
宮女把桌上的碗筷撤下去,康熙喝了口淡茶:“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舒以寧打太極式的反問。
康熙輕笑一聲說:“你現(xiàn)在跟朕說話,難道還有什么避諱不成?”
“那我當(dāng)然是…不太想管了。”雖然這也是她的職責(zé)所在吧,但她覺得還不如交給想管的人。
康熙似乎是早已猜到她的態(tài)度,也想好了辦法:“這幾年宮里頭的事就讓鈕祜祿氏主管,惠妃協(xié)管,再加上宜妃、德妃、榮妃她們?nèi)艘沧銐蛄恕5热蘸蟊3沙苫榱耍驮俳唤o太子妃一部分。”
“不過往后園子里的事,還是得由你來管理,你覺得如何?”
舒以寧沒道理不答應(yīng),園子里人少,管理起來也相對更輕松容易些,這方面搞特殊估計也沒人議論,可也不能過了。
見她點頭,康熙眸中染上了笑意:“實在忙不過來,朕再給你找個幫手,就當(dāng)是提前體會下皇后的生活。”
“誰要做皇后了。”舒以寧沒怎么過腦子的回他。
“朕以為你之前那么說就是默認(rèn)了。”他說著說著就越靠越近,讓人抵觸不過。
她哪里是默認(rèn)了…舒以寧開始裝傻。
康熙也沒有說話,他見舒以寧斂著眉,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舒以寧只是在想。從前,她總是習(xí)慣性拒絕,甚至刻意忽視他所有的心意,那個時候她說什么做什么全程都沒有任何心理負(fù)擔(dān)。
可現(xiàn)在理清了自己的心思后,心境也由此發(fā)生了變化,再如曾經(jīng)那般拒絕他的好意,她甚至?xí)挥勺灾鞯乃伎迹麜粫虼水a(chǎn)生其他想法,又會不會為此受挫。
哎,真讓人苦惱啊,人一旦有了感情就變得喜歡瞻前顧后。所以那句話說得沒錯,智者不入愛河。
這一晚上,似有什么在無聲積累后終于爆發(fā)。
面前的人像是被什么刺激到,讓她沒有絲毫招架之力,手也無處安放。
舒以寧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她放下身段先服軟,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讓對方變本加厲。
她攀住他的肩膀試著回應(yīng),果然在這之后,一開始的洶涌勢頭也在她的主動下變得溫柔繾綣。
自太皇太后孝期過后,又是南巡、佟佳氏離世,沙俄等一系列源源不斷的事,兩個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像今晚這般盡興過。
舒以寧不知道康熙此刻什么感受,反正她挺滿意的,而且這種事應(yīng)該是相互的吧,她都舒服了,康熙沒理由不爽快。
她看向身旁的人問:“皇上感覺怎么樣?”
康熙閉著眼,仍舊不發(fā)一語。
氣性還挺大……平時她說這種帶著調(diào)情味道的話,他絕對保持不了鎮(zhèn)定。
她側(cè)過身體,緩緩開口:“皇上之前說過,西北近些年一直不太平,而且過幾年和準(zhǔn)噶爾說不定要有一場硬仗要打。清軍大都是滿族八旗子弟,皇上這個時候要冊封我為皇后,并不是很好的時機(jī),試想一下他們知道后會不會心里不滿,繼而引起內(nèi)部的不和諧和矛盾呢。若是大臣們都一個個的開始上奏折,皇上也會為難的。”
康熙靜默了片刻,才睜開眼說:“朕既然做了決定,就把所有的問題和辦法都提前想好了,你不用顧慮這么多,即便有什么朕也會處理。”
這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說辭,因為她覺得這個理由事關(guān)大清,康熙一定不會拒絕。沒想到人幾句話的功夫就給她堵回來了。還找不到話里的漏洞來回應(yīng),因為這話說得安全感十足,也很強(qiáng)勢,不容推脫。
既然曉之以理失敗,那就動之以情。
舒以寧又靠近他一些,胳膊也順勢搭上他的胸口:“皇上對我好,我心里都清楚,這幾年一步步晉升,其實對我來說,只是份例上的變動和身份上的提升。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皇上可能有一些阻礙,也做了很多努力,更經(jīng)歷了心里上的糾結(jié)。說白了得到好處的都是我,我也知道我這樣有些不知好歹,但是這次我拒絕皇上,真的和以往不同,也希望皇上能理解。”
舒以寧說這話的看著康熙的臉,注意他的神態(tài)有些細(xì)微的變化,而手心下的胸腔也在一下一下的震動。
突然間變得溫情起來,她也是第一次對著他真心實意的說這么一大串話。
從未有過的體驗,在這個時候反而在兩人之間滋生出一絲無所適從的尷尬。
她佯裝咳嗽了一下,試著把氣氛轉(zhuǎn)變過來:“其實貴妃本來就是意外之喜了,我都還完全適應(yīng)呢,再說我成了皇后以后,大阿哥是不是就得叫我皇額娘了,他連女兒都有好幾個了,這樣叫我,總感覺都給我叫老了。”
舒以寧語氣帶著怨怪,說完她還有意深談嘆了一聲。
康熙斜睨過來一眼:“你難不成現(xiàn)在不是額娘?那胤祹又是誰生的?”
舒以寧繼續(xù)硬氣的狡辯:“這怎么能一樣呢。”
感覺到他的態(tài)度有所緩和和松動,舒以寧迷迷茫茫間壓低聲音,“別生氣了啊?”
康熙帶著哼聲,不疾不徐道:“這一套又一套的,是籌劃多久了,你就等著誆哄我吧。”
舒以寧嘴角勾起,其實有點困了,在昏昏欲睡又從善如流回答:“在乎你才誆哄你。”
反言之,不在乎了,誰想費那個腦力和精力做一些不愿意的事兒。她以前可沒做過這事,糊弄都懶得糊弄。
第102章
舒以寧次日便去了永壽宮一趟,將康熙的話同鈕祜祿氏貴妃轉(zhuǎn)述了一遍。
待宮里的事都處理完畢,她便帶著胤祹又回了暢春園。
康熙某天晚上突然拿來幾張姑娘的畫像給她。
“這是?”舒以寧面露不解。
“都是保成的太子妃人選。你也幫著瞧瞧,朕這幾天都挑花了眼。”康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看。
保成的正妻是大事,他這段時間從祖輩到家世細(xì)細(xì)挑選,好不容易篩出來這么幾個人,卻總憂心還不是最好的。
舒以寧估摸著他也就這么一說,實際早已定好了。順著他的話隨手翻了翻,視線停留在第三張的瓜爾佳氏上面,記得沒錯的話,她就是以后的太子妃。
康熙注意到她的動作:“這個你覺得如何?”
舒以寧點點頭回答:“看著挺好的。”
康熙面上一喜:“這瓜爾佳氏,朕也最為滿意,她不僅族里多人在朝中任職,又有宗室血統(tǒng),跟保成的身份也極為相配。”
“既然都選好了,那皇上還來問我?”舒以寧笑著問道。
康熙理所當(dāng)然的說:“這不是看咱們能不能想一塊兒去了嗎。”
舒以寧沒吱聲。
“等保成成婚了,朕的一樁心事也算了結(jié)了。”
康熙說著說著又想到什么,看向舒以寧:“朕準(zhǔn)備把現(xiàn)在宮里的內(nèi)務(wù)府總管大臣調(diào)到園子里,一來能幫著你管理園子的事兒,再就是空出這個位置讓凌普就任。等保成成婚后,毓慶宮里也會多出不少要用人花銀子的地方。”
凌普是胤礽乳母的丈夫,內(nèi)務(wù)府總管大臣是個正二品的官職,通常都是康熙非常信任的的人才能上任。
這個職位和給曹家的織造類似,都是個肥差事,油水很高,當(dāng)然能撈油水也都是在康熙應(yīng)允下的,因此這也算是康熙給胤礽行的一個福利。
康熙此刻肯定是全心全意為兒子著想的。不過這個職位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yīng),在康熙廢太子的時候無疑是雪上加霜。
“你不愿意朕這么安排?”
耳邊驀地傳來康熙的聲音,他并不是詢問,而是準(zhǔn)確的篤定。
在康熙看來,舒以寧發(fā)著愣,心不在焉之時,思緒已然跑遠(yuǎn),心里也必定藏著事。
他伸手圈著她的腰,將她拉進(jìn)了些。
這樣近的距離說話,很難讓人邏輯思維同時在線,舒以寧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頭,其實糾結(jié)于該怎么表述。
康熙在廢太子之時除了怒斥他不孝之事,還包括責(zé)罵他縱容凌普斂財,這個職位最初本就是康熙送給胤礽尋求便利的,沒想到最終卻成了胤礽的另一道罪行。
舒以寧斟酌了一番,委婉的詢問:“凌普畢竟跟太子關(guān)系緊密,他這么高的官職,如果哪天犯了錯,會不會對太子影響不好?”
康熙哈哈笑了幾聲,接著說道:“他能犯什么錯,朕給他這個職位,意圖明顯,朕反倒是擔(dān)心他行事畏畏縮縮,丟了保成的臉面。”
她默默嘆了一聲,現(xiàn)在有多縱容,以后就會有多打臉。
“皇上可以不在意,但是在外界看來,凌普就是太子的人,太子身份本就敏感,多少人盯著他。若朝臣彈劾凌普,皇上罷免了他,是抹了太子的面子,可若是不罷免,百官也不一定同意,很可能出現(xiàn)兩難的境地。”
凌普在多方的放任下,膽子的確越來越大,甚至于開始敲詐勒索下屬,簡而言之就是在外打著太子的旗號行諸多橫行霸道之事。
那個時候康熙年紀(jì)大了,而太子正值盛年,一個帝王看著自己日漸衰老,兒子卻越來越優(yōu)秀,難免產(chǎn)生諸多猜忌。
朝堂上狀告凌普的奏折內(nèi)容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有些更是不實之辭,但是康熙卻對此深信不疑。
康熙認(rèn)為,無論凌普和太子關(guān)系如何,可內(nèi)務(wù)府總管大臣始終該是他的臣子,他在外敢把太子當(dāng)靠山斂財,說明已經(jīng)沒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此事讓康熙極為不悅。并且潛意識里也感受到自己的地位正在被威脅。
“那你說這事怎么做穩(wěn)妥?”康熙覺得舒以寧這話也有幾分道理,他只想著給保成最好的,沒想過會帶來什么不好的后果。
因為即使有,他這個阿瑪也能夠幫他全部擺平。
舒以寧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便說了出來。
“或許可以先讓凌普為副職,一來原先的總管大臣能看著他,讓他行事上有個分寸尺度,再就是假設(shè)有朝一日他真犯了錯,起碼并不能全怪到太子身上。”
康熙沉思了良久才說:“那就按照你說的辦。”
舒以寧隨即松了口氣。
“你對保成,可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舒以寧一怔,哪有什么方方面面,她不過是提前知道結(jié)局,然后在能力范圍內(nèi)做些能做的而已。
胤礽順利登基,利好大家,包括康熙本人,她不知道康熙臨死前究竟有沒有后悔,起碼兩廢兩立這個讓人難以理解的操作也能證明他內(nèi)心長久以來的掙扎和矛盾。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間就快到亥時,正準(zhǔn)備梳洗休息。
這時照顧胤祹的嬤嬤忽然抱著孩子進(jìn)來。
嬤嬤一臉為難的稟報:“啟稟皇上,娘娘,小阿哥剛睡醒,便哭鬧著要來娘娘,奴才怕小阿哥哭壞了嗓子,這才趕緊給抱過來的。”
康熙眉心動了動,神色顯露出不佳。
嬤嬤好似察覺到,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舒以寧,內(nèi)心卻有些發(fā)怵。
她并不知道皇上也在,不然定不會過來。貴妃娘娘曾經(jīng)囑咐過,阿哥若是哭鬧哄不好的話就帶他過來。但是在皇上眼中,連皇子都哄不好的嬤嬤,那還有什么用?
