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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樓謫聽完后眉頭緊鎖, 拉過柳綿的手心熟練地拿出藥膏,對柳綿一上來就打了幾個人的事情態度淡淡,只是關心柳綿是不是又傷了手, “下次這種事喊影八他們干就行,你少動手, 萬一人發瘋還咬你怎么辦, 避著點下次。”

    “我跟你說, 憑我這么多年的經驗, 那幾個突然發難的人肯定是托!還有這個送令牌的人也不安好心!我懷疑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 目的就是你!”

    別看柳綿說得又氣憤又信誓旦旦, 但他當時心里也還是有些虛浮的,他怕下命令下錯了連累了影八他們, 萬一真是些非富即貴的人, 不是很難處理嗎。

    柳綿他自己扔一筷子,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要是判斷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 他道歉不就是了, 總不能一直讓他們在那說他夫君壞話吧, 那太沒有作為了!

    一直到那個好心人出現,柳綿心中才徹底踏實下來,有人背鍋那他可是不收斂了, 不過那個好心人, 柳綿也不喜歡。

    “那個人說是與我有眼緣,卻不自報家門也不問我姓名, 反而一直跟我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在等你, 他反而也像是在等什么,我本想探探口風。

    結果剛聊起來,就又來了幾個說要結識我的人,和那人一模一樣,只表達自己財大腰粗、性格隨和很樂于結識我們,卻都沒有表明什么,而且那幾個人氣場明顯不合!眼神不經意的交鋒中都是相熟的意思,卻裝作互不認識,你說這不是有問題!”

    “然后你一出現,我看很多人都要么真把你當成了皇子要么討論你身份的,但那幾個人卻是面不改色,你走的太早了,我看他們都朝我們邁腿了,肯定是在等你!你說他們是誰啊,這又是干嘛啊,有什么事情好好說不成嗎?演這么出戲下來真的很敗好感。”

    自以為計劃天衣無縫的人還在想今天沒逮到樓謫,明日上朝時該如何打招呼呢突然在府里打了個兩個噴嚏。

    柳綿一套細致入微的觀察下來,把原本面無表情的樓謫逗笑了,摸了摸柳綿額角的碎發,感嘆道:“還好當初是你先看上的我,不然我怕是想接近一下你都難,剛一出現,就被你一眼看穿得底褲都不剩了,怎么這么厲害啊,萬一人家就是單純想結識你呢。”

    “那不一樣,桌子上那些倒像是看氣氛,湊熱鬧給我遞牌子的,還有幾個很漂亮活潑的世家小姐,人眼神都很純澈的,一看就是湊熱鬧高興一下。”柳綿抬下巴看了一眼桌上小山一樣的令牌。

    樓謫的笑容一下就沒了,是哦,白高興了,樓謫氣憤地把柳綿攬進懷里,在柳綿白嫩的臉頰上輕咬了一口,瞬間留下一個紅紅的牙口印子。

    柳綿一邊抬手擦臉上的口水,一邊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干嘛。”

    “不許收別人的東西!等會兒讓安禾給她們還回去,都還回去!”樓謫惡狠狠道。

    “那多不好啊,還有幾個俊俏小公子說要帶我游玩京城呢,我都答應人家了。”柳綿板了板小臉反對道。

    “什么小公子?你還答應人家了,柳綿,你胡來,你都有我了!你你你不負責任!”樓謫傷心欲絕。

    “對啊,聽說還是京中哪個官宦人家的孩子呢。”柳綿眼里帶著笑意繼續道,“一個有點害羞的小哥兒,他說他第一次主動攀談,有點緊張,說話都都磕巴,挺可愛的。”

    “你還覺得別人可愛!柳綿,你變了,果然,男人就是得到了就不珍惜。”樓謫酸氣直冒,知道柳綿是在逗他玩也忍不住上套,心里咕嚕咕嚕冒酸泡,生氣至極地把柳綿輕輕放開了。

    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再也不要抱柳綿了!樓謫轉身開始收拾東西,他要去隔壁睡,男人就不能對他太好,他要狠狠冷冷柳綿!讓他再也不敢這么欺負人!

    看著背對自己裝忙的人柳綿樂不可支,聽著背后傳來柳綿的笑聲,樓謫嘴一癟,還笑,現在還不來哄他,真的不愛他了,樓謫眼眶突然就酸酸的了,怎么了,是因為今天中午沒回來陪他吃飯嗎?怎么會有這么善變的男人!

    “你干嘛啊,哪有人生氣要把自己掃地出門的,你怎么這么可愛。”

    腰身從背后被人虛虛的環住,樓謫一下就喪失了生氣的力氣,心里直冒幸福的泡泡,但他還是要壓著語氣道,“他可愛還是我可愛。”

    樓謫一個身高九尺的大男人,跟一個小哥兒比起來了,“你這么大的一個人,心眼怎么這么小,你跟人家哥兒比什么。”柳綿好笑地親了一下樓謫光潔的后頸。

    電流從那一下溫熱柔軟的觸碰由后頸蔓延至全身,樓謫抱起枕頭被子眼眶紅紅地轉過身,黑眸濕漉漉地看著柳綿,委屈又難過,“你果然更喜歡哥兒,我今晚上去隔壁睡,我們好好冷靜冷靜。”

    柳綿怔愣住了,樓謫委屈地抱著被子出門了。

    柳綿不可思議,樓謫真就走了?!

    柳綿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破天荒逮到二人吵架的安禾興致沖沖地聽完了柳綿的講述,表情一下子就很一言難盡了。

    “你說,他為什么非要跟人家小哥兒比啊,我喜不喜歡他他能不知道嗎,他還說讓我們彼此冷靜冷靜,他在冷靜什么啊,我還能跟人小哥兒有什么不成,他吃這個醋,怎么不見他吃我跟你的醋啊,他這是怎么了,是故意想找個由頭跟我吵架嗎,難道圣上給他賜婚了?”

    柳綿瞳孔震了震。

    眼瞅著柳綿越想越歪,安禾連忙打住,“我的小少爺,你有的時候這思維比姑爺還直,又看些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本了,就算圣上真賜婚,照姑爺那性子,姑爺也不可能答應的。”

    柳綿冷哼了一聲,雙手抱胸道,“諒他也不敢。”

    安禾看柳綿這幅不自覺恃寵而驕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少爺以前可不會說這種話。”

    柳綿恍然了一下,咬了咬唇,反思起來,“我最近是不是任性了很多啊。”

    他在安禾面前都這樣了,那在樓謫面前呢,柳綿沮喪地想著,“我不該開這種玩笑的。”

    柳綿把桌子上的令牌推到安禾面前,“得麻煩你跑一趟了。”

    “哎呀,少爺,不是我說,你的思維有時候比姑爺還直,你可別再姑爺面前說什么你該不該之類的話,姑爺把你放心尖上,那自然是寶貝得不行,他喜歡你,你自然是做什么都可以的。”安禾說道。

    “那我也不能這樣啊,我現在的行為不是在人心尖上亂踩,難怪夫君那么委屈,他剛剛眼眶都泛紅,我太過分了。”柳綿呢喃著譴責自己,說著就要去找樓謫。

    安禾連忙給人拉住了,“不是,少爺,你根本沒搞明白,你先不急,我已經發現真正的癥結所在了。”

    柳綿不解地看向安禾,“我還沒搞明白嗎?”

    安禾果然如此地點了點頭,“姑爺最后一句話,你搞明白了嗎?”

    “你果然更喜歡哥兒。”樓謫委屈巴巴的話又在柳綿腦海里響起,柳綿懵懵地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哥兒啊,我就喜歡夫君啊,再說了哥兒怎么能互相喜歡。”

    “他為什么吃小哥兒的醋啊,我以為他鬧著玩呢,結果他吃味吃得這么認真。”柳綿發現自己確實沒搞懂,又連忙坐下聽安大師講解。

    “那如果姑爺他不是漢子呢,他如果是個哥兒呢,你會喜歡他嗎?”安禾看著柳綿突如其來的假設道。

    柳綿愣住了,剛想說兩個哥兒怎么能在一起,但如果樓謫是小哥兒的話,應該也是個很厲害很可愛的哥兒,他是什么性別好像并不影響他站在那便能吸引柳綿全部的心神。

    那種感覺,是靈魂的契合,安禾見柳綿沉默了,才笑了一下,

    “你看,其實姑爺就是這樣,你剛開始不還說姑爺救你時以為你是女子嗎?后來發現你是哥兒后態度就變得很爽朗,把你當兄弟相處,說明他本來其實更偏向喜歡女子多一些,但現在呢,你會說姑爺喜歡女子嗎?現在往姑爺身上撲的女子可不少,你見過姑爺對哪個女子不一般了嗎?”

    柳綿搖了搖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安禾全是求知若渴的意味。

    “說明姑爺也是被你這個人吸引了啊,他無論你是女子哥兒甚至漢子,他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不得不說,姑爺這么直率坦誠的性子,真的很難得。”雖然樓謫很厲害,但安禾覺得他的性格心性其實更難能可貴。

    “所以啊,姑爺擔心你會喜歡哥兒是很正常的事情,吃哥兒的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安禾緩緩道。

    “可是我就喜歡他啊。”柳綿小聲道,“我只是覺得人家小公子很可愛,就像我會覺得你很可愛一樣啊,難不成他連你的醋也吃。”

    安禾一言難盡地看著柳綿,“他難道不吃嗎?少爺你有的時候真是…哎…這樣說吧,就算你不喜歡別人,但別人有可能喜歡你啊,然后你傻傻不自知地跟人家親昵,姑爺可不就會生氣。”

    “可我跟那個哥兒就才認識啊,那我總不能不交朋友了吧。”柳綿嘀咕道。

    安禾看著推到自己面前的令牌堆,心里無奈不已,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柳綿剛剛什么狀況都沒搞清的時候讓他去還令牌,不就是打算不交朋友了嗎。

    “姑爺肯定不是這個意思,你去哄哄他就好了,跟他說你就喜歡他,別人誰也不喜歡,男人嘛,哄哄就好了,然后跟他保證出去玩注意方寸,心里只有他。”安禾鼓勵道。

    柳綿狐疑地看著安禾,“你怎么這么熟練?哄誰去了?你講實話,你是不是跟常樂偷偷在一起了?我早看你們不對勁了。”

    “我跟你說,談情說愛可以,你別把自己的位置放太低,有的時候就是人家的錯,你就別哄了,別委屈自己了,有什么事我和夫君給你撐腰呢。”柳綿關切地拍了拍安禾的手背。

    安禾心里又感動又一言難盡的,表情都有些僵住了,總感覺自己剛講了一大堆,柳綿沒很聽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沒有噢少爺,我跟常樂哥就是普通朋友,好兄弟,你別亂點鴛鴦譜。”

    柳綿露出一個我懂的眼神,“我跟你姑爺以前也是好兄弟呢。”

    安禾知道柳綿這思維是掰不明白了,也不強求,把柳綿拉起來推了出去,“真沒那回事,小祖宗,你快去哄姑爺去吧,記得我說的,強調你就喜歡姑爺,只愛他一個人,男人就愛聽這種話,肯定哄得好,快去吧。”

    柳綿站在次臥門前,還想跟安禾聊兩句壓壓底呢,安禾已經溜之大吉了。

    柳綿無奈地輕輕敲了兩下門,約等于微不可聞。

    耳聰目明的樓謫當然聽見了,但不想說話,默默地裹緊了被子往里面睡了一點,給柳綿空出了一個偷偷溜進被窩的位置。

    結果外面窸窸窣窣了一下就沒聲了?!

    樓謫豎著耳朵聽了半天,柳綿真就這么走了!?

    樓謫委屈地咬住被子,不明白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冷漠無情的人,真就這么走了?!

    但他來敲門了,會不會是晚上被他的冷臉嚇到了,要不然他就順著這個臺階下去吧,樓謫委屈地又咬了一會兒被子,確定沒人來后,頭頂烏云地起身拿起枕頭。

    然后又迅速背對著門口躺好了!

    品質良好的木質門打開沒有刺耳的吱呀聲,只有微微摩擦的聲音。

    裝睡的樓謫感覺到被子被掀起一角,很快就有人鉆了進來,柳綿還是瘦,冬日的棉被壓在身上不見一點起伏,但樓謫心里美美的,他就知道,夫郎沒他肯定睡不著,夫郎還是愛他的。

    但很快感覺到柳綿身上傳來的寒意,樓謫冷厲的眉心間不自覺壓出一道淺痕,不太滿意次臥的床怎么這么大,他根本都碰不到柳綿。

    柳綿正在心里默默喟嘆樓謫火爐一般的體質呢,沒睡的這邊都這么暖和,柳綿準備等身上暖和些在湊過去哄人,結果就被熟睡的人熟稔地撈進了懷里。

    柳綿手腳冰涼得緊,一入懷樓謫就知道哪里不對勁了,柳綿穿了一個什么里衣啊,摸著跟紗似的,穿這么薄,難怪涼冰冰的。

    樓謫閉著眼睛把柳綿的兩只手塞進胸口處,也不嫌人涼,又把小冰塊抱緊了些。

    柳綿盯著樓謫緊閉雙眼的俊美臉龐,手下是炙熱滾燙的胸膛,柳綿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樓謫卻把他按在懷里按得緊緊的。

    “涼,放在心口會受寒的。”柳綿小聲道。

    樓謫沒說話,二人就這樣靜靜地相擁了一會兒。

    柳綿身上很快就在某個人工發熱機的幫助下暖和了起來,食指微微動了動,柳綿的心也動了動,柳綿輕點樓謫的胸口,小聲說道,“夫君,我不喜歡哥兒,就喜歡你,如果你是哥兒的話,我就喜歡你,其他什么哥兒女子漢子我都不喜歡,我只喜歡你,只愛你。”

    “我心里只有你也只要你,你別慌張。”

    柳綿小心地親了一下樓謫的眼睫,樓謫眼睫敏感地顫了顫,但沒睜眼。

    柳綿抽出手,這會兒手暖和了,輕松就抽了出來。

    柳綿拉著樓謫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處,薄薄的皮肉下心臟搏動的聲音傳來,

    心如鹿撞。

    樓謫睜開眼睛,還裝著呢,“你怎么來了。”

    柳綿眉眼彎彎地湊近身親了樓謫唇角一下,“換了身新衣服,來讓夫君瞧瞧。”

    言罷,柳綿將被子掀開,探身點燈,露出樓謫覺得手感奇怪的里衣,一件粉色的輕紗薄紗就這么直接穿在了白皙纖瘦的身上,因為探身的緣故,腰身伸展,漂亮的蝴蝶骨繃緊,躍然其上。

    薄薄的紗質什么都遮擋不住,在昏黃的燈光下,反添幾分朦朧美好。

    冷風從掀起的被口竄了進來,但樓謫卻感受不到一絲冷意,莫名的燥意席卷全身,柳綿點燃了燈便又鉆進樓謫懷里,對著呆住的人眨了眨眼睛,“新衣服怎么樣。”

