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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2章 苗疆兇蠱

    四年后。

    暴雨如注, 夜色中霓虹燈模糊閃爍,沖刷一片濕滑的路面。

    “哎呦我去,這么重的煙味, 你們誰把□□放出來了!”一個穿著白T的青年從車窗里探出腦袋, 在大雨聲中嘶聲怒吼:“這還沒到掩護的時候呢!”

    “不是我們組放的!我們沒投□□!”

    “也不是我們組!”

    “小林你問一下指揮官怎么辦!硬攻還是——”

    那個被叫做小林的青年頂著一腦門的雨水鉆進車里, 氣喘吁吁的轉頭問副駕上的人:“師父,怎么辦?”

    小林說著話的時候聲音不自覺的放小了, 他下意識的有些怕這個神情冷淡的男人,或者說,全作戰組上下應該沒有不怵這位的。

    四年前作戰組高層更迭, 一口氣改革了十幾條規章制度, 其中就包括了組內合并的政策, 原先的一組二組三組四組統一合并成一個整體, 統稱靈異事務處理部隊, 攝魂組, 醫療組再單拎出來,歸另一個部門管理。

    而小林身邊這位陳指揮官就是部隊的總長官, 兩年前他筆試第一被招進來的時候,陳指揮官過來巡視了一圈新人, 然后就朝李司令指了一下他。

    “這個我要了。”

    李司令和藹可親的沖他笑了一下:“喜歡就帶在身邊吧,師父帶徒弟,一向是我們這兒的優良傳統。”

    于是林西同志就順利的成為了總指揮的小跟班,平時喊師父,下班喊指揮官。

    雖然林西有點怕他, 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講, 他師父對他不錯,該有的照拂和指點一樣都不少, 就是不愛笑,加上他身形高瘦,常年一身黑色制服,氣質冷峻,就讓人無端的望而生畏。

    就比如此刻,林西舉著檢測儀杵在他師父面前,戰戰兢兢:“師父?”

    “那不是煙霧彈。”陳時越毫無起伏的開口:“那是瘴氣。”

    “瘴氣?”林西一愣:“居民樓里怎么會有瘴氣?”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陳時越簡短的說著,一邊推門下車,雨水濺落在他修長筆挺的褲子上,制服外的風衣一攏,裹挾起一陣寒涼的雨氣,整個人看上去凜冽而利落。

    林西在身后一路小跑跟著他,試圖給他師父撐把傘,然而陳時越身高腿長,走的太快了,林西不僅沒跟上,還在雨水里險些打了個滑。

    陳時越仿佛背后長眼一般回過身來,伸手扶了他一把:“小心。”

    林西趔趄著站穩,臉紅到了脖頸:“謝,謝謝師父。”

    “不客氣,現場情況再跟我復述一遍。”陳時越從他手里拿過傘撐開,示意他自己站好。

    “哦,我們接到群眾舉報,說附近一棟居民樓內出現大量爬蟲,怎么清理都清理不干凈,越噴藥越多,越噴藥越多,泛濫成災,但是說來奇怪,那些蟲只活動于這一個居民樓里,出了大門,蟲就不跟來了。”

    “昨天當地居民已經撥打了119求助,進去一通掃射,結果把十幾個火警折騰的夠嗆,蟲還沒殺完,總不能把屋子拆了吧,然后案子就到咱們這兒了。”

    林西老老實實的說完,抬頭看了一眼陳時越的臉色,慶幸的發現那張冷冰冰的俊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

    “陳哥,現在怎么辦?這瘴氣大的根本看不清樓道,里面還有蟲巢,要不申請一下把房子炸了得了。”另一邊有手下提議道。

    陳時越不咸不淡的瞥過去:“怎么?你是打算把這棟樓的拆遷費全算我們賬上?”

    “……當我沒說陳哥。”

    陳時越沉默著把外衣脫下來放在組員手上,然后稍挽袖子露出精悍而白皙的手臂,轉頭對林西吩咐:“走,來幾個人跟我一起進去。”

    “其他人在外邊等我。”

    小張微微瞪大眼睛:“陳哥你打算硬闖?”

    這回不等陳時越開口,林西就率先出聲:“去,有你什么事,讓兄弟們原地待命。”

    陳時越選了帶他一道進去,說明師父十分的器重他,林西美滋滋的想著,隨即臉色鄭重起來,雄赳赳氣昂昂的跟著陳時越大步跨進了漆黑一片的單元樓里。

    空氣里有蟲群窸窸窣窣的爬行聲,盡管外面雨聲轟隆隆,但是林西仍能十分清晰的聽到腳下細密的動靜,可見蟲群到達了一個多么龐大的體積。

    “別看腳底下,大步跨過去。”陳時越在最前面沉聲說道:“跟緊我。”

    也許是害怕驚擾更多的蟲子,他們誰都沒有開燈,林西只能憑借微弱的夜視力,一步一步的跟在他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膽戰心驚:“師父,市區里怎么會出現瘴氣呢,那不是深山老林里才有的東西嗎?”

    “那就說明有人把深山老林里的東西帶到了市區。”陳時越淡淡道:“而它恰好能在市區里存活。”

    林西不解的撓了一下頭:“哦。”

    陳時越終于在四樓的一戶人家門口站定了腳步,手腕上的檢測儀滴滴作響,身后所有人寒毛一豎,瞬間嚴陣以待。

    林西看著陳時越,只見他遲疑了一下,很有禮貌的敲了敲門。

    林西:“……”

    這鬼地方根本沒有人住了好嗎!怎么還敲門問一下?

    下一秒,門縫發出“吱呀”一聲,往后緩緩的,向他們打開了門。

    林西嚇得血液都凝固了,險些沒昏倒過去。

    “謝謝。”陳時越沖著空氣道了一聲,然后就舉步進屋,毫無芥蒂的在四周看了起來,他靜靜的將目光投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那里躺著三個人,顯然已經死去很久了。

    死狀很奇怪,全部都是咧著嘴笑的狀態,面部表情極其僵硬,笑的很瘆人,死前眼睛還是睜開的。

    以至于林西一轉頭又活生生嚇得一個激靈:“……我的親娘吶!!!”

    陳時越回頭瞪了他一眼。

    林西便硬生生將剩下的尖叫咽回喉嚨里了。

    這是一家三口,二十多歲的兒子,兩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是父母,三人都呈一個很詭異的形態癱倒在沙發上,屋內的瘴氣反倒是比走廊里淡一些,仿佛就是為了方便他們進來查看一般。

    陳時越走到沙發前蹲下來,始終保持著那副又冷又平靜的神色,仿佛眼前出現再詭異的事物,都觸動不了他。

    林西踩著小碎步挪到他師父身后。

    “手電筒。”陳時越頭也不回的伸出手。

    林西迅速的把東西遞給他,他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十分兩難的境地,他不敢離死人太近,怕詐尸,但也不敢離陳時越太遠,怕沒有安全感。

    就在他一臉崩潰的進退兩難時,陳時越默不作聲的拔出刀,閃電般將面前的尸體剁開了,白花花的腸子和黑蟲攪和在一起,狂涌出來,驚得林西一個暴起后退,不慎撞到了身后的衣柜,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陳時越很無奈的轉身注視著他。

    林西連連鞠躬表示抱歉,伸手就去扶那衣柜,被身邊另一個同事大哥拍了一下手:“爪子縮回去!”

    “陳哥,這就是這些蟲子的老巢了吧。”那大哥低聲請示道:“要抬出去么?”

    陳時越搖了搖頭:“就地處理。”

    林西這才看清他手指間松松的握著一只打火機,時不時撥弄一下,焦黃和幽藍相融的火焰就在他頎長的指尖跳躍。

    “都出去等我吧,把門帶上。”陳時越起身道。

    眾人明顯一愣。

    “老大,這么詭異的地方,我們還是跟您……”

    “按我說的做。”他言簡意賅的打斷道。

    林西只得跟著身邊的同事一起退了出去,臨走還十分不放心的盯著他師父的背影。

    陳時越孑然一身站在原地,將打火機向上一拋,明亮的火焰頃刻間落在他漆黑的仿若幽潭的眼眸里,轉瞬就又被無盡冷意吞沒了。

    門板合上,隔開了林西的視線。

    “別擔心他,咱們老大比你想象的要厲害的多。”身邊那大哥安慰他道:“我們每次出危險的任務都是這樣,他都自己處理,我們幾個主要起到一個氣勢上的作用。”

    林西還是不甚放心,他滿腦子都是陳時越剛才孤身一人立在房中,漠然面對黑暗里未知危險的模樣,堅無不摧,毫無破綻的強悍。

    房間里隱約傳來幾聲刀鋒劃過空氣的聲音,人肉被火燒焦的氣味順著門縫傳進來,聞的林西心里發怵。

    心說他師父該不會是在里面切了肉然后烤了再吃吧,他一邊想,肚子一邊咕咕咕發出幾聲抗議。

    一旁的同事匪夷所思的看了看他,感慨道:“小林,口味真夠重的哈。”

    林西:“……”

    少頃,陳時越從里面推門出來了,手上拎著一個約有一整條胳膊長短的大白蟲,滑膩皮膚上黑血滴落,一看就是從死人身上刨下來的。

    這玩意兒有點過分惡心了,眾人都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

    “塑料袋。”陳時越掃了他們一眼,開口疲倦道:“這就是蟲母,滿單元樓的蟲子都是它生的。”

    林西瑟縮著朝他伸出一只塑料袋:“……師父,你這是……從哪兒逮來的?”

    “那個兒子的肚子里,蟲母以死人的血肉為食,快速繁衍后代,導致了樓里如今的局面,報告下周一交給我。”陳時越拿袋子把死蟲子一裝,然后就率先下樓了。

    眾人跟在他身后魚貫走出單元樓。

    “就這么結束啦?”小張有點不可思議。

    陳時越一揮手:“進去幾個人把尸體和蟲子收拾一遍,再噴一遍殺蟲劑,林西下周一一并過來檢查。”

    林西忙不迭的應了,上前給陳時越拉開車門,讓他師父在后座上坐好了自己才進去。

    陳時越上車以后,有人一捅小張:“要不然人家是作戰組二把手呢,實力擺在那兒。”

    一路車隊浩浩蕩蕩開回總部,林西坐在副駕駛上,不時拿后視鏡偷瞄。

    陳時越一上車就閉上了眼睛,也看不出來是睡著了,還是單純閉目養神,林西只能注意到窗外霓虹燈的光影在他臉頰上忽閃忽滅,暖黃的路燈光芒越過他高挺的鼻梁,在棱角分明的臉上投射出小片陰影。

    大衣口袋里的手機發出幾聲震動,陳時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消息。

    “掉頭,去夜江KTV。”他對司機道。

    司機沒有任何疑問,調轉方向盤就按照他說的轉過彎去,他們身后一眾車輛雖然明顯有點不明所以,但也齊刷刷跟著掉頭,始終跟在陳時越車后。

    “師父,我們去哪兒?”林西好奇道。

    第一次跟陳時越出完任務,他已經沒那么害怕這個大權在握的年輕帥哥了,甚至來說,他現在有點崇拜師父。

    陳時越垂著眼看手機:“你剛才已經聽到了,為什么還要再問我一遍?”

    “你帶我們去唱歌啊?”林西眨巴眨巴眼睛。

    “想唱待會兒給你單開一個包廂。”陳時越活動了一下脖頸:“我去辦事,你在我隔壁自己玩。”

    林西覺得他師父指定是以前帶過小孩,但又不知道具體怎么帶,于是整個人就呈現出一種,全程冷著臉的寵溺感和庇護感,冷硬而可靠。

    林西心里暖呼呼的,嘿嘿笑著道:“師父,你真好。”

    陳時越無聲的勾了一下嘴角,接受了這個贊揚。

    “你家里是不是有弟弟妹妹啊?”林西乘勝追擊:“不然怎么這么會當師父?”

    “沒有。”陳時越轉頭看向窗外,陰影和光線倏然從他俊朗眉宇間穿梭而過:“可能因為以前也有人這么帶過我吧。”

    車輛停靠在KTV旁邊,陳時越推門下車,身上還有沒抖落干凈的雨水,他隨手從手下懷里撈了一件西裝外套,披在濕漉漉的襯衫上,換衣服的間隙,線條流暢腹肌分明的小腹被十分明顯的勾勒出來。

    陳時越是十分標準的腰窄腿長,肌肉線條勻稱而力量感十足,就一剎那的功夫,林西幾乎都能腦補出他在多少兇險的詭境現場里搏殺的場景。

    他面無表情的穿好衣服,抬腿走進包廂。

    直接進到里面的vip客房,出來迎接陳時越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不久剛借李有德的東風,重新當回靈異學院校長的魏南山。

    也就是當年扣發傅云畢業證的那位。

    陳時越挑了下眉,側身進屋,直接朝著主位的沙發坐過去了,大搖大擺的二郎腿一翹。

    “說吧,找我什么事?”

    第163章 苗疆兇蠱(二)

    “您坐, 您坐。”

    陳時越并不清楚魏南山具體的年齡,但在傅云念書的時候,他就在靈異學院當校長了, 而傅云還比陳時越大七歲, 如今再怎么算, 也已經年過半百了。

    魏南山此時笑的一臉褶子,端著酒彎腰躬身的站在陳時越面前:“陳長官, 您看是這樣,費校長先前留在學校的那批人,對于我們教學工作還是十分的不配合, 您看能不能出面——”

    “到底是不配合教學工作, 還是不配合你?”陳時越沒有伸手接酒杯的意思, 心平氣和的抬頭道:“這兩者差別可有點大了。”

    魏南山滿堆著的笑臉一僵, 險些掛不住:“能有什么區別, 我從教這么多年, 一心為了學生,他們因為原先費校長開出待遇好的緣故, 更傾向于前任領導,不肯服我的話, 那,那您說最后吃虧的還不是學生嘛!”

    “靈異學院是公辦院校,工資待遇都是固定開出的。”陳時越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費謙本人自己出資給手底下的老師們提高待遇,一供還是三年是嗎?”

    “他到底是來當校長的,還是來當慈善家的?”

    魏南山急的滿頭大汗:“陳小哥, 這話不能這么論, 不管費謙是誰,現在在這個位置上的是我, 那我和老師們都得齊心協力對學生負責不是?”