胤祹張著雙手哭著個臉要舒以寧抱,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額娘。”胤祹頭埋在熟悉的懷抱里,說完他又看了眼坐在桌旁的另一個人,小聲的嘟囔了一句:“阿瑪。”
“額娘,今晚我能跟你睡嗎?”胤祹的語調(diào)聽起來十分可憐。
舒以寧輕輕點頭,抬起手給他擦了擦眼淚,又對著嬤嬤道:“你先回去吧。”
嬤嬤立馬應(yīng)了聲,心里七上八下地告退,保佑萬歲爺明天可千萬別責(zé)罰。
舒以寧抱起胤祹準(zhǔn)備給他放到床上去。
康熙突然咳嗽了一聲,在這寂靜的夜色里很突兀。
胤祹聽見了從懷里探出小臉,關(guān)心的問道:“阿瑪,你是嗓子不舒服嗎?那得多喝百合雪梨湯呢。”
舒以寧強(qiáng)忍著笑維持住表情:“待會兒我就讓阿瑪喝百合雪梨湯。”
“額娘,還是這個床舒服,是我睡過最舒服的床。”胤祹一趟到床上就假模假式的賣乖討巧。像個十足的戲精。
“額娘,我真的可以一整晚都在這兒嗎?”胤祹睜著黝黑的瞳孔,開始蹬鼻子上臉想跟舒以寧聊天兒。
“再說話就送你回去了啊,”舒以寧佯裝嚴(yán)厲的回答。
“嘻嘻,我知道額娘才不會呢。”說完胤祹就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舒以寧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很快小家伙就睡著了,她站起身回頭便看見康熙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
“你平時就這么順著他的?”
她也沒隱瞞,實話實說:“每次看他嘴巴一癟,小臉耷拉著,我就沒辦法了。”簡直是母愛泛濫過度。
“所以,他知道你吃這一套,屢試不爽,最后把你吃的死死的。”康熙想了想下了結(jié)論。
舒以寧懶得和他爭論這個問題,怎么在他嘴里,自己就像個沒有理智又無條件溺愛孩子的家長一樣,她明明是就事論事。該包容的時候包容,該嚴(yán)厲的時候也不會心軟。
她有些不服氣的頂回去:“總之皇上不會懂的。”這種懷胎十月生下來一點點帶大的感情他怎么會理解。
康熙笑了笑:“朕怎么不懂了,就像你也總用這一套將朕吃得死死的,屢試不爽。”
舒以寧撇撇嘴:“那皇上也可以選擇不吃。”
“朕樂意吃。”
剛說完,舒以寧便控制不住耳根發(fā)熱,礙于孩子還在,她只好轉(zhuǎn)移話題:“我困了,要睡了。”
第103章
最近,康熙開始三天兩頭讓舒以寧搬到清溪書屋。
她沒怎么猶豫就答應(yīng)了,反正原先的地方離得就近,再者清溪書屋景色的確好了不止一點。
在這里住了好幾年,穿的用的東西自然很多,她想著正好趁著這次搬家把用不上的物品都給清理出來。
舒以寧拿起手邊的一件胭紅色旗裝,套在身上隨意試了試,顏色很好,可惜大了太多,穿在身上晃晃蕩蕩的。
“怎么瘦這么多?”
舒以寧聽見聲音,偏過頭見康熙手里正拿著本書,眼睛卻直勾勾盯著自己,仿佛在說我在光明正大的一心二用。
她笑了笑:“不是瘦了,這是剛懷胤祹的時候做的衣服,現(xiàn)在穿當(dāng)然大了。”
“幾年前的衣服,舊了就全給處置了,讓內(nèi)務(wù)府重新做就是。”
其實也算不上舊,當(dāng)時她剛有孕不久,身上沒感到有很明顯的變化。某一天換衣服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的衣服穿著都有些緊,康熙正好瞧見了,就命內(nèi)務(wù)府新做了不少衣服,各種材質(zhì)和顏色的,數(shù)量多到很大一部分都還沒來得及穿,肚子又變大了。
比如身上這件就完全是嶄新的,扔了可惜,以后等她成了胖嘟嘟的老太婆倒是可以接著穿。
說起懷孕的事,舒以寧又想到昨天聽說毓慶宮的李佳氏前幾日剛剛診出了身孕。
康熙在去年給胤礽送了兩個格格,她實在理解不了這古代先送侍妾再娶正妻的的風(fēng)俗習(xí)慣,宮里皇子還都是這樣的。
舒以寧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放在一邊,走向桌邊:“我聽說毓慶宮的李佳格格懷了身孕,要不把她接到園子里來怎么樣?”
相處久了,康熙一下就能猜到她的心思:“你難不成還想照顧她,宮里比你有經(jīng)驗的嬤嬤多的是。”
“仁孝皇后畢竟走得早,太子也不太懂這女人的事,怎么說這都是太子第一個孩子,說不定還是皇長孫,在這兒起碼我也能幫著照看一些。”舒以寧將提前想好的說辭講出來。
除了這點,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毓慶宮本來就只是宮里的一處宮苑,除去太子的正殿書房,剩下分給后院的地方更沒有多大了,況且太子侍妾又不是后妃,閑暇之際各宮之間還能串串門聊天兒,她們的活動范圍估計也僅僅是圍繞著毓慶宮了。
整日困在一小個地方不太利于養(yǎng)胎,孕婦當(dāng)然得心情愉悅最好不過。
宮里頭這些皇子都有親媽,能時不時幫他們考慮到生活上的瑣事。
比如大阿哥成婚的時候是住在暢春園,等到一回宮,榮妃就去找皇上說宮里頭的阿哥所太小,大阿哥一大家子人住不過來,請求皇上早些允許大阿哥出宮開府。
這種事皇子親自來說并不妥當(dāng),得有個第三人,所以有親媽的好處就瞬間體現(xiàn)出來了。
舒以寧看了一眼康熙,繼續(xù)循循善誘:“她來園子里也能給我做個伴兒。”
康熙沒有說話,視線回到了書上,舒以寧知道他這是同意了:“那我回頭讓太子問問李佳格格的意思,要是她愿意的話,就派人接她過來。”
康熙聽了嗤笑一聲:“這有什么可問的,她一個格格,能來園子里住是多大的福氣。”
舒以寧不想搭理他,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去整理閑置的衣服。
毓慶宮這邊,有孕的歡喜還沒完全褪去,暢春園貴妃娘娘的傳召簡直給李佳氏潑下來一盆冷水。
這位受皇上萬分寵愛的貴妃娘娘何人不曉,而太子爺和貴妃娘娘關(guān)系好更是眾所周知,她在宮外就早已聽說。
從去年進(jìn)宮到目前為止,她也只在年節(jié)的一次宮宴上見過一面。其實按規(guī)矩那會兒她只是個格格,是沒資格參加此類宮宴的。不過這幾年宮里離世的人不少,皇上想要熱鬧些,就吩咐太子允了她和林格格一同前往。
宮宴上,貴妃娘娘坐在皇上下首右側(cè)第一個,年幼的十二阿哥坐在她身邊。而她的位置恰好在同一側(cè)第三排,因此能看得很清楚。
與想象中有些出入,李佳氏以為傳說中寵冠后宮的貴妃娘娘是個雍容華貴、個性張揚的模樣,可眼前的是位清雅絕塵的美人。
額娘說過,這位貴妃娘娘不靠家世,甚至于也可以說不靠子嗣,卻能在短短幾年間從庶妃到貴妃,定有她的特殊之處。
整場宴會下來,李佳氏瞧著,她對一切都淡淡的,好似提不起什么興趣的樣子,皇上跟她說話她也就回個不深不淺的微笑。
偶爾十二阿哥有挑食不想吃的,面向著她撒嬌,貴妃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后就見小阿哥耷拉著肩膀吃他不愿意吃的東西了。
那晚過后,李佳格格便下了結(jié)論。這位貴妃娘娘瞧著總有種很疏離的感覺,性格并不溫和,對皇子嚴(yán)厲,對皇上也帶著點兒持寵而嬌,總而言之,她應(yīng)該是個不容易接近、更不好相處的主子。
不過好在以她此時的品級跟貴妃直接相處的機(jī)會也是極少的。在家的時候,額娘還很高興跟自己說進(jìn)了太子爺?shù)暮笤汉芎茫市⒒屎笞叩迷纾@一點就比別人家幸運,暫且少了婆媳之間的矛盾。
所謂是怕什么來什么,此刻不就印證了這句話。沒了親婆婆,這又來個后婆婆。李佳氏無奈嘆息一聲,然后被迫帶著一肚子的苦悶和不安使喚人收拾行李。
李佳氏一到園子里舒以寧便得了消息。都不用想肯定是康熙下的旨意,因為她根本還沒來得及問太子呢。這人簡直是說風(fēng)就是雨,并且還是以她的名義傳召的,他估計覺得這等好事安在她頭上可以給她承個情?
“她現(xiàn)在在哪兒?”
“在靠近無逸齋西邊的一處院子里。”
舒以寧人到的時候,屋子里還在收拾,有些亂。
李佳格格正坐在榻上休息,一見到她的身影,面上一愣,慌忙中站起身:“給貴妃娘娘請安。”
舒以寧趕緊走上前把她扶起來,忽然覺得好像來得時間不太合適,人家剛到還沒休息一會兒自己就跑來打擾了。
李佳格格垂著腦袋,心底更是跳個不停。
舒以寧打破沉默,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自作主張把你叫到園子里來,還希望你不要介意。起先準(zhǔn)備先讓太子問問你的意思,但是一忙就給忘了這茬。”
李佳氏一愣,反應(yīng)過來忙恭敬的回話:“承蒙貴妃娘娘喜愛,本該由我先去請安的,怎好勞煩您來跑一趟。”
“以后不用給我請安的,最初我就是想著你有孕在身,把你接到園子里能住得更舒服自在些。”舒以寧輕聲細(xì)語的說。內(nèi)心想的是自己有這么嚇人嗎,怎么她看著像是怕自己呢。
“謝娘娘好意。”
舒以寧想了想又問:“毓慶宮好像還有位林格格,我貿(mào)然接你過來,不知她有沒有想法?”
當(dāng)時忽視了另一位,胤礽暫時就這倆格格,她擔(dān)心她這么安排會引起內(nèi)部不和諧。所以當(dāng)領(lǐng)導(dǎo)就是比較麻煩,尤其是她這種總想著照顧好所有人的意愿,但其實很難顧全。
“回稟娘娘,太子爺多數(shù)時候住在毓慶宮,也需要人伺候,想來林格格是愿意留在宮里的。”李佳氏斟酌了番措辭仔細(xì)回答。
哦對,只想著她倆,倒忘了胤礽了。
“那你先休息吧,”舒以寧只坐了一會兒就準(zhǔn)備離開,臨走前又囑咐了幾句:“你安心養(yǎng)胎便是,要是在吃穿上有什么需要的,就派人去清溪書屋給我傳個話。”
李佳氏輕輕點頭。腦子里琢磨的是給她是個膽,她也不敢派人去清溪書屋傳話。
人已經(jīng)走了很久,李佳氏卻坐在榻上遲遲沒回過神。
貴妃娘娘竟然是這樣的,怎么跟她想的大相徑庭。她來的一路上心亂如麻,剛瞧見人進(jìn)來更是惶恐不安,完全沒料到是這么個結(jié)果,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李佳格格次年五月平安誕下了一個男孩,這是康熙的皇長孫,他當(dāng)然高興,除了一件又一件的賞賜,還直接下旨給李佳氏封了側(cè)福晉。
孩子辦洗三禮的那天,舒以寧帶著胤祹一道去了,他也逐漸接受了自己已經(jīng)當(dāng)叔叔的事實。
他看著嬤嬤懷里的小寶寶好奇說道:“小侄子,快睜開眼睛陪叔叔玩兒啊。”
院子里眾人被他這稱呼逗得笑聲不止。
“回十二阿哥,他還小,得過幾年才能帶陪您玩呢。”嬤嬤堆著笑意回他。
舒以寧讓嬤嬤看好胤祹別讓他搗亂,又看向胤礽,示意他跟自己到一邊來。
兩人找了處院子里安靜的地方,注意到他臉上的喜色,舒以寧也不由自主為他開心:“我剛進(jìn)屋看了眼李佳氏,她氣色似乎不是很好,女子生產(chǎn)完難免情緒起伏不定。你就算再忙也要分出來些時間和心思陪陪她,更得多包容一些。”
胤礽認(rèn)真點了點頭說他知道。
舒以寧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他這么面對面說話了,一來畢竟他長大了,現(xiàn)在也成家了,再就是自己如今大多數(shù)精力都花費在胤祹身上。
“時間過得真快,還記得當(dāng)初你六七歲的時候,時不時就想跑到啟祥宮來,天天不是纏著我不是要吃這個就是要玩兒那個,一轉(zhuǎn)眼你這都當(dāng)阿瑪了。”
“娘娘還記得呢。”
舒以寧故作驚訝:“難道你都給忘了?”
