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過趙麗珠這會并不太在意大包里裝著的是什么, 這會姜小舟已經放學回來并把飯給做上,趙麗珠在邊上幫忙的同時還不忘一直說著話,“你是沒瞧見, 許譚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說話居然一點都不怵,還有一個老爺子特別兇,開到不喜歡的料子居然罵人, 結果被許譚三兩句話的工夫就給勸回去了……”
排隊那時, 對比起周邊人擔心買不上, 她則是只在意前方站在倉庫門口的男人, 滿心滿眼都是他,頭一回感覺到她的對象比她想象中還要棒, 對著這么多城里人是一點都不怵, 遇到一些變故也能處理得很快, 要是發生了什么事,好些穿著紡織廠工服的人找他要意見。
看得她心臟狂跳, 極為有分享欲。
這不, 她不好對著自己未來公公夸對象,就找上了姜小舟。
借著幫忙為理由, 在小舟弟弟面前叭叭個不停,等姜雙雙回來時, 姜小舟已經被她說得腦袋有點暈了。
一開始他覺得還挺有意思,表嫂說起時他還跟著附和,后來發現表嫂根本不需要一個附和的人, 她只是想說說而已,他聽不聽其實都無所謂……
見到二姐的身影,他是一下就直起身,一邊往外跑一邊大喊著:“阿姐你可算回來了!來來, 我來幫忙。”
這么多大包,自然沒法靠人扛回來。
有些聰明的人就尋了板車在紡織廠幫著運貨,只要在家屬院就三分錢一趟,要是買得少的人還能跟其他人拼一趟,算起來也不貴。
姜雙雙找得就是拉板車的人,她買的八包以及許嬸子買的五包,全都卸在了大雜院的門口,姜小舟先跑過來,緊跟著小舅舅和麗珠也跑來幫忙。
全都搬進家里后,姜雙雙對著許嬸子道:“哪天有空來灶房,由你自己選。”
“那敢情好,今天明天你家肯定忙,我后天再來。”許嬸子笑得眼角堆起皺紋,幫小姜墊付了六十塊,一斤豬肉按一塊一角來算,她能在小姜這里拿接近五十五斤熏豬肉。
她長這么大,家里就沒這么多豬肉過!
不過這也不是光她家吃,還得再換一些出去,可就算這樣也是值得高興的事。
送走許嬸子,姜雙雙就回了屋,剛進去就看到姜小舟蹲在那拆包,他樂呵著:“阿姐你這個主意想得可真有意思,就跟拆寶藏似的老有意思了。”
他翻出一條軍綠色的布料,拿在身上比劃比劃,“阿姐,你覺得我穿這個好看嗎?”
軍綠色絕對是所有人都喜歡的顏色。
他拆第一個大包就拆出這個色來,證明他的運氣特別好,這塊料子就是為他而生!
不過想要歸想要,他又不敢直接伸手。
以前對著大姐二姐伸手伸得是理直氣壯,要是不給就耍無賴,十次有七八次都能把想要的東西要到手。
可直到大半年前,每一次伸手落下來的就是一巴掌,被打的第一次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反而還對著二姐發脾氣,最后屁股都差點被打腫了……
連著被揍了幾次后,他便學乖了,想要也只敢委婉著要,就像現在眼巴巴看著二姐不說,他還連連保證著:“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把這八個包收拾得妥妥當當,絕對不會讓你累著。”
姜雙雙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看年紀比她小幾歲,但是個頭和她都差不多了,一個小子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怎么看怎么難看。
不過這小子還是得夸一夸,畢竟有他在真的很省事。
家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廚藝也是越來越好。
一想著以后要和這小子相隔兩地,那是真的好舍不得,“自己去挑三塊布,拿著去找吳奶奶幫你做三套衣服,剩下的碎料子就當報酬了。”
一整塊料子做成新衣服,怎么都能省下一些。
雖然這些碎料子沒法再縫制出一套新衣,但是能用來做內衣,要不就是舊衣裳當做補丁縫起來。
實在不行還能繞成頭繩,反正很多人巴不得幫著做一做,能得些碎布總好過沒有。
“三套嗎?!”姜小舟瞬間星星眼。
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他了,從現在開始他將是獲得三套新衣服的姜小舟!
三套啊!
感覺自己都穿不過來了,“那我可以都要軍綠色的料子嗎?”
“這問我沒用,你也得拆開看看這里面還有沒有軍綠色的料子。”姜雙雙倒無所謂。
本來就是為自家人買的,他想要什么就要什么,這么勤勞的弟弟總不能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滿足不了吧?
她可是個大方的姐姐,必須滿足!
“我這邊有一塊軍綠色的厚棉。”趙麗娟想起剛剛拆開的料子,她說:“不是太大但應該也能做一件外套,我拿給你看看。”
姜小舟有些遲疑,不是太好意思要未來表嫂的東西。
“想要就拿其他的布和她換。”姜雙雙說,“這么多布總有她喜歡的。”
“對嘛。”許水生也跟著點點頭,他現在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是越來越滿意,小姑娘挺會來事的,和大姐一家相處得也特別好。
而且他剛剛其實也聽到了,趙麗珠對兒子的崇拜從言語間就能感受到。
他自己也挺自豪的,看著兒子在前面掌控大局,有那么一瞬間他都不敢認,反正換作他這個老子是真的不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話,光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對呀,喜歡你就拿著。”趙麗珠翻出了那塊布,是那種正綠色,要比淺綠來的更好看一些,“你們還有那么多包沒拆開,我要是能遇到喜歡的就不會跟你客氣。”
姜小舟一看確實很喜歡。
見誰都沒意見也就高興地答應下來。
他捧著那塊布料就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我想讓吳奶奶幫我做一件帶三個口袋的衣服,得往大些做,我現在正在長身子,怎么也得往大兩號來做。”
“看來是真喜歡,這是打算穿到結婚生子那一年?”許水生打趣著。
不過一個小屁孩根本就不懂得害羞,“我不娶媳婦,娶媳婦了我還得跟她分糖吃。”
他可都看見了!
表哥手里的糖全都塞給了表嫂,塞就塞了,還得高高興興地塞。
一想到以后自己的糖都得歸媳婦,他就肉痛得心抽抽。
對了,還不僅僅得給媳婦。
要是媳婦有弟弟妹妹,他這個當姐夫的還得給弟弟妹妹塞糖。
塞得多他肉痛,塞得少在弟弟妹妹口中就是姜扒皮了。
就跟峰子那個摳門姐夫一樣。
他嚇得搖搖頭,趕緊換了一個話題:“阿姐,媽說今天得晚點回來,她讓我們先吃。”
姜雙雙這才發現許媽并沒有在家,“她去哪了?”
明知道她會帶些布料回來,她還以為許媽肯定會早早等著,畢竟很少有人能忍住不去拆開盲袋里到底裝著啥。
“她去老屋了。”姜小舟皺了皺眉頭,“有人說老屋那邊借了好多錢去買布,她怕這事最后影響到咱家,所以得給那邊的人說清楚。”
“借錢?”姜雙雙挑了挑眉。
難不成又是姜清在搞什么事?
不過這次她還真猜錯了,姜清其實也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弄點瑕疵布再轉手一賣,怎么都能賺上一筆。
但可惜的是家里根本就不聽她的。
也不知姜楠楠給他們灌了什么迷魂湯,不管是老爹還是幾個哥嫂居然都以她為主。
讓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還不敢提出質疑。
開始的時候幾個嫂子互相指望對方去娘家借錢,為這事差點鬧著打起來。
誰能想到姜楠楠一開口,她們一個個屁都不敢放,讓回娘家借錢就回,不單單她們借,姜楠楠自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借了兩百塊錢,這次紡織廠處理瑕疵布,整個大宅院就他們家扛回來的大包最多。
整整有三十來包!
也就是三百多塊錢呢!
姜清這邊還在想她這錢是從哪里來的,不知道從哪里聽到消息的許英霞就趕了過來,頭一次看她居然還敢跟他們叫板,直接在大宅院的院子里對著他們嚷嚷著。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覺得老屋這邊借了太多錢,生怕他們連累到她。
而更沒有讓她想到的是,這次出面的居然會是姜楠楠,什么時候開始他們姜家輪得到姜楠楠當家做主了?
見她拿著一張和許英霞簽署的承諾書,姜清倚靠在門邊,冷哼哼地說:“爹可真看重你,要不然你干脆找個入贅的吧,以后生了孩子也能跟著姜家姓。”
姜楠楠沒理會她的嘲諷,而是問道:“我聽說你要離婚了?”
“那不然呢?你不會真以為我愿意和他待一輩子吧?”姜清早就做好了離婚的打算,只不過現在還沒法去辦理,下鄉名額已經定下來,但都是一批一批往鄉下送,到現在還有一批人沒走完,她可不愿意被強制送去下鄉。
所以還得等人都走完了再公布離婚的事。
反正她肯定不會和一個瘸子相伴一生。
雖然上輩子那家人過得不錯,荷姜楠楠頭一批買起了商品樓,但不就是一間小小的電梯房嗎?又哪里比得上他們省的首富?
姜楠楠奇怪地看了她兩眼,“我聽奶奶說你是因為夢到馬季安以后會發財,所以認準了他?”
“……”姜清臉上的神色很古怪。
又心虛又惱怒自己老娘把什么事都往外說。
這種事是能跟外人說的?
姜楠楠沒再接著問,從姜清臉上的神色就能看出答案了。
一開始聽奶奶說其實她就覺得好笑。
簡直就是一個讓人貽笑大方的借口,她這個小姑姑蠢的連借口都不知道該怎么編。
可是后來想了想。
她發現以前有很多事都說不通。
姜清是怎么知道她認識方水平?當時姜清還威脅她,說是自己不幫她的忙,就要將她的秘密告訴所有人。
那個時候她以為姜清口中的秘密是她截了姜雙雙的胡,可后來才發現姜清口中的秘密僅僅只是她認識方水平。
而且當姜清知道她和程進偷偷在一起后比其他人的反應來的還要大。
以及在報社那邊癲狂的竊竊私語。是真感覺她知道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對于做夢這個解釋她還真認真想過有沒有可能。
年入過萬,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但是她其實也不是不能跟著去賭一賭。
賭贏了自然皆大歡喜,可要是賭輸了她好像也沒有損失,她像是沒察覺到姜清怪模怪樣的表情,而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先示好,“爺爺說的沒錯,怎么說咱們都是一家人如果姑姑真的很想嫁給馬季安,不如我也來幫幫忙?”
“你要幫我?!”姜清猛的站直身子,驚訝過后便是狂喜,“你真的愿意幫我?”
別看剛剛她一臉陰陽怪氣,但不過是嫉妒罷了,連爹都愿意放下姿態讓一個孫女來當家做主,那自然是因為他們都看重姜楠楠的本事。
如果這么有能耐的人愿意幫她,那一定事半功倍!
“咱們說好了,你真的愿意幫我?”
姜楠楠只是輕輕笑了笑,“想要嫁給馬季安,必須要做到的就是讓李珍主動和他離婚,其實并不需要使一些陰謀詭計。”
“什么意思啊?不使用一些手段難不成讓她主動離婚?”
“為什么不?”她跟著說:“他們本來就是半路夫妻是沒有一丁點感情基礎的,李珍愿意嫁給馬季安,也是因為迫于無奈,她要是不結婚不單單影響她,還影響她的家庭……”
她專門去了解過李家的事。
越了解越羨慕李珍,同為女子,李珍卻被家里人愛護著,所有人都愿意替她遮風擋雨。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不愿意再拖累自己的家人,所以選擇了和馬季安組建家庭。
單憑這一點就能猜到,他們兩人之間肯定是沒有感情基礎。
一旦有外力介入,他們之間的關系很容易崩塌。
所以只要借助外力,就能很輕松地解決這一段婚姻關系。
“那能借助什么外力?”姜清趕緊問著,她覺得姜楠楠說得很對,她可不信馬季安會喜歡李珍,一個被人騙過身子還生了崽子的女人,馬季安怎么可能會喜歡她?
倒是馬季安那么優秀,就算李珍現在不喜歡,以后遲早也會喜歡上的,趁她喜歡上之前一定得將他們分開。
“李珍很在意她的家人,所以我們可以從這方面想想。”姜楠楠顯然是有想過,不然這會兒也不會直接說出來,“她兩個侄兒明年就到了下鄉的年紀,你說如果你承諾她可以給她兩個侄兒一份工作,她會不會答應你離婚?”
“給兩份工作?”姜清皺起眉頭,剛想說些什么時就被姜楠楠給打斷了:“十年后年入過萬,拿兩份工作換很值得。”
姜清閉上嘴,這么算起來換肯定是很值,但問題是她要是能找到工作就不用嫁給那個瘸子了。
姜楠楠輕笑的看著她,眼里帶著些蠱惑的意思:“所以你還做過什么其他的夢嗎,就像豬肉藏在什么地方那樣的夢,你只要能弄到錢,我就有辦法幫你弄到兩份工作,到時……也就能如愿了!”
姜清能如愿,她也能證實“做夢”這件事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這一切都是個笑話。
但她同樣也沒有損失,無非就是費點力氣和姜清玩一場罷了。
可要是真……
那她一定會將姜清當作自己最親的姑姑,從她嘴里套出更多的話。
在遇到程進之前,她一直覺得找到一個好的歸宿離開姜家才是最好的路子。
可現在她才明白。
與其去依附一個男人,倒不如將所有的東西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因為只有她自己才不會辜負自己。
所以她現在最想要的不是男人也不是感情,而是錢!
……
許英霞是在半個小時后到家的。
手里拿著一張承諾書,說是姜家以后不管出現任何事都和他們無關,“他們膽子可真大,一借借那么多錢也不怕中途出個什么意外。”
她聽到的時候是真的嚇了一跳。
所有人加在一塊借了三百多塊錢,抵得上老屋那邊一年的工資了。
尤其是那些人到現在拿著的工資都吃不飽,更別說攢錢,要是出了個什么事這三百多塊錢不知道要還到什么時候去。
真要還不上說不準她這邊還得跟著遭殃。
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去姜家鬧一場,鬧也是鬧給別人看的,要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們竟然敢借姜家錢,那就別以后真拿不回錢又找她。
尤其是有了手上這張承諾書后,心里多少還是踏實了一些,真要有人找來靠著這張承諾書別人也不可能強制要求她替姜家還債。
不過看著承諾書上姜楠楠的簽名,她一臉感慨:“誰能想到啊,老屋那邊現在輪到姜楠楠當家做主,這擱在一個月之前我是想都不敢想。”
一個毫不起眼的人,居然成了頂梁柱。
聽說那邊會有借錢的意思也是因為姜楠楠出的主意,老爺子會那么信任她,想來也是對其他人特別失望吧,不然明擺著重男輕女卻又不得不重視自己的孫女,要不是其他兒子孫子扛不起事,他又怎么可能會拿下這個臉?
“他們家要是欺負你們,你就給大隊去個信,就算離得再遠我也會帶家里兩個小子來給你撐腰。” 許水生有些擔憂。
倒不是擔憂姜家那邊真的欺負人,他們真敢欺負,那他也敢擼起袖子收拾他們。
但他擔憂的是大姐又是報喜不報憂。
什么苦都往自個心里放,怕和老屋那邊的關系鬧得更僵,也怕麻煩他們。
“放心吧,我沒以前那么傻了。”許英霞覺得自己變化也不小,她說姜楠楠不起眼,其實自己何嘗不是被壓榨得更狠?
但那個時候顧慮得太多,什么苦都自己往下咽,連帶著三個孩子也跟著她一起受罪。
現在卻不同了。
反抗沒自己想象得那么困難,反抗后的感覺也特別地舒暢,仿佛自己重獲新生一般。
而且她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一天還敢和公公婆婆直接叫板。
嘮叨完,也就注意到地面上堆起的大包。
她看著被拆出來的布料,滿是歡喜:“許譚兩兄弟這事辦得挺好,選的布料都是大伙喜歡的,就連上面的瑕疵也不多,廠子里好些人都在夸呢。”
都是自家的廠子,流水線上生產的什么布誰不知道?
就連堆在舊倉庫的那些賣不出去的貨,大伙心里都明白得很,知道里面大概有些什么料子。
而這次裝在盲袋中的布料雖然有些雜但選的都是較好的那一類,這也是為什么那么多人夸的原因,就算買的時候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但是拆出來后大伙都挺滿意。
“那也是表妹出的主意好!”許譚這會兒走進屋,他剛剛到門口就聽到大姑在夸,連忙解釋著:“要不是表妹出的這個主意,我想表現都沒得表現。”
“主意是我出的,但能不能辦好也是你們的本事。”姜雙雙是真心在夸,給了機會也得有本事抓住機會。
很顯然這次兩個表哥算是抓住了。
“雙雙啊,下次這事你就自己去。”許水生早就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女有本事,更知道今天這個主意還是雙雙提起的,聽說廠子那邊不住地夸,連副廠長都特別看重這件事。
說不準過后又能得到一個獎章,讓許譚兩兄弟去主辦這事,功勞還得分給他們兩兄弟。
自己兒子被夸獎那他這個當父親的肯定高興,但想想這個功勞是從外甥女身上分出去的,他又覺得愧疚,“你有本事把這件事辦得更好,就沒必要讓他們兩兄弟去分你的功勞。”
他這話一說,屋子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許英霞左看看右看看,其實她也挺納悶,明明雙雙自己能辦好的事干嘛要讓許譚去跑腿。
她倒不是不想兩個侄子好,只是不太理解而已。
姜雙雙沉默了一會。
沒想到小小舅舅會這么直接地提出來,不過這么一提她反而更高興了些,輕輕笑了笑,道:“我是有單位的人,與其提一個建議讓紡織廠給予夸獎,倒不如讓紡織廠對表哥們的印象更深一些,這樣或許能得到更多的機會。”
她不缺這么一個夸獎,她想要的是造勢。
讓紡織廠所有的人都對兩個表哥有印象。
讓他們在副廠長心里留下深刻的記印,讓他覺得兩兄弟是可塑之才,動了將他們留下來的想法。
這并不是姜雙雙一時的念頭。
而是在和程同志確定一下關系后就已經有了別的想法。
她對程同志口中形容的獨棟小院很有興趣,雖然不是現在但總有那么一天她會住在那棟小院中,把那里當作自己的家。
可如果她真去了。
就許媽和姜小舟兩人留在這,先不說他們會不會被欺負,但如果小舅舅家的人在城里,那最少兩母子還是有個依靠,她也能更安心一些。
當然了,想是這么想。
但最后能不能成她也不能確定。
就像她自己一樣,當時會經常往公安局送小偷,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想著在他們面前刷刷印象分。
也是想著先試試。
要實在不行她最后肯定也是接了許媽的班。
反正她身上不需要太多的榮譽,尤其是這個榮譽對她來說是真的沒什么用,紡織廠就算再看中她也不可能給她升職加薪,哪怕愿意提供一個工作指標給她,她也不可能辭掉公安局的工作跑到紡織廠去。
所以這個機會倒不如給許譚兩兄弟。
小舅舅一家本來就對他們很好,再加上真靠著這個機會讓兩兄弟或者其中一人留在城里,那必然會對許媽兩母子多有照顧。
“機會?”許英霞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不舍,不過她也沒表現出什么,而是道:“那這個好,年輕人是得多一些機會。”
“什么機會?”許水生倒是沒聽懂,但是看到許譚這小子突然激動起來,顯然是什么好事。
不過沒等他多問,許英霞就換了一個話題,隨手拿起一塊料子,就道:“這瑕疵的地方也不多嘛,全塞在舊倉庫是真的浪費了。”
許譚解釋著,“瑕疵多的料子不少,不過我們在分配的時候副廠長可是交代了,先緊著瑕疵少的裝包。”
憑這一點,他就覺得副廠長多少還是為民考慮。
畢竟舊倉庫里面瑕疵多的料子數不勝數,要不是他和大哥記得全,還真分不出這么多瑕疵少的布料來。
“副廠長心是真好。”趙麗珠扯著一塊深色的料子就朝許譚身上比劃著,她想著和他說些知心話,但屋里這么多人又不好意思說。
只能紅著臉咬了咬唇瓣,打算等會許譚要走時她跟著去送送。
就這布料的話題,一屋子的人就這么聊了下去。
直到吃完飯,許譚得趕著回廠子,張麗珠跟著去送送,小舅舅和姜小舟就端著碗筷回灶房收拾,想著朝外甥取取經,問問熏肉是怎么個熏法。
上回雙雙給他們的豬肉到現在都沒吃完。
也是拿到火上熏了熏,但熏出來的味道就是沒有姜小舟熏的香。
他們一走,屋里就只剩下兩母女。
坐在椅子上的許英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姜雙雙等著她開口,但等啊等就是沒等到她開口,“你要再不說,那我就出門轉悠咯?”
現在天還沒黑,她還能在巷子里轉悠兩圈。
散散步歇歇食,守住她街溜子的身份。
許英霞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讓你表哥留在城里?”
姜雙雙反問,“不好嗎?”
“怎么可能不好……”許英霞心里有些舍不得。
侄子能留在城里她當然高興,但她也知道雙雙這么做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想想明天什么人會上門,她難道還猜不到原因嗎?
原先對未來女婿上門那是特別地期待,恨不得早點到、早點見到人。
興奮得她都忘記對方是部隊的兵,雙雙遲早得跟著他一塊離開。
對比歡歡,雙雙離開并不是一件壞事。
能在部隊生活,不缺吃不缺穿,還有個人護著陪著,怎么都要比現在來的好。
但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
她心里是越想越舍不得,但她又不敢說,雙雙明顯就是不放心他們母子,才想著許譚倆兄弟要是在城里也能護著他們。
雙雙這么為他們打算,她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說自己不舍得,讓雙雙無法安心跟著程縉離開?
鼻子有些發酸,許英霞卻極力忍住,還擠出一個笑容道:“那肯定是好事,有個熟人在沒事了還能一塊聚聚,而且你也別擔心媽會被人欺負,你看我今天多勇敢?一個人沖去老屋那邊找他們叫板,他們一個個屁話都不敢說……”
說了好些話,說自己勇敢、說自己不會再被欺負、說現在的她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樣子,有她在誰也別想欺負他們一家。
說了好長一段,最后才著重強調:“所以你放心,一個姑娘家別像老太太似的擔心這擔心那,我可是你媽,再、再怎么說那、那也是我該護著你才對。”
說到最后,還是控制不住哽咽起來。
眼淚也是止不住往下落,她覺得自己太丟人了,怎么就能在雙雙面前哭成這樣,連話都說不穩……
正想著捂著臉出去躲一躲,卻不想被面前的人直接抱住,背上傳來輕輕的拍打,耳邊也聽到了輕緩的聲音,“可你都護了我們二十多年,現在輪到我護著你,不是應該的嗎?”