    “你叫我什么?”陳時越反問道。

    “……陳指揮長。”魏南山如同一個癟了氣的皮球,驟然垮下去,言語都變得低聲下氣了起來。

    陳時越沉默的注視著他不說話,酒氣充盈的室間氣氛凝固的厲害。

    最后魏南山沒有辦法,拿著酒杯一飲而盡:“拜托您了。”

    陳時越笑了笑:“您這是干什么,搞得好像我欺負老人家似的。”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這事您自己處理,我今天來赴你的約,是有別的話要替司令問你。”

    魏南山臉色一白。

    “先前給學校批的那筆款,魏校長說是要建新校舍,但是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并沒有一個學生入住進去。”

    “……想等著甲醛味散一散再進去。”魏南山虛弱道。

    “是嗎?”陳時越嘆了口氣:“那下周我會派人去驗收成果,麻煩您和諸位老師做好準備,聽您話的那部分就行。”

    “但凡中間有一點點的不達標,”陳時越頓了頓,沒說下去,但其中威脅的意味已經溢于言表。

    魏南山臉色蒼白的目送著他出去。

    “你知道嗎,你現在特別像一個人。”魏南山突然開口道。

    陳時越停住腳步,聽他把話說完。

    “你像我二十年前最討厭的那個學生,狂妄自大,以色侍人,不擇手段……”

    還不等他話音落下,一枚鋒利的酒瓶蓋從空中高速旋轉飛鏢似的投擲過來,倏然刺中魏南山的額頭,又帶著血“咣當”跌落在地。

    魏南山痛的悶哼一聲,大怒出聲:“你——”

    “不要再讓我從你嘴里聽到貶低那個人的話。”陳時越撣了撣沾染酒氣的手指,平和的問:“聽懂了嗎?”

    “再有下次的話,我就把你和你那鬼知道摻和了多少破銅爛鐵的注水校舍一起砸成碎片。”

    魏南山捂著額頭咬牙不出聲。

    “下周一我去檢查校舍工程質量,你最好快點把貪掉的空缺,自掏腰包給我補上,否則我保證讓你后悔從費謙手里搶這個校長的位子。”

    包廂大門砰然合上,陳時越穿過燈紅酒綠的走廊,沿途燈光五彩斑斕,伴著屋中勁爆的舞曲和吵鬧聲,人氣十足,但林西感覺無論周遭熱鬧成什么樣,都絲毫沾染不到陳時越身上。

    他站在KTV的大門口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吩咐手下道:“時間不早了,讓他們都各回各家,不用跟著我。”

    眾人皆是暗喜著應了聲,數幾十輛車盡數散去,只留下陳時越和他的小徒弟,再加上司機三個人。

    “師父,您過兩天真的要去靈異學院查他們的工程嗎,您每天日理萬機的,要不我替您去一趟? ”

    陳時越瞥他一眼:“下周一是元旦,法定節假日,你確定你還來上班?”

    林西:“……師父您當我沒說就好。”

    接下來的兩天林西舒舒服服的在家休了三天假,完全把工作上的一堆事忘到了腦后,直到陳時越微信上問他要出任務的報告材料的時候,他才火急火燎的從床上爬到電腦跟前開始寫。

    “今天午夜十二點之前發給您,我發誓。”林西一邊狂敲電腦一邊給陳時越發語音條發誓:“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嗯,行,不急。”陳時越那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語氣,只是背景聲有點吵。

    “師父你在哪兒啊,那邊聲音好大。”林西好奇道:“咱們單位舉辦什么活動了嗎?”

    “沒有,我在靈異學院,今天是他們的畢業典禮。”

    陳時越似乎很匆忙,說完就掛了,留下林西一個人對著手機一臉疑惑:“畢業典禮?怎么魏南山還邀請你了?”

    陳時越當然不是魏南山邀請過去的,他難得一身便裝,白衣黑褲休閑外套站在學校的草坪上等人,這身裝扮很巧妙的中和了些許平日里周身強悍而冷峻的氣勢,將他整個人顯得年輕了幾歲。

    今天是藍璇的畢業典禮。

    當年傅云從高三天臺上拽下來的小姑娘大學畢業了,前幾天剛過22歲生日。

    時間和思念都是很玄妙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在生活的片刻光影里,你又能清楚的感知到他們的存在。

    “我們大合照拍完了,待會兒陪我去湖邊合張影吧。”藍璇一身漆黑學士服,順手把學士帽摘下來放陳時越手上,讓自己的腦袋透個氣。

    陳時越很有耐心的點了點頭:“你就喊了我一個家屬來?”

    藍璇梳理劉海的手一頓,有點心虛的道:“……還有成紗。”

    正說著,一旁石柱后面就轉出來一個打扮樸素,帽檐壓的很低的女人。

    看身形倒是窈窕挺直,作為曾經的同事,現在的對手,陳時越對成紗的身形說得上是很熟悉。

    “提前說好!”藍璇站在他倆中間,一手拉著一個人,神情緊張道。

    “我不懂你們大人的事,但是今天你們倆來,不分陣營,不分敵我,就只是我的兩個哥哥姐姐,好不好?”

    成紗看上去整個人是緊繃起來的,雙拳緊握,警惕的瞪著陳時越。

    陳時越沒搭腔,但還是沒拂小姑娘的興致,隨意的點了一下頭:“行,我配合。”

    藍璇又央求似的搖了搖成紗的手,成紗只得無奈的依了她。

    藍璇一手挽著他們一只胳膊,自己站在中間,對鏡頭笑的陽光燦爛。

    “小陳哥,跟我比個耶。”

    陳時越板正的舉起兩根手指豎在她腦袋上:“嗯,耶。”

    “姐姐,跟我比個心。”

    成紗提起嘴角,手掌微屈,陪她比劃了一個完整的心形。

    等到藍璇被別的同學拉去拍照的時候,成紗和陳時越兩人就只能相對冷淡的看著對方,絲毫看不出來一點當年并肩作戰的情誼。

    “叛徒,李有德的走狗,白眼狼一個。”成紗低聲罵道:“當年老司令第一次招你進作戰組,我就應該斃了你。”

    陳時越對她這番狠話不以為意:“在你第四次刺殺李司令無果之后,你現在是作戰組榜上有名的A級通緝犯,這么光明正大的出來晃悠,不怕被逮住嗎?”

    成紗聞言反唇相譏:“你在我們這邊的暗殺名單上也位居榜首,今天一個手下都不帶,不怕被人做掉嗎?”

    “做掉我?”陳時越短促的笑了一聲,仿佛覺得她講了一個有趣的笑話:“那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

    自四年前馮元駒去世后,作戰組正式歸李有德管轄,以成紗李毅冉懷宸等人為首的原組員不服,帶領一眾舊部出走自立門戶,編制也不要了,這么些年除了上門幫民眾處理一些小鬼怪,剩下的全部火力都用來給李有德找麻煩。

    陳時越是李有德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將,又是從舊部里背叛出去的人,自然受到的仇恨更多。

    不過陳時越本人倒沒表現出什么態度,口誅筆伐,罵他他就受著,執行任務中的刺殺他就毫不客氣的刺回去,至于寄到公共郵箱里的恐嚇信,揉吧揉吧讓林西扔垃圾桶里眼不見心不煩。

    人生在世,身邊的戰友,親人,愛人,都是走一程散一程的,執著自己的執著就好了,其他的隨他去。

    畢業典禮散場,成紗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群,也沒和他們告個別,藍璇失望的在四周看了一圈,都沒找見成紗的影子,只好悶悶的上了陳時越的車:“她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畢業之后什么打算?”陳時越升上車窗問道。

    “沒想好。”藍璇如實回答。

    “走吧,帶你去我工作的地方看一眼。”

    “我不要去作戰組工作。”藍璇低聲道。

    陳時越沒有生氣,語氣很平靜的問了一句:“為什么?”

    “不喜歡。”

    陳時越沉默了片刻,啟動了車子:“去成紗那邊也行,讓那幫人好好照顧你,萬一哪天在戰場上碰到了,當不認識我就行。”

    藍璇忍不住怒道:“你說什么呢!”

    陳時越帶著她七扭八拐,開到作戰組總部,安保都認識他的車,陳時越一路暢通無阻行駛到最里層,那是一處鐵門封鎖的監獄,周遭戒備森嚴,起碼有十幾個持槍武警每隔幾步一個站崗。

    陳時越將車停在一邊,直接刷臉進門,藍璇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不由得心里發毛。

    他最后終于在一間牢房前站定了,對旁邊隨時候立著的獄警吩咐了句:“吧018號提出來,我有話要問。”

    “是,長官。”

    藍璇隨著他走到審訊室,隱約覺得這個018號犯人可能有點來頭,門里一陣鎖鏈碰撞的聲音,被獄警攙扶著拽到玻璃對面的人終于抬起頭,撞進了她的眼簾。

    “我靠……小季!”

    018號囚犯不是別人,正是原攝魂組組長,季長風同志。

    小季在看到陳時越的下一秒就猛然暴起,破口大罵:“姓陳的狗東西——你他媽怎么還活著,老子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為什么沒在你剛進來的時候弄死你!!別他媽碰我!”

    兩個獄警壓都壓不住他,不得已只好將他反縛了銬在椅背上,一棍子敲下去:“老實點!”

    “你后半輩子就跪著給李有德當狗吧!你連我們馮組長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陳時越揮了揮手,不耐道:“給我把他嘴堵上。”

    藍璇一臉驚恐的看著小季,又看了看陳時越,臉色白的嚇人。

    “這已經是我第七次把他逮進來,又放出去,又逮進來了。”陳時越在小季痛苦的嗚嗚聲中說道:“你自己問問他,這是第幾次潛伏在我上班路上拿槍想射殺我了。”

    “前天早上差一點就擊中了。”陳時越伸手拍了一下大衣上一塊很明顯的火燒痕跡,看的藍璇膽戰心驚。

    “我沒那個精力和你玩七擒孟獲,你要是真想在這兒呆著,你就多住幾天,這回不放你出去了,我最近工作忙,比較累。”陳時越起身示意獄警把他帶回去,自己則慢吞吞的走出監獄。

    藍璇追上前去:“你帶我來看他干什么?”

    陳時越轉過身:“小季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手上沒有能用的攝魂型人才,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偶爾來我這兒打打零工。”

    藍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翻譯道:“那就是想讓我跟著你干唄?”

    陳時越不置可否。

    兩個人在監獄外安靜的對視了一會兒,藍璇忽然展顏笑道:“行。”

    “這么痛快?”

    “你如果想的話,隨時可以在每次逮到季長風的第一時間擊斃他,且不用負任何責任,但是你從來沒打算傷害他們,包括成紗也是。”藍璇誠懇的望著他的眼睛道。

    “小陳哥,認識這么多年了,比起陣營,我更相信你本人。”

    陳時越挑了下眉,搖頭失笑。

    “行,那你記得來上班。”陳時越道。

    “哎有穩定養老沒?”藍璇打趣問道。

    “沒。”

    藍璇慘叫:“啊!為什么——”

    “因為他干不長了。”陳時越安詳而溫和的說。

    “誰?”藍璇一怔,她敏銳的從中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信息;“李……”

    “過兩天見,自己打車回家吧。”陳時越轉身進辦公樓,懶洋洋的向后擺了一下手。

    “怎么感覺這人位置坐的越高,精神越萎靡……”藍璇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嘀咕。

    ……

    陳時越回身合上自己辦公室的門,隨手扔了車鑰匙,在門口的沙發上坐下,呆滯的注視著漆黑空蕩的辦公室,毫無人氣。

    窗外隱約傳來秋蟬細碎的鳴叫聲。

    這是傅云走后的第幾個秋天了。

    你走后,我身邊空無一人。

    陳時越抿了一下冰涼麻木的嘴唇,從柜子里翻出幾個舍曲林片含在嘴里就水吃了。

    趁著藥勁沒上來,他沉重的從沙發上起身,手機里彈出來幾條未讀消息。

    “哥,樊老太太簽證那事我幫你留意了,但是可能一時半會兒辦不下來,老太太年紀大了,就是辦下來她也未必愿意遠離故土,要不你先勸勸文雪阿姨?”

    “趁著你現在在作戰組還有實權,無論如何先保著他們出去躲躲,不然您在李有德手底下做事,一直殫精竭慮的提防著他找阿云的家人報復,實在太辛苦了。”

    陳時越盯著手機上的消息,無聲的嘆了口氣,頭疼的揉了一下太陽穴,藥勁上來了。

    他慢慢的扶著沙發再次坐下來,眼睛一合,不知不覺中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李有德給他傳來訊息,說那天的樓層上的蟲沒處理干凈,讓他再派人去一趟。

    陳時越略微有些煩躁,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誰沒事愿意去出外勤加班,滿作戰組應該也就他這一個孤家寡人過年過節沒地可去,無人相依了。

    于是他就只身一人回到了那棟單元樓。

    臨時值班的民警熟稔的和他打了招呼,就掀起警戒線放他進去了。

    這種等級的鬼域,說實話陳時越沒把它太當回事,一手拿著燒蟲子的打火機,一手插兜,晃晃悠悠的就上去了。

    那三具尸體已經被作戰組拖回去了,滿屋子里死人腐臭和蟲卵尸體的味道卻還沒有散干凈,陳時越撥著打火機,在屋里轉了一圈,最后將目光投在了道旁的一具衣柜上。

    他走過去打開柜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衣服早已發霉長滿了毛,蛆蟲就在衣服堆里一波一波的蠕動。

    陳時越蹙了下眉心,將點燃的打火機丟進衣柜里,蟲群受到灼燒頃刻間四散開來。

    一切在電光火石間發生,陳時越猛然向后后退一步,下一秒漫天瘴氣從衣柜中升騰而起,旋轉繞屋三周,蔓延布滿了這個單元樓,其中濃度最高的就是陳時越所在房間。

    不對,這不是瘴氣,陳時越心想。

    這應該是那群蟲排出來的毒氣,殺傷力巨大,人一聞就頭重腳輕,恍若有種飄飄欲仙的快感,就跟磕了藥似的。

    陳時越總算知道那一家三口是怎么死的了。

    他捂著鼻子,向后踉蹌幾步,剛想拿手機給總部求助,然而腦袋后忽然挨了一記重擊。

    陳時越登時就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地下室內,手腕上束縛著鐵鏈,一動就發出嘩啦啦的響動。

    地下室的門被人嘩然打開,有人從中破門而入,三步并作兩步躥到陳時越身前揚手一拳,又狠又重砸在他的面門上:“可算是找到機會了,今天看爺爺怎么把你千刀萬剮!”