“怎么會忘,只是有時候想想,若是能停留在那段時間也挺好的。”胤礽不緊不慢的開口,臉上分辨不出什么神情,語氣也趨向于平淡。
舒以寧頓了頓,人在長大的過程中難免會面臨各種各樣的挫折和迷茫,或許胤礽現(xiàn)在正處于這個階段中,想要逃避,不愿意面對,緊接著開始回憶往昔,但是總得正視問題所在,或許這樣才能長大。
畢竟是很歡喜的日子,舒以寧不想把氣氛弄得那么沉重。
她看向胤礽,臉上很輕松的說道:“誰說不是啊,就說我以前吧,整天閑著無所事事,可現(xiàn)在呢,還得管著這么一個大園子里的事,外加身邊跟著個淘氣包。”
胤礽聽她這么說完,臉上揚起淡淡的笑意。
舒以寧又拍拍他的后背補充道:“不過這都屬于白想,我呢,就算不想管也得硬著頭皮管了,而你呢,也不是那個六七歲的小孩了,得擔(dān)起身上的責(zé)任來,毓慶宮上上下下所有人以后可都得靠著你。”
胤礽內(nèi)心也清楚,他不再是幼時可以胡亂任性的保成,而是慢慢變成了胤礽。
兄弟們都開始展現(xiàn)出他們的優(yōu)秀之處,大哥善武,三弟更是文武兼?zhèn)洹W约簞t必須更加努力,才能做好這個皇太子之位。
不久前叔祖父還跟他說過,等再過幾年皇阿瑪就該冊封各皇子們了,皇子一旦受封,便能參與政事,并分撥佐領(lǐng),各自有屬下之人。
分封皇子,他這個皇太子的力量就會逐漸削弱,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考驗。
第104章
孩子大了自然越來越有主見,哄了半天胤祹就是不午睡,舒以寧看外邊陽光充足溫暖,索性帶著他去湖邊寫生。
可惜這家伙態(tài)度不太端正,一會轉(zhuǎn)著眼睛看看這兒,一會抬起手摸摸那兒。
“專心點。”舒以寧拿筆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她算是認(rèn)清現(xiàn)實了,自己生了個絲毫沒有繪畫天賦并且沒有任何興趣的孩子。
胤祹摸了摸額頭問:“額娘,怎么這幾天都沒看到阿瑪呢?”
舒以寧手里的筆一頓,平時康熙忙著幾天見不著都是常事,但只要空了一定會過來,胤祹也明白他阿瑪很繁忙,所以很少問這種問題。
她抬眼看了看周圍,只見丹青巧玉兩人心虛的避開她的眼神。
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幾天康熙突然說要帶自己去行宮住上幾天,事發(fā)突然,舒以寧擔(dān)心胤祹不愿意,便準(zhǔn)備帶上胤祹一起。
但是康熙想也沒想拒絕了,還說她溺愛孩子。她一方面不太喜歡這種事先不通知她想一出是一出的安排,再就是不想聽他教育自己。所以一時著急反駁的時候有些口不擇言,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可能也不算不好聽,頂多就是控訴他讓自己做什么就只能被動的聽著。
這話說出來是帶著氣的,平心而論,康熙這些年并沒有逼迫她做什么不愿意的事。只是他畢竟是皇帝,向來好聽話聽得多,所以可能真被她氣到了。
只是沒想到這人如此小心眼兒,自打那天甩著袖子生氣離開后竟然連著三天一直沒回清溪書屋,每到傍晚就掐著時間派人回來說要在九經(jīng)三事殿休息。
晚上躺在床上,舒以寧又想起白天梁九功讓方全過來說的話,他說皇上其實要帶她小湯山的行宮泡藥湯,她自生過胤祹后一直有腰疼的后遺癥,平時沒有感覺,但是在天冷的情況下,痛感會逐漸加重,太醫(yī)院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根治的辦法,只能抹些藥油緩解。
這藥湯準(zhǔn)備了挺久,康熙想的是正好現(xiàn)在是秋季,提前泡完若是真有用的話,等到了冬天也能少受些罪。
她的思緒被方全的幾句話擾的亂糟糟的,翻來覆去的一時睡不著,或許是心里裝著事兒,又或者是身旁忽然沒了人。最終歸結(jié)于因為這是他的床,他的院子,早知道不搬過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舒以寧沒來過幾次九經(jīng)三事殿,尤其是晚上,更是一次都沒有。
她坐在馬車?yán)铮破鸷熥樱@地方三面環(huán)湖,白天景色應(yīng)當(dāng)很美,但是夜間湖面黑漆漆的,透著股詭異的安靜。
只有正殿亮著燈光,其他地方同樣也是黑乎乎的。
守在門口的梁九功老遠(yuǎn)就瞧見個眼熟的身影,小跑著幾步上來迎接。
舒以寧對他笑了笑問:“皇上在里邊嗎?”
“正在里頭呢,娘娘可算是來了,萬歲爺這幾天那個火氣啊,奴才們可都是提著膽子小心伺候呢。”
連累別人是不道德的,所以她來找補了…
殿內(nèi)很亮堂,舒以寧環(huán)視了四周一圈,才發(fā)現(xiàn)人靠在內(nèi)室的椅子上,闔著眼睛假寐。
舒以寧邁步走近,腳步聲明顯,康熙只睜眼看了看她又很快閉上像是不認(rèn)識她。
桌上放著零零散散的幾本奏折和書籍,舒以寧把手里抱著的東西放下,又把有些凌亂的桌面稍微整了整。
她拿起康熙手邊的酒杯湊近看了看,里邊還剩挺多,估計沒喝多少。剛把酒杯放回原處,便迎上對面瞧過來的眼神。
她喉嚨動了動,佯裝輕松的詢問:“皇上借酒消愁呢?”
康熙拿話堵她:“是誰給朕的愁?”
舒以寧霎時噎住,開始答非所問:“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要不我陪皇上一起?”
康熙沒說話,嘴角似乎挑起了個笑意,但是轉(zhuǎn)瞬即逝。
舒以寧也不吭聲,就那么看著他。
沉默了許久,康熙有些無奈的捏了捏眉心,淡淡問:“這么晚來這兒干什么?”
舒以寧憋了許久憋出兩個字:“閑得。”
來的時候心里還帶著那么點兒愧疚,但是聽他明知故問就控制不住想跟他較勁,按照她的計劃,她都遞出臺階了,他也順勢下了就得了啊,怎么還跟她打起太極來了。
康熙輕笑一聲:“你也就是這張嘴會說。”說完又盯著她:“朕對你好不好?”
怎么話題轉(zhuǎn)變的這么快。舒以寧還沒來得及思考,康熙緊跟著又來了一句:“沒話說了?朕對你好,你卻整天想著怎么來氣朕。”
“我哪里有?”舒以寧立馬從善如流的反駁。
康熙沒回答,繼續(xù)自顧自說道:“朕白日得忙著政事,晚上還得想著法子滿足你,然后你還一點感恩之心沒有?”
……
舒以寧簡直被這話震驚到,怎么能如此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來。她橫了對方一眼,不自在的說:“明明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吧。”
康熙一本正經(jīng)的回她:“互相滿足,但是朕出力更多總沒錯吧。”
舒以寧臉皮薄,也沒那么執(zhí)著非得跟他去爭論這件事到底誰更有功勞,分出來誰出力更多也沒人給她頒獎。
“還有我什么時候沒有感恩之心了?”
“難道不是,別人給你一點小恩小惠你都要記在心里許久,端嬪無非幫你說了幾次話而已,你就為了她請求朕去看七阿哥,朕處處想著你,你對朕就視而不見,理所當(dāng)然?”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酒精味,可眼神清明,說這么一長段的話,語氣也依舊沉著冷靜。
“我這是不把皇上當(dāng)外人啊。”舒以寧想了想,抿著唇回答,語氣一點兒不含糊。
“又來這套。”凡事以糊弄為主,忽悠為輔。
“看來皇上對我怨氣很深,積攢許久。”舒以寧悶著聲默默說道。
他輕哼一聲,像是不屑。
算了,要不她還是閉嘴吧,反正她現(xiàn)在無論做什么說什么在康熙眼里都是沒理耍無賴的行為。
康熙見她不說話,視線轉(zhuǎn)向桌上那一小盆開得正盛的月季。
“拿這個來干什么?”
舒以寧眼神跟著他望過去:“皇上知道我養(yǎng)些花花草草都活不長久吧,現(xiàn)在唯獨就剩這么一盆月季能年年開花了,可是我的寶貝,全天下就這么一盆。我把它送給皇上,足夠表示我的心意有多誠懇了吧。”
停了半晌,她又緩緩開口:“別生氣了,我之前說話確實有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健!?br />
康熙抬眸看她,覺得這話聽著新鮮。
“但是皇上故意不回去,還讓我一個女人家大晚上過來找你,也不太好。”
康熙臉色一沉:“朕什么時候讓你大晚上過來了?”
“心里想的也算,難道皇上不希望我過來?所以現(xiàn)在我們扯平了。”舒以寧總是有她的一番道理。
康熙放了心,淡淡挽起唇說:“你倒是挺會做自說自話做生意的。”
“那皇上到底要不要和好?”
她剛說完,康熙驀地站起身,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就往床榻走去,然后身體力行的給出回答,證明了他究竟要不要和好。
事后舒以寧大喘著氣,心念這回冷戰(zhàn)可以到此結(jié)束了吧。
“皇上什么時候帶我去泡藥浴?”
“這不是得看你的時間?你是大忙人,得提前告知。”康熙的聲音帶著種別扭的溫和。
舒以寧心情不錯,哪怕聽出他的陰陽怪氣都覺得很有意思。
“我覺得這里的床不太舒服,皇上覺得呢?”
“確實不太舒服。”
“那明天晚上回清溪書屋睡吧。”
康熙聞言,側(cè)過身摟緊她:“本來就準(zhǔn)備明天回的,有幾天沒看到胤祹那小子了。”
舒以寧埋在他懷里勾了勾唇角,假正經(jīng)。
第105章
六月是胤礽的婚事,婚禮各項流程事宜內(nèi)務(wù)府從前年就開始準(zhǔn)備,康熙還命工部擴(kuò)建了毓慶宮的面積,又將現(xiàn)有的屋子全部翻新了一番。
大婚當(dāng)日康熙興奮的喝了不少,人都是被梁九功攙扶著回來。
“怎么喝這么多?”舒以寧有點兒嫌棄,她并不想照顧醉鬼。
“朕這是高興。”
這幾年二公主三公主先后遠(yuǎn)嫁蒙古,三阿哥和四阿哥也在成婚后都出宮開府了。老父親感慨頗深,嘴里的話匣子一經(jīng)打開,是止都止不住,把幾個孩子挨著順序都念叨了一遍。
眼看這一時半會兒都停不下來的樣子,舒以寧趕緊讓人上了碗醒酒湯,康熙接過后隨即一口灌下,她估計這人是真醉了,把醒酒湯也當(dāng)成酒了。
醒酒湯似乎有那么點兒作用,他不說話了,只是靠在榻上深深看著舒以寧。
舒以寧安靜坐在一旁,等著他清醒些。良久后,見他眼神逐漸恢復(fù)了點兒清明,她才催人動喚:“皇上沒事了的話就先去沐浴吧,明天一早太子還得帶著太子妃來請安呢,別給耽誤了。”
“說起這個,保成特意和朕說,明天讓你和朕一起。”
舒以寧呆住,指著自己問:“我嗎?”
康熙笑了笑,牽過她的手:“保成孝順,知道你對他好,很照顧他,你不該高興嗎,怎么是這幅表情。”
她只是有些受寵若驚而已,畢竟她還不是皇后。
婚禮后不久,胤祹就開啟了他的學(xué)習(xí)生活。宮里的規(guī)矩,皇子六歲就該入學(xué),每日四點就得起床,這個作息時間唯一的用途就是影響孩子發(fā)育。她以舍不得為理由給胤祹拖了兩年,如今也沒法繼續(xù)推延下去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小家伙獨立性很強(qiáng),哪怕幼時再黏著自己,可說長大就長大了,是既沒哭也沒鬧,反而充滿期待。
不習(xí)慣不適應(yīng)的是舒以寧,起初幾天她整日一副帳然若失的模樣,做什么都不在狀態(tài)。試想從小常陪伴在身邊的小寶貝突然間離開了,怎么能不傷感。
她現(xiàn)在終于深刻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是父母需要孩子,并不是孩子需要父母。她需要學(xué)會斷舍離,學(xué)會放手。只不過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其實她內(nèi)心挺復(fù)雜,一方面她為胤祹的迅速成長驕傲自豪,一方面又因為他不太需要自己的現(xiàn)實而大受打擊。
舒以寧跟康熙提了這事,她想著他或許能夠理解她的心理,畢竟他對待胤礽的感情,應(yīng)該不比她對胤祹的少,也能感同身受。
誰知什么安慰都沒得到。
“孩子長大了總會有自己的家,會娶妻生子,所以你還不如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自己的小家。”
“是嗎,那我的小家現(xiàn)在還有誰?”舒以寧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故意抬了抬下巴問。
康熙咳了一聲,理所當(dāng)然的說:“自然是朕了。”
舒以寧撇了撇嘴:“合著我就得天天圍著皇上轉(zhuǎn)唄。”
“朕可沒這個意思。”他是怕了她又開始胡思亂想。
舒以寧有些郁悶,沒有自己的生活整天就是圍繞著孩子男人轉(zhuǎn)悠并不好。她翻過身,想消化掉當(dāng)下產(chǎn)生的消極情緒,暫時不愿意理背后的人。
康熙沒怎么在意的將她拉進(jìn)懷里,手隨意搭在她小腹上,一下一下像是安撫。
現(xiàn)在是夏天,她只穿了件薄紗裙,當(dāng)初孕期她把面脂當(dāng)做妊娠油用,還是有效果的,只留了一些很淺的痕跡,后來太醫(yī)又給了些祛疤的藥,就更不容易看出來,但用手細(xì)細(xì)摸著還能摸出印子。
舒以寧感受到他的手在那幾道紋路上細(xì)致的來回摩挲。
“皇上還想要個孩子嗎?”舒以寧手搭在他手腕上,冷不丁的問。
康熙一怔:“怎么突然問這個?”
