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后臺, 制片人問導演:“什么黑名單?楚景暄在宋斐時黑名單里?宋斐時拉黑了楚景暄?什么時候的事情啊?!”
導演也一臉懵逼:“我也不知道啊!”
跟他們同樣疑惑的,還有現場所有人。
他們都以為兩人沒加過微信呢,結果人家直接跳到拉黑階段了?楚景暄加了宋斐時,結果被宋斐時拉黑了?這個新人未免也太有膽量了些吧?!
主持人反應很快, 立即問道:“景暄老師, 你說你在黑名單里是怎么回事啊?你們之前就加過微信?”
楚景暄笑著, 但那笑看起來像大尾巴狼, “加過啊, 很久以前就加過了。”
學員:!!!
好像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
宋斐時心里一緊,他有點懵, 他完全沒想到楚景暄會在這個時候,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這個事情。
楚景暄在想什么?他不會要說他們兩個談過吧?他是不是腦子抽風了?不知道這樣對他自己不好嗎?
他生怕楚景暄說出什么嚇死人的話, 立即道:“我跟楚景暄是同學。”
學員:???
楚景暄挑了下眉, 然后道:“高中同學, 是朋友。”
高以錦忍不住代替主持人問道:“那怎么拉黑你了?”
宋斐時:“……”
楚景暄笑笑,混不在意:“吵架了。”
高以錦追問:“什么時候吵架的?”
楚景暄:“高三畢業。”
高以錦驚訝:“拉黑了三年了?!”
“嗯,拉黑了三年了。”楚景暄拖拉著調子, 又看向宋斐時,他朝宋斐時晃了晃自己手機,然后道,“不把我拉出黑名單嗎?”
表演完的學員都是坐在舞臺左側的學員區, 他們是最后一組, 因此其他學員這會都是在學員區坐著的。
他們一聽到楚景暄說的, 立即跟著起哄:“加回來, 加回來,加回來!”
聲音簡直響徹錄制大廳。
但還有人惦記著吃瓜, 高以錦在一眾起哄聲中,不忘追問:“因為什么吵架的啊?”
宋斐時:“……”
以錦姐你未免也太八卦了吧!
他正想瞎編一個理由,楚景暄先開口了,“為什么吵架,秘密。”
宋斐時松了一口氣,可接著整個錄制廳發出一陣激動得類似于“噢噢噢”的聲音,幾乎要把錄制廳的房頂掀翻,就好像他們從這簡單的七個字,品出了什么一樣。
宋斐時:“……”
你們在“噢噢噢”什么?這有什么好“噢噢噢”的??
楚景暄都已經這樣說了,高以錦雖然好奇,但也很知道分寸地沒有再追問。
楚景暄又朝宋斐時晃了晃自己手機:“還生氣?不加回來?”
這一句話,似乎隱隱透露了兩人吵架,是他的過錯。
“加回來,加回來,宋斐時,快加回來啊!”學員們現場吃瓜吃得上頭,喊的也上頭。
楚景暄看著他,以為他不愿意,心想可以后面慢慢再說,于是道:“可以錄制結束后再加。”
宋斐時回視著楚景暄,不知道為什么,聽到楚景暄這句話,就立馬解釋了一句,“我手機在臺下。”
楚景暄聽著,薄唇輕抿了下,接著唇角無意識地揚了揚。
沒要楚景暄多說,負責保管宋斐時手機的工作人員就呲溜上臺,將手機給了宋斐時。
宋斐時:…………
你們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不過……他也沒有很排斥加回楚景暄微信。
雖然他不太懂楚景暄這是在搞哪一出,但……他昨天還想著跟楚景暄說聲“謝謝”的,那不如就……加回微信說吧?
再說,現在這個場面,他不加也不好啊。
對吧?對的。宋斐時在心里自問自答,給自己鋪了長長長長的一段臺階。
然后,將楚景暄從黑名單放出來了。
剛一放出來,手機“嗡”的一震。
楚景暄發來的好友申請:[X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宋斐時看著消息,眼睛眨了下,又忍不住抬頭,看了下楚景暄。
只見楚景暄也在看他,目光筆直。
莫名的,宋斐時感覺自己心里像被燙了下。
他收回視線,看著好友申請,看著楚景暄跟高中時候一樣的微信名,點了通過-
四組的團隊表演都結束后,所有學員的星級也就都出來了,節目組當場公布了30進20的晉級名單。
宋斐時當然晉級,楊伊容、趙銳、賀佳、嚴霄也都晉級,翁羽滔零星,淘汰。
公布完晉級名單后,這一場的錄制也就結束,大概是考慮到學員從錄制到現在,整整八天的時間,都一直在高強度的跑組和排練中度過,沒怎么放松過,因此這次晉級名單公布后,節目組沒有立即公布后面的賽制,要等到明天上午才公布。
因此這場錄制一結束,學員們基本上就立即回宿舍,捧著手機躺著了。
但宋斐時沒有立即回去,楚景暄給他發了消息,讓他去休息室。
宋斐時看著消息,看著兩人的聊天頁面,有種恍惚的感覺。
三年了,他重新加回了楚景暄的微信。
他們重新開始聊天了。
但楚景暄為什么突然加回他微信呢?還是在這么多人的面前。
宋斐時一邊想著,一邊往楚景暄的休息室去。
到了門口,宋斐時敲了敲門,接著門從里面打開,楚景暄站在門口。
“敲什么,直接進來。”楚景暄道
宋斐時:“這不是……禮貌嗎。”
楚景暄讓開身,同時看著他,語調微懶:“以前也沒見你這么禮貌。”
宋斐時:“……”
那高中時候,不是……比現在更熟嗎。
宋斐時走了進去,楚景暄關上門,宋斐時看著他,抿了抿唇。
他還沒太習慣兩人關系的突然轉變,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們的關系,到底是往哪個方向轉變了。
休息室內安靜了幾秒,楚景暄道:“幾年不見,跟我這么生疏了?”
宋斐時心中驀地,感覺像被揉了下,明明楚景暄也沒說什么,但心口就是無由來的有點酸脹。
“畢竟很久沒聯系了。”宋斐時說著,又看了看楚景暄,猶豫了下,問道:“為什么突然加回微信。”
楚景暄很自然地道:“關曠讓我幫幫你。”
宋斐時一愣,他怎么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他期待楚景暄回答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但聽到楚景暄的回答,心底……莫名有點冒火。
他撇了撇唇,像是不服:“誰要你幫。”
楚景暄走了過來,故意矮下身,從下往上看他。
離得很近,宋斐時:“……”
“看什么看。”宋斐時語氣很兇,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夏天太燥熱,臉上有點紅。
楚景暄看著他,不受控制地,很想親上去。
但最后也只是笑著道:“長大了。”
宋斐時:“……神經,你跟我一樣大。”
楚景暄依舊那樣看著他,像是開玩笑似的道:“還記恨我?”
宋斐時抿了抿唇,看著楚景暄,然后偏開臉:“我沒那么小心眼。”
“那就好。”楚景暄一笑,站直身,往里走,“以后一個圈子,互相幫忙,你有事可以找我,我以后說不定也要找你幫忙。”
他背對著宋斐時,一番話說的世故而精明。
但其實他加回微信,只是想給宋斐時撐一撐場面,想讓別人知道,宋斐時由他罩著,不是可以隨便欺負的。
最開始,他沒有想加回宋斐時微信,他想的只是在這個節目里幫一幫宋斐時,但關曠那幾句——“每天忙到凌晨才回”“大概是覺得沒有人可以依賴了吧”——讓他突然就覺得,光是在節目里幫一幫宋斐時,不太夠。
宋斐時聽著楚景暄的話,很輕地皺了下眉,他不喜歡楚景暄這樣說。
而同時,他很清楚,他能幫楚景暄什么呢?楚景暄就算真的是為了利益,那比他更值得結交的人有一大把。
楚景暄是故意這樣說的嗎?為什么要這樣說呢?就直說我想幫你,不行嗎?
難道……是怕我誤會成他喜歡我?
宋斐時:…………
宋斐時看著楚景暄寬肩長腿的背影,有點不太懂楚景暄到底在想什么-
從楚景暄那里回到宿舍大樓,一進宿舍,翁羽滔已經離開了,而賀佳和趙銳這會都在刷手機,一見到他,立馬沖了上來,將他架住,關上門,開始拷問。
“臥槽,你跟景暄哥居然是同學!我就說你怎么一點都不尊敬他,天天他他他的這樣喊!”賀佳盡快控制著音量,但難掩激動。
“宋斐時,看不出來啊,你藏的可真緊啊!一點風聲都沒透露啊!”趙銳很是刮目相看。
宋斐時:“……之前也不知道會不會和好啊。”
賀佳興奮:“景暄哥以前什么樣啊?”
宋斐時:“……跟現在差不多。”
趙銳:“你們因為什么吵架的啊?”
“……”宋斐時默了下,起身,“好累,我要去洗澡了。”
趙銳:…………
好吧,既然不方便說,那還是不問了-
30進20淘汰賽后的第二天,節目組公布了下一階段的賽制。
下一賽段沒有淘汰,但將引入業內制片和真實片約,制片們將會根據這一階段學員的表現情況,給到學員真實片約。
參加比賽的學員里,有目前資源不錯的,但也有很多已經一兩年甚至更久沒怎么接到過戲的。
而現在,給到了他們一次拿到真實片約的機會。
宋斐時聽到真實片約,眼睛微亮,他想拿到真實片約,他想賺錢。
這一賽段的時間為三天,三天之后,《演員的極限》錄制將告一段落,進入休息期,畢竟也錄制了十一天,學員需要休息,而且部分學員也還有其他工作安排。
而下一次錄制要到半個月后了。
宋斐時其實也挺想回A市的,他想回醫院看看母親和妹妹。
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拿下片約。
主持人公布完賽制后,大屏幕上出現了十個分類,宮廷題材、武俠題材、喜劇題材、懸疑題材、現實題材……
“這一輪我們將不直接選擇想演繹的劇目,而是先選擇題材,選擇的先后順序,按照上一輪各位學員所獲星級來決定,那下面請滿星學員先進行選擇。”
因為上一輪,邵葉組獲得全員滿星,因此這一次滿星學員也還是挺多的,宋斐時也是滿星。
在大家依次選擇后,輪到了宋斐時。
宋斐時看了看大屏幕,最后選擇了“現實題材”。
在所有人選擇完題材后,才公布了題材后面的劇目。
宋斐時看到劇目,怔了怔,跟他想象的有挺大偏差,他選到的劇目叫《看不見的我》,是一部關于精神病人的電影。
精神病人……這是他完全不了解的領域。
甚至這部電影,他都沒有看過。
四位導師這會也在錄制大廳,學員選完劇目后,就會馬上開始排練,而導師將自行分配每個人要指導的劇目。
楚景暄看著宋斐時選中的劇目,手指蜷了下-
和宋斐時選了同一劇目的,還有趙銳跟另一個男生,選好后,他們就先去了排練室。
每間排練室上寫了對應劇目的名字,里面已經給他們放好了劇本。
進去后,三個人先將他們要表演的片段拉出來看了下。
看完,其他兩人還好一些,而要飾演精神病人吳毅的宋斐時有點懵。
他們要表演的,是吳毅發病,但同時又隱約知道自己有問題,試圖從幻象中自救的片段。
電影中是加了很多虛幻的特效的,但即便刨除特效,角色那種恐懼、掙扎,時而狂暴又時而懺悔的情緒,對于宋斐時而言,也幾乎是完全陌生的,很有難度。
宋斐時看著影片和劇本,沉默了下,他原本不太想跟楚景暄求助,但……導師本來就會來指導他們。
這是楚景暄本來就要做的……楚景暄應該會過來指導他的吧?昨天都加了微信了,楚景暄也很明顯是在幫他。
這幾天錄制下來,他發現四位導師里,他最適合的還是楚景暄。
楚景暄就好像天生知道怎么教他似的。
高中時候也是,楚景暄總有辦法教他各種他覺得難到爆炸的題目。
他只是覺得楚景暄比較適合教他,才想著讓楚景暄過來指導他的。
他正想著,排練室的門突然開了,宋斐時聽到動靜,立即扭頭一看。
只見邵葉從外面走了進來。
邵葉模樣偏雍容貴氣,有些富態,她一進來,就先看宋斐時,見宋斐時看到她微愣,眼睛還朝外瞄了下,不由一笑。
她打趣道:“看啥呢斐時,不歡迎我啊?”
宋斐時立即道:“不是,邵葉老師你坐。”
他說著起身,給邵葉拉了一把椅子。
邵葉坐下,語調又像是逗小孩,又像是有點八卦,“你是不是以為是楚景暄進來呀。”
宋斐時斬釘截鐵:“當然不是!”