    陳時越眼前被砸的一片血糊,他勉強辨認出來眼前這人的面容,是他反目成仇的老戰友冉懷宸。

    冉懷宸一拳打過去猶嫌不夠,回身找工具,卻被頭頂一個聲音喝止住了。

    “行了,一會兒別真打死了。”

    那聲音溫潤而和煦,帶著一絲那人特有的舒朗,是陳時越日思夜想幾千個日日夜夜的聲音。

    他渾身一震,顧不得臉頰上血水橫流,拼命循聲轉過眼去——

    下一個瞬間,傅云從樓梯上緩步而下,身形清瘦,姿態和他記憶中如出一轍的優雅而挺拔。

    陳時越張了張嘴,有片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緊接著再也支撐不住,淚如雨下。

    第164章 苗疆兇蠱(三)

    傅云一出聲, 冉懷宸已經揚起來的錘子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了,掀起一陣令人膽寒的風聲。

    他恨恨的盯著陳時越,半晌緩和著喘過一口氣, 放下斧頭對身后的人恭敬的道了句:“傅哥。”

    傅云手上端著茶杯, 在陳時越面前停住了腳步, 見冉懷宸還是緊握著錘子不放,便伸手把錘子從他掌心里拿過來自己拎著了。

    “真要讓你殺他, 你下得去手嗎?”傅云神色平靜的對他道:“四年前他不是還救過你么?”

    提起這一茬,冉懷宸果然神色一怔。

    四年前作戰組在雪鄉處理眼球疫病,集體中招奄奄一息, 離死神就差一步之遙。

    靠的就是服用陳時越經過毒蟲噬咬過后的血才得以保住一命。

    冉懷宸慢慢的后退幾步, 眼睛里仍然閃動著憤怒的火光。

    “……可他為了一己私欲, 全然不顧老司令和馮組長舊日恩情, 把我們逼到這個地步, 在李有德手底下為虎作倀, 他不該死么?”

    地下室門口密密麻麻的圍了一圈人,將屋外的天光密不透風的遮擋起來, 陳時越瞇著眼睛看去,其中的大部分人他都認識。

    都是作戰組先前不肯歸順李有德的舊部, 他們自發的形成了一個組織,這些年沒少給陳時越找麻煩。

    現在他落在這群人手里,顯然情況不妙。

    不過陳時越眼下無暇顧及這群虎視眈眈隨時預備著撕碎自己的老戰友。

    他的全服心神,都放在傅云身上。

    “留著他還有用,讓我先問幾句話, 好嗎?”傅云耐心道。

    冉懷宸最后怒瞪了陳時越一眼, 克制道:“那你小心點傅哥,出任何情況及時喊我們。”

    說完他一揮手, 帶著一眾圍觀的人出去了,地下室的門合上,室內就剩下他們兩個。

    傅云眨了眨眼睛,低頭看著陳時越,輕聲感慨到:“好久不見了啊,陳時越小同志。”

    “來,要不要跟我說說你這些年是怎么為虎作倀自甘墮落甘為走狗把老朋友們得罪個遍的?”

    他說完之后停頓了幾秒,自覺重傷昏迷這么久,還有如此強悍的成語儲備量和記憶功能,看來萬丈懸崖沒把他的腦中樞神經系統摔的太磕磣。

    傅云同志對自己的恢復能力感到非常滿意,然后他繼續低頭看著陳時越:“問你話呢。”

    “還是說也要我給你來一拳才肯張口?”

    陳時越終于抬起頭來直視著他,兩人目光交接的瞬間傅云神情一滯:“你……”

    “不是,你別哭啊——”傅云著慌道:“我又沒真動你?”

    陳時越看上去很不好。

    那狀態激烈的幾乎有點嚇著傅云了,他蹙著眉心,極其痛苦的大口喘著氣,眼淚急劇從眶中滑出來,因為喘息和抽泣的太厲害,他不得不低頭撕心裂肺的嗆咳出聲。

    傅云“咣當”一下扔了錘子,俯下身一迭聲的問道:“怎么了怎么了,哎哎——陳時越你別嚇我!”

    陳時越眼淚汪汪的抬起頭,一行淚水就沿著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滑下來,淚光將他清透而明亮的眼睛浸的濕潤而脆弱,閃爍著滿腔難以言喻的委屈。

    傅云:“……”

    老天爺,他看著有點可憐怎么回事?

    像只被大雨淋濕的狗狗,因為在外面貪玩而濺了一身泥漿,回來被主人呵斥著拿鐵鏈拴在門外,然后抬著他圓溜溜的狗狗眼,祈求的望著你。

    傅云不得不承認他心軟了幾分。

    但是又不能讓陳時越看出來自己心軟了。

    于是他干咳一聲:“你……先把眼淚收一收,我有話問你。”

    “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我不跟你動手,只要你好好回答,至于他們會怎么處理你,我就管不著了。”傅云強自淡定道。

    “讓我抱一下你……”陳時越小聲說道。

    “什么?”傅云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想你了,讓我抱一下你,我就什么都說。”陳時越目光誠懇而充滿祈求,看上去毫無攻擊性。

    傅云站在原地沒動,懷疑道:“我讓你抱一下,你會趁機偷襲我嗎?”

    陳時越一聽眼淚又涌了出來,聲音沙啞而失落:“……你看我舍得嗎?”

    傅云依舊很柔和的注視著他,但卻絲毫沒有掉以輕心,只是微微俯下身子,像從前那樣環過他的脖頸,將下巴在他肩頭擱了一會兒,這就算是一個簡單而蜻蜓點水的擁抱了。

    “這不算,這是你抱我,我沒抱上你……”陳時越委屈巴巴的掙動了一下被鐵鏈禁錮住的手腕:“好歹放開一只手吧。”

    “差不多得了。”傅云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后腦勺呵斥道:“我已經夠優待俘虜了。”

    “是嗎?”陳時越語氣不變,聲音里還帶著殘存的哽咽:“老板,那我可能需要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優待俘虜。”

    傅云反應過來危險時已經遲了。

    只聽“咔嚓”一聲,陳時越猝然擰斷了自己的大拇指,電光火石間將右手手腕從鐵鏈間掙脫出來,傅云分明聽到了一聲骨頭脫臼的脆響,然而陳時越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毫不猶豫的將指骨按了回去。

    脫索而出的右手爆發出強悍的靈力,一掌拍碎了左手的鐵索。

    然后順勢沿著傅云的腰身摟下去,力道強硬而不由分說,整個動作絲毫沒有拖泥帶水,他借著環抱傅云的姿勢,順手將剛剛拆下來的鐵鏈還施彼身。

    傅云倉促之間給了他一拳,但是毫無作用,陳時越輕輕松松抓過他的兩只手腕并在一起,鐵索發出嘩啦啦的響動,冰涼的觸感貼著傅云的腕骨,他又驚又怒的掙扎卻無濟于事,陳時越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用鐵索將他反縛在欄桿上。

    陳時越慢條斯理的揉著略顯紅腫的手指關節,眼圈還帶著殘存的紅,他沖傅云微微一笑:“老板,你不會和他們一樣,以為我這四年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的全是李有德栽培吧?”

    傅云的臉色因為用力掙扎而漲的通紅,他實在沒忍住,對陳時越怒道:“你他媽——放開!”

    陳時越看著他憤怒而震驚的神情,很傷感的笑了一下:“你怎么能跟他們一起,對我刀劍相向呢?”

    你甚至不知道,我這四年是怎么過的。

    你也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陳時越靜靜的注視著他掙動間逐漸因為脫力而蒼白的面容,大概是重傷未愈的緣故,傅云比以前虛弱了不少,沒過一會兒,就徹底沒什么力氣了。

    只能就著這個被綁縛的姿勢,仰視著陳時越,他微微喘息著道:“你松開我,可以挾持我離開這里。”

    “沒必要兩敗俱傷。”

    陳時越解下自己的領帶,心平氣和的蹲下身平視著他:“很好的主意,不過我可能用不到。”

    “因為我不會受傷的。”

    傅云敏銳的意識到他動作的傾向性,下意識的就想往后退著躲避:“你干什么!”

    下一秒他眼前一片漆黑,陳時越將領帶松松垮垮的系在了他的眼睛上,傅云動彈不得,也避無可避,只能任由陳時越將他的視線完全遮蓋住。

    “陳時越,你別——”他努力發出點動靜來,試圖向上面的人求助。

    “噓。”陳時越將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老板,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好嗎。”

    “我去把你的那些小朋友處理一下,很快就回來,不會太久的。”

    “畫面會有點血腥,你就不要看了。”

    傅云心底驟然一涼,驚喝出聲:“你別亂來!那都是你以前的朋友!”

    這句話的音量驟然拔高,終于驚動了上面的人,冉懷宸率先一腳踹開門:“傅哥!怎么了——”

    他話音未落,脖頸上就猛挨一記手刃,連聲都沒吭一下,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陳時越跨過冉懷宸倒地的身體,迎面而來的齊林和邱景明大喝一聲對他拔刀相向,陳時越仰面躲過兩刀砍殺而來的鋒刃,掌心一翻,狂暴靈力隔空正中刀柄,頃刻間將兩人的武器打的脫手而出。

    刀刃落地的瞬間,靈力余波猶在,不偏不倚剛巧撞在齊林和邱景明的腦袋上,兩人皆是渾身一顫,頹然倒地。

    都是曾經在作戰組訓練場上搏殺過的人,他們的一招一式,陳時越再清楚不過了。

    他將三個昏迷的老戰友拖到一邊,抬頭沖著眼前一眾全副武裝披堅執銳的李有德反對黨們和氣的點了一下頭,里面還有不少他曾經熟悉的面孔,成紗也在。

    “你們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偌大的屋子里喊殺震天,碰撞的靈力和怒氣席卷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這是成紗第一次正面見識到陳時越火力全開的武力值強度。

    簡直堪稱恐怖,對力道的把控,角度的精準,還有混亂戰場中隨機應變,招式突變的反應能力,都堪稱一絕。

    跟四年前那個跟在傅云身側的小年輕全然不一樣。

    她一邊抵擋著后退,一邊心底暗暗咂舌。

    房中桌椅板凳沿途爆裂,噼里啪啦滾落一地木屑粉末,陳時越單膝點地,眼神如鋒刃銳利淬冰,單手拎起桌畔花瓶裹挾強悍靈力猛甩出去,乒鈴乓啷砸昏數十個對手。

    成紗徹底放棄抵抗般在他眼前站定了腳步,眼睛一閉道:“你贏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陳時越沒什么表情的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指著倒了一地的人對她道:“自己安頓他們去療傷,我和傅云在地下室。”

    “一個小時之內,不要來打擾我們。”

    ……

    傅云費勁在身后掙動鐵鏈,不多時就出了一身冷汗,與此同時陳時越慢吞吞的推開地下室的門走了進來。

    傅云聽見了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但眼睛上被蒙著領帶,什么都看不見,只能通過對方軍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辨認來人的身份。

    陳時越最終在他面前停住了腳步,好半晌卻都沒有任何動作。

    他身量很高,傅云盡管看不見,卻也能感受到那人極強的壓迫感。

    四年而已,陳時越變的太多了,他幾乎都要認不出來這是當年那個尚且跟在他身后問東問西的小青年了。

    陳時越伸出手,動作很輕柔的解開了蒙住他眼睛的領帶。

    然后將手伸到他背后去,傅云哆嗦了一下,似乎有幾分抗拒。

    “別動,我在解開它。”陳時越耐心的對他解釋道,動作意外的溫柔而小心翼翼。

    傅云動了動嘴唇:“謝謝。”

    縛在他手腕上的鐵索應聲而落,傅云轉動了一下被硌的生疼的手腕,神色流露出一絲痛苦。

    陳時越的神情立刻緊張起來,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我弄疼你了嗎?你等我一下,我身上有帶藥膏。”

    “不用。”傅云后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陳時越伸出去的手又僵在半空。

    “我現在是完全受制于人了,對嗎?”傅云對他苦笑一聲,攤手道。

    陳時越收回手平靜道:“不是。”

    傅云挑了挑眉。

    “你在我這里永遠站上風。”

    這話著實出乎傅云的意料,他一時愣在了原地,不知道作何感想。

    陳時越蹲下身,和他處于同一水平線上,目光復雜的注視著他的眼睛,他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傅云,用目光反復描摹眼前人烏黑秀麗的眉眼。

    傅云和他對視著,然后無奈的笑了:“……你怎么又哭了?”

    陳時越不說話,轉眼間眼淚再次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他顫抖著手,一把握住了傅云的腕骨,再也克制不住的嗚咽出聲:“……我很想你。”

    一顆淚水打在傅云的手臂上,燙的他從里到外一陣極其劇烈的戰栗,仿佛頃刻間融化了兩人之間冰封的四年,化作汩汩暖流在傅云心底流淌。

    傅云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扶起陳時越濕漉漉的臉頰,柔聲向他確認了一遍:“你說什么?”

    “我很想你。”

    我這輩子從沒再奢望過還有再見到你的一天,就算今天陣營兩立,刀劍相向,只要傅云好好活著站在我面前,四年隱忍誤解,槍林彈雨,口誅筆伐,就都不會再傷到我了。

    陳時越哽咽的喘過一口氣,眼淚掉的越發洶涌,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剛才樓上那個一人干翻幾十號對手的瘋狗不是他一樣。

    傅云拿他毫無辦法,打也不是,哄也不是。

    “好了,好了……知道這幾年你受委屈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哎呦祖宗,別哭了。”傅云到最后簡直手足無措了:“陳時越小同學你給我收斂一點!”

    陳時越“嗷”的一聲終于徹底釋放出來,一個猛撲嚎啕大哭著扎進傅云懷里,肩膀聳動拼命聞著傅云身上熟悉的寒香氣。

    成紗顫巍巍的站在地下室門口往里看,剛巧和傅云對視了一眼。

    她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過來看的,你們倆動靜有點太大了。”

    傅云一只手抱在陳時越后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安慰,一只手沖成紗揮了揮,一臉頭痛的示意她關門出去。

    成紗翻了個白眼回身關門,末了最后探頭對傅云道:“你讓他小聲點哭!待會兒剛才被他打暈的人又被他自己吵醒了!”

    傅云瞪大了眼睛,把陳時越從自己懷里拎起來:“你打暈了一屋子的作戰組前成員?”

    陳時越小聲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故不故意的問題,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經歷了什么?人體改造嗎?武力值怎么提升的這么恐怖?”

    陳時越將腦袋繼續往他的頸窩里埋,悶聲悶氣道:“成紗那群人一個星期刺殺我八次,武力值再低也練出來了。”

    得,他還給委屈上了。

    傅云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生我氣,覺得我是叛徒……”

    “等等,我什么時候說我覺得你是叛徒了?”傅云似笑非笑,歪頭逗他道。

    陳時越淚眼汪汪的抬起頭:“啊?”