    “……”

    “沒看清楚。”喉結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樓謫低聲說。

    柳綿又乖乖地掀起了被子,無師自通地小聲道,“只給你看。”

    至于后來怎么了,反正新點燃的燭火搖搖晃晃地燃了大半,白里透紅的腳背繃緊,柳綿筋疲力盡,抓著不停聳動的肩膀,聲音綿啞無力,吐出猩紅的軟舌勾了一下伏在嘴邊通紅的耳垂,軟軟地說了句話。

    “這樣子也只給你看,夫君。”

    樓謫呼吸一窒,柳綿實在是太會哄人了,就是付出的代價有點大。

    反正最后蠟燭都燃盡了,床也沒停止晃動。

    次日一早,柳綿躺在床上生無可戀,他感覺他就是一具尸體,看著精力充沛的樓謫穿上深青色的官服,帶上漂亮的烏紗帽,柳綿都沒精力夸獎了。

    累,感覺從頭到尾,指甲縫里都傳來深深的疲憊感。

    “好看。”柳綿勉強撐起眼皮看了一眼,松了口氣,終于能休息了,沒等人離開,便沉沉地睡了過去,樓謫喜愛地在柳綿的眉眼間親了親,又忍不住親到柳綿紅腫的唇瓣上研磨了一會兒。

    柳綿被親醒了,偏頭躲開了樓謫,樓謫又在柳綿脖間流連,夫郎香噴噴的,真是一點都不想去上朝。

    “對了,那些令牌怎么辦。”柳綿閉著眼睛半夢半醒地提了一句。

    “不必管他們,有目的的人后來還會出現的,這段時間別甩掉影衛他們,保護好自己就行,你快睡吧,我去上朝了。”樓謫最后親了下柳綿的嘴唇,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叮囑安禾等會兒別讓人打擾柳綿,“你和爹親先去采買東西吧,不必喊綿綿,我去上朝了,晚點我再喊他一起出去逛逛。”

    安禾看著樓謫領口處遮不住的痕跡,了然地點了點頭,默然了一會兒才開口提醒道,“姑爺把領子往上系點吧。”

    樓謫也不尷尬害臊,還喜滋滋地咧嘴笑了笑,“綿綿太喜歡我了,不好意思哈。”

    安禾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第一天上朝,樓謫還有點忐忑,畢竟他在現代就是個學生,班都還沒上過呢,突然就要進金鑾殿了,也是很突然。

    不過還好,樓謫的馬車剛到,就在宮門口看到了一個熟人。

    林永安滿面春風,喜滋滋地從一眾死氣沉沉的大臣中脫穎而出,連忙招呼道,“賢弟!”

    第142章

    看到熟人, 陌生環境里不自覺緊繃的神經一下放松了下來,樓謫也面露笑意,對著林永安招了招手, “林兄,好久不見, 哦不對, 是林大人, 昨日剛進京, 本想今日去拜訪你的,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竟這么快就以同僚的身份相見了,失敬失敬。”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 賢弟與我的這般可是見外了, 圣上賜你新宅,老兄我可是要厚著臉皮去瞧瞧了, 賢弟帶解千憂來了嗎,在這京中喝多了陳釀偶爾還饞那小甜酒呢。”林永安熟稔地拍了拍樓謫的肩膀。

    樓謫也笑開了, 分別幾月, 林永安倒還是這幅老大哥的模樣, 多少給初來京城的樓謫帶來了些許慰藉,“下朝便去,保證給林兄管夠!”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帶了, 你家夫郎愛喝的東西, 怕是比瓊漿玉露都寶貴,怎么會沒帶, 說起來你與小柳成婚也有段時日了,可有好事將近?”林永安擠眉弄眼道。

    樓謫沒反應過來林永安在說什么, 但也沒讓話落在地上,想到出門時小臉睡得紅撲撲的人就讓人心頭止不住發熱,幸福感從心里溢到周邊,“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發生好事。”

    林永安搓了搓胳膊,沒想到他都這么一大把年齡了,還能被人膩歪到,看著樓謫幸福的樣子,林永安也祝福地笑了笑,

    “這樣也好,你們小兩口幸福,把日子過得快快樂樂的就行,但生孩子的事還得抓緊點吧,早生早恢復,現在年輕,小柳也能少遭點罪,而且你們成婚這么久了,也差不多該要個孩子了。”

    樓謫這才反應過來林永安在說什么好事呢,果然對這個世界男人能生崽的常識還是不太習慣,樓謫搖了搖頭,“沒準備要。”

    林永安大駭,“是怎么了?小柳不愿意?”

    “沒,是我的問題。”樓謫語氣平常道。

    此時也走到了金鑾殿,二人噤聲,但林永安看樓謫的表情一下就變得很難以言喻了。

    眼神里透著不解,震驚,又有點同情,見趙為還沒來,林永安又忍不住回頭跟樓謫說話,“沒找大夫看看?”

    樓謫面不改色,“天生的,沒辦法。”

    林永安復雜的眼神一下全轉為了同情的情緒。

    穿著金黃龍袍,帶著冕冠的趙為踏入金鑾殿中,在眾人高喊“吾皇萬歲萬歲”的聲音中,面不改色地走過長階,轉身,坐上了椅身雕刻著金龍的至高位置。

    此刻,權利滔天的封建帝王形象具象化,樓謫隨著大眾行禮時再次為這身臨其境的感覺震撼,這絕對比看電視上最資深的演員戲骨演繹帝王來得沖擊力還大。

    “眾愛卿平身。”隨著趙為這句令下,眾人才站直了身子。

    早朝正式開始,不像想象中走個形式,這個早朝開得忙碌又冗長。

    各個官員依次匯報了自己手下管理的事宜,又開始上奏一些需要解決的問題,罷了,趙為還會把各個省城縣郡上的一些問題折子拿出來聊聊,問問大家有什么看法。

    一夜沒睡的樓謫處在這樣極佳催眠的環境下眼皮不出所料地開始打架。

    好困,他已經在考慮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趙為把早朝改成晚朝了,真讓他天天這么早起他可遭不住啊,他最喜歡早上抱著夫郎在一起貼著暖暖和和地睡回籠覺了。

    “奉議郎,你以為如何?”

    本來有些嘈雜的朝堂驟然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著痕跡地落在后排的高大身影上。

    一個窮鄉僻壤的小子,一上來就賜了七品官銜,多少有些引人矚目了,而且樓謫此人還并非莫名其妙得了官職,仔細一了解,還確實做了實事。

    但這樣的一個農戶,給個縣官當當在田地里好生種田便是,或者因為那個大機關鐵塊的發明那也應該分在機關處啊,怎么封了個奉議郎,一個鄉野村夫還能對朝政有什么見解不成?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初來乍到,樓謫也不想得罪人,出列恭敬地行禮回話,端水道,“臣以為各位大人所言極是。”

    大家收回目光,不約而同地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趙為向來不喜世家盤亙,幾次三番想提拔新人,回回不得意,這次也是真的逼急了,小地方無權無勢的農戶都找來了。

    也是真上年歲了,丞相挺直了腰身,剛準備邁步再啟奏一下立儲的事呢。

    后方有條不紊的聲音接著傳來,少年清朗的音色不缺力量,一字一句謙遜卻也不卑不亢,

    “但關于北方疫病之事,臣以為光靠開國庫救濟災民并不足以解決,陛下仁心,入冬以來撥了不少款項以應對北方疫情,然北方疫情卻沒有緩解分毫,天寒病重,勞動力驟減,邊境的戰士們日子也很不好過,北邊異族已經蠢蠢欲動,幾次冒犯我朝北境,北方疫情已刻不容緩。”

    “那你有什么好想法?”

    趙為坐正了些,他雖然有明君之心,但朝上這些迂腐老朽卻只顧眼前利益,趙為是皇帝,亦有所顧慮,他手中一直缺一把開刃的劍,在朝二十載,他陸陸續續尋了不少青年才俊,但最終都無一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進了舊臣的陣營。

    趙為氣急,剛開始還會斬幾個人以示威懾,但這也是無用功,趙為在心里是明白的,連他貴為九五之尊偶爾都會受制于臣子,更何況那些新秀呢,趙為看中人家無背景草根出身,但步入這朝堂,又有幾個人能堅持不鉆營呢。

    趙為消停了很久,一直到樓謫的出現,他本來是在朝堂之上心累不堪,剛好林永安說安陵可能還有逆賊殘黨,安陵的風光也不錯,趙為便想去散散心。

    在縣府看到樓謫的考卷時,簡直是驚為天人,趙為后來見了樓謫本人更是覺得不錯,他都想好如果來年殿試樓謫夠爭氣他要點他為狀元了,結果接近年底時,樓謫又給了他一個驚喜。

    脫殼機看似只是一個笨重的大鐵塊機器,但運到京城,趙為親自觀摩后,就知道這東西大有文章,先不說那個奇怪原理的動力機,光是脫殼機本身,就是時代工具的進步,普及后能造福多少百姓,解放雙手簡直不敢想象。

    而且脫殼機一個產物的出現,且不說樓謫還能不能研發,光交給鐵匠們研究,陸陸續續就會出現更多便于民生的工具,因此趙為迫不及待地召了樓謫進京。

    樓謫的本事,比他想象的大多了,而且樓謫這個人很不一樣,雖然出生不好,但眼神清澈并不怯懦,比趙為見過的許多人心性都要穩當,他那些兒子們都比不上,又是個心有抱負的能人,趙為看樓謫真是怎么看都喜歡。

    “臣以為應派遣京中人手去支援北方,派太醫去治療疾病,安排將士護送物資,再派一位欽差大人去監察北方疫情之事。”樓謫冷靜地說著。

    本來聽樓謫繼續出聲,以為有什么本領呢,結果說了一堆廢話。

    丞相吳成竹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樓議郎有什么好見解呢,原來不過借花獻佛啊。”

    戶部尚書也立刻接話道,“樓議郎可能初來京城,對朝中事務不太了解,你所說的法子均已在本次北方疫病中實施。”

    “這都已經入朝為官了,也不做些功課,以為多有本事呢,這就指點上了。”又有人小聲嘀咕著。

    “打腫臉充胖子唄。”

    “不懂裝懂。”

    高位之上的趙為聽不見,但這些冷嘲熱諷卻都以不大不小的聲音傳近樓謫的耳里。

    樓謫不著痕跡地輕蹙眉梢,怎么回事,感覺這朝中大臣對自己惡意滿滿啊。

    樓謫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陛下圣明,這些法子自然是都想到了,但由京往北之路遙遠,這路上又經不少關卡,保不準就有哪一環節出了差錯,耽誤了北方疫病的解決,說不好還不止一個環節呢。”

    “大膽!你什么意思,你是說遣北欽差辦事不力?!哪來的毛頭小子,你可知道本次去北方的大人是哪位!圣上便是為了防止你所說的情況發生,派遣了朝中最清廉的監察大夫去的。”有一個前排的官員出聲。

    樓謫奇怪地看了那出頭的官員一眼,不是,古人都這般沉不住氣嗎?

    “下官可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說了一下可能而已,既然是誠心想解決北方疫病問題,那自然該上下一心,共同應對,疫病一直在蔓延是事實,而大人所言的清廉確實看不見摸不著的事,一個人有能與否,應該看其行而非聽人言。”

    樓謫保持著作揖的姿勢,說的話卻隱露鋒芒,急得林永安都想扒拉他了,他一個七品官,怎么還跟幾個三品往上的官員針尖對麥芒起來了。

    “好一個看其行而非聽人言,樓議郎,你說此事如何解決。”趙為笑著問道。

    “臣斗膽建議嚴查,此前多次撥款是否落在實處,物資是否到位,當地官員們是否全力支持救疫人物的開展都得一一核實,必以嚴懲,北方在疫病中死去的百姓難以安息啊。”樓謫懇切道。

    “樓議郎真是年歲輕,一一排查,你這話說著容易,做起來何其困難,光是今年災害,國庫開了幾次,如今若因為你一人臆斷行事,又得耗費多少精力耗費多少人力,樓議郎可曾想過?思量事情如此顧慮不周,還是少說話多做事吧。”

    那人剛被樓謫刺了一下,立刻見縫插針地回擊道。

    趙為的笑容淡了淡,這話顯然不僅僅是對樓謫一人在說。

    “事情難做便不做了嗎?如果尚書大人所謂的顧慮周全是這般逃避的鼠輩行為,那恕下官無法茍同,事情越難做,說明其中的問題越大,想要朝政清,藏污納垢之事必須解決,從自身做起,清查百官資產,自然便是越查也有了,后續款項也就不必擔心了。”

    樓謫的話如同平靜湖面砸進了一塊地雷。

    朝堂嘩然炸開了鍋。

    一堆人反駁樓謫,都被樓謫笑瞇瞇地頂了回去,“怎么大人這么緊張?有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荒唐,荒唐啊皇上,奉議郎這小兒在朝堂上對百官如此不敬,完全沒把朝堂的紀律放在眼里啊?!”戶部尚書忙喊皇上,誰都知道戶部的差事最肥美,若真徹查他鐵定第一個遭殃。

    趙為笑了笑,“愛卿這是什么話,早朝不就是給百官暢所欲言,為國出力的地方嗎,朕倒覺得樓議郎的主意不錯,擇日不如撞日……”

    “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還是北方疫病,凡事還得有個輕重緩急。”沉默良久的吳丞相突然出聲。

    被打斷趙為也不生氣,反而笑瞇瞇地說,“丞相說的是,還是先查派遣去北方支援的那批人吧,沿路的官吏也要查查,朕倒是要看看朕撥的款項到哪去了?!”

    這次早朝開了許久,下朝后,樓謫準備打道回府,又被一個人攔住,“奉議郎!”

    幾個年輕俊郎的男子一起走來,林永安在旁邊飛快地小聲介紹著那幾位是誰。

    樓謫恭敬地躬身行禮,“幾位皇子好。”

    “實在是巧啊,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首先開口的是已經封王的二皇子趙成敖。

    樓謫對這幾個人并沒什么印象,但光猜測也猜到是昨日在東來順酒樓看見他了,趙成敖接下來的話坐實了他的猜想。

    “真沒想到你竟然是新上任的奉議郎,我們昨日還在東來順酒樓跟令夫郎相談甚歡,本王還邀請他有空帶家人來馬場玩呢。”

    第143章

    樓謫受寵若驚, “下官初來乍到,沒想到昨日竟有緣與二皇子殿下相逢,失敬失敬。”

    “奉議郎不必拘束, 這緣分一事便是這般奇妙,剛好本王對你們安陵的風光很是好奇, 不若去本王府上閑談幾句, 剛好嘗嘗本王才向父皇討的佳釀。”趙成敖熱情地邀請道。

    “倒是有趣, 昨日四弟跟人講安陵風光時, 倒沒見你好奇, 現在裝什么腔。”旁邊的三皇子趙寧皓嗤笑了一聲, 然后又對樓謫道,

    “本宮今日聽樓議郎在朝堂之上的見解, 應當不是什么愛附庸風雅的庸俗之輩, 本宮欣賞你這樣的務實之人,倒不如來我宮中探討一下北方疫病情況, 本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好讓奉議郎不再面臨今日說錯話的場面。”趙寧皓體貼地邀請道。

    他說錯話了嗎?樓謫禮貌微笑, 剛準備開口, 又被后面一位皇子打斷了, “三哥,你這說的就不對了,剛剛樓議郎說的建議, 本宮覺得都有道理啊, 哪里錯了?”