姜爸去世得那么早。
那時候姜小舟不過兩三歲的樣子。
許媽要是只顧著自己,也就不會被姜家壓榨這么多年,她完全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時候的她還很年輕,想要再組建一個家庭完全沒問題。
可她還是留下來了,不是留下來找虐,而是因為她舍不得三個子女,雖然性格是很懦弱,不懂得反抗只會忍著,但這一切還不是因為孩子。
“哎呀,說這些話干嘛!”許英霞聽得心里暖暖的,卻又特別地不好意思,伸手抹了把臉就趕緊岔開話題,“你還沒說小程是在哪個部隊?離這邊很遠嗎?”
“……”姜雙雙沉默著,她好像沒問過。
許英霞挑了挑眉頭,“你也不知道?”
姜雙雙沒承認,“明天你就能見到他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他,那就一塊問唄。”
許英霞還真是有很多問題。
念著盼著好不容易才等到這么一天。
白天的時候又沒心思干活了,好在今天偷懶的人不少,別說是二車間,就是整個廠子都在討論昨天買瑕疵布的事。
一個個都在說自家拆到了什么料子,好些人更是一個個問,想著和人換一換。
這一天下來,還真有幾人達成了互換料子的交易。
許英霞卻沒參與這個話題,時不時就尋人問了問時間,只想趕緊下工,回到家就能看到坐在屋子里的小程同志。
先前就說好了,小程同志會來得稍早一些。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應該已經上門了吧?
還真是,不多一秒也沒少一秒。
拎著兩大袋的程縉整點跨進了大宅院的門檻,他進門的時候姜雙雙正蹲在院子的某個角落和周大爺雕著配件。
沒錯,她又曠工了。
不把自行車組裝起來,她真在辦公室坐不住,與其心不在焉亂想著,倒不如厚著臉皮再請一次假,早點搞完早點了結心愿。
不過她是背對著大宅院的大門,程同志進來時她都沒察覺到,甚至那幾聲驚呼聲她都沒聽到。
還是周大爺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后看。
轉頭一看,看到的是姜小舟先沖到了程同志面前。
“你來啦。”姜小舟也是早早就等在門口,見人進來就立馬沖過來,落在未來姐夫臉上的視線不過兩秒,緊跟著視線就往下移到他手上拎著的東西上。
兩個大布袋子。
右邊的布袋子沒綁緊,一個雞頭鉆了出來。
頓時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他未來姐夫也不是太摳門,上門還帶了只雞!
這么一想姜小舟臉上的笑意就多了那么一丟丟,“程縉大哥是吧?來來,我等你好久了。”
然而他沒發現,自己說話的時候作為未來姐夫并沒有看著他,而是越過他直接看向院子那邊的二姐。
不過程縉也是知道禮節的。
可不能在正式上門的時候就給小舅子沒臉,他將右側的袋子放在地面,跟著從胸口掏出了一個木盒子,“這算是我們正式第一次見面,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
姜小舟立馬接了過來。
普普通通的木盒子,也就兩個巴掌大的樣子。
看著挺不小,難不成里面裝的都是糖果?
他還沒問是什么東西,未來姐夫就直接拎著東西擦過他的身邊朝二姐走去。
而這時,幾個小弟朝著他跑了過來。
峰子看著他手里的東西,吸了吸快流出來的鼻涕,“老大,你姐夫挺大方的呀,這里面得裝多少糖果?”
“十顆?”一個小矮子眼巴巴盯著,舔了舔唇饞得不得了,“小舟哥哥,糖甜不甜呀?”
“老大,你有活要干嗎?什么活我都能干!”
拿著木盒子的姜小舟這回倒是挺大方,“要真是糖果就分一顆給你們嘗嘗,就當是沾沾我姐的喜氣了。”
這么大一個盒子真要是裝著糖果怎么也有十幾二十顆,分一顆出去他還是不肉痛的。
說完,就掰開了盒子的鎖扣。
直接向上一打開,可等他們看清里面的東西時,所有孩子都是一臉驚呆的樣子,雙眼瞪得老大死死盯著木盒。
“!!!!啊啊!!”
“是、是坦克!”
“啊啊啊居然是子彈殼做成的坦克!”
“這太厲害了,這得多少枚子……啊啊啊老大你手別抖啊,別摔著了……”
姜小舟手抖的不行。
不單單是手抖,整個身子都抖起來了。
爹爹呀!子彈殼做成的坦克,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牛逼的東西。
從前都只聽學校里的同學提起過,那還是他親哥送給他的一枚子彈殼,就這么一枚子彈殼就讓他成為整個學校里最令人羨慕的存在。
而現在,他手里有一個用三四十枚子彈殼做成的坦克!
不對!是擁有!!
他甚至想都不用想,打從這一秒開始,他絕對是整個家屬院最亮的那個崽,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會羨慕他羨慕得不得了。
半大的小伙子這會激動得都要哭出來了,只要眨個了眼眼淚就會落下來,不過……姜小舟這會根本舍不得眨眼,就怕眨眼手里的寶貝就沒了。
他決定了,以后姐夫就是他最最最最親的親姐夫!
第62章
“老大, 我能摸摸嗎?”
“小舟哥哥,這就是坦克啊?”
“我把綠皮青蛙借你玩,你能借我坦克玩玩嗎?”
在這輛子彈殼做成的坦克出來之前, 綠皮青蛙絕對是整個家屬院最稀罕的玩具了,望望靠著綠皮青蛙的玩具一直和姜小舟打對抗戰,立志于取代他成為家屬院的孩子王。
但現在, 綠皮青蛙算什么?!
攢攢零花錢, 幾個人再一塊湊湊, 還怕買不到一個小小的癩蛤蟆?
但子彈殼做的坦克就不同了, 那可是花錢都買不來!
就算家里有人當兵,也不過就是帶回來一兩枚, 像這種用子彈殼做成的坦克, 他們頭一次見不說, 以前連聽都沒聽過呢!
拿著綠皮青蛙的望望恨不得將玩具硬塞在姜小舟手里,可他哪里能如愿, 姜小舟自己寶貝的不得了, 一手緊緊抓著一手牢牢護著,還把身邊的兩個小伙伴拉過來擋住其他人, 更是大放血吼著:“幫我攔著些,誰都不準放過來, 事后我給你們分糖吃!”
向來將糖果當作寶貝的他這次是真舍得。
也能看出他有多喜歡親姐夫送來的寶貝疙瘩!
在小伙伴們的“護送”下,他成功“逃”回屋里,還將房門直接一關, 連這他都覺得不保險,又將里屋的門給關上,還將隔板的簾子給拉上,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這么一來, 小隔間不透光顯得有些昏暗,但姜小舟也沒在意,小心翼翼將盒子里的坦克拿出來,專門用手指指腹摩挲著。
怎么辦,好喜歡啊!
真的好喜歡好喜歡!
喜歡到一碰上就不舍得放下來,把自家老媽交代的話全忘到腦后,灶屋的爐子都忘記燒了。
拿了親姐夫送的寶貝,卻忘記給親姐夫做菜。
完全將他忘到腦后了,甚至都不記得將人請進來倒杯熱水。、
不過程縉也不在意。
帶來的東西先擱在臺階上,就直接蹲在雙雙身邊,不是太懂她弄的東西但也不妨礙他想和她待在一塊,“我幫幫你?”
“行。”姜雙雙答應的爽快,將程同志介紹給周大爺,跟著就將一些簡單的活交給他,“你不需要刮得太精細,弄個大概的形狀出來就行,刻刀別往上……”
叮囑了些注意事項,就讓他在邊上弄著。
周大爺這看看那看看,忍不住輕咳一聲,提醒著:“小姜啊,要不今天就先到這里?等明天閑了些再繼續弄?”
對象頭一次上門,連他這個大老粗都覺得不該把人拉來這一塊做什么配件。
怎么也得把人請進門坐坐,遞上熱水擺上零食,把家里人拉過來和他說說話。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兩大包上門禮都還沒領進屋,就擱他這邊的臺階上蹲著,他都覺得有些尷尬。
姜雙雙停下手中的動作,偏過頭看向身邊的人,雙眼直視著他像是在尋求他的意見。
“在這待著也挺好,等會阿姨他們回來咱們再進屋。”程縉其實還挺想和她待在一塊干活。
雖然自己幫不上什么忙,但時不時遞個東西過去都會讓他覺得高興。
“那就在這待著。”姜雙雙愉快地做了決定,她道:“灶房的活有姜小舟在,咱們回屋也沒得其他事做,倒不如加緊把這幾個配件給弄出來。”
所有配件的進度已經到達百分之七八十。
再加緊趕工兩天,就知道自己這次能不能做成了。
比想象中來得要費事,不過靠自己琢磨又研究弄出來的東西,會讓她更有成就感。
繼續手上的動作,但也沒把程同志晾在旁邊,她問:“你給姜小舟送了什么?我在這邊都能聽到他剛剛的驚呼聲了。”
“一個小玩意。”程縉倒實在,直接說著:“最開始是打算送他一些勞保用品,后來看到戰友手里的子彈殼坦克,我就先借了過來,等回到部隊再還他。”
重點是“借”,他還是挺感謝戰友們的,又是借錢給他又是借票給他,現在還幫著解決了小舅子的禮物。
等回到部隊,一定得在食堂備一桌大餐請他們。
“子彈殼坦克?”周大爺驚呼著,“這可是好玩意啊。”
抬頭看了看姜家門口擠著的好幾個孩子,他跟著笑道:“看來這段時間咱家小的總算不用念叨你家吃的有多好了。”
姜家這段時間的伙食是真的好。
具體吃的啥他們也摸不清,但時不時傳來的香味把院子里的小娃們饞的不行,沒到飯點他家小子就念叨著想吃肉。
不過從今天開始,肯定不會再念叨著吃肉了。
而是念叨著也想要一個子彈殼坦克,肉還能想想法子,畢竟他還攢了兩斤肉在小姜的灶房里,但是子彈殼坦克這玩意他就是念叨個一年半載那也弄不來。
姜雙雙輕輕笑了笑,“這禮物好,印象分大大上漲。”
程縉忍不住挺直了背脊,視線落在她手腕上,細腕潔白,他覺得自己準備的禮物特別合適。
不過稍稍瞟了一眼周大爺,到底不好說些太親密的話題,只能先按耐住。
不過周大爺怎么說都是過來人,哪里還不懂?
直接放下手中的工具,拍了拍膝蓋就站了起來,“老嘍,坐一會兒就坐得腰酸背疼,我得出去走上幾步,小程小姜你們就待在這繼續忙活吧。”
老人家倒沒打趣他們,反而把借口都找到了自己身上來。
說完,起身就要走。
不過就在下臺階時程縉從其中一個大包里抓了把糖果塞著他手中,“那你先去轉悠,有機會咱們好好聊聊。”
“行啊!都進了姜家的大門,以后還怕找不到機會嗎?”周大爺樂得眉開眼笑,將糖果就往兜里放,“那我就厚著臉皮沾沾你們的喜氣。”
小姜找的這個對象還真不錯。
人跟她一樣大方,大方可不是壞事,至少得有家底才能大方的起來。
等周大爺一走,程縉就搬著小板凳坐在了雙雙對面,怕耽誤她也沒開口,而是繼續拿著刻刀忙活著手里的木塊。
不過他沒說,姜雙雙先開了口:“程同志不老實哦,剛剛偷偷瞟什么呢?”
她說話時一直沒抬頭,不過她既然都這么說了,就證明即使她沒抬頭余光也在注意著周邊的動靜。
就比如程同志望來的眼神。
“你看到了?”被抓包的程縉一點都不覺得慌,反而將手里的刻刀放下,又從一側的口袋掏出了一個長條彩繪盒子,“看喜不喜歡?我問過售賣員,如果你覺得樣式不合心意,咱們能去百貨大樓換款。”
姜雙雙抬起頭,就這盒子一看就能猜到里面裝的是什么,可當她接過來打開一看時,仍舊有些驚喜。
瑞士梅花表,很經典的一個款式。
銀色全鋼表,唯有表盤上有一個獨特的紅梅花圖案為點綴,簡單大方卻又不失格調。
確實是她喜歡的風格。
她直接將左手伸到他跟前,直接道:“幫我帶上。”
“好!”程縉心中一喜,趕緊將表拿出來替她戴上,動作顯得極為小心翼翼。
小心到什么程度呢?
小心到他都不敢去碰姜雙雙的手腕,而是刻意地避開,生怕唐突了似的。
可即使沒有碰到,程縉這會都能感覺自己的心跳特別快,他是第二次離雙雙這么近。
第一次是找到人販子時躲在小巷的時候。
她突然拉住了他,兩人距離近到能在對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可那一次他們只是才見面,并沒有現在感觸這么深,再給她帶上手表時,他甚至都不敢正常地呼吸,就怕自己的呼吸聲太大……
姜雙雙怎么可能沒發現?
只不過她當做了沒看到,當手表戴好后她抬起來看了看,“真好看!”
“你喜歡就好。”就這三個字程縉就覺得自己花的錢特別值,他還道:“還有一款的表帶更細,顏色也要比這深一些,等什么時候我們去看看,你要喜歡也買下來。”
又一次感謝自己以前是個能攢錢的主,這樣碰到雙雙喜歡的東西就能直接花錢買下來。
他決定,以后要更能攢錢!
“有一塊就夠了,哪里用得著那么多。”姜雙雙只是真的挺喜歡的,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特別地滿意。
其實真說起來她上輩子擁有的名表不少,但沒有一個都像現在更符合她的心意。
或許和手表沒關系,是因為人的緣故吧?
不是太懂,但已經開始期待下一份禮物了。
頓時對手里的配件少了那么一些興趣,她直接把東西放下,拽著他的手腕就起身,“走,咱們回屋待著,我昨天弄了好些料子回來,給你做幾身衣服。”
送禮物這種事有來有往才更有意思,程同志給了她驚喜,她自然也得回報一些驚喜給他。
昨天弄來的那么多布料本來就做了程同志的打算。
不過她嘴里的驚喜僅僅只是為他挑選,為他提議款式,以及為他找縫制的手藝人。
不然讓她來做。
怕是程同志白發蒼蒼都穿不到這件衣服了。
拽著手腕把人拉了起來,看著程同志逐漸發紅的耳廓,姜雙雙抿了抿唇,要是不承認她就是故意的。
還對著他眨了眨眼,像是很不明白為什么他站著不動不說還這么大反應,“怎么了嗎?”
“我……”程縉是極力忍住才沒低下頭去看自己被牽著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轉了個身伸手牽起了雙雙另外一只手,他臉上有些不自然但眼神帶著濃濃的歡喜,“走,我們回家。”
“哈。”姜雙雙實在是沒忍住,他們現在處于一個很搞笑的姿勢,兩人面對著面,她的右手拽著他左手的手腕,而他的右手牽著自己的左手。
她好笑地問:“你牽著我怎么拎東西?”
“……”程縉這才想起自己可是專門備了兩大布袋的東西,原先還覺得這些東西會不會太少了,現在卻覺得挺礙事兒的。
重倒是不重,主要是太大個了。
一只手根本提不過來,再讓雙雙幫提一個以及自己松開手去提兩個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后者。
沒關系,以后總能找到牽手的機會。
但不能讓雙雙真累著了。
哪怕就只是短短的一截路,他覺得還是得自己來。
手指松開垂在腿邊。
兩指指尖輕輕搓著,跟著彎身提起了兩個布袋。
姜雙雙朝前帶路,就見一群孩子圍在自家門口,她很不客氣地伸手在程同志拎著的袋子里抓了一把糖,直接塞在峰子的手里,“拿到院子外平均分給他們,多出來的一兩顆就當你的酬勞。”
峰子敬了個禮,“保證完成任務!”
一把糖打發走這些孩子,自家的房門卻還是緊鎖,姜雙雙伸手敲了敲,“姜小舟,姜小舟!”
喊了兩聲,她跟著回頭:“一定是太稀罕你送的東西,偷偷藏在家自己玩。”
“等我回了部隊就給他弄一些子彈殼,讓他自己黏著玩,除了坦克還能黏出很多形狀。”
“真的嗎?!”房門還沒打開,屋里就傳來了一道驚喜的聲音,推開門的姜小舟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親姐夫,“姐夫你喜歡吃什么我給你去做,蒸魚還是炒臘肉?我再給你剝兩個鴨蛋?”
“都、都行。”程縉有些繃不住了,余光時不時瞟向身邊人,小舅子叫他姐夫了耶!
“那行,我全都給你備上!”姜小舟顯得特大氣。
本來媽就說了要準備一頓大餐,除了自家準備的飯菜之外還專門從外面訂了一只烤雞。
正好有魚有肉有雞,不就顯得他們對親姐夫的看重?
見姐夫手里拎著的兩個大袋子,他趕緊伸手去接一個,“來來,我幫你拿進來,姐夫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
忙來忙去顯得特別殷勤,足以可見子彈殼的誘惑力。
沒一分鐘,兩杯熱氣騰騰的紅糖水就端上桌,姜小舟一臉笑容繼續道,“現在離飯點還得有一會,姐夫要不要先吃兩個紅薯填填肚子?我烤的紅薯特好吃,不信你問問阿姐。”
“烤紅薯?”程縉轉頭看向雙雙。
姜雙雙對著他點了點頭,坦然承認,“就是你原先吃的那個。”
“這樣啊……”程縉忍不住想起昨天下午,拿著烤紅薯對著一眾戰友們夸來夸去,把那兩個瞧著普普通通的烤紅薯夸的是天上有地下無。
所以他夸了那么多其實夸錯對象了?
不!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夸錯,雙雙和小舅子姐友弟恭,這也是一種能耐,想想他上面的那兩個哥哥,但凡聰明善良一些,他們兄弟之間也不會像陌生人一般。
所以能維護好兄弟姐妹之間的情誼,那也算是一種大本事。
一定是小舅子欽佩自己姐姐,所以才會特地去烤紅薯給她吃,而雙雙心疼他,又將烤紅薯轉送給他。
這么一想著,心里暖洋洋的。
感覺比原先還要來的幸福了。
他立馬夸:“你烤的紅薯特別好吃,我等會一定得再嘗嘗。”
“那我這就去烤上!”姜小舟不怕麻煩,怕的是自己姐夫不麻煩他,這樣的話如果姐夫忘記了,他還能理直氣壯去提醒一下。
應下后轉身就跑去了灶屋,把火生起來后就開始準備其他食材,等媽和小舅舅他們回來就直接下鍋。
這一等倒是沒等多久。
許英霞是和小弟一家一塊回來的,下班后就一路趕著往回走,到大宅院門口時氣息都有些不穩了。
她趕緊深呼幾口氣平息下來,跟著又整理了下衣服,確定沒問題后這才邁過門檻朝自家走去。
程縉一直注意著外面的動靜,聽到有腳步聲傳來立馬站起身,也忍不住拉了拉衣擺。
姜雙雙看著他,輕輕的道:“不用緊張,你早就過了關,還怕有人把你踢出去不成?”
程縉稍稍一怔。
不過兩秒就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不由跟著露了一個笑容,“好。”
許英霞進來的時候剛好就看到這一幕。
兩人相視而笑,這讓她不由想起了老姜,二十多年前她和老姜站在人群中,不也是這般面對著面,對彼此露出了一個笑容?
也正是因為眼前這一幕,她對小程同志不由又滿意了些許,對于雙雙要去隨軍的傷感也少了些。
她原先就說過,她希望雙雙能找個自己喜歡的對象,那樣相處起來的日子才會更快樂一些。
而現在她敢肯定地說,這兩個孩子一定是互相喜歡著。
見小弟一家也跟著進屋,許英霞輕輕咳嗽了兩聲,“小程同志,咱們又見面啦,上回就想請你進屋坐坐,這次總算有機會了。”
她熱情招呼著,還將身后的許水生等人介紹給他,“除了麗珠你應該都挺熟悉的,上回在昌南大隊還一起吃過飯……”
接下來就是一些客套的話。
你一句我一句,就這么聊了起來。
許英霞說的嘴干,走到邊上為自己去倒了一杯水,正好就看到旁邊擱著的兩個布袋子,不知道里面裝著的到底是什么,但其中一個袋子的雞頭還是能看清。
不免有些滿意,第一次上門就帶著一只雞,這怎么說都算是重禮了,倒是不貪圖什么,而是覺得他這么慎重自然是對雙雙表示看重。
端起水杯正想喝一口,可下一秒她直接瞪大了眼,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水都顧不上喝了,直接拉著雙雙就往里屋走。
一進去,就將她的手給抬了起來,“這手表哪來的啊?嘶,是小程送的?”
雙雙有多少家底她摸不清。
但就算再多也應該拿不出兩三百塊錢來,更別說手表票可不好得。
那除了小程同志外,好像也沒第二個人選了。
見雙雙點了點頭,許英霞又倒吸了一口氣,特小聲的道:“這孩子可真大方,頭回上個門就給你送了一塊手表,不行不行,我準備的還不夠多,我還得再去加幾個菜!”
姜雙雙將人拉住,“菜準備的太多等會都吃不完了,等會兒吃完選幾塊布料回送過去就是。”
許英霞想了想,“也行。”
說完轉身就走,見小程杯子里的水喝了小半,等到立馬拿起去添,不單單添水還特大方地往里面再舀了兩勺紅糖。
這要不是重客她可舍不得。
可就是太“重”了,程縉端起喝了一口,那味道齁到頭皮發麻,甜的都有些發苦了。
不過臉上的表情沒變,任誰都沒看出有什么不對,那先前一般和屋里的人繼續聊著。
不管是許阿姨還是許叔叔一家,閑聊的話題或多或少都在套他家的情況。
程縉特別地配合,人家問一句他能用十句話回,把家里老老小小的人口都說了一遍,多大了、在哪上班、工資多少、住的環境……幾乎將程家的家底都掏了個空。
還表示著:“我所在的部隊與老家有些距離,一年到頭都很少有聯系。”
不管程家的那些人好不好相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來往就少,逢年過節都不一定能見一次面,就算想找麻煩也找不到他這里來。
而且真要那么不識趣,他也不是兄友弟恭的主,真鬧起來只怕他們遭不住。
“這樣啊。”許英霞聽得臉上笑意更濃了。
她自然想雙雙和婆家的關系更好點,但要真相處不來還是遠著些,小程倒也實誠,他那兩個哥哥一聽就不是好相處的主,要是能遠著些自然好。
她這輩子受夠了婆家帶來的苦,雙雙能避著些更好,更重要的是小程的態度,雖然不清楚他以后的行為,但現在言語間還是挺護著,對他這個態度她還是挺滿意的。
問得也都差不多,她最后才問起一個最重要的話題,“不知道你部隊是哪個省?離咱們這邊遠嗎?”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程縉。
這個問題關系到最后他們還能不能偶爾和雙雙見面,近點好辦,要是稍微遠點,哪怕是“偶爾”都沒可能,這一走還不知道該什么時候再見了。
姜雙雙也挺好奇,她倒不在乎遠近,只要想路程再遠她也能回,要不然先前也不會沒問過程同志,只是在她心里,遠點近點都無所謂,主要還是得看人。
程縉說了一個地名,他跟著道:“確實有些遠,不過有直達的火車來往更方便,有機會許阿姨可以過去看看,那邊離海近,兩三個小時的車程就能見到大海。”
“安東啊?”許英霞臉上的笑都有些擺不住了,她喃喃道:“坐火車都得七八天……等會,平陽公社是不是在安東?”