    “我去看過老太太和媽媽了。”傅云溫聲道:“她們很好,并且讓我代為轉達對你的感謝。”

    “這幾年辛苦了啊,小陳同學。”

    第165章 苗疆兇蠱(四)

    這廂陳時越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哽咽抽泣等極其沒有出息的模樣中緩過氣來。

    那廂地下室的門被人再次輕輕開了個細縫, 有人從中探出腦袋來。

    “陳時越小同學,你的血腥清剿行動好像有漏網之魚啊。”傅云揉著他的腦袋笑道:“怎么回事,見到我太激動, 反偵察能力退化了。”

    陳時越嗚咽一聲, 不想理會身后的事。

    “寶貝, 我肋骨要斷了,你再不松開點的話。”傅云低頭“嘶”的一聲, 神情痛苦的回握住陳時越摟著他死不松手的爪子,虛弱的推拒道:“乖,輕一點。”

    陳時越閃電般松懈了力道, 但還是沒將傅云放開, 以一個禁錮的姿勢將他困在臂彎和墻角之間, 低頭抹了一下眼淚, 又小聲重復道:“對不起。”

    “沒事。”傅云無奈道。

    “沒事個什么啊!阿云你別讓這小子給騙了!他剛才一個人撂翻了咱們上上下下幾十號人, 打完了這會兒在這兒開始抹眼淚了?”澹臺公隆老爺子舉著個鍋鏟氣勢十足的站在地下室門口:“放開阿云, 給我過來!”

    “我說我沒事,又沒說他們沒事。”傅云哭笑不得, 陳時越拱在他身上,搞的他起不來身也動彈不得。

    陳時越委屈的伏在傅云懷里不出聲, 默默流淚。

    本來想著把他綁回來以此和李有德方談條件,結果真把陳時越弄回來了,發現打也打不過,哄也哄不好,還是個大麻煩。

    傅云沖澹臺公隆無可奈何的攤了一下手, 示意他也沒辦法。

    澹臺公隆拿食指警告性的指了指他:“待會兒這小子把你陰了, 給咱們這兒來個一網打盡,你就老實了。”

    陳時越猛然起身, 眼淚一抹正色問道:“從我昏迷到現在,過去多久了?”

    傅云想了想:“二十多個小時吧。”

    陳時越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把全身上下的所有衣服褲子口袋全摸了一遍,發現空無一物。

    “我手機呢?”

    傅云和澹臺公隆面面相覷。

    “好像是在小冉的口袋里。”澹臺公隆遲疑道:“怎么了?”

    “去幫我把手機拿過來,然后讓成紗把所有人喊醒,十分鐘之內順著這棟房子里的密道有序撤離,不要發出聲音。”陳時越果斷道。

    “你怎么知道這里有密道——”

    “地下室的地板是空心,我站起來第一秒就發現了。”陳時越語氣極為嚴峻:“想活命就按照我說的做,快去!”

    他在高位處坐的久了,說話時的口吻自帶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威嚴感,澹臺公隆深吸一口氣,下一秒竟真轉身按照他說的辦了。

    傅云微微仰頭看著他,神情復雜。

    “怎么了?”陳時越注意到他的神色,一邊詢問一邊跟他解釋:“李有德二十四小時之內打不通我的電話,會根據我們身上裝的定位芯片找到我的位置,你說我已經失聯二十多個小時了,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我出事了。”

    陳時越從隔壁的偏臥里掀起一張床單,拎起來抖落抖落然后夾在懷里,繼續對傅云道:“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他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里了。”

    “這四年,你好像變了很多。”傅云輕聲道。

    陳時越聞言不置可否,良久低頭風輕云淡道:“生活所迫嘛。”

    成紗已經叫醒了所有被打暈的人,眾人揉著劇痛的腦袋來不及找陳時越算賬,就被成紗和澹臺公隆一個一個拽進了密道里。

    “好了同志們,我知道大家想復仇,想跟李有德拼命,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聽話,先安全撤離,保全我們的人最要緊。”

    冉懷宸最后一個鉆進密道,臨走時回頭催促傅云:“傅哥,快走啊!”

    陳時越一邊拿手機回工作群的消息報平安,一邊伸手將傅云攔腰一撈,強行鎖在自己身側,頭也不抬道:“你留下。”

    “姓陳的你安的什么心!現在除了我們外面沒有人知道傅哥還活著!你——”

    “我要是不安好心,你們現在一個都走不了。”陳時越反手一指窗外幾束強烈刺眼,破窗而入的探照燈,低聲對他道:“看在從前幾年戰友情的份上,別逼我把你親手送到作戰組的刑訊室里,和季長風當鄰居。”

    成紗回過身將他拉走了:“哎呀,你快點的吧,他害誰都不會害傅云的。”

    陳時越上前合上了密室的門,再仔細藏好了入口的位置。

    “你真打算今天晚上就讓我見李有德?”傅云笑道:“太倉促了吧。”

    陳時越瞥他一眼:“當然不是。”

    “陳指揮長!陳長官——你在里面嗎?!”門外傳來裝甲車逐漸逼近的轟隆聲,數十個穿著作戰組黑色作訓服的人持槍帶盾,呼啦啦將各個入口圍了起來,為首那人舉著個大喇叭朝里面喊話。

    陳時越站在二樓的玻璃窗前,居高臨下推開窗戶:“我在,找我什么事?”

    底下人陪笑道:“害,沒什么事長官,就是您這幾天電話不接微信不回,司令擔心您,讓我們過來接您一下。”

    那人周圍一圈手下朝著屋內探頭探腦。

    陳時越神情冷若冰霜,眉心微蹙的俯視著他們,周遭氣壓一瞬間就降了下來。

    “長官,您在屋子里這是……來休息來的,司令說他不記得你在這一片地方有房產。”那人試探的問道:“屋子里除了您還有別人嗎,我們還接到命令,要進去搜查一圈,以保證您的安全。”

    陳時越移開目光淡漠道:“可以,我的人和車到了嗎?”

    “到了到了,林西!過來接你師父下樓!”

    林西火急火燎的從車子的隊尾狂奔過來:“來了,師父——”

    陳時越站在二樓抬手止住他的動作:“別急,把車開過來,開到門口,屋里有人,我要帶回去。”

    林西:“……啊?”

    剛畢業入職的大學生有一點好處,就是夠清澈,通俗來講就是夠傻。

    林西雖然疑慮,但并沒有想太多,自然也想不到陳時越失蹤兩天之后,現在莫名其妙要帶個人回去,這件事的奇怪性。

    他立刻轉身照辦,留下一眾驚疑不定的作戰組手下。

    陳時越懶得解釋,反正在他下樓上車之前,這幫人不敢進門來查屋子。

    傅云安靜的坐在一邊,等待著看陳時越怎么解決。

    林西很快將車停到了樓下,然后火速下車高高興興的道:“下來吧師父!”

    陳時越轉過身,溜達著走到傅云身前,傅云眼中流露出一絲警惕。

    “你干嘛?”

    陳時越將指尖伸向他的上衣衣領,從上到下用力一扯,登時將傅云里面的襯衣撕的破爛不堪,幾縷布條飄在地上。

    傅云驚得目瞪口呆,他發現四年不見,陳時越已經不是變化大了,這小子可能發育的有點變態了!

    從體力到思想,到腦回路等各個方面上的變態。

    陳時越一手按住他老板閃身就想躥的身形,硬生生將傅云拖回床榻上,和顏悅色的安撫道:“別擔心,他們不會認出來你的。”

    “我他媽信你個……”傅云從牙縫里擠出幾句氣急敗壞的怒斥來,不過很顯然他此刻反抗無效。

    陳時越用床單將他從頭到尾一罩,傅云所有的掙扎和憤怒被摁進被子里,下一刻他整個身體驟然一騰空——

    陳時越直接將他連人帶床單扛在肩上,步履輕快的下樓出門,迎著手下們瞠目結舌的臉色,大步流星的打開車門,將傅云扔進了副駕駛坐上。

    “長官……這這這……這是?”

    陳時越合上副駕駛的門轉回身,氣定神閑的對手下道:“諸位幫我轉告司令一聲,就算我干活兒好使,作戰組也不能真給我當驢使啊,工作難得清閑幾天,在荒郊野嶺找點刺激——”

    他說著神色曖昧而風流的往車窗內瞟了一眼,周圍手下瞬間心領神會,發出陣陣哄笑。

    “有什么問題?”陳時越抱臂問道。

    “沒有,沒有!”

    “當然沒問題了哥!陳哥你玩的開心就好,司令那邊我們如實匯報!”

    “看不出來啊陳哥!”

    ……

    陳時越嘲弄似的笑笑,沖林西一招手:“走了,上車。”

    汽車駛過郊區空無一人的馬路,空氣里無比安靜,只能聽到車窗外呼呼的風聲。

    傅云艱難的從被單里掙扎出來,前襟被扯的支離破碎,他沒好氣的罵了陳時越一句:“有病似的。”

    陳時越一邊開車,一邊笑出了聲。

    似乎對被傅云罵的這件事表示很愉快。

    林西一臉好奇的在后排打量傅云,轉頭興致勃勃的對陳時越道:“師父,這就是你包的男模嗎,長的真不錯!”

    傅云:“……”

    陳時越終于徹底忍不住了,一腳踩下剎車,伏在方向盤上笑的渾身顫抖,直不起來腰。

    傅云忍無可忍裹著被單一巴掌掄上去,咬牙切齒道:“陳時越,你沒完了是吧?”

    三人終于安全到達了目的地。

    陳時越現居的家,是一座三層樓高的小別墅,外觀精致洋氣,圍墻上掛著打理精致的爬山虎和牽牛花,院落秋千石橋小亭子一應俱全,裝潢看著奢華大氣。

    不過傅云一進門就看出來這屋子平時不常有人住。

    冷冷清清的,沒有人氣,空蕩蕩的沙發和桌椅擺在客廳里,玄關柜臺處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裝修比410豪橫多了,陳時越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會享受呢?”傅云四下打量著房間感慨道。

    “單位分配的。”陳時越簡略道:“我平時不住。”

    “為什么?”

    “太大了,害怕。”

    傅云沉默半晌,回憶了一下半個小時之前的戰況:“……你認真的?”

    陳時越笑了一下:“嗯,但是有你就不怕了。”

    林西看看陳時越,又看看傅云,猶疑不決道:“師父,你確定這是你包的男模嗎?”

    “你們現在的成人產業光走腎已經不夠了,都開始走心了?”

    傅云朝他微微一笑,溫和道:“小朋友,告訴你個秘密,只有走不了腎的客人才會退而求其次,跟我走心。”

    林西瞳孔地震!!

    緊接著他一臉悲愴的轉向陳時越:“師父,原來你不行啊!”

    陳時越:“……”

    傅云今天晚上總算扳回一局,挑釁的沖陳時越昂了昂下巴。

    陳時越伸手點了點林西,警告道:“你該去睡覺了。 ”

    “你。”他將傅云的手腕一抓,皮笑肉不笑道:“我負責讓老板見識見識,我到底能不能走腎。”

    傅云被他一路跌跌撞撞拉進臥室,又被他不由分說的往床上一推,倒在軟乎乎的被褥里。

    “早點睡,我去給你拿衣服,撕壞的脫下來我待會兒扔。”陳時越囑咐道。

    “不讓我見識一下走腎的威力了?”傅云翻了個身躺在床上笑道,他舒展時半截腰身不經意間被柔軟的衣料勾勒出來,瘦削而線條流暢,從陳時越的角度看去,還能瞥見他塌陷下去的腰窩。

    陳時越喉結滾動片刻,然后逼著自己移開眼睛,冷靜的道:“那你最好還是祈求我念在舊情的份上走點心。”

    “畢竟有些人還沒有給我交代,他是怎么騙了我整整四年,然后又死而復生的。”陳時越直起身子道:“傅云,你是不是覺得我完全不生氣?”

    傅云托腮仰視著他,慢慢思忖了一會兒,然后那雙盛滿笑意的眼睛彎了下來。

    他伸手一拽陳時越的衣領,將他猝不及防拽到在自己眼前,蜻蜓點水般的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你想讓我怎么交代,嗯?”

    第166章 苗疆兇蠱(五)

    陳時越眼神暗了暗, 下一刻他單手扣住傅云的手腕,一把將他推翻在床上,低頭兇狠的堵住傅云的嘴唇, 以一個不容反抗上位者的力道在那人身上肆意掠奪。

    傅云斷斷續續的喘息著, 眼角洇出了淚光, 很快被陳時越用粗糙的指腹揩去。

    傅云比四年前更清瘦了,大病初愈, 甚至可以稱得上一聲單薄,陳時越的掌心虛虛的扣在他凹陷下去的鎖骨上,目光如炬寸寸侵占。

    他前所未有的意識到, 無論是體力, 還是地位, 亦或者手中的籌碼, 博弈的算計頭腦, 此刻的他終于和傅云強弱調換過來了。

    四年前的陳時越最渴望的, 就是能一夕之間變的很強大,然后將想保護的人統統罩在羽翼下。

    四年過后, 他終于做到了。

    筆墨間一筆帶過的四年看上去永遠那么清淺,只有身處其間的人才知道個中苦楚辛酸, 原來年長者所有的游刃有余和胸有成竹,都是拿無數個殫精竭慮的過往換來的。

    陳時越描摹著他修長脆弱的脖頸,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感受。

    傅云如今的體力確實大不如從前,跟他鬧著玩了一會兒便氣喘吁吁的扶著陳時越的手臂,求饒道:“祖宗, 我知道寄人籬下身不由己, 但來日方長,我今日在床上咽過氣去了, 咱倆以后的日子怎么辦,你再守四十年寡么?”

    陳時越氣的一噎,沒忍住俯下身,又在這人嘴唇上蹂躪了片刻,恨恨道:“你這張嘴,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不過他顯然被“咱倆以后的日子”這句話取悅到了,于是不情不愿的起身,放傅云去洗澡。

    “衣服放柜臺上了,熱水也放好了,有什么需要叫我,我去把樓下另一個祖宗安頓一下。”陳時越說著披上衣服下樓去了、

    傅云盯著他高瘦而肩寬腿長的背影,不由的失笑出聲。

    小崽子長大了。

    “車鑰匙給你,今晚回總部睡,明天一早司令那邊有什么動靜第一時間給我發消息。”陳時越把林西送到門口吩咐道。

    林西兩只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師父,你談個戀愛,怎么對司令這么如臨大敵啊?”

    “司令認識這帥哥?”

    小兔崽子一語中的。

    陳時越一雙漆黑冷漠的眼睛注視著他,看的林西心里發毛。

    “師父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應該多嘴,該打——”

    “行了,沒什么事趕緊回去吧,明天早上指著你給我通風報信呢。”陳時越不由分說將他推出門,最后叮囑了一句:“別睡太死。”

    “知道了師父!”林西擺了擺手,跨出院門。

    陳時越警惕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后便關門進屋。

    樓上傳來嘩嘩的水聲,陳時越抬頭望了望主臥的方向,下意識地去摸煙盒。

    但又想起來傅云身體不好,或許不能聞煙,于是便又將手收回去了。

    他在客廳里倒了杯水,自己站在玄關旁慢慢潤著喉嚨,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靜默良久。

    陳時越仰起頭,在黑暗中再次濕了眼眶。

    “咕咚——”

    樓上石破天驚傳來一聲響動。

    陳時越:“!?”

