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婚夜
禁苑外, 各路人馬出出入入,但卻只有馬蹄聲,將這四?周敲得格外寂靜。
四?人一時無言, 直到?佛寺晚課的鐘聲響起, 似乎在告訴他們, 這不?過是?很平常的一日。
孟容川很識趣, 什么都沒有問?,見嚴觀和?明寶清神情疲倦,就道:“還好, 婚期沒誤。”
因為這一句話嚴觀的眼底有光華流動, 他說:“不?良帥的月錢很少。”
明寶清微微笑了笑,道:“過日子?,總歸是?要精打細算的。”
嚴觀和?明寶清成?親的日子?沒有推遲, 因為什么事都用不?著他們操心, 他們只補覺也補夠了。
明寶清的婚禮是?挺盛大?的, 宴席鋪得很開, 因為明家實在是?不?大?,有些坐不?下,后來憲君公主府說可以出借外院, 等明寶清和?嚴觀知?道這件事的時候, 明寶錦已經應下了。
明寶清只出來拜了個堂就又回去了,成?親一場, 她連家門都沒有出。
嚴觀倒是?上酒桌了,他也的確想要醉一場。
他這人不?大?喜歡欠別?人人情, 更何況是?一條命呢?更何況李輔翼救他是?因為他是?晉王的兒子?。這事兒讓他挺別?扭的, 人家沒道理為他死。
不?過明寶清說,這不?是?嚴觀和?李輔翼之?間的事, 而是?蕭世穎和?李輔翼的了斷。
李輔翼的身后事是?祆教辦的,儀式看起來和?中?原有很大?的不?同?,嚴觀和?明寶清后來也去看過,他躺在棺材里,看起來神色安詳,像是?從容赴死。朝廷還嘉獎他護駕有功,他的墓地甚至離皇陵不?遠。
嚴觀覺得,自己真當不?了帝王,下輩子?也當不?了。
有些人殺了就殺了,而有些人,殺了他,就像是?殺了自己一回。
“天吶,怎么,哪來的這么多賀禮?帖子?都沒寫這么多啊?”明寶盈回家的時候差點?沒能進得去,前院被堵得結結實實。
賀禮很多都是?婚禮當日才送過來的,那些人都是?在蕭奇蘭遣人送來賀禮之?后,才匆匆決定?要送的。
岑家另幾房人得消息晚一些,又因為岑貞善的送嫁隊伍被亂兵所沖散的事,二房正四?處求人去救,各房也趁著亂子?有意無意將這件事置之?腦后,只姜氏早早就帶著貓兒來了。
等把岑貞善找回來,帶著幾臺殘破的嫁妝送到?洛陽后,再聽說就連公主也送了賀禮,就也想后補一份,可這時候再送禮,明寶清直接就給拒了,連門都沒有開。
蕭奇蘭送的賀禮有兩大?套,一套是?發冠,發冠有墨玉、青玉、白玉、金銀六種?材質,她和?嚴觀都可以佩戴,另一套梳櫛是?束髻所用,其中?又分好幾套,蓮花紋的玉梳,卷蛾紋的銀梳,鴻雁銜枝紋的金梳,全部是?宮造的,華美、質樸、典雅各有韻致,隨便拿出去一件,足可以做首飾行當里的鎮店之?寶了。
不?論這兩套首飾,光是?匣子?上鑲嵌著的瑪瑙玳瑁就價值不?菲。
除此之?外,嚴觀還收到?一箱子?金碧輝煌的破爛,似乎是?誰不?想要了的那么一筐玩意,叮鈴哐啷響的,嚴觀有一天閑下來就全給熔了,金子?足足有幾百兩,家底都夯實了。
他只留下了一副臂鞲,那臂鞲上的刻花嚴觀總覺得很熟悉,很像他娘會描在額上的花紋,這箱子?玩意都是?那人的,嚴觀不?確定?這副臂鞲是?不?是?娘親做的,可也用不?著刨根究底的,留著就好了。
婚宴的喜酒是?官坊供的,嚴觀喝著覺得好像比他跟明寶清一起定?下的那種?酒要更醇厚,喝得許多人都醉了。
孟容川問?這是?什么酒,游飛說是?碧香,孟容川很篤定?地搖了搖頭,說不?是?,更像醉月白。
醉月白是?官家酒坊里最貴的那一種?,嚴觀看向墻角摞起的酒壇子?,若是?醉月白,光是?酒錢都抵過整場婚禮的開銷了。
大?家喝得非常盡興,因為明寶清沒有出面的緣故,明寶盈少不?得替她招呼了同?僚,飲了幾杯,然后很有先見之?明的溜回去了。
所有人都在公主府這邊的外院里,只她一個人回去了,孟容川有些擔心,在桌上周旋了幾句,同?文無盡打了個眼色,便也起身了。