邵葉笑了下,不逗他了,“他今天指導其他組。”
他指導哪個組,關我什么事。
宋斐時抿了抿唇,然后拿過劇本,跟邵葉聊起了這場戲。
晚上十一點,排練室只剩下宋斐時一個人。
趙銳和另一個男生都已經先回去了,但宋斐時對于這場戲,一直都找不到入戲的方法,因此還沒回去。
雖然給了三天的時間,但今天已經過去一天了,而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要怎么去演繹這個角色。
他找不到進入這個角色的方法。
白天的時候,邵葉給了他兩個建議,一個是分別想象生活中讓自己恐懼、掙扎、懺悔、憤怒的場景,將這些情緒融合到這場戲中。
另一個是找一些關于精神分裂癥的資料和視頻看一下,了解一下這個群體。
這兩種方法他都試過了,但依舊演不太好。
宋斐時擰了擰眉,他覺得自己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跟角色類似的感受,所以很難對角色所產生的那種幻覺感同身受。
那要不,試著制造角色的感受,體會一下?
他想著,問節目組要了繩子,然后讓工作人員將他手腳綁住,同時讓工作人員將他壓在地上,他要試著在這種情況下,掙開工作人員加在他身上的力量。
電影里的角色,在發病的時候,在跟另一個“我”掙扎的時候,就有類似的體驗。
當手腳被綁住,當用盡全力卻怎么都起不來,當壓在身上的力量像山一樣壓著他喘不過來氣的時候,他好像能感受到一點角色的那種恐懼,掙扎,狂暴了。
他害怕自己被這個力量壓倒,他努力地拼命地想逃離這種感覺,但他拼盡全力還是無能為力的時候,只能陷入瘋狂絕望的嘶吼中。
難受,難受,好難受。
他正盡力體驗角色的類似感受,這時,一道低而冷的聲音在排練室響起。
“起開。”
緊緊桎梏著宋斐時的工作人員立即卸了力,松開了宋斐時。
宋斐時筋疲力竭,抬頭一看,是楚景暄。
燈光從上面灑下,楚景暄垂目看著他。
宋斐時怔了怔,楚景暄怎么……好像在生氣。
他做什么了嗎?他什么都沒做啊?
楚景暄蹲下身,將他手上和腳上的繩子解了,繩子是普通的軟繩,工作人員綁的也沒有什么問題,但問題是宋斐時被綁了將近四十分鐘,這中間還一直用力試圖掙開,這就讓他的手腕和腳腕這會都被磨出了一圈圈的紅痕,甚至還破了皮。
楚景暄幫他解完繩子,看著他手腕腳腕被磨傷的地方,沉默了幾秒,然后抬起眼睫看他。
“我跟你說的你記不住是不是?”
聲音冷沉沉的。
宋斐時怔了下,心臟一縮。
楚景暄只是看著他,但他能切實感覺到了楚景暄在生氣。
楚景暄在生氣什么?
“是誰教你這么做演員的?你有幾條命體驗每一個角色的感受?”楚景暄居高臨下看著宋斐時,然后像是氣不過,一把捏住宋斐時下頜,將人拉近到自己跟前,冷聲,“回答。”
宋斐時怔了怔,想起來楚景暄上次給他貼膏藥的時候,跟他說過,演員要學會愛惜自己的身體。
是因為這個生氣嗎?他不就是破了點皮而已嗎?
他想著,看著楚景暄,想要回答,但張了張嘴,卻喉間莫名一陣發酸。
有點說不出話來。
只是破了一點皮而已,楚景暄真是大驚小怪,宋斐時想著,眼睛卻倏地也泛起點酸。
楚景暄看著他,神情突然就松緩了一些,他薄唇很輕地動了下,手指松開了宋斐時的下頜。
他靜靜看著宋斐時,手指有一瞬想去碰一下宋斐時的眼尾,但最后還是收回,他將宋斐時拽了起來,沉默兩秒,問道:“不知道疼嗎?”
宋斐時垂了下眼睫,將剛才那點酸澀的情緒給壓了回去,“剛才沒顧上。”
說著,頓了下,又道:“你說的,我記住了。”
楚景暄看他一眼,然后問節目組要了小藥箱,給宋斐時擦傷的地方消毒,涂藥膏。
“這么晚了,還不回去?”楚景暄道。
“演的不好。”宋斐時應著,撩起眼睫看了下楚景暄,又垂下。
他嘴唇動了動,像是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沒忍住,“你不是……你今天……”
楚景暄看他:“什么?”
宋斐時嘴唇又動了動,就跟有膠水黏住了他嘴唇似的,“你今天……怎么不過來……咳,怎么沒指導我們組。”
楚景暄:“你想要我指導你?”
宋斐時聽著這話,耳根不由有點熱。
什么叫想要我指導你,又不是指導我一個人,是我們組,我們組三個人呢!
宋斐時胡亂看向其他地方,“我就隨便問問。”
楚景暄幫他涂完了手腕上擦傷,然后換了個方向,從跟宋斐時面對面的,變成了跟宋斐時成90度。
他看了下宋斐時的腳,又抬眼看了下宋斐時,言簡意賅四個字,“腳,放上來。”
他眼神示意的地方是他自己腿上。
宋斐時:……
以前高中時候,他們還只是朋友的時候,那時候他甚至都還沒意識到自己喜歡楚景暄的時候,他也有幾次,就直接把腿放到了楚景暄的腿上。
好像當時是打完籃球。
宋斐時眼睛眨了下,心想,這應該沒什么的吧,很多朋友也會這樣的。
他想著,手掌撐在椅子后面,抬起腳,架在了楚景暄腿上。
攝影老師:!!!
楚景暄將宋斐時的褲腳撩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踝骨凸起,紅痕交纏,楚景暄一只手握住宋斐時腳踝上方,另一只手拿著碘伏棉球給他消毒。
楚景暄的手掌溫度比宋斐時高,宋斐時被他握著腳踝,眼睛不由有點不知道要往哪里看。
楚景暄的手,怎么這么燙,他不由地想。
而楚景暄在想的是,太瘦了。
幫宋斐時涂完藥膏,宋斐時收回腿,這時楚景暄突然道:“你說想要我教,我就教你。”
宋斐時反應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楚景暄接的是上一part的話。
宋斐時:…………
這種話,放在高三的時候,他毫無顧慮就說了,但現在……雖然已經加回了微信,但畢竟才剛加回,畢竟也是之前甩了自己的前男友。
他不要面子的嗎?
宋斐時嘴唇動了又動,最后站起身,甩出一句:“愛教不教。”
怪兇的,但耳朵有點紅。
宋斐時往放劇本的桌子那邊走去,楚景暄看著他背影,眸光沉了沉。
他本來是不打算過來的。
下午分配指導劇目的時候,他是故意沒選宋斐時的,不是因為宋斐時,而是因為這場劇目。
精神病人,精神分裂癥,當他看到這些詞匯的時候,心底就仿佛翻涌過陳年烈酒,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讓他下意識想避開。
晚上的時候,他有事先離開了,等處理完事情,本來應該直接回酒店,但最后,卻還是來到了這里。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宋斐時排練的怎么樣了,結果就看到宋斐時在用笨拙的方法嘗試理解精神病人的感受。
精神病人會是什么感受?他其實也沒有很清楚,演員不可能體會每種角色的真實感受,一個正常人,也不可能體會精神病人的世界。
但或許,他可以幫到宋斐時一些。
他想著,起身,朝宋斐時走去,他在宋斐時旁邊坐下,然后拿過了宋斐時手里的劇本。
宋斐時略兇:“干嘛?”
楚景暄:“教你。”
“……”宋斐時沒說話了。
兩人在排練室待到了凌晨一點半,工作人員和攝影老師都已經先下班離開了,只留下了攝像機還在記錄著。
楚景暄正給宋斐時梳理著人物的內心世界,這時外面突然閃過一道閃電,同時伴著巨大的驚雷聲。
楚景暄看了看窗外,要下雨了,他又看了看時間,也已經很晚了。
“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會過來。”楚景暄說著起身,“我去拿把傘,等我下。”
宋斐時突然就有種高中時候的感覺。
他“嗯”了一聲。
楚景暄出了排練室,往他休息室去,但快要走到的時候,又一道驚雷打下,同時整個大樓的燈都滅了。
剛才還亮如白晝的錄制大樓,這會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無邊無際的,沉而無聲的。
楚景暄手指蜷縮,耳邊再一次傳來水聲,那水聲將他包圍,他感覺水漫過了自己身體。
要將他溺死。
他在原地站了幾秒,然后深呼吸了下,用力晃了下自己腦袋,接著迅速從兜里掏出手機,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
他果斷地轉了方向,折返,往排練室去。
宋斐時從小膽子都挺大的,調皮的很,但有一個毛病,就是怕黑,這個毛病到高三的時候也沒有改掉。
還沒走到排練室,楚景暄就先在走廊,大聲喊了他,“宋斐時。”
“在。”宋斐時大聲回他。
楚景暄突然就笑了下,以前宋斐時也是這樣應他的,小時候住同一棟居民樓的時候是,高三的時候也是。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耳邊的水聲,好像小了一些。
他是用跑的,他跑到排練室,推開了門,只見宋斐時一動不動地站在蹲在地上。
見到他,見到手機手電筒的微弱光亮,宋斐時幾乎是立即起身。
楚景暄朝他走了過去,“你手機呢?”
宋斐時:“沒電,關機了。”
楚景暄看了下他,然后很自然地,牽住了他的手。
楚景暄發現,耳邊的水聲,沒有了。
巨大的錄制大樓,無邊的黑暗,微弱的燈光,宋斐時不由自主地牽楚景暄的手,牽的很緊。
楚景暄垂目看了下宋斐時的手,然后回握的緊了些。
“宋斐時。”
“嗯?”
“你對精神分裂癥怎么看?”
宋斐時心想,楚景暄應該是想緩解他的害怕,所以故意找話題跟他聊的吧。
他想了想,道:“我今天有看一些相關的資料,上面說有很大一部分是經歷過虐待或者一些創傷后誘發的。”
“嗯。”
“他們發病的時候似乎都會很難受,我光是怕黑都覺得很可怕,那他們陷入痛苦的時候,經歷的是比我嚴重不知道多少倍的痛苦。”
楚景暄沉默了下,又道:“你覺得他該判刑嗎?”
宋斐時飾演的這個角色,在電影里是有因為精神分裂而傷害過人,而他是否應該被判刑,也是這部電影,在電影里和電影外,都有爭議的一個點。
宋斐時垂了垂眼睫,“我不知道。”
就連法律上都有爭議的事情,他又怎么能輕易論斷呢?
楚景暄:“你不覺得受害者很可憐嗎?”
“可憐。”宋斐時說著,頓了下,又道:“可他也很可憐。”
楚景暄呼吸微停了下,他看著前方,又看了下宋斐時。
“你太心軟了。”楚景暄道。
宋斐時微怔,看了看楚景暄,兩人在黑暗中,以微弱的燈光對視。
啪——
這時突然燈亮了,眼前恢復了明亮。
兩人這會已經快走到一樓大門口了。
而與此同時,一道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暄哥!”
下一秒,說話的人撞進了他們視野,只見是楚景暄的助理小何,拿著傘和手電筒,從外面慌忙跑了進來。
他一進來,看了看這突然亮起的燈,懵了下,他一趕過來,這燈就亮了?
他前面在外面車上瞇著,突然司機跟他說大樓好像停電了,他一瞧,果然一片漆黑。
于是趕緊從車上找了手電筒和傘,跑了過來。
他目光從這突然亮起來的燈,轉到了他老板身上,然后轉到了兩人牽著的手上。
小何:?
哦,一定是我老板怕黑,所以宋斐時牽了他的手。
老板跟宋斐時是同學嘛,應該也是知道我老板怕黑的,這一幕要是后面放到網上,肯定又有很多人要嗑起他老板跟宋斐時的CP了。
但在他看來,這絕無可能。
他老板,喜歡人?這可能嗎?他覺得他老板估計連“喜歡”兩個字是怎么寫的,都不知道,還喜歡人,他老板喜歡的只有工作!
小何目光灼灼地看著兩人牽著的手,篤定地想著。
而宋斐時順著小何的目光,才后知后覺兩人還牽著手。
他臉瞬間微熱,趕緊跟楚景暄松開了手。
“我先回去了。”他說著就要往外走。
“在下雨。”楚景暄一句話,止住了他的腳步。
宋斐時:“……”
楚景暄拿過小何手里的另一把傘,宋斐時以為是要給他,正想接過,但楚景暄一按按鈕,傘砰地打開。
楚景暄看他:“我陪你過去。”
宋斐時臉上依舊微熱:“不用。”
楚景暄:“還在打雷,說不定半路又停電了。”
宋斐時:“……”
宋斐時沉默了兩秒,然后挪到了楚景暄旁邊。
楚景暄看了下小何:“把車開到宿舍樓樓下。”
小何愣了愣,才“哦哦”了兩聲,然后撐著另一把傘先跑了出去。
一邊跑一邊想,老板送宋斐時回宿舍大樓?
小何:???