    他一個箭步火速上樓,站在浴室門口彭彭拍門:“傅云!傅云你沒事吧!?”

    里面水聲驟停,緊接著傳來傅云有點艱澀的聲音:“進來幫我一下。”

    陳時越不敢猶豫,一把推開浴室門,里面蒸騰的霧氣迎面糊了他一臉,不過陳時越顧不得這些,他快步推門進去,拎著浴巾裹到傅云身上,將他整個從地上撈起來,順手一關花灑。

    “你怎么回事,洗個澡還能把自己摔地上?”陳時越匪夷所思。

    傅云閉了下眼睛:“……低血糖。”

    “嗯。”陳時越將他打橫一抱,走出浴室直接放到床上;“光顧著組織人手綁架我了,忘記吃飯了是嗎?”

    傅云靠在床上,臉色蒼白,但是嘴唇還泛著剛剛被親吻過的嫣紅,他疲倦的笑了笑:“你怎么還記得這茬。”

    “距離我掙脫綁匪突圍成功,這才過去兩個小時不到!”陳時越沒好氣道:“你先躺著,我去廚房看看。

    片刻之后,陳時越在樓下叮鈴哐啷一聽折騰,最后端上來一碗糖水。

    “家里就放了兩個罐頭,我全倒進去了,你先墊一下,我現在叫外賣。”

    傅云從床上支起身子,費力道:“不用那么麻煩,罐頭就夠了。”

    陳時越顯然沒有聽他說話的打算,一邊低頭下單,一邊又從一旁拎了毛毯過來,將傅云又包裹了一層。

    傅云披著毛毯喝完了糖水,臉色微微恢復了些許紅潤,眼睛一閉就打算睡了。

    “哎?”陳時越一個翻身上床,壓在傅云身上,不滿道:“你還沒告訴我,當年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傅云把臉往被褥里埋了埋,含混道:“那就沒死成唄……”

    陳時越看他實在疲憊,也就沒打算再問下去了,于是探頭戀戀不舍的又在傅云唇間輕啄了幾下。

    回身下床的間隙,他手肘不慎在傅云的胸膛上磕絆了一下,然后就聽身下人發出“嘶”的一聲帶痛的悶哼。

    陳時越慌忙把自己從傅云身上撤下來,伸手就要掀他被子:“怎么了這是,你胸口有舊傷?”

    原本昏昏沉沉的傅云察覺到他的動作,忽的爆發出力氣來,一把搶過被子邊緣,不讓陳時越扒拉:“哎哎哎——陳時越小同學,久別重逢不是你耍流氓的理由,自重一點。”

    “我里面沒穿衣服!”

    陳時越哪里肯給他打岔混過去的機會,一手擒住他手腕別過去,一手拎起被角猛然拉開。

    然后他就呆立在原地了。

    那人從小腹到腰身瘦削而蒼白,數道又深又重的縫合痕跡,還有幾個明顯是貫穿傷所致的疤痕觸目驚心,陳時越顫抖著手去觸碰他的軀體,然而傅云喘息了兩聲,很快把被子裹好了。

    他疲憊的垂下眼睛:“看完了嗎,看完把衣服給我。”

    “這都是你摔下懸崖的時候傷的嗎?”陳時越沒有動作,坐在床塌的邊緣問他。

    “嗯。”傅云平復了一下呼吸。

    “沒事,都是幾年前的舊傷。”他道:“早就沒感覺了。”

    陳時越不說話了,攬著他慢慢的躺回床上,無聲無息的紅了眼眶。

    傅云被他從后面抱住,自然看不清陳時越臉上神情,他只能通過這人忽然急促起來的呼吸聲判斷出陳時越起伏的情緒。

    傅云很無奈:“你又怎么了?”

    “真的沒感覺,當年我摔下去以后就徹底沒意識了,可能睡夢中有點疼吧,我記不清了,跟你姐姐一樣,當了幾年植物人,再醒來的時候全身就打滿鋼板了,恢復復健了兩三個月,身體的各個部位才慢慢愈合好。”

    “澹臺公隆那個老頭把我從懸崖底下撈出來的,他和他幾個夕陽紅旅行團認識的老伙計到雪山那邊登山,走到山腳下準備上去的時候,他突然嫌累反悔,就打發他幾個老伙計先走,他在山底租了個民宿看風景等他們。”

    “然后就碰見我從天而降,摔的半死不活,他懂點醫術,給我吊了最后一口氣,當時李有德已經占據了作戰組的高位,你們又一直在那里駐扎,他不敢直接送我去附近的醫院,后來那幾個老頭坐著旅行團的大巴,順道給我運回澹臺公隆的老家。”

    “昏迷,打石膏,手術,復健,四年下來欠了老頭幾百萬醫藥費吧,不過我暫時身無分文——”

    “我明天就給他打過去。”陳時越打斷道。

    傅云側頭碰了碰陳時越的額角,帶著一種很溫柔的安撫意味笑出了聲:“像一場夢一樣,夢醒了,傷口也就長好了。”

    陳時越伏在他肩頭,淚水洶涌。

    夜色寂靜,幽深無垠。

    第二天一早,林西小同志非常及時的給陳時越傳來了微信。

    “司令來總部了,師父你趕緊過來!”

    陳時越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他昨晚無意識的就將傅云整個攬在自己懷里,他一動傅云也就醒了。

    “你要去給李有德匯報工作了?”傅云躺在床上懶洋洋的看著他火速穿衣服系皮帶。

    “是啊,畢竟我是他的走狗。”陳時越漫不經心道:“你們昨天不都說了嗎。”

    傅云將被子往身上拽了一點,嘆息道:“陳時越同學,你要是再這么記仇,我就——”

    “你就怎么樣?”陳時越從衛生間洗漱完鉆出來,穿好衣服站在床前,居高臨下的挑釁他道。

    “我就真的不知道拿你怎么辦了。”

    這人語氣里帶著他慣常那種無奈的寵溺感,聽的陳時越心神一蕩,嘴角噙笑俯身在他頸窩里磨蹭了兩下:“走了。”

    “哎你別蹭——怎么跟條狗一樣。”傅云哭笑不得。

    “你不在的時候為了保全樊老太太和文雪阿姨,還有410那幫狗咬呂洞賓的孫子,我可以暫時給李有德當當狗,但是現在你回來了。”陳時越攤手道:“那我就給你一個人當狗。”

    “我不養狗,你當個人。”傅云困頓的揮揮手:“上班去吧,我要繼續睡了。”

    陳時越一腳油門蹬到了總部,說他這會兒心里不忐忑絕對是假的,李有德當年能靠一己之力顛覆整個靈異界的政府系統,當然有他自己的兩把刷子,眼下雖然跟傅云解開了誤會,但是說到徹底跟李有德割席造反,還是為時過早。

    他三步并作兩步直接上樓敲響了總司令辦公室。

    “進來。”里面傳來男人沉穩而厚實的聲音。

    陳時越整了整板正的制服,推門而入:“司令,您找我?”

    李有德坐在辦公桌后面,雙手交叉,面容和藹,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依舊保養的非常好,除了眼角幾縷自然老去的皺紋,其余都挑不出毛病,甚至從他這個年紀的角度來看,李有德的身形和肌肉,都稱得上一句精悍。

    “聽底下人說,你談戀愛了?”李有德微笑著道。

    陳時越給自己拉了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來:“您那一輩人,管隨便包個人玩玩叫談戀愛?”

    “不對。”李有德伸出一根手指嚴肅道:“我們那個年代啊,叫亂搞。”

    兩人對視半晌,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表面氣氛十分融洽。

    “年輕就是好啊。”李有德感嘆道:“還有大把的時間,怎么玩怎么鬧都行,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只能對著老照片懷念舊人了。”

    陳時越笑笑不說話。

    “言歸正傳,我今天喊你來呢,是說魏南山的事。”一旁的水燒開了,李有德起身給他和自己倒了茶。

    “怎么?”陳時越伸手接杯子:“魏校長這是,給您告我狀了?”

    李有德伸出食指對他指指點點:“你看,這叫什么,這叫自爆。”

    “人家可什么都沒說,你這不就是間接承認,你去找他麻煩了嗎?”

    陳時越提起一口氣辯解道:“司令,那老頭不安分的很,咱們批給靈異學院的款他大概率吞了不少,我要是不再敲打敲打,我看他是要上天了。”

    “什么話你這是。”李有德不滿道:“再怎么說魏校長是前輩,你我都還沒冒頭的時候,人家就已經在靈異道上混了,況且老魏是個軟的,他在這個位置上,比費謙合適的多。”

    “您也說了,他是在靈異道上‘混’了這么些年,一校之長,教書育人的事業,您用一個老混混,那多少也不合適。”陳時越罕見犀利的對李有德指出這點。

    陳時越原本以為李有德會再置若罔聞,將他的意見壓回去,不過令人意外的是,李有德變換了一下手指交叉的姿勢,深深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等這次的事了了,我再考慮考慮。”

    “這次什么事?”

    “這次的事還得麻煩你處理。”李有德將一份資料推到他面前:“看看。”

    “一個月之前,靈異學院24級毒蠱制藥專業的學生組織了一次研學活動,是去苗疆的一個大型景區采風,了解專業背景,一共去了二十四名學生,去的第二天開始徹底失蹤,怎么都聯系不上,家長來學校鬧事,魏南山派了幾個老師過去找,結果老師也失蹤了。”

    陳時越蹙眉沉思著。

    “現在距離學生失蹤時間已經過去三十天整了,魏校長看實在沒法收場,現在才把事情上報上來,還得你帶人去解決一趟。”李有德將地址發給他:“事態緊急,今天下午就出發。”

    陳時越一驚:“這么著急?”

    “按照我對那邊地區中各種毒蟲瘴氣巫蠱習俗的了解,我們的人失蹤在那里,應該是兇多吉少了,你盡力把遺體帶回來吧。”

    陳時越點點頭:“行,我現在去準備。”

    “還有。”李有德又道:“我有一個私人的不情之請要麻煩你。”

    “您說。”

    “我年輕的時候,有一個故人,就是靠苗疆那邊的方子救了我的命,我很感動,他在他自己血親骨肉和我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我。”李有德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

    陳時越已經隱約猜到他那位故人是誰了。

    “這是他的照片。”李有德將一張黑白四寸照片遞給他。

    陳時越低下頭,只見傅自明冷淡而陰鶩的看著鏡頭,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你在辦這個案子的同時,記得幫我走訪一下附近的老人,看看他們有誰還記得他,有的話,把人給我帶回來。”李有德安詳的微笑著,眼中閃過的一絲幽光卻讓人不寒而栗。

    陳時越低聲道:“是。”

    “對了,你在外面包的那個人,什么時候帶回來讓我看看。”李有德在他身后道:“我幫你掌掌眼。”

    “你和傅云談過,按理說一般人入不了你的眼啊,他長什么樣,我還蠻好奇的。”

    陳時越出了一身的冷汗,尤其是“傅云”二字從李有德嘴里說出來的時候,他全身血液幾乎都要炸開了。

    “行,等我從苗疆回來,就帶他見您。”陳時越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表,匆匆推門出去了。

    李有德站在他身后,笑容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陳時越回到家一邊打電話吩咐手下收拾裝備準備出發,一邊俯身迅速把傅云從床上撈起來:“你得跟我走一趟,留在這里不安全。”

    “去哪兒啊?”傅云顯然還沒休息好,略顯不耐煩的問。

    “貴州,苗寨。”

    第167章 苗疆兇蠱(六)

    “喂藍藍, 你現在訂最近的一班火車去貴州,別問原因,也別給別人說, 帶上裝備現在就出發。”

    “……你至少告訴我貴州哪個市吧。”

    “你等等啊, 我看一下。”陳時越一邊開車, 一邊夾著電話報了個具體景點的名字。

    藍璇在電話那頭大驚小怪道:“小陳哥,你這是帶我去旅游啊, 體驗民族風情?”

    “你就當是去旅游的吧,掛了啊,開車呢。”陳時越把手機放下, 往副駕駛上瞥了一眼, 不滿道:“您多少能搭理我一下嗎, 回別人的消息就那么著急?”

    傅云在屏幕上最后敲了幾個字, 然后熄屏道:“小冉和小齊擔心我被挾持成人質, 這兩天一直想方設法聯系我, 如果我再不回他們,他們就計劃著在你的地下車庫里埋炸藥了。”

    “呵。”陳時越冷哼一聲擺手道:“埋, 隨便埋。”

    “能炸死我算他們本事,你沒問過他們這些年暗地里給我搞了多少小動作吧, 得手過一次嗎?”

    傅云沒吱聲,良久嘆了口氣道:“你何苦讓自己一直被誤解呢。”

    陳時越側目笑瞇瞇道:“你心疼我啊?”

    傅云轉頭將目光放到窗外,看著不太想搭理他。

    陳時越察覺出不對來:“怎么了?”

    傅云緩和一會兒,面無表情的再次將目光轉過來:“你敢保證他們一次都沒得手過嗎?”

    “當然了。”陳時越毫不猶豫。

    “肋骨,左上方, 那到疤痕。”傅云沒什么起伏的道:“還需要我提示的更明顯一些嗎?”

    陳時越一怔, 想起來冉懷宸他們還真得手過一次。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陳時越剛提拔成最高指揮, 有一天去原先老司令在位時的舊基地盯著手下翻新,當時山里的這處基地剛改造完成,用以存放機密材料和高火力武器,還差最外層的電網沒修好。

    陳時越去的時候就順道上了一趟高臺,檢查電網的鋪設狀況,臨到邊緣的位置,有一處鐵絲外翻的漏洞,他就走過去想示意手下把那處修補完全。

    他這一過去就察覺到不對,身后風聲和火藥氣息同時俯沖過來,千鈞一發之際陳時越側身一避,躲開了那枚子彈。

    緊接著他重心不穩,直接從鐵絲網的空隙間摔翻下去,地面上豎著一根尖銳的木刺,直接插進了他的肋骨附近,險些沒給陳時越疼昏過去。

    不過好在木刺堵住了他的血口,失血不算多,趕在眾手下手忙腳亂的把他抬到醫院之前,還留有一絲清醒的意識。

    陳時越那時候是真以為自己要玩完了,他拼著最后一點殘存的力氣,跟救護車上的手下講:“我辦公室的抽屜里,有一個旅游團的電話,幫我打過去,不用說話,接通就行。”

    那是陳時越暗中收買的線人,一旦事情有變,他們立刻想辦法轉移樊老太太和安文雪,偷渡也好藏起來也好,這些陳時越已經沒力氣操心了。

    等他從醫院床上醒來的時候,手下告訴他,他們在基地不遠處叢林的樹干上,找到了偷襲他的那枚子彈。

    陳時越武力值是作戰組公認的高,馮元駒在世時也變相承認過,沒人會傻到選擇和他貼身肉搏,于是放冷槍才是最好最萬無一失的選擇。

    手下很慚愧的跟說,他們沒能抓到開槍的人,周邊地形復雜,大山起伏,樹叢密布而枝葉蔥郁,放一槍立刻就藏起來,要想在這地方抓人屬實是太難了。

    不過陳時越躺在病床上,看了一眼那子彈的型號,就疲憊的揮揮手,示意不用追究了。

    那子彈型號太過熟悉了,是上一屆作戰組統一配發的專用步槍,子彈和材料都是特質,人鬼皆可射殺的朱砂子彈,李有德上任后所有武器火藥統一換新,除了作戰組馮元駒的老部下,沒人會有這個子彈了。

    陳時越摸了摸鼻子,小聲道:“就那一次。”

    “就那一次你差點死了!”傅云倏然怒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把自己當一回事?”