“就是想問了,快回答我啊。”
“不想。”他答的很干脆。生孩子對于康熙來說更多的意義在于責(zé)任,他的認(rèn)知里自然也是生得越多越好。
而一直以來希望她能有個孩子,也是基于在宮里有了子嗣才能給她一個庇護(hù)。后來遲遲等不到,他也就不再執(zhí)著了,因為再大的庇護(hù)也不如自己來給的。
他掰正舒以寧的臉,垂著眼睛,嚴(yán)肅的問:“你不是身邊沒了胤祹,閑得又想再生一個吧。”
那倒不是,只是看他摸自己肚子突然想問而已,再說一個胤祹已經(jīng)足夠,她不會拿著生命冒險,她如果出事,胤祹豈不是就變成沒媽媽的小草了,想想就可憐。
“我沒有,而且即便是想生也生不出來了。”雖然生理年齡才三十出頭,可在古代也算是高齡產(chǎn)婦了。生完胤祹后就沒有懷過孕,說明老天爺還是很眷顧她的。
舒以寧突然想起他之前跟自己說過的話,猛地翻過身盯著他問:“皇上是不是背著我去求佛拜菩薩了?”
康熙摸了摸她的下巴:“一天到晚,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舒以寧覺得這人在顧左右而言他,她想在對方眼睛里找到證據(jù),奈何什么也看不出來。算了,愛說不說吧,總之只要她不懷孕就行。
自從住進(jìn)暢春園,康熙得了空會帶她出去逛逛,這就是不住在宮里的好處。
兩人從一處酒樓出來上了馬車準(zhǔn)備回去。
舒以寧的方向感向來不錯,暢春園明明位于北邊,可是馬車卻朝著西邊的位置走。
“咱們不回去嗎?”
“先帶你去個地方。”
馬車去的是西山那處宅子,卻沒有在那地兒停留,而是直接到了山腰處。
夜間很冷,山上的溫度則更低,舒以寧剛下來就控制不住打了個寒顫。
康熙把身上的披風(fēng)脫下放在她身上。舒以寧掙脫了幾下身體,其實她穿得挺多的。
康熙緊皺著眉,強(qiáng)勢的給她系胸前的綢帶:“手這么涼,病了難受的是誰?”
“是我。”
康熙沒料到她這么大方承認(rèn),手上的動作頓住,又看著她笑:“原來你也知道。”
她的手指確實冰涼,而他的掌心卻干燥溫暖,大掌將她凍僵的手包裹著,源源不斷的溫暖從四周傳遞而來。
他領(lǐng)著自己來到一處亭子,面前一片兒黑,時不時一陣寒風(fēng)吹過,空蕩蕩的樹枝來回晃蕩。舒以寧猜不到大夜里,這人帶著她來做什么,心底很好奇,但是康熙沒說,她也就沒問。
沒過一會兒,空中突然炸開一朵煙花點亮夜色,繼而越來越多的煙火直沖而上,徑直展現(xiàn)在眼前。
煙花應(yīng)該在山腳下放的,而她此刻站在山腰的位置看得更明顯,也更直觀。
舒以寧眨了眨眼,偏過頭問:“這是特意給我準(zhǔn)備的?”
康熙看著面前被煙火照亮的臉龐,眸光生動,他微微挪開了視線,沉聲反問:“不然呢?”
煙花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綻放的那一刻卻是極致的美麗。
“喜不喜歡?”
“我很喜歡。”一聲一語細(xì)膩溫柔。
很多美麗的東西,因為都執(zhí)著于她表面的光鮮,而定義為俗套,但她又因足夠美麗讓人控制不住的動心。
“皇上怎么忽然想到大費周章的準(zhǔn)備這些?”舒以寧在噼里啪啦的煙花聲中努力發(fā)出聲音。
“朕怕明年走了,再回來的時候你就給朕忘了。所以在臨走前給你段難忘的記憶。”
……他真是越來越愛開玩笑了,想討她開心明明可以直說,非得找這些奇奇怪怪的理由。
距離上次烏蘭布通之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了幾年之久,清軍和準(zhǔn)噶爾軍都隨時準(zhǔn)備著下一場戰(zhàn)役。
康熙也已經(jīng)下詔,明年二月他會親征準(zhǔn)噶爾。
“這次出征準(zhǔn)葛爾,朕的目標(biāo)是一網(wǎng)打盡,讓噶爾丹沒有再次翻身的機(jī)會,這樣一來,還不定什么時候能回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舒以寧點了點頭。
康熙對她的敷衍式回答不太滿意:“你得多吃點,瞧你瘦的,摸著就剩下一把骨頭了。”
“我每頓都正常吃啊,可就是不怎么長肉,我有什么辦法。”
“哼,就你吃的份量跟貓食兒差不多,怎么能長肉。”
她并不是有意控制,只是胃口小很容易飽,不過每日該補充的乳蛋白營養(yǎng)一點兒沒少。
“等天氣涼了,你得記得去小湯山泡藥湯。”
舒以寧說她知道。
“胤祹若是調(diào)皮的話,也別跟他置氣,等朕回來好好教育他。”
她逐漸不耐煩:“哎呀,我知道,你怎么這么操心。”
康熙笑著戳了戳了她的胸口:“沒良心的,朕還不是放心不下你。”
舒以寧抬眼看過去:“那要不把我給帶著得了。”
康熙愣了愣思忖著。
舒以寧怕他當(dāng)真,趕緊解釋清楚:“我隨口說著玩兒的啊。”
康熙斜睨了她一眼:“這一路行程艱辛,戰(zhàn)局紛亂,你就算想去朕也帶不了。”
她也不想去…
當(dāng)晚,兩人便就近歇在了西山。
下山的路上犯困,等躺到床上,卻很難入睡,此刻腦海里,有絢麗的煙火,還有他。煙火炸開的每一幀畫面都讓她記憶深刻,足夠記很久。
舒以寧睜著眼睛不吭聲,像是在出神。
“你在想什么?”
舒以寧答得很快:“在想剛進(jìn)宮的時候。”
康熙顯然不太相信:“你不是說人得活在當(dāng)下。”
舒以寧慢慢攢出個笑:“我的意思是不要糾結(jié)于那些不好的過去,該翻篇就翻篇。”
說完她又嘆了一聲:“一轉(zhuǎn)眼我都來這里十幾年了。”
康熙自然不知道她話里的意思,只是也跟著她想到十幾年前。
初見,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眼瞧上去很怕自己。相處久了,發(fā)現(xiàn)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寡言少語,從不主動開口,更甚至于問上臉了也依舊裝啞巴,遇上心情不錯的時候給你回幾個字。
現(xiàn)在倒是學(xué)會主動示好撒嬌耍性子,應(yīng)該也算是進(jìn)步了?
“皇上覺得我這些年我變化大不大?”
“沒有,還是那個樣子,年輕漂亮。”一直對他充滿吸引,最后一句在心里沒有說出來。
舒以寧:果然聽不到真話,只有虛假的甜言蜜語。
其實她偶爾也會想起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包括上一世的事,她忽然發(fā)現(xiàn),她有些慶幸來到這里后沒有原主的記憶了,雖然最開始整日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錯了什么,又或者是暴露了什么。但從現(xiàn)在來看的話,她此時此刻所有的記憶都是自己的,反而是件很幸運的事情。
腦子里經(jīng)常會閃過許多畫面,無論是上一世的經(jīng)歷,還是這一世的場景。
她的學(xué)習(xí)工作,她和舒真的爭吵,還有舒真的離開。這一世的木蘭圍場,他帶著自己出宮游玩,去明恩寺求子,又或是那間畫室。這些回憶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起碼都是她私有的,不是別人的。每一個碎片疊加在一起才構(gòu)成了她的全部。
她將視線轉(zhuǎn)向身邊的人,一直覺得這個人的所有重心都會放在前朝,同樣并不會放太多在后宮的談情說愛上,卻沒想到他可以守著自己這么多年。
或許彼此都知道即將要分離很久,這一晚兩人極盡纏綿。
康熙湊近她耳邊,語氣低緩:“等朕回來就封你為后,這次可不能又找借口推脫了。”
舒以寧只哼唧了幾聲敷衍回應(yīng),心想能不能專注點兒,不要在做這種事的時候說別的啊…
他故意壓上她,并且有意放慢了速度,聲音透著低啞:“到底聽清楚沒有,朕要聽你的回答。”
舒以寧被折磨得身心難奈,但又不得不順從:“知道了,我等著做皇后呢。”
她的語調(diào)帶著催促,康熙聽著很滿意:“這還差不多。”
說著沖撞瞬間迅猛起來,舒以寧一時又有些受不住,免不了抬手輕輕推了幾下。
他意會到,嘖了一聲笑著問:“你怎么這么麻煩。”
舒以寧眼中染著情欲的水色,緊接著瞪了他一眼,這一眼惱怒倒沒怎么看出來,嬌媚的勁兒卻是很明顯。
他埋下頭吻她,纏綿而濃烈。翻云覆雨,情到濃時,聽見耳畔處傳來“寧寧”兩個字。
舒以寧怔住,這好像他第一次這么叫自己,通常都是你啊你的,她揉了揉耳朵,懷疑是不是聽錯了,但實在困極了,連問他的力氣也沒有了。
夜里,舒以寧迷迷糊糊中摸著身邊空空的位置,她睜開眼睛,朦朧間似乎看到有道影子在不遠(yuǎn)處。
還沒說話,康熙搶先開了口:“吵醒你了?”
舒以寧頓了頓,隨口嗯了一聲。手撐起身體坐起來。
“是有什么急事兒嗎?”還沒閉上眼多久,怎么又起來了。
“突然醒了,想到有個位置或許可以提前設(shè)置埋伏,就起來看看地圖,你繼續(xù)睡吧。”
舒以寧淡淡哦了一聲,又躺下了。這幾年她早已習(xí)慣這人大晚上不睡覺工作,好幾次睡前人還在身邊,醒了就沒影了。
大概得到和付出大多數(shù)情況永遠(yuǎn)是等價的,享受多少錢財權(quán)利,對應(yīng)的就得耗費多少心思精神。
他這個位置,不僅防外還要平內(nèi),一般人也很難做到。真論起來皇帝也不好當(dāng),但卻能增長人的欲望,甚至于可以為了它罔顧一切。
她雖然知道這次戰(zhàn)事會成功,但對其他人來說是未知的,所有的將軍戰(zhàn)士們都是冒著犧牲的風(fēng)險去的。而作為一國皇帝,康熙當(dāng)然得謹(jǐn)慎又謹(jǐn)慎,力求做到最好。
出征的那天舒以寧醒的很早,因為所有嬪位以上的后妃都要在宮里送行。
她站在最前方,康熙站在她面前注視著,她能感受到對方眼里有濃重的不舍和放不下,這離別的氣氛讓舒以寧的眼眶也忍不住微微發(fā)紅。
“照顧好自己。”他單手貼著她的臉,溫溫?zé)釤岬摹?br />
舒以寧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周圍,又抬手把的他手放下來:“我知道了,皇上也是,一路平安。”
康熙走后,舒以寧接收到四周投過來的眼神,驀地有些窘迫,實在是太尷尬。
舒以寧硬著頭皮跟她們點點頭示意了聲:“那我先回去了。”
瞧著人漸漸走遠(yuǎn),惠妃才笑著說道:“宣貴妃還真是臉皮薄。”
端嬪也跟著附和道:“誰說不是呢。”
聽她們這么說,宜妃也不由感嘆:“真是沒想到啊,這么多年,皇上竟然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我怎么就看不出她究竟有什么特別的。”
接著她又看向德妃:“你說那幾年咱們倆斗來斗去是不是也挺沒意思的,現(xiàn)在看來簡直白搭。”
德妃腳步頓了頓,開口回了句:“本宮自始至終可沒有跟你斗的意思。”
宜妃聽了這話,是氣不打一出來,她瞪了眼惡狠狠說道:“你的意思難不成是本宮自己扒著你不放了?”