“對。”程縉點點頭,“離得不算遠,大概就兩三個小時的車程。”
“哎呀!那太好了!”許英霞面上瞬間擠滿了笑容。
她激動的話都有些說不清了,“歡、歡歡不就是在平陽公社的賢長生產大隊嗎?雙雙要是跟你去隨軍,她們兩姐妹不就能在一塊了?”
第63章
“這么近?”
“對啊, 沒想到會這么近!”許英霞是真的特激動,三個子女中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歡歡,因為是頭一個孩子, 那會老姜還在世,對頭一個閨女寵著慣著,寵得歡歡從小就嬌嬌氣氣, 一個不樂意就嘟著嘴生氣, 得哄好半天才行。
可后來老姜去世她接了班, 也是這個最嬌氣的閨女在家帶著弟弟妹妹。
受了委屈也不說, 生怕她擔憂。
肚子餓了也忍著,就怕弟弟妹妹餓得肚子疼。
前年突然發布下鄉政策, 歡歡為什么愿意頭一批去?還不是想著去的人能領一些糧食, 去了后搞建設說不準還能掙些糧食給家里寄來。
知道苦, 可誰都沒想到下鄉會那么苦。
但歡歡卻真做到了,她是整個大雜院為數不多往家里寄東西的知青, 好像下鄉后的知青往家里寄東西的就那么兩三個人。
其他人要么很少有消息傳來, 要么時不時就來一封訴苦的信件。
就跟老屋那邊,本來姜老頭也是盼著這些孫子孫女下鄉后拉扯一把家里, 卻不想全都是來訴苦,信里滿篇哀求, 就希望家里能想法子把他們弄回來。
要真的那么好弄回來,今年他們也不用為了下鄉的事那么著急了。
但歡歡又能往家里寄東西,信里也盡是讓她放心, 可許英霞還是放心不下來,這么大老遠她也沒法真跑到安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時不時擠出點東西給她送過去。
上回拿到工資,她就直接掛了記號信給郵了十塊錢。
后面又是寄了一大包的東西過去, 雙雙更是說等豬肉熏好,再和布料一塊寄過去,錢和日常所需都備足了,不管歡歡是報喜不報憂還是其他,有家里時不時寄過去的物件,日子肯定能稍微好過一點。
有了這些,最少糧食方面不發愁。
也就不用自己辛苦下地掙糧食了,許英霞是從鄉下走出來的,沒嫁人之前也干過不少年的農活,太明白下地干活有多辛苦了。
她便希望,歡歡有家里的底氣在,干農活裝裝樣子就好,不需要太辛苦,等以后找到回城的機會,再想法子讓她回來。
可就這樣,她不親眼看一眼還是不安心。
要是兩姐妹以后能在一個地方就好了,兩三個小時的車程不遠,不管是歡歡還是雙雙,要是遇到什么事都能有個依靠。
程同志是個會來事的,見許阿姨這么著急的樣子,便道:“我現在還有任務沒法回去,但如果阿姨實在是擔心,我可以聯系戰友去賢長生產大隊走一趟。”
許英霞一臉大喜,“會不會不方便?”
程縉搖搖頭,“兩三個小時的車程而已,一個上午就能辦好事,阿姨有沒有什么話或者東西想給她帶過去?”
別說不麻煩,就算麻煩戰友又有什么關系?
這可是事關他的婚姻大事,戰友們幫幫忙應該的嘛!
“沒沒沒,就看看她過得好不好。”許英霞可不想太麻煩人家,只要能看看就行。
一旁的姜雙雙沉默著。
她倒是沒想到會和大姐離得這么近。
而且她心里早就有了其他打算,只不過暫時沒定下來,程同志最先就說過,他會在這邊待半年左右,現在不過一個月,有些事也就沒那么著急定下來。
她和大姐沒見過面。
但在原身的記憶里,和大姐相處的片段最多。
很小的時候,就是大姐帶著她和姜小舟,大部分都是關著門待在屋子里,寧愿三姐弟待著,也不愿意去老屋那邊讓王老太看著他們。
因為那樣,弟弟妹妹在老屋會被其他人欺負。
寧愿自己累著些,也得將弟弟妹妹帶在身邊,寧愿關在小小的屋子里不出門,也不愿意去老屋。
在記憶里大姐要是有一個饃饃,她都會先掰開,給弟弟妹妹一人一半,那時候的姜小舟很不討喜,性格特別霸道,會將姐姐們的食物搶過來自己吃,也因為是最小的弟弟,上頭兩個姐姐也都會讓著他。
不過大姐會偷偷藏一些,等將姜小舟哄睡后,會將藏起來的那份食物偷偷塞進原身的嘴里,兩姐妹靠在一塊無聲笑著,那是屬于原身最快樂的記憶。
姜雙雙倒是不信什么因果。
只是她覺得,既然她現在已經是原身,那原身在意的家人以及在意的事,便是她在意的人以及事。
半年后她去部隊隨軍,除了要將許媽和姜小舟安頓好之外,她還得處理一下工作的事。
工作指標難得,她又不是太缺錢用,那自然是把工作名額留給自家人。
而這個人選還用想嗎?
只不過在落實之前她一直沒跟許媽提起過,而且她相信許媽或許也有過這個想法,但她從沒在她面前提起過。
在某些事上許媽真的很有邊界感。
如果這份工作是家里給她弄來的,不用她提許媽肯定就已經做好了安排。
但因為這份工作是她自己得來的,許媽沒提是她也不想影響她的決定。
不過在說之前,還得看這事好不好辦。
下鄉容易回城難,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并不是說有個工作指標等著她,就能將大姐直接弄回來。
而此時在賢長大隊的姜歡歡可不知道家里為她做的打算,在鄉下的日子特別艱苦。
他們大隊一共收了八名知青。
如今七個全都住在山腳的一處破屋里,是真的特別破,破的賢長大隊的鄉親們都不好意思這么欺負人,在他們住進去之前還幫著修繕了一下。
可即使如此,那也僅僅只是從漏大雨變成了漏小雨、吹大風變成了吹小風,好在這兩年修修這、修修那,尋常時候倒也能勉強住人,唯獨過冬……
“這天是越來越冷了,今年真不知道該怎么熬過去。”
“把炕燒起來,多撿點柴火總能熬得過去。”
“屋子到處都漏風,那風呱呱地往屋里吹,溫度哪里上得去?”周青青嘆著氣,“咱們還是得去找大隊長,讓他找人幫著把屋子修一修,不然這風吹著咱們哪里熬得住?”
“那總不能光憑一張嘴就找人吧?”
周青青咬了咬唇,“那就一人拿點糧食出來,咱們幾個人湊一湊,每個人也湊不了多少,不然冬天冷得生病,還得花更多的糧食。”
這個道理誰都懂。
但其他六人還是很舍不得,前頭秋收才分了糧食,別說給家里寄去了,還了原先的欠糧,他們每人剩下的就不多,一天吃個五六分飽都難。
如果沒事做也就算了,他們每天的活不少,不吃飽點哪里能干得動活?
見一個個都沒開口,今年剛下鄉的楊蘇安問:“我記得你們之前說過,這房子還是開春修補過一次,那去年你們是怎么過冬的?”
剛問完,他就發現三個老知青臉上有些奇怪的神色。
一看就知道肯定發生過什么事,他想了想,“咱們雖然是從五湖四海來,但既然已經待在一個生產大隊,那自然得相互扶持才能堅持下去,你們說呢?”
所以別有事沒事就瞞著,有商有量才是他們知青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更好的生存方式。
“有什么好說的,還不是有人不自愛,借住幾個月就和人家兒子好上了,這大隊誰還敢讓咱們進屋?”矮個頭的男人撇撇嘴,可他臉上的神色不像是嫌棄,表情反而更像是惱羞成怒。
周青青皺了皺眉頭,“王強你別亂說,這件事之前就已經解釋過,你要是因為又胡說八道被馮家找上門,我們可不會再替你說好話。”
“吃過一次教訓還不夠,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人家擺了酒領了證,馮家的人都沒意見,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陰陽怪氣?”
王強梗著脖子,“反正就是因為這件事,大隊的鄉親就根本不可能再讓我們知青借住他們家,這件事她必須負責任。”
周青青白眼一番,“行,那你自己去跟馮家說。”
“……”王強哪里有膽子,上回他差點被馮二川以及他家的兄弟打斷腿,哪里還有膽子去鬧?
但又不甘心就這么白白便宜了他們,“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不是說了要團結一致嗎?大隊的人要護著馮家,那咱們就去公社告狀!”
周青青都懶得搭理他。
王強為什么會這么惱怒其他人不知道,他們同一批下鄉的知青難道還不清楚?
根本就和借住沒關系,她對著四個新知青說:“去年過冬我們都是借住在大隊的鄉親家,但一借就得借住三四個月,他們不方便我們自己也不方便,而且借住也得給鄉親們一些借住費,與其連連花這筆錢,倒不如拿來修繕房子,畢竟咱們還不知道得在這里待多少年,自然得有一個安妥的落腳處。”
其實這個想法是好的,雖然借住花的并不多,但是就現在的情況他們怕是在生產大隊得待好幾年,那倒不如所有人湊一湊把這間知青屋修得更好一點。
能住得更久也能住得更好。
總比去鄉親們家借住來的好。
誰說賢長大隊的鄉親人都挺好,但是能借住的那幾家都有男同志,對于她們來說是真的不方便。
至于王強,呵,一個有色心沒色膽的慫貨。
知道她們幾位女知青看不上他,便把主意打在了賢長大隊的女同志身上,哪家姑娘漂亮哪家姑娘多,恨不得直接搬進去一塊住。
等著吧,遲早有他受教訓的時候。
楊蘇安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我投你一票,我也覺得把知青屋修繕比較好。”
周青青這么一說,明白的人自然知道選哪個好,除了王強之外所有人都贊同拿出一部分的糧食請大隊長幫忙去找幾個人來修繕屋子。
最后王強不同意都不行,除非他不住在知青屋,最后氣得他轉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罵罵咧咧。
商量好后,差不多到了要干活的時間。
一個個收拾完便一同出了屋子,朝著田地的方向走去,楊蘇安慢了一步沒有跟上前面的隊伍,而是特意和周青青并排走在一塊,他道:“我能冒昧打聽一下嗎?王強剛剛說的到底是什么事,畢竟以他的一面之詞很容易讓我們這種剛來的知青誤會。”
“確實容易誤會。”周青青嘆了一口氣,“剛來一兩個月還不清楚,賢長大隊一共來了八名知青,但現在知青屋就只住了七個人,那一個就是姜歡歡同志。”
“她沒有住在知青屋?”
周青青無奈地笑了笑,“她都嫁人了,自然是要搬到婆家去。”
“嫁人?!”楊蘇安一臉震驚,“她……她不是知青嗎?她難道不想回城了”
現在就嫁了人,能回城了怎么辦?
總不能一輩子留在這鄉下吧?
“回城?”周青青諷刺地笑了笑,“回城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更何況你要是盼著念著想回城,那總得堅持熬下去吧?”
農活是真的不好干。
即使已經下鄉兩年,她到現在還是不適應,干活干得累、吃又是吃得最少,這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回去的那一天。
姜歡歡就很有自知之明。
她在嘗試兩個月的農活后,很明白自己不是干這個的料,所以她果斷地選擇嫁人了。
倒不是像王強說的那樣,借住時和馮家的二兒子勾搭在一塊,而是早在借住之前她就認準了這個人。
一個特別高壯的農家漢子。
模樣長得還挺周正,但她姜歡歡也不是光看臉的人,她看中的是馮二川健碩的身材,一鋤頭下去,土地中就弄出好大一個洞。
她揮十幾下都挖掘不出來。
當時她看得就心動不已,不過那時她還挺矜持,看也是偷偷摸摸地看,對方要看過來她趕緊撇開眼神,臉上紅得厲害也不敢和他對上眼神。
可干了兩個月的農活后她就實在是遭不住了。
她覺得再這么干下去要么人沒了、要么人廢了,渾身筋疲力盡的她躲在被窩里偷偷哭泣,渾身酸痛,連翻個身都困難。
一邊哭一邊足足考慮了十五分鐘。
然后她很堅定地決定,她得找個男人養著。
而身材健碩的馮二川,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這個決定倉促了那么一點點,但自打有了個對象后,她在賢長大隊的生活條件那是呈直線上漲。
有人護著她、疼著她。
她再也不用在田地里忙得腰酸背疼直不起身,也不用捂著咕咕叫的肚子餓得極為難受。
所以呀,就是很多人不理解她一個城里來的知青為什么愿意嫁給一個鄉下漢子。
還有人覺得她是不是被騙或者被強迫了,要不然一個城里姑娘怎么下鄉不到半年就和一個鄉下漢子結了婚。
可其實哪里是半年呀。
她想得很清楚。
自己真的不是干農活的料,總有一天會撐不住,那既然都是撐不住,她干嘛還要繼續熬著受累?
所以下鄉不到三個月她就和馮二川偷偷談起了戀愛,當時知青們要借住在鄉親們家,還是私底下操作了一番讓她搬進了馮家的小柴房。
倒沒做什么偷偷見不得人的事。
但更方便馮二川悄摸摸地投喂她,有什么好吃的就從小柴房的窗戶扔到桌子上,一個星期四五天她推開房門就能看到桌子上的驚喜。
半個烙餅、兩個饃饃,又或者是好幾枚鳥蛋。
有時還能見到一些肉葷,鳥肉魚肉,全是他和伙伴從山里弄來的,自己不一定吃到多少,大部分都進了她的肚子。
也正是因為投喂得多了,馮大娘察覺到糧食對不上,偷偷觀察一下才知道是自家二小子禍害了不少,拿起竹條就往他身上抽。
姜歡歡哪里舍得自己對象被抽?
尤其還是抽打在胸脯上,想想上面落了印子她就心疼得不行,想都不想就直接擋在了他面前。
這一下馮家所有人都知道馮二川這小子有對象了。
還是來借住的知青。
既然都過了明路,那她自然是毫不猶豫嫁了。
這一嫁才知道生活有多美好!
偷偷談對象時,馮二川大晚上會將她的任務做個大半,等第二天她裝裝樣子就能完成任務。
等結了婚,那她更是明目張膽地偷懶。
她男人從十五歲就開始拿十個工分,可現在大隊長記分的本子上卻只登記了七個工分,因為還有三個工分分到了她頭上,她隨隨便便干點活掙一兩個工分,也能湊齊最低線。
這下大隊里也沒人說她偷懶不干活,反正工分是掙到了,誰讓她有丈夫幫忙呢!
所以姜歡歡對目前的生活是特別滿足。
只不過……
結婚的事到現在她一直沒跟娘家說,前段日子媽還特意叮囑讓她千萬別在生產大隊找對象。
可惜太遲了。
她都已經結婚快一年半。
不過她沒做到這一點,但是她做到了另外一點,媽以前就叮囑過她,找對象一定要找自己喜歡的,這樣日子才會更快樂一些。
她找到了呀!
她實在是太太太喜歡馮二川了,有他在,自己好像就回到了小時候爸爸還在時,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擔憂,不管發生什么事身邊都有人替她扛著,尤其是……
一看到馮二川健碩的身材她就覺得特別地有安全感,尤其是他的胸肌,每天晚上趴在他的胸脯上入睡,都會睡得更加香甜!
就像現在!
明明已經醒了,可她還是不愿意睜開眼。
她靠在馮二川的手臂上,右手落在他的腰間,手掌無意識地上下挪動,耳邊還時不時傳來一聲悶笑,可現在的她已經經歷了一年半的夫妻生活,早已經不是動不動就臉紅害臊的那個她。
反正就是不愿意睜眼。
她得好好享受享受清晨的獨處時光。
任誰都不能打擾!
“哐當、哐當”兩聲,房門被拍著坐下,緊跟著便是一聲喊:“都什么點了還在睡?趕緊吃飯了給我去干活,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哦,伺候完老的還得伺候小的……”
馮大媽獨有的大嗓門在外響起。
叨叨絮絮念了好一會。
最開始時姜歡歡還挺怕她這個婆婆,嗓門大不說,身高還是整個大隊最高的女同志,連一些男同志都比不過,真動起手來一個打三絕對不是問題。
人長得高嗓門也特別大。
說話就跟吵架似的,最開始可是把她嚇得不輕,后來相處過一段時間才知道,看著兇但其實也就嘴上兇。
真要是惡婆婆,又哪里會敲門讓她吃飯?
怕是會直接破門拽著她去做飯。
而且以前他們在房間里黏糊半天婆婆就算氣也不會來敲門,她抬起頭往外看了看,臉上全是不解,“今天是有什么事嗎?”
“什么事都不著急,你要不要再睡一會?”馮二川將被褥往上拉了拉,以免她露在外面的肩膀凍著。
“睡什么睡?馮二川你這個王八羔子沒聽到我的話嗎?趕緊起來,大隊長剛派人來說了,公社上有你媳婦的包裹,趕緊把活干了去公社把包裹給扛回來。”
“有我的包裹?”姜歡歡一臉驚喜,“肯定是媽給我寄來的,咱們早點把活干了就去公社!”
這里的“咱們”其實就是馮二川個人。
自己憑本事哄回來的媳婦自然得寵著,哪里舍得她累得腰酸背痛?
馮二川立馬點頭,“行,我爭取中午就把活干完,咱們下午就去公社。”
一上午的時間能不能把活干完不重要。
他還有兩個兄弟,叫來幫幫忙理所當然吧?
大隊長還是他小時候一起爬過樹掏鳥蛋的小伙伴,真要干不完就先欠著,等他明天還上就是。
他伸手從床榻的一邊往里掏了掏,掏出了四角錢出來,小聲道:“撿柴換來的錢,下午我帶你去公社看電影。”
“好呀!”姜歡歡眉開眼笑,她直接趴在馮二川的身上,一手還往他鼓鼓囊囊的胸上拍了拍,“馮哥哥你真好,我可喜歡你了!”
馮二川下意識挺起了身子,他媳婦喜歡他哪一點,這都結婚一兩年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枉他私底下練了練,媳婦難得的喜好必須滿足了!
兩人黏黏糊糊,外頭等了好一會沒等到人開門的馮大媽直接翻了一個白眼,跺跺腳轉身就走了。
她不走干嘛?留在門口聽小兩口卿卿我我?
“馮二川這個狗東西,老娘生他還不如生條狗,狗都知道聽到叫喚過來,他當老娘放屁呢。”馮大媽罵罵咧咧,“尤其是娶了媳婦,更是連狗都不如了。”
一旁的馮三溪聽得好笑,“二哥還是挺好的呢,最少他沒花家里一分錢就娶回來一個漂漂亮亮的媳婦。”
馮大媽揚揚眉頭。
這也是,也不知道姜歡歡那丫頭怎么就看上這么一個黑心餡的狗東西了,一分彩禮沒要就屁顛顛拎著包住進他們家,那急迫的架勢生怕他們會趕人似的。
所以哪怕那丫頭懶了點、嬌了點、貪吃了點、憨了點……,她不也就嘀咕嘀咕,沒動真格嘛?
第64章
馮家的條件在賢長大隊不算好。
家里人口倒是不少, 馮大媽生了三兒一女,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連帶著她都是干活的好手, 家里硬要說干不了活的,除了才兩歲大的孫女之外就是她家男人了。
馮大海生得不高不矮,但和自家婆娘站在一塊, 矮了快有半個腦袋。
人生得矮, 身子也不好。
本來馮大媽還想著兒女生得多, 等長大后能幫著忙活, 她日子就能輕松很多。
只可惜,馮家兩老接連生病, 她自己親媽癱在家里被哥嫂趕出來, 也是她接回來照顧著, 雖然三個老人一個沒留住,但好在也算是盡了孝, 心里也沒什么遺憾。
唯一不好的是, 三個老人治病看病的花銷讓家里欠了不少外債。
她和兒女們好不容易在三年前還完欠債,還攢了些錢給老大娶了個媳婦, 眼瞅著日子越來越好,自家男人又患了富貴的毛病, 干不動活還得月月拿藥養著,不過有一大家子供著馮大海一人,倒也不是太困難。
就是二小子的婚事得往后推一推, 原先想著再攢兩三年的錢,攢夠一筆彩禮就給二小子討個媳婦回來。
結果沒想到,他大哥才結婚不到兩個月,馮二川這個狗東西就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漂亮漂亮的媳婦, 彩禮一分錢不要直接拎包就住了進來。
原先是又歡喜又擔憂。
喜得二小子不用打光棍了,憂的是人家一個城里姑娘,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回城?萬一能回城她拍拍屁股走了怎么辦?
不單單她擔心,她還知道大隊里還有好多人等著看笑話。
就比如前道的奉寡婦,別以為她不知道,她嫁給馮大海時,奉寡婦就盯上他了,只不過馮大海眼光不少,哪個都看不上就看上了她。
奉寡婦后來只能嫁給別人,結果沒幾年男人就去世,留下她和兩個孩子。
明明和她家沒關系,這奉寡婦就恨上了他們一家,老是攀比不說,一旦她家出了什么事,就能聽到奉寡婦幸災樂禍的聲音。
一開始馮二川娶了姜歡歡,奉寡婦就嘲諷他家新娶的媳婦遲早就會跑,嘲諷了兩年姜歡歡還是好好住在馮家,她又陰陽怪氣說城里兒媳怎么了?要是心疼閨女哪里舍得讓她下鄉,離得這么遠又不能拉扯婆娘,又是一個嬌懶的性子……
呸!
嬌懶怎么了?
是吃她家大米還是讓她幫著干活了?
姜歡歡就算再嬌氣、再懶惰,那也是她家兒媳婦。
別馮二川這個狗東西愿意寵著,她這個正經婆婆都沒意見,她一個外姓的寡婦有什么資格在這放屁?
姜歡歡是有點小毛病,但城里來的姑娘也能理解。
雖驕縱但不跋扈,說話時輕聲輕語,她這個婆婆要是在外面不護著些,指不準怎么被欺負。
貪吃了點又不愿意干活。
這個不干活可不是下地干農活。
好幾次她親眼看到馮二川這個狗東西偷偷給姜歡歡洗里衣,連襪子都是他親手搓的。
那真的是沒眼看!
可沒辦法,馮二川自己心甘情愿,她還能說什么?