    傅云看起來格外不悅,嘴唇緊抿壓抑著怒火。

    陳時越不敢吭聲,但是眼神偷偷覷著他,心里喜滋滋道:他就是心疼我了。

    傅云這一路再沒跟他說話了。

    一直到四個小時之后車隊行駛到貴州境內,陳時越下車吩咐手下買景區門票,他把門一關,傅云隔著車窗能聽到他分配任務的聲音,語氣驟轉冷淡強勢。

    “進景區之后按計劃分小組行事,所有人記住自己是以普通游客的身份來的,不要出紕漏容易引起恐慌,有任何發現群里匯報。”

    “是!”

    陳時越回身上車,浩浩蕩蕩一排車隊就此分散開來,各自開往景區。

    “諾,戴上。”陳時越拎著墨鏡遞給他。

    傅云奇怪:“戴這干什么?”

    “我這次帶出來的手下都不認識你,但是以防萬一,還是遮擋一下,萬一有人問上,就說長夜漫漫,空虛寂寥,所以我找了個傅云的替身。”

    傅云:“……”

    陳時越在前臺辦好了手續,兩人拎著一點輕便的行李就直接入住二樓了。

    酒店門一打開,一股經年不曾見過陽光的霉濕氣息撲面而來,嗆的傅云沒忍住咳嗽了一聲,皺眉道:“你這訂的是什么房子?”

    “放心吧,你今晚睡不了覺的,我們只是把行李放這兒,我這兩天臨時喊他們來開個會而已。”陳時越拉開窗簾讓房間里透透風:“住的地方另有安排。”

    傅云也不是多講究的人,就隨他去了。

    陳時越進衛生間去燒開水,末了提著一壺水又走進來,問傅云道:“你昨天跟我說,是澹臺公隆老爺子救了你。”

    “你確定是他嗎?”

    傅云找了個椅子坐下來:“為什么這么問?”

    “你們家老太太也是澹臺公隆救的。”陳時越道:“咱外婆的公司總部和你同一天遇襲,老太太當時給壓到廢瓦房底下了,作戰組救援隊把她抬上來的時候就是和澹臺公隆一起抬的,如果按你這邊的時間線,這老頭是先守在公司總部救完咱外婆,然后再飛快坐飛機到雪山腳底下去撈你……”

    “整個過程還都悄無聲息,基本沒什么人注意到他。”陳時越狐疑道:“我怎么聽著這么怪呢?”

    “就感覺像是,這人事先知道了安顏欣的全部計劃,然后在各個關鍵節點埋伏好,守著危機時刻把你們撈上來。”

    傅云聞言也是有些茫然:“倒是沒人跟我說這些,回頭我問問。”

    “嗯,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兩人沿著景區外圍古樸的建筑一路排隊進景區,這個時候天已經黑的完全了,恰逢旅游旺季,景區人擠人擠人擠人,摩肩擦踵,游人如織,陳時越比身邊的人高了小半個頭,于是他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傅云的肩膀上,帶著他往前走。

    “陳時越同學,注意你的分寸,我跟你和好了么?”傅云低聲問道。

    “你都跟我說話了,怎么不算和好呢?”陳時越同樣小聲回到。

    “把你的爪子放下去。”傅云不動嘴唇的命令道。

    陳時越笑出了聲,將腦袋微微傾向他那邊,手上將他肩膀箍的更緊:“老板,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是人質。”

    “人質就要有人質的自覺。”

    傅云側頭看他,然后伸手把陳時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來甩開,皮笑肉不笑道:“我今天還真就沒有自覺了,我看你打算怎么撕票。”

    說完他轉身就走,陳時越只得一邊笑一邊追上去。

    “哎!等等,我開玩笑的,這不是怕你丟……”

    苗寨景區最好看的是夜景里的燈火,兩側群山相對而立,晚上暮色四合,天光云影皆歇之時,藏在群山之間的景區亮起大片大片如星光點綴的燈火。

    舉目望去,只覺漫天璀璨入眼,咫尺便是群星,繁華而壯闊。

    陳時越快走兩步,將他老板的手腕重新攥回了掌心,溫潤冰涼的觸感仿佛石子投湖,在他心底蕩開波瀾漣漪。

    “傅云。”

    “嗯?”

    “我想親你。”年輕人略帶撒嬌意味的搖著他的手道:“可不可以?”

    傅云站定腳步,抽回手來抱臂道:“我記得你是來查案的。”

    陳時越眼巴巴的上前一步:“談情說案兩不誤。”

    “誤。”傅云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嘴唇,形狀優美的眼睛里帶著調笑而勾人的意味:“你從前跟我的時候,可沒這么不聽話。”

    “所以我聽的是你的話,又不是他李有德的話。”陳時越伸出手臂,將他抵在景區里凹凸的山崖壁上,俯身離傅云越來越近,目光灼灼,饑渴而祈求的盯著他的嘴唇。

    傅云被他禁錮在一方安靜狹小的天地里,避無可避,眼前是年輕人灼熱的目光,身后是毫無退路的石壁,按理說這是一個受制于人,很局促的姿勢。

    然而傅云放松身形,懶懶散散的靠在石壁上,仿佛時過境遷,他還是那個倨傲而俊美,胸有成竹神機妙算的傅老板。

    “可不可以?”陳時越沒放棄,小狗似的在他眼前晃動磨蹭:“就一下,不過分。”

    傅云終于愉悅的勾起嘴角,猝然一拽陳時越衣領將他拉下來吻了上去。

    身后星河閃爍人潮洶涌,苗寨小鎮的燈火格外好看。

    陳時越手掌扣著傅云的腰身,輾轉著吻他,力道之大恨不得把他整個人揉進骨血里。

    傅云仰頭回吻,唇齒流連間仿佛四年的分離和苦難盡數煙消云散。

    人生前幾十載波折和悵惘,全部融化在熾熱的親吻之中。

    身后傳來“咔嚓”一聲快門按下的聲音。

    陳時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傅云的頭按下去,抬眼警惕道:“誰?”

    第168章 苗疆兇蠱(七)

    “哇哦~你們這些玩的花樣繁多的大人, 我說怎么大家都在西安,某些人就是不肯讓作戰組的車捎我一程,非要我自己買火車票過來呢, 原來是另有所圖……”

    藍璇一身當地苗疆少女的服飾, 頭頂銀冠, 銀片閃閃光影四射,她舉著相機, 在他們頭頂的閣樓邊上沖著傅云和陳時越笑。

    傅云臉頰上泛出一點寡淡的紅意,他將陳時越推開了點,沒好氣的抬頭道:“把你那張牙舞爪的帽子摘了, 晃我眼睛。”

    “不要啊老板。”藍璇捧著腦袋上的苗疆少女銀冠笑瞇瞇的道:“多好看。”

    陳時越伸手將他的臉頰轉過來:“那你不看她不就好了?看我。”

    “哦喲~”藍璇在樓上配合的起哄道。

    “哎不對——”陳時越突然抬頭:“你怎么看見他活了, 一點都不驚訝?”

    “我為什么要驚訝, 我早都知道了。”藍璇坦然道:“成紗早就跟我說了。”

    “再說呢, 我已經是一個大學畢業的成年人了, 遇事冷靜, 波瀾不驚是我的作風,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時越:“……”

    傅云冷笑一聲:“拉倒吧, 你信她說的。”

    “她剛開始在復健病房里見到我的時候,哭的比你還慘烈。”

    “所以從頭到尾, 就我一個人被蒙在鼓里這么久?”陳時越盯著他質問道:“就只有我一個人全然不知情,你始終以為,我是那邊的人,對嗎?”

    傅云語塞:“那……不也是事出有因嗎,你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吧?”

    陳時越深吸一口氣, 壓抑了片刻情緒, 眼眶隱隱有點濕潤,不知道為什么, 他在傅云這里永遠像個小朋友,稍不留神,就容易委屈。

    傅云觀察著他的臉色,伸手去握他:“真生氣啦?”

    陳時越冷冰冰的抽回手,拂袖而去。

    傅云:“?”

    藍璇:“?”

    “我說錯話了?”藍璇茫然道。

    “不知道,你先自己玩,我去問問他,快三十的人了,越活越回去。”傅云摁了摁眉心,看著有點糟心。

    傅云快步跑去追他,不料陳時越走的很快,且周遭人群擁擠,他一時之間還真難以擠到陳時越跟前去。

    好在陳時越身量極高,在人群中鶴立雞群,傅云才不至于把他跟丟。

    等到他終于從人潮之中脫身出來,就看見陳時越孑然一身靠在車邊,手中打火機一響,低頭點煙的姿勢嫻熟而利落,小鎮景區燈火的光影勾勒出他修長而挺拔的身姿。

    煙灰抖落間他抬起眼睛朝傅云望過來,那目光清澈凜冽,透出完全不一樣的傷感,和這兩天在他面前的神色截然不同。

    傅云心神一晃,他似乎從這一瞥的光景里,隱約描摹出陳時越這四年變化的輪廓。

    傅云嘆了口氣,朝他走過去:“還生氣呢?”

    陳時越沒說什么,十分安靜的靠在車門上抽煙,半支煙的功夫他已經完全平和下來了,面上看不出絲毫悲喜。

    “沒有,我解個乏,很快就好。”

    傅云盯著他看了兩秒,劈手奪過他手中的煙,就著陳時越嘴唇碰過的地方,用力吸了兩口,然后徐徐吐出來,煙霧繚繞間,兩人相對沉默著。

    四年的隔閡這時候才慢慢從相處間顯現出來,人總是這樣,傅云和陳時越長到如今這個歲數,誰都不能說誰容易,人情冷暖,親故背叛都是家常便飯,人心易變,彼此心里都清楚。

    沒有人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河流如此,誰又能保證如今站在你身邊的人,始終和四年前一樣同心同性?

    傅云夾著煙,在一片朦朧間思索著。

    分神的間隙,一口辛辣的氣息直沖喉嚨,瞬間嗆的他俯身咳嗽起來,陳時越下意識便去扶他,目光落在他臉上的片刻,陳時越整個人就神情一頓。

    也許是咳嗽的太厲害了,傅云被嗆出了淚水,秀長手指松松散散的握著煙垂下去,眼尾隱隱透出生理性淚水的紅痕。

    陳時越冷著臉,將他手中的煙頭撥下去,另一只手給他順了順氣,然后仍然維持著冷淡的神情,轉身上車。

    傅云一急,擔心他把車門鎖了,連忙緊隨其后,連呼吸都沒有緩和平復,就也跟著他上去了。

    “陳時越!”

    傅云鉆進后座關上車門,轉身就跟他開口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最開始也不知道你們陣營那么分明,等我搞清楚的時候就第一時間想辦法——”

    陳時越單手捂住他的嘴,將傅云剩下的話強行堵回去,動作很粗暴,噎的傅云險些沒上來氣,車內空間很狹小,他后退間后腦勺不慎撞在窗沿上,登時痛的眼前一黑。

    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無意識的順著對方的力道沿著后座被放倒在椅子上了。

    陳時越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眼睛中的傷感和委頓一掃而空,他勾著傅云的皮帶,手指伸進他的襯衣里面,一點一點加重摩挲的力道,其中引導和誘惑意味十足。

    懷揣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傅云一個哆嗦的掙扎起來,卻被陳時越一只手就摁了回去,他躺在陳時越身下劇烈喘息,卻動彈不得。

    “你他媽每次發情選的地點能不能都正常點!”傅云崩潰道,他手腕被陳時越并在一起舉過頭頂,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只能任由陳時越一點一點的褪去他的衣服。

    敢情這孫子剛才所有的傷感和惆悵全是裝的,為的就是讓傅云產生愧疚和憐惜的心理,從而把他騙到車跟前。

    “我發誓,我下次如果再信一次你那副可憐巴巴的鬼樣子我就是狗,陳時越你他媽——”

    陳時越笑了笑,低頭去吻他,傅云徹底一聲都發不出來了,他被陳時越按在車座的皮椅上親的渾身發軟,意識昏沉,只能暈乎乎的仰著頭,順著他的力道接吻。

    “老板,你不是心疼我么?”陳時越在他耳畔柔聲道:“那你補償我啊。”

    “我后悔了,行嗎?”傅云咬牙切齒的罵他。

    陳時越從他口袋里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他,并且松開了對他的鉗制。

    “那你現在打電話給你的小冉和小齊,讓他們來救你。”陳時越和煦道:“是的,我知道,他們跟了我們一路,現在就在這附近。”

    “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幾個老朋友以前在作戰組追蹤偵察課程就是倒數第一,他們剛上高速,我就察覺到了。”

    傅云閉了閉眼睛,反手把手機推開了。

    緊接著他用力將陳時越的脖頸勾下來,又狠又重的吻回去,冰涼指尖劃過陳時越滾燙的下頜和嘴唇。

    “來,補償,想要什么補償自己拿。”

    陳時越身體里的血性和灼燒感轟然炸開,仿佛有一股莫名的暖流從心底蔓延向四肢百骸。

    他感受著身下人痛苦和歡愉交織的顫栗,陳時越斷斷續續的俯身安撫,傅云最開始還有力氣伸手攥緊車座的軟墊,不過很快就被陳時越將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強行十指相扣,指關節都用力到泛著青白。

    到后面傅云意識越發昏沉,也就隨他擺弄了。

    車窗外路燈明亮,車內是化不開的旖旎繾綣。

    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藍璇環顧了一圈四周,發現方才還人滿為患的景區,不知道為什么,人一下子少了大半,街道變得清冷了起來。

    第169章 苗疆兇蠱(八)

    “景區里還有未開發的地段, 這個先決條件為什么事先不上報?!”林西站在景區負責人辦公室對幾個戰戰兢兢的工作人員怒道。

    “領導,那未開發的區域圍著鐵柵欄封的死死的,任誰來了他也進不去啊, 何況你們找的是那么多學生和老師, 我們這里進景區都需要身份登記的——”

    “監控調了嗎?”林西打斷他。

    “調了啊, 第一批警方來問詢的時候就全部拷貝過了。”

    “我說的是未開發地段的監控。”林西深吸一口氣,焦躁道。

    工作人員撓了撓頭:“……未開發地段, 怎么會有監控呢?”