德妃轉(zhuǎn)身蹙著眉心回她:“本宮何時這么說了,別冤枉本宮。”
宜妃氣得指尖對著她:“你……”指了半天也沒說出第二個字。事實證明,人一旦長時間不吵架,戰(zhàn)斗值就會緩慢下降,到最后消失的一干二凈。
眼看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兒越來越濃,榮妃這時立馬出來當(dāng)和事佬:“都打住吧,一個個都是當(dāng)祖母的年紀(jì)了,還為了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吵吵做什么啊。要我說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宮里就咱們幾個老人主事,也算得上自在,皇上也希望咱們關(guān)系融洽不是。”
宜妃聞言重重哼了一聲,又惡狠狠的說:“今天可不是我事先挑事的。”
說完她就轉(zhuǎn)身朝翊坤宮的方向走去,背影一眼看得出火氣正旺著。
自前兩年鈕祜祿氏貴妃病逝,這西六宮如今就剩宜妃一個妃位,說起來也有些孤單。本來她是想著今兒個主動跟德妃交個好,不過現(xiàn)在看來,她倆果然是天生的死對頭,跟皇上寵愛誰是一丁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
康熙出征后把朝事大部分都交給了胤礽,同時也下了圣旨,這段期間,由太子代為監(jiān)國,處理一眾事務(wù)。
現(xiàn)在不用帶孩子,舒以寧除了管管園子,又恢復(fù)了無所事事的狀態(tài)。
康熙偶爾會給她來一封信,信上的內(nèi)容比較簡單,無非就是說說近況,再問她好不好。
舒以寧怕會打擾他,只回過一封,告訴他這里一切都好,他可以放心。
他離開的時候天氣還未褪寒,記得送他出征那天自己還穿著夾襖,一轉(zhuǎn)眼現(xiàn)在都快入夏了。
上一次兩人分開這么久還是南巡,不過她在心境上早已發(fā)生變化,自然不能一概而亂。更何況這次畢竟是打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刀劍不長眼,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意外發(fā)生。因此她還是有些擔(dān)心的。
這幾個月很平靜,唯一的事就是太子妃有了身孕,御醫(yī)還診出來是個女兒,前幾年李佳側(cè)福晉連著生了兩個女兒都早夭了,胤礽得知是個閨女高興得很。
五月底,舒以寧終于又收到了康熙的來信,上面只寫了寥寥幾句:準(zhǔn)噶爾大軍精銳全部殲滅,噶爾丹以數(shù)騎逃遁,朕將不日返京。
她舒了口氣,總算放了心,接著把信收好。又想到什么,看向來送信的方全:“宮里的人知道嗎。”
現(xiàn)在太后住在園子里,太子太子妃也都在園子里。康熙若是忙著不一定能想到給宮里也報個信。
“這奴才還真不清楚,信史只讓我把這個交給娘娘。”
舒以寧考慮了幾秒:“你去找個侍衛(wèi)去給宮里傳個信,讓她們也都放心。”
然后,舒以寧又讓人把清溪書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
等安排完一切,她才意識到自己打從收到信后就控制不住彎起的嘴角,一時愣住。
真是,怎么變得傻了吧唧的呢。
第106章
除了此次一同出征的大阿哥,康熙返京時,胤礽帶著所有弟弟們前去迎駕。
舒以寧只能在暢春園里干等著,等待是很漫長的煎熬。尤其是小路子沒過多久就跑來匯報一句,皇上已經(jīng)進(jìn)京了,皇上離園子還有多少里路,聽得舒以寧總覺得時間過來太慢,她索性把小路子打發(fā)出去,找了個話本子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只不過她實在高估了自己的心境,根本看不進(jìn)去,每隔一會兒總控制不住往門口看。
不知過去了多久,總算聽見了腳步聲響,舒以寧抬眼望過去。
四目相對,一個強(qiáng)作淡然,一個濃如深海。
“皇上瘦了。”舒以寧靜靜站著,首先打破沉默,這話終于輪到自己對他說了。
“軍營自然不比這里過得舒服自在。”康熙隨意解釋了句,又走過來,動作輕柔的將她拉進(jìn)懷里,放在她腰后的手卻不容拒絕的收緊。
并沒有分離很久見面后常有的激動場景,舒以寧頭輕搭在他的肩上,霎時間才覺得安心。
他應(yīng)該是梳洗完換了身衣服才過來的,身上并沒有在途中會沾染上的塵土氣息。
“這陣子在園子里有沒有碰上什么事兒?”哪怕走之前都一一交代過,況且胤礽這段時間也都在園子里住著,其實很明白并不會有什么事。但是康熙還是想聽到她嘴里肯定的回答。
舒以寧下巴抵著他肩膀說沒有。
“胤祹有沒有惹你生氣?”
舒以寧又搖了搖頭。
“那你有沒有想朕?”
她想當(dāng)然的以為康熙下一句還是例常詢問操心,條件反射的繼續(xù)搖頭,待動作做完才察覺到不對勁兒。
她嗓子里稍稍哼了幾聲,有點兒尷尬,可這會兒讓她直接說出很想他,她似乎也說不出來。
康熙偏過頭,在她耳側(cè)帶著笑意輕聲說道:“這回清楚你有多敷衍朕了吧。”
舒以寧沒吱聲,只是往他懷里拱了拱,就是她示好討巧的意思了。
康熙頓了頓,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來回?fù)崦腥羰窃趦A訴著所有的思念。
“朕待會兒還要去九經(jīng)三事殿。”
此次大戰(zhàn),準(zhǔn)噶爾的叛軍力量基本上被殲滅,可首領(lǐng)噶爾丹在逃走之際還留著一條命,他已經(jīng)下令命統(tǒng)帥費揚古盡力追擊,務(wù)必確認(rèn)噶爾丹的情況。
噶爾丹不死,他就不能掉以輕心。并且叛亂者當(dāng)下被平定,怎么能保證不會有下一個叛軍份子的出現(xiàn),這都是需要盡快考慮以及商討的問題。
不少朝臣都已經(jīng)早早等在九經(jīng)三事殿里,他也是抽出了點兒時間趕回來先見她一面。
舒以寧聽了正準(zhǔn)備從他懷里出來,卻被他緊緊扣住,身體嚴(yán)絲合縫的緊貼著。
“不急,再抱會兒。”頭頂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康熙此刻忽然有些理解所謂君王不早朝的含義了,他竟然也生出了一股先把他們撂在那兒的沖動,然后隨心所欲一次。
“晚上還有個宴席,朕得宴請將士們。”
舒以寧笑了笑,她還是第一次從康熙嘴里聽到對工作的無奈和不愿意。
“在這兒乖乖等著朕回來,嗯?”他把舒以寧從懷里放出來,手搭在她雙臂上,帶著誘哄的語氣。
“我最近晚上睡得都可早了,皇上要是太晚的話就直接歇在那邊吧。”
康熙聲音帶著威脅:“就算睡著了朕也得給你弄醒。”
“擾人清夢很不好。”舒以寧板著個臉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
康熙埋首就在她唇上親了一下,離開一寸,又靠近了一點在她臉頰嘴角來回吻著,動作溫和很像是蜻蜓點水。
“那你就別讓朕做擾人清夢的人?”
舒以寧眨了兩下眼睛,被他這種行為擾得暈乎乎的,不由自主的點頭。
一些在不經(jīng)意間的溫柔,最能讓人當(dāng)下蒙了心智,舒以寧算是體驗到了。
康熙勾了勾嘴角,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讓舒以寧覺得她中計了。
晚上清溪書屋的正殿只點了盞很暗的燈,康熙進(jìn)來正好對上舒以寧澄亮的眼眸,她盤著腿坐在床上,直愣愣的瞧過來,眼中意味不明。
還沒說話,舒以寧便搶先開了口:“皇上先去沐浴吧,身上的酒味兒太濃了。”
康熙沐浴時,她無所事事躺在床上,想著她這一整天,先是等人回京,又是等人回來,現(xiàn)在又變成等人洗澡了。
等到身邊忽然帶來一陣清冽干凈的味道,她才悠悠回過神。
舒以寧心底動了動,又接著等他下一步的動作,不過遲遲沒等到。
這又是哪一出啊,舒以寧是不想再等了。她閉上眼睛,然后傾身探過去吻他。
幾秒過后,她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見康熙深凝著自己,手隨意搭在她身上,但是也沒給她多少回應(yīng),或許是是一時之間沒反應(yīng)過來,她驀地感到窘迫和幾絲羞恥。
剛準(zhǔn)備退后一些,后腰處摟著她的手掌愈發(fā)將她往懷里收緊,隨后又將她的吻反客為主,攪亂了她所剩無幾的理智。
她將溫?zé)岬氖中馁N上他的脖子,感受到頸部血管的跳動,好像跟她心臟的震動連接在一起。
康熙手也從她身上挪開,順勢握住她的手,細(xì)致的摩挲著那幾只纖細(xì)的骨節(jié),眸色很快深不見底。
當(dāng)異樣的感覺襲來,舒以寧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刻意壓制著聲音,又涌出一陣莫名的興奮。
她整晚都處在一會兒迷糊一會兒清醒的狀態(tài),而在朦朧的清醒之間有些抗拒這種情形。因為身體和思緒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有下意識的反應(yīng),但不得不承認(rèn)又很舒服,很享受,也甘愿沉迷其中。
縱欲過度的下場,就是睡到日上三竿,疲倦也絲毫不曾散去。以至于康熙上午忙完了回來的時候,舒以寧整個人還埋在被子里懶得起來。
“是朕不知輕重了。”康熙走過來坐在床邊,帶著點微不足道的歉意。
舒以寧平躺著,斜了他一眼,只會嘴上說有什么用。當(dāng)然也不能全怪他,畢竟自己昨晚全程都非常主動,自始至終也并沒有喊停。
她翻了個身,把正面對著他,捉摸著他的心思,懶散的出聲:“看我這幅樣子,皇上是不是心里頭暗暗高興來著?”
“朕需要暗著嗎?朕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高興。”康熙慢條斯理的回她,說著他還伸手往被子里摸了摸,摸到一片光滑細(xì)膩的肌膚,讓人忍不住回想前一夜在這上面撫過的觸感,而那些意亂情迷的畫面也從腦子里一一閃過。
舒以寧很快發(fā)現(xiàn)他手上的動作漸重,而神色也變得晦暗不明。
她立馬捂著被子往后縮得遠(yuǎn)遠(yuǎn)的,心里暗罵了幾句,簡直不知節(jié)制。
第107章
幾個月后,費揚古從前線傳來了消息,已追尋到噶爾丹的蹤跡。康熙命他與人先談和,只是噶爾丹本人根本沒這意思,仍舊負(fù)隅頑抗,不愿意投降,甚至于心底還有其他的籌謀。康熙得知后帶著清軍第三次親征,此次更是步步緊逼。最終噶爾丹走投無路,無奈之下選擇在湖邊自盡身亡,至此西北的叛亂總算是告一段落。
就在回京后不久,皇上要立后的消息便很快傳遍了宮里宮外,康熙可謂是說到做到,一點兒都沒耽誤。
舒以寧這幾天總感覺園子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包含著各種味道,聽胤礽說有關(guān)她要封后的事情,朝堂上一連爭論了好幾天,不過康熙從始至終沒怎么搭理他們,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同意的大臣自然因為她是個漢人,大清就沒有立漢女為后這個傳統(tǒng),不了了之的原因也很簡單,一來康熙心意很堅決,一副你們再怎么上奏折持反對意見也沒用的堅定態(tài)度。再就是舒以寧目前只有胤祹一個孩子,年紀(jì)還小,只要不影響儲君之位,他們也就逐漸能接受。
冊封禮那天,是個天朗氣清的日子。舒以寧本以為這就和之前冊封妃位一樣,一道圣旨下來也就完事了,沒想到還有各種繁瑣的儀式。
一大早先是被人拉起來圍著一通打扮,再是經(jīng)過一系列復(fù)雜的流程,拜完這個拜那個,等到好不容易結(jié)束歇下來,都差不多快天黑了。
她卸下了妝發(fā),沐浴完百無聊賴的在坤寧宮正殿晃悠,又忍不住感慨真不愧是皇后的寢宮,足足有景仁宮四個正殿大,再加上院子和偏殿,從面積上來說都能算個中小型園子了。
這里自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以后就一直空置著。當(dāng)初佟佳氏被冊封為后時并沒有搬到坤寧宮,她直言在翊坤宮已經(jīng)住習(xí)慣,并且身體緣故也不支持她來回挪動了。
舒以寧不清楚康熙什么時候命人翻新的,他做事一向說風(fēng)就是雨。總之此時呈現(xiàn)在眼前的坤寧宮已經(jīng)不像是空置了許久的樣子。擺設(shè)滿滿當(dāng)當(dāng),燭火通明,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看來還不算累,有力氣跟這兒站著。”
舒以寧回過頭,看著走進(jìn)來的人一身明黃色的寢衣,又低頭瞧了幾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同個顏色的。
康熙徑直走向床側(cè),視線又轉(zhuǎn)向杵那兒不動換的人:“你還不過來?”