他前面覺得他前面那些篤定的想法,好像有點不對勁了。
而另一邊,楚景暄將宋斐時往自己身側拉近了些。
“走吧。”
第23章 第 23 章
楚景暄將宋斐時送到宿舍大樓后, 就回去了,宋斐時上了樓,這個點,趙銳和賀佳都已經睡了, 宋斐時動作很輕地拿了睡衣進了浴室。
溫水灑下, 手腕腳腕擦傷的地方有點點疼, 宋斐時輕輕嘶了一聲。
他看著擦傷的地方, 腦海里不由閃過楚景暄給他涂藥膏的樣子, 楚景暄給他梳理角色的樣子,還有, 楚景暄在黑暗中牽住他手。
宋斐時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明楚景暄掌心的觸感早就應該沒有了,但他卻覺得自己手掌依舊微微發燙。
楚景暄手上的溫度, 指腹的薄繭, 握住他手的力度, 就好像依舊停留在他手上一樣。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宋斐時立即伸手,用力抹了一下臉, 就好像這樣就能讓大腦停止想這些一樣。
他迅速擠了洗發水,開始洗頭,但同時,耳根不受控地泛起一點紅。
洗完澡, 吹好頭發, 宋斐時上了床, 累了一天, 這會都已經兩點多,他困得幾乎倒頭就能睡。
但快要睡著的時候, 他腦海里迷迷糊糊地閃過一個畫面。
是楚景暄的助理小何拿著手電筒和雨傘,從外面走進來的畫面。
當時小何好像很慌忙,就好像很擔心楚景暄出什么事。
宋斐時:?
小何在擔心什么?楚景暄又不怕黑,以前沒有手機沒有手電筒,楚景暄都能帶著他從黑布隆冬的教學大樓里走出來。
還有手電筒,楚景暄他們車里還隨時備著手電筒的嗎?
宋斐時疑惑了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可能是明星助理都會比較細致一點?小何可能也不知道楚景暄不怕黑,見到停電,烏漆嘛黑,擔心楚景暄出事也……正常?
他想著,覺得應該是這樣的,便沒有再多想。
次日楚景暄果然如他所說的,來他們組指導他們了,第二天排練依舊到很晚,然后就迎來了第三天的比賽。
這次比賽是下午錄制,依舊是現場表演,二十個學員,總共七組,依次表演結束后,行業制片進行點評,并且根據學員們的表演,給出真實片約邀請。
宋斐時原本想的是拿到一個片約邀請就很好,但最后拿到了三個,雖然都是配角,但并不是跑龍套的角色,他覺得對于他這樣剛入行的新人來說,已經是很好的機會了。
這一場比賽結束后,《演員的極限》的錄制也就將暫告一段落了,將暫時進入休息期,半個月后再繼續錄制。
因此比賽錄制一結束,大家就紛紛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正收拾著行李,趙銳問:“你回A市嗎?”
宋斐時:“對。”
趙銳:“我也是,你怎么回去,公司來接你?”
宋斐時:“沒,我打車。”
趙銳一聽,立即道:“打什么車啊,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了,反正他們就接我一個人。”
宋斐時正要說好,突然手里嗡嗡震了下,一看,楚景暄給他發了消息。
X:[有車來接你嗎?]
宋斐時看著消息,眼睛眨了下。
有車來接他嗎?沒有。但趙銳說可以送他回去。
宋斐時抿了抿唇,然后回復:[沒有]
手機又是一震,楚景暄回他:[我在樓下等你]
宋斐時看著消息,心里的感受有點復雜,同時也有點恍惚,這樣的對話,真的很像以前。
他給楚景暄回了個“OK”的表情,同時看向趙銳,“不用了,有人來接我。”
趙銳“哦哦”了一聲,以為是他公司臨時又派人來接他了,也沒多問。
宋斐時繼續收拾行李,半個小時后,他坐到了楚景暄的車上,司機和助理小何坐在前面,楚景暄和他坐在后面。
他跟司機和小何打了招呼,然后扭頭看楚景暄,只見楚景暄懶懶洋洋、閉目養神地靠在座位上。
他上來后,只睜眼看了他一下,然后朝旁邊的位置示意了下,說了一句:“坐這。”
然后就又閉上了眼睛。
就跟昨晚上去做賊了,困到不行似的。
宋斐時:……
一個小時前錄制的時候,不還挺精神抖擻的嗎?
宋斐時見他閉著眼睛,像是睡死過去,也沒問,在旁邊坐下。
位置上放了個跟楚景暄現在脖子上掛著的同款U型枕,應該是給他準備的。
車子朝A市開去,宋斐時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宿舍大樓,和不遠處的錄制大樓,然后將U型枕壓在了頸后。
U型枕上淺淡的香味,很淡,聞著不影響睡覺,但又很好聞。
宋斐時不由輕輕嗅了下,這味道,跟楚景暄身上的氣息有點像。
是楚景暄平時用過,所以沾上了楚景暄的氣息嗎?
宋斐時想著,不由又聞了下,然后微微偏頭,看了下楚景暄。
閉著眼睛的楚景暄,看上去依舊有種不好親近的氣質。
是因為五官偏銳利嗎?楚景暄好像真的比三年前,成熟了很多,不是為人處世上的,而是單純外表上的,三年前的楚景暄,好像還有點少年人的青澀,但現在,那點青澀似乎是完全沒有了。
楚景暄從青澀,完全地蛻變成了一個男人。
宋斐時看著,不由想,那自己呢?自己的變化大不大?他自己看自己,倒是看不出來。
下次找關曠問問,他心里想著,而同時直接將楚景暄從這個問題的回答者里剔除了。
莫名的,他覺得這個問題不太好意思問楚景暄。
他正盯著楚景暄,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突然,楚景暄睜開眼睛,兩人視線直接撞上。
楚景暄懶懶靠在座椅上,偏著頭,漆黑的眼睛看著他。
平靜、閑散,還有點好整以暇的意味。
就好像抓包了他偷看似的。
宋斐時:…………
他明明也沒做什么虧心事,但被楚景暄這么一看,耳根唰地微熱。
楚景暄嗓音也懶懶的,有些欠揍,“這么喜歡我的臉?”
宋斐時:“……”
這兩天排練,他算是明白了楚景暄的風格,幫他是真的幫他,但嘴欠也是真的嘴欠。
比高中時候還欠。
宋斐時鎮定地收回視線:“我只是在看你有沒有微調過。”
楚景暄笑了一聲,將臉湊過去點,“你摸摸,看看我微調過沒。”
宋斐時看著楚景暄送過來的臉,莫名的,心跳跳亂了下。
他其實……還是不懂楚景暄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景暄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他,我不喜歡你,我只把你當同學,當朋友。
但楚景暄有的時候,有些舉動,又仿佛隱隱超過了同學和朋友的界限。
他看了看楚景暄,然后偏開頭,“我閑的。”
他說著,閉上眼睛休息了。
楚景暄也閉上了眼睛,但過了十幾分鐘,他聽到旁邊人均勻綿長的呼吸,他又睜開了眼睛。
路燈車燈偶爾晃進車內,楚景暄在這隱秘的光線中,看著自己身側的人-
宋斐時和楚景暄加回微信的當天,關曠就同步得知了兩人和好的消息,于是當天就激動地重新拉了三人小群,并且積極組織時隔三年的三人活動。
關曠本以為這個活動起碼要一段時間才能約起來,畢竟傳聞里,楚景暄一年365天,360天都在工作,估計檔期會很滿。
但沒想到他一提聚會,楚景暄就說可以,明天有空。
于是結束錄制的第二天,宋斐時就被關曠喊出來唱歌了。
宋斐時從回國到現在,其實都沒有休息、放松過一天,現在他拿到了三個小片約,綜藝播出效果也很不錯,節目組給他的通告費也到賬了。
而且昨天去醫院,醫生還說妹妹商宛樂最近有了些蘇醒的跡象。
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
宋斐時算了下手上的存款,夠用一段時間,等節目播完,他應該能接到更多的活。
他想著,便答應了關曠出來唱歌。
唱歌約的下午,是楚景暄訂的地方,可以同時在那邊吃午飯,于是宋斐時上午去了公司,上了兩節表演課,然后就開車往KTV去了。
很久沒有放松過了,而更久的是,沒有三個人一起這樣聚過了。
宋斐時想著,心情忍不住有點好,手指在方向盤上跟有節奏似的,輕快地敲了敲。
正敲著,手機響了,是醫院打來的。
鑒于昨天醫生跟他說,商宛樂有醒過來的跡象,宋斐時看到醫院的電話,不由眼睛微亮,心想不會是樂樂醒了吧?
他點了接聽。
他期待著好消息,但電話掛斷后,他面色變得有些煞白。
是病危通知。
醫生說他媽媽突發感染癥狀,要轉進危重醫學病房。
宋斐時幾乎是懵住了,在掛斷電話后,扶在方向盤上的手指都不受控地顫了下。
不是好好的嗎?怎么突然就又轉進危重醫學病房了?
宋斐時大腦空白,但同時立即調轉了方向,往醫院去。
等他往醫院開了十幾分鐘,才想到自己還跟關曠和楚景暄約了午飯和唱歌,他鎮定了下自己情緒,然后在三人群里發了一條語音。
楚景暄接到語音的時候,已經到了包廂,包廂很大,環境極好,還有專門的用餐桌,這邊也負責午飯,但他還是沒選這邊的午飯,而是跟一家餐廳訂了餐,讓餐廳送過來了。
他點開語音,語音很短,“醫院臨時有事,我要去趟醫院,不過去了。”
宋斐時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但楚景暄將這條語音聽了三遍,然后眉心沉了沉。
他給關曠打了電話,關曠本來正在來的路上,剛剛也聽到了宋斐時的語音,這活動本來就是他特意給宋斐時和楚景暄和好搞的,那現在缺了宋斐時,那哪行。
要不還是改個時間好了,他想著,正想問問楚景暄意見,楚景暄要是想唱,那他肯定陪。
沒想到他電話還沒撥出去,楚景暄倒是先打過來了。
楚景暄開口第一句:“阿姨和樂樂在哪個病房你知道嗎?”
關曠一愣,然后意識到楚景暄可能是要去醫院,立即道:“知道的,我發你。”
楚景暄:“好,聚會下次吧。”
關曠:“肯定啊,本來就是給你們倆組織的,你要去醫院?”
楚景暄:“嗯。”
關曠:“我發你。”
掛了電話,關曠把病房發給了楚景暄,楚景暄開車往醫院去。
半個小時后,他在醫院找到了宋斐時。
宋斐時站在危重醫學病房外,面色發白。
他遠遠看著那樣的宋斐時,只覺得心口像被掐了下。
他走了過去,在宋斐時面前站定,喊他,“宋斐時。”
宋斐時抬起頭,看著他,看了好幾秒,然后本就微紅的眼睛,不受控地酸澀。
他覺得好累,累的沒有力氣思考更多,他將腦袋靠在了楚景暄身上。”
楚景暄手指微微蜷了下,然后伸手,輕輕撫了撫宋斐時的后腦勺。
“阿姨在里面?”
“嗯。”
楚景暄沒有再說什么,再說什么安慰的話也是無意義,生命從來都不會因為誰的不舍而改寫。
他能做的,只有陪在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楚景暄一下一下輕撫著宋斐時的后背,像是哄小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護士走了過來,在看到楚景暄的時候,先是愣了下,然后又立即道:“宋斐時?”
宋斐時茫然地看向護士,他生怕又給他來一個什么壞消息。
但護士道:“你妹妹醒了。”
宋斐時怔了怔:“醒了?”
他聲音有點澀。
護士點頭:“對,你要不要先過去看看她?”
護士說的有些猶豫,她也知道宋斐時的媽媽現在正在危重醫學病房里面。
商宛樂才五歲,乍一醒來,在全然陌生的病房,肯定會怕,宋斐時想著,但又放心不下這邊。
雖然他知道自己在這外面等著,沒有什么作用,但人在極度擔心的時候,就會生怕自己錯過一點點事情。
楚景暄看著他:“你過去看看樂樂,我在這里等著,有什么事情我打電話給你。”
宋斐時抬頭看他,楚景暄輕輕揉了下他眉心,“我在這。”
“嗯。”宋斐時聲音干澀。
他跟著護士,匆匆去了商宛樂那邊。
一推開門,只見本來還有幾分嬰兒肥,但現在已經成了瓜子臉的商宛樂轉過頭看他。
“樂樂。”宋斐時快步走了過去,在病床邊坐下,擺出笑:“是哥哥呀,哥哥在這。”
臉上幾乎完全看不出幾分鐘前他在病房外的蒼白和擔憂。
“哥哥。”商宛樂手指動了動,宋斐時看到,立即意會,將自己手指伸了過去。
商宛樂輕輕抓著他一根手指。
“哥哥。”
“嗯?”
“你故事還沒講完。”
宋斐時愣了下,他昨天來醫院的時候,坐在旁邊,給商宛樂念了一會故事書。
他也不知道商宛樂能不能聽到,只是想著商宛樂以前挺喜歡磨著他講故事,所以就念了一會。
“你昨天……聽到了?”宋斐時問道。
“哥哥之前說的,樂樂都聽到了。”商宛樂眨著大眼睛看他,小手抓著他手指,很輕地晃了下,“哥哥,樂樂喜歡你,樂樂不討厭哥哥。”
宋斐時怔了怔,接著鼻子發酸。
他之前在病床前說的那些道歉的話,樂樂都聽到了?所以……現在在安慰他?