唯一覺得不高興的就是結婚都快兩年了,姜歡歡一直沒把結婚的事告訴親家,搞得他們有多見不得人似的。
馮大媽從柜子里拿出兩個布袋子。
分別往里面舀了五斤左右的稻米,她遞給閨女,“你兩個嫂嫂一人一袋,等會你提醒一下你二哥,讓他把這袋子糧食一并帶去郵局,給他丈母娘家寄過去。”
兩個兒媳婦一人五斤,不偏不倚。
等再過幾年就得分成四份,四個兒女一人分一些,她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養了這四個孩子。
平日里雖然氣人了一些,但一個個都是干活的好主,也沒那么多的壞心思,全家和睦就已經很滿足了。
即使以后都成了家要分些東西出去她也樂意,沒辦法啊,她家孩子一個個都能干,哪怕生活中總會遇到一些波折,但全家一塊干活勞務,再大的波折他們都能跨過去。
孩子們小的時候那才叫困難,老的要照顧小的也要照顧,擔子都壓在她和老馮身上,老馮那一身病也是被累出來的。
當年老馮查出毛病,她唯一慶幸的是還好,要是早發病兩三年,她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撐下去,現在子女都有一身的力氣,只要繼續好好干著,總能把日子越過越好!
但是吧……
馮大媽深吸一口氣,仰頭就大喊著:“怎么還磨磨蹭蹭?是不是得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身啊?馮二川,你這個狗東西趕緊給我滾起來!”
吃個飯還得三請四請,一天不被罵幾次就跟不舒坦似的,這小子生來就是欠罵。
“媽,我們起來了!”姜歡歡先出了門,身后跟著的馮二川手里拿著一頂草帽。
這頂草帽和其他人的還不同,上面還綁著一根粉色的布條,戴著時還能在下巴上打個蝴蝶結,既牢固又美觀。
其他人都以為是姜歡歡自己給自己做的,還夸她城里人手巧眼光又時髦。
可其實是馮二川大晚上點著油燈在屋里一針一針縫起來的。
吃了碗熱氣騰騰的糊糊,出門時手里還拿著兩個烤紅薯。
很小的一個烤紅薯,也就巴掌大的樣子。
但這種紅薯烤出來會更香甜,口感要比大的好不少。
這一年半的夫妻生活馮二川早就摸準了媳婦的喜好,
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當當,連帶著走路時他都會讓媳婦勾著他的右臂。
稍稍用力,右上臂鼓鼓囊囊,顯得特有力道。
這一路走到莊稼地,他很明顯地感覺到媳婦偷偷捏了他好幾次呢。
倆人干活的不是一個地方,馮二川先將媳婦送到目的地,將草帽給她戴好,他道:“中午我提前來接你,吃完飯咱們就去公社。”
“好!”
馮二川又握著她的手,“要是覺得拔草累就找個地方歇著,等下午回來我再替你把活干了。”
“嗯!”
馮二川又檢查了一下她帶的水袋,確定里面裝著溫水,跟著將涼了的紅薯放進她的口袋,“餓了就吃、渴了就喝,實在覺得不夠就直接回去,讓爸給你做點吃的。”
在他們家爸主內媽主外。
爸得富貴病干不了重活,所以干活的時候他就在家里帶著兩歲大的孫女,一日三餐也是他主廚。
“你當我小孩呢?”姜歡歡明目張膽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右上臂,硬邦邦的,戳得她手指都疼,“馮哥哥你就放心啦,真要干不動我肯定不硬撐。”
以前是沒條件,想撒嬌也沒人哄著她。
現在被這個男人寵著哄著,感覺自己越來越年輕了。
所以呀,這人知道有人愿意哄著自己時,就開始得寸進尺了,她要是累了餓了絕對不會硬撐著。
因為她明顯能感受到有人心甘情愿護著她。
馮二川眼里帶笑,“行,那我們中午再見。”
說是這么說,一直看到姜歡歡下了地,走到相熟人身邊一起蹲下干活后,他這才轉身離開。
“你男人可真心疼你,這都快兩年了吧?還天天送你過來,一天都沒落下。”旁邊的張小花一臉羨慕著,她這段時間她相了幾次親,接觸的男同志越多越能感受到想找一個樣樣都符合心意的丈夫真的好難。
尤其是真沒幾個人能做到像馮二川這么貼心的。
一個月兩個月也就算了,這都快兩年每天都能看到馮二川將自己媳婦送過來。
看似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可偏偏這么小的事情也就馮二川能做得到,也是真放在心上才會堅持這么長時間吧。
不過羨慕歸羨慕。
她可沒對馮二川起了心思。
都在一個大隊,誰還不了解誰?
馮二川這個人從小就特別狠,打起來特別兇不說還陰人,她親哥小時候不但被他狠揍了一頓,最后反而還得被家里人拎著去道歉。
把她哥委屈得哭了,哭得老慘了。
那段時間更是天天念叨著馮二川就是他一輩子的大仇人,以后一定得好好教訓他一頓!
可結果怎么著?
不過三天,她哥把馮二川當成了親兄弟般,甚至連最舍不得的鳥蛋都得留給他這個好兄弟吃。
也不知道被馮二川灌了什么迷魂湯。
反正這個男人她惹不起。
心眼多得跟窟窿似的,也就對姜歡歡真心,要是換個人試試,怕是會被他騙得團團轉。
“他送我過來我們在路上就能多說說話嘛。”姜歡歡覺得這樣挺好的,雖然這段路也不過才十來分鐘,但他們倆每天多相處十來分鐘,上一輩子就很長很長很長了。
而且她男人送她過來,邊上有一些人就算不喜歡她,也不敢在她面前亂說什么話。
整個賢長大隊都知道,馮家那可是特團結。
真要鬧起來,馮家絕對全家出動,堵著人門口要一個說法!
馮大媽先不說打架如何,就她那張嘴整個大隊沒人能說得過她!
不但會罵人嗓門還特大,被她追著念叨好幾個小時,她閉嘴不念叨了那聲音都會留在被罵的人的腦海中。
戰斗力巨強!
當時她之所以會看中馮二川,除了他健壯的身材之外,還因為他家的情況。
馮家子女不少,有些人會覺得兄弟姐妹多了難免會發生一些矛盾。
這點姜歡歡親身體驗過。
倒不是她親弟弟親妹妹,而是她那些堂兄弟姐妹,小時候欺負他們姐弟三人最狠的就是老屋那邊的堂兄弟姐妹。
不過就算親身體驗過,她還是更喜歡大家庭一些,尤其是家庭和睦的那種。
姜歡歡還記得是在下鄉來后的一個月不到,她是親眼看著馮大媽帶著家里的子女去找人麻煩。
那家人取笑馮老爹一個大男人在家吃軟飯,結果被馮大媽踩在地上打,馮二川幾人在邊上攔著其他人,根本沒人能沖進去救人。
那戶人家得有十幾口人,硬是打不過馮大媽一家五口,最后挨了打不說還親自跟馮老爹去賠罪道歉,周邊看熱鬧的人不住說馮家有多狠,細數他們家以前揍過了多少人,可千萬不能得罪了。
可這些話聽在姜歡歡的耳里,她只覺得要是能被他們一家人護著,那一定特別有安全感!
果然,她想得沒錯。
真的是超級無敵有安全感!
不是沒人對著她指指點點,但也只敢在背后說,不然下場肯定就跟王強一個樣!
她的運氣還算不錯,下鄉后遇到的人都挺好。
唯獨這個王強,盯著她的眼神特別地惡心,甚至私底下還特不要臉地跟她說,他們知青才是一路人,要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干脆直接搭個伴,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這里的“搭個伴”可不是指普通的朋友關系,而是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名,在賢長大隊當夫妻,以后回了城就各回各家再也不來往。
當時可沒把她惡心壞了!
她確實是想找個人養著護著,但也不是隨便一個男人就行啊,王強自詡是城里人,對著賢長大隊的鄉親們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
可其實他又有什么?
糧食是朝大隊借的,住的屋子也是破破爛爛,干活連大隊長要求的最低工分都掙不到,還說什么互相扶持互相幫助,她要是信了那才是大傻子!
分明就是一個找這個借口來占便宜的浪蕩子,她拒絕得毫不猶豫,偏偏對方還是不要臉不要皮地粘過來,好在知青屋其他人心好幫忙瞞著,要不然她就算不會吃虧也覺得礙眼。
后來她和馮二川結婚,這人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逢人就說她的壞話,說的還是一些葷話,說她借住在馮家,指不準做了多少婚前不該做的事。
還說她奔著男人去的,一看就是浪貨色。
不過她還沒跟婆家訴委屈,馮家就全部出動,將人直接拎到曬谷場后幾兄弟輪流揮拳,差點把王強的腿給打折了。
打那之后,就算有人看不慣她,那也只敢私底下偷偷說,絕對不敢說到她面前來。
不過她倒也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說她。
因為她身邊有一個報信的好朋友!
張小花一邊拔著地里的野草,一邊小聲說著:“夜婆子新進門的兒媳婦又拿你說事,說什么自己從娘家扒拉了不少東西過來,憑什么還要她干那么多活……”
嫁人的時間長了,被生活中的油米柴鹽磨去了性子,早就已經認命。
但一些新媳婦就不同,就比如夜婆子這個兒媳婦。
覺得自己娘家條件好,陪嫁了不少東西不說,進門后還沒少從娘家扒拉東西回婆家,那可以說在婆家腰桿子挺得特別直!
可一見到姜歡歡,她就不樂意了。
姜歡歡雖然是城里姑娘,但是她娘家要么條件不好、要么就是不在意她,下鄉都快兩年也沒見娘家寄什么東西過來。
可以說馮家根本就沒有沾親家的光。
這要是換在其他人家里,婆家多少都會有些不滿,偏偏馮家不是這樣。
就看姜歡歡干活。
要是馮家不滿,姜歡歡這一年多也不會天天就拿兩個工分,剩下三個工分大部分都是由馮二川替她補上,又或者是馮家其他的人,反正大隊伍要求的最低工分她是次次都達標。
可以說整個賢長大隊,也就姜歡歡獨一份。
那夜婆子的兒媳婦怎么可能不眼紅?
都是進門的兒媳婦,她還背著兩床棉被進門,前些日子更是拿了一套八成新的衣服孝敬自己婆婆,夜婆子把她夸得跟個花似的,可夸歸夸,該干活還是得繼續干。
這兒媳就不樂意了,直接把姜歡歡給掛在嘴上,說她進門除了身上那套衣服之外,什么東西都沒拿,對比之下她就強多了。
姜歡歡一聽就不樂意了,“誰說就一身衣服?我當時也是帶了不少東西進門呢,而且這兩年,我媽也給我寄了幾次郵件,只是她在老家的情況不太好,身不由己罷了。”
有時候她是真遺憾老家離這里太遠了。
不然她一定帶著馮家的人回去替媽撐腰,就不信老屋那邊的人能打得過她婆家。
其實外面那些話她多少也聽到過一些。
八個知青中她帶來的東西不多但真的也不算少,全都是媽特意給她準備的,就怕她在陌生的地方過得不好。
為此還找外面的人借了不少錢和票,嘴上說著不讓她操心,所有壓力都扛在自己身上。
這兩年來,家里給她寄了幾次東西,在外人眼里看來或許挺少,但她知道家里的情況,哪怕只是一點點那絕對都是家里擠了擠才給她擠出來的一些。
雖然前段時間得了信說是讓她放心,但是這種報喜不報憂的事她以前又不是沒做過?
嘴上說著那就好,但其實心里也跟著擔憂。
只不過她也是有心無力。
她一個掙兩個工分的人,是真的沒能力為娘家的人多種一份糧食,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吹吹馮二川的耳邊風。
可去年因為要給公爹看病,拿糧食換了不少錢去看病,往娘家寄出去的東西就沒多少。
不過今年要好一些,馮二川和他的伙伴們一塊去山上轉悠,弄來的獵物換了些棉絮回來。
說是其中一部分給她攢著做一身棉衣,另外一部分就讓她寄回老家。
這次分糧,馮二川也跟她交了底,到時候也會分一些給她寄回去。
多肯定沒多少,但他能記著她心里也挺開心的。
而且媽那邊雖然一直被老屋壓榨著,但也是有的吃有的穿,她再寄一些東西回去,倒不是說想救濟他們,而是想著讓他們放寬心,告訴他們自己在賢長大隊過得也不錯。
反正她就是很不喜歡聽大隊里的人對她娘家指指點點。
姜歡歡想了想,決定等會兒不去看電影了。
四角錢多少還是能買一些東西,到時候裝在媽寄來的包裹里充充量,回來時繞著大隊走一圈,告訴所有人她也是有娘家人惦記得!
中午還沒到,馮二川就過來接人。
姜歡歡把計劃說了說,馮二川很樂意配合,還道:“大哥還有一些私房錢,小弟攢了些糖果票,我跟他們借一借等以后再還。”
“那行!”姜歡歡盯著男人的眼睛發亮。
她男人真的太好了!
不管什么事都能輕松替她解決。
就這樣,馮二川先回去借錢借票,馮家兩兄弟苦著臉卻又不得不借,尤其是馮家大哥,他藏私房錢的事連媳婦都不曉得,也不知道二弟是怎么知道的!
看來藏錢的地方得再換一換!
錢借好,馮二川先出了個門,找大隊長借了輛牛車才帶著媳婦一塊去了公社。
公社離大隊得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走起來特別費腳,既然牛車就不費事,還能在車上歇會。
既然不打算看電影兩人便先去了郵局。
想著先看看寄來的是什么東西,再想想要買些什么放進去充充量。
到了郵局門口,馮二川將牛車拴在旁邊的石墩上后,就將媳婦給抱了下來。
兩人一塊走進郵局,他跟著將介紹信和身份證明遞給工作人員,“賢長大隊的知青姜歡歡來取包裹。”
“姜歡歡?等一會,我找找……”工作人員回頭就去找包裹。
姜歡歡也不是頭一回來取包裹了,知道包裹都是堆在一塊找起來挺費勁,她便提醒著:“不會太大,你看看有沒有小一點的尿素袋子?”
“尿素袋子?我找找啊。”工作人員盯著那些尿素袋翻找,找了大概五六分鐘還是沒找到,他揚聲喊了一句:“趙天,賢長大隊姜歡歡的包裹你有印象嗎?”
“誰呀?”屋里走出來一個男同志,他沒聽清同事說的名字。”
“姜歡歡。”
趙天一聽這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可算來了,趕緊把東西搬走,這也太占地了。”
說完他指了指就立在幾人面前的一個木箱子,“吶,這就是你家寄來的包裹。”
姜歡歡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這么大?”
“可不是么,我們從車站搬過來費了老大的勁。”趙天拍了拍木箱子,“不過這箱子做得可真好,這么大老遠的寄過來居然都沒被損壞,你搬回去還能裝裝東西。”
姜歡歡還是一臉的驚訝,箱子明明就在眼前,她卻碰都不敢碰,“會不會弄錯了,我家不可能給我寄這么多東西……”
“錯了嗎?”趙天拿過他們的介紹信和身份證明,一一對證了一下,很肯定地道:“沒錯,發件人許英霞,她是不是你母親?”
“……”
“!!!”還真是她媽!
姜歡歡人還有些恍惚,她媽到底干啥了,居然寄了這么大一箱子東西給她?
不會是把老屋給打劫了吧?!
第65章
其實媽要是真能和老屋那邊鬧起來, 姜歡歡覺得挺好,與其一直被壓榨倒不如反抗一下。
可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出來,又被她給立馬壓了下去。
娘家就三個人, 媽這么多年的性格肯定是沒法改,妹妹一個女同志也奈何不了老屋那么多人,弟弟現在都沒成年, 他要沖過去只有挨揍的份。
要是娘家就在這邊就好了。
她帶著婆家的人上門, 別說直接開揍, 就馮家人的個頭站在屋里, 也得把老屋的人嚇個半死!
可要不是打劫了老屋,那這些東西又是怎么來的?
家里什么情況她清楚得很, 就算娘想救濟一下她, 也不可能一下子寄這么大的包裹。
難不成是東西看著大, 其實并不怎么值錢?
不對不對……
先不說里面的東西值不值錢,這么大的箱子光是運費就得花不少, 她忍不住擔憂著, 要是家里將錢都花在她身上,那弟弟妹妹怎么辦?
上回她和媽通過電話, 只是很簡單地說了一下雙方的情況,只讓她不用擔心家里, 說是雙雙也想法子留在了城里不用下鄉,還說過段時間會給她一個驚喜。
……難不成這就是那個驚喜?
“想再多不如拆開看看,媽肯定在里面放了封信給你, 看了信一切就有答案了。”
姜歡歡覺得馮二川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她趕緊道:“快快,幫我把箱子拆開,可別拆壞了, 咱們搬回去還能當柜子用。”
馮家屋子雖然舊但挺寬敞,馮家老祖宗也是能干活的主,早些年修的院子特別大,每個人都能分一間屋子還空了兩間小屋當柴房。
也正是因為大,所以那個時候她才能暫住進來,不然馮家人擠在一塊她一個外人還要搬進來,這一想就知道不對勁了。
不過屋子雖然寬敞,但是家具還真沒多少。
她和馮二川的房間除了一張床板之外,也就兩個掉漆的柜子,不過她過兩個月應該還能多一張躺椅。
馮二川早就許諾過她,說是等她生日的時候就送一張親手做的躺椅。
現在多了這么一個箱子,正好可以將換季的被褥以及衣服放進去,然后擱在柜子上方。
既不占空間還能裝不少東西,她越看越喜歡。
馮二川借了一把剪子過來,下手特意放得很緩慢,先撬掉箱子四角釘著的螺絲,跟著又將綁在上面的繩子剪掉……
弄了大概四五分鐘,這才將箱子掀開。
一打開,就看到擺在上面的尿素袋,實在是太熟悉了,每次媽寄來東西都是用尿素袋裝著的。
她蹲下來,好奇地解開尿素袋看了看,結果里面都是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不清楚是什么,但看著還不少。
她拿出一個看了看,將綁在上面的草繩解開,緊跟著她就皺了皺眉頭,“這是什么味,好難……啊!是干魚,我說呢,怎么這么香!原來是熏干的鯽魚啊!”
一開始聞味道其實并不好聞。
但是一看清油紙里面包著的是什么東西后,整個人驚喜得不得了,哪里是味道難聞,分明是特別香!
她趕緊翻了翻尿素袋,發現里面還有五個油包,眼睛又瞪得老大,“六條干魚!還都這么大一條,馮哥哥,咱們一家能吃好久了!”
一條魚干分兩次吃,那能吃十二次!
也就是說她未來一年里,月月都能吃到干魚,娘家人真的太好了,一定很辛苦才弄到這么多魚,一下子給她寄了這么多,也不知道他們自己夠不夠吃……
將干魚放到旁邊,緊跟著去翻下面的東西。
這一翻她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最喜歡的粉色,等拿出來她更是驚呆了,居然是一塊粉色碎花的布料!
天啊,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料子!
姜歡歡小心翼翼拿起料子,結果還沒欣賞兩眼就被料子下面擋著的東西又驚了一下。
是一套特別厚實的冬衣!
里面塞了很多棉絮,光摸起來就特別地暖和。
而在冬衣下面又是一床厚厚的棉被。
她總算明白為什么媽要用這么大的箱子了,又是棉被又是冬衣,這不就是想著讓她過個暖和的冬天嗎?
鼻子一酸,姜歡歡放下手中的東西就一起身撲進了馮二川的懷里,將臉埋在他的胸口上方,淚水清透了他的衣服,因為哽咽顯得語氣更嬌氣了,“怎么辦呀馮哥哥,他們給我寄來這么多東西,萬一自己不夠吃不夠用怎么辦?”
“不著急。”馮二川將手落在她的后腦勺,輕輕按壓著,她緩聲安撫:“咱們先看看媽給你寄的信,看完后再做打算好不好?”
“信?”姜歡歡偏過頭,果然在棉衣和棉被之間看到了一封厚厚的信。
同時余光也掃到了旁邊人看過來的眼神。
她瞬間臉紅起來,好丟人啊,怎么在這么多人面前哭起來了。
還是抱著自家男人哭……
她將臉埋得更深,都沒勇氣抬起頭了。
當時聽到上方傳來一聲悶笑,緊跟著被人摟著肩膀往外帶,走了大概一兩分鐘,跟著姜歡歡就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她驚得小叫一聲,這才發現自己被馮二川抱上了牛車。
馮二川將人安妥地放在牛車上后,跟著用指腹抹掉了她臉上的淚痕,他道:“在這就沒人能看到了,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把箱子搬出來。”
姜歡歡趕緊點頭。
牛車是停靠在郵局的邊上,后方就是一個死胡同,所以這邊還真沒什么人經過。
沒人看到,也就不在意會不會丟臉了。
在車上又等了幾分鐘,馮二川一人扛著偌大的箱子走了過來,絲毫不費力!
她半跪著,從里面拿出了那封信,沒有馬上拆開,而是對馮二川招了招手,跟著又拍了拍自己邊上的木板,“快過來,咱們一塊看。”
媳婦的邀請馮二川自然不會拒絕,坐到她邊上就看了起來,這封信拿在手里真的很厚。
粗略估計了一下,怕是得有十幾二十張,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有這么多事情要寫。
一開始姜歡歡還挺擔憂,想著能寫這么多張紙那一定是發生了不少事,就怕媽和妹妹弟弟吃虧,離得這么遠她想幫忙都幫不到。
可當看到前幾行字后,姜歡歡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太好了,他們真的分家了!”
既然分家那工資肯定不會再給老屋那邊拿著,媽現在一個月四十多塊錢的工資,難怪能給她寄來這么多東西。
可隨著下面的內容,她“哇”地一下驚呼出聲,“我妹妹居然這么厲害?!”
打從這時起,心里的擔憂消失不見滿眼都是既驚訝又佩服的神色。
花了足足半個小時,她總算將這封信給看完。
跟著又用了十幾分鐘才徹底消化完。
一旁的馮二川將信紙重新疊好,他挺為媳婦高興的,有這封信以及寄來的這個大包裹,都能證明媳婦娘家的人現在過得挺好,也就不用她時不時操心著。
他問道:“還要不要再看看?”
姜歡歡把信拿了過來,卻沒有重新再看一遍,而是直接塞進箱子里,對著男人道:“馮哥哥,我想給家里打個電話。”
娘家寄來這么多東西,自然不需要她再買其他玩意去充充量,這要是其他時候絕對會拉著自家男人去電影院。
可現在,她腦子里就一個念頭,想和媽通通電話聽聽她的聲音。
“那就打。”
郵局邊上就能打電話,就是麻煩了些。
尤其是長途電話還得轉接一道,還不一定能找到想聯系的人,全看運氣。
姜歡歡的運氣好,等了半個小時再打過去,就在電話那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眼淚跟著就往下掉了,“媽,我收到你寄來的包裹了,怎么給我寄來了這么多……”
接下來,幾乎沒有姜歡歡說話的機會。
全是在“哦”“嗯”“啊”“好”,趕在一分鐘之內,電話被那邊“啪”地一聲掛斷了。
就……挺突然的。
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她心里踏實多了。
除了信里說得事,媽又告訴了她不少好消息。
抹了把臉,她道:“馮哥哥,咱們回大隊!”
來的時候不緊不慢,回去時加快了些速度。
剛剛進了大隊,前方遇到幾個拎著農具打算回屋歇息的鄉親,他們見到行駛過來的牛車,好奇地問著,“二川,你們這是去鎮上了?”