    趙安平笑瞇瞇道,沖著樓謫友善地點了點頭, “真是巧啊,昨日在酒樓的那位是樓議郎的夫郎?談吐文采很是出眾, 本宮還從未見過這般特別的哥兒,與他暢聊了兩句,原是樓議郎院中的人,難怪這么優秀,樓議郎不僅政事上見解非凡,宅院也治理有方。”

    一看就是做過功課的,知道樓謫和夫郎感情正濃,借著夸獎柳綿的由頭拉近關系。

    樓謫稀奇地看了眼前人一眼,要不說這趙安平是程逍年的前世呢,雖然現在人還年輕稚嫩,但話語間根深蒂固的思想還是一模一樣,都認為哥兒女子是夫婿的附屬品,哪怕再優秀也不過是仰仗夫婿。

    想到原著里程逍年竟然和前世的自己在一起了,樓謫就忍不住更奇怪地瞧了趙安平兩眼。

    趙安平還洋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以為自己說到樓謫心坎上了。

    他們都老大不小了,趙為遲遲不立儲他們也著急,再加上頂頭的老大成日樂呵呵的,也不像對皇位有興趣,各位皇子各懷鬼胎,雖然朝中世家力量依然很大,偏趙為也是個有能力的,并非什么傀儡皇帝。

    雖然處處受制,但趙為依舊是一國之主,雖然話語權分散,但在位多年,手中實權并不少,幾位世家老人縱使厲害,也不敢挾天子以令諸侯。

    再著急換屆,也不只能拉著個老臉,天天給趙為遞折子,他們這些皇子更不敢在這時候明面上跟那些老臣來往密切,惹趙為厭煩,而樓謫的出現就是一個突破口。

    又有能力又無背景,這樣的人不僅皇上喜歡,皇子也喜歡啊,趙為對樓謫的青睞更是未加掩飾,提拔之意眾人皆知,這樣的人,能拉攏到自己這邊,不是穩穩地加重籌碼。

    “四皇子殿下誤會了,下官家宅中事都是郎君坐鎮全權負責,倒是下官有幸遇見他了,郎君要是知道幾位殿下這般夸贊與他,他定是要高興的睡不著覺了,下官這就回府告知與他,三位殿下告辭,下次再聊。”

    樓謫客氣了幾句,就匆匆作揖,拉著一旁還笑呵呵的林永安快步溜了。

    林永安也匆忙跟幾位皇子道了別,回去的路上不解道,“幾位殿下那么熱情,你怎么不跟他們多聊兩句。”

    樓謫理了理衣擺,正了下烏紗帽,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

    “今日朝堂上的情形你也看見了,老臣攬權,臣子們一邊倒地偏向丞相,這種時候,陛下想要的自然是純臣,不過丞相大人此人城府深,家大業大,跟著他混肯定是好處多多,林兄是自己人,我也跟你敞開天窗說亮話,站隊與否你自行考量,我目前是沒有攪和進去的打算,我得回去吃飯了,林兄明日再見。”

    言罷,也不聽林永安的回話,樓謫已經麻溜地坐上了馬車,揮上了手。

    林永安看著樓謫乘上回家的馬車滿面笑容,意氣風發的樣子,只能無奈地笑罵了一句,“這小子,鬼頭鬼腦的。”

    索性早朝開得久,此時柳綿已經起身了,安禾看著自家少爺脖子上遍布的紅印,實在有傷風化,安禾邊搖頭邊給柳綿圍上了圍脖。雖然對樓謫的不知節制有諸多不滿,但柳綿身體還是誠實地跟安禾一起到府門外曬太陽了。

    樓謫又開心又憂心地跳下馬車,快步走向柳綿,不顧眾人目光,十分順手地把柳綿抱了起來,邊往里走邊關心道,“怎么出來了,休息好了嗎,身體還好嗎?”

    早上新進的一批下人目瞪口呆,安禾面無表情地跟眾人擺了擺手,“無事無事,習慣就好。”

    不管多少次,這種情景柳綿都還是會紅臉,不滿地錘了錘樓謫,“沒事,快把我放下來。”

    “就不放,夫郎,我要不辭官還鄉吧。”

    “怎么了?在朝堂上不開心嗎?有人為難你?”柳綿緊張地看著樓謫。

    “這倒沒有,就是想你得緊。”樓謫順勢在柳綿臉上親了一下。

    得,又來了,情話跟不要錢似的,跟在一旁聽得耳朵都長繭的安禾,無奈地看著自家少爺又被哄紅的耳朵。

    “這種話可不要胡說,被人聽到了可不好。”柳綿紅著臉頭埋在樓謫懷里小聲說道。

    幾人一起用了膳,沈思月也關切地詢問了樓謫第一日上朝感覺如何。

    樓謫癟了癟嘴,實話實說道,“無聊。”

    把桌上其他幾個人的面色都說白了,柳綿也忙捂樓謫的嘴,“夫君,你現在可是官身,伴君如伴虎的,小心禍從口出。”

    樓謫沒再說話,但樓謫卻感覺更不自在了,他不喜歡這種事事受制于人,小心翼翼的日子。

    夜晚樓謫抱著柳綿低頭在柳綿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想到明天又要上朝,有些悵然地說著,“綿綿,我不喜歡這樣。”

    柳綿從飯桌說完那句話后,就感覺到樓謫情緒不對勁了,雖然還是照常給他剔魚剝蝦,但明顯情緒悵然了很多。

    柳綿其實是有些不理解的,能入朝為官,已經是這個朝代莫大的榮耀了,但他還是溫柔地摸了摸樓謫輪廓清晰俊朗的側臉,“實在不行,我們就回安陵吧,其實就回去做我們的小生意也挺好的。”

    樓謫也沒應聲,這里不是現代,在古代當一個無權無勢的商人是沒有任何保障的,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官員,那便只有人頭落地的下場。

    樓謫半晌才開口道,“綿綿,你相信世界有一天會變得平等嗎?”

    “平等?”柳綿蹙眉,“可人生下來就是不平等的啊,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普通百姓確實是在出生時就定了三六九等,連尊貴如皇子也都在出生時定了嫡庶尊卑。”

    樓謫一下被柳綿這么樸素無華的實話噎住,好笑地扯了扯柳綿的臉蛋,“就是那種相對的平等,比如說,大家見到圣上是不用下跪的,家族是不可以動用私刑的,權利也是不能濫用的。”

    柳綿支起身子,探手摸了摸樓謫的額頭,精致漂亮的眉心絞在一起,“怎么回事,上個早朝給我們樓大人上癔癥了,可不行,我得去宮里向圣上要回我聰明清醒的夫君。”

    樓謫好笑地抓住柳綿的手放在唇上親了一下,然后又給他塞進暖和的被子里,將人捂得嚴嚴實實的,“好了,不說了,睡覺吧。”

    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只露出一個腦袋,眼睛亮亮地看著樓謫,少年聲腔帶著獨特的軟意,話語里透著滿溢而出的愛意和欣賞,

    “不過夫君,你真的好特別,我以為你進京,看到這么奢靡繁華的京城,看到這么至高無上的權利,會對權利更心生向往呢,沒想到你卻在想世界能變得平等,夫君,我以為我已經知道你有多厲害了,現在才發現,還是低估你了,你的志向和抱負遠比我想象得遠大得多。”

    平心而論,柳綿在京城城關處透過車簾看見眾人跪拜的場景,都忍不住被攝了心神,為這滔天的權利感到恍然。

    “平等聽起來真的很不切實際,但如果是你的話,我覺得你真的有能力改變,你實在是太厲害了,厲害得神奇。”

    樓謫笑著捂住了柳綿那雙仿佛星河流轉其中的漂亮眼睛,“睡覺吧,你這么夸我,沒癔癥都得被你夸出癔癥來。”

    柳綿乖乖地合上了眼睛,樓謫挪開手,看著柳綿濃密纖長的睫毛出了神,其實厲害的不是他,而是那個時代,新時代造就新思想,他如今所思所想,換一個人來也是如此。

    次日,再上朝時,樓謫一改昨日低調小透明的風格,主動進諫,提的新法一個比一個驚人,一個比一個不可思議。

    驚得前排的官員皆回身看他,活像他得了什么癔癥,林永安更是止不住地扒拉他。

    偏趙為聽得很入迷,下了朝又將人召去御書房。

    幾位大臣恐趙為聽了樓謫的意見,硬是在玄武門等到天黑,等到樓謫出宮,樓謫出來也不驚訝,笑瞇瞇地跟各位大臣打太極,坐在馬車里的吳成竹拉開簾子,也笑道,

    “既然沒什么事,樓議郎不如去本官家中坐坐,本官也對你的新法很感興趣呢。”

    樓謫還沒拒絕,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已經上前,嘴上說著請,手里的勁頭可不小。

    樓謫臉一沉,直接抓住按在自己肩頭上的粗糙大掌,面不改色地一擰,周圍氣氛凝重,吳成竹露臉后大家都大氣不敢出一聲,于是眾人都聽見了清晰的骨裂聲,與那個大漢扭曲的表情同時變化的,還有吳成竹的笑臉。

    “樓議郎?這是不給本官面子呢?”吳成竹眼中沒了笑意。

    樓謫松掉擰人的手還是笑著,“宰相大人家的下人太沒禮貌,嚇到下官了,知道的是請下官做客,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殺人滅口呢,下官可沒有哪里得罪宰相大人吧。”

    治這種城府深的人,就得越直接越爽,這種人就愛搞彎彎繞繞,你直接點明人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至于吳成竹心里怎么想,那可跟樓謫沒關系了,反正他給皇上干活,又不給這老陰比干活,沒道理看這老陰比臉色。

    “宰相大人要對下官的拙見有想法,明日早朝咱們再論,至于喝茶就不必了,晚上會睡不著覺的,天色已晚,諸位大人也都快回府睡覺吧,真多謝諸位大人關心,在寒風里等下官這么久,下官受寵若驚,受寵若驚。”

    說著,樓謫一溜煙地跑了,看也不看眾人錯愕難看的表情。

    柳綿今日去找店鋪,準備在京城開店了,京城的門面不是貴的離譜,就是不租外鄉人。

    雖然柳綿有錢能拿下那些貴門店,但柳綿總覺得被坑了,滿心疑惑地又找了幾家門店,剛巧不巧地看見了趙安平,他問他為什么如此愁眉苦臉,柳綿一下就笑了。

    趙安平明顯愣了一下。

    幾位皇子的事,和朝中形式的事情樓謫早就跟他說清楚了,柳綿自然不會覺得世界上有這么巧的巧合,明擺著故意制造施展人情的機會呢,柳綿好脾氣地給趙安平作了個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柳綿本就滿肚子火氣,又撞上街上有流氓調戲小哥兒,上去兩拳就把人打得鼻青臉腫。

    安禾扶起受驚的小哥兒,然后又連忙去拉柳綿,“哎哎哎,可以了少爺,再打多了夜里手疼。”

    柳綿怒氣沖沖地踢了地上人一腳,兇道,“滾!”

    第144章

    那地上調戲人的流氓一下就被打蒙了, 還欲爬起來還手,現身的影八將劍抽出鞘了一些,流氓立刻屁滾尿流地走了。

    “柳綿!是你!真是謝謝你了。”小哥兒起身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驚喜又落寞地感謝道。

    柳綿回身,定睛一看, 這不是那日給他令牌要與他結交的靦腆哥兒嗎, 他們那日交換過姓名, 柳綿也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巧, “萬俟公子幸會, 怎么一個人出門, 府上怎么沒安排人跟著?”

    “我們送你回去吧。”沒等萬俟宥回答,柳綿先遞給萬俟宥一張手帕繼續道。

    萬俟宥接過手帕, 擦了擦眼睛, 有些勉強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沒有,本來我還說過幾日穩定下來去找你玩呢, 誰知這又遇上了, 我們還挺有緣分的。”柳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萬俟宥白皙的臉頰染上幾分紅暈, 傷心的勁兒散了,又變成那日靦腆害羞的模樣,“真的謝謝你, 今日還好遇到你了。”

    萬俟宥頓了頓, 又偷偷地看了柳綿兩眼,忍不住夸道, “沒想到你長得這么好看,竟然還會武功, 好厲害。”

    “這不算什么,都是我夫君教的,我夫君更厲害噢,還有他,安禾,他的武功也很厲害,你要是想學,可以來我們府上學的,我們都是哥兒,互相幫助是應該的,萬俟公子不必見外。”柳綿順手幫萬俟宥拍了拍沾灰衣袍。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萬俟宥小聲阻止著柳綿,聽見柳綿說他夫君時表情一下就錯愕住了,“你已經成婚了?”

    那日樓謫來接柳綿時,萬俟宥已經走了,因此并未看見。

    柳綿點了點頭,“對啊,成婚大半年了。”

    問了一下萬俟宥府邸位置,幾人坐上了馬車,萬俟宥看著柳綿開朗明媚的樣子,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好奇,“你看著很年歲很小哎,沒想到這么早就成婚了,是哪家的公子這么有福氣啊。”

    “不是哪家的公子,就是我的夫君,叫樓謫,我們一家才進京你可能沒聽說過,不過他人很好的。”柳綿眼睛彎了彎回復道,“你呢,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了,跟家里鬧矛盾了?”

    萬俟宥情緒一下又低落了下來,“算是吧。”

    柳綿盯著萬俟宥沉思了一下,也沒問他什么原因,只是叫停了馬車,“那你現在肯定不想回府吧,我們一起去逛逛吧,剛好我們初來京城,就有勞萬俟公子介紹了。”

    萬俟宥看著柳綿如月牙般彎起的眼睛,心里一暖,但很快便紅了臉頰,不自在地絞了絞衣袖,“我我我平時也不怎么出門,對玩樂這塊不太了解,抱歉啊。”

    柳綿愣了一下,很快又接上了話,“沒事,我看你身上這件衣服也很好看,在哪買的啊,我也想去買幾件符合京城風格的衣服。”

    萬俟宥看了看身上的華服,又看了眼柳綿身上毫不遜色甚至更具特點的衣袍,哪能不知道柳綿的好意,索性萬俟宥確實不太想回家,于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雖然他的衣服都是別人給他送來的,但他知道幾個店鋪,可以帶柳綿去逛逛。

    京城確實是奢靡豪華,萬俟宥帶他來的成衣鋪足有四層高,一層是個有搭臺唱曲的茶亭,出入的人都身著價值不菲的綢緞,最近風靡京城的琉璃冠也是一人頭頂一個。

    而且各個樣式不一,一看就是定制的,琉璃在京城的供應并不算多,限量稀奇定價也高,可不像柳綿家一屋子樓謫閑暇給他制的隨便帶,人家都是那都是真金白銀買的。

    柳綿今日也去看了京城的琉璃店,那價格十分美麗,定制款式的價錢,柳綿都得斟酌一二呢。

    這可不是一般的成衣閣,柳綿一眼就看出不對來了。

    這小公子什么身份啊,別又是什么皇親國戚吧,柳綿可不想蹚渾水,柳綿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身旁安靜的萬俟宥,但他姓萬俟啊,應該不會吧…算了算了,以防萬一,柳綿剛想說他突然想起點事情要回家呢。

    從衣閣出來的貴婦人對萬俟宥輕輕點頭示意,頗有幾分尊敬之意。

    柳綿更覺不對,“萬俟公子,我…”

    “阿宥!”