剛才好不容易壓住的情緒,這會在商宛樂的一句“樂樂不討厭哥哥”下,悉數翻涌上來。
他從來不是鉆牛角尖的人,也不是喜歡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的人,甚至可以說,他有時候挺沒心沒肺。
但或許正是人生前二十幾年,都被家人照顧的太好,以至于當這場車禍降臨的時候,當他知道商尤之可能是因為疲勞駕駛出事的時候,那一瞬間,前二十幾年被包容的所有小脾氣,都在那時候像是一根箭一樣刺到了他身上,讓他忍不住覺得都是因為自己,才會有這場車禍。
但商宛樂說,“樂樂喜歡你。”
喉嚨像被梗住,心口酸脹一片,同時又像是被商宛樂的小手擁抱了一下似的,無限柔軟。
他努力地壓了壓自己情緒,對商宛樂一笑:“哥哥知道,哥哥也喜歡樂樂。”
他哄了商宛樂一會,然后給商宛樂講昨天沒講完的故事。
講了約莫半個小時,病房門打開,宋斐時朝門口一看,只見是楚景暄。
在看到楚景暄的時候,他整顆心不由地提了起來。
他看著楚景暄,楚景暄對他道:“安全了。”
宋斐時原本的姿態,像是被一根線吊著,而在聽到楚景暄說的后,那根線才仿佛一下子松緩了下來。
楚景暄認識商宛樂,但三年前,商宛樂才兩歲,現在三年不見,商宛樂已經不記得他了。
楚景暄沒有打擾宋斐時和商宛樂說話,跟宋斐時說完后,就出了病房。
他在門口坐了一會,然后又起身,去樓下給宋斐時買了午飯。
買好后敲了敲門,將午飯給了宋斐時,宋斐時沒想到他還在,怔了下,接過午飯。
“我沒什么事,你……”他想說,你不用在這一直陪著我,但話到嘴邊,卻又不太想說。
楚景暄朝商宛樂笑了笑,又看向宋斐時,“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他說完,就出去了。
宋斐時在病房內陪著商宛樂,又是逗她開心,又是給她講了昨天沒講完的故事。
商宛樂咯咯咯笑了一會,但畢竟身體還虛弱,聽他講了一會,就睡著了。
宋斐時給她按了按被子,然后拎著剛吃完的午飯出了病房。
一出來,就看到了坐在外面椅子上的楚景暄。
楚景暄抬頭看他,“怎么了?”
宋斐時搖頭:“沒怎么,樂樂睡著了。”
楚景暄“嗯”了一聲,很自然地接過他手里吃完的午餐袋,“醫生說阿姨沒事了,不用太擔心。”
宋斐時“嗯”了一聲,沉默兩秒,又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聽到你發的語音,就過來看看。”楚景暄說的很自然,就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宋斐時垂了垂眼睫,心想聽到朋友有事去了醫院,過來看看,其實也確實是挺正常的。
“需要辦什么,或者買什么嗎?我去幫你買。”楚景暄道。
“我要回家拿點東西,晚上我陪床。”
“我陪你過去,還是我在這里看著樂樂?”楚景暄問。
宋斐時想了下,道:“樂樂估計要睡一會,你……你要是沒事的話,就陪我過去吧。”
“能有什么事,走吧。”
“哦。”
宋斐時先去看了下母親,醫生說暫時還不能進去,所以就隔著玻璃看了幾眼,然后就跟楚景暄一起,回了趟家。
在家里給自己和商宛樂都拿了些換洗的衣服,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后,兩人又去了附近的商超。
商宛樂剛醒,要注意飲食,能吃的東西不多,宋斐時不敢給她瞎買吃的,所以就先只買了牛奶酸奶,然后又給她買了很多娃娃、玩具。
楚景暄看著購物車里的東西,眸光落了落。
全是給商宛樂的。
買完去付賬,付完后時間也到六點了,宋斐時打電話給了護士,護士說商宛樂還在睡。
中午的時候,因為陪著商宛樂,他其實沒吃幾口。當時因為擔心,所以也不覺得餓,這會慢慢放下心來,才覺得有些餓了。
他想著這會先吃了,省得晚上商宛樂醒了,他還要再出來吃東西。
“你等下有事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宋斐時手指在商超袋子上摩挲了下,看著楚景暄問道。
“你想吃什么?”
宋斐時想了下,道:“餛飩吧。”
“行。”
兩人去附近吃了餛飩,楚景暄吃的比較快,吃完他說出去買瓶飲料,問宋斐時要什么,宋斐時要了玄米茶,于是楚景暄就出去了。
等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兩瓶一樣的玄米茶,擰開一瓶,遞給了宋斐時。
吃完回到醫院,商宛樂還在睡。
宋斐時將大包小包的東西先放在了病房,然后看了看天色,已經黑了。
他是要在這里過夜,陪著商宛樂的,總不可能讓楚景暄晚上也在這里。
再說,白天楚景暄已經陪了他夠久了。
“我在這陪著她,你回去吧。”宋斐時仿佛又恢復成了之前的自己,語氣輕快。
楚景暄垂目靜靜看著他,像是想了下,最后道:“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啦,趕緊回去吧,你不是很忙的嗎。”宋斐時說著,手按在楚景暄肩膀上,推著楚景暄往電梯去。
他按了電梯,然后將楚景暄送到了樓下。
“回去吧,下次見。”宋斐時笑吟吟,一點看不出下午失神蒼白的模樣。
楚景暄看著他:“伸手。”
宋斐時疑惑,但還是伸了手。
楚景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扁圓的鐵盒,放到了宋斐時的掌心。
是莓果味道的壓片糖,宋斐時高中時候很喜歡買這個糖,所以買水的時候,他買了一盒。
宋斐時看著鐵盒,怔了怔。
“宋斐時。”
“嗯?”宋斐時抬頭看楚景暄。
楚景暄看著他:“對自己好點。”
宋斐時愣了下,但同時,鼻子不受控地一酸。
從家里出車禍以來,他幾乎就將自己放在了最后,不會考慮自己是不是很累了,是不是很難受了,是不是很餓了,拍外景的時候手臂刮傷了,錄綜藝的摔的身上青紫,也都不當一回事。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考慮這些,也不配考慮這些,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畢竟無人可以依賴了,他能依賴的只有自己,他的媽媽和妹妹也都要依賴他。
但這會,楚景暄跟他說,“對自己好點。”
楚景暄在他掌心放了他喜歡吃的糖。
楚景暄看著他,“還喜歡吃這個嗎?”
宋斐時低著頭,“嗯”了一聲。
“那下次多給你買點。”楚景暄說著,揉了下他頭發,“我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宋斐時忍著鼻酸“嗯”了一聲,同時抬頭看著楚景暄。
他很想問楚景暄,為什么對他這么好?
第24章 第 24 章
楚景暄離開, 宋斐時回了醫院,晚上商宛樂醒了,宋斐時喂她喝了一點肉湯, 一些流食, 又給她拆了玩具, 陪她玩了一會。
等商宛樂睡著,他才去洗澡,洗完躺在醫院的陪護床上, 忍不住看著那盒莓果味的壓片糖。
楚景暄為什么要給他這盒糖?為什么要幫他?為什么要教他演戲教到凌晨?
楚景暄之前說是看在同學情誼上, 但此刻,他看著手里的那盒糖,卻再一次忍不住想問,真的只是把他當朋友嗎?
而在問這個問題前,他更需要問的是, 自己對楚景暄是什么感受?
他有沒有恨過楚景暄?大約是有一點的。畢竟,他當初真的很喜歡楚景暄。
是他暗戀的楚景暄, 是他告的白, 是他跑過去照顧了發燒的楚景暄一整天,然后第二天就被楚景暄分手了。
他那時候是真的難受,所以他給了楚景暄一巴掌。
楚景暄沒有躲避,沒有阻止,他當時大可以再給楚景暄一巴掌,但他遲遲打不下去。
他那時候發現, 自己都被分手了,卻還在舍不得楚景暄, 甚至還在想,自己剛才那一巴掌會不會太重了, 會不會很疼。
他覺得自己戀愛腦,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當時就是舍不得再給楚景暄一巴掌。
關曠問他這三年為什么都不談,其實沒有為什么,他就是沒有遇到喜歡的人。
他不會那么高尚深情地說,自己是因為楚景暄,所以一直沒有談戀愛的,不是這樣的,他單純的就是這三年沒遇上喜歡的人。
如果這三年,他有碰到自己很喜歡的,他可能也就談了。
而當他再一次遇到楚景暄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告訴過自己,人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兩次。
但……他將手里的糖盒握緊,他腦海里閃過楚景暄教他演戲時候的模樣,閃過那天停電,楚景暄牽住他手,閃過楚景暄把他叫進休息室,給他貼膏藥,以及那天楚景暄的耳紅。
自己好像……又喜歡楚景暄了。
那楚景暄呢?他手指在鐵皮糖盒上輕輕滑動了下,腦海里將這段時間跟楚景暄的各種相處細細過了一遍。
他覺得,楚景暄……明明也喜歡他。
但楚景暄又說不喜歡他,只是把他當同學,當朋友。
他在陪護床上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最后決定主動出擊,等下次見到,直接問問楚景暄!
再見到楚景暄,是在第三天。
這天下午,他有個工作,是公司給他接的一個拍攝。
可以預見,后面他肯定也會經常出去工作,畢竟還要賺醫藥費。
他原本想的是找個護工阿姨,幫忙在他不在的時候,照顧商宛樂,但商宛樂的小姑,也就是商尤之的妹妹在知道情況后,便主動提出來這邊照顧商宛樂一段時間。
因此這天在陪商宛樂吃過午飯后,他去機場接了商宛樂的姑姑,將人送到醫院后,他又匆匆趕去拍攝片場了。
等拍完模特照,已經晚上了,小姑給宋斐時發了消息,讓他忙自己的事情,不用擔心商宛樂。
大概還是怕他擔心,發完消息還又給他發了個視頻,視頻里在哄商宛樂吃飯。
宋斐時其實知道,小姑家里有兩個小孩,經濟情況也只是普通,能過來照顧商宛樂一個月,已經是挺不容易了。
晚上小姑會在醫院陪床,但宋斐時還是回醫院看了下商宛樂,逗了逗小姑娘,到八點左右才離開。
離開后,他坐在車上,想了好一會,最后一鼓作氣,直接給楚景暄發了消息。
V我五萬看看實力:[我有點事找你]
他微擰著眉,像在思考什么大事似的,在想下一條發什么,可結果還沒等他打完下一條,楚景暄就一個視頻打了過來。
宋斐時:?!
宋斐時忙朝鏡子看了看自己,理了理頭發,然后接了視頻。
楚景暄似乎是在家里,穿的是家居服,頭發有點亂,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
楚景暄仰靠在沙發上,手機舉到頭頂,看著宋斐時。
因為這樣仰著,喉結看起來比平日更明顯些,楚景暄喉結上下動了動,音色帶著金屬感的冷調,但因為纏了幾分懶,又仿佛淡化了那點冷,“怎么了?”
宋斐時抿唇,看著楚景暄,想到自己想問的問題,心跳不由地有點慌亂,他眨了眨眼睛,“沒怎么,就是……你忙嗎?”
楚景暄:“不忙,我在家。”
宋斐時:“哦……”
楚景暄:“你在哪?”
宋斐時:“剛出醫院,樂樂的小姑從外地來陪樂樂了,我今天不用陪床。”
楚景暄將宋斐時的視頻窗口放到最大,手指在宋斐時的臉上輕輕碰了碰,然后問:“吃飯沒?”
宋斐時:“……”
他晚上其實吃了一個三明治,但……不算飽,而且一個三明治,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算吃飯了吧。
他想著,眼睛略帶心虛地瞄向其他地方:“沒吃。”
楚景暄笑了下:“真沒吃?”
宋斐時:“……沒吃!騙你干嘛!難不成以為我會去你那蹭飯嗎!”
楚景暄仰頭看著手機里的宋斐時,忍不住又是一笑。
他本應該說還沒吃就快去吃,但最后,他極輕地挑了下眉,問道:“我來做飯,過來吃嗎?”