    林西:“……”

    “先給陳哥打電話問一下吧,等他到了再說。”一旁同事提議道:“他不帶隊,我們也不敢隨便進去啊。”

    林西給陳時越一連撥了幾個電話, 對面都沒人應答, 最后陳時越的手機大概是被他打沒電了, 徹底對方手機關機無法接通。

    這簡直是天崩地裂。

    “無人開發的地段在哪兒?給我們指個路。”

    “諾, 就是那片完全沒燈的山路, 對面半山腰那塊, 看見了嗎?”景區工作人員給他指到。

    林西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漫山遍野商業化的燈光和商鋪民宿, 只有他指的那處漆黑一片,在燈火輝煌的山林間顯得格外突兀。

    林西注視著對面, 默默的咽了一下唾沫,心里膽怯之意陡生。

    “怎么了小林,現在要不要給總部回電申請增援?”

    林西眼睛一閉牙一咬,下定決心氣勢十足:“不行,我們怎么可以什么事都依賴師父!師父不在就依賴增援, 這像什么話?”

    “所有人聽我指令, 跟我一起進山!”

    一隊作戰組新人被他這股精神鼓動了起來,紛紛興致高昂的帶好武器和通訊, 浩浩蕩蕩跟著林西一起進山。

    藍璇靠在邊上聽墻角,一直目送著這幫二傻子進山,末了才很無語的嘆了口氣。

    這都什么破計劃。

    她跟在林西那群人身后,沿著橋梁一路走到山對面。

    未開發區是徹底被鐵柵欄和斷崖與游客區隔離開來的,走到臨近目的地時,因為燈光暗下來且山路沒有經過修繕,游人已經很稀少了。

    “應該就是這里了,開門進去。”林西摩拳擦掌站在門前。

    “進不去啊,我們沒有鑰匙!”手底下的一兩個小弟茫然的對林西道。

    林西:“?”

    “不是,我們是來進去查案的!你們為什么不管他拿鑰匙?!不拿鑰匙我們怎么進去!”

    林西今天晚上已經不能用糟心二字來形容了,他第一次脫離陳時越帶隊出外勤,整個人就一團亂麻,恨不得把身后這幫不長心不長腦子的手下全部團吧團吧塞到垃圾桶里去。

    “這就是陳時越手底下那批小朋友嗎,作戰組這些年可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一個懶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簌簌的腳步聲重疊起來,越靠越近。

    林西警惕回頭,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了數十個便裝年輕人,為首那人單手持槍,松松垮垮的系著一件老式的黑色作訓服,林西認得那衣服,據說上任司令在位時,組員們穿的就是這個款式的統一制服。

    暗中的藍璇也循聲回望,不過她看到來人時卻是松了一口氣。

    都是老熟人,身后那隊依次是冉懷宸,齊林,成紗,邱景明,以及余下的幾個反叛組織精銳,大概是跟著陳時越的車追過來的。

    “小朋友們,如果實力不行呢,就不要硬把活兒往自己身上攬,省的到時候丟盔棄甲的回去,還給你們李司令和陳指揮掉面子。”冉懷宸譏笑道。

    “你們誰啊!作戰組執行公務,閑雜人等回避!”這邊立刻有人作勢舉信號彈叫增援。

    然而不等他們動手,對面咔咔幾聲子彈上膛,對著這片毫不客氣橫掃過來,眾小朋友的尖叫登時此起彼伏,隨即身子一歪,接二連三的倒在地上了。

    冉懷宸收了槍,不屑道:“一群廢物。”

    “行啦,趕緊進去吧,待會兒陳時越追上來你就老實了。”成紗在一旁催促道。

    藍璇看見這群熟悉的面孔,心里放心了不少,高高興興舉步就要過去。

    不過就在這時,原本反鎖的大門突然從里面拉開了,門縫之間泄進來的卻不是天光,而是更深一層的幽暗。

    和一個身形枯槁的老太太。

    藍璇定睛細看,那老太太藍衣黑裙,手提一盞古樸油燈,緩緩從門中跨出來。

    “不能進去……”

    “午夜十二點之后,不能進入禁區……”

    “走啊,你們走啊……”

    老太太的嘴一張一合,牙床上已經沒有牙了,光禿禿的一片,口齒不清,但還是一遍遍的重復著話。

    然而那幫人卻跟沒聽到似的,自顧自的打開門進去了,全程看都沒看老太太一眼。

    藍璇恍然驚覺,該不會是,只有她能看到老太太吧?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藍璇又確認了一遍冉懷宸他們的人數,這些人中,確實沒有特別擅長攝魂的,老太太大概死了有幾年了,本身怨氣也并不重,靈體虛無縹緲一點,尋常不精于攝魂的人看不見也正常。

    她猛然起身就要奔出去提醒他們,然而身后一陣勁風襲來,藍璇閃電般擰身刀鋒直刺出去:“誰!”

    鋒刃在空中被人穩穩架住,黑暗中對方力氣極大,帶著她的動作順勢在半空劃拉出一道雪弧光。

    藍璇借著刀刃上反射出的那一抹光亮,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候雅昶?”

    那人并不答話,架著她的刀柄往墻上一戳!另一只手直取藍璇面門。

    電光火石一剎那,藍璇拼盡全力仰身而下,借著巧勁在半空中飛起一腳,踹向對面手腕。

    只聽地上響起“咣當”一聲,兩人手中刀身同時脫手而飛,清脆落地。

    兩人在暗巷里對立著,藍璇因為劇烈的打斗而略微有點喘息,她扶著墻,已經在心底醞釀起攝魂的念力了。

    “幾年前醫院里陪護阿云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候雅昶倒是很松散,他也沒急著俯身去撿武器:“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我在靈異界認識的人不多,記得你沒什么可奇怪的。”藍璇和緩著呼吸道:“為什么突然對我出手?”

    候雅昶笑笑:“打個招呼而已,我記得你很厲害。”

    藍璇的心弦又緊繃了幾分,她從候雅昶話中感覺到幾絲別的意味:“你什么意思?”

    “你能看見她。”候雅昶的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語氣十分肯定。

    藍璇訝異道:“你也能看見那個老太太?”

    “當然。”候雅昶平心靜氣的道:“我很久沒有遇到和我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藍璇懶得分析這人神神叨叨的言語,眼睛專注的盯著那藍衣老太太,她依舊拄著拐杖和燈盞站在門口,顫顫巍巍的想攔人。

    然而所有活人都從她面前穿身而過,一個都攔不下。

    “你不好奇好奇,我上一次遇見旗鼓相當的對手是什么時候?”候雅昶側目對藍璇道。

    “不好奇,但如果你想告訴我,我也沒意見。”藍璇漫不經心的答道。

    “上一次是在五年前,我的一縷靈魂被人用小刀切割成三十幾片的時候,疼到頭痛欲裂,那種感覺真是讓人畢生難忘。”候雅昶慢慢的伸出食指,輕輕的揉著太陽穴凹陷的地方。

    藍璇聞言心神一震:“什么時候?”

    五年前?

    “真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體會體會那個感覺。”男人俯下身子,一寸一寸的靠近小姑娘的面龐,聲音低啞而滄桑。

    藍璇倒退幾步,伸手隔空收回雕刻刀,鎮定自若道:“嗯,好,感謝安利。”

    她退開幾步后迅速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候雅昶站在原地,并沒有追上來。

    藍璇躥的比兔子還快。

    候雅昶這話莫名的很熟悉,但是她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藍璇一路飛奔回景區入口處的地方,然后一眼看見了陳時越的車,車身隱隱顫動,燈頭打著雙閃,一看就是有人在里面,她瞬間如蒙大赦,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狂敲車窗。

    “小陳哥!在不在!”

    她在車窗外看不清里面的場景,著急的轉圈圈。

    片刻之后,陳時越才不緊不慢的降下車窗:“怎么了?”

    藍璇語速飛快的把剛才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并且著重強調了候雅昶的行動和言語,一整個著急忙慌。

    “小陳哥,你快去救救他們吧,我感覺要出事!”

    陳時越眨眨眼睛,反應了兩秒:“嗯,你的意思是說,進去的是冉懷宸,林西他們沒進去?”

    “是的是的……不是你這什么關注點?”

    陳時越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對她“噓”了一聲,緊接著低頭給藍璇微信上轉了五百塊錢過去。

    藍璇低頭一看手機:“?”

    “自己找個好一點的酒店休息一晚,我們明天晚上再干活兒,乖。”陳時越用氣聲道。

    藍璇;“?”

    “不是哥!什么意思,你真打算見死不救!?”

    “我說了小點聲!”陳時越小聲呵斥道:“你自己也說了,進去的是冉懷宸那幫人,他們自己應付的來,用不著我充好人。”

    藍璇:“……”

    藍璇無奈,只得轉身一臉哀怨的撤了。

    一直到藍璇走遠,陳時越才低下頭輕輕拍了拍伏在腿上已經睡過去的人:“老板,老板起來了。”

    傅云疲憊的一點力氣都不想使,被陳時越扶著抱起來,靠坐在椅背上:“別動,還嫌沒折騰夠……”

    “夠了,夠了。”陳時越笑著哄他:“不折騰你了,但是還是得洗一下,不然留在里邊會生病的。”

    傅云睜開眼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按理說這個眼神應該很有威懾力的,但是他的眼尾還殘存著沒擦拭干凈的淚痕和紅暈,其中憤怒的成分便消減了大半。

    一眼望過去,就莫名帶了幾分被欺負狠了的惱怒和嗔怪。

    看的陳時越渾身一激靈,連忙用外套將他全身一包,推開車門半扶半抱著帶他下去。

    “能走的動嗎?”陳時越對他耳語道。

    “能。”傅云咬牙堅持著邁了兩步,然后一個趔趄腿一軟,就往下倒。

    陳時越及時在旁邊攬住他的腰身,將他整個架了起來,卸去了傅云所有的力道,帶他直接上樓刷開房門。

    “自己洗還是我幫你洗?”

    傅云進門定定的瞪了他幾秒:“你敢進來,陳時越,你就完了。”

    陳時越舉手投降:“行,行我不進去,你自己洗。”

    “我就是擔心你弄不干凈……”陳時越的聲音越來越低。

    “小心我讓你徹底干凈了!”傅云在浴室里怒道。

    陳時越:“……”

    第170章 苗疆兇蠱(九)

    翌日清晨, 陳時越一掀開簾子,就看到樓下一臉幽怨看著他的藍璇。

    陳時越:“……”

    四年來他破天荒的頭一次思念起了成紗,這姐們去哪了, 怎么還不來幫他帶孩子?

    陳時越打開窗戶, 往下給她丟了幾張百元大鈔:“自己吃早飯去, 有需要的時候聯系你。”

    藍璇苦等一早上原本一肚子怨氣,陳時越用幾百塊錢又硬生生把她的怒火拍了回去, 熄滅了個徹底還在火堆上踩了兩腳。

    “誰啊,藍藍?”傅云掀開被子下床洗漱。

    “嗯,讓她自己玩去, 咱們不著急, 據我推測, 那地方晚上才能進去。”陳時越調試了一下檢測記錄儀, 沒發覺有什么異常。

    “我不在這幾年, 確實是苦了410這些老人了。”傅云嘆了口氣;“也得虧有你照顧。”

    “他們苦啥啊, 安迪研究生都畢業了,白喆在410跟前又購置了一小院子, 種花養草喂貓,寧柯跟他住, 日子過的比我舒坦。”陳時越靠在門邊給他細數道:“藍藍也挺好的,今年靈異學院本科畢業,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她可以進作戰組跟小季共事。”

    傅云洗手的動作一頓,平靜道:“你的這個塵埃落定……指的是怎么個落定法?”

    “還本溯源, 天下大同。”陳時越對他做了一個舉杯慶祝的手勢, 混不吝的笑道。

    “拉倒吧。”傅云翻了個白眼:“孔子都沒做到的事,你倒是想上了。”

    “開玩笑的。”陳時越的目光悠遠而靜謐:“我只要我身邊這幾個人, 都平安順遂就好。”

    傅云點了點頭贊同道:“你說的對。”

    “不過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傅云又道:“你打算跟李有德撕破臉么?”

    陳時越的神色里流露出一絲悲哀,不過他吃飽喝足之后倒是沒再作妖,只是平淡的說了句:“阿云,事情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是不信我。”

    傅云茫然:“我怎么就又不信你了?”

    “不是,陳時越我發現一晃四年你怎么變的跟個小姑娘似的,疑神疑鬼矯揉造作,人藍璇高三跟她那數學老師分開以后就不這樣了,你怎么回事?”

    “那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我跟馮小銀不一樣,我始終站在你這邊,無論有沒有更好的人出現。”陳時越將車鑰匙一拎:“我去開車,樓下等你。”

    傅云站在原地一臉無奈,半晌小聲嘀咕道:“……又哪根筋搭錯了?”

    兩人開著車在景區里溜達了幾圈,沒看見一個熟人。

    “按照林西昨天調查的結果來看,那些失蹤的老師和學生應該都是進了未開發地段,今晚我們同樣時間進去。”陳時越坐在駕駛座上翻看景區地圖。

    “你那小徒弟沒什么事吧?”傅云問道。

    “沒事。”陳時越心不在焉的用手機給圖上的幾個重點區域勾勾畫畫了幾筆:“就是被冉懷宸他們幾個用麻醉槍射中了,昨晚上昏迷了半宿,今天早上微信幾十條語音過來給我告狀。”

    傅云尷尬的咳嗽了一下:“那……正當防衛,也不能怪他們。”

    陳時越“啪”的一聲把地圖一扔,不滿道:“你這次回來就完全護著他們了,是吧?”

    “我沒有!”傅云實在是怕了他了,連聲告饒:“真的沒有。”

    “我也是擔心他們真死里邊了,你會有負罪感。”傅云低聲下氣的懇求道。

    陳時越從口袋里撈出墨鏡,一臉冷漠的懟在臉上。

    傅云:“……”

    “那你想多了。”陳時越簡短道。

    陳時越帶著墨鏡單手把住方向盤,動作瀟灑的開車。

    傅云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的伸出手探過去,將掌心放在陳時越的大腿上。

    陳時越猝不及防一個激靈踩下剎車:“你干什么?”

    “那我今晚再哄哄你?”傅云加重了手指的力道,握在陳時越勁瘦修長的大腿上,語氣帶著輕松的調笑。

    “哎行行行,你拉倒吧。”陳時越沒好氣的拎著他的手腕,丟到了一邊:“就你那身子骨,看來對自己的認知還不夠清晰。”

    “昨天晚上到最后連罵我的力氣都沒有的人是誰?”