    一聲低沉的呵斥聲壓過了柳綿溫柔的聲線。

    柳綿懵懵地回過頭,一個穿著華服的高大男人快步而來,衣擺被風帶得嘩嘩作響。

    萬俟宥渾身一顫,抬眸,眼尾帶著幾分紅色地看向柳綿,“不好意思,我家里人來了,今天可能不能帶你逛街了,下次,下次你來城南的萬俟府找我,我再……”

    萬俟宥話還沒說完,手腕就先被來人抓住,“不是說了,沒有我允許不許出府嗎?你這是在挑戰我的耐心,萬俟宥。”

    來人身形很高大,像是一大塊陰影覆蓋在萬俟宥身上,柳綿蹙了蹙眉,他很看不慣這種行為,但他沒搞清狀況也不好隨便出聲,而且這個男人的身份一看就不簡單,柳綿也不想惹事。

    “沒事,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下次再找你玩。”柳綿語氣平淡地道別。

    那個高大男人不悅地看了柳綿一眼,又轉頭看向萬俟宥,不耐道,“他又是誰?”

    “是我新結交的朋友……”萬俟宥小聲道。

    “那個大哥…你把阿宥拽疼了…”柳綿提醒道。

    再不說話,他感覺萬俟宥那纖細手腕得被掰斷了。

    “關你屁事。”那男人冷聲道,但還是稍稍松了些氣力,強硬地攬著萬俟宥走了。

    “朋友?萬俟宥,你還以為你是誰呢,人怎么可能來找你做朋友,怎么了,我給你介紹的那些玩伴你不喜歡?瞧不起人家是侍從?你也不看看你現在什么身份,人家能愿意跟你玩都不錯了。”

    萬俟宥臉白了又白,小聲道,“我知道了。”

    “萬俟宥,你下次再給我亂跑,我就把你腳筋挑了,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

    柳綿看著男人把萬俟宥抱上了馬車,能隱隱約約聽到那男人的呵斥聲,面色很是復雜。

    安禾的武功更高強,那段話可謂是一字不落地聽到了,“怎么辦,少爺,感覺那男的不太正常啊…”

    柳綿搖了搖頭,“我們先進去逛逛吧,回去打聽清楚了再說,過幾日可以去他們府上看看。”

    進去后,柳綿找了個小廝邊挑衣服邊笑道,“你們衣閣建的好氣派啊,老板一定不簡單吧。”

    “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給我裝起來吧。”

    小廝眉開眼笑,立刻就回答了柳綿想要的信息,“公子是外鄉人吧,我們衣閣是赫連大將軍的資產,赫連大將軍戰功赫赫,年少有為,衣閣自然也氣派了啊。”

    “是剛剛門口那位公子嗎?”柳綿不確定地問了一下。

    小廝點了點頭。

    柳綿瞳孔微縮,他又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自然也聽過鎮國將軍赫連瀟的名字,但完全沒想到那般厲害的人物,現實里卻是這樣的一個人。

    就從剛剛簡單的照面,柳綿就能看出來赫連瀟暴戾的性子,“那剛剛將軍拉扯的那人呢?我看很多人都識得他啊。”

    “那個啊,是萬俟少爺,也算是我們的前東家了。”小廝說著語氣有些惋惜,“剩下的小的也不好多說了,這是公子的衣裳,請慢走。”

    安禾接過東西,一行人打道回府。

    樓謫此時已經歸家,見柳綿回來第一時間將人從馬車上接了下來,“今日怎么耽擱了這么久,怎么樣,有看到喜歡的鋪子嗎?”

    柳綿悵然地搖了搖頭,樓謫毫不避諱地親了柳綿額頭一下,“沒事的,明日再看就是了,我們先吃飯,今日林兄也來了,他要嘗嘗解千憂,剛好他來京的時間長一些,也可以問問他哪個地段的鋪子好一些。”

    柳綿提起了些精神,重重地點了點頭。

    林永安回來的一路勸了樓謫半晌,讓他低調些,看他把那群老臣的臉氣成豬肝色了都,樓謫就裝傻,“我什么也沒做啊,朝堂不就是大家發表意見的地方嗎?”

    然后林永安一問他在御書房跟皇上說了啥,樓謫又笑而不語了。

    進了正堂,柳綿立刻熱情地跟林永安打了招呼,“林兄,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感覺氣色更好了啊!”

    “小柳才是,越來越漂亮了啊。”林永安笑道。

    “林兄,來京城多日,肯定比我夫君了解些情況,還得林兄多多照顧啊,這杯解千憂我敬你。”柳綿道。

    林永安簡直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樓謫今日的表現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誰也拉不住,樓謫不讓林永安跟柳綿說這些,林永安也只能舉起酒杯笑瞇瞇地應下,“互相照顧互相照顧,你和小樓都是我的好弟弟,你們來了京城我才是真踏實了。”

    林永安說的是心里話,當時聽說皇上召樓謫進京,林永安是真高興啊,他在京中孤立無援的,可是想念樓謫得緊,結果樓謫來了就開始放炸彈,林永安也是忐忑不安啊,才連忙趕著今日來喝酒了。

    若是樓謫一意孤行,不給那些老臣面子,林永安往后也不好跟樓謫來往太密切了,畢竟樓謫不怕吳成竹他還怕呢。

    也就是樓謫心里素質好又武藝高強的,今日玄武門那出要是發生在他身上,他早就被那兩大漢不知道押送去哪了。

    林永安又怒喝一杯心酸酒。

    幾輪推盞過后,柳綿講起了今日遇見萬俟宥的事情,林永安對這對人還確實略有耳聞。

    “萬俟宥爹以前是禮部尚書,你說的那個衣閣應該也是萬俟家的,不過后來萬俟老爺犯事,被抄了家,彼時赫連將軍攻破鄰國,戰事大捷,又加大了我朝國土面積,圣上就將尚書府所抄得的部分資產賞賜給了他。”

    “至于萬俟宥,他是個哥兒,逃過了死罪,但活罪難免,可他命好,被赫連將軍看上了,大概就是這樣。”

    柳綿蹙眉想到下午赫連瀟對萬俟宥的態度,這還算命好?

    “至于萬俟少爺成日在鬧騰什么,我也看不懂,大家都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想著過他少爺日子呢,沒認清境況,赫連將軍喜歡他,他還不趕緊抱緊人大腿。”林永安也有些不解。

    然后看到樓謫一個冷冷的眼神,立刻改口道,“哈哈哈都是人們說的,其實我覺得萬俟少爺怪可憐的,而且我聽人說萬俟老爺清正得很,這里面說不準有其他名堂呢。”

    “而且赫連將軍也是丞相那邊的人,所以我說你可真不能得罪吳大人啊,你明日下朝還是去賠個禮吧,至少面子上的…”林永安尷尬地捂住嘴。

    第145章

    “賠什么禮?發生什么了?”柳綿表情嚴肅起來, 推開樓謫喂到嘴邊的蝦,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樓謫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沒事啊, 林兄他自己今天沖撞到了丞相大人,在讓我幫忙想辦法呢。”

    林永安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柳綿將筷子輕輕放在桌上, 明明什么話都沒說, 桌上的氣壓卻莫名低了幾分。

    樓謫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柳綿看著他, 淡粉的唇線拉直, 聲音沒了一絲笑意, “你是在跟我撒謊嗎?”

    “我錯了,夫郎。”

    樓謫以光速認錯, 林永安目瞪口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懼內嗎?雖然看樓謫平時的樣子能猜到一點點,但從來沒想過會這么夸張啊, 樓謫年少有為,英明神武的形象一下就有點幻滅了。

    “老實交代。”柳綿收回視線, 重新拿起筷子冷淡道。

    樓謫一五一十地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跟柳綿匯報了一遍。

    柳綿剝了一個蝦放到樓謫嘴里, 有些不解地看向林永安, “夫君所提不都是為國為民的好法子嗎?為何要去跟丞相大人賠禮道歉?”

    林永安扶額,這夫夫倆,“但丞相大人并不希望這些新法的推行啊, 樓謫今日在朝上說朝政弊端時, 說了句世族驕姿,那跟指著丞相鼻子罵有什么區別啊, 更別說樓謫還提議罷黜世族特權,言行皆要以律法為準繩。”

    “夫君說得很有道理啊, 夫君,你真棒。”柳綿笑瞇瞇地扭頭夸贊了樓謫,又給樓謫夾了一道菜。

    “這怎么可能啊,吳家祖輩是我國的開國元老,那給的特權都是先帝恩典,傳承歷代,誰不知道丞相之位只有吳家人可坐,雖然如今朝政有些烏煙瘴氣,但幾個世家這些年早就擰成一股繩,皇上若有一日當真動了削世家的心,那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的。”

    “而且高位者享特權,這是大家都默認的事情啊,別看大家都怨聲道載的,但誰不是為了特權才對仕途心馳神往的,沒有這些特權,人家向上爬的目的是什么呢,小柳,你別跟著湊熱鬧,既然知道這事了,你可得好好勸勸樓謫,古往今來哪個變法者得了善終?我是真把你們當自家人我才勸告,別人要是如此,我肯定不多說一句,我也是為你們好。”

    “夫君…”柳綿被林永安說動了,有些憂心地拉住樓謫的手背。

    樓謫回握住柳綿的手,眼神很平靜地看向林永安,“大家默認并不代表正確,當有朝一日特權覆滅,公平公正觀念深入人心,人們在受到不平等待遇時就不會再如此麻木自我了。”

    “夫君,我支持你。”柳綿用力地握緊了樓謫的手,“如此麻木愚昧的思想要不得,這是從根上壞了,時間一久再強大的國家也會破滅,咱們家有錢,要是有什么需要夫君你盡管用便是。”

    林永安無奈地搖了搖頭,“年輕人有抱負是好事,但也得認清現實啊,禍臨己身那日,你們就知道后悔了,哎…算了,喝酒喝酒,不說這些了。”

    后來林永安是喝的醉醺醺地被送回府的,離開前,林永安又忍不住好心地對樓謫念叨了一句,“保護好自己,若是為了莫須有的未來拖累了家人,那才是得不償失。”

    樓謫斂眸,將林永安送上馬車,作揖道別,“多謝林兄,林兄也多保重。”

    林永安擺了擺手,“你們快回去吧,就送到這就好了。”

    后來林永安再也沒來過樓府,樓謫在朝堂之上鋒芒更甚,幾次把守舊派懟的跳腳,彈劾他的折子堆得老高。

    但偏樓府守衛森嚴,一個蒼蠅都飛不進去,柳綿每日出門也都有人重重保護,想抓樓謫軟肋威脅他都找不著機會。

    樓謫最近很忙,他早上要舌戰群儒,下午要去機關處,還要騰出手來幫趙為培養親信。

    樓謫感覺精疲力竭,做實事可比熬夜改論文辛苦多了。

    每日唯一的慰藉就是晚上能吸一口香噴噴的夫郎緩緩神了。

    柳綿專門找大夫學了按摩手法,每日滿眼心疼地給樓謫按摩,然后按著按著就被樓謫按身下了。

    柳綿淚眼朦朧,真的從來沒見過樓謫精力這么好的人。

    這段時間柳綿也如他所言,抽空去了萬俟府找萬俟宥玩。

    柳綿去的時候,本以為按那個將軍惡劣的態度,府上的人會看管很嚴呢,但看到柳綿來時,府上人的態度出乎意料的恭敬,一聽柳綿是來找萬俟宥玩時,也很積極地帶他去找萬俟宥。

    柳綿又不禁想起來那日出入衣閣的人們對萬俟宥的態度也很恭敬。

    若是赫連瀟只當萬俟宥是個玩物府上人又怎么會這么恭敬,還留著萬俟府的牌匾,但若赫連瀟真的喜歡萬俟宥,又怎么會忍心說那么難聽的話。

    “萬俟少爺就在這院子里住,我去通報一聲,今日將軍不在,所以公子不能帶萬俟少爺出去,不過放心,萬俟少爺院子里準備了很多解悶的玩意兒,不會很無聊的。”

    那日柳綿的出現,萬俟宥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跟柳綿一起品茶聊天下棋了半晌,而且萬俟宥還彈得一手好琴,柳綿都聽入了神,萬俟宥愛臉紅看著害羞靦腆,但真說起話來天南海北都知曉一點,談吐不凡,人也真誠溫柔,二人相談甚歡。

    柳綿要走時還依依不舍,萬俟宥說明日去找他玩,要帶他在京城逛逛,實現自己上次說的話。

    柳綿笑著點了點頭,也沒提赫連瀟的事情,但他記得赫連瀟那日盛怒的模樣,他并沒有抱希望萬俟宥真能來找他。

    反正京城的店他一時半會兒開不起來,柳綿閑著也是閑著,想著明日自己再來找他玩便是。

    柳綿晚上還跟樓謫分享此事,滿心地難受,“阿宥一看就是被家中教養得很好的人,沒想到竟然遇上這種大變故,如果萬俟老爺當年真是被冤枉的,那他們一家真是太慘了。”

    結果第二天下午,萬俟宥竟然真的來找他玩了。

    “阿宥!”柳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剛高興地準備拉住萬俟宥呢。

    萬俟宥就被身旁人扯得一踉蹌撞入懷中,赫連瀟眉頭蹙得有小山高,語氣不悅,“有話好好說,別拉拉扯扯,你不是要在京城逛逛嗎,阿宥他沒有我熟悉,我給你們帶路。”

    萬俟宥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柳綿這才注意到已經回春的天氣,萬俟宥今日還帶了個圍巾,前幾次見面都沒帶的。

    柳綿又不是沒經過事的毛頭小子,萬俟宥這個神態哪能看不出來怎么回事,看畜生一樣的眼神瞪向赫連瀟,去拉開了二人,“你強迫他了?你松開你松開,你是不是人啊,你看他臉白成這樣,你還讓他逛。”