“馬大爺你怎么知道我娘家給我寄東西來了?”姜歡歡熱情得不得了,恨不得將大箱子推到他面前讓他多看幾眼,“瞧瞧這干魚,瞧瞧這厚實的棉衣,還有老大一床棉被,您說說我娘和妹子怎么就這么關心我,大老遠給我寄來這么多東西……”
“啊?”馬大爺被她說得一臉懵。
他、他不知道啊……
他怎么可能知道姜歡歡的娘家人會給她寄東西?
不過重點不在這,當他們一群人看著姜歡歡從箱子里拿出的東西后,一個個都挺驚訝的。
“這被褥得有十來斤吧?”
“哎喲,瞧這料子多好看啊,公社的供銷社都沒得賣,到底是城里來的姑娘,寄來的東西都這么時髦。”
“這套冬衣也太厚實了,光看著就覺得暖和。”
羨慕的同時有人又覺得奇怪,小聲問著身邊人,“奉寡婦不是說姜知青的家里不待見她嗎,真要不心疼這個閨女怎么會寄來這么多東西?”
“難不成是他們自己買的,然后……不可能,這一箱子東西可得不少錢,馮家可不一定能拿出這么多錢和票。”
“肯定是奉寡婦胡說八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原先就想嫁給馮大海,結果人家根本就沒瞧上她。”
“姜知青,你這塊粉色的料子換嗎?我拿家里的老母雞和你換怎么樣?”有人盯上了箱子里的東西,率先開口想要換。
這塊料子是真的好看,但凡年輕點的姑娘家一定都喜歡。
姜歡歡也特別喜歡,抱著料子就不撒手了,“那不成,這么好看的料子一定是我妹子心疼我,才專門寄給我的。”
她覺得沒有哪個姑娘家能拒絕這么粉粉嫩嫩的顏色!
雙雙一定也特別喜歡,但因為惦記她這個姐姐,所以才忍痛寄給了她。
別說是一只大母雞,就是兩只母雞她也不換!
不過她舔了舔唇,有些饞:“干魚你要嗎?我拿兩條半的干魚換你的大母雞。”
她捅了捅馮二川的胳膊,示意他翻出兩條干魚,“都是一斤左右的大鯽魚,尋常很難碰到的哦。”
剛說話的婆子有些猶豫。
魚啊蝦啊這些東西在他們這塊地挺常見,擱在十年前,誰家要是沒糧餓著肚子,那就朝東走個一兩天,就能走到大海邊上,怎么都能從海里弄點吃食。
對比干魚,那還是大母雞更稀罕一點。
“我和你換!”邊上的中年男子舉起手,“我拿著快三斤的公雞和你換怎么樣?”
“換!”姜歡歡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原先還想著六條干魚省著吃,一個月吃半條也能吃上一年。
可剛剛通電話時,媽就跟她說了,過段時間等弟弟把野豬肉熏好,還會給她再寄四五十斤過來,還問她有沒有瘦,想著給她再做幾身衣服。
結果當她說自己比原先還胖了些許時,她就算沒看到媽驚訝的眼神,也能從她語氣中聽出來。
不過或許是知道她養得更好,所以電話那頭的媽更放心了些。
不過說到豬肉,她又忍不住想著妹子可真厲害,甭管人家有沒有問,她就直接道:“潤兒奶,你是不知道我妹子有多厲害,你知道她在哪里上班嗎?”
“哈?”潤兒奶奶跟馬大爺一樣懵,她都不認識姜知青的妹子,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里上班?
“她在公安局上班!”姜歡歡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附和,自己說得那叫一個歡,“這還是她自個找到的工作,都沒靠家里就自個捧上鐵飯碗了。”
“公安局?”
“哎喲,那你妹子可真厲害,都成人民公安了?”
“那可不!”姜歡歡一臉驕傲,“她對象還在部隊當兵,就在咱們省,等過幾個月她來隨軍,我就介紹給你們認識……等會!”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沒心情顯擺了,雙雙要來隨軍的話那肯定會來大隊,到時候不得知道她結婚的事了?
一想到這,姜歡歡還挺心虛的。
其實她倒不覺得馮家有什么不好,只是最開始沒告訴家里,也是害怕家里會胡思亂想。
畢竟到現在都還有很多人不理解她一個知青為什么要嫁給一個鄉下漢子。
可鄉下漢子又怎么了?
她身為當事人最能明白馮家人有多好。
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事光靠嘴上說是沒用的。
她要是跟家里人說她嫁給了大隊的一個鄉下漢子,她敢肯定媽一定以為她是被逼迫的,覺得她在大隊過的日子慘不忍睹,被逼著嫁給了一個不喜歡的人。
所以她才想著先緩緩。
等日子長了,以后找到機會帶著馮二川回娘家,當面和她好好說說。
只可惜想要回去實在是太難。
哪怕只是探親,也很難批下來。
前幾個月馮二川就專門找大隊長問過這件事,但因為其他大隊有人借著探親的理由回老家,卻一走再也沒回來,人也不知道躲在哪當盲流了,想找也找不到人。
還不是一兩起,搞得上面抓得特別嚴。
探親的條子一直批不下來。
所以她想著再等等。
而且她心里其實也是想著把這件事再放放,時間越長越不好開口。
可沒想到的是,她這邊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機會回去,而雙雙卻在明年就有可能過來……
姐妹相聚,那肯定是欣喜萬分。
但一想到小姨子見姐夫的場面,她心里就有些發虛。
“放松,有我在呢。”
感受到背上有手輕輕拍了拍,姜歡歡立馬被安撫下來,她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我媽說雙雙現在打人特厲害,她要是打你你可不能還手。”
打了姐夫,應該就不會打她了吧?
“那肯定不會。”馮二川再兇也不會對著小姨子兇,巴不得在媳婦娘家面前好好表現表現,要是被揍一頓能讓丈母娘一家滿意,他直接就把臉湊過去等著挨揍。
姜歡歡沒了顯擺的心情,她扯了扯他的袖子,“馮哥哥,咱們趕緊回去。”
都來不及對著邊上的鄉親們告別,牛車就朝前行駛起來。
那個想要換干魚的中年漢子趕緊吼了一聲,“姜知青咱們說好了啊,等會我就讓我媳婦去你家拿干魚!”
姜歡歡抬起手示意了一下,卻也沒嚷嚷著回他,而是湊到了馮二川耳邊,輕聲說:“馮哥哥,咱們加把勁趕緊懷個孩子吧!”
“……”馮二川手上一緊,好險沒直接摔下去。
姜歡歡卻沒察覺到自己這話對馮二川的影響力有多大。
她是真的想生個孩子!
等她懷個孩子,雙雙就算來了也不好把氣撒在她身上吧?
而且她可是孕婦,以前是厚著臉皮偷懶摸魚,等有了孩子,不就能理直氣壯不干活了?
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
尤其是娘家給了她很多底氣。
除了寄過來的這些東西之外,媽剛剛也跟他說了,以后每個月都會給她寄個掛號信,郵十塊錢過來。
再加上她男人也是個能干活的。
每天雷打不動的十個工分,雖然會分她三個但也算是拿得最高分,閑來無事時還會跟伙伴們一塊進山弄點野貨。
這種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好像也是可以生個孩子陪她玩玩,她靠在馮二川的肩膀上,伸手圈著他的胳膊,無意識地捏了捏他的肉肉,和他商量著:“生個女孩子吧,男娃女娃我小時候都帶過,你是不知道男娃有多調皮,好幾次氣得我都想動手揍他了。”
說的就是她親弟弟,姜小舟。
帶了他幾年,做夢夢到他自己都會被嚇醒。
至于為什么沒真揍,也是那小子會看人眼色,一看她生氣想揚起手時,他就可憐巴巴湊過來,嘴里嚷嚷著好姐姐好姐姐……
這不就,心軟了嘛。
姜歡歡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生一個和姜小舟一樣的男孩子就覺得可怕,她還和自己男人打著商量,“但要真的生了個男娃娃,你可得狠狠心教育他,可別指望我,我好容易心軟呢……”
馮二川咧著嘴角笑了笑。
他當然知道媳婦心軟,當初也是知道她心軟,才會在她偷偷瞧著他時,假意被鋤頭弄傷了腳。
果然,沒一會她就一臉緊張地跑了過來,擔心的問他是不是受傷了。
其實在很早之前,他就一直注意到這個新來的知青很喜歡在遠處偷偷看著自己,一開始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懂她偷看些什么。
可后來她看他,他也在觀察她。
不知不覺中,都上了心。
等他們兩人到了院子門口時,都已經商量好生了女娃要取什么名字。
可還不等他們商量要給孩子準備什么衣服時,馮大媽就從院子里走了出來,她看著馬車上的箱子一臉不解,剛想問這是些什么東西時姜歡歡就迫不及待從牛車上跳下來,嘰里咕嚕和她分享著!
將先前對著鄉親們的話再跟婆婆重復了一遍。
說得更詳細,還特別大方的道:“媽,這些干魚你拿著,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也別省著,一次做一條咱們一家人人都能多吃幾口。”
吃的用的她是真的不介意大方一些。
嫁進馮家一兩年,她可不敢說自己是靠著自己才把日子過得這么好。
一天就掙兩個工分,要不是有馮二川幫著,她早就餓死了。
兩個工分的活基本上都是一些老人孩子做的活,拔拔野草、撿撿碎石子,沒人的時候就找個地方坐著偷偷懶。
這要是還說累,那絕對是昧著良心說假話。
所以她就算再厚臉皮也不敢說自己這兩年沒吃過馮家的米,沒用過馮家的錢。
不過吃的時候用的時候她也不心虛,她都已經嫁進馮家,吃他們家的大米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原先她是真的沒條件回報,可現在不同了呀,娘家給了她底氣,吃的用的她愿意分享。
不過每個月有十塊錢的事姜歡歡就沒打算交底,婆家要是真遇到個什么事,那她肯定會毫不猶豫搭把手,要是沒事就更好,她攢攢家底等妹子結婚時,給她送一個大紅包!
……
大姐的驚喜還在準備當中,姜雙雙自己先送自己一個大驚喜。
翹班三次,她總算把這輛自行車給組裝起來了!
因為全都是用零碎的配件組合起來的,所以樣式真的不好看,這邊一個烏漆麻黑的轉輪,那邊幾塊小木頭雕刻成的配件,再搭上一個掉了漆的自行車軀體,反正任誰看著都夸不出一身好看。
但是這玩意兒又不是用來看的!
還是得上去騎一騎才知道行不行。
姜小舟不是反應最快第一個舉手的人,但是他仗著自己是親弟弟,硬是排在了最前頭。
后面的小伙伴倒沒意見。
怎么可能有意見?
老大左手握著魚湯,右手拿著子彈殼的坦克,誰敢和他爭第一?
這不,姜小舟如愿以償地推著這輛怪模怪樣的自行車出了院子,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讓小伙伴們扶著車尾,等確定能騎起來后這才加快了速度。
站在院子里的姜雙雙都能聽到他歡喜地大叫聲。
“真能行啊!”周大爺是一臉的驚喜,從一開始他就相信小姜一定能行,但是這比他想象中來得順利多了。
還以為要反復琢磨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弄出來。
沒想到這也沒弄多久就被他們弄出了一輛自行車。
雖然小姜之前說過這種用木料做出來的自行車只能跑短途不能跑長途,但再怎么樣這也是自行車呀!
搞得他都有些心動了,“你說我要不要也去收些廢品弄一輛?”
“成啊,那你得趕緊去找廖大叔。”姜雙雙替他出著主意,“那些小子這么一鬧,肯定會有不少人起心思,你晚一些可就弄不到了。”
周大爺可是和她一塊做出這輛自行車,與其讓別人弄出第二輛,那還不如便宜周大爺。
她提醒著:“不過你也知道自行車上路得要鋼牌,我可以幫著你一塊組裝,但是鋼牌你得自己想辦法。”
這塊自行車的鋼牌是程同志上門時給她的,早先就提過這事,但是沒想到程同志提前幫她弄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像他嘴上說的那樣不麻煩。
幫忙組裝沒問題,周大爺什么時候弄到配件她就什么時候過來幫忙。
但不管是不是真的不麻煩,她也沒有替周大爺再要一塊的意思。
“這倒是個麻煩的事。”周大爺抓了抓下巴,他小聲的道,“不過找找關系應該也不是不行,我先去問問,等確定好了再來找你。”
無非就是花些錢的事。
但就算要花錢那也比買自行車票再去買自行車來的便宜!
聽著外面嬉鬧的聲音,他有些站不住了,“我這就去找小廖把配件給定下來!”
說完就回屋拿錢,沒一會挎著個小包就出了院子。
姜雙雙看時間還早,干脆又回了一趟街道辦。
到底是離得近,她剛坐下熊萍就問起了自行車的事,“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本事啊,可真了不得!我跟你講,也是你現在有了工作,要不然一些缺技術人才的廠子準得盯上你。”
“那還真算不上是技術工。”姜雙雙很謙虛,她因為這些手工愛好確實刷過不少視頻,所以知道得是多一些,但怎么也算不上技術人才。
“這還算不上啊?”熊萍是真的在夸,胡大海是自己的遠房親戚,兩家時不時也有來往,她可是聽胡家說了那天的事,要不是小姜幫忙,胡燦哪里能順利離婚?
她掏了把瓜子遞過去,剛想和她繼續嘮嗑嘮嗑時王主任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別閑聊了,昨日住房的事你處理好了沒?那家人又遞了報告上來,你趕緊處理下。”
“別提這個,一提這個我就頭疼。”熊萍愁眉苦臉,“現在誰家住房不緊張?哪里是那么好安排的,而且陸家這小子戶口都還沒轉過來,按規定也沒法給他辦。”
“還沒轉過來?”
“沒呢。”熊萍說到這就很氣,“我看他一個年輕人變成那樣覺得可憐,想著幫他跑跑腿把手續辦下來,結果他的戶口現在還在生產大隊,那我能怎么辦?”
旁邊的劉芳有些好奇,“你說的是陸家下鄉當知青的那個大兒子?”
熊萍點了點頭,“對呀,就是他。”
劉芳更奇怪了,“他不是下鄉了嗎,怎么能回來?”
第66章
不單單劉芳好奇, 除了新來的兩位同事外,其他人也都好奇。
因為陸家去年為了大兒子下不下鄉的事在街道辦大鬧特鬧,尤其是陸母, 差點喝了農藥。
倒不是為了不讓大兒子下鄉,對著他們這群工作人員威脅要喝農藥。
而是拿著孝道威脅兒子,說是他要是不下鄉, 就在他面前喝農藥死了算了。
反正那件事鬧得特別大, 陸家父母只偏心小兒子, 對這個大兒子從小不管不問, 擔心他不下鄉以后會妨礙到小兒子,便逼著他不得不下鄉。
他們街道辦也不是沒勸過, 最后鬧了足足半個月, 陸家大兒子還是走了。
可劉芳他們沒想到, 人家下鄉了一年怎么就回來了?
熊萍嘆了嘆氣,“不回來不行啊, 人病得變得不成樣了, 那邊的生產大隊怕不好交代就把人送回來了。”
是真的病得特嚴重。
她親眼見過,和去年一比完全像是兩個人, 那臉頰都瘦得凹陷下去了,幾句話都說不過來得喘半天氣, 偏偏人成這樣陸家的人還攔著不讓他上門,說什么小兒子結了婚,他這個當哥哥的待在家里不方便。
最后沒辦法, 便想著來這邊申請一下房子。
可他們這邊的房屋本來就很緊張,她也是看在陸家大兒子可憐的份上想著幫忙走走程序,就算沒法弄到房屋好歹也給他找個住處。
但結果一查,人家的戶籍現在還在生產大隊, 要是不趕緊轉過來,就會被當作盲流處置了。
熊萍有些無奈,“他家的人是不管不顧,他自己病得都快爬不起身,總不能我這一個外人替他簽名擔保吧?”
王主任皺了皺眉頭,“你去一趟知青辦,把情況說明一下請他們的工作人員上門協助處理。”
“那行,我現在就去。”熊萍收拾了下東西,跟著就出了門。
而辦公室內也沒安靜下來。
一個個都在議論著陸家的事。
“原先他鄰居還說,要不是親眼看到是他媽把他生出來了,她都得懷疑這大兒子是不是撿來的。”
“偏心偏成這樣我還真沒見到過。”
姜雙雙對這事不是很好奇,連見都沒見過的陌生人,自然不會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見王主任端著茶杯去倒水,她緊跟著站起來跟了上去,“主任,我有事想請問一下。”
“你說。”王主任對著小姜就忍不住露出溫和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姜的名聲傳了出去,最近這段時間他們管轄的區域一直很安靜,住戶之間那是一片和睦,連著好幾天他們都沒出現場了。
或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小姜特別旺街道辦,除了入職的第一天忙得不行之外,大部分時間都特別地清閑。
她想著要是能一直這么清閑到她退休,那得多爽啊。
所以很難不對小姜露出笑容,還主動道:“你要是有事就盡管跟我說一聲,不忙的時候就當你出現場了,畢竟誰家沒有個私事要辦呢,你說是吧?”
“謝謝主任。”姜雙雙道謝道的那就一個快。
這不明顯這就是“帶薪曠工”嘛,不過這次她倒不是為了請假的事,她問:“主任我想問一下,如果給下鄉的知青一個工作指標,那她能再調回來嗎?”
王主任皺了皺眉頭,她沒馬上說話,而是把人帶到了樓梯口才小聲道:“你是替你大姐問的吧?”
姜雙雙點了點頭。
王主任一看心里就嘆了口氣,不過也是人之常情,之前就知道小姜的對象上門做客,對象都帶進了家門那大喜事肯定也是遲早的事。
人家又是部隊的兵,小兩口肯定不會相隔兩地,要不然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前些日子她和熊萍就聊過,說是小姜肯定在這待不長。
可沒想到會這么快。
倒也能理解,如果小姜真的要去隨軍,她的工作指標總得有一個人來接,她大姐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只不過,這個事還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說著:“這兩年下鄉的號召喊得越大執行起來卻越困難,想要你大姐回城并不是有個工作指標就能行,西城那邊的鄒家和你的打算差不多,他們辦了整整三個月到現在還沒有把手續辦下來……”
去得容易回來難。
知青辦現在的工作量比他們大得要多,就是因為絕大多數人其實都不太敢下鄉。
尤其是下鄉知青們一封一封信寄回來,是個人都會害怕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發生什么意外。
而且農活也不是那么好干的,不說他們這一輩,就說現在城里年輕人哪個是干過農活的?
但凡下鄉的知青就沒有不訴苦。
沒去的不想去,去了的想回來。
要大批量的知青又回城,那這個號召還有什么用?
所以原先確實有過程序,只要在城里有工作指標也不是不能回,但是這一項要求想要完全落實下來真的太難了。
從地方上的大隊到公社再到市里,程序都不知道要走多少回,那邊走完了還得他們這邊再受理,先推一天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辦得了。
就像鄒家,到現在三個月都還沒辦完手續。
再來小姜和鄒家的情況還不同,在小姜大姐把手續辦完之前,小姜還不能離開,她這個崗位屬于特殊性,她和街道辦其他員工不同,她是屬于公安局來這里坐班的,也就她一個人。
這個崗位要是空著那就沒人了。
所以小姜大姐什么時候把手續辦好,小姜才能跟著去隨軍,運氣好半年左右,要是運氣不好拖個一兩年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她特意提點了一下,“剛剛陸家大兒子的事你應該聽到了吧?如果想要回城快現在就兩條路子,第一就是去部隊當兵,第二那就是病得沒法下地干活。”
知青下鄉那是為了建設農村。
但你病得連床都下不了,總不能還讓大隊的鄉親們反過來養著你吧?
陸家大兒子就屬于這種情況,戶籍都還沒調過來人就已經被“趕”了回來。
會這么著急除了他不能干活之外,也是擔心一個不好人在生產大隊沒了,到時候還更不好交代。
所以生產大隊就直接開了介紹信讓人先回來,手續也是過后補辦。
不說其他地方,就他們這片區少數回城的知青要不就是病、要不就是傷,反正都是沒法繼續待在鄉下干農活。
至于走其他路子的,那還真沒有。
像這種情況自家肯定會有些門路才能把手續辦全,可是要有這些門路的家庭從一開始就不會把兒女們送下鄉。
不過她覺得現在的趨勢不是太好。
自家兒女不得不忍心送下鄉,可個別領導們的兒女卻全都留在城,時間一長遲早會出亂子。
王主任不好說得太詳細,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具體的情況你還得去知青辦問問,要真有讓她接班的想法,就得趕緊操辦起來,也給她去個信,讓她去問問當地的公社具體是個什么流程。”
姜雙雙點了點頭,“好,我明天就去問問。”
“行,那我就繼續去倒水……對了,我還有件事想問問!”王主任剛轉了半個身又趕緊轉了回來,她以前見過姜歡歡,但實在是沒什么印象了,“你大姐也像你一樣能打嗎?”
“……”姜雙雙不知道該怎么說,記憶中的大姐肯定是沒對原身動過手,倒是偶爾揍過姜小舟。
但那小子時不時就犯一些臭毛病,肯定是沒下狠手讓他記不起教訓。
猶豫了兩秒,她不是太確定:“應該也還行吧。”
她覺得可以試一試。
怎么說都是在生產大隊干了兩年的活,力氣多少還是會有點,到時候她再教大姐幾招,一打三打不過,一打一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實在不行就讓她把姜小舟給帶上。
好好訓練訓練,既能在家把家務活給包了,出門帶著還能當打手,簡直是全能弟弟!
不行……
不能多想,一想又有些舍不得他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主任聽她這么一說瞬間眉飛色舞。
能打就好啊。
打出名聲,周邊的群眾也能消停些。
不過就算不太能打也沒事,小姜的名聲可是傳出去了,誰要是敢不給小姜大姐點面子,難道就不擔心小姜以后回來不收拾他?
畢竟她只是嫁人是隨軍,又不是一輩子都不回來。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樓梯間,各回各的座位又開始忙活起來。
一個忙著織毛衣,一個忙著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看著不像是什么圖稿,倒像是鬼畫符,姜雙雙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數著秒針到點收拾東西下班走人!
街道辦離大宅院本來就近,騎上自行車那更沒幾分鐘就到了。
她騎的這輛自行車是屠宰場的獎品,雖說自己弄出來了一輛但她肯定還是偏向新的質量。
先前姜小舟去試騎的時候她其實就發現了問題。
因為鎖鏈和轉軸多少有些不匹配,騎起來時車身會發出“嘎呀”的聲響,還挺惱人的。
不像新的這輛,特別地絲滑。
還得改進改進,只不過她這么一鬧,廖大叔想要再收一些自行車的配件就有些困難了,一個是當廢品賣掉、一個是變廢為寶有可能再弄出一輛能再騎的自行車。
是誰都知道該怎么選擇。
看來只能等啥時候有空和程同志去遠一點的地方溜達溜達,順便看看那邊有沒有合適的零配件。
剛到大宅院的門口,就看到等在那里的周大爺。
周大爺見到她立馬揮起手,“小姜,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在等一會兒呢。”
“怎么在這等我?”姜雙雙從車上下來,“這邊風不小,可別吹得感冒了。”
“不會不會。”周大爺顯得有些迫不及待,滿是皺紋的臉上硬是按捺不住笑容,“好事,大好事啊!你知道我剛剛在小廖那里有什么事了嗎?”