舒以寧磨蹭了幾下才說:“我有東西要給皇上。”說完她幾步走向西側(cè)的多寶柜,從里邊兒拿出一卷畫軸。
她舒出了口氣,覺得有點不自在,在靠近他還剩下點距離的時候停住了腳步,遠(yuǎn)遠(yuǎn)伸手把東西遞給他。
然后在康熙打開之前迅速上了床的里側(cè),為什么會那么尷尬呢,果然這種略帶煽情的事不適合她。
在動筆之前舒以寧猶豫了很久該畫什么,她腦海里閃過很多畫面,出現(xiàn)最多的就是這些年里,在很多個夜晚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醒來,然后瞧見康熙在不遠(yuǎn)處的桌案坐著,點著一盞燈批奏折又或是看輿圖的模樣。最終選擇畫這個場景,是它足夠私人,也是她的視角獨有的。又大概是,人在做自己專業(yè)以及擅長的事情上總是格外能吸引人,她也不例外。
康熙坐在床榻邊,手里拿著畫軸緩緩打開,雙眼越發(fā)沉斂深邃,像是平靜無瀾的湖面投擲一粒石子,激起了淡淡漣漪。
良久后,他才把東西卷成原樣,轉(zhuǎn)身看向埋在被子里的人:“給那么多人都畫過畫,這回也終于輪到朕了。”
他的語氣不像是抱怨,反而像是在賣慘。
舒以寧笑了笑,早已想好了話術(shù),理所當(dāng)然的回他:“最好的當(dāng)然要留在最后了。”
康熙點點頭:“這個理由聽起來倒是不錯。”
舒以寧覺得他口是心非:“我的第一幅畫也被皇上拿走了,皇上忘了嗎,就是那幅啟祥宮的柏樹。”她當(dāng)初畫了挺長時間,最先不習(xí)慣這里的紙墨,因此還產(chǎn)生了很多廢稿。好不容易有了個成品,第一次見面竟然就被康熙順手薅走了,為此她怨念了好久。
康熙一愣,隨即也想到那一次,那個時候怎么會想不到能跟她走到如今這一步。而那副畫至今還放在乾清宮里。
這本應(yīng)該是個情意深重的纏綿夜晚。但雙方似乎都沒那個意思。從若即若離的淺嘗輒止,到深刻繾綣的深吻,并不包含什么濃厚的情欲在里面。
舒以寧笑瞇瞇的望著他,他臉上同樣帶著很淺的笑意,沉沉凝著她。
舒以寧不是個善于直接表達(dá)情感的人,而康熙在這方面也相對內(nèi)斂。
她回想了下,他們兩個人好像從沒有互相直白的訴說過內(nèi)心的情意,康熙習(xí)慣于用行動來表示。而她呢,也在一步步改變,她相信康熙也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變化。
因為他好像對她越來越好了,從前她原地不動,他就對她很好,現(xiàn)在她開始回應(yīng)幾分,他更是加倍的對自己好。好到舒以寧不禁困惑自己魅力有那么大嗎?
成為皇后的生活,其實和之前沒有太大的差別,園子里的事她基本上得心應(yīng)手,而宮里有四妃加上和太子妃,她要處理的宮務(wù)并沒有很多。
隨著諸位皇子的長大,康熙第一次頒布了冊封了所有成年皇子的圣旨,大阿哥和三阿哥分別為直郡王和誠郡王,排行四到八之間的阿哥都為貝勒。
孩子長大應(yīng)該高興才是,康熙最近晚上回來是一口接著一口嘆氣。
舒以寧看他那副就等著自己問的樣子,很想笑。
“皇上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康熙放下筷子,注視她好一會兒才發(fā)出感嘆:“你說兒子大了是不是都會變得不聽話了。”
舒以寧沉默,沒有馬上發(fā)表看法。這個話題,他應(yīng)該比自己有發(fā)言權(quán)吧,畢竟他有那么多兒子。
“保成近些日子跟朕在幾件事意見不統(tǒng)一,朕估摸著是不是索額圖在背后攛掇的,這老家伙如今在家里養(yǎng)老都不夠安分的。”康熙話里一副自己兒子被人帶壞的語氣。
索額圖去年已經(jīng)退休了,早在幾年前明珠就已經(jīng)回去養(yǎng)老了,康熙朝這兩位大重臣,相較而言,后者要更加聰明一些,早早選擇離開了朝堂。而索額圖也不能說是不聰明,只能說他身處的位置相對于更被動,他前面有個太子,往往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他要成為太子黨的堅定后盾,就必須得去做。
政事這方面舒以寧不了解,也沒法說個誰對誰錯。只是她不明白康熙是站在父親的角度,單純認(rèn)為兒子跟他理論不合而郁悶,還是站在帝王的角度,覺察到君王的權(quán)威被挑戰(zhàn)而在意,又或是兩者皆有。
舒以寧找個迂回委婉的說法:“孩子長大當(dāng)然會有他的想法,其實這也不能算不聽話吧。”
“這話怎么說?”康熙作出洗耳恭聽的神態(tài)。
舒以寧想了想:“難不成皇上希望他永遠(yuǎn)在你的羽翼下待著,沒有自己的見解和觀點嗎?”
不能一方面要求他擁有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另一方面他稍微跟自己有點兒不同意見就表現(xiàn)出不滿意吧。
見康熙眉心動了動,舒以寧又跟在后邊補充:“平時應(yīng)該也有大臣會不贊成皇上的決定,太子是一樣的,他有跟皇上不一致的觀點,先不論對錯,只能證明他這些年書沒白讀,若皇上認(rèn)為他這是在跟你有意作對,是忤逆皇上,豈不是就誤會太子了嗎?”
康熙五歲喪父,八歲喪母,他自己都沒怎么體會過相對健全的父母關(guān)系,其實很難去做好一個合格的父親。舒以寧一來有過經(jīng)歷,再就是她畢竟是個現(xiàn)代人,想法并沒有那么局限性。
她也是沒想到兩個幾十歲的人了忽然交流起育兒經(jīng)了。
想著想著她又開始走神,未來有那么多變數(shù),誰能知道事情會是怎樣的走向,她也不是喜歡假設(shè)以后消極悲觀的人,比如選擇坦誠面對自己的感情,享受當(dāng)下,及時行樂。從前習(xí)慣性留退路,在選擇接受后再時不時往壞處想純粹是自找不痛快。
但胤礽這件事的確是個既定的存在,胤礽年紀(jì)逐漸增長,他和康熙之間各方面的分歧會慢慢展現(xiàn)出來,而總有一天,這些日異疊加的矛盾會勝過天平那一端的父子情感,等到那個時候,父子關(guān)系就會變得非常脆弱,一挑就破。
當(dāng)一個人的思想重心轉(zhuǎn)移了,就選擇性的沉浸在自己的感情偏頗中。可無論是站他們父子倆誰的立場上,舒以寧都不希望此事最終還是會到不可挽救的那一步。
同年冬天,雪團(tuán)的生命已經(jīng)快走到盡頭,它趴在自己的小窩里幾乎都不怎么動喚了,對于一只小兔子來說,它的壽命已經(jīng)足夠長,但舒以寧還是免不了悲傷的情緒涌出來。
其實哪怕從養(yǎng)它的第一天起,舒以寧都沒有想過能養(yǎng)這么久,她獨自在園子里找了個處安靜的地方把它安置好。
等弄完一切,她站起身一個人站在那兒發(fā)愣。
忽然有人從身后握住她的手,熟悉的暖意襲來。
舒以寧偏頭看著他,一時沒說話。
康熙見她情緒低落,不由安撫道:“回頭朕再帶你去牲畜所挑個新的。”
舒以寧搖搖頭,又主動靠上他的肩膀問:“今年冬天好漫長啊,什么時候才能過去呢?”
康熙緊了緊掌中的手:“很快了。”
第108章
近日來春雨綿綿,天氣不好,心情同樣不怎么樣,呼吸都夾帶著陰雨天一般的沉悶。
舒以寧這幾天右眼皮總跳個不停,換做平時她不會在意,不過她最近覺察到康熙和胤礽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便難免往深了想,這右眼皮是不是在預(yù)示著什么。
果然,不久后就聽說了康熙下旨把索額圖幽禁在宗人府的消息。
她不確定此事跟胤礽有沒有直接關(guān)系,畢竟現(xiàn)在距離康熙第一次廢太子還有五六年的時間。她知道的那兩件導(dǎo)火索之前已經(jīng)盡力彌補了,然而其他有關(guān)廢太子再具體的細(xì)節(jié),她也不曾得知更多。
她側(cè)面問過康熙幾句,得到的答案就是索額圖做了不該做的事。什么是不該做的事,攛掇胤礽拉幫結(jié)派嗎,還是結(jié)黨妄行?
或許是心理作用,總之舒以寧連著好幾個晚上都沒怎么睡好,睡眠不足再加上精神壓力過大,她竟然一下子病倒了。
午后睡了一覺起來,身上就燙的厲害,嗓子連咽口水都疼。
御醫(yī)很快來診了脈,說她是急火攻心導(dǎo)致的發(fā)熱,這病因讓舒以寧莫名有幾分心虛。
她整個人沒什么力氣的靠在床上,神色懨懨。
“昨天瞧著還一點事兒沒有呢,怎么今天突然就病了,娘娘身體一直挺好的啊。”巧玉給她喂完藥,又細(xì)心的給她捻了捻被子。
舒以寧嘆了口氣:“可能老天爺故意給我找點事兒做吧。”如果病了的話,估計也就沒多余的心思胡思亂想了。
“亂說什么呢。”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
“不吉利的話以后少說。”康熙走到床邊,板著個臉表情異常嚴(yán)肅。
舒以寧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
“皇上怎么來了?”就算乾清宮和坤寧宮距離近,也不至于這么快吧,御醫(yī)都還沒離開一會兒。
“難道朕不能來?”康熙還在氣她剛剛的胡言亂語,語氣不算溫和。
“可以來,皇上想什么時候來就能什么時候來,我每天特別盼著皇上來。”舒以寧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說。
康熙嘴角噙著笑:“一天到晚盡會揀好聽的話說。”
舒以寧很無奈,正常人不都這樣嗎,誰會特意揀難聽的話說。
她抿著唇,糾結(jié)了幾秒,接著又狀若無意的小心試探:“皇上跟太子還好吧?”
“哪里不好了?”康熙抬眼望向她反問。
她想了想,自顧自的出聲:“我覺得父子之間還是要多多交談的。”
別等真到了劍拔弩張的那天后悔都來不及了,當(dāng)然這話她放在心里沒說出來。
這些年,康熙是如何看重在意這個兒子,她都是一點一滴清晰的看在眼里的,可以說在他心里,沒有哪個皇子能與胤礽相較。
康熙聞言只是輕笑一聲:“你又怎么知道朕沒跟他談了?”