    柳綿摸了摸萬俟宥冰涼的手,“府里剛好燉了補湯,你跟我進府里喝點吧。”

    赫連瀟表情一僵,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一個大塊頭被說得還有些委屈,小聲頂嘴道,“是他想逛的…”

    柳綿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拉著萬俟宥進了府,赫連瀟咬咬牙跟了上去。

    安禾已經麻溜地給萬俟宥在凳子上放好了軟墊,萬俟宥尷尬又不知所措,又惶恐地看了眼赫連瀟的臉色,“不用,我沒事,我們去逛逛吧。”

    柳綿將萬俟宥按下,“別人不把你身體當回事,你自己還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這可不行,逛街什么時候都能去。”

    柳綿說著又瞪了赫連瀟一眼,赫連瀟也沒說話,他雖然很想自己把萬俟宥拉過來照顧,但萬俟宥并不喜歡他,想了想赫連瀟只能忍著醋意在一旁看著了。

    越想,赫連瀟覺得越不對勁,眼前這個小哥兒有什么魅力,憑什么阿宥才見了他兩面,都能為了帶他逛京城主動來請求自己,要知道赫連瀟跟他軟磨硬泡了四五年,也從未見過阿宥這般待一個人。

    想著想著,赫連瀟的眼神就暗了下去,內心的占有欲叫囂,剛準備伸手把萬俟宥扯回來,柳綿先沒好氣地給赫連瀟背上重重一巴掌,“你什么眼神啊,你看把阿宥嚇的,不想在這待著就出門右拐慢走不送。”

    赫連瀟回神看見此時萬俟宥剛有血色的臉一片慘白。

    赫連瀟捏了捏拳頭,萬俟宥就有這么討厭他,他什么都沒干,還滿足他的要求,結果他只是默默站在一邊都不愿意讓他站。

    赫連瀟氣了又氣,柳綿跟看神經病一樣看渾身冒黑氣的赫連瀟,無語地把萬俟宥轉了圈,“咱別看他了,他表情管理極其失敗,確實容易嚇到人。”

    萬俟宥被柳綿這么直接說出戳赫連瀟肺管子混不害怕的樣子驚到,同時又覺得柳綿說話著實有趣,噗嗤笑了一聲,又忙捂住了嘴。

    赫連瀟更氣了,萬俟宥笑也背著他笑,就從來沒對他笑過,昨天還給柳綿彈琴聽,都沒給他彈過!

    要不是查清柳綿的底細,確定他沒壞心,而且還是個哥兒,并且還成親了,赫連瀟是完全不可能讓萬俟宥出來找他玩的。

    但現在赫連瀟還是覺得柳綿很礙眼,不過沒辦法,萬俟宥昨日都求他了,而且萬俟宥真的想跟柳綿做朋友。

    赫連瀟就在樓府當了一下午的站樁,柳綿讓他坐,他也不坐,他偏就跟個站樁一樣一步不離地站在萬俟宥身邊。

    柳綿真是無語扶額,這他真能看出來赫連瀟確實喜歡萬俟宥,可一天到晚跟個黑面羅剎一樣,嘴巴也不會講話,萬俟宥能明白怎么回事就怪了。

    介于赫連瀟一直用殺人的余光看自己,柳綿以直報怨地決定才不會幫這個笨蛋將軍給萬俟宥剖析真實情感呢。

    萬俟宥本來覺得赫連瀟在旁邊坐立難安的,但很快就被柳綿府上各種各樣稀奇的小玩意兒吸引了視線。

    在眼花繚亂的琉璃制品中,萬俟宥小心翼翼地觸碰燒制得像柳綿一般的琉璃小人,“這是你嗎綿綿,跟你長得好像,還有這個琉璃鳳冠也好漂亮,這個琉璃劍…哇…”

    赫連瀟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這有什么好稀奇的,直接去琉璃店定制就好了。”

    柳綿笑瞇瞇地把自己的小人和樓謫的小人擺放好才回頭對赫連瀟道,“這都是我夫君親手給我做的,獨一無二,不好意思。”

    赫連瀟一哽,他雖是武將,但也是要參加早朝的,樓謫在朝堂上不卑不亢地懟各個大臣的樣子赫連瀟自然也印象深刻。

    甚至因為站隊原因,赫連瀟也對樓謫彈劾過幾句,也被樓謫毫不留情地懟了回來,就是樓謫在朝政上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優秀,赫連瀟都快忘記他還有個琉璃名匠的身份了。

    赫連瀟心情一下就復雜起來了,但赫連瀟依舊嘴硬道,“我也可以花錢讓人打造獨一無二的。”

    “你給誰打造啊,我可沒見你對琉璃感興趣。”柳綿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確實,赫連瀟身份地位這么高,身上卻沒一點配飾,頭發也是黑色布條隨意挽起的。

    “當然…”是給阿宥打造的啊,現在萬俟宥還眼睛亮亮地看著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呢,但赫連瀟實在說不出口如此肉麻至極的話,語氣一下戛然而止,“關你屁事!”

    要不然赫連瀟是個大將軍,柳綿現在都要把人趕出去了。

    “走,阿宥,我們去看看別的。”柳綿說道。

    萬俟宥從琳瑯滿目的琉璃制品中抬起頭,眼里是赫連瀟平日里從未見過的神采,不可思議道,“還有別的嗎?這里已經這么多了。”

    柳綿也被萬俟宥可愛到,小雞啄米一樣地點了點頭,然后從琉璃柜里拿出一個鎏金琉璃簪,“這個送給你。”

    萬俟宥忙擺了擺手,“不行,我不能要,這都是你夫君給你做的,不過,你夫君確實跟你說的一樣厲害,很有才華。”

    柳綿一下就眉開眼笑,漂亮明媚得仿佛發著光,萬俟宥紅了紅臉,赫連瀟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把人扯到自己旁邊,整個人已經從直冒黑氣轉為直冒酸氣了。

    “我會替你轉告給他的,不過這個簪子不是我夫君做的,是我自己做著玩的,不夠精細,你不要嫌棄噢。”柳綿把簪子放到萬俟宥的手心上。

    萬俟宥眼睛眨了眨,眼眶突然就有些泛酸,他以前是尚書公子,什么奇珍異寶沒有見過,哪怕后來落魄了,赫連瀟為了讓他認清身份,讓同僚家的小侍來陪他玩,他們也送過他禮物,但都是些調情的工具,雖然把他跟男寵一樣養著,但金銀珠寶從未斷過地往他院里送。

    但可能是心死了,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對這些物件心起漣漪,但萬俟宥此刻看著手中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簪子心里大慟。

    赫連瀟慌張無措地看著萬俟宥哭了起來,想抱又不敢抱,最后虛虛地環住萬俟宥,怒瞪柳綿,“你看你干的好事!”

    柳綿:???

    “大哥,你搞沒搞清楚狀況啊。”柳綿簡直是槽多無口,“明明就是阿宥在你家待著受委屈了好吧。”

    “你胡說,阿宥在家一切都是按最好的待遇來的。”赫連瀟怒道。

    柳綿無語,“你讓阿宥來我家住,我保證過一段時間就活蹦亂跳陽光開朗了,他本來就是一個溫柔內斂的人,成日被你嚇成什么樣了。”

    柳綿還想讓萬俟宥去他家住,赫連瀟心中警鈴大作,一下就把萬俟宥抱緊了,“你想都不要想!還有誰讓你叫他阿宥的,你不許叫!”

    得,又是一個找不到重點的人。

    柳綿不想多說,“阿宥自己讓我這么叫的。”

    此時萬俟宥已經推開了赫連瀟,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淚,“謝謝你,綿綿,我第一次收到這么特別的禮物,我很喜歡。”

    跟面對讓人槽多無口的赫連瀟不同,萬俟宥一開口,世界都溫柔下來了,柳綿也忍不住彎了彎眼睛,“你喜歡就是對它最大的肯定。”

    “走吧,我們去看點別的。”柳綿帶著他們來到了武器房。

    赫連瀟一進去就被房中間一轉盤的銀劍吸引了視線,眼中好戰分子的光芒閃起,“這都是樓謫的嗎?聽說他武功挺不錯的。”

    “不是。”柳綿道,“這些是安禾的。”

    “安禾?就是這個小哥兒的?他個小哥兒,收藏這么多劍干嘛。”赫連瀟奇怪地看著安禾。

    “你管人家。”柳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過你這也沒什么看頭嘛,你這兵器還沒我府上的多呢。”赫連瀟沾沾自喜道,然而此時萬俟宥已經眼睛亮亮地走去那個大劍盤的位置,好奇地看來看去了,赫連瀟再次哽住。

    第146章

    “我可以抽一把劍來看看嗎?”萬俟宥摸著劍身, 抬眸好奇地看向安禾。

    “又重又沉的,家里不是有王大人侍君送的軟劍給你玩嗎。”赫連瀟眉頭緊蹙。

    “當然可以,這是碧落劍。”安禾二話不說地從轉盤里抽出了一柄做工精細的碧落劍, 劍柄鑲嵌綠松石,劍鞘是一層很漂亮的琉璃。

    萬俟宥剛黯然的眼神一下亮了起來, 雙手手心向上, 慎重地接過碧落劍, 都忘記顧及赫連瀟黑沉的表情了。

    “碧落劍, 好好聽的名字, 這把劍也很漂亮, 這個劍鞘是綿綿做的嗎?”萬俟宥摸著劍問道。

    “不是,這是安禾自己做的啦, 嘿嘿安禾也很厲害的, 什么東西都是一點就通的,又會武功又會制衣服, 琉璃也燒得很好,除了算賬不太好, 別的都很棒。”柳綿給安禾豎了一個大拇指。

    “哇, 安禾好棒。”萬俟宥捧場地夸贊道。

    安禾彎了彎眼睛, “沒有,都是少爺姑爺的功勞,近朱者赤, 萬俟公子可以抽出劍看看的, 這把碧落劍是墨綠色的劍身,很特別的, 所以也因此得名。”

    萬俟宥很快就跟著安禾在武器閣轉了起來,柳綿也時不時補充兩句, 三個小哥兒氣氛融洽,赫連瀟格格不入,他也感覺不到,反而冷著臉跟著他們走到站到哪。

    時不時發表一下封建言論,“這么大個武器房,樓謫平日也不派人看守一下,就讓你們三個小哥兒在這亂逛。”

    錚的一聲輕響,柳綿隨便抽了把劍,轉了兩手,挽了個干脆利落的漂亮劍花。

    “真是不好意思了,這整個武器房都是我們安禾的,再說了,哥兒怎么了,哥兒又不是不能習武。”

    赫連瀟語氣里時不時的區別對待,柳綿聽得很是不舒服,難怪這家伙一點不討萬俟宥喜歡,萬俟宥本就是家族落魄,身份尷尬,赫連瀟成日這般口無遮攔地講話,可不就是讓人覺得態度輕浮,哪怕給他打個金屋子,也只會讓人覺得是豢養的玩物而非真情實意。

    赫連瀟放下了護著萬俟宥的胳膊,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沒想到你這還挺像回事,你夫君還讓你練武啊,他舍得?”

    柳綿想到樓謫清冷的眉眼間便柔化開來,下意識挺起胸膛,驕傲道,“當然。”

    “我瞅你這樣還挺樂呵,真心喜歡的人哪舍得自己心愛的人舞刀弄槍,習武多辛苦啊,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保護好自己的愛人,讓你個哥兒去練武,我都不知道樓謫怎么想的。”

    赫連瀟嗤笑了一聲,渾然沒看見萬俟宥看著柳綿說話時眼里閃爍著羨慕的光芒,隨著赫連瀟開口說話逐漸消失。

    這是什么絕世大聰明,赫連瀟愚昧發言太多,以至于柳綿無力吐槽,算了,人總不能跟傻子計較吧。

    赫連瀟代表的其實是這個朝代大多數人的觀念,是柳綿跟樓謫相處太久了,以至都快忘記現在的人到底是什么思想觀念了。

    柳綿沒生氣,無奈地笑了笑,“赫連將軍,喜歡一個人,應該是要看那個人喜歡什么,想要去做什么,而不是把自己的意志喜好強加在他身上,難道你喜歡的他就一定喜歡嗎?你覺得好的他就必須覺得好嗎?你做了你覺得應該會讓他開心的事,他就會覺得開心嗎?”

    赫連瀟怔了怔,悄咪咪地瞟了萬俟宥一眼,但萬俟宥正全神貫注地看著柳綿,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

    赫連瀟有些恍惚,其實他娶了萬俟宥后的三年,都沒有今天這一日見到的笑容多。

    赫連瀟知道柳綿說的話有道理,但嘴巴仍然忍不住反駁,強行挽尊,但聲音小了很多,“誰不喜歡好東西啊,沒眼光。”

    柳綿氣笑了,本來緩和的語氣一下銳利起來,“你以為好的東西別人就一定要覺得好?覺得不好還是別人沒眼光?你真是…赫連將軍正妻之位懸空以久,怕是沒遇上過喜歡的人吧,這也難怪無法理解啊。”

    “我怎么沒…”赫連瀟邊說邊看向萬俟宥,而萬俟宥已經收回視線,好奇地拿了把劍嘗試著轉手腕,聚精會神的,完全沒在意他們說話。

    赫連瀟生氣地冷哼一聲。

    柳綿笑了,沒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就赫連瀟這個勁頭,若不是怕萬俟宥在府上的日子不好過,柳綿一句都懶得說,至于剩下的,需要當事人自己經歷體會,別人說了也不管用。

    柳綿又帶著萬俟宥去了他的制衣間,里面堆了好多布料,赫連瀟都驚呆了,“這么多布匹哪用得完?你要開成衣店啊。”

    “對啊,就是京中的門面不好找。”柳綿淡然地看了一眼,然后又繼續高興地萬俟宥身上比劃,“你跟我的身形相近,沒想到跟你這么投機,時間倉促沒做準備,這幾件衣服我沒穿過,但感覺很適合你,你可以試試,我過幾天再給你做一套新的。”

    萬俟宥忙擺手,“不必不必,這怎么好意思,我有這個簪子就好了,你昨日來找我,我都沒給你準備禮物,我怎么好收這么多東西,而且我的衣服夠穿的。”

    “可是這幾件真的很適合你,你穿上肯定很好看,而且你不是帶我去衣閣逛了嗎,我那天買了不少新衣服,昨日還給我彈了首曲子,我非常喜歡,聽完心里都平靜通暢多了,這就是最好的禮物了,你這么客氣干嘛,你可是我在京中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柳綿說著就癟了癟嘴。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萬俟宥不知如何解釋,著急地面紅耳赤起來,要是以前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柳綿的禮物,然后來日再回贈一些相匹配的禮品,這樣有來有往情意才好長久。

    但現在他什么都沒有,那些都是赫連瀟的東西,他連出門都得征求赫連瀟的意見,又拿什么回禮呢,他是真的把柳綿當做好朋友,不愿意多收柳綿的東西,一次便罷了,次數多了,難免會覺得自己冷漠,心生怨懟,萬俟宥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赫連瀟這個時候倒是歪打正著上了,攬著萬俟宥的肩膀往自己懷里一靠,大手一伸接過柳綿手里的衣服塞到萬俟宥懷中,“那謝謝了,剛好有一段時間沒置辦新衣了,我看他這面料都還不錯,你試試吧。”

    “唔…我城南好像有一家空著的店面,你剛好拿去開成衣店吧,就當謝禮了。”赫連瀟大手一揮,對柳綿說道。

    柳綿這人向來能屈能伸,這會兒可不覺得赫連瀟的語氣沖了,滿面笑容,連忙應下,生怕赫連瀟反應過來后后悔,

    “好啊,這京城的門面確實難找,這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了,真是謝謝赫連將軍和阿宥了,哎呀,這幾身衣服剛好是赫連將軍的尺寸,將軍也試試吧。”

    柳綿忙拿了幾件和萬俟宥色系相近的衣服遞給赫連瀟,“將軍看這租金?”