都不用姜雙雙開口問,他就立馬跟著往下說,“有人聽說你用些破爛就弄了輛自行車,好些人就去小廖那邊打聽想著也弄一套自行車的配件……”
先前還真被小姜說準了。
去小廖那邊的人真不少,那小子也是個有遠見的,在知道她在組裝自行車后,他跟著又收了一些壓在了倉庫里,也是賭一賭過后會不會有人再來換。
結果還真被他賭著了。
他去的時候正跟人家談價,不收錢也不收票就收糧食和葷肉。
本來他還不想打擾到小廖,沒承想小廖反而給他推了一門生意,“那人的意思是想請我們幫著組裝一臺自行車,價格好商量!”
姜雙雙想了想,并沒有馬上作出回應。
周大爺生怕她誤會,還解釋了一句:“幫不幫你來決定,我反正就跟著你打下手,你就看在老頭子我可憐的份上,分我一斤半斤野豬肉就行。”
這段時間幫著小姜弄自行車,他不說完全學會了,但是心里多少有個譜。
可他也不是那種不要臉的人,直接拋開小姜自己去接活,那這種昧了良心的事他周老頭可做不來。
但如果小姜真的要接,他厚著臉皮也想幫著去打打下手,他也不要多,一斤半斤野豬肉就行。
姜雙雙聽他的話笑了笑,問道:“你有跟他們說鋼牌的事嗎?”
“說了,人家說了自己想辦法。”周老頭肯定會說,要不然組裝好的自行車不能上路,別到時候還怪他們沒說清,“咱要真接那就提前簽個協議,就跟我接木活一個樣,直接去街道辦做個公證不會有問題。”
像是一些民間手藝,比如說誰家要打個柜子做個木活,總不能直接去工廠找那些木工吧?
都是自己去找手藝人,兩方達成協議后再去街道辦做個登記,拿錢還是拿東西抵錢,這都是雙方自己協調的事。
周大爺閑在家沒事,因為背痛的緣故又不能長時間做活,所以就偶爾接一些木活,對這方面的事多少還是了解一些。
“行。”姜雙雙點了點頭,她弄出一輛自行車本來就不光光是為了自己騎,要是能靠這些攢些錢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她伸手比劃了一下,“你跟他們說這個數,要是沒問題就直接把配件送到院子里。”
“六……六十?!”周大爺一開始還當是六塊,可六塊也太少了一些,忙活幾天就掙六塊錢實在是不劃算。
可要說六十……
他倒吸了一口氣,“這會不會太貴了些?”
“貴嗎?”
周大爺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又什么都沒說。
單說六十塊那肯定是貴了。
相當于一個普通工人兩個月的工資。
可這是自行車!
一個普通的工人想買自行車,不吃不喝也得攢一年的工資,而且還不一定能買得到。
可是算算組裝自行車的價錢,從小廖那里收配件頂多也就三四十塊的樣子,再想想法子弄一張鋼牌,充其量也就大幾十塊錢,再加上六十塊錢的組裝費……嘶,算起來也就一百五六十塊錢左右,對比一起去百貨大樓買自行車那也便宜了至少一半!
雖然不能跑長途,也就只能在周邊騎上幾圈,但是它便宜呀!
雖然有一些配件是木頭制作,時間長了就得及時更換,但是它便宜啊!
雖然模樣丑不拉嘰,騎起來還咯吱咯吱響,但是它!便!宜!呀!
價錢能便宜至少一半,還有什么好講究的?
這么算起來六十塊錢的組裝費是真的一點也不多!
周大爺越想越興奮,興奮的一張老臉都漲紅起來,都不敢去數多接幾個單子能掙多少錢,但還是忍不住興奮的開了口,“咱們這次弄的這么慢也是因為中間耽誤了一段時間,有了上回的經驗,十天半個月就能搞出一輛,那要是一個月掙兩輛的錢……”
“哪有那么容易。”姜雙雙輕笑地搖了搖頭,“你覺得組裝自行車費事嗎?”
周大爺想了想。
一開始肯定是費事的,各個零配件搭不上,組來組去最后還是重新拆了再另外做了一種木質配件。
說來也是多虧了小姜弄的圖稿,要不是有那么詳細的尺寸在,很難將各個配件組裝在一塊。
但開頭難不代表后面也難。
弄了一次之后什么配件該做什么樣的尺寸心里都有譜,實在要是不想費事那就照葫蘆畫瓢,按照原先那個一一復制過來。
不過小姜這么一提,周大爺算是明白他剛剛的話有多搞笑,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個老同志還沒你想得明白,也是,又不是什么特別難的事只有咱們倆能做到,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們能做到的事其他人也能做到。”
姜雙雙點了點頭,她就是這個意思。
又不是什么太復雜的技術難題,一些有經驗的技術工拆開看一看,不但能輕松再裝回來還能照著做一輛出來。
所以這個活不能以量為主。
真要是靠低價來吸引客人,沒準下個月就冒出無數個同行來拉客,真有本事的老師傅做得絕對會比她的好,價錢便宜質量又好,那還有她什么事?
而且組裝自行車不可缺少的就是一些原有的配件。
自行車的軀干與輪子是必須有的,這兩個地方要是用木頭制作,那做出來也就相當于一個玩具,只有觀賞性沒有實用性。
本來自行車就很貴,買的人少不說,有自行車的家庭也會非常珍惜,想要收到這些原有配件只會越來越困難。
尤其是當知道有人能將這些破爛的配件又組裝成能騎行的自行車,那誰又愿意低價賣掉?
所以這個活只能賺個快錢,能接兩三個單子都算他們手腳快的了。
既然量少那價格自然得往上漲一漲。
就像周大爺剛剛算的那筆賬,六十塊錢還真不算高,對于出錢的那一方絕對不算虧。
姜雙雙見周大爺想明白后,便道:“咱們七三分,你去聯系有組裝自行車想法的人,確定好后將東西拉到院子里,咱們加班加點,爭取在鋪廠之前多掙幾筆!”
第67章
七三分?七三分是多少?
六十塊錢七三分……六七啊啊啊啊啊, 周大爺緊張到都算不過來了,當木工這么多年,簡單的算術對于他來說輕而易舉, 可現在這么一個簡單的算術題他居然卡住了。
反正他知道特別多。
比他原先想的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開始他沒想那么多,想著就是組裝一下又不用買配件又不用辦理鋼牌,收個十塊十五塊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跟著小姜身邊幫把手, 酬勞也不需要太多, 給個半斤一斤的野豬肉他就很滿足。
換做錢的話大概也就一塊左右。
可要是六十塊七三分的話, 那他……
十八塊錢?!
當算出來的那瞬間, 周大爺驚得是目瞪口呆,十天半月要是能搞定一輛, 一個月那不就得三十多塊錢?
而且這事真的不算太難。
小姜可是有正經工作的, 她最多是在下班休息的時候弄一弄, 他手上的活稍微繁瑣一點,但那可是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年的木活。
繁瑣歸繁瑣但是一點都不難, 而且他得跟著小姜的進度來, 腰酸背痛了完全可以去歇會,根本就不趕著完成。
這個活實在是太適合他了。
尤其是錢還不少。
別說一個月拿三十多塊錢, 他是個老頭子拿十塊錢就已經很歡喜了,雖說家里兒子兒媳們沒覺得他這個老頭子是個拖累, 但想想自己進賬少不說還時不時要家里幫著掏藥費,心里還挺不是滋味的。
但現在只感覺背脊挺得更直了!
“那行,我這就去聯系他們!”周大爺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本來這都已經快到了飯點,他連這一會兒都等不上直接就往廢品站跑去。
因為他這個活一定得加緊,他們現在就是趕個先機,一旦等其他木工或者機修工反映過來, 那就沒他們能掙得了。
運氣好能掙個兩三單,運氣差點怕只能掙一兩單。
完全就是趕個先機,掙個快錢。
就是明白,所以周大爺特別著急,以往走幾步就得緩緩,這會快步如風。
正好離開時和走過來的許英霞擦身而過,她看老爺子跑得飛快,趕緊提醒一句:“你慢著些,可別摔著了。”
周大爺連道“好”,可仍舊是走得飛快。
許英霞有些無奈,推了推身邊的小兒子,“去給周家帶個信,讓他家孫子跟著過去看看,老爺子年紀不小了倒挺有勁的。”
姜小舟一聽,捂著耳朵就往院子里跑。
許英霞白眼一番,這臭小子是被她拎著耳朵回來的,她沒好氣的抱怨,“這小子真的是無法無天了,居然還把自行車騎到了小公園,這一個不好沖進湖里怎么辦?”
“身邊跟著一群小伙,不會有事的。”姜雙雙讓她放寬心,姜小舟這個弟弟野是野了點,但也不是完全不著調,對于這點她還是挺滿意的。
許英霞其實也知道。
只不過就是看著姜小舟太高調了,覺得這樣不是太好。
別看前半個月她還不住顯擺,但是她現在明白了一個道理,為什么有些人明明家境很不錯,但偏偏藏著掖著,生怕被人發現似的。
以前不是很理解,但是現在懂了。
太高調只會讓落在身上的注意力越來越多,要都是一些好奇也就算了,可是隱隱約約中總是能感受到一些毛骨悚然的視線。
搞得她現在都不敢怎么說話,就算有人來捧著,她也是藏著掖著,絕不將家里的情況往外漏。
結果這臭小子,騎自行車騎到了小公園那邊,正好現在又是下工的時間點,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
這下好啦,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家現在可不止一輛自行車。
有一輛就已經夠稀罕了。
而現在他們家有兩輛。
哪怕其中一輛看著稀奇古怪,但再稀奇古怪它也是一輛能騎的自行車。
許英霞不是一個能藏事的人,回到家后就將這些擔憂說了出來,并道:“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咱們車間的潘阿姨?他們家六個人四個工作指標,全家一個月的工資得有一百五左右,跟你瞧瞧他們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衣服穿的比咱們家還要破,不知道的還當她家有多困難呢。”
所以她覺得有必要好好學學小潘。
不說一定要裝的有多窮,但怎么也不能太高調了,搞得自己比廠長還要吸引人的注意力。
許英霞這么一說,姜雙雙心里浮現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該怎么說呢?
像是感動或者是欣慰。
欣慰許媽是真的成長了。
這個感覺真的有點啼笑皆非,仿佛她們倆的身份置換了一樣,她居然會因為自己的母親成長而覺得欣慰。
但也確實是這樣,她得了一份工作,還沒去辦理手續她就在紡織廠炫耀一番,得了自行車后,逢人就得說上幾句。
現在卻覺得不該太高調,做事還是得穩穩當當的好。
這不是成長是什么?
姜雙雙很有興趣的問:“那你覺得咱們該怎么做?”
許英霞想了想,“要不今年的新衣服咱們就先別做了?”
姜雙雙搖了搖頭,“那不行,我做這么多事就是為了想穿的更好、吃的更好,要是兜里有錢還得裝作省吃儉用的樣子,那我這么努力干嘛?”
錢都不敢花,直接躺平擺爛就好了。
反正都是吃不好穿不好,那還不如不費那個勁去努力。
“……你說得也有道理。”許英霞想想也是,既然生活條件和原先沒什么不一樣,哪里還有勁繼續努力?
可要是不做改變的話,那又該怎么做?
“那你覺得咱們該怎么做?”
“首先出門時把腰桿子挺直了,咱們的條件好是咱們用勞動掙來的,既不偷又不搶,就算有人眼紅又能怎樣?”這就是姜雙雙不想去冒險的原因,因為她行的端坐的正,就算別人眼紅又能怎樣?
既抓不到她的把柄又打不過她,那就只能在陰暗處繼續眼紅咯,“要實在覺得不放心,那就少說多做,用行為告訴所有人你所獲得的一切都是靠自己這雙手。”
許英霞聽得都驚呆了,仿佛怎么都沒想到雙雙會說出這番有道理的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消化完。
可她神情又變得有些古怪,“可是……咱們家能變得這么好還真不是靠我這雙手,而是靠你這個閨女。”
對于這點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要是靠她自己,做肯定還是做了不少事,但現在怕還是被老屋那邊的人壓榨著,月月工資都到不了自己手上。
雖然有的吃有的穿,但條件還比不上貧困戶,和現在一比那差得天遠地遠。
姜雙雙輕輕笑了笑,“那這個更簡單了,就讓他們多看看我唄,除了靠雙手勞動之外……”
說到這里,她舉起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還靠腦子。”
許英霞笑了笑。
可笑著笑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味,“咋滴,你這是說我沒腦子?”
姜雙雙聳了聳肩膀,“我可沒說。”
“……”許英霞看著她的樣子手心就有些發癢,正好這是姜小舟進了屋,她想都沒想直接拎著他的耳朵,“別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外瞎混,多讀點書,別到時候連高中都畢不了業。”
姜小舟彎腰一躲,躲到了二姐身后,他探出腦袋道:“就算不能畢業那也不是我的原因,學校里根本就沒老師教。”
許英霞皺了皺眉頭。
這事她在車間也聽人提起過,前不久停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課,現在總算是開課了但大部分時候都是讓學生們自習,根本就沒老師教學。
也不知道這群學生們以后還能不能好好學習。
姜雙雙卻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隔壁大院的三丫成績不是挺好的嘛,你有什么不會的就去問問她。”
說完,對著許媽抬了抬下巴,“讓媽給你抓把糖,就當是學費了。”
“這個好,這個好。”許英霞連連點頭,“咱們家屬區就屬三丫的成績最好,要不是因為她每次考試都排頭名,不然她奶奶都不愿意繼續供著她讀書了。”
又聰明又敢拼,家里也是看她成績好才讓她一直讀下去,和三丫的成績相比,姜小舟那就是慘不忍睹……
她這個當媽的都沒好意思提。
有三丫幫著輔導輔導,不說成績能排的有多前,只要能順利畢業就行了。
她站起身,就要去開柜子拿糖果。
不過在拿的時候她還想起了一件事,“今天你們大姐來電話了,說是已經收到了包裹,沒想到這么快就寄到了,那丫頭還說自己比原先胖了些,我想著干脆就別做成衣了,直接把布料給她寄過去……”
“先別急著寄。”姜雙雙打斷她的話,“媽,你明天再聯系一下大姐,你讓她去打聽打聽如果有工作指標該怎么辦回城手續。”
許英霞的手一頓,猛地回過頭:“你想把工作讓給她?”
姜雙雙點了點頭,“大姐接我的班,過兩年小舟也能接你的班,他們也都能留在城里陪在你身邊。”
“真的嗎,大姐能回來了?”一旁的姜小舟興奮的手舞足蹈,他可太想大姐了!
以后要是犯了什么錯,有大姐幫忙攔著就不會有人再打他了。
許英霞卻沒說話,她突然站起來就往里屋走,房門一關誰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
姜小舟有些莫名其妙,“媽怎么了?”
姜雙雙沒解釋,而是提醒他,“你是不是該去做飯了?再幫我烤幾個紅薯,我明天帶出去吃。”
“是不是要給姐夫?那我得給他挑幾個好的!”姜小舟擼起袖子就出了門,先是利索著做了些準備,跟了又去挑選了幾個形狀特好的紅薯,等火升起來后直接塞進灶膛里。
一個人在這屋里忙來忙去,但現在已經做習慣了,手腳都特別利索,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就將兩菜一湯給弄好。
現在他們家的伙食是真好。
媽和二姐都不會插手他做菜的事,想用什么食材直接在灶屋里拿,今天想吃肉就割點野豬肉、明天想吃魚就將干魚泡上一晚上,這樣吃起來不會太咸也不會太硬,口感都是正正好。
二姐唯一的要求就是,量足還必須得準備一道葷菜。
不過今天他準備了兩道葷菜。
一盤子蒸好的魚塊,還有一小盤子炒雞蛋。
真的很小一盤,就放了一枚雞蛋,還是一枚看著有些營養不良的雞蛋。
不過這可是他辛辛苦苦養的母雞生的頭一枚雞蛋,他聞著就覺得特別香!
將兩盤菜端回屋子,便發現媽已經坐在了桌子邊上,神色瞧著和平時差不多,但眼眶卻紅彤彤的,一看就知道剛剛躲在屋里哭了一會。
他張了張嘴正想安慰幾句,結果就被媽給瞪了一眼,“別說些有的沒的,趕緊把菜放上來。”
“好好好。”姜小舟很識趣,他知道自己要是敢再多說幾句一定會被扇幾巴掌,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端碗端筷吧。
幾道菜端上桌,剛剛坐下許英霞就問了句:“先前忘了問,你是看著你小舅舅上車的吧?”
姜小舟連連點頭,“嗯,看他們上車我才走。”
“那就好,你小舅舅向來不識路,我還挺放心不下他的。”許英霞還記得自己沒結婚前,小弟去鎮上逛鴿子市,這一去到了晚上都還沒回,她在家里擔心的不得了,正想著要不要請人去找找時他頂著夜色回了家。
后來一問才知道鴿子市在南邊,他給跑去了北邊。
要不是好心人指了指路,他還不知道得走到哪里去。
不過這一次,許水生很順利地到了家。
上車之前有外甥送,下車后有趙麗珠帶路,兩人帶了有八個大包,好在運氣不錯遇到了一輛牛車。
花了五角錢請人直接送到了大隊。
貴是貴了點,但八個大包他們兩人還真扛不住,到了大隊的道口,又在那遇到了等著的陸蓮華。
陸蓮華看到他們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怎么這么晚才到?我生怕你們路上出了什么事。”
許水生笑著解釋,“昨天不是見了雙雙的對象嘛,家里準備了太多菜沒吃完,中午留下來吃了一頓才出發。”
他說著就從背后的竹筐里掏出一個飯盒,“大姐還給你留了半只烤雞,你晚上餓了吃。”
“還給我帶了呀?”陸蓮華高興得不得了,“我已經在家里準備好了飯菜,趕緊回去還能吃口熱乎的。”
跟著她又拍了拍趙麗珠的背,“今天太晚了就先別回去,等明天我讓你叔送你過去。”
兩個兒子都不在家,趙麗珠就算在他們家過夜也沒人會說什么閑話。
不然大晚上的趕回去,她也不放心。
“好,就聽嬸子的。”趙麗珠立馬點頭應下,她現在對自己這門婚事是特別期待。
她和許譚在一起的那幾年是一直瞞著家里。
因為她很明白爸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讓她分手,許譚從來就沒有瞞過她,許家是什么條件他說的清清楚楚,也是希望她再多等他幾年,等日子好一些后再將她娶進門。
會瞞著也是知道他家的條件是真不好,知道她和許譚在一起的小姐妹們也都勸過她,讓她慎重考慮一下。
要不是因為許譚這個人,她是真的會猶豫。
而這幾年他也用行動證明他在努力,努力讓自家的條件越來越好,雖然不知道未來到底是什么樣子,但許譚的所作所為都在告訴她他在努力,他們的未來是有期待的。
而這一次的城里之旅,讓她感覺篤定了。
哪怕現在還沒結婚,她都已經將許家當做了自己家,住下來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回去的路上還不住跟嬸子說了說許譚的一些事。
說來說去大部分都是在夸,陸蓮華心里別提聽的有多舒坦了,夸的還是自己兒子,她怎么可能不高興?
她樂呵著,“這小子從小就主意多,以前全大隊開會,他都敢直接溜在臺上給大伙講笑話,人越多他越不怵。”
“還真是,咱們家就他膽子最大了。”許水生也跟著也跟著點點頭,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臉上的笑意就沒落下來過。
一行人朝著家的方向走去,路上時不時會遇到幾個人,有人好奇他們拿的這些大包都是什么,陸蓮華直接敷衍過去:“明個再說,老許他們坐了大半天的車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
自家的人自家疼,有在這閑聊的功夫還不如趕緊回去吃口飯填填肚子。
不過這一路也確實挺累的。
大巴車坐起來特快,但一路搖搖晃晃下車時都覺得腳有些不穩,趙麗珠也確實覺得累了,吃了飯都顧不上去收拾其他的東西,在嬸子再三勸說下便回了屋子歇著。
這一睡睡到日上竿頭。
迷迷糊糊中只覺得有人在推她,睜開眼睛一看,整個人還有些恍惚,“媽?干嘛……咦?媽你怎么來了?”
趙母沒好氣點了點她的腦袋,“你還好意思說,第一次在人家這里過夜一睡睡到快中午!”
她是真被這丫頭大大咧咧的性子給氣到了,這還沒進門呢,在未來公公婆婆心里就成懶丫頭了。
不說幫著干些什么活吧,但怎么也不能睡到現在呀,人家都快干活回來了她還擱屋里躺著呢。
趙麗珠吐了吐舌尖,還真挺不好意思的,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穿著衣一邊解釋,“我這不是前天晚上沒睡著再加上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
沒睡著也是有原因的。
雙雙表妹那番話讓她忍不住地激動,雖然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但聽雙雙表妹那話的意思,許譚和他哥或許能留在城里。
不管是誰留在城里,對于這個家來說都是好事。
絕對是天大的好事!
只不過這件事還沒定下來,她不想節外生枝所以不打算跟其他人說,就算是自己爸媽也不準備說。
她爸媽對她挺好的。
要不然她也不會被送到學校讀書,更不會在學校認識許譚了。
但是她爸媽都是那種藏不住事的性子,他們要是知道了整個大隊就知道了,萬一節外生枝把這事給弄沒了,那她會哭死。
所以她得瞞得死死的,誰也不告訴!
要是沒成,也省得他們太過期待。
要是真成了,再告訴我他們這個大好消息!
不過這事不好說,買布的事倒是可以說一說,趙麗珠洗漱完后才發現家里來了不少人,全都擱在外面坐著。
見她起來后,一個個都指著她念叨了好幾句。
趙麗珠一臉悻悻然,趕緊說起了正事,“你們給我的五十塊錢我全買布了。”
家里給她五十塊錢當嫁妝的事哥哥嫂子們都知道,早在大哥結婚時爸媽就當著全家的人說過,無論兒女,彩禮和嫁妝都是五十塊錢,要錢還是買物件是他們自己安排。
趙麗珠直接扯著大哥的手,“來來,幫我把布包扛出來。”
一開始說五十塊錢時,趙家的人都覺得挺肉痛的。
他們想掙五十塊錢可不容易,一下子花這么多,即使是趙麗珠花自己的錢還是肉痛了那么一下。
可當看到兩兄妹從屋子里抬出來的五個大包時,趙家人就有些不淡定了。
“這全都是?”
“五十塊錢怎么能買這么多啊?”
“真不要布票,光出錢就行嗎?”