宋斐時:“……”
半個小時后,宋斐時按照楚景暄給他發的地址,到了楚景暄家里。
楚景暄住的是市區最貴地段的一套大平層,可以俯瞰江景,窗外燈光如金,寫滿繁華,相比之下,反倒是楚景暄這套房子里面,顯得很是冷清。
巨大的房子,但沒多少家具,不多的一些家具,也都是黑白灰銀這幾種顏色。
楚景暄發了密碼給他,讓他自己直接進來,他進來后,先是看到冷冷清清的客廳,然后徇著聲音往里走,看到了正在做飯的楚景暄。
他推開了廚房的玻璃門,楚景暄聞聲,看了下他,然后朝身后的兩道菜示意了下,“嘗嘗味道。”
是簡單的家常菜,一個白菜梗炒牛肉,一個西紅柿做底料的酸辣湯。
宋斐時不由咽了下口水,洗了手,楚景暄抽了一雙筷子一個勺子遞給他,旁邊擺了小碗,他拿著小碗夾了一筷子白菜梗炒牛肉,鮮辣爽口,很有食欲。
又舀了一勺酸辣湯,番茄的酸和小米椒的辣,包裹著蛋花和脆脆的黑木耳絲,很是開胃。
“好吃。”宋斐時眼睛微亮。
楚景暄看著他;“餓的話先吃點,自己盛飯。”
宋斐時抿唇,放下筷子:“還好,不餓,一起吃。”
他看了下楚景暄這會在做的,是一道海鮮啫啫煲,洋蔥蒜瓣提香,空氣中還聞得到些許的胡椒味,里面放著鮑魚、虎蝦、魷魚、豆腐、菌菇。
楚景暄將火調小一些,然后讓它咕咚咕咚煮著,然后開了另一個灶,放油放蒜,然后對宋斐時道,“把空心菜給我。”
空心菜是已經洗好的,都是鮮嫩的菜葉子,放在后面的臺子上瀝水,宋斐時將空心菜給了楚景暄,楚景暄倒進去,油聲刺啦。
“馬上好了,你先盛飯。”楚景暄有條不紊地道。
“嗯。”
宋斐時去盛了兩碗飯,然后將白菜梗炒牛肉和酸辣湯端到了餐桌上,端上去的時候,還不禁恍惚了下。
畢竟半個月前,他還以為自己跟楚景暄不會再有聯系了。
他正恍惚著,楚景暄將空心菜端了上來,然后又去關火,將那道海鮮煲也端了上來。
“吃吧。”楚景暄說著,卻沒立即坐下,而是先去外面洗了一把臉。
為什么知道他去洗了臉呢,因為額前的頭發打濕了一點。
楚景暄沒太在意,將頭發隨意地往后攏了下,然后就跟宋斐時一起吃飯了。
邊吃著,楚景暄問:“不是說找我有事嗎?什么事?”
宋斐時咬著牛肉,心跳微快,他看了楚景暄一眼,又移開,像是專心吃飯似的,道,“吃完再說。”
楚景暄眸光往他耳朵上掃了下,眸光沉了沉,若有所思,但沒追問。
“今天拍攝還順利嗎?”楚景暄問。
“嗯。”宋斐時說著,看了下楚景暄,“你經常做飯嗎?”
楚景暄垂下眼睫,笑了下:“怎么可能,哪那么閑。”
他說的是實話,沒有時間做,但就算有時間,他也不會想去做,今天是搬進來后第一次開火,但他沒提這句。
宋斐時聽著他的回答,看著他,莫名地覺得,楚景暄明明是在笑,但看著有些……孤單?
“我倒是經常做。”宋斐時夾了一個蝦。
楚景暄對他的回答倒也不意外,畢竟在國外讀書的,挺多都會自己做點的,他看著宋斐時,笑道:“廚藝怎么樣?”
宋斐時咬著蝦,掙扎兩秒,最后放棄掙扎:“比你差點……但也還行的,下次做了你試試。”
很隨意很簡單的一句話,但楚景暄聽著,卻不由心中微動,心底忍不住生出渴望,甚至在腦海里幻想了下宋斐時跟他住一起,跟他每天一起吃飯,一起這樣聊天的畫面。
如果他們住在一起,家里肯定不會是這個樣子,客廳應該會多出一張很寬大的沙發,布藝或者皮質的,一定是能躺下他們兩個人,并且躺起來很舒服的那種,上面一定會有很多抱枕,抱枕肯定不是一套的,應該是各種各樣圖案的,因為宋斐時的喜好是這樣的。
還會有很多零食,很多漂亮的同款杯子,很多宋斐時一時興起買回來的小物件,可能還會養一只貓,或者一只狗,冰箱里應該也會經常塞得滿滿當當,有很多飲料,水果,新鮮的蔬菜。
他們會窩在一起看電視,會一起選毛毯,選床品,宋斐時說不定會喜歡用真絲的。
越是想象,心底的渴望越是像一根瘋長的枝丫。
他看著在吃東西的宋斐時,忍不住很想親他。
時隔三年,他都快忘了宋斐時嘴唇的觸感,就記得很軟,有次宋斐時吃了糖,是莓果味的。
他目光落在宋斐時的唇上,喉結很輕地動了下,又垂了垂眼睫,收回視線。
跟著被一起收回的,還有心底瘋長的渴望。
他漫不經心地回宋斐時:“好啊。”
兩人就跟高中時候一樣,吃飯、聊天,就連宋斐時都不由覺得有點神奇,他們倆就好像中間沒有斷聯拉黑過三年一樣。
不過一邊在聊天的時候,宋斐時也還一邊惦記著自己想問楚景暄的問題,因此總有點心不在焉。
等快吃完的時候,宋斐時覺得差不多應該問了。
他手指捏著筷子,在筷子上不由地捻了捻,然后道:“楚景暄。”
楚景暄:“嗯?”
宋斐時本來看著碗里的豆腐,猶豫了兩秒,抬起頭看著楚景暄。
他覺得自己心跳有些快,面上好像在發熱,他盯著楚景暄,問道:“你上次……為什么送我糖?”
楚景暄看著他,薄唇輕動了下,然后移開視線,不甚在意地道:“看到了就買了啊。”
宋斐時其實猜到了這個回答,畢竟楚景暄前面就特意說過只是把他當朋友,也就是之前楚景暄這樣說,他才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多想。
但現在他就是很難不多想。
他又不是沒見過高中時候,楚景暄是怎么對朋友的。
宋斐時忍著丟臉的可能,固執地問:“那你記得關曠喜歡吃什么糖嗎?”
楚景暄:“……”
楚景暄薄唇動了動,沒說話,又動了動,然后道:“他又不愛吃糖。”
宋斐時:“誰說的,他愛吃。”
楚景暄找理由:“他不坐我前面,我沒怎么給他買過東西,怎么知道他喜歡吃什么,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糖,是因為你高中不是經常讓我給你帶嗎,給你帶多了就記得了。”
“……”宋斐時咬了咬牙,干脆問道:“你這段時間,對我這么好,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楚景暄說著,眼底眸光微動了下,但沉吟幾秒后,他抬頭看向宋斐時,語氣吊兒郎當,輕笑,“你不會又喜歡我了吧?宋斐時,我不是什么好人。”
宋斐時擰眉:“那你對我這么好干嘛?”
楚景暄又夾了一筷子菜,邊吃邊道:“同學一場嘛。”
宋斐時:……!
他定定看著楚景暄,就像想從楚景暄臉上看出點什么。
他就是覺得楚景暄說的和做的,很矛盾。
但楚景暄一個影帝,要真不想讓他看出點什么來,他又哪能那么輕易就看出來呢?
宋斐時盯著他,磨了磨牙,又問:“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楚景暄漫不經心:“健壯的,黑皮,沉默寡言。”
宋斐時:“…………”
簡而言之,就是跟他完全相反的。
宋斐時深吸一口氣,破罐子破摔:“你高中……你,你明明喜歡的是我這樣的!”
天知道他說出這句話,是頂著多大的羞恥心!
楚景暄嗤笑:“我們這種明星,私下都很亂的,一周換八個都有的,哪有什么統一口味。”
宋斐時:…………
楚景暄又看他,語氣半是開玩笑半是警告:“別喜歡我啊,我不吃回頭草,也沒時間正經談戀愛。”
“……”宋斐時偏開臉,扒拉了一口米飯,咬牙切齒:“誰喜歡你!”
吃完晚飯,宋斐時開車回了自己家,洗完澡,躺到床上已經很晚,他這幾天其實也挺累,今天更是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這會本應該挺困,但躺著就是沒睡著。
楚景暄說的很明白,但他翻來覆去,就是覺得不太對。
關曠跟他說過,楚景暄這幾年幾乎跟所有同學斷了聯系,也就跟關曠聯系過兩次。
那么多同學,為什么就幫了他呢?
他將臉悶在枕頭里,又想到之前狗仔跟蹤楚景暄,結果跟了一年什么都沒跟到,楚景暄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的熱搜。
忙成那樣,還能一周換八個?
但楚景暄明明白白說了不喜歡他,難道真的是他感覺錯了?
宋斐時擰眉,卻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他想了一會,抿唇,撈過手機,開始搜索:如何判斷一個人喜不喜歡你?
半個小時后,得到的結論是:縱容,區別對待,吃醋。
縱容?自己也沒無理取鬧,看不出來縱不縱容。
區別對待?唔,這個好像挺明顯的。
吃醋?宋斐時看著這一條,抿了抿唇,腦海里不由閃過了一個想法。
明天上午要去醫院陪樂樂,也讓小姑休息下,下午還有個工作,宋斐時想著明天的安排,正思忖什么時間去找楚景暄比較合適,這時楚景暄給他發來了一條消息。
X:[后天有個采訪,讓帶個朋友一起參加,你空嗎]
宋斐時看著消息,抿了抿唇。
他這幾年,其實斷斷續續也有關注過楚景暄的新聞,楚景暄很少參加訪談類節目,這兩年就他所知的,更是一次都沒有。
只演戲,只呈現作品,但似乎一點都不愿意讓別人了解他。
但現在,楚景暄說有個采訪,還這么恰巧,說要帶個朋友一起。
真的能有這么巧嗎?這么不喜歡上綜藝,不喜歡采訪的人,現在突然就又上綜藝,又接受采訪,還帶上他。
宋斐時腦海里甚至閃過了一個夸張的念頭——楚景暄參加綜藝,不會是因為知道他會去,所以才參加的吧?
還有……他之前雖然見過節目導演,但見完之后,原本以為節目組最后不會選他的,他都沒抱希望了,但最后,他卻突然就收到了節目組的邀請。
……
念頭剛閃過,宋斐時又忍不住抖了抖肩,像是被自己的腦補給無語到了。
自己這腦子在想什么啊?腦補的也太過了吧!
第25章 第 25 章
楚景暄說的采訪節目, 錄制地在外地。
宋斐時跟經紀人說過后,經紀人當然是一百個愿意,畢竟楚景暄帶宋斐時上節目,這基本就等于是讓宋斐時純蹭自己流量了。
于是第二天, 宋斐時在忙完下午的工作后, 就跟楚景暄飛去了C市。
到了C市, 自然是住酒店, 楚景暄開了兩間房, 就挨著,在隔壁。
兩人將東西放好, 叫了餐,在楚景暄房間吃飯。
吃飯的時候,宋斐時故意拿出手機, 翻起了自己一個好友的朋友圈。
楚景暄見他吃的心不在焉, 一直盯著手機, 不由掃了他下,“看什么?”
宋斐時在心里給朋友小聲說了聲sorry,然后將手機一轉, 給楚景暄看。
“是不是很帥?”
楚景暄掃了一眼,“丑。”
宋斐時:?
哪里丑了?!這在他朋友里,那也是一頂一的帥哥了,楚景暄什么審美!
宋斐時撇撇唇, 收回手機:“我覺得好看。”
楚景暄言簡意賅:“這誰?”
宋斐時:“學長, 你說他做我男朋友怎么樣?”
楚景暄聞言, 面上神情僵了下, 但又很快偏開臉,移開視線, 他像是一根繃著的弦,沉默了幾秒,但最后還是沒有繃住。
他語氣又冷又兇:“你書沒讀完,事業沒開始,談什么男朋友,時間夠用嗎?還有,你什么眼光,這人看著就不怎么樣。”
一番話看著一本正經煞有其事,但怎么聽都有點酸溜溜的意味。
再說,一張照片,除了長相,哪里還能看得出來什么,頂多就是再看出一點點性格端倪。而這張照片,怎么看這都是一個陽光大帥哥,但楚景暄偏偏把人家說的很差。
宋斐時唇角不受控制地翹了下,但又馬上克制住。
他收回視線,心想楚景暄這算是吃醋嗎?他雖然確實被挺多人喜歡過,但戀愛經驗也就僅限于跟楚景暄,經驗的匱乏導致他這會也不太能準確判斷這算不算。
他想著,忍不住就想進一步試探一下。
于是,他口不擇言地道:“但聽說他活挺好的。”
楚景暄拿著筷子的手一頓,然后看向宋斐時。
宋斐時被他看的,心里抖了下,但面上卻裝的鎮定且毫不心虛。
楚景暄漆黑的眼底說不上是什么情緒,像深不見底的古井微波,同時神情又有幾分一言難盡的意味。
他薄唇抿了抿,然后手一伸,修長的手指攏在宋斐時后頸,將人一帶,帶到自己跟前,“什么好?”
宋斐時猛地被他一拉,差點整個人撲到了楚景暄懷里,他看著楚景暄,只覺得楚景暄像在生氣。
但他卻沒有怕,反而忍不住想,生氣是代表……他吃醋嗎?
于是他回視著楚景暄,眼睛微亮地道:“活好。”
楚景暄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他簡直匪夷所思地看著宋斐時,宋斐時剛剛是想到人家活好,眼睛在冒光嗎?
他沉默地看著宋斐時看了好幾秒,最后蹦出一句:“你……很想被上?”
宋斐時:……????
他可沒有這個意思啊!他只是想看看楚景暄會不會吃醋的!
但……自己剛才說的話,好像是有點這個意思……
宋斐時被自己挖的坑懵住,更被楚景暄過于直白的話懵住,臉上控制不住地冒起熱意。
這要他怎么回答……他懵了兩秒,紅著耳朵,伸手,用力捂住楚景暄的嘴。
“你不要胡說!”