    赫連瀟展開衣服樣子仔細看了看,心下了然,“不要租金,我再給你投點錢,你每月給阿宥分紅就行。”

    柳綿喜笑顏開,瞬間不覺得赫連瀟這個人嘴巴賤了,他向來這么務實。

    雖然府上有很多萬俟宥的衣服,但這種像逛街一般看萬俟宥換裝的經歷赫連瀟還是第一次有,看著萬俟宥每次從換衣間出來眼睛都是一亮又一亮的。

    “真好看,阿宥果然適合淺色,和天上的仙人似的,赫連將軍也很俊朗,不錯不錯。”柳綿滿意地合手。

    “怎么樣,有哪里小了或者大了要改嗎?跟我說,我改了后跟新衣服一起給你們送到府上。”柳綿詢問道。

    萬俟宥對著清晰無比的琉璃鏡轉了轉,他現在身上的是一件月白色的云邊仙鶴袍,看著十分清逸,萬俟宥真的很喜歡。

    “很合適,謝謝綿綿。”萬俟宥紅著耳根抱住柳綿。

    柳綿燦爛一笑,“這有什么,你們給我提供店鋪才是幫了我大忙。”

    本來跟萬俟宥穿上情侶裝還挺開心的赫連瀟臉一下黑了,他的衣服有多黑臉就有多黑,吃味地把人扯到自己懷里,大掌扣住萬俟宥的臉,強行讓人看自己,“怎么樣,我穿這一身衣服。”

    赫連瀟是一身玄色的云邊仙鶴袍,皮膚雖然因為長年征戰粗糙了些,但五官還是很難打的,而且身上氣場十足,原本溫潤書生的衣服穿在赫連瀟身上都多了幾分殺戮果決之意,更添了幾分特別。

    萬俟宥心情很好,此時被赫連瀟用他最不喜歡的姿勢掐著臉蛋也好脾氣地點了點頭,實話實說道,“好看。”

    赫連瀟嘴角一下就有些壓不住了,勉為其難地輕哼了一聲,道,“你也還湊合。”

    柳綿:……

    不是,大哥,你這嘴真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樓謫忙碌了一天,終于從皇宮脫身,高興地策馬回府。

    “夫君!”

    樓謫翻身下馬,快步抱著門口等待自己的夫郎猛親兩口,然后才注意到府上來了兩位客人。

    一位客人看見他們如此恩愛,有些不好意思地挪開了眼睛,應該是柳綿昨日說的新朋友,而另一位客人卻是樓謫見過的面孔。

    樓謫表情冷淡下來,上前一步隱隱護著柳綿,防備地看著赫連瀟,“不知赫連將軍到訪,下官有失遠迎。”

    赫連瀟冷淡地點了點下巴,再不受兩次禮怕是沒機會了,這樓謫最近勢頭強勁,只有兩個結果,要么變法成功,水漲船高到時說不定就成了他得給樓謫行禮,要么變法失敗,被世家清算,那樓謫也沒機會再跟他行禮了。

    第147章

    “夫君, 這就是萬俟宥,我在京城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很有才華的, 他今天來找我玩了嘿嘿,我帶他在府上轉了轉, 他還說你厲害了呢。”柳綿注意到有些詭譎的氣氛, 率先站到萬俟宥身邊彎著眼睛介紹道。

    柳綿一開口, 樓謫的表情就溫柔了許多, 看向萬俟宥點了點頭, “萬俟公子, 幸會。”

    “樓公子。”萬俟宥行了個禮。

    樓謫不著痕跡地避開了身,胳膊一抬, 柳綿迅速回來親昵自然地挽了上去, “別這么客氣阿宥,我夫君很好相處的, 對了,赫連將軍也是跟著阿宥一起來的, 我留了他們用膳, 已經讓下人們備餐了。”

    “而且再跟你說個好消息!”柳綿挽著人邊往里走, 邊眼睛亮亮地仰臉看著樓謫。

    看著柳綿神采飛揚的,樓謫眉宇間的倦色都散了,抬手摸了摸柳綿的頭發, 配合著問道, “什么好消息啊?”

    “赫連將軍和阿宥慷慨解囊,送了我們一個店面!怎么樣, 是好消息吧,明天我就可以去給店鋪裝修了。”柳綿興奮道。

    樓謫被柳綿身上洋溢著的開心感染, “這真是個好消息,多謝赫連將軍和萬俟公子了。”

    萬俟宥連忙擺手,“沒有沒有,這是將軍自己決定的,和我沒關系的。”

    赫連瀟看著樓謫和柳綿那么親昵地挽在一起,冷著臉把萬俟宥擺動的手拉住放在臂彎處,萬俟宥想抽走都抽不動,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阿宥也很喜歡柳綿送的禮物,這是應該的。”赫連瀟勉勉強強地說著。

    本來有些僵硬地氛圍徹底消融,尤其是在吃了樓府飯桌上一堆美味后,赫連瀟喝了一口酒,夸贊道,“樓議郎,你家廚子水平不錯,是在哪招的,還有你這個解千憂,我要買五車回去。”

    赫連瀟自然喝的不是解千憂,他向來喜愛烈酒,這種小甜酒喝著跟白水一般自然不喜,只不過他看見萬俟宥捧著酒杯小酌一口又一口的樣子了。

    “廚子是從家鄉帶來的,做的都是些家鄉菜品,將軍喜歡的話有空的時候可以讓府里的廚子來學兩手。”赫連瀟喝烈酒,樓謫自然也得陪。

    樓謫不喜應酬,其實他府上是不讓這些大人上門的,之前也有人想上門拜訪,都被柳綿打哈哈糊弄過去了,反正樓謫在各位大臣眼里已經很不知天高地厚了,再加一條款項也無傷大雅。

    樓謫特意叮囑過柳綿不必在意那些以權壓人的人,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別氣著自己才是,但今日確實意外,誰也沒想到赫連瀟會跟著萬俟宥一起來府里。

    赫連瀟其實還蠻欣賞樓謫的,別看他戰功赫赫,威風八面,但在京城的這幾年亦然受制于吳成竹,他比誰都清楚世家盤根錯節的勢力有多大。

    然而樓謫偏就毫無畏懼,人人都說他出生牛犢不怕虎,現在有多風光,未來就得摔得多慘,那些大臣都恨樓謫恨得牙癢癢,但心中卻都不認為樓謫能在這場博弈中勝出,哪怕樓謫現在很受帝王青睞。

    赫連瀟也是這么認為,更何況樓謫這個人軟肋太多,這條路更不好走。

    可是酒意上頭后,赫連瀟脫口而出的并非冷嘲熱諷,而是贊美,赫連瀟舉起酒杯道,“樓謫,我敬你是個爺們,我干了。”

    身邊正在低頭認真吃飯的萬俟宥抬眸看著赫連瀟一口喝了一大碗,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樓謫也蒙了,赫連瀟態度微妙,但在朝堂上其實也是偏向吳成竹一方的,所以他今日看到赫連瀟時才下意識警覺。

    如今赫連瀟這模樣,倒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樓謫抬起酒碗,干干脆脆地一飲而盡,“赫連將軍為國征戰多年才是真本事,下官耍耍嘴皮子功夫算不得什么。”

    隨后樓謫便見赫連瀟眼皮泛紅,又自嘲地喝了一碗酒,酒水流到衣襟上,赫連瀟小聲嘆了一句,“我有什么本事,我一點本事都沒有。”

    樓謫眉頭緊蹙,一出苦大仇深的劇情在樓謫腦海里展開。

    萬俟宥默默地換了筷子,夾了一根青菜放到赫連瀟碗里,也不說話,又低頭回去靜靜地扒飯。

    赫連瀟海量,如此程度也不過微醺,警惕心什么的其實都在線,只不過心中憤懣積郁一時沒控制住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但他看到萬俟宥竟然給他加菜了?!

    赫連瀟揉了揉眼睛,模樣頗像真的喝醉了,長臂一伸,把萬俟宥攬入懷中,萬俟宥驚慌失措地打落了筷子。

    結果赫連瀟只是輕輕的一吻落在萬俟宥額間,小聲又難掩道,“阿宥,你給我夾菜了,我好開心,你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我了?”

    萬俟宥整個人宛如煮紅的蝦仁,柳綿無語掩面,跟樓謫小聲吐槽道,“赫連瀟真是個傻大個,阿宥最容易害羞了,他當我們面這樣,阿宥能理他就怪了,阿宥心里肯定都尷尬死了。”

    如柳綿所言,萬俟宥確實沒回答,赫連瀟也不在意,萬俟宥經常這樣的,赫連瀟高興地抱著人,將萬俟宥夾的那根青菜喂到嘴里,美滋滋地嚼了起來。

    “才認識幾天,這么了解別人了,還叫阿宥,這么親,我剛還聽他叫你綿綿…”樓謫委屈巴巴的聲音響起,他是不干預柳綿交友,他就是忍不住酸。

    柳綿一驚,連忙給樓謫嘴里塞了兩塊蝦仁,都快忘了,自家這個也是個大醋壇了,柳綿討好地笑了笑,“跟誰都沒跟你親,吃飯吃飯。”

    送二人出了府門,樓謫和柳綿洗漱完畢,柳綿還在嘀嘀咕咕萬俟宥的事情,樓謫心里酸酸地捏住了柳綿的嘴巴,“三個晚上了,三個晚上都在講他的事,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柳綿被捏住嘴巴無力反駁,他抓住樓謫的手腕,唔唔兩聲反抗,滿眼的無辜和不可思議,不是,他不是才關心完樓謫嗎?他不僅仔細詢問了樓謫朝堂上發生的事情,還身體力行地鼓勵了樓謫一番,現在腰窩都一片青紫肉還疼著呢!

    樓謫這個人純屬無理取鬧!

    樓謫適可而止地松了手,抱著夫郎又親親抱抱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萬俟公子和赫連將軍的事情有的磨,你別摻和他們倆感情的事了。”

    柳綿頂著被咬得紅腫的唇瓣,心焦地拉緊了樓謫的衣襟,“怎么了,你知道內情?”

    哪能不知道嗎,心上人天天擱耳邊嘀咕,樓謫想不去了解都不行啊,今天便找人打聽了一下,再結合今日赫連瀟的態度,樓謫搖了搖頭。

    “萬俟尚書當年的案情確實有貓膩,前幾年,在圣上的治理下,是朝堂上有志之士清廉之風最盛的時候,萬俟尚書更為其中前列,當初吳丞相帶人在萬俟尚書床板下翻出了一床的黃金,甚至還有府上中人指控。

    圣上勃然大怒,但其實明眼人都清楚這不過是吳成竹殺雞儆猴的手段,最后萬俟尚書的案情拖了一月,仍沒有找到破綻,圣上也只能依法處置萬俟家,從此朝堂便徹底亂了,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禮部尚書。”

    樓謫帶著幾分惋惜說著,柳綿十分生氣地攥緊了樓謫的手,“這吳成竹豈不是只手遮天!三品官員的家說抄就抄,太荒唐了!”

    “朝堂的事情就是這樣的,所以我才不敢讓別人來府上,讓影衛時刻看護著你們,不過皇上也忍耐很久了,再有一段時間,應該就會好起來了,別害怕。”樓謫低頭親了下柳綿的額頭。

    “我不害怕,爹親安禾他們也都不害怕,放心吧,你想做什么盡管去做,我們肯定能把家里守得好好的。”柳綿目光堅定道。

    樓謫心里踏實地抱住柳綿,“等變法成功了,世界太平,再也沒有人可以草芥人命后,我就辭官,我們一家人就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柳綿應好,“不過這跟赫連將軍和阿宥有什么關系?難道此事也有赫連將軍的手筆?!赫連將軍竟是這種人!”

    “這就不清楚了,赫連將軍今日表現倒也像有苦衷,聽說當年能留下萬俟宥,吳丞相在朝堂上幫了腔的,萬俟公子也并非全然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你說他聽了這種消息,怎么可能以平常心對待赫連將軍,搞不好里面隔著血海深仇呢。”樓謫道。

    “啊…這樣啊,那阿宥其實也很不好過啊。”柳綿張了張唇,除了心疼卻幫不上什么忙,有些悵然。

    “也不一定呢,赫連將軍他其實為人挺正直的,而且萬俟尚書被抄家時,他還在征戰并未回京,你說有沒有可能吳丞相是拿萬俟公子威脅,才讓赫連將軍站在其身旁,把萬俟家的資產都給赫連將軍也是以作威懾。”

    樓謫想到赫連瀟喝酒時那個悶勁兒,和看向萬俟宥時眼中溢出來的愛意又跟柳綿分析道。

    柳綿幽幽地吐了一口氣,“那他們也很慘啊,哎,我也是說赫連將軍除了嘴巴不太會說話,倒是挺護著阿宥的。”

    “你不是說上次萬俟公子一個人出現在街上赫連將軍很生氣嗎,可能怕萬俟公子出事,所以不敢讓萬俟公子離開他視線半步,但如果赫連將軍真是吳丞相那方的,萬俟公子也很難不心生怨懟,所以很難解決他們的感情問題。”樓謫道。

    “不過最近當年的事情查的有些苗頭了,皇上其實也一直覺得很對不起萬俟家,所以當年沒有執意清剿萬俟家,反而從了吳丞相的意,留下了萬俟公子,我也是憑這一舉措感覺,或許赫連將軍真沒有摻和此事,皇上才能把萬俟府賜給他。”

    “不然皇上就算找不到吳丞相的破綻,也可以生氣地把萬俟府資產通通納入國庫,而不是留給吳丞相的人!所以赫連將軍還是個好人。”柳綿聰明地接過話,眼睛都亮了亮,不然想到阿宥每天跟滅門兇手住在同一屋檐下,柳綿真的覺得太令人揪心了。