    傅云臉龐薄紅,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車輛最終在未開發封鎖地區的大門前停下了。

    陳時越下車湊到近前去撥弄了一下門鎖,發現這鎖完全就是個擺設,門栓是從里邊被焊死的。

    很好,那昨天晚上冉懷宸他們是怎么從這地方進去的,就很值得深究了。

    “據藍璇所說昨天是個老太太給他們開的門。”傅云緊隨其后也從車里下來了:“不過那老太太是真實存在還是她精神錯亂,還有待考證。”

    “你才精神錯亂!”旁邊草叢里傳出一道尖銳憤怒的聲音,藍璇小同志蹦跶著從藏身處跳了出來,一臉滄桑疲憊。

    “二位,我這一天一夜都是守在草叢邊上的,給我賠點加班費吧。”

    陳時越匪夷所思:“你還沒入職呢,哪來的加班費?”

    藍璇轉向傅云,陰測測的道:“410的加班費。”

    傅云皮笑肉不笑:“你大學四年的學費走的都是我的賬戶,你打算什么時候還我?”

    藍璇:“……”

    她舉起手,示意放棄掙扎,樂意奉獻。

    “行了,既然這地方只有晚上能開,那咱們就先在這兒等等吧。”陳時越回車上拿了點水和吃的分給他倆。

    “哥,你車上有草莓軟糖嗎?”藍璇仰頭充滿希望道。

    “你野餐呢?要不要再給你拿一毯子和燒烤架?”陳時越呵斥道:“有的吃就不錯了。”

    藍璇拆了包薯片塞進嘴里,笑的見牙不見眼:“也行。”

    傅云被她笑的心里發毛,忍不住問道:“你怎么了,笑的這么開心?”

    藍璇揉著薯片袋子,把里面的薄脆都碾成了碎渣渣:“沒事,難得你們倆都在,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了十八歲那年剛進410的時候,一晃好多年過去了,當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沒想到還能有和你倆重聚的一天。”

    她拿手掌撐著下巴,悶悶的沖她老板和小陳哥彎了一下眼睛,這回倒是沒讓淚水淌出來,只是亮晶晶的看著他們笑。

    傅云像過去一樣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藍藍,我們不回頭看。”

    “你今年去給你數學老師上墳的時候,記得給老馮也燒點紙。”陳時越在地上坐下來:“他當年臨死前幾天,還記掛著你跟顧同學那事呢,托了一堆關系把官司給你壓下來了。”

    藍璇點了下頭:“放心,不會忘的。”

    陳時越有一下沒一下的磕著瓜子,這幾年他對馮元駒的態度很復雜,有些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跟傅云開口。

    馮元駒用命換了他四年的前程,他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上,才有機會保下樊老太太文雪阿姨,以及410一干人等,但是這人當年對傅云干的事是真畜牲,陳時越又實在沒辦法真心實意的感激他。

    人性復雜,人的愛恨亦是如此。

    好在藍璇及時岔開話題,打斷了他的思緒。

    “說到顧同學,這里還真有幾個我沒太想明白的點。”藍璇道:“當初我數學老師去世前兩年,我有段時間想不開,就想辦法去查了下顧祺他們家的資料和信息。”

    “然后呢?”傅云問道。

    “然后我不知道他們是被保護起來了,還是別的什么,顧進哲死后,顧祺和她媽媽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藍璇猶疑的道:“怎么都不見蹤影,她們家以前的領居,還有高三帶過我們的老師,我都去問了一遍,結果你猜怎么著?”

    “他們說不記得這個小姑娘。”

    陳時越皺起眉頭:“你確定嗎?這種長相的小姑娘,見一次就不會忘的,他們怎么可能都不記得顧祺了。”

    “我當時屬實是嚇壞了,我以為他們跟我開玩笑呢,但是一兩個人開玩笑可以理解,我花了大半年時間打聽了幾十號人,就差夜闖公安局差居民信息了,他們硬是沒有一個人想起來,顧祺是哪號人物。”藍璇凝重道。

    “這種事情你怎么不早跟我說!”陳時越恨鐵不成鋼的斥責道:“萬一是有預謀的大型謀殺呢?”

    “你可拉倒吧,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傅云蹙著眉心,半晌沒說話,藍璇和陳時越同時發現了他神色不對,于是異口同聲問道:“你怎么了?”

    “聽你這個描述,很像是攝魂術里最高階的一種術法。”傅云慢慢道:“叫痕跡抹殺。”

    “指的是施術者全方位的在社會各個角落層面抹殺某個人的生活軌跡和人際關系,最終達到被施術者處于完全真空的社會環境里,他雖然活著,但周圍沒人認識他,沒人會記得他,同樣沒人會愛他。”

    “只有施術者和被施術者知道他的存在。”傅云解釋道:“很惡毒的一種刑罰,人是群居性動物,一般來說被施術者過不了多久就會自行崩潰自殺。”

    陳時越和藍璇面面相覷。

    半晌,陳時越開口道:“藍藍,你確定這事不是你自己干的嗎?”

    藍璇:“……”

    “我有那么缺德!”藍璇怒道。

    “按照攝魂專業和你跟顧祺的過往來推斷,這事很像是你能干出來的。”陳時越側目道。

    藍璇:“……陳時越,多年情分你就這么懷疑我是不是?”

    “不是她。”傅云打斷道。

    “痕跡抹殺需要極其強悍的攝魂能力,她還達不到。”傅云把巧克力丟給陳時越,示意他啃著冷靜冷靜。

    “還是老板愛我。”藍璇泫然欲泣。

    “那倒也沒有,主要是我太清楚你們幾斤幾兩了。”傅云安詳道:“回頭去問問馮元駒父親吧,老爺子以前跟顧進哲是老朋友,如果連他也不記得,那十有八九,他們家就是被人抹殺掉了。”

    三人在草坪上呆了大半天,一直到夜色徹底籠罩下來,陳時越才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到時間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對面鐵制的大門緩緩開啟,從中透出一絲縫隙。

    “來了。”藍璇小聲說:“是昨天晚上那個老太太。”

    “不能進去……”

    “十二點以后不能進去……”

    “快走……”

    “不管她,先進去再說。”傅云催促道:“冉懷宸他們在里邊困一天一夜了,別真出什么事。”

    三人直接越過老太太,順著鐵柵欄的縫隙一一鉆了進去。

    藍璇戰戰兢兢的從老太太身側擦肩而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老人眼球混濁茫然,但是卻一直盯著他們這邊的一個方向。

    她在看傅云。

    藍璇心里毛毛的,不過她來不及深究,就被陳時越在身后一推,跨進了鐵柵欄。

    這里和景區外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空曠,荒蕪,毫無色彩,傅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向前照去,土地貧瘠寸草不生,荒涼感撲面而來。

    “這片山頭怎么一點草都不長?”陳時越奇怪道:“是貴州沒錯吧,又不是西北黃土高原。”

    “黃土高原也有草的好嗎,有點常識。”傅云低聲道。

    四周太安靜了,按理說這么大的苗疆景區,就算有一兩處未開發地段,也不應該一點商業化都不沾啊,它到底是為什么被圍起來的?

    “老板,我好像看到叢林了。”藍璇指著前面道。

    陳時越和傅云順著看過去,果然,不遠處有一小撮稀疏的林子,陰森樹影迎風招展,活像是張牙舞爪的惡龍,沖他們示威。

    三個人快步走過去,剛一穿進叢林,就見原來最前面的樹林只是冰山一角,林后草叢和枝葉掩映,正對著的是黑漆漆的山洞入口。

    “我打頭陣。”陳時越果斷道:“藍璇斷尾。”

    “你剛出院不久,在中間跟著。”他吩咐傅云道。

    傅云明顯不適應這種被保護的地位,他想說點什么,卻被藍璇和陳時越不由分說一齊夾在了中間,排隊一推搡就往前走了。

    “哎呀老板,不要不好意思嘛,讓你見識見識四年后我的水平。”藍璇笑瞇瞇的道。

    傅云無可奈何,只得任由他倆去了。

    山洞成一個狹窄的地下通道狀,越走越窄,四周幾乎沒有光線。

    “我們為什么不開手電筒?”藍璇悄聲問道。

    “這里是苗寨,你就不怕驚到什么蟲子嗎?”陳時越在前面回答道。

    “你說得對,看來是真的被雪鄉那些惡心的眼球傷到了。”藍璇小聲贊同。

    “你倆能不能嘮點我聽得懂的磕?”傅云不滿道。

    “不能,您不在的這四年,我倆屬實過的有點苦逼,害怕說了你心疼我倆。”藍璇繼續小小聲的解釋道。

    “藍璇小同學,你要再這么不著調的話,我就把你學費利息翻倍了啊。”傅云威脅道。

    “哎呀別嘛……”

    陳時越在前面突然停住了腳步。

    傅云險些撞到他背上:“怎么了?”

    “開手電筒吧,我好像看到點惡心的東西。”陳時越鎮定道。

    三道手電筒的光束一齊打在對面,眾人皆是到抽了一口涼氣。

    目之所及是十幾個龐大平坦的石臺,每一個上面都躺著人形的東西,空氣里腐爛氣息彌漫,滲透著陰冷的色彩。

    “一二三四……二十五。”藍璇一個一個往過數:“完蛋了小陳哥,剛好和失蹤學生的數量對的上。”

    “去檢查一下還活著沒。”陳時越果斷道。

    藍璇和傅云立刻分開檢查,挨個往過探鼻息,每看一個,就搖搖頭。

    陳時越的心越來越沉。

    如此看來,靈異學院失蹤的二十幾號學生全部遇難,無人生還。

    傅云走回來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死因能看出來嗎?”陳時越戴上手套,走到最近的一具尸體前,俯身觀察著。

    傅云幫他把尸體翻了個面,打著手電仔細檢查了一遍,藍璇躲在旁邊,惡心的不想過去。

    “外表沒有傷口,毒死的?”

    “看樣子是,結合這是苗疆地帶,不好說是不是什么蠱蟲。”傅云直起身子道。

    陳時越沉吟半晌,掌心朝上,對著藍璇一伸。

    藍璇:“你干什么?”

    “別裝傻,刀給我。”陳時越道。

    “哎呀你下次能不能自己帶,我刀前兩天才洗過你又拿它切惡心的東西。”藍璇一邊抱怨一邊還是將雕刻刀遞給他了。

    陳時越拿著刀柄,自上而下用力一劃——瞬間將眼前尸身開膛破腹。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學生,死時五官扭曲,顯然是痛苦到了極致,傅云在一旁掌心合十,輕輕的念了幾句禱告。

    陳時越不為所動,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一手提刀,一手照手電,末了將手機放一邊,還伸手在腹腔和內臟里掏一掏。

    傅云看著他穩如老狗的一番血腥操作,莫名的低落了起來:“我不在的這四年,委屈你們了。”

    藍璇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明白了傅云覺得他們委屈的點在哪里。

    四年前傅云離開前,她跟陳時越都是一個賽一個的拉垮菜雞,遇事從頭打顫到腳后跟那種;

    四年沒人庇護沒人帶路的時間過去,成長速度快的讓人詫異。

    沒有人是可以無痛成長的,但是有人心疼你的成長,總歸是一件好事。

    陳時越不動聲色的放慢了開刀的速度,嘴角微微一勾。

    “嘿嘿老板,不委屈不委屈,陳哥這是釋放天性呢。”藍璇在旁笑道。

    “……你才釋放天性呢。”陳時越惱火道。

    “行了,都離遠點看。”陳時越將刀尖一抖落:“我找到致死原因了。”

    藍璇和傅云當然不聽他的,呼啦一下兩人都圍上來了。

    陳時越:“……”

    他只好自己把尸體挪的離兩人遠了一點,刀尖撥開腹部的骨肉,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的爬行蟲來,個頂個的碩大飽滿,仿佛是吸飽了血,饜足的在尸體里筑起了巢。

    “蠱蟲。”陳時越挑起了幾個塊頭最大的:“以尸體為器皿養蠱,夠缺德。”

    傅云湊近了細看半晌,緩緩的搖了一下頭:“不對。”

    “他們不是死后被做成蠱蟲器皿的,是生前被種進去,身體承受不住才死的。”

    “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陳時越和藍璇同時側目過去。

    傅云微微一笑,挽起自己衣袖,上面還有針孔的殘留痕跡。

    “因為我不幸承受住了,所以活到了現在。”

    他這話一出,仿佛頃刻間點醒了陳時越,他看了看石臺上的尸體,又看了看傅云。

    緊接著從兜里掏出手機匆忙道:“我打個電話,等我一下。”

    藍璇:“……這里居然有信號?”

    “喂,沈題,是我。”

    “是這樣,司令上次體檢的各項指標可以發我一份嗎?”陳時越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山洞里。

    沈題在那邊漫不經心的道:“你要這個干什么?”

    “我關心他身體健康。”

    “別扯淡。”沈題簡短道。

    陳時越:“……”

    “你我四年多的合作盟友,如果他不行了,我是不是得給咱倆找找下家。”陳時越冷冷的道。

    沈題在那邊很溫柔的笑了,嘆息道:“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肝癌晚期,年輕時候抽煙喝酒落下的毛病,大概率沒得治了,但是也不好說,萬一民間有什么古怪且有效的方子呢?”

    “我也不知道,我學的是西醫。”

    民間,古方,有效,不治之癥。

    這幾個詞串聯在一起簡直如同一個驚天大雷炸響在三個知情人的耳畔。

    “怎么了?”沈題的聲音還在那邊追問:“你是怎么發現李司令身體出狀況的,這事除了我和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傅云站在一旁,略帶悲憫的掃視了一圈四周被蠱蟲活生生折磨致死的尸體。

    他是他們中間唯一的幸存者。

    所有的線索結合起來,事情到現在已經很明了了。

    時隔多年,李有德舊疾復發,危在旦夕,但是此時卻再也沒有第二個傅自明會獻祭自己的兒子來救他了。

    當年的救命稻草傅云也已經死了,尸骨無存。

    于是他只能在景區,那傅自明救他的那種蠱蟲煉制了這些學生,還全給煉死了。

    世界上只有一個傅云,也只有一個愛他的傅自明。

    “你說如果李有德知道我還活著,會不會感到很驚喜?”傅云笑道。

    陳時越和藍璇一個都笑不出來。

    “我看他叫李缺德差不多。”藍璇罵道。

    “沒事,車到山前必有路,先想辦法把這些尸體帶回去。”傅云本人倒是沒什么情緒起伏,神色如常的伸手將石臺上的尸身拖下來。

    然后他目光一滯:“等等,這石臺底下好像還有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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