舒以寧喉嚨動了動,康熙就像是有心在跟她來回打太極,明明清楚她的意思,卻刻意不說到重點上面去。她怨念的掃過去一眼。
“行了,你別想那么多,朕心里有數(shù),索額圖是索額圖,保成是保成,朕當(dāng)然不會一概而論,說起來要不是朕當(dāng)初為了保成給了索額圖權(quán)利,也不會助長他如今的膽量。”康熙耐心的給她解釋。
舒以寧垂著腦袋不吱聲,實際是在認(rèn)真分析他這話的真實性,是確實如此還是隨口糊弄用以敷衍她的。
她剛醒來不久,臉上還殘余著一絲惺忪睡意和不太明顯的病態(tài),此刻低著頭瞧上去可憐巴巴的。
康熙沒忍住揉了幾下她的下巴,手感很好,舍不得拿下來:“先前你不是還說朕操心,什么時候你也變得這么愛操心了?病了也不好好休息。”
“那還不是跟皇上學(xué)的。”舒以寧回過神,抬手摸了摸被捏的地方,不服氣的反駁。
康熙一愣,過了會兒才滿意的點點頭:“學(xué)得挺好,就是下次只操心朕一個人就可以了。”
舒以寧:……
她輕聲嘟囔了句:“太子又不是別人…”
“保成有福晉和側(cè)福晉,用不著你操心。”康熙頓了頓又補充了句:“至于在你這兒,除了朕,統(tǒng)統(tǒng)都是別人。”
舒以寧別開臉,臉色躲閃的明顯,他真的很擅長在兩人談著正事的時候,猛地冒出一句出其不意的話用來攪動人心,當(dāng)然也可以說是在轉(zhuǎn)移話題。不得不說,他的目的達(dá)到了。
只不過康熙目前這個態(tài)度,不僅沒讓舒以寧輕松,反而讓她心里更堵得慌了,總感覺他在避重就輕。
但她又實在不理解,既然索額圖都幽禁了,胤礽身后最強(qiáng)大的支持者已經(jīng)沒有了,那幾年后為何他又要廢太子呢。
哎,這里邊的彎彎繞繞和個中復(fù)雜應(yīng)該也只有康熙自己最清楚了。
梁九功這日來坤寧宮的時候,舒以寧正跟榮妃核對宮里頭上個月的賬簿。
“奴才給娘娘請安,皇上請您現(xiàn)在過去一趟。”
“有說是什么事了嗎?”舒以寧手上的動作停住,康熙平時很少傳她過去,有話他都直接來跟自己說。
“這奴才還真不知道。”
梁九功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起伏,語氣也很平淡。舒以寧忽然涌出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她愣了會兒,還是榮妃的聲音讓她及時回過神:“既然皇上有要緊的事,那還是趕緊過去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舒以寧偏過頭,跟榮妃點頭示意了下才起身離開。
一路上她都控制不住的瞎想,是不是康熙和胤礽兩人發(fā)生了什么激烈的矛盾,在乾清宮吵起來了?
第109章
梁九功沒有帶她去乾清宮,反而是來到了景仁宮的門口。
舒以寧一頭霧水。
“娘娘先進(jìn)去說話吧。”梁九功這時候的表情逐漸有些變化,語氣也透著幾分焦急。
等進(jìn)了正殿,她才看到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的康熙。
“皇上從裕親王府回來后,便直接來了景仁宮,后來又說要在床上瞇會兒,奴才是一直在旁邊守著的,等瞧著時辰快到了準(zhǔn)備喊皇上起床,誰知喊了好久都沒見醒,奴才才心知出事了,就讓方全盯在這兒,又打著皇上的名義請娘娘過來了,還請娘娘恕罪。”
舒以寧一時有些發(fā)蒙,她張了張唇,又幾步走向床側(cè),俯身摸了摸康熙的手,是溫?zé)岬模好。
“請?zhí)t(yī)了沒有?”畢竟知曉他能活到什么年紀(jì),舒以寧此刻還算冷靜,語調(diào)也有條不紊。
“奴才不敢妄自作主張。”
“先去請?zhí)t(yī)過來再說。”當(dāng)務(wù)之急是確定康熙是不是病了。
眼看著給康熙診脈的高院判面色越來越凝重,舒以寧不禁緊張起來,心也跟著一點點往下沉。
“皇上情況如何?”
高院判猶豫了片刻,又慎重的回答:“回稟皇后娘娘,皇上身體并沒有大礙,脈象依舊平穩(wěn),身體也并沒有哪處有損傷,微臣也很困惑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他又繼續(xù)詢問:“不知娘娘可否告知皇上在昏睡前做了些什么?”
舒以寧搖搖頭:“并沒有做什么,從裕親王府回來后睡了一覺就這樣了。”
高院判前后一聯(lián)想,講出了心中的猜測:“或許是憂慮過度,如果連著幾天沒休息好,一時昏迷不醒都是有可能的。”
舒以寧不清楚歷史上有沒有這件事的發(fā)生。不過接連兩個月,先是索額圖被關(guān)押,跟胤礽的關(guān)系開始緊張僵硬,又逢最親密的兄長離世,一下子承受不住各方面打擊身心皆疲所以引起的昏迷?
“那什么時候能醒來的呢。”
“快的話兩三天就能醒過來,慢的話五天十天也有可能,微臣先去寫個方子熬藥,皇上雖昏睡不醒,但這期間身體還是需要好好調(diào)理的。”
舒以寧總算舒了口氣,能醒過來就好,可他的話又讓人發(fā)愁。
康熙每日的聽政從不曾間斷過,一兩天找個生病的理由她還能給湊合著糊弄過去,五天十天的話她絕對瞞不下去。
她在屋子里焦灼地來回走動,然后看向方全:“你去請?zhí)觼磉@兒一趟,盡量不要驚動別人。”
毓慶宮離景仁宮很近,胤礽來得很快。
“皇阿瑪這是?”
舒以寧把高院判的話又復(fù)述了一遍。
“怎么會這樣?”胤礽訝然,皇阿瑪?shù)纳眢w向來很好,前幾年親征準(zhǔn)葛爾,皇阿瑪還寫信跟自己炫耀,說西北天氣嚴(yán)寒,一同去的大哥和不少將士們都凍傷了,他還一點事兒都沒有。在他眼里,皇阿瑪永遠(yuǎn)不會倒下的。
舒以寧想了想說:“這陣子皇上一直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再加上裕親王的突然離世,皇上也許沒承受住。”精神力再強(qiáng)大的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刻。
胤礽頓住,他聽懂了這話里的意思,心臟像是攥在了一起。他跪在床邊,緊緊握住這雙牽著他長大的手,眼眶隨之慢慢變紅,他很后悔這些日子跟皇阿瑪暗暗較勁兒,為了叔祖父他跟皇阿瑪爭吵了好幾回,一定是讓皇阿瑪心寒了。
舒以寧看到這幅場景,心里同樣不好受,這樣一對感情深厚的父子最后會變成那樣的兩敗俱傷的結(jié)局,究竟是誰的錯呢。
氣氛安靜,過了好一會兒胤礽才轉(zhuǎn)頭看向舒以寧:“今晚我留在這兒照顧皇阿瑪,娘娘先回去休息吧。”
舒以寧拒絕了:“你有更重要的事做,明天還得想法子應(yīng)付很多人。”
皇上身體抱恙,自然該由皇太子代為監(jiān)國,何況胤礽之前已經(jīng)代為處理朝事多次。
可舒以寧擔(dān)心的是索額圖上個月才剛被幽禁,朝堂上上下下都很清楚康熙此時對索額圖厭倦的態(tài)度,這個節(jié)點胤礽站出來監(jiān)國也許并不能服眾,說不定還會讓人質(zhì)疑,起到反效果。
成年皇子他們背后都有自己的派系和擁護(hù)者,而沒了索額圖,胤礽現(xiàn)在除了一個皇太子的稱號,完全是孤立無援的狀態(tài)。
胤礽起初不同意,在舒以寧的百般勸說下才被迫答應(yīng)了。
“胤礽。”
舒以寧在他走前出聲叫了他的名字。
“前朝的事我不懂,也幫不了你什么。但我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更不能中了有心之人的圈套,他們越是等著你犯錯,你就越得冷靜。”
胤礽腳步頓了頓,神色略帶復(fù)雜的望著她,隨后堅定的點點頭。
舒以寧笑了笑:“那你去吧,這里你放心,有我在呢。”她自覺這話已經(jīng)說得很直接了,也希望他能明白。
胤礽離開后,舒以寧又回到了床邊,盯著躺著的人,良久后才默默抱怨了一句:“你是睡得挺好,卻給我找這么多事,等你醒了得給我報酬,要雙倍的。”
*
近些時間,康熙能感覺到充斥在幾個兒子們之間的暗流涌動,他很難理解,因為他跟福全的關(guān)系從幼時就很好。
從登基以來,他的目標(biāo)就是削弱八旗在朝堂上的話語權(quán),讓權(quán)力更加集中,所以給兒子們安排政務(wù),為的就是有一天,徹底取代掉八旗貴族的位置。只是現(xiàn)在事情的發(fā)展好像有些背離他的初衷。他不清楚是怎么造成了眼下這樣的局面,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朝臣站在皇子的身后,攛掇兄弟們內(nèi)斗。
他心里愁得慌,福全的離世又讓這愁加上幾分。景仁宮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他小時候常跟福全玩鬧的地方。他閉上眼睛,回憶著過去,又焦慮著以后,在不知覺間睡著了,沒想到一覺睡醒外邊天都擦黑了。
來景仁宮是臨時起意,這會兒看窗外的天色應(yīng)該到晚膳的點了,他坐起身,揉了揉不太舒服的額頭:“讓人給坤寧宮傳話了嗎?”
梁九功一愣,臉上瞬間露出困惑,皇上這是還沒睡醒呢吧。
康熙見梁九功一副傻愣愣的樣子,心念這奴才果真是歲數(shù)大了,反應(yīng)都變得遲鈍,再過陣子可以把方全提到跟前了,他還是回家養(yǎng)老吧。
康熙出了景仁宮便往坤寧宮的方向走去。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邊,眼見離坤寧宮越來越近,可皇上腳步仍舊未停,他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心里納悶萬歲爺?shù)降资窃趺戳耍?br />
呈現(xiàn)在康熙眼前的坤寧宮一片冷清,冊封舒以寧為后的時候他特意派人翻新了一遍,很多地方還按照她的喜好找工部親自對了圖紙整改。可這里現(xiàn)在卻是幾十年前的樣子。
康熙眉心動了動,內(nèi)心霎時間雜亂萬分,完全理不清任何頭緒。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低著頭的人,還是開口問了句:“皇后呢?”
梁九功嚇得立馬跪下,頭緊緊抵在地上:“奴才不知皇上說的是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又或是孝懿皇后。”聲音越往后越小。
康熙蹙緊了眉,這會兒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出不對勁兒了,他甩了甩袖子,隨即走了出去。
等到了乾清宮,康熙看著鏡子里的面貌,這確實是他沒錯,不過比印象中的自己像是老了十來歲。
他走到桌案前,隨手拿起一本奏折,上面顯示的四十七年,為何時間突然到了五年后?
他緊接著又打開桌旁的一個斗柜,里面一片空蕩蕩的,沒有舒以寧曾經(jīng)畫的那顆柏樹。
這是夢嗎,可是為什么夢里面沒有舒以寧呢,而且在梁九功的嘴里似乎根本沒有舒以寧這個人的存在,這里也沒有任何她留下的痕跡。
他把奏章隨意扔在一旁,人仰靠在椅子上,望著乾清宮頂部的房梁,目光卻難以集中。表面一副鎮(zhèn)定,實則心里一團(tuán)亂麻。
“宮里有個舒佳氏,你知道嗎?”他聲線平靜,好像只是在打聽個不用在意的小人物。
梁九功仔細(xì)回想著宮里所有后妃的姓氏,甚至把御前伺候的宮女都在腦子過了一遍,到最后也沒想出來這個所謂的舒佳氏是誰。
得到他否定的回答,康熙立即起身出門。
他從轎輦上下來,腳步卻定在啟祥宮的門口,來的時候沒有猶豫,此刻竟有些不敢進(jìn)去。
里邊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也亮著燈火,不同于那里,這里的啟祥宮連前院都住了人。
其實聽到梁九功說沒聽過舒佳氏的那刻,他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可是親眼看到從西配殿出來的那張陌生的面孔后,他還是不可控制的失望。
“臣妾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康熙語氣冷淡,說完便邁步進(jìn)了屋子,這里的擺設(shè)并沒有很大變化。但是仔細(xì)一看有又很多不同之處。這是舒以寧的那間西配殿,也不是。
他從屋里出來,瞧見正殿那邊兒黑著燈。
梁九功見皇上視線轉(zhuǎn)向正殿的位置,他趕緊湊近稟報道:“安嬪娘娘前幾年出宮后,這正殿便一直空置著,不少庶妃們都住在園子里,宮里頭也就沒安排人進(jìn)去住。”
皇上近些日子狀態(tài)本就不太好,他怕皇上給忘了,就順道提了一嘴。
康熙一愣,停了半晌,他偏過頭看向一旁那庶妃:“你明日搬到正殿去吧,這西配殿先空出來。”
庶妃聽完止不住驚訝,整個人呆滯的站在那兒完全不知所措,她一個小小庶妃,何德何能住到正殿去啊。
梁九功到底伺候康熙多年,比常人反應(yīng)快得多,他使了個眼色提醒她快些謝恩。
庶妃這才回神:“臣妾謝皇上恩典。”等她頭再抬起來,眼里只剩下一片明黃色的衣角。
梁九功看向轎輦上神態(tài)無異的康熙,小心翼翼的開口:“皇上,您之前跟奴才提到的舒佳氏,奴才讓敬事房去查了查,宮里確實有過這么個人,曾經(jīng)住在啟祥宮西配殿。”
康熙向他望過來,眼神銳利,仿佛一眼就能將人看透。
梁九功咽了咽口水,才補充說道:“只是這舒佳庶妃在進(jìn)宮后不到半年就因病逝世了。”
康熙心里莫名緊了緊,舒以寧進(jìn)宮后一直生病他是知道的,只是那里的她熬過來了,這里的她卻沒有,所以沒人記得她的存在嗎?