楚景暄:…………
剛剛是誰在那說活好的來著?
兩人吃完,宋斐時回了自己房間,他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澡的時候,回想剛剛兩人的對話,宋斐時一邊有些尷尬和耳熱,一邊又忍不住想,楚景暄剛才……算是吃醋嗎?
就算不是吃醋,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朋友……會對朋友說的話吧?
雖然他戀愛經驗少,但也知道一般朋友聽到自己好友有喜歡的人,會是什么反應。
基本上……都不會是楚景暄這種反應。
所以……宋斐時一邊想著,一邊洗澡,等洗完出來,吹好頭發,他站在床邊,抿唇遲疑了一兩分鐘。
最后咬咬牙,心想反正這幾天在楚景暄那里,面子都丟光了,也不差這一點了。
他就是想弄清楚,楚景暄到底喜不喜歡他。
他想著,果斷地用一點礦泉水,將床中間弄濕了一點。
然后他去敲了楚景暄的門。
楚景暄也剛洗完,頭發還沒來得及吹干,聽到敲門聲,開了門。
宋斐時穿著睡衣,站在門口。
楚景暄看著穿著短袖短褲睡衣,露出白皙漂亮的小腿,頭發柔軟散下,渾身帶著剛沐浴完的清香的宋斐時,薄唇很輕地動了下。
“怎么了?”楚景暄聲音比平時低幾分。
“我……床打濕了。”宋斐時因為心虛,眼睛沒看楚景暄眼睛,而是盯著楚景暄的睡衣看。
楚景暄默了下,“然后呢?”
宋斐時心想什么然后呢?還能怎么然后呢?還問,不應該直接請他進去,說那就在我這里睡嗎?
他本就因為自己故意這樣做而有些心虛和羞恥,心跳都有些跳快,臉上更是不受控制地微熱。
“床濕了,沒辦法睡啊……總不能睡濕的床吧,睡不著的,你,你床不是挺大的。”宋斐時越說越覺得耳根發熱,干脆直接走了進去,霸道地說出結論,“我來你這擠擠。”
他說著就往臥室去,楚景暄:“……”
楚景暄關上門,跟他一起進了臥室,宋斐時人都霸道地進來了,這會站在床邊倒是客氣起來了,“你要睡哪邊啊?”
楚景暄:“……重點是睡哪邊嗎?”
宋斐時心虛地移開了下視線,眼睛眨了下,重點是不想跟他同睡一張床嗎?
他正想著,楚景暄道:“宋斐時,你心是不是也太大了點?”
宋斐時不解看他:?
只見楚景暄漆黑眼睛看著他,沉了沉眉,然后朝他走了過去,他走到宋斐時跟前,垂目看他,嗓音微低,透著幾分危險和侵占性。
他道:“我喜歡的也是男的,你睡我旁邊,不怕我做什么?”
楚景暄是雙眼皮,但偏窄,他這樣看著宋斐時,宋斐時差點想往后退兩步。
但宋斐時沒有往后挪,他就那樣頂著楚景暄的視線,“你會嗎?”
“……”楚景暄像是無言,最后扔下一句,“隨你睡哪邊。”
然后就去吹頭發了,等吹完頭發回來,只見宋斐時已經在右邊躺下,躺的挺規矩,但也沒有挨著床邊。
就好像一點不怕他做什么一樣。
楚景暄一時間不知道宋斐時是真的放心他,還是……想要他做點什么。
他沉默了兩秒,走了過去,在床的另一邊坐下。
“睡覺?”楚景暄道。
“嗯。”
宋斐時應著,又看了看楚景暄,他心跳微快,但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總不能真的引誘楚景暄吧?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引誘。故意靠近?他都怕楚景暄會把他扔下床。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要怎么知道楚景暄到底喜不喜歡他呢?
宋斐時腦海里想著亂七八糟的,想的自己都覺得離譜,耳根微熱地轉過了身。
他想,還是不要亂試探好了。
正想著,楚景暄按滅了燈,只留了遠處的一盞小燈。
這幾年,楚景暄自己睡覺的時候,都會留一盞小燈,但這會,他問道:“要留燈嗎?”
宋斐時以前就怕黑,從小睡覺就會留一盞小夜燈,但唯一跟他同睡的那晚,宋斐時讓他把燈關了。
說因為他在旁邊,所以不用燈也可以。
但那時候,他們是戀人關系,那天晚上,宋斐時是窩在他懷里睡的。
宋斐時聽著他的話,也難以避免地想到了兩人同睡的那一晚。
宋斐時眼睛眨了下,或許是想到曾經的同床共枕,想到當初楚景暄胸膛的觸感,以及兩人相擁著在床上接的那個纏綿的吻,宋斐時耳根微熱了下。
他這些年其實依舊有晚上睡覺留一盞小燈的習慣,但這會,他想了下,道:“不用。”
于是楚景暄關了燈。
房間陷入黑暗,楚景暄躺下,在黑暗中正對著宋斐時那邊。
他也很久沒有這樣,在完全的黑暗中睡覺了。
楚景暄在黑暗中,看著宋斐時模糊的輪廓,因為宋斐時背對著他,所以他不由伸手,在黑暗中,試圖靠近宋斐時一點點。
他的手落在離宋斐時一掌寬的距離處,然后沒再前進。
他靜靜看著宋斐時,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宋斐時在黑暗中問:“你睡著了嗎?”
楚景暄默了幾息,道:“沒。”
宋斐時聞言,想了想,身體一動,轉過身。
楚景暄在他轉過身之前,收回手。
宋斐時借著黑暗,問道:“楚景暄。”
“嗯。”
“你這幾年……談過嗎?”
黑暗中安靜了幾秒,楚景暄才道:“沒。”
他沒有問宋斐時這幾年談沒談過,有沒有過其他喜歡的人,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期待一個什么樣的回答。
他希望宋斐時開心,但又不想聽到宋斐時跟他說,我和別人談過,我很喜歡別人。
“睡吧,不早了,晚安。”楚景暄道。
“嗯,晚安。”
楚景暄說著轉過身,他在黑暗中,凝望著自己的黑暗。
腦海里閃過母親死亡時候的畫面。
他媽媽是跳樓死的,血染了一地,跟地上的污水混合在一起,成了灰敗的紅。
在那之后,他就去了他父親吳顯明那邊,跟他父親和繼母住一起。對于母親的死,他一直以為是意外,直到高考結束后不久,他聽到了他繼母跟他父親的爭吵。
“你還想供他出國?你供他出國了,我們的兒子怎么辦?”
“家里又不差這點錢,又不是他出國了,小意就上不了私立了,你眼光放長遠一點,你看他成績這么好,我供了他出國,他以后出息了,不得回報我們。”
繼母不悅:“你還惦記他以后孝順我們?你看他對我們有過幾個笑,還指望他以后對你好嗎?再說,他要是知道他媽跳樓的原因,你覺得他會怎么對你?別說報答你了,不給你吃苦頭就不錯了!”
吳顯明皺眉,呵斥道:“閉嘴!好好地提這個做什么!你不說我不說,他怎么會知道!要不是當初你嘴賤跟她說,她能受刺激跳樓嗎!”
繼母很不樂意地道:“什么我嘴賤,我……我說的都是事實而已,要怪就怪你自己,聽什么算命的說她屬貔貅,娶了她能幫你招財,我當時也不知道她有遺傳精神病,受不了刺激。”
她說著,神情憤憤:“就算他不會知道,那也保不準他以后跟他媽一樣得精神病,精神病可是會遺傳的,我跟他在一起就瘆得慌,怕哪天犯病捅了我們。他就是個不定時炸彈,誰知道什么時候會炸,他越有出息,以后要是爆炸了,我們就會越慘。我說了不要把他接進來,你非信那個大師說他跟他媽一樣能幫你招財!”
……
楚景暄在黑暗中,痛苦地攥了下手下的床單。
他母親在知道吳顯明出軌,跟吳顯明離婚后,怨過恨過,但沒有懷疑過吳顯明曾經愛過她。
直到某天,那個女人出現在他家,因為說漏了嘴,讓他母親知道自己當初被娶進門,只是被當做招財運的工具……
他難以想象,自己母親當時有多痛苦,痛苦到跳樓自殺。
他母親是被看做招財的物品娶進門的,他也是因為算命的說有招財運,他父親才把他接回家的。
所有這些,包括他母親曾經有過精神病,他都是在那天知道的。
那天他將他家里客廳的東西幾乎都被砸爛,也將他父親砸了個,從那天起,他沒再在那個所謂的家住過。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開始發燒,然后宋斐時來找了他,照顧了一天。
那天他們同床共枕,他其實知道宋斐時偷偷買了byt,他有過那么一瞬,想自私地占有宋斐時,想拉著宋斐時跟自己一輩子。
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做,只是抱著宋斐時入睡了。
第二天的晚上,在去過了歡樂谷后,他跟宋斐時提了分手。
也就是在那之后,他仿佛將宋斐時怕黑的毛病,移到了自己身上,也變得怕黑,而且時不時會聽到水聲,那些水仿佛一點一點漫過他身體,就像他媽媽墜樓的那天,地上那些污水一般。
當這些畫面再一次在腦海里閃過,楚景暄眉心壓抑地沉了沉。
這時,他身后傳來細微的動靜,好像是宋斐時往他這邊靠了一點。
“我……我沒其他意思啊,我就是靠近點,不容易怕。”宋斐時小聲,不太好意思地解釋著。
楚景暄聲音微澀,就好像剛從一場大難中死里逃生,但因為聲音偏輕,宋斐時沒太聽出異樣。
“要開燈嗎?”他問。
“不用。”宋斐時在黑暗中回答。
楚景暄沉默了一會,然后轉過了身,他從背對著宋斐時,變成了面對著宋斐時。
他抬手,揉了下宋斐時的頭發,很柔軟。
然后沒有收回手,他那只手就落在了宋斐時腦袋附近。
若是開了燈,看起來像是一種守護的姿勢,只是兩人沒有挨在一起而已。
“睡吧。”楚景暄道。
“嗯。”宋斐時覺得安心了很多。
他不知道的是,感覺到安心的不只有他,還有楚景暄。
當觸碰到宋斐時的時候,甚至只是當宋斐時開口說話,當宋斐時需要他的時候,那些冰冷臟污的水,就好像自動退了下去。
他手指還輕貼著宋斐時幾縷頭發,他感受著宋斐時頭發落在他手上的觸感,想到醫生說的話。
醫生說這是心理受刺激之后的后遺癥,可能會永遠這樣,也可能會越來越嚴重,但也有可能會好轉。
而現在,他沒有聽到水聲。
第26章 第 26 章
一夜相安無事, 規規矩矩的同睡,讓宋斐時早上起來刷牙洗漱的時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自戀, 意會錯了。
要不然, 怎么……就能那么規矩地同睡一晚呢?規矩到連多碰到他一下都沒有。
抱著這樣的懷疑, 兩人在下午到了采訪節目的錄制大樓, 化妝老師開始幫他們上妝。
兩人都底子好, 基本不怎么需要修飾,而且兩個人都不是很喜歡在臉上涂太多, 因此十來分鐘就化好了妝,做好了發型。
弄好后,宋斐時等著節目開始錄制, 但沒想到過了一會, 一個工作人員推門進來, 對楚景暄道:“景暄老師,衣服到了。”
“好,謝謝。”楚景暄說著, 看了下宋斐時,“換衣服。”
宋斐時疑惑起身:“節目組還負責嘉賓上節目的衣服?”
工作人員一聽,笑道:“不是我們準備的,是景暄老師找人送來的。”
宋斐時聞言, 一愣, 他沒想到楚景暄還專門找人給他準備了上節目的衣服。
兩人到了換衣間, 只見房間正中央擺放著兩套高定款男裝, 都是襯衫西褲,但完全不是商務上班的款式, 設計感十足,一套霧紫色,設計偏內斂,一通珠白色,設計偏華麗。
“白色你的,按你身高尺碼拿的。”楚景暄說著,拿了霧紫色那套,然后進了一間換衣間。
宋斐時拿著珠白色那套,進了隔壁的換衣間,他一邊脫下自己衣服,一邊不由閃過楚景暄那句——“按你的身高尺碼拿的”,他看了看衣服,眼睫眨了下,心想楚景暄怎么知道我的尺碼是多少?眼睛這么準的嗎?
他想著,將斂著華貴光澤的西褲穿上,然后發現西褲的腰圍跟他腰身幾乎完美貼合。
貼合的實在太過完美,以至于宋斐時不由用手把了下自己的腰,有些詫異。
楚景暄的眼睛是尺嗎?尺碼挑的這么準?還是說是巧合?