外院里坐著幾桌青槐鄉上的舊鄰,孟容川同?他們寒暄幾句,一邊喚著‘三娘’一邊走?進內院。
明寶盈沒有進屋去,她就在亭中?,正拉著花貍貍跳舞。
孟容川瞧見這一幕時覺得簡直像個毫無邏輯的夢。
這貍貓也上了年歲,都要成?精了,它踮著腳抻著身子?遷就醉酒的明寶盈,貓臉上寫滿了無奈兩個字,跟人沒兩樣。
孟容川忍不?住大?笑起來,明寶盈聽見笑聲回頭看他,臉上那種?放松而天真的神情只會在醺醉時出現,她甚至招手要他過來一起跳。
花貍貍的貓爪被孟容川握住時,它更無奈了,眼睛好像有一種‘我指望你來救我,你怎么跟她一起瘋’的意味。
孟容川也就瘋這一回,因為能叫明寶盈醉的機會少之又少。
眼下,暮色四?合。
賓客們要趕著宵禁離開,游飛和?明寶錦在明家和?公主府之?間點?燃了由光箭修改得來的煙花。
一簇一簇如夏雪般,孟容川一手捏著貓爪,一手牽著明寶盈,在煙花下轉圈,空氣里晃過來一陣硝煙的氣味,屋外賓客告辭時又道恭喜。
笑聲、賀喜聲和?煙花的聲音鋪天蓋地,恍惚間,孟容川覺得今夜似乎也是自己同明寶盈的婚禮,不?知?道明寶盈是?不?是?跟他有相同?的感覺,她捧起了那只無可奈何的貍貓,抓著貓爪輕輕按在他胸前衣襟上,踮腳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又低頭在貓兒腦袋上親了一口。
“哪個比較好親?”孟容川也醉了,問?了這樣一個癡瘋的問?題。
明寶盈揚起桃花面,指尖戳揉著貓兒腦袋,孟容川不?滿意地將她拘進自己懷里,含吻她的唇。
游飛和?明寶錦鎖好了房門,送各個吃醉酒的大?人回到?各自的屋里去,他們沒找見明寶盈,瞧見黑、粉袍邊在墻邊一晃而過,游飛趕緊一擋,明寶錦一腦袋撞他背上了,覺得好疼啊。
“你走?著走?著為什么要突然練功?”明寶錦揉著腦袋,看著他扎穩馬步撐開雙臂做攔路虎的樣子?,非常不?解。
“呃。”游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走?啊,不?是?要找三姐姐嗎?”明寶錦拿開手,額角紅紅一塊。
游飛還是?擋著她,嚅囁道:“孟阿兄和?三姐姐在聊學問?呢。”
明寶錦那雙清亮的琥珀眼晃了晃,轉身就走?了。
游飛連忙跟上,怕她不?信,還說:“真的。”
“知?道了。”明寶錦伸出一根手指,在游飛額上戳了戳,把他戳出外院去,一邊把門關上,但又留了一條縫。
游飛就見她的一只眼和?一點?唇在那條縫閃爍著,說:“大?姐姐和?姐夫今天晚上也做學問?,你早點?睡,莫吵鬧。”
他剛想撲上去解釋,那門就是?一關,扇了他一臉的女兒香。
游飛被那股香氣迷在原地,一時間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腦海里只有那琥珀眼仁和?緋紅唇瓣。
婚房是?外院打通了的一間大?敞間,什么都是?紅彤彤的,帷帳、茵毯、床褥,還有床上睡著的那個人。
她的婚服像一朵花,剝開的第一層花瓣是?紅的,第二層,第三層都是?紅的,只那花蕊是?潔白的,纖長的,沾著花蜜和?露水。
明寶清知?道自己醒著,但燭火的晃動和?帷帳鼓漲實在很像夢的波紋,還有那種?不?可言說的滿足、愉悅,彷佛在做一個飛翔的夢,快樂和?自由都是?無邊無際的,可以在云層里一直歡叫著,在海水里搖尾纏綿。
她午夜時分醒過來時,對上了嚴觀亮亮的眼睛,像某種?可以整夜不?休的夜行動物。
明寶清的心里漲了起來,叫她忍不?住用一種?帶點?退意的輕哼勾他前進。
原來一夜可以這樣長,這是?明寶清第二次這么覺得。
當初在青槐鄉上的第一個夜晚,她也覺得長夜漫漫,摧折人心。
可今夜漫漫,只將月色碾成?一床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