“她有個奴才叫丹青,當(dāng)初是跟她一起進(jìn)宮的,讓人去內(nèi)務(wù)府查查看還在宮里頭嗎?”
梁九功急忙應(yīng)下,哪怕心里有一百處的疑問和好奇,也不敢透露出半點。
事已至此,康熙忍不住疑惑,這到底是夢,還是另一個地方,一個沒有舒以寧的地方。畢竟除了她,所有事情的發(fā)展全都都一模一樣,甚至于安嬪都同樣出宮了。可他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又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呢,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梁九功干活利落,很快帶著人回了乾清宮。
“啟稟皇上,這舒佳主子進(jìn)宮時的確帶了個奴才,不過名字并不叫丹青,而是為秋杏。”
“奴才給皇上請安。”丹青,也就是秋杏,此時已有四十歲,臉上老態(tài)明顯,聲音沙啞。
康熙抬眼看過去,確實是舒以寧那個奴才沒錯,同樣的面孔,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一個膽小慎微,一個在舒以寧的縱容下沒剩下多少奴才樣子。
“你之前伺候過舒佳氏?”
秋杏恭敬的答:“回皇上的話,奴才從小便跟在主子身邊伺候。”
康熙點點頭,即便是在夢里,這人見不著摸不著,聲音都聽不著的狀況實在不怎么樣。好不容易碰上個這么認(rèn)識她的人,也算不只有自己念著她了。
可名字竟會不同,他又想到舒以寧沒了記憶的事,醒來連奴才名字都不記得索性把名字改了,感覺是她的作風(fēng),想到這里康熙又不由沉浸在跟舒以寧相處的點點滴滴中。
見皇上不出聲,秋杏內(nèi)心是七上八下的,主子已過世多年,不知今日皇上為何忽然想起。
她眼神瞥向梁九功求助,梁九功也好奇著呢,這位舒佳氏,一個二十多年前就病逝甚至都沒有被寵幸過的人,皇上怎么會如此了解呢,并且還記得她身邊一個小丫鬟的名字。
他琢磨了一番,放低聲音:“要不說說你們主子平時都愛做些什么。”
“主子平時最愛養(yǎng)花,她養(yǎng)的花很好,繡扇面和繡荷包帕子也都是主子喜歡做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康熙輕笑了一聲。
秋杏一怔,立馬閉上了嘴。
梁九功看皇上笑完也沒別的什么表情,便眨了眨眼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乾清宮里傳來秋杏娓娓道來的聲音。康熙的思路卻早已跑遠(yuǎn),她剛說幾句,他就知道她口中的舒佳氏不是他放在心底深處的那個人了。
養(yǎng)花,繡工是舒以寧最不擅長的兩件事。康熙不想去思考兩個人為何有所不同,大概沒了記憶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習(xí)性,又或者根本不是一個人。
“宮里頭宮女到了年紀(jì)就能出宮,你怎么還留在宮里?”康熙驀地出聲打斷她的說話。
“奴才小時候只是個孤兒,被主子家好心收留了,主子走后奴才也沒地方去,索性就留在宮里了。”
康熙對丹青這個奴才的印象談不上好。尤其是在太醫(yī)跟他說過,熟悉的人或者物品會有助于恢復(fù)記憶后,他更是不愿意看見她。
舒以寧身邊唯一熟悉的人就是那個跟她一同進(jìn)宮的奴才。自那之后,他便想著法子想把這人從舒以寧邊上支走,當(dāng)然都以失敗告終。
等人離開后,康熙對著梁九功吩咐:“去給她一筆能管下半輩子生活的銀子,若是她愿意出宮,就讓她出宮去吧。
“奴才遵旨。”
“還有話說?”康熙見梁九功杵在原地沒動喚。
梁九功整理了下語言:“啟稟皇上,剛剛園子里派人來傳話說二十阿哥發(fā)了熱,哭鬧不止,高庶妃想請皇上明兒個抽個空去看看?”
康熙微怔,所以沒有舒以寧的存在,他兒子都生到排行二十了。還真是難以想象,他現(xiàn)在算是有所體會,生多生少似乎沒太大區(qū)別。
“朕又不是大夫,過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你安排個御醫(yī)盡快去吧,別耽誤了孩子。”
梁九功默默應(yīng)下,又問:“那皇上現(xiàn)在要不要傳膳。”自打醒過來忙著在宮里一直轉(zhuǎn)悠,這會兒早已經(jīng)過了飯點兒。
康熙不耐煩的擺擺手:“你先下去吧,朕再躺會兒。”
康熙躺在床上闔上眼睛,強(qiáng)迫自己盡快入睡,這只是一場夢,等到夢醒了他就能見到心心念念的人了。
第110章
康熙并沒有醒過來,反而又做了一場讓他難以置信的夢,夢很冗長,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
夢里他在一眾朝臣的面前,先是指責(zé)保成不孝,繼而怪他縱容凌普仗勢欺人,最后更是給他定了窺視帝蹤的罪名。
皇太子被下令幽禁在咸安宮。
畫面一轉(zhuǎn)。
胤礽跪在咸安宮的院子里,手里拿著廢太子的圣旨,平靜的說:“兒臣的皇太子之位本就是皇父給的,皇父要廢就廢,不必昭告天下。”
“皇父可以指責(zé)兒臣的諸多不是,不過弒逆之事,兒臣絕無此心。”
他怎么會廢太子呢,那是最看重最報以厚望、引以為傲的兒子。
再往后夢境的內(nèi)容越來越復(fù)雜,他指著保成罵他“生而克母”,他日日夜不能寐在朝堂上跟眾人說要復(fù)立保成為太子,又立又廢,最后分辨不出究竟是現(xiàn)實還是虛假。
他驀地驚醒過來。
“皇上,您醒了?要傳膳嗎?”
康熙緊皺著眉,掃了圈四周,怎么還是在這里?
“保成呢?”
梁九功臉色一變:“二阿哥在咸安宮。”
所以他竟然真的廢太子了…
這是康熙昏睡的第五天,仍舊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舒以寧把手放在康熙的掌中,想起之前只要她一伸手,他就會立馬握住,可是現(xiàn)在她都主動放進(jìn)去了,他卻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真讓人傷心。
她突然有股無名火,自言自語的嘟囔了句:“再不醒的話,明天我也不來伺候你了。”
剛準(zhǔn)備把手從他手中抽走,卻猛地被握住。
她余光一偏,正好撞進(jìn)他黑不見底的瞳仁里。
舒以寧很快把頭轉(zhuǎn)開,在他看不見的方向眨了幾下酸澀的眼眶。
他昏睡不醒的時候,舒以寧自覺很堅強(qiáng),總是安慰自己他還能活二十年呢,不用擔(dān)憂。
但是看他醒來了,自己好似變成了一個經(jīng)受不住一丁點兒打擊的小白菜。情緒上涌,眼眶無端泛酸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康熙自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情緒變化,又緊了緊掌中的手指。
“過來點。”
“干嘛?”舒以寧語氣并不溫和,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探過區(qū)去,離他近了一些。
“真是脾氣見漲。”康熙抬手把她掛在眼眶邊的淚珠擦干凈。
她目光注視著他的臉,眸中熠熠閃爍。
“幫朕扶起來。”
舒以寧動作輕柔,等人坐起身,她又想到什么:“我去喊太醫(yī)。”
只是身體還沒來得及動作,就已經(jīng)被康熙拉進(jìn)了懷里。
“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
舒以寧私心也希望倆人能獨處會兒,可想到宮里上上下下的全都在等著他清醒,自己這樣做難免有點自私。
“那皇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哪兒都舒服得很。”這下終于可以看得見又摸得著了。
舒以寧被逗笑,覺得他甜言蜜語這一套是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了。
“朕睡了多久?”
“五天。”
“讓你擔(dān)心了。”康熙撫摸著她柔軟黑亮的發(fā)絲。
舒以寧眼睛又忍不住酸澀,悶頭在那充滿著熟悉氣息的胸膛里,故意嘴硬道:“沒怎么擔(dān)心。”
康熙輕笑了一聲,笑聲伴隨著胸腔的震動傳到舒以寧的耳畔,不可言喻的感覺。
有時候無聲勝過千言萬語,哪怕她依舊嘴上不服軟,但是同樣能將自己的心意傳達(dá)給對方,他也能懂。
“朕昏睡的這幾天,做了個夢。”
“皇上還能做美夢,我這幾天都沒怎么睡好。”
康熙很無奈:“連你都沒有的夢怎么就是美夢了。”
舒以寧抬眼望向他:“既然沒有我,那肯定有其他年輕后妃了?”
康熙噎住,她還真能聯(lián)想。
舒以寧見他不說話,嘴角微揚起,眼里帶著打趣的味道,又追問:“漂亮嗎?”
康熙才反應(yīng)過來她在說什么,隨口回了句:“沒你漂亮。”
舒以寧點點頭,認(rèn)真分析道:“那皇上看得還挺仔細(xì)。”
康熙:……
瞧他吃癟,舒以寧心里一松,強(qiáng)忍著笑意,把話題給繞回去:“還夢見了什么?”
“還夢見朕廢了保成的皇太子之位。”
話剛出口,舒以寧臉上的表情瞬間凝住,心突突的跳,嘴角上翹的弧度也隨著耷拉下來。
康熙將舒以寧從懷里放出來:“廢太子這件事,你是不是也曾夢到過?”
她當(dāng)然不是夢,不過既然康熙這么問了,她也只好順勢點頭。
康熙突然沉默不語,有些事前后一聯(lián)系,便能明白,她那般關(guān)心愛護(hù)保成,一切也都說得通了。
那個夢過于真實,真實到讓他都認(rèn)為那就是發(fā)生過的事。可能的確發(fā)生過,這世上很多事都沒辦法解釋得清楚。
在那里他正準(zhǔn)備去咸安宮找保成,卻驟然醒了,然后就聽到舒以寧嘴里的抱怨。
“所以那次朕親征,你跟著去也是為了保成?”
無論是送藥時幫著說保成孝順,還是側(cè)面阻攔凌普擔(dān)任內(nèi)務(wù)府總管的職位,都跟他在夢里廢太子時說的話對應(yīng)上了。
舒以寧張了張嘴,又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心虛模樣看得康熙覺得有點好笑。
他又把人摟進(jìn)懷里:“這些年辛苦你了,獨自在心里承受著這些事一定不好過,還得想方設(shè)法的幫保成,論起來朕還得謝謝你。”
沒有她,會不會就是按照那里的軌跡發(fā)展?
舒以寧埋在他懷里,手指打著圈,摩挲著衣服上光滑的綢緞面料,說了句真心話:“其實不單單是為了他,同樣是為了你。”
“朕知道。”
舒以寧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朕準(zhǔn)備過幾年就把皇位傳給保成。”有些決定聽起來很難做,一旦說出來卻很輕松。
舒以寧愣了一下,從他懷里抬起頭來,澄澈的雙眸對上他深幽的眼睛,試圖從里邊找出什么含義。
康熙把玩著她的手指,慢條斯理的說道:“朕不是圣人,朕也擔(dān)憂等老了之后,被權(quán)力所操控,人都是會變的,或許某一日朕會控制不住的猜忌和忌憚,進(jìn)而不顧念父子之情,到時候你又會如何看朕?”
那個夢也許就是來告誡他和提醒他的,他不能再重蹈覆轍。
舒以寧沒吭聲,捋了一下他說的話有何意義。
“怎么不說話?”
她是太驚訝了,驚到不知該說些什么。她怎么也意料不到康熙愿意主動退位。一個集權(quán)力為頂峰的位置,放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舒以寧想了想,不確定的問:“皇上真的想好了嗎?”
“朕已經(jīng)當(dāng)了四十年皇帝,當(dāng)初的一腔抱負(fù)如今全都實現(xiàn)的差不多了,既然該做的都做了,朕并沒有留下什么遺憾,也是時候能交給保成了。”
“就是委屈了你,這皇后沒當(dāng)幾年就該變成太上皇后了。”
舒以寧搖搖頭:“我不委屈。”
她簡直求之不得,可以提前退休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康熙面露笑意,低下頭親昵的抵住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