他有些匪夷所思地又換上了介于歐式宮廷風格跟現代休閑兩者之間的襯衫,也幾乎是完美貼合他的肩線,露出恰到好處的鎖骨線條。
但這件衣服手腕跟后部有幾處綁帶,需要綁一下,宋斐時一個人綁不到,于是他很自然地求助一墻之隔的楚景暄:“楚景暄,你穿好了嗎?能幫我綁一下綁帶嗎?”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楚景暄開了自己那邊的門,接著他這邊的門被“咚”地敲了一下。
“開門。”
宋斐時本身也穿好了衣服,只剩綁帶沒綁,因此立即開了門。
沒想到門一開,看到的是上衣扣子扣了三分之二的楚景暄。
霧紫色的襯衫罩在楚景暄身上,因為上部的好些扣子沒扣,呈現一個深V,露出隱隱約約的胸肌。
換衣間的空間不算很大,站兩個大男人說不上擠,但也說不上多寬敞富余,楚景暄低著頭,跟宋斐時面對面站著,幫他綁袖口的綁帶。
他綁的認真,但跟他對站著的宋斐時卻不受控制地心猿意馬。
宋斐時感覺自己眼睛看楚景暄的臉也不是,看楚景暄的衣服也不是。
他將視線聚焦到自己的綁帶上,看著楚景暄的手捻著自己綁帶,穿過袖口的幾個小孔。
楚景暄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手背上能看到隱伏其下的青筋。
有種有力、內斂的澀感。
宋斐時覺得自己大概腦子壞掉了,光是看著楚景暄的手,都開始面上微熱了,都感覺周圍空氣在升溫了。
但……楚景暄的手確實很好看。
宋斐時眼睫眨了眨,然后悄悄往上抬了幾分,他心想,看下又沒什么。
他瞄了下楚景暄沒扣好的衣服,看到霧紫色下面若隱若現的胸肌。
還……挺大的,鼓鼓囊囊的。
宋斐時不受控制地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這時楚景暄已經將他袖上的綁帶綁好,準備幫他綁身后的。
身后的綁帶在后腰右側,是要繞過腰身,跟前側的綁帶相連的。于是楚景暄手指拿過后腰的綁帶,然后微微彎下身,仔細給宋斐時整理。
他襯衫本來就是穿到一半就過來了,因此衣角有一小塊翹起,他也沒注意,他這會一彎身,后側翹起的那一小塊,因為他的動作而向上了幾分,露出肌肉線條極為漂亮的一截后腰。
而后腰處,覆蓋著一塊紋身,這會那紋身也因此露出一角。
宋斐時一眼瞥見,微愣了下,楚景暄之前是沒有紋身的。
“你后腰是紋身嗎?”宋斐時不由問道。
楚景暄聞言,手指頓了下。
“嗯。”他毫無猶豫地用手拉了下自己后腰那塊的襯衫,拉平,將紋身蓋住。
看起來,一點都不想跟宋斐時分享自己紋了什么。
宋斐時微愣,他原本還想問下紋的什么,但楚景暄的動作和神情,似乎……很介意被他看到。
楚景暄很快幫他綁好綁帶,然后回了隔壁換衣間,過了會出來,兩人一起去了錄制廳。
采訪的時候主持人問到兩人的關系,楚景暄沒有什么遮掩,說是好友、同學、前后桌,提了很多高中時候的事情,除了兩人無人知曉的那一周戀愛。
采訪完,兩人回了A市,楚景暄的司機和助理來接,先將宋斐時送去了醫院,然后才往楚景暄住處開。
到了醫院,宋斐時陪妹妹玩了一會,喂她吃了點東西,到了八點左右才回了家。
到家后就洗澡準備休息了,休息的時候,腦海里再一次閃過楚景暄后腰的紋身。
雖然只看到了一小塊,但他總覺得有點眼熟,就像那圖案在哪見過。
他想了又想,都沒想起來,直到洗完澡回到房間躺下,看著天花板,余光將書架也一并納入視野,他起初還是沒想起來,也沒注意到書架,但大腦天生有相關聯的本領,即便只是余光掃到書架,但記憶也因此抽絲剝繭。
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起身,目標明確地走到了書架右邊,伸手,從一眾書和些許的擺件中,拿下了一個相框。
相框里不是照片,而是一個標本,那是小時候,他爸爸外出工作的時候,給他帶回來的一個植物標本,綠絨蒿。
他爸爸是地質工作者,經常需要外出去各地,后來也是因為在高山勘測的時候,突發意外死亡的。這個綠絨蒿就是一次勘測的時候遇到的,綠絨蒿生長在海拔三千到五千米的高山上,生長環境極為嚴苛,當時這株綠絨蒿不知道是被什么登山者給拔了又隨意丟棄,于是他爸爸將這株綠絨蒿撿了起來,做成了標本帶給他。
很漂亮的一種花,顏色艷麗,花瓣寬大纖薄,很難想象是生長在人跡罕至的高山雪地上。
他后來照著這個標本,采用同等大小的尺寸,臨摹了一幅畫送給楚景暄。
宋斐時將目光落在這幅標本的右下角,楚景暄今天不小心露出來的那一小塊紋身,跟這幅標本右下角的那一小塊,一模一樣。
所以楚景暄的紋身,是這幅綠絨蒿?
宋斐時怔了怔,是因為覺得這個圖案好看?還是……是因為他送的?
他也知道自己想法多少有些自戀,可是當你將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串聯起來,將節目錄制、加回微信、教他演戲所有這些,還有那盒糖一并串聯起來,實在很難不多想。
一般紋文身,都是在熱戀期的時候,才會將跟戀人相關的東西紋到自己身上,但他們分手的時候,楚景暄身上是沒有這個紋身的。
楚景暄是在他們分手后才紋的,那楚景暄為什么要在分手后,還將跟他有關的東西紋到身上呢?
懷念他?還是喜歡他?
可是如果喜歡,當初為什么要跟他分手?
如果不是喜歡,為什么要在自己后腰紋上綠絨蒿?要知道洗紋身可不是一般的疼。
每一件事的答案都仿佛呼之欲出,但答案卻跟表象南轅北轍。
這中間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東西。
他隱隱覺得自己離答案很近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隱藏在答案之下的東西是什么。
他沒有猶豫,立即換了衣服,往楚景暄的住處去。
他上次到過楚景暄那邊后,楚景暄將他的人臉錄入到了系統中,因此沒有什么障礙地就上了頂層。
在電梯里的時候,宋斐時還在想等下要怎么問楚景暄,楚景暄打死不承認怎么辦,結果電梯門一開,一陣“砰砰”摔東西的聲音先傳入了他耳中。
同時還有難以入耳的咒罵聲。
宋斐時一愣,立即出了電梯,只見大門虛攏著,里面再一次傳來激烈的摔打聲和罵聲。
“兒子養老子,天經地義,你對我有贍養義務,你不給我錢,我們倆誰都別好過,我讓你背上不孝順的罵名,你就別想混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事捅到媒體面前,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個精神病的媽,你也是個精神病,還才華,你的才華就是你有病!看你演戲就知道了!演瘋子演的那么像!不是有病是說什么!我捅出去,說你不孝順,說你精神病,你看看還有誰會喜歡你!”
……
宋斐時站在門口,聽著這些話,只覺得一根寒冰直直捅進了自己喉嚨,捅進了五臟六腑。
遍體生寒。
這個人在說什么?他怎么可以對自己兒子說這種話?他不是楚景暄的父親嗎?怎么會有父親對自己小孩說這種話?
接著一聲巨大的“哐當”聲,像是什么大型金屬制品重重摔到了地上。
然后他聽到了楚景暄的聲音。
“你去說啊,大不了我們一起死,順便帶上你老婆孩子。”
聲音森冷,像見血封喉的寒刃。
同時伴隨著的,還有男人難聽而刺耳的尖叫聲。
宋斐時心神一震,慌張地推開了大門。
“楚景暄!”他生怕楚景暄真的做出什么過激行為,還沒看到人,但已經先喊出了聲。
他感覺自己心跳飛快,然后穿過玄關,他看到了臉上帶血的楚景暄。
楚景暄手里拿著一個金屬材質的煙灰缸,煙灰缸狠狠壓在男人的臉上。
客廳內一片狼藉,玻璃柜碎了一地。
楚景暄腳踩在對方身上,同時像是怔愣地,又像是難以接受地,扭頭看著他。
宋斐時立即跑了過去,他先撿起了地上的一根棒球棍,防備地看著地上的男人,同時蹲下身,手覆在楚景暄的手背上。
“楚景暄,松手。”他定定地看著楚景暄,盡量鎮定地說著。
他不是怕對方受傷或者死了,他只是怕對方死了,楚景暄要背上刑罰。
楚景暄從來沒有想到,所有的這一切,有一天會這樣攤開在宋斐時面前。
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躲開,想躲的遠遠的,他希望宋斐時沒有看到這一切。
他感覺自己的胃在痙攣,感覺自己整個人被寒冰包裹住,感覺自己的身體跟著靈魂一起下墜。
為什么,會被宋斐時看到。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宋斐時會覺得他可怕嗎?
“楚景暄!”宋斐時又一次大聲喊他。
楚景暄仿佛溺水的人,在無限下墜中,猛然被人撈起,終于大口地呼吸到了空氣。
他怔然回神,然后松開了吳顯明。
他一松開,吳顯明就立即爬了起來,宋斐時神色一凜,拿著棒球棍站起身,對著吳顯明,“滾!”
光是楚景暄,吳顯明都打不過,更別說現在還加了個宋斐時。
吳顯明憤憤“呸”了一口,罵罵咧咧但步伐很快地跑了。
他一走,宋斐時就關上了大門,大門關上,才仿佛安心下來一些。
他又匆匆回到客廳,只見楚景暄臉上手上都是血,坐在地上,看著他。
很冷漠,像看陌生人。
“出去。”楚景暄道。
語氣也冷,看起來有些嚇人,但宋斐時看著他,卻是一點不怕,他神情很犟,鼻子發酸,“我不。”
他說著,走到了楚景暄旁邊,蹲下身,輕輕碰了碰楚景暄臉上的血。
眼睛唰地泛紅。
“醫藥箱在哪?”宋斐時忍著哽咽問道。
楚景暄沒有回他,但看著他發紅的眼睛,臉上的冷漠無意識地松動了幾分。
他就那樣看著宋斐時,然后一把按住了宋斐時的后腦勺,牢牢箍著,吻了上去。
臉上的血碰到了宋斐時臉上,混著宋斐時的眼淚,攪入兩人口腔,又腥又咸。
他吻得近乎粗暴,仿佛要將宋斐時吞入一般。
剛被宋斐時看到的時候,他覺得世界一片黑暗,他最不想讓宋斐時看到的一面,就這樣以最不堪的方式,呈現在宋斐時面前。
那現在呢?他難以形容自己此刻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吻宋斐時的。
破罐子破摔?發泄恨意?
他不知道,他就是想吻宋斐時。
這個吻他期待了三年。
他覺得自己介于絕望和希望的混沌地帶。
直到宋斐時伸手,主動地攀上了他的肩膀。
宋斐時沒有拒絕他。
他好像往希望那邊移了一步。
他粗暴的吻,隨著宋斐時環住他頸項,隨著宋斐時用舌尖回應了他的吻,而一點一點變得松緩下來一些。
最后竟有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兩人纏綿地,血混著淚的,吻了許久,直將宋斐時吻得缺氧才彼此戀戀不舍停了下來。
血染在了宋斐時臉上,楚景暄看著,有種自己將他弄臟了的感覺。
兩人定定看著彼此,宋斐時吸了下微酸的鼻子,“你親了我,你不能又做渣男,你親了我,就是我男朋友了。”
宋斐時聲音哽咽。
楚景暄看著他,只覺得心口被細密的針連排扎下。
但聲音聽起來鎮定,他問道:“你剛剛,聽到了什么?”
心仿佛被懸起,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怎樣的答案,是期待宋斐時聽到了所有的,還是期待宋斐時什么都沒聽到。
他不知道。
他聽到宋斐時的聲音:“聽到了他威脅你,讓你給他錢,聽到了……阿姨。”
“噔”的一聲,好像一根緊繃了很多年的、禁錮著他的線斷了。
他有些懵地沉默著,他張了張嘴,但喉嚨發緊。
在他說話之前,宋斐時眼眶發紅地看著他,問道:“楚景暄,你喜歡我是不是?”
楚景暄看著他,薄唇動了動,但沒有回答。
宋斐時卻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宋斐時神情倔強而堅定地看著他,道:“我喜歡你。”
然后他又道:“你親了我,不能說不喜歡我。”
楚景暄看著他通紅的眼睛,看著他白凈臉上染上的血,良久,他伸手,抓著自己袖口,幫宋斐時擦了下臉上的血跡。
他一邊擦著,一邊緩聲道,“宋斐時。”
“嗯。”
他聲音像沉重的鐵鏈拖拽,“我母親是精神病自殺的,我父親骨子里卑劣,我身上流著他們的血,醫學上說精神病是會遺傳的。”
宋斐時心口一陣疼,他沉默了兩秒,然后紅著眼睛,故意問道,“現在兩個男的也能生孩子了嗎?”
“……”楚景暄怔了下,喉間一陣酸澀,“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會遺傳,我以后可能會犯病,宋斐時,你愿意跟這樣的我在一起嗎?我現在賺了挺多錢了,以后如果真的遺傳了,說不定能治好,如果沒有治好,你可以跟我分手,我把錢都給你。”
他說著,頓了下,空氣安靜了好幾秒,他才終于問道:“要和我試試嗎?”