    “我覺得也是,而且我最近清查官員資產,赫連將軍是最干凈的,他可能受制于人,但還是很有策反余地的。”樓謫笑道。

    “你清查官員資產干嘛?你不是奉議郎嗎?怎么戶部的事也干。”柳綿敏感地捕捉到重要信息。

    “當然是要有大動作了,皇上這幾年也不是白隱忍的,老虎養大了就該打了,沒準過幾天你就能知道赫連將軍到底有沒有攪和進萬俟尚書案中了。”樓謫捏了捏柳綿的臉蛋。

    “那你可要保護好自己,最近太辛苦了。”柳綿心疼地揉了揉樓謫的眉心。

    第148章

    說是幾日, 但吳丞相在朝堂盤亙多年,哪是那么容易便被扳倒的。

    一晃眼便是一年半過去,樓謫的新法推行被重臣齊反, 如今擱置了半年,樓謫已經連升兩級升至禮部尚書, 大的變法遲遲推行不了, 但小的政策卻一直在推陳出新。

    農業改革, 商業改革一個都沒落下, 隨著各種農作物方法的普及, 明安去年的糧食產量翻了往年一倍, 地方律法完善,嚴厲禁止欺壓百姓, 搜刮民脂民膏, 北方的疫病徹底解決,赫連將軍帶兵出征, 將蠢蠢欲動的邊國收拾得服服帖帖。

    本來讓赫連將軍裝死請辭的吳成竹勃然大怒,赫連將軍離城的日子讓萬俟宥暫住樓府, 拜托柳綿他們照看, 班師回朝那日, 萬俟宥紅著耳根主動抱住了他,別提赫連瀟多開心了,當即落了兩滴眼淚。

    樓謫和柳綿在一旁相視一笑。

    樓謫這一年里拿著尚方寶劍, 清算了不少吳成竹的利爪, 府上也是熱鬧非凡,樓府上原本的下人少了半數, 每日飯菜柳綿都要親自把關,然后還要再驗毒。

    樓府府門外還有錦衣衛看守, 這都是樓謫精練了半年的侍衛,都是些無父無母的孩子,皇城中的亦然,那些官宦子弟早被遣散。

    柳綿新開的鋪子沒開多久,就被各種店鋪排擠各種人士輪番找茬,又一日被人砸了店面,柳綿精疲力竭地準備關門暫時歇業,順天府的大人帶著人手連忙趕到,幾個影衛和安禾護在柳綿身前。

    豈止順天府的通判大人忙讓人押住那些胡攪蠻纏的無賴,給柳綿行了個禮。

    “柳郎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官看守疏漏,讓這些地痞無賴冒犯了郎君,把這些人都給本官押入大牢!”

    自此,一直找麻煩的人才消散,柳綿的云水閣在京城徹底站穩腳跟。

    去年年末,齊玉也來到了京城,還是穿著心愛的大紅衣袍,但卻并非孤身一身,挽著俊郎依舊的程逍林,敲響了樓府的府門。

    樓謫和柳綿自然欣喜萬分,一行人暢談許久,柳綿揶揄地拉著齊玉姐姐說悄悄話,“好事將近?快跟我說說,他待你如何,沒欺負你吧。”

    齊玉寵愛地揉了揉柳綿的白玉臉蛋,笑道,“就數你最機靈,待我很好,放心吧,你玉姐姐我又不傻,要是待我不好,老娘直接把他休了,我現在可是有你和樓小子撐腰的人,咱可不吃苦。”

    柳綿熱淚盈眶,“那便好,玉姐能來京城,我們都很歡喜的,這是我們的新朋友,萬俟宥,阿宥,你肯定會喜歡他的,這是我跟你講過齊玉姐姐,你叫她玉姐就好,她很厲害的。”

    萬俟宥有些局促地站起來給齊玉打了個招呼,齊玉眼睛一亮,真是可惜自己不是漢子,這些白白嫩嫩的小哥兒,實在是太招她喜歡了。

    柳綿有樓謫看著,最多揉兩下就得被提走,安禾又打不過,剛撲上去就會閃走,可是來了個新弟弟,齊玉撲上去就對萬俟宥那張漂亮臉蛋揉來揉去,

    “好漂亮的弟弟,別跟姐姐生疏,姐姐很好相處的,來得倉促,沒準備什么東西,這個你可一定收著。”齊玉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封。

    “不不…不…這怎么好意思。”萬俟宥不知所措地連忙拒絕,柳綿也幫著勸,最后萬俟宥只好收下,然后跑回屋里,給齊玉拿了塊玉佩相贈,齊玉樂得合不攏嘴。

    樓謫和程逍林聊著天,程逍林笑著看他開朗活潑的妻子在那邊玩鬧,跟樓謫喝著酒,“托你的福,安陵現在發展得很好,有取代省城之意了。”

    “哪里的話,都沒來得及恭喜程兄中了會元,這杯我先干了。”樓謫最近酒量見長,早已不是當初喝兩杯就頭蒙的少年了。

    “這還不是賢弟承讓,你若上場,這會元說什么都輪不到我頭上,你當年成績那么好。”程逍林還有些替樓謫可惜,“不過你如今政績斐然,沒考這試也無妨,果然,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

    晚些時候赫連瀟也來了樓府,他雖已回京,但吳丞相還未扳倒,為了安全還是將萬俟宥留在了樓府,此時面目黑沉地把萬俟宥從齊玉手里解脫出來,一臉不悅地看著齊玉。

    齊玉剛打了個顫呢,萬俟宥就扯了扯赫連瀟的衣袖,小聲道,“小瀟,這是齊玉姐姐,你別嚇到她了。”

    赫連瀟和萬俟宥其實是青梅竹馬,萬俟宥比赫連瀟還大上兩歲,小時候和溫柔大哥哥一樣照顧赫連瀟,赫連瀟早就很喜歡他了,但他只是一個無名無姓的侍衛,萬俟宥也從未表明過異樣之心。

    后來赫連瀟離開萬俟府,去應征入伍,一次次命懸一線拼出了一等功銜,想要功成名就后回京娶萬俟宥,豈知再回城時已物是人非。

    赫連瀟一直心中有愧,明知這其中有吳成竹的手筆,但他卻對吳成竹沒有絲毫辦法,無法為愛人的家族報仇,甚至想要留下愛人還是借了吳成竹的力,赫連瀟知道自己配不上萬俟宥了,但他更不愿萬俟宥流落在外受盡苦楚。

    他將萬俟宥好生養著,也不敢碰他,讓人對他更厭惡,可萬俟宥還是郁郁寡歡,赫連瀟找認識的大人家的哥兒來陪萬俟宥玩,萬俟宥也并不喜歡,后來幾次出逃府中,赫連瀟真的怕一個沒看住萬俟宥再出什么意外。

    他強制地將萬俟宥困在府中,惡語相向,警告他不要出府,不然他不知道他會做什么出來,他還讓他別逼他。

    然而一直到柳綿的出現,那是萬俟宥第一次打開他的房門,跟他說請求,赫連瀟本來的歡喜都被生氣掩蓋,他太吃味兒了,他不知道柳綿那個哥兒有什么魅力,才不過見兩次面,竟能讓他心中高高懸在空中的月亮解下衣襟。

    又氣又怒的赫連瀟那夜把萬俟宥從里到外親禿嚕皮了,最后也沒舍得做到最后一步,他知道阿宥心里還是有不愿和害怕的,真做到最后一步,赫連瀟怎么也不可能第二天把他放出去逛街的。

    赫連瀟十分慶幸還好他那日沒被酸得沖昏頭腦直接提劍上門殺了柳綿,后來他和萬俟宥的關系就愈發緩解,現在也算是水到渠成了,等一切結束后,赫連瀟要再娶一次萬俟宥,三書六聘,以正妻之禮,而非讓他委委屈屈地坐在轎中從側門進入。

    赫連瀟心里美滋滋,大掌反握住萬俟宥的手掌,笑著大方回道,“玉姐好,我是阿宥的夫君。”

    給萬俟宥鬧了個大紅臉,又不可思議地看著赫連瀟。

    齊玉面上笑瞇瞇心里的小人懊惱捶地,早知道剛多揉幾下了,果然這么可愛的小哥兒,就沒一個單身的!

    后來柳綿又從齊玉口中得知羅長生那個人竟然落榜了,然后去小縣城為官又因為貪污受賄被抓了,高興得拍手喝好,“辜負真心的人就應該吞一萬根銀針!”

    樓謫聽到時,批改折子的手頓了頓,不過轉念一想也是,羅長生原書能中探花也沒少程逍年的透題幫助,今年會試的卷子皇上采納他的意見,徹底更改題型,還加了不少新法的常識,各種變法措施的看法,是一套很新很開放的題目,羅長生落選也是情理之中。

    樓謫還在忙碌,這一年半他不僅在政策上屢出奇招,每日下午跑去機關處研發的東西也一個接一個的驚艷眾人。

    入京的那條路早已換成了平整的水泥路,還加固了城墻,皇宮更是安上了幾個會自己發光的圓球,皇宮武器庫里的東西更是驚人,今年赫連瀟帶著機關大炮打了一發后,敵國立刻俯首稱臣,以為看到了神跡。

    樓謫實在是太厲害了,不少人都說他是攜國運者,來給明安賜福的,后來也不知道哪來的謠言,說圣上遲遲還未傳位,是想把皇位轉給樓尚書。

    帶著琉璃鏡專心接電絲的樓謫嘴角一抽,哪個人才想的謠言啊,哪個封建帝王能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讓給外姓人啊?更何況是毫無血緣關系的人,樓謫研究歷史這么多年,就沒聽說過這種事。

    樓謫很心累,不知道怎么給他個歷史和農學碩士干成物理工了,不過最近老跟柳綿見不著面,他得搞個信號接收器,弄個可以短距離通訊的。

    但這種謠言,偏還就有人信了,愈傳愈烈,傳到趙為耳朵里了。

    因為太忙了,樓謫都習慣在御書房跟趙為一起吃國宴了,樓謫安靜地扒著飯,突然響起趙為帶著笑意的聲音,“愛卿啊,朕可聽說朕要傳位給你啊,今天都有大臣上奏以死相逼說萬萬不可了。”

    樓謫眼皮子都不想抬,“陛下,你可別打趣我了,這不用查都是吳丞相放的謠言,臣對皇位可沒有半分覬覦之心,臣就想趕緊告老還鄉,回去過過清閑日子。”

    “說什么傻話呢,你才二十出頭,什么告老還鄉,不過你這孩子是真聰慧啊,這消息還真是吳成竹的人放的,你說好笑不,這么低劣的挑撥離間的手段,也是真給他逼得狗急跳墻了。”

    “最近朝中那些墻頭草,倒是機靈得很,很多都開始跟吳成竹打太極了,倒戈這般迅速,吳成竹如此受氣恐怕最近得有大動作,我們看住了,抓他一個先行,叫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趙為樂道。

    平日他那會跟人說這些,這完全是把樓謫當成自己人了,“愛卿,你對明安的貢獻,朕都看在眼里,到時候事情塵埃落定,你想要個什么職位,把丞相的位置給你留著可好?或者給你封個異姓王當當?”

    試探之意都要戳臉上了,樓謫心里嘆了句帝王多疑,手上淡定地放下筷子,麻溜地行了個跪拜禮,“臣萬萬不敢當,臣所為皆為臣分內之事,亦是臣畢生理想,與功名利祿無半分關系。”

    趙為親自將樓謫扶起,拍了拍樓謫的胳膊,看著樓謫清明堅定的目光,一如當年剛入宮之時,趙為突然感覺自己是真的老了。

    “樓謫,你小子是真聰慧,要是是朕的兒子就好了,”趙為遺憾地吐出了一口氣,“你幫朕看看,朕那幾個兒子,有哪個堪當大任?”

    樓謫哪能真接這話頭,“臣平日未曾關注過幾位皇子情況,但陛下之子自然為人中龍鳳各有千秋,不過立儲之事,臣以為陛下正值壯年,完全不必著急,可以再教導幾位皇子一段時日。”

    趙為被哄得心里舒服極了,爽朗地笑了幾聲,無奈道,“就數你最機靈,最近前朝催后宮催,催得煩死了,各個都巴不得朕早點死,朕偏不,這明安的盛世還沒來,朕要這么早走了,不知道明安得敗在他們手里多久!這可是朕的江山,朕幾十年的心血啊!”

    第149章 大結局(上)

    樓謫沒有接這個話頭, 扒了兩口飯后,默默地轉移了話題。

    趙為越看樓謫越是喜歡,摸了摸下巴, 笑瞇瞇地建議道,

    “愛卿啊, 你這成婚也有兩載, 你家夫郎肚子里遲遲沒有動靜也不是個事, 說起來朕還有個女兒, 苓兒公主, 年芳十六, 聰明伶俐,蕙質蘭心, 長得算不上國色天香, 但也出落得相當水靈,朕看著你是個可以依托之人, 朕給你和苓兒賜婚,你以后便是皇家駙馬, 我看誰敢多言一句!”

    “陛下, 你別打趣臣了, 您知道的,下官已有一位正室夫郎,臣與夫郎情比金堅, 臣此生并無再娶他人的打算, 苓兒公主這么優秀也應該與一位一心一意待她的人成婚才是,臣并非公主的良配, 而且臣與夫郎無所出,是臣的問題怪不得夫郎, 夫郎很好,我很愛他。”樓謫目色柔和地說著。

    這番話樓謫說完,趙為也沒有生氣,眼中的欣賞之意反而更深了幾分,不禁搖頭感嘆道,“真是可惜了…”

    在今年殿試中,程逍林表現出色,被趙為點為狀元,程逍林和齊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坐在親友席的柳綿眼淚嘩嘩地流。

    樓謫好笑地給柳綿擦著眼淚,抱著人小聲道,“說來我們的成親禮是不是簡陋了些,等一切解決了,咱們再成次親?”

    柳綿沒好氣地瞪了樓謫一眼,“你最好是在哄人,我們成親典禮都是我一手操辦的,一處一處盯著來的!”