“這也太值了,早知道當初我們也買一些。”
是真的后悔,這么大幾個包五十塊錢那絕對是掙,要是去供銷社花五十塊錢最多買四個大包,而且還得塞不少布票。
趙母著急的直接動起手,將其中一個大包拆開來看看,入眼的一塊大紅料子就讓她驚呼起來,“哎喲,這塊紅料子好啊,等回去讓你大嫂給你做件新衣,正好出嫁了穿。”
“這塊料子我打算做被套。”趙麗珠從其他的大包里翻出另外一塊紅色的料子,顏色正紅不說還帶了一些好看的紋路,“我要用這塊料子做嫁衣。”
趙大哥“嘖嘖”兩聲,“現在倒不害臊了,那干嘛還要瞞著家里五六年?”
趙麗珠哼了兩聲,“你再說就沒你的份了,我還打算送你一套新衣服呢。”
趙大哥反手指著自己,“還有我的份啊?”
“所有人都有!”趙麗珠倒也挺大方,但她覺得這都是應該的,爸媽對她好,哥哥嫂嫂們也沒計較什么,那她現在得了這么多布料給他們這一身新衣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她說:“除了這兩塊紅色的料子以及這個包里的料子,其他的你們隨便挑,挑完之后我再拿去大隊換其他物件。”
她指著的那個包里裝了幾塊男士的布料,都是她先前清出來打算給許譚做衣服的料子。
幾人正說話時,許水生兩夫妻拿著農具進了院子,見到未來親家們,他們是一臉的歡喜,“都坐都坐,我去給你們倒杯水。”
“不用不用。”趙母一臉笑呵呵地打趣,“你家的人已經給我們倒水了。”
許水生沒聽懂這話的意思,倒是陸蓮華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伸手搭在趙麗珠的肩膀上,輕笑著道:“那麗珠就替我們好好招待招待。”
“好!”趙麗珠答的爽快,讓一院子里的人轟然大笑,笑得她紅通了臉,剛想趕緊換個話題時就看到院子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想了想,找了一個理由就先出了院子。
在旁邊的樹叢邊上見到一個人對著她招手。
趙麗珠跑了過去,“秋玲姐。”
秋玲對著她點了點頭,跟著指了指一旁,“我們去那邊說吧,我怕……我怕被人看見。”
“好。”趙麗珠跟著她走到林子中,其實心里已經猜到秋玲姐為什么會來找她。
以前她兩人有接觸過。
兩兄弟都是偷偷談的對象瞞著家里,有一次還是她替秋玲姐打的掩護。
如果不是太著急,秋玲姐這會兒肯定也不會來許家院子外找她,不然被叔叔嬸子看到,還真不好解釋。
趙麗珠猜得還真沒錯,秋玲是真的著急了。
許莫一走走了大半個月,期間是一次消息都沒傳回來,許家對外只說他們在城里找到了短工,其他消息就一概沒有,無論別人怎么問許家都只是含糊過去,根本沒有一點消息。
時間越久她心里越不安。
尤其是現在婆家那邊給了她不少壓力,大柱生病時,婆家押著她在大柱的病床上許諾不再嫁人,可這才幾年就改了口風,說是等大丫再大幾歲就給她挑選一個好人家嫁了,也省得她守寡一輩子。
怎么說也在黃家待了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這所謂的“好人家”有多假,上一回他們口里的“好人家”,是說替大丫找個不缺吃不缺穿的人領養,要不是許莫幫著周旋,大丫怕真的會被送走。
如果……如果連許莫也要放棄她,那她和大丫該怎么辦?
第68章
秋玲是真的慌。
每到夜深人靜時, 她回想自己這一輩子真的是糟糕透頂,甚至有時候想她當初還不如跟著大柱一塊走了算了。
可當感覺到懷里溫熱的身體時,她又會打消這個念頭。
是她將大丫帶到這個世界, 在懷上大丫時她是真的很期待,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主要是她的孩子她都會特別喜歡。
會盡可能給孩子最好的愛意。
是她小時候一直得不到的東西。
原生家庭重男輕女, 大隊同齡的姑娘家都已經談婚論嫁, 她還被留在家里干活掙工分。
倒不是不想她嫁人, 而是她從小生得就不秀氣, 再加上干活干得多又吃不飽,皮膚又黑身體又瘦, 就算有人愿意娶那也拿不出多少彩禮。
還不如留在家里幫著干活, 既能洗衣做飯帶小孩, 也能下地干活掙七八個工分。
如果不是遇到了大柱,她怕是到現在都沒法嫁人, 也能想象到以后的日子。
能干活的時候自然是對娘家有用的, 可要是沒法干活了,那娘家人一定毫不猶豫地放棄她。
要么丟棄到一旁讓她活活餓死, 要么直接驅趕她上山被野獸咬死。
所以當黃家來提親時,她是既感激又忐忑, 感激他們能帶她離開,同時又忐忑她嫁過去后會過上什么樣的日子。
她對自己的人生從來都不會抱太美好的希望。
可沒想到的是,她的丈夫黃大柱對她真的很好很好。
如果不好, 當初他病在床上都快喘不過氣來時,就不會將自己最好的兄弟叫過來托孤。
事后,大柱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嘴里一直念叨著對不起許莫。
不單單他對不起許莫, 她何嘗不是?
她又不是一個漂亮又特殊的女人,而是一個丟在人群中都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女人,還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
如果不是因為大柱,這幾年來許莫不會那么照顧她母女,而她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她借著大柱和他的兄弟情,就這么賴上了許莫。
這一賴上,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無論發生什么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向他求助。
一次一次又一次,她都已經數不清到底麻煩了許莫多少次,嘴里說著感情,可是她和許莫都很明白,他心里不一定有她,而她心里也不一定有他。
一個是為了責任,一個是為了依賴。
倒是把他們兩個人攪合在一塊。
秋玲有時候真的很希望自己不要想得太明白,她現在就是什么都明白卻還是牢牢拽著許莫的手不敢放開。
一旦放開,她粉身碎骨無所謂。
可是大丫怎么辦?
她最寶貝的孩子,明明在懷上她時就想著一定要盡自己所能給她最好的。
可她要是沒了,大丫在黃家的日子可想而知會有多慘。
連現在她都還在,黃家的人就已經想著要把她送出去,嘴上說著要送她去過好日子,說那戶人家祖上可是老地主,不知道埋了多少金銀珠寶,以后既能吃得飽也能穿得暖,大好的日子等著她。
可后來她拜托許莫去查一查那戶人家。
本想著如果那戶人家的條件真的好,她總不能攔著大丫去享福,結果……
條件是挺好,怎么都比黃家來得好,現在沒什么大富大貴的生活,但只要能吃得好穿得暖就算富足。
可真仔細去打聽就會知道,那戶人家的男人年輕時尋花問柳得了臟病,膝下就一個兒子,而他這個兒子生來就癡傻,便想著買一個小丫頭回去,小時候能幫著做些事,長大了正好嫁給自己癡傻的兒子,好為他們家傳宗接代。
瞧瞧,這就是黃家人。
她又怎么敢真將大丫一人留在黃家?到時候大丫就算能活下去,那也是很凄慘地活下去,比她這條苦命還要苦。
所以她真的很想離開黃家,即使知道這樣的行為不對,即使知道將所有的壓力和責任都壓在了許莫身上,她還是、還是向他表達了想在一起的意思。
他應了。
沒有猶豫就應了。
可那時秋玲是真笑不出來,就因為許莫善心、就因為他看中和大柱的兄弟情誼,而她卻很卑鄙地借著這點,將本不該屬于他的責任強壓在他肩膀上。
而有了一次,就有了第二、第三次。
時間越長她仿佛越不認識自己,明明腦子里很清明,卻覺得所有的事都很恍惚,像是一具沒有了靈魂的尸體,做了一件又一件自己都覺得惡心的事,還偏偏一直在做下去。
就像現在,許莫不過消失了大半個月,許家也無數次提過他遲早會回來,可她還是等得焦慮,惡心自己纏著許莫卻又不得不死死纏著他。
也……只能纏著他。
秋玲硬生生忍住心里的反嘔,生理上對自己的惡心感,她強逼著自己開口去問:“許莫在城里還好嗎?他、他們什么時候能回來?”
“應該得再過一段時間。”趙麗珠如實說著,“前頭他們辦得一件事辦得特別好,副廠長將他們留下來收尾,但怎么都不會超過一個月吧。”
當然,這是收尾結束的時間。
如果真像雙雙表妹說得那樣,回來的時間就不一定了。
“這樣啊……”秋玲得了一個時間,卻因為時間太久還是有些心不安。
而在這時,趙麗珠突然道:“秋玲姐,你明天有空嗎?我想帶你去外面走走。”
秋玲一怔,“去外面?”
“嗯,看看外面。”趙麗珠重重點點頭,她雖然被家里送出去讀過書,但以往也都是在家和學校的路上兩點一線,幾乎沒去過其他地方。
想出去也不方便,沒有介紹信兜里沒錢,想走也走不了。
對于城里的了解,大多都是聽別人說再自己腦補一下,根本沒有真正地踏入過。
可真去了,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對城里的向往,更覺得自己的眼界打開了不少,倒不是說大隊不好,而是真的有需要多看看,才不會將自己拘束在小小的一片天地里。
在城里那幾天,她一開始都不敢出外院,每次都是等許譚下工后帶著她去周邊轉轉,還是雙雙表妹鼓勵她去走走,細細觀察會發現很多有意思的事。
她不是太懂,但所有人都說雙雙表妹有多厲害,那她說得話準沒錯。
最初還是在許叔叔的陪伴下,在家屬院轉了轉。
當嘗試后發現,其實外面也沒什么可怕的,她膽子大了些也敢一個人出門,也敢走得更遠一些。
同樣,也看得更多一些。
她和秋玲姐的生活完全不同,無法去感同身受,對比起秋玲姐來說她在自家的生活是真的太好了,父母順著哥嫂讓著,會真心實意為她考慮著。
所以想說“我很理解你”這話就實在是太假了,但在這個世上總有人的起點比秋玲姐還要慘,但只要自己扛得起事,大膽勇敢一點,其實就會發現再大的事也不是不能扛過去。
“我這次在城里認識了一位姓湯的婆婆,秋玲姐你知道什么叫五保戶嗎?”趙麗珠沒等她回應繼續說著,“就是沒老伴沒兒沒女連親戚都沒,你覺得這樣的人會不會被欺負?”
秋玲擰著眉頭,“當然。”
她的大丫,有爺爺奶奶在,有媽媽有伯伯伯母在,不還是被欺負被當作貨物想要拿去換錢。
這世界的惡意不少,如果沒人護著,老人女人和孩子最容易被欺負了。
“但我發現并不是這樣。”趙麗珠輕笑著,“湯婆婆沒有收入,國家每個月會補貼五塊錢當作日常所需,湯婆婆沒親戚護著,但街道辦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看望一次,逢年過節也會拎著東西上門,如果有人欺負她,婦聯也會替她撐腰做主。”
她頓了頓,很認真看著眼前的人,“秋玲姐你知道嗎?雖然你嫁入了黃家,但這并不代表黃家就是你的主人,你就是黃家的奴隸,只要你想你會發現愿意幫你的人有很多很多……”
而不是只有許莫大哥。
這幾天在城里她見到的事多,聽到的事也多,尤其是關于姑姑和婆家的事,原來早在半年前,姑姑連自己的工資都做不了主,而現在卻完全反過來,只要豁得出去、站得住理,沒人能真正壓在她們身上,現在又不是舊社會,婚姻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倡導自由戀愛,要是過不下去還能選擇離婚,而不是死耗一輩子。
黃家僅僅只是婆家而已。
他們沒權利攔著秋玲姐嫁人,要是他們逼迫她做不愿意的事,她也能對他們直接說“不”,如果自身不夠強大,她完全可以借助外力。
而這個外力,也不僅僅只是許莫大哥。
大隊管不了就找婦聯,婦聯管不了就找公社,公社管不了就報警鬧大,只要站得住理還怕什么?
趙麗珠其實覺得自己不該管這些事。
可就憑秋玲姐和許莫大哥之間的關系,現在不管,等她以后嫁給許譚成為許家的一份子,最后和黃家的矛盾也會鬧到她面前來。
到時候自家不一定能受什么損失,但隔三岔五鬧一場誰又會高興?
倒不如早早做個了斷,只要秋玲姐勇敢一些,就會發現黃家根本算不上什么事,這點她敢肯定。
畢竟她也知道這些年有許莫大哥在,黃家就算有一些過分的想法都被制止了,說明這家人就算很離譜但好歹也是有顧忌的。
只要秋玲姐愿意,或許過程會很艱難但一定能迎來一個好的結局。
所以她邀請著:“你想和我去外面看看嗎?聽說婦聯處理過很多這類的事,也不是說一定要他們幫你做什么,我們可以先聽聽他們的意見。”
秋玲愣在原處,久久都回不過神。
而趙麗珠還在盛情邀請,“就當陪陪我,說來我們也認識很長一段時間了,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單獨相處過。”
“可是介紹信,還有……”秋玲有些猶豫。
還有錢該怎么辦?
出個門身上總不能一毛錢都不帶吧,可她別說是一毛錢,連一分錢都沒有,即使趙麗珠說得再心動她還是會有些猶豫。
“你跟著我就行,其他的事我來辦。”趙麗珠說這話時還挺有底氣的。
就院子里放著的那些布料,可以換來不少東西和錢,這就是她的底氣。
而且也就是出個門而已,又不是出遠門。
最多也就是花點路費,這個錢她還是愿意替秋玲姐出,雖然她也沒想著讓她還,但是許莫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把錢給她。
看秋玲姐還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不給反駁的機會,直接就道:“那咱們就定好了,明天早上八點左右在大隊口見,你把大丫帶上也行,正好帶她去見見世面。”
說完轉身就跑,一點猶豫的時間都沒給她。
趙麗珠知道自己要是進了院子,秋玲姐就是再著急也不會真過來,她真的很怕和許家叔叔嬸子見面。
進了院子,陸蓮華像是沒發現她去干嘛,繼續和未來親家說著話,商量著過年辦婚事的細節。
或許是因為兜里有錢了,這次聊這些許水生兩口子倒是更有底氣點。
他們家這次只弄了三個大包的布料,掏空了家里的錢不說還欠了一些外債,但是把這些布料清空后,不但能還清外債還能再掙一些。
再加上兩個小子在紡織廠打工,一開始是十天半個月,現在待了快有二十多天,而且廠子里的意思是讓他們收個尾,再重新規整一下舊倉庫的貨,怕是又能再待十來天。
這么算下來兩人回來的時候兜里都能裝著三十多塊錢,辦婚事那不是輕輕松松的嘛。
還能辦得更氣派一點。
幾人說著話時,院門外傳來了叫門的聲音,陸蓮華起身開門,見到來人后一臉驚喜,“武阿媽怎么來了?快進快進,我去給你們倒杯熱水。”
“不用麻煩了,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們家的布。”武阿媽光著手走進來,不過她身后還跟著一個拎著野貨的女婿。
武家的這個上門女婿現在見誰都是一副笑臉,和以往完全是兩個樣,不過有人想了想到也能理解,但凡誰要是像肖天材這樣一兩年長胖二十來斤,足以可見他的伙食有多好,換做是他們別說是見人笑了就連睡覺都會笑醒。
肖天材將手里的野貨擱在地面上,直接說明來意,“媽早就想著來挑幾塊布,給莘莘和孩子多做幾套衣服。”
“那成那成,你們趕緊先挑。”陸蓮華直接將兩人帶到一間房里,大包已經被打開里面的料子全都鋪在地面上,“孩子嬌嫩,像這種舒適的棉布最合適了,還是嬌黃色,要不是我家沒孩子我還真想留著自家用。”
“這塊要了。”武阿媽一看就喜歡上,示意肖天材拿著,跟著又選了幾塊淺色的料子,收養莘莘后在吃方面還真沒虧的她過,但是像這種好料子還真難得,沒一會兒工夫就選了好幾塊。
反正對于她來說不差肉,拿不出鈔票也能用肉交換,山里圈養的那些野豬過段時間又會下崽,源源不斷,隊伍只會越來越大。
先選了一些適合年輕姑娘的布料,緊跟著又給自己挑了幾塊,隨后就對肖天材道:“你也選幾身,選好了就一塊拿去陳婆子家,請她幫著做幾身衣服。”
“好嘞!”肖天材聽的是眉開眼笑,他就知道媽心里想著自己,感動得臉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順老人家!
他跟著道:“要不把碎料子都送給陳婆婆,讓她教我怎么做衣服?”
拿針線這種活肯定不能讓媽和莘莘來干,反正他沒事正好自己學學,以后能給媽和媳婦做衣服,縫縫補補也不用麻煩外人了。
“你決定就好。”武阿媽沒怎么在意,挑選完布料后就問了一下雙雙的事,知道她有了對象后便道,“日子定好后一定要告訴我,酒席上的肉菜我都包了。”
多虧了雙雙的主意,她現在可是拿工分的人。
正好前段時間地里收成糧食,一部分工分換做錢一部分工分換做糧食,現在屋里有錢有糧還有肉,那種緊迫感也就消散了很多。
現在就盼著莘莘趕緊生,無論男娃女娃,等孩子長大后她還得教他們捕獵的好活。
現在又弄來這么多塊布料,雖說是瑕疵品,但這么一點瑕疵對于他們來說真不算事。
常年進山,很難不在身上的衣服弄出點刮痕或者口子,一點點小瑕疵真的可以忽略不計了。
她說:“還有其他鄉親要換,但如果有多的你就只管拿給我,我按市價拿野豬肉和你換。”
“那不……”許水生本想說價錢他再給低一些,但是武阿媽一個眼神橫過來他就不敢說話了,只好無奈地笑了笑,“行行,只要你想要就盡管說,我這里沒了雙雙和麗珠手里還有不少,你想換多少都成。”
“那敢情好。”武阿媽有錢又有肉,很難抑制住購物的欲望,“要是有的多,那就再買兩個大包,我拿一整條后豬腿和你換。”
一條后豬腿除掉骨頭大概也有三十來斤。
按照市價怎么也得有三十三塊錢,這還是往少了的算。
許水生連連擺手,“多了多了,這一個大包也才十……”
“磨磨唧唧,我懶得和你說。”武阿媽看向一旁的姑娘,“這就是許譚的對象吧?我和你換,隨便拿兩個大包給我,什么布料都成。”
“啊……”趙麗珠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一個大包買來才十塊錢,這才扛回來就轉手就賺六七塊,知道能掙不少但這也掙得太多了點吧,而且三十多斤的野豬肉換到手,最后價值有可能比她估算的還要高,不要票的野豬肉咬咬牙往高的喊,一斤一塊二三也不是賣不出去。
“就按武阿媽說得。”陸蓮華替麗珠接了這份好意,“等你們結婚,到時候請武阿媽坐上席,喜糖給足了。”
“這個好。”武阿媽滿意地笑了笑,年紀大了就愛沾沾喜事,算算日子莘莘那會應該也生了,正好多抓些喜糖回去給她吃。
最后,肖天才先回了一趟屋,將一塊接近三十六斤的后腿肉拎了過來,“去掉骨頭應該有三十三斤左右。”
比預計的要高兩三斤,趙麗珠不好再占便宜,跟著又翻出塊丹紅的料子遞過去,“這料子算我送給莘莘姐,以后有機會一定上門找她玩。”
“成,那你可得多來,莘莘都當娘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多個玩伴她一定高興。”武阿媽倒挺喜歡許譚對象,大大方方又會說話。
說了一會,武阿媽這才離開,身后跟著扛了兩個大包還捧著不少料子的肖天才。
重是重了些但一點都不累。
反而更高興呢,扛在身上的那可是布料!誰家有這么多布料不得高興瘋了?
哦,是他家,難怪他這么高興呢~
將人送出院,跟著又回屋把散開的料子整理了下,趙家一行人也不好在這里多待,原先想著東西多好幫著麗珠扛回去,結果還沒回大隊就賣掉兩個大包,賣得價錢還不低,趙家大哥都后悔了,“早知道我也花錢買點了。”
“誰讓你摳門,進了你兜里的錢就出不來,該你掙不著。”
一旁的趙麗珠聽到媽呵斥大哥的話就好笑,不過看在大哥辛苦幫忙的份上,還是決定給他留些顏面,便走出屋子去弄點水洗洗手。
結果剛出來就被人叫了過去。
她過去后就問:“嬸子,有事嗎?”
陸蓮華點點頭,她直接問:“你剛剛出院子,是因為秋玲嗎?”
第69章
趙麗珠一聽就慌了, “嬸子,我……”
許莫大哥和秋玲姐的事一直瞞著家里,她大概也猜得到為什么他們沒敢公開。
畢竟兩人之間的關系要是傳出去, 先不說外面怎么議論紛紛,叔叔嬸子怕是也接受不了吧。
生怕自己暴露了什么,她緊張得不行, 想說個謊敷衍過去, 可是看著嬸子的眼神她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陸蓮華卻沒瞞著她, 以前是等著許莫那小子主動來跟她坦白, 可是等啊等,等了這么長時間那小子還是什么都不敢說。
他越不說她心里反而越擔憂, 如果他能有勇氣說出來, 就代表他已經做好了選擇也有了面對所有人的勇氣。
可是很顯然他沒有做好準備。
原先是想著等等吧, 總有一天能想明白。
可現在連他弟弟都要結婚了他自己還懵懵懂懂,搞不清楚到底該怎么辦, 這一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所以這次她才會開口跟麗珠說, “我也不問你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嬸子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跟你打聽許莫的事?”
趙麗珠猶豫了一下, 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她問我許莫大哥什么時候回來。”
“她應該很著急吧。”陸蓮華雖然什么都沒說, 但是她有眼睛會看,這段日子她不是沒感覺到秋玲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次數變多了。
以前或許是因為心虛吧。
能不在她身邊出現就不會出現,實在是躲不了, 也不敢和她多說幾句話。
這和以前可不同,大柱還在的時候,他們小兩口經常結伴來他們家做客,路上遇到了也會待在一塊說說話聊聊天。
哪像現在能躲就躲, 躲不開也會找些借口馬上離開。
要說這里面沒事,她怎么會相信?
她一直裝著沒看見,還有一點也是因為不贊同,哪怕許莫是自己的兒子,她也不得不說他這種行為太不負責了。
猶猶豫豫,只會讓秋玲更不踏實。
她接著問道,“你們還說了別的事嗎?”
趙麗珠遲疑了幾秒,到底還是將先前和秋玲姐的話說了出來,擔心嬸子嫌她多事,還趕緊解釋了一句:“我就是覺得黃家人心太壞了,要是可以的話想幫幫秋玲姐脫離……”
她下面的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說想幫秋玲姐脫離婆家?
她在未來婆婆面前說幫別人擺脫婆家的糾纏,這種話是不是會讓人往另一方面想?
會不會嬸子以為她不喜歡婆家?
趙麗珠一想到這種可能就有些慌了,可別還沒嫁進來就和婆婆的關系搞得僵硬,那以后還怎么辦啊……
尤其是嬸子現在突然變得安靜,就這么怔怔地看著她卻什么話都沒說,不會是真生她的氣了吧?