宋斐時用力抹了下自己眼睛,他用通紅的眼睛看著楚景暄,有點兇地道:“誰家談戀愛是奔著分手去的?”
然后他吸了下鼻子,又道:“把試試去了,把分手去了,我就跟你談。”
楚景暄看著他,沒說話。
宋斐時:“說話啊。”
楚景暄依舊沒說話,但覆上他的唇,吻了他。
纏綿的吻間,宋斐時忍不住還是想要一個回答。
他聲音被碾得斷斷續續,纏纏綿綿,黏黏糊糊,他問,“我們……在談了嗎?”
楚景暄:“嗯。”
第27章 第 27 章
兩人接了一個纏綿的吻, 吻著吻著,楚景暄有點著火。
宋斐時感受到了,但他還惦記著楚景暄身上的傷,他面上有點熱, 推了推楚景暄, “你的傷口, 要處理一下。”
還有這客廳, 都被砸成這樣了, 滿地的玻璃渣,要叫人來收拾下, 要不然很容易扎傷人。
楚景暄略略松開他,聲音聽起來克制而平靜,但眼底眸光擭人, 他道:“看著嚇人而已, 沒什么傷口, 都是他的血。”
宋斐時看著他額頭破開的一道口子,無言了幾秒,心想楚景暄真是睜眼說瞎話。
他固執道:“醫藥箱在哪?你應該有專門的醫生吧?叫醫生來看下?”
楚景暄拗不過他, 起身,去拿了醫藥箱,“一點傷口而已,用不著叫醫生。”
他說著, 將醫藥箱放到宋斐時面前, 打開, 從里面熟練地找出幾樣處理傷口的藥品。
宋斐時見他拿的那么熟練, 忍不住想,是不是之前經常遇到過這樣的事。
他沒有問, 只是夾著碘伏棉球,小心幫楚景暄處理破了皮的地方。
他幫楚景暄處理傷口的時候,楚景暄沒有發出一點“嘶”聲,就好像一點都不會疼一樣。
但越是這樣,宋斐時心底卻越是難受,他不由像大人哄小孩一樣,輕輕吹了吹傷口。
這樣的舉動,楚景暄第一次體驗,因此宋斐時輕輕吹他傷口的時候,他怔愣了下。
他不由看宋斐時,只見宋斐時眼眶微紅。
楚景暄伸手,撫了撫宋斐時的眼尾,輕笑,“又不是多大的傷。”
宋斐時看了下他,沒說話,他心想,那要怎樣的傷,才算大的傷?
他沉默著幫楚景暄處理完了傷口,楚景暄也打電話,叫了人來清理客廳。
一切弄完后,已經很晚了。
楚景暄看了下時間,抿了抿唇,問道:“在這過夜嗎?”
兩人雖然說已經在談,但畢竟才剛剛確定關系,提到這些,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宋斐時看了下他,輕聲“嗯”了下。
他感覺自己昨天故意擠進楚景暄房間,跟楚景暄同睡一張床的時候,都沒有這么不好意思。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他是洗了澡過來的,但這會是夏天,這么一折騰,再加上身上也沾上了些血,于是他又重新沖了個澡。
楚景暄拿了自己睡衣給他,洗好出來,能明顯看出楚景暄的睡衣比他大了一個號。
他上了床,楚景暄去了浴室,過了會楚景暄出來,宋斐時怕他傷口沾了水不好,又幫他重新處理了下。
一切弄完后,楚景暄薄唇輕動了下,然后道:“睡覺?”
宋斐時卻垂了垂眼睫,然后又看他,“我想……看下你紋身。”
楚景暄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到這個,微愣了下,但既然已經在一起了,那紋身,以及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以后都會被宋斐時看到的。
楚景暄看著他,無所謂地笑了下,“好啊,你看,但說好,不要難過。”
宋斐時對他的話有點不解,但轉念一想,可能是怕自己看了覺得這三年的分開有點可惜?
他看了下楚景暄,像小孩討要大人糖果似的,“我知道你紋的什么。”
楚景暄有些縱容:“哦?什么?”
宋斐時耳根微熱:“綠絨蒿,是不是?”
楚景暄看著他,在他唇上很淺地親了下:“對。”
明明只是碰了下唇,但或許是因為那份溫柔,或許是因為楚景暄背后的紋身,宋斐時被他這樣一親,耳根有點熱。
他挪了挪身體,將楚景暄的睡衣從背后掀起。
楚景暄微微弓著背,漂亮的肌肉線條在后背上起伏,而后腰處,覆著藍紫色的綠絨蒿,花瓣寬大纖薄,艷麗而蓬勃。
臥室燈光白亮,能輕易看到很多細微之處,更何況是紋身下交錯縱橫的傷疤。
一大片,而綠絨蒿紋身就覆蓋在傷疤之上。
宋斐時怔愣住,他完全沒想到在這個紋身之下,會有這樣一大片的傷疤,細細密密,像盤根錯節的樹根。
他手指輕輕碰在傷疤上,觸摸著那些凹凸的起伏,只覺得都不敢用力去碰。
楚景暄偏過頭看他,“說好了不難過的。”
怎么可能不難過呢?宋斐時心口像被堵住,他輕輕撫摸著楚景暄后腰的傷疤,輕聲問:“這是怎么弄的?”
楚景暄輕描淡寫,甚至笑了下,“跟吳顯明互毆的,他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說的這般簡單,但這背后的傷疤,如此一大片交疊,不像互毆的,更像是被人不斷抽打的。
宋斐時光是想象著,都不由鼻酸,他也不想哭,但眼淚不受控制。
他從后面抱住楚景暄,只覺得后悔,后悔自己當初那么輕易地相信了楚景暄跟自己分手的理由,后悔自己當時因為傲氣而沒有再去找過楚景暄一次。
明明高中的時候,楚景暄對他那么好,自己卻那么愚蠢地相信了楚景暄的謊言。
楚景暄當時肯定很疼,但有人照顧他嗎?楚景暄的性格,肯定不會跟別人說,那當時他就一個人住在醫院,住在賓館嗎?
楚景暄感受到溫熱的液體落在他后頸,他微微嘆氣,轉過身,將宋斐時的臉抬起,低頭,吻了他臉上的眼淚。
“早就不疼了,有什么好哭的。”楚景暄說著,又調侃道,“小孩子才哭,你是小孩嗎?”
可他越是這樣說,宋斐時卻越是難受,他一想到楚景暄被打成這樣,一個人住在賓館,就難受得仿佛五臟六腑都揪了起來。
楚景暄看著他,他知道這會分散宋斐時難受的方法是什么。
他道:“知道怎么讓我不難受嗎?”
宋斐時紅著眼睛,抬頭看他,“怎么?”
楚景暄覆上去,吻住他唇,宋斐時承受著他的力道,躺了下去,楚景暄將他壓在身下,舌尖挑開他唇瓣。溫柔而纏綿地吻了一會,宋斐時感覺到楚景暄的手停在了他睡衣褲腰上。
楚景暄用鼻尖蹭了蹭他鼻子,漆黑的眼睛看著他,聲音混著濃重而低啞的意味,“可以嗎?”
宋斐時眼眶還是紅的,但確實被楚景暄分散了很多注意力,他沒想到楚景暄說的不難受的方法,是這個。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楚景暄是說正經的還是在耍流氓。
他感受著楚景暄手指落在腰|腹的溫度,薄繭輕輕磨拭著他皮|肉,他身體不受控地仿佛變熱。
面上也熱,像被一大團的熱氣包圍住。
宋斐時沒說話,只是主動地親了楚景暄的唇一下。
用吻做了回答。
楚景暄俯身吻他,睡衣睡褲在不知不覺間被扔到了一旁,修長的手指溫柔而又略帶著幾分粗|暴握住他,細膩的皮|肉在楚景暄掌間被揉|拭。宋斐時不由地輕顫了下,手臂緊緊抱住了楚景暄,他手指攀在楚景暄結實的肩背上,然后在震|顫和纏|綿中,他手指往下,落在楚景暄紋身上,他將手掌貼在紋身上。溫熱的手掌感受著掌下交錯的傷疤,他在一陣陣的晃動和親吻間,在暈暈沉沉又難|耐的酥麻間,不斷地感受著掌下的傷疤,他溫柔地貼著,就仿佛那樣能將那里撫平,能讓過去的楚景暄不那么疼。
……
在《演員的極限》錄制休息期的這半個月里,楚景暄和宋斐時談起了戀愛,而《演員的極限》也已經播放到了第七期。
在《演員的極限》第二次錄制的前一天,楚景暄在宋斐時家里過的夜,次日醒來,宋斐時刷著手機,看著網上剪輯的各種他和楚景暄的互動視頻,以及粉絲建的CP超話,以及超話里各種CP文,看得都有些臉熱了。
有些寫的也太狂放了,還得鏡面翻轉圖片才能看,甚至還有要轉好幾個鏈接的。
他趕緊退出超話,可不想讓楚景暄看到,楚景暄……在這方面也是蠻可怕的。
以前可是一點都沒有看出來,更可怕的是,楚景暄不僅體力旺盛,需求頻繁,還會偶爾純情耳紅,每次他一有點拒絕的苗頭,楚景暄就頂著那張又帥又攻又純情的臉,說著又孟浪又可憐的話,讓他簡直毫無招架之力。
太可怕了,尤其是會臉紅的楚景暄最可怕。
而且他見楚景暄臉紅求他會心軟,楚景暄見他臉紅不好意思,卻會反而更得寸進尺,會輕笑,會逗他,會一邊說著讓他放松點,一邊更過分地折騰他。
簡直就是狡猾的大尾巴狼。
他可不想楚景暄再從這些文里獲得什么新的靈感。
他剛退出超話,門鈴響了,他走到貓眼處一看,是經紀人于輝明。
他和楚景暄談戀愛的事情,并沒有告訴別人,他擔心會對楚景暄的事業發展不太好。
這會看到于輝明,他立即跑去了衛生間,楚景暄剛洗漱完,臉都還沒擦干,宋斐時就將他拉進了自己臥室,“我經紀人來了,你躲一下,不要出來啊。”
說完,就“砰”地關上了臥室門。
楚景暄:“……”
他突然有種自己是宋斐時地下情人的感覺。
宋斐時開了門,于輝明一見到他,眉開眼笑,他當初簽宋斐時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小孩肯定能紅,畢竟娛樂圈,長相就是資源。
但他怎么都沒想到會紅得這么快,更沒想到宋斐時是楚景暄同學,更更沒想到的是,現在網上瘋狂嗑起了宋斐時跟楚景暄的CP。
這可是吸粉的絕佳機會啊,于輝明想著明天要錄制了,就趕緊跑來叮囑宋斐時了。
他之前也不是沒叮囑過,但總感覺宋斐時沒太把這個放心上,于是特意又跑來跟他說一說。
“斐時,明天就錄制了,我之前跟你說的,還記得吧?”于輝明語重心長地說著。
宋斐時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撓了撓自己鼻子:“……記得。”
于輝明看他仿佛不情不愿的樣子,以為他是不想炒CP,心里直嘆氣,“你別抗拒呀,這潑天的流量,別人想要都沒有呢,后面也就錄制五天了,你這五天怎么也要多跟楚景暄互動。”
宋斐時不是不情愿,只是擔心于輝明發現楚景暄在他家,所以有些心不在焉,他聽著于輝明的話,“哦”了一聲,“知道的。”
于輝明想了想,又道:“楚景暄這個人脈,你可得好好維護,雖然是同學,但人家肯幫你,也是情義,可不是天經地義的……”
于輝明吧啦吧啦說了一堆,宋斐時擔心楚景暄一個人在臥室悶得慌,于是趕緊應和著于輝明,終于在于輝明講了半個小時后,將于輝明送出了家門。
他大門剛一關上,楚景暄就自己開了臥室門,然后倚在臥室門邊,笑看著他。
“你經紀人讓你跟我保持好關系呢。”
“……”于輝明剛才說了好多直白的話,宋斐時不太好意思,耳根微熱。
楚景暄走過去,環住他腰,鼻尖蹭了蹭他秀挺的鼻子,低聲,“你要怎么哄我,跟我保持好關系?”
宋斐時看著他,耳熱道:“哄得還不夠嗎?”
昨天他為了楚景暄開心,幫他含的腮幫子都酸了。
楚景暄親了親他,“餓不餓?”
宋斐時:“嗯。”
楚景暄薄唇跟他似有若無蹭著,手撫在他腰上:“明天就錄制了。”
宋斐時:“嗯。”
楚景暄:“五天呢。”
宋斐時預感到了他后面可能會說什么,沒“嗯”了。
楚景暄語氣溫柔:“吃完早飯,再吃點其他的好不好。”
宋斐時:“……楚景暄。”
楚景暄:“嗯。”
宋斐時:“縱|欲過度……不好。”
楚景暄輕笑,附在他耳邊,聲音壓得很低,“我是說,出門吃點你喜歡的甜品,你以為我說什么?”
宋斐時臉唰地一紅,嘴硬道:“我說的也是甜品。”
他聽到楚景暄悶笑了一聲,然后楚景暄親了親他耳朵,“你說的甜品,晚上再吃。”
宋斐時:“……!”
臉瞬間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