    樓謫連忙拍了拍嘴,“我說呢,怎么布置得那么漂亮,還是夫郎有眼光。”

    柳綿被樓謫哄得哭不下去,看著齊玉被程逍林橫抱而起的樣子,恍然間又想起來了當初成親時,那會兒樓謫還把他當好兄弟呢,時時把他氣得肝疼。

    “不過當時確實很倉促,再辦一個也無妨。”柳綿小聲道,樓謫跟稀罕什么寶貝似的悄悄親了一下柳綿通紅的耳尖。

    程逍林入朝后大力支持樓謫變法,眼看新法即將推行。

    幾位皇子同時逼宮的事情卻是震驚朝野,趙為不解地捂著胸口,看著與自己相伴數十載的皇后,他萬萬沒想到,枕邊人竟會在每日的補湯中做手腳。

    皇后吳樂然淚流滿面,“陛下,臣妾也是被逼無奈,您的心太狠了,不給我們吳家留生路啊,您糊涂啊,怎么能聽信那樓謫妖言惑眾,毀了明安的百年基業。”

    “陛下,這藥的解藥在哥哥手上,只要你寫傳位詔書給平兒,哥哥就會給你解毒,你還可以當太上皇享幾年福。”

    “你若是真把這皇位傳給了外姓人,我們一家子人不就成了笑話,陛下,您實在是年事已高,開始辦糊涂事了。”吳樂然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上滿是淚水,卻是十分冷靜地找到圣旨,將毛筆一并遞到趙為手邊。

    趙為震怒地將紙筆回落一旁,氣得咳了幾聲,便見唇角有血溢出,連忙喊人,然而屋的兵刃聲早響了很久,等房門被打開時,卻是他那幾個好兒子。

    “你…你們!”趙為指著人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父王,真不能怪兒臣,要怪就怪您自己識人不清,自討苦吃,您也上年紀了,該安享晚年了,省的敗壞了咱們明安的社稷。”趙安平扶起趙為,讓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趙成敖幫著撿起了地上散落的圣旨和筆。

    他們慣來爭鋒相對,沒想到今日竟謀集在一起造反,趙為震怒地怕了下桌子,“荒唐!荒唐啊!沒想到老二和老三也幫著你這逆子!這皇位終究只有一人能坐你們商量好了嗎?”

    趙安平立馬大笑了幾聲,“多虧父皇你糊涂啊,我們兄弟幾個還從未這么齊心過呢,放心好了,我可不會像你那么殘忍,我登基后,兄弟們都冊封親王,哥哥弟弟們都是本次清君側的一大助力!”

    “燕兒他們也有參與?”趙為說的是他那些還未成年的皇子。

    “這是自然,你以為你每日一例偶爾還不喝的補湯就有如此威力?后宮有子嗣的妃子在你翻牌子那日都會染香,都是你現在身體中的慢性毒藥,你遲遲不立儲,誰不害怕你把江山易于他手啊,那樣咱們趙家百年的基業才是真毀了!好了,少廢話了,快把傳位詔書寫了,再不寫這毒素蔓延至你全身各處,神仙來了也無力回天。”

    趙安平強硬地將毛筆塞進趙為手中,趙為提起筆,剛落下一字,又道,“樓謫呢?”

    “父皇,我真不知道該笑你傻還是笑你天真了,你還指望樓謫那毛頭小子能來救你不成?他跟舅舅作對那么久,舅舅自然親自去處理了,說不定等會兒你就會看到那逆賊的項上人頭了。”

    “快點寫!”趙安平邊催促著邊說道,“舅舅不過隱忍了一段時日,那家伙還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妄以雞蛋碰石頭,實在好笑。”

    此時屋外再次響起兵馬聲,趙安平興奮道,“肯定是舅舅他們來了,三哥快開門!”

    然而并不需要趙寧皓開門,門就已經被撞開了,狼狽的吳成竹被捆成粽子,狠狠地砸開了門,被摔在了地上,是臉色黑沉的赫連瀟,目光如炬地盯著趙安平,“四皇子殿下,現在收手或許還有挽救的余地。”

    趙成敖和趙寧皓也被將士們擒住,押跪在地。

    趙安平驚慌了一瞬,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腰間的利劍架在趙為的脖子上,“我看誰敢動!”

    “平兒!朕平日待你不薄!你就這么報答朕的?”趙為不可思議地看著趙安平。

    “你少廢話,快寫詔書,別忘了你的解藥還在舅舅手里!除了舅舅沒人知道如何解此毒!赫連瀟,你要是真的衷心護主,就趕緊把我舅舅放了!”趙安平呵斥道。

    赫連瀟眉頭緊蹙,剛上前一步,趙安平的劍便深了幾分,眼看著有血溢出,赫連瀟止步,抓起了地上口塞麻袋的人,煩躁道,“把解藥交出來!”

    “皇上寫了傳位詔書,我自然會把解藥交出來。”都這個時候了,吳成竹都還能笑得出來。

    趙安平忙逼著趙為寫詔書,“聽到沒,老東西,你快寫!”

    趙為斂眸,一字一句的寫到“傳位于…”

    一橫落筆,一豎落筆,趙安平欣喜又著急地催促,劍又抵得深了幾分,“寫快點你個老東西!”

    隨著鐵片破空的聲音響起,趙安平太陽穴平白多了一個大窟窿,血濺了趙為一身,趙為咳了口血,淡定地在沾滿鮮血的圣旨上繼續寫字。

    “太醫,快傳太醫!”被赫連瀟解救了蘇邑忙撕心裂肺道。

    赫連瀟拔出劍抵住吳成竹的胸口,“解藥在哪!拿出解藥饒你不死!”

    吳成竹不可思議地看著趙安平就這么倒下了,“這這這是何物啊,沒事,還有大皇子,趙為你只要把皇位傳給大皇子,我便拿出解藥,否則你就跟著我一起死吧。”

    趙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唇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笑容,將詔書拍到吳成竹臉上,“你不是喜歡傳謠言說朕要把皇位傳給樓謫嗎?那朕就成全你,你們這些人通通給朕陪葬,誰都別想好過!”

    蘇邑連忙扶住趙為,“陛下,陛下,您說什么傻話呢,您身強體壯不會有事的,太醫呢!赫連將軍麻煩您快去找太醫來!”

    “蘇邑,朕這個皇位來得不正,朕的父皇和皇兄們在怪我,才讓我有了這么群不孝子,他們都是來報復我的啊,蘇邑。”趙為在蘇邑的攙扶下重新在龍椅上坐下。

    樓謫在殿門外遙遙開了一槍,此時快步進了店中,率先跪下抱拳道,“臣護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殿內的士兵們統統跪下抱拳,“臣護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蘇邑抹了抹眼淚,“陛下說什么傻話呢,您為明安做的,我們都看在眼里呢,是這些歹人貪心不足蛇吞象,您的功勞當名垂青史,您的好百姓們都記得的,陛下沒事的,等太醫來了等太醫來了就好了,而且還有樓尚書呢,會沒事的會沒事的,您不是說了,老天就是認可您的功勞才派樓尚書來幫你的嘛,先帝們怎么可能怪你。”

    吳成竹躺在地上嘲笑出聲,“趙為,被火燒五臟六腑的感覺不好受吧,你為朝政殫精竭慮三十載,如今卻沒一人站你身旁,只能信任一個外姓人的感覺不好受吧,哈哈哈哈這就是你跟我作對的下場,這就是你跟世家作對的下場!”

    樓謫擰眉將吳成竹抓了起來,捏著吳成竹的下巴就將一個藥丸塞了進去,“這是噬心蟲,吃下去不過一個時辰便會七竅流血而亡,把解藥交出來我便饒你不死。”

    吳成竹也不惶恐,還笑道,

    “趙為,看來這外姓人你也信錯了,這么迫不及待地讓我死,不就是也沒想你活的意思嗎?趙為你把江山傳給這家伙還不如傳給我,反正都已經亂七八糟了,這樣吧,你傳位詔書留我的名字,我現在就給你解藥。”

    樓謫面不改色地開始脫吳成竹身上的衣服,吳成竹畢竟是個封建老臣,此刻知道激烈反抗了,但樓謫始終面不改色,將吳成竹扒了個一干二凈。

    “樓謫!你這家伙,我要將你千刀萬剮!”赤條條的吳成竹難堪地蜷縮起來。

    樓謫面不改色地翻找了全部的衣物,如實回報道,“陛下,在罪臣吳成竹的身上并未找到藥物。”

    “我怎么會那么蠢,把解藥帶在身上!趙為你現在立刻給我寫傳位詔書,再把樓謫這家伙給我殺了,我便告訴你解藥在何處。”吳成竹蜷縮著恨道。

    樓謫將黑漆漆的袖箭抵在吳成竹的額間,“吳成竹,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現在都這樣了,誰會認你這個皇帝啊,就算圣上現在給你寫了詔書又如何,你能活著走出金鑾殿嗎?”

    “這便是殺了平兒的東西嗎?你動手啊,只要你今日敢把我殺了,你樓謫這一輩子照樣也抬不起腰來!”吳成竹囂張地往樓謫手上不知何物的東西湊了湊。

    樓謫蹙了蹙眉,將袖箭拿遠了些。

    “樓謫,咳咳,過來扶我。”趙為抬手道,蘇邑忙淚流滿面地扶住趙為的另一邊胳膊,樓謫快步跑上去,攙扶住趙為伸出來的那只手,自責道,“陛下,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不怪你,朕不怪你,朕千防萬防也放不住這些家賊,樓謫你是個好孩子,明安的江山交在你手上一定會煥然一新的,可惜了,可惜朕等不到那日了。”趙為借著力站了起來。

    說實在的,樓謫從未見過一個封建帝王能這般為國為民,樓謫這段時間又忙得多站不住腳,趙為只會更甚,他是個當之無愧的明君,“陛下,您又開玩笑了,您是天子,當與天同壽,明安得有您的治理,明安離不開您的。”

    趙為感受到滴在手背的淚珠,欣慰地看著樓謫,“你這孩子,朕沒看錯人,果真重情重義,等朕走后,那些沒參與此事的皇子公主希望你能善待他們,那些參與此事的皇子大臣通通給朕陪葬。”

    樓謫泣不成聲,趙為這兩年是真拿他當兒子對待,樓謫也很喜歡這個威嚴但不失和藹的長輩,誰能想到造化這般弄人,一代明君卻遭如此眾叛親離。

    蘇邑瘋狂地扇著吳成竹的臉,拿吳成竹的腦袋猛猛磕地,是御前紅人蘇公公從未有過的癲狂模樣,“你個賤人!快把解藥拿出來!快把解藥拿出來!”

    吳成竹被扒光了衣服,綁著手腳,毫無體面的倒在地上,被閹人提住腦袋,臉上頭上都是血跡,他這風光一生從未這么狼狽過,吳成竹目光恨恨地看著樓謫,溢血的嘴角卻還是在笑著,

    “好妹夫,你把樓謫這個妖臣殺了,我就告訴你解藥放在哪里,頭暈眼花五府灼燒的感覺不好受吧。”

    趙為甩了甩頭,拔出來身邊侍衛身上的利劍。

    眾人駭然,卻沒有一人輕舉妄動,樓謫身邊的影衛正欲動作,樓謫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

    還帶著淚水的眼眸澄澈地看著趙為,“能與陛下以命換命,是臣的榮幸。”

    趙為將劍提起。

    蘇邑雙手顫抖地看著趙為,“陛下…”

    吳成竹笑意更深了幾分,“對就是這樣,陛下,將劍狠狠地刺進樓謫的心臟,再用劍將這妖臣的心臟攪爛,臣就告訴陛下解藥藏在何處。”

    “啊!”

    “陛下!”

    “陛下!”

    趙為帶著面不改色地將劍插入了吳成竹的心口處,如他所言殘忍地攪了攪。

    吳成竹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高高在上黃袍加身的人,狠噴了一口血,“趙為…你真是瘋了…你為了個外人…命都不要了…”

    說完這句話,吳成竹便徹底沒了聲息。

    趙為面不改色地劍將插回了侍衛腰間的劍鞘,蘇邑淚流滿面地扶著趙為,“陛下你,陛下,你可怎么辦啊!你出個三長兩短,讓老奴怎么辦啊陛下!”

    “快!快派人去搜查丞相府!把搜到的藥物都呈上來!”樓謫抹了把眼淚扶住趙為立刻吩咐道。

    侍衛們應聲而動。

    趙為很冷靜地坐回龍椅上,合上目,輕聲道,“既然費盡心思毒到朕了,他便不可能再留解藥。”

    太醫被赫連瀟一手提著一個跑在前面,風風火火地闖入金鑾殿中,后面又跟了轟轟烈烈的一大排,給趙為一探脈皆是面如菜色。

    很快便滑溜溜地跪了一大排。

    “這這這…這毒性猛烈,已經侵入五臟六腑了啊…”

    蘇邑生氣地踹了最近的太醫兩腳,“廢物一群廢物!今日治不好皇上,你們都去死吧!”

    太醫們忙汗流浹背地討論起來,“還有一法可以一試,將陛下身體內的毒素以內力相逼,在輔以針灸或許可以一試,但此事需要極其深厚的內力才能做到,而且對內力的把控度十分嚴格。”

    “我可以試試。”樓謫率先扶起床上的趙為,兩個手掌置于其背,看向說法子的總太醫催促道,“快說怎么做。”

    赫連瀟亦然站了出來,“我與樓尚書交替為陛下逼毒,不將陛下體內的毒素清除勢不合眼。”

    一晝夜過后,被樓謫親自護送到暗道里的眾人焦急不已。

    “怎么還沒回來啊,你們在這待著,我出去看看情況。”程逍林拿上佩劍,還有暗道里準備的火藥跟眾人說著。

    留下保護眾人的侍衛以影八為首攔住了程逍林,“翰林大人,主上有令,他沒回來前,眾人不能踏出暗道半步。”

    程逍林直接拿著劍鞘揮開了影八,然而影八十分輕松地化解了程逍林的攻勢,將其再次攔下。

    程逍林眉頭緊蹙,“讓我出去看看情況,這么干等著也不是個事。”

    “我也要出去看看,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齊玉利落地把衣袖襻起。

    “我也要出去。”萬俟宥說道。

    安禾目露憂色地看著靠墻閉目養神的人,“少爺……”

    說是閉目養神,但柳綿眉眼從昨日便攪著,臉色更是蒼白難看得很,緊攥著玉佩的手一直都是青筋畢漏的狀態。

    這是樓謫倉促離開前塞給他的玉佩,說讓他安心等他回來,肯定會沒事的。柳綿一眼便認出這是當初初相逢時柳綿贈他的玉佩,樓謫一直留著,并且貼身帶著。

    “讓他們出去。”

    柳綿睜開眼,撐著墻站了起來,幾個影衛還在勸阻程逍林他們的動作停下,錯愕地看著柳綿。

    “不僅他們要出去,我也要出去。”柳綿看著影八說道。

    “郎君,主上武功高強、足智多謀,肯定能平安回來的,而且主上還帶了兵馬,肯定不會有事的,說不定一會兒主上就回來了,我們就在此等候就好。”影八說道。

    “我相信我夫君的能力,現在外面的紛爭肯定已經解決了,他遲遲未歸,必定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我要去陪他。”柳綿認真道。

    沈思月也出聲道,“影八,你們守了這么久也可以了,你不相信謫兒的能力嗎?”

    影八環顧眾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那我先去看看情況,若是周遭環境安全,我們就一起出去。”

    輪換了一夜,終于讓趙為吐了一大灘黑血出來,眾人欣喜地圍了上去,樓謫站起來手腳發虛,喝了一碗大補湯后,沒有打擾還在調息的赫連瀟。

    靜靜地走出了金鑾殿,晃然地看了眼日頭,他穿越兩年多來從來沒有一天像今日這般虛過,甩了甩頭暈眼花的腦袋,樓謫站直了身子,他還要回去接夫郎,柳綿該等著急了。

    剛邁步下臺階,便是腳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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