不過趙麗珠還真想錯了。
陸蓮華之所以怔住了,是她沒想到麗珠居然會想到這種主意,黃家是什么德性,一個大隊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真說她不滿意秋玲什么,不是因為她是寡婦,也不是因為她還帶著一個小孩,而是她的婆家。
黃家人既不胡攪蠻纏也沒兇神惡煞般不好對付,但這家人不好好干活掙工分,盡知道想些歪門邪道的主意來弄錢。
雖然好打發,但一直被這群陰溝里的老鼠盯著,也挺煩躁的。
很顯然麗珠應該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才會幫著秋玲出這個主意,她突然開口:“你等著。”
說著轉身就回了屋。
就在趙麗珠忐忑不安時,陸蓮華跟著又走了出來,直接往她手里塞了兩塊錢以及兩張糧食票,“這錢你拿著,明天你和秋玲在街上餓了就買兩個饅頭吃。”
“這錢我可不能拿著……”
“怎么就不行了?”陸蓮華強塞在她手里,“你這么費時間費工夫也是為了家里好,這份情嬸子必須領,總不能讓你出力還往外掏錢。”
“嬸子你……你不怪我多管閑事?”
“哪里是多管閑事?雖然還沒領證辦酒,但我現在已經當你是我的兒媳婦了,這事你辦得特別好,就算是我也沒想出這個法子來。”
陸蓮華是真的沒想到。
就跟大隊里鬧得再兇也不會去公安局報警一個性質。
總覺得是自家的事,是他們大隊內部的事,沒必要鬧到外面去,搞不好還不好收場。
但有些事如果不鬧大一點根本撇不清關系。
就像秋玲和黃家一樣,要是能徹底撇開關系,以后就算秋玲真的和許莫在一塊,也不會有那么多麻煩事。
不過他們倆最后到底能不能走在一塊,她也不是太確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時候等那小子回來再好好問一問吧。
而此時許莫兩兄弟在紡織廠現在混得是風生水起,先前賣瑕疵布,四個廠房中有兩扇門是兩兄弟分別守著的。
許譚在西側的門弄得不錯,許莫在東側的門也處理得很好,兩人是真的很會調動外面人群的情緒,也能處理大大小小的突發事件。
后來經過清點,發現這兩個門售賣盲袋的數量是最多的,反倒是另外兩個門加起來還比不上兩兄弟中的一個。
副廠長在知道后,對著兩兄弟是夸了又夸,只不過夸了后就沒有下文了,仿佛對這兩兄弟根本不在意。
可身為副廠長的狗腿子,楊復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領導心里的意思?只不過現在不比以前,但凡早個兩三年想要安排兩個人進廠那再容易不過了。
可現在因為下鄉的緣故,廠子里的工作指標基本上都分配出去,一個蘿卜一個坑,還真沒坑讓這兩兄弟填進去。
但身為領導的狗腿子一號,他要是連這事都辦不好,又怎么能讓領導滿意?
尤其是這次瑕疵布的是讓副廠長在工人們心中的威望大大上漲,就連老廠長對他的態度都有所改觀,神色都不知道溫和了多少,對于競爭幾年后的廠長位置,機遇是大大上漲。
到時候付副廠長一升,他身邊的助手不也得跟著往上升?他要是能把事辦得更漂亮,往上能升的更高!
說不準自己也能撈個副廠長當當。
要不是家里的婆娘不準,他都想著把兒子的工作指標先拉出來頂一頂,以后要是有位置再還給兒子。
可他一提出來,雞毛撣子就直接往身上甩過來,要不是他躲得快臉上都得留印子!
那他楊復方還有沒有臉出來混啦?
“楊主任,你先前交代的事我去問過了,咱們廠真的再找不出一個空位來。”張德一臉苦笑,“前頭劉副廠長也來找我問過,說是想著把他外甥女安排進來,可真的沒空位,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拿錢買。”張德說著,“燒鍋爐那邊的老劉想退休了,他家小兒子不孝順,不想把工作給他兒子孫子頂班,就想著把工作指標賣掉,拿著錢當棺材本。”
楊復方皺起眉頭,“你這算什么法子,難不成還要我掏錢給他們買工作指標?”
就算他想借,那他也掏不出這么多錢來啊。
而且和那兩兄弟又沒有太多交往,誰知道是不是老實的主,萬一以后不打算還錢怎么辦?
“那就真沒辦法了。”張德攤了攤手,“不然再等等?或許過個一兩年就沒這么緊張了。”
“那黃花菜都涼了。”楊復方有些發愁。
張德看他慎重的樣子,很是不理解:“這兩小子有那么重要嗎?鄉下人還沒讀過幾年書,雖然會認字算數但我聽說連畢業證都沒拿到,他們哪里……”
“呵。”楊復方冷笑打斷了他的話,“人家是鄉下人,人家也確實沒讀過幾年書,那你這個高中畢業的城里人怎么就沒為副廠長出出好主意?這次要不是他們倆,瑕疵布的事還真不好處理。”
雖然兩兄弟都說主意不是他們出的。
但這個倒不是太重要,出主意的是他們在公安局上班的表妹,就算副廠長看中許諾她一個工作名額,人家也不會傻得離開公安局跑到他們紡織廠來。
所以只要留下兩兄弟也一樣。
都是親戚,要是真遇到什么難題,親戚幫親戚出出主意總可以吧?
而且副廠長會那么看重,除了這個主意之外還有兩兄弟的現場表現,不怯場又能靈機應變,最主要的是他們還不貪功,知道在最重要的環節時應該讓給副廠長。
這一次副廠長的威望為什么會提高得那么快?
還不是因為他在四個門進行了四場講話,每一次都是站在桌面上為大伙爭取更多的福利,話音落下那掌聲別提有多熱烈了,連他聽得心里都澎湃不已。
還別說,他手下要是有這種好工人,那他也挺高興的。
張德一臉悻悻然,“也是也是。”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不以為然。
主意多又怎么樣?沒個蘿卜坑他們也別想進廠子當工人,最后還是只能在生產大隊種田干活。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說了只會讓楊主任更不喜,他便違心道:“主任說的是,年輕人就是腦子活,我看他們就算不進廠也能在生產大隊大有作為,以后說不準還能混個大隊長當當。”
楊復方挑了挑眉頭,“大隊長?”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早些年廠子里有人提出改革,那一次是冒險一試,想著是在布料的成分上搞點花樣,弄出一批市面上很稀罕的料子來。
最后的結果就是那一批的料子現在全堆在舊倉庫,根本就沒人買,就是前天出瑕疵布是拿來包著的麻點粗布,買是沒人買,但要是白送還是很喜歡。
為什么會想起這件事呢?
因為當時提出這個建議的人就專門去了生產大隊請了一個老師傅上門指導,當時叫什么來著?
借調?
好像是生產大隊的會計,后來借調到他們廠子里當指導教學的老師傅,待了足足有三四個月,后來也是因為年紀大了呆不住,再加上弄出來的料子賣不出去,覺得自己丟了人就又回到了生產大隊。
但在借調的期間,也是拿著紡織廠給的工資,雖然戶籍還在生產大隊但因為廠子和生產大隊開的介紹信也能在城里長時間逗留。
既然現在沒有工作指標,那是不是可以先走這個路子?
把人先弄進來,以后要是有工作名額了再讓他們頂上,或者他們表現得不是太盡人意,也能把人再送回去。
反正人他是弄進了紡織廠,要是表現得不好那也和他沒關系,楊復方雙手撐在桌面,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好,“你去,去把那兩兄弟給我叫過來。”
張德去找許莫兩兄弟時,許英霞這會正等著電話,大早上她就請了假去了趟郵局,給歡歡那邊的公社發了一封電報。
電報可是按字收費,許英霞也顧不上貴不貴,直接發了三個字——速回電。
跟著就回到了紡織廠的通訊室守著。
這一守就守了三四個小時,眼瞅著還有兩個小時就要下工了,可還是沒電話打進來。
“都說了電話來了我去叫你,你看看,在這干巴巴守了這么長時間還不如回車間干活。”守著通訊室的王大爺忍不住念叨著。
“沒事,反正都請假了。”許英霞覺得自己有些墮落了,這一個月都不知道請了多少天假,不過或許是壓力沒那么大了吧,想著有正事那還是得請假來辦。
不然她寧愿讓小舟曠課她也不會請假。
畢竟曠的也是自習課,有老師盯著他都不一定認真學,沒有老師盯著那更不會學了。
“請假不就沒錢了嗎?”王大爺很不理解,“都在一個廠子里,就算會慢一些接到電話,那也不會慢太久,沒必要請假專門守在這。
“我心里著急。”許英霞是真的很著急,雙雙愿意把工作讓給歡歡,歡歡也就不用在鄉下吃苦受累了。
不過她也打算跟歡歡說,就算她接了雙雙的工作也不能白接,以后她拿的工資攢夠了一定數額,還得還給雙雙。
親兄弟明算賬,對于親姐妹來說也是一個樣。
得了好可不能只是隨口一聲謝謝。
而且現在的工作名額多難得啊,雙雙要是真想賣不說上千塊,大幾百塊錢絕對能賣到,可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大姐,這份情誼可不能辜負了。
正想著,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許英霞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伸了出去,拿起電話筒就喊了一聲,“歡歡,我是你……哦,找牛秀芬呢?”
“我來說我來說。”王大爺把電話搶了過來,快速熟悉地將對方想找的人記下來,等他掛上電話后,開口說:“我看今天不一定能等得到,電報是發到公社,公社還得派人轉交到生產大隊,而且還不一定當天就能通知到位,要是有事耽誤了,遲個兩三天也不是沒可能……”
還真是這樣,最少現在在賢長大隊的姜歡歡還真沒收到消息,昨天收到包裹后今天下地她最積極,以往不睡到最后一秒她絕對不起床,今早馮大媽才剛剛穿好衣服起身打算去灶屋把火升起,結果剛推開房門就看到院子站著的姜歡歡。
那瞬間,她還當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丫頭嫁進門這么久也就結婚后裝了那么兩三回,后面暴露本性,有馮二川那個狗東西護著,比家里的小娃娃還要起得晚。
一開始還沒搞懂,可當下了地后她算是明白姜歡歡今天怎么這么勤快了。
她和姜歡歡不在一塊地,姜歡歡拿兩個工分,她這個當婆婆的拿六個工分,干活的地相差了十幾分鐘的路程,結果下午的時候她這邊的人都聽說姜歡歡娘家寄來了什么物件,比她這個當婆婆的還要清楚。
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起得那么早,原來是等著下地來顯擺呢。
不過有這么惦記自己的娘家,換她她也顯擺了,聽到邊上有人還在說這事,馮大媽扯著大嗓門就道:“可不是么,那么厚實的棉被,足足有八九斤呢!而且被套的料子也特舒服,比咱們身上穿得還要好!”
雖然不是自己娘家,但那是她兒媳婦的娘家,她當然也得為親家顯擺顯擺啦!
第70章
周邊人聽得是羨慕不已, 就不說錢了,那么厚實的棉被不知道要用多少棉花票,而且一般棉被只在乎里面用的棉花, 外罩大多都是用碎布縫起來,聽說姜知青娘家寄來的被套料子都特別好,要不是真舍得, 誰樂意用能做衣服的料子弄成被套?
“還不止棉被, 還有六條干魚。”馮大媽夸張地比劃著, “這么大的鯽魚你們看過嗎?比咱們河里的大多了, 風曬得也特別好,掛在梁上老香了。”
六條干魚、一床厚棉被, 聽說還有料子和棉衣。
還真把周邊人羨慕到了。
“到底是城里人, 一下子寄來這么多東西。”
“馮姐, 你家的干魚換不換?我拿幾斤玉米面和你換怎么樣?”
“不換不換,昨兒就被換了兩條半, 剩下的留著自家吃。”馮大媽搖頭, 親家辛辛苦苦曬出來,她是不舍得拿去換。
而在稍遠處, 有人低聲道:“不是說姜知青家里不待見她嗎?怎么一下子寄了這么多東西來。”
“人家姜知青從來就沒說過,是奉寡婦亂編, 前年姜知青還解釋過,你不記得了?”
“還真沒印象。”
“誰讓奉寡婦那張嘴臭,就喜歡到處胡說八道, 說人家知青會被送到下鄉來,那都是家里不在意,一下子把所有知青都得罪了。”
“我聽說姜知青原先家里出了些事,最近才好起來, 她妹子現在還在公安局工作呢,公安局啊!”有個嬸子嘆氣,“你說說,當初姜知青怎么就沒看上我家兒子,要是有這么一個城里兒媳在,真是賺大了。”
“你還好意思說,當初馮二川要娶姜知青,你不是說這婚事要不得,怎么都不會讓兒子娶一個下鄉來的知青嗎?”
被戳穿的嬸子一臉悻悻然,“我還不是想著人家是城里人,萬一政策準許拍拍屁股拋夫棄子怎么辦?”
這也是大多人不放心的。
到底是外來人,離得還那么遠,誰知道這群知青能在這里待多久,萬一能回去了,自己一走了之那他們兒女怎么辦?
“嘁,如果真有知青看上你家小子,你巴不得娶進來哪里會拒絕,說再多,還不是因為沒知青看上你家小子。”
再怎么樣,那都是城里人。
雖然有一走了之的風險,但回城到現在一直沒消息,有個城里親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就算回城了,萬一人家愿意帶著丈夫媳婦一塊回呢?自家兒女一下子就從鄉下人變成城里人了。
要真有知青來提親,她敢保證不少人都會答應。
解釋再多,不過就是掩飾人家知青根本看不上她兒子罷了。
說來也理解,再怎么著都是城里人,誰樂意嫁或者娶一個鄉下人,這也是為什么當初姜知青嫁給馮二川時,全大隊的人都十分不解,甚至族里的老祖宗們還親自上門,就怕馮二川搞什么威脅逼迫的壞事。
“知青看不上我家小子,那不也看不上你家閨女,要我說啊還是讓你家蓉蓉矜持些,人家孟知青看到她嚇得轉身就跑了。”瘦嬸子說完起身就跑,生怕會被追上來暴揍一頓。
不過她就算被暴揍也不稀奇,直接跑到馮大媽身前就道:“你家二川已經結婚一年多了,怎么到現在還沒懷上?我跟你說啊,還是得讓她生個孩子,她才會老老實實跟著二川。”
馮大媽瞥了她一眼,“咋滴,惦記著我們家二川什么時候生孩子,你這是想來投胎不成?”
“……這叫啥話?!”瘦嬸子被懟得一臉尷尬,卻顧忌馮大媽的戰斗力不敢罵過去。
“啥話都別說,我們家可看不上你這個虎婆子,要投胎另找地方。”馮大媽可不管她的話難不難聽,反正別人說些讓她不好聽的話,那她能十倍還回去。
而且對于狗東西要孩子的事,她是真的不著急。
姜歡歡這丫頭自己就跟個孩子似的,馮二川眼里心里都是她,到時候弄出個孩子指不準還得她來伺候。
就在這時,周小隊長跑了過來,“馮大媽,你家老二的媳婦去哪了?公社來了電報,她娘家讓她回個電話。”
“回個電話?”馮大媽站起身。
昨天不就聯系了,怎么今天又要通個電話?
一般沒要緊的事可舍不得打電話,現在又是電報又是電話那肯定發生了急事,她趕緊喊了一聲:“她一定躲在草堆那啃著苞谷,你讓她去五棵樹那里等著,我這就去找大隊長借牛車。”
馮大媽不單單去借了牛車,還回家拿了兩塊錢,等見到馮二川小兩口時就把錢塞在他們手上,“快去快去,辦了事就趕緊回來,家里等你們吃飯。”
馮二川沒推托,拿著錢就帶著媳婦上了牛車,一路朝著公社趕去。
去的路上姜歡歡還挺擔心的。
昨天才聊完,媽要是沒什么急事不可能又讓她打個電話過去,肯定是很著急的事。
她就怕是些壞事,等趕到郵局后,牛車剛剛停下來她就一下子跳下去,好險邊上的馮二川扶了一下這才站穩。
拿著話筒撥號,手都緊張得有些發顫。
好在身邊一直有人陪同著,他沒說太多安撫的話,只是用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時不時用了些力度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響了響了,同志你好,我是……媽?家里是有什么事兒嗎,怎么這么著急讓我回個電話……啥?!”
突然間,姜歡歡猛地瞪大了眼,電話那頭的許英霞卻是特別的歡喜,不住催促著:“回了大隊你就問問你們那的大隊長,看看到底是什么流程好不好辦,要是順利的話你或許還能在家過年。”
離開兩年了,總算是有機會再見的閨女。
她這輩子虧待了雙雙,同樣也忽視了歡歡,三個子女一個都沒照顧好,心里怎么可能沒愧疚?
要是歡歡回來得早,等雙雙隨軍之前一家人還能待在一塊過個年。
可她沒想到的是,以為自己的話說完后能聽到電話那頭的歡呼,畢竟在歡歡最開始下鄉的時候,也曾來信訴苦過,如果不是真的苦她絕對不會寫那么一封信過來。
想來她應該也不是太想待在鄉下干農活。
可為什么當她說完后,電話那頭居然沒音了,“歡歡?喂、喂姜歡歡能聽得到嗎?”
過了大概三五秒,姜歡歡才干巴巴地開口,“媽,我、我不回去。”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而是她就沒想過回去的可能。
那天夜里,自己蒙在被窩里偷偷哭泣了十五分鐘。
想了十五分鐘今后的打算。
時間很短,肯定會有人覺得用十五分鐘來決定未來實在是太倉促了。
可她想得很明白很清楚,除非馮二川辜負了她,不然她絕對不會離開他。
最初是她先向馮二川伸的手,沒道理自己有更好的未來后就直接甩開他的手一走了之。
這種事她做不來,也不可能做。
她想找的不僅僅只是養她的人,也是一輩子相伴到老的伴侶。
她之所以會回復得那么遲疑。
并不是她心中有了猶豫,而是她不知道怎么跟媽說,如果她決定一直在這邊,以后很少有機會能再見到自己的娘家人。
而且他們還為自己這么打算,一份工作說給就給,可她卻……
“不回來?為什么不回來?你是不是糊涂了,別人巴不得往城里回你卻……等等,姜歡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家里?”
本來姜歡歡是想承認的,可一聽到媽在電話里頭吼了起來,她就嚇得一激靈,“沒沒沒,我來就是想為農村做建設的嘛,我打算在這努力干活好好搞建設……不說了不說了,電話費老貴了,我明天再給你寄封信好好詳說!”
就是這么慫,嚇得她不等那邊的回應就把電話給掛了,還不住拍著胸口說著好可怕。
“等明年,明年一定找個機會陪你回家看看,你別慌,什么事都由我來說。”馮二川覺得是該找時候再和自己的伙伴聊聊,明年無論如何都得親自去見見丈母娘。
“馮哥哥,等回去你記得把我的戶籍收起來。”
“嗯?”
“這樣你就不用害怕我跑了呀。”姜歡歡知道他剛剛肯定是聽到了她和媽的通話,他一直讓她很安心,同樣她也想讓他安安心心,“不然我怕你晚上睡覺都睡不安。”
“我不怕。”馮二川伸出手,替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發,“因為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會去找你。”
姜歡歡笑得瞇起眼,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肌,“真的嗎?馮哥哥這么離不開我呀?”
好巧哦,她也離不開他。
……
不過許英霞卻不是那么好受了。
姜雙雙回到家時就看到許媽一臉黑沉地坐在那里,連她在屋子里轉悠了兩圈都沒注意到,這一看就是有什么事。
她也沒馬上問,先是倒了杯熱水暖暖身,跟著又在柜子里翻了些糕點填填肚子。
緊跟著從筐里拿了些毛線開始卷起來,這才開口問道:“許英霞同志,怎么愁眉苦臉,是誰惹你生氣了?”
“不對勁,很不對勁!”許英霞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我今天和你大姐通話了,你猜猜她怎么說?”
“不想回?”
“她那死丫頭……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回?”許英霞有些驚住了,這要讓她猜她絕對是猜不出來。
甚至在打通電話之前,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歡歡會有多高興,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回來。
“這還用猜嗎?”姜雙雙一邊卷著毛線一邊笑著,“要是大姐想回來,你現在就不會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了。”
“那你說說她為什么不想回來?”許英霞是實在想不明白,她掛斷電話后回家一直想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你說說這鄉下有什么好的?我當年就是從鄉下出來的,數不清的農活就不說了,住的也沒城里好,事事都沒城里方便,而且她離得這么遠,她就不想家嗎?”
姜雙雙停下手中的動作,“那你是想聽真話呢,還是想聽假話?”
“……”本來等著雙雙附和的許英霞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說了,整個人僵在原地,好像是被嚇到了一樣,不難看出她心里其實也有些猜想。
姜雙雙這一看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其實心里都有猜測,只是在沒有去親自證實之前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罷了,她也不強求,所以就隨便說說:“或許是在生產大隊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知青呢?大姐下鄉之前本來就是奔著建設農村去的,說不準她還能在那邊做出一番事業。”
她這話倒也不全是安慰。
在生產大隊發展不僅僅只能干農活,結合當地的一些情況也不是不能找其他的路子。
雖然會很困難,困難程度得翻個好幾倍吧。
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這得看看當地的民情以及本地獨有的條件,還得看看我周邊的人有沒有用得上的資源以及……方方面面吧,反正很困難就是了。
這也是她為什么選擇留在城里的原因。
上輩子拼搏得太多,困難模式不知道通了多少次關,這輩子她還是愿意選擇更簡單更輕松一些。
奮斗還是交給其他人奮斗吧。
她繼續道:“你要實在不放心明天我就去找程同志,請她的戰友提前去大隊打聽打聽情況。”
“不用!”許英霞立馬拒絕,她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但又不想去證實這個猜測,反而有一種逃避的心態。
姜雙雙有些詫異,“你不勸她回來?”
許英霞猶豫了一下,她說:“那時候你太小應該記不得了,你大姐小時候特別會撒嬌,一不如意就哼哼唧唧,平時說話時那尾調就跟唱歌似的往上跑……”
當時她還怪老姜太寵著歡歡了。
小時候嬌嬌氣氣顯得可愛,長大可就沒那么討喜,還想著什么時候把她的性子掰正一下。
后來如她所愿,歡歡在一夜之間就改了性子,老姜去世她又護不住他們,沒人能寵著順著她,她又能向誰撒嬌?
所以從老姜去世后,她已經好多年沒聽到那種說話的語氣了。
“可直到昨天和她通話,那調子又回來了。”許英霞苦笑了一下,“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既然她能在大隊開心還長胖了些,那就……那就隨她的意思吧。”
不過剛說完,她又趕緊強調了下:“反正你遲早要過去,到時候你和小程親自跑一趟!她要是過得沒那么好,押也得把她押回來!”
那這個不用許媽提醒,姜雙雙也會去,她是真好奇賢長大隊到底有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