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叢林清晨仿佛格外熱鬧,“啾啾啾”的聲音東一陣西一陣,比平時的聲調高了不知幾倍,沸反盈天要炸鍋似的,毫無韻律美感,吵得想睡懶覺的金溟耳朵發嗡。
感覺隔壁在集體裝修。
前幾天睡在地上時天不亮就能起來,今天睡在暖烘烘的羽毛墊上,金溟渾身懶得眼睛都不想睜開。
金溟在吵鬧聲中閉著眼醒神,感覺有毛絨絨的東西在他面前滑過,隔著眼皮只看到光影一陣兒暗一陣白。
絨絨的感覺拂過鼻子,金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低頭就看到白隼仍舊把頭扎在他懷里,只露出一個圓圓的看上去就很好rua的白腦袋,睡得乖乖巧巧一動不動。
羽毛墊把金溟渾身的骨頭睡軟了,白隼把金溟毛絨控的心睡化了。
金溟忍不住低頭在白腦袋上蹭了又蹭,夾著嗓子低聲問:“這是誰家的小寶貝這么乖。”
埋頭裝睡的白隼,“……”
感覺金溟又犯病了,一大早還沒吃肉呢,這嗓音就已經開始油膩得有點惡心了。
“原來是我家最漂亮的小白花呀。”金溟繼續擠著嗓子自問自答。
正想找個合適的時機“醒過來”的白隼,“……”
不太想面對這個世界。
金溟用腦袋拱了拱睡覺總愛埋著臉的白隼,慢慢把被壓著的翅膀收回來,悄悄下了床。
他心里納悶,這白隼睡覺怎么跟剛拆了一天家累得打呼嚕的狗二哈一樣,雷打不動的。
換成他的小貓咪,早醒來扇他兩巴掌再換個姿勢繼續睡了。
可能是受傷需要恢復體力吧。
看來還是要給孩子加強營養才行。
金溟伸了個懶腰,趴在潭邊掀開石蓋。
木樁半泡在潭水里,浸滿了水,昨晚剩下的兩條魚正在里頭睜著眼一動不動地睡覺。
金溟把木樁抱出來,兩條魚立刻被驚醒,撲騰著尾巴撞在一起,打了他一臉帶著魚腥的冷水。
有了骨刀,金溟終于吃上了正經生魚片,開心得身上新長出來的羽毛直挓挲。
不過對面的白隼吃得好像不怎么開心,被叫起來吃飯也是懶洋洋的,磨磨蹭蹭一直耷拉著頭,大塊的魚肉被它用尖喙勾成沫兒,吃貓食兒似的,一點點往嘴里抿。
秀氣得像個——第一回相親的大姑娘。
這還是那個可以一口生吞一條大活魚的白隼嗎?
眼明心亮的金溟心領神會,隼主子這是提醒他呢。
想來以白隼的戰斗力,平日里的食譜必然是五花八門,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只有它不想吃的沒有它不能吃的。
結果跟著他過了幾天,天天清湯寡水啃生魚。
唉,說大話的毛病得改。
兔子毛還沒看見一根呢,就先把話許出去了。
隼主子現在惦記著,連魚都不想吃了。
在白隼又一次壓著眼尾偷偷瞧過來時,昨天許了兔子又許了羊的金溟終于坐不住了,立刻站起來搶先道:“我現在就去捕獵,今天說什么也要給我們家小寶貝吃上帶腿的。”
“……”白隼一口魚肉差點沒噎住。
金溟說完,撲過來對著白腦袋一頓狂風暴雨的rua,然后叼起一塊魚肉便腳下生風地跑了。
“……”
被風帶起的一片黑羽毛,飄飄蕩蕩落在目瞪口呆的白隼鼻子上。
被擼得渾身羽毛亂挓的白隼良久才想起來哼了一口氣,把黑羽毛吹開。
**
土坑陷阱在山洞北面,繞過湖沼便是。
金溟圖省事兒,來回都是蹚著淺水過。
金溟路過水邊時,駐足重新審視了一遍水里的大金雕,忍不住拿翅膀摩挲著腦袋,用迷戀的神情喃喃道:“哪只小咩咩看到這么帥一只金雕,會不被帥到慌不擇路呢。”
雖說金溟這兩天運氣不錯,也沒敢奢望土坑擺在那兒就有傻兔子跳進去來投喂他。
高智商的人類捕獵,怎么可能是守株待兔,當然是要用點子智慧。
金溟一面走一面在心里預演捕獵過程。
先找到一只兔子羚羊,再利用自己這副兇神惡煞收保護費的模樣將它們從北面驅趕過來。
雖然他在地上的速度肯定抓不住它們,但把它們嚇得只能按照他留出來的方向逃跑肯定是綽綽有余。
老鷹捉小雞就是這么玩的,這個錯不了。
擅長奔跑跳躍的兔子羚羊急不擇途,見到土坑前的亂石必然會直接跳過去。
然而低智商的小動物哪兒會知道世間險惡,人心狡詐,前面的鋪墊竟然都是障眼法,亂石后面看似最安全的灌木枝著陸點下藏著的卻是一個插是尖刺的陷阱。
嘿嘿嘿,它逃,他追,它插翅難飛。
金溟一路朝土坑那邊走著,張開兩個大翅膀,抬高了腿越走越快,遠遠看著像只邊撲棱邊跑的大黑鵝。
快走到土坑時,已經差不多能連蹦帶跳飛起來半米高。
這樣看上去應該更容易嚇壞小咩咩。
嗯,勝利的幾率又提高不少。
就在金溟再次離地半米多高時,已經望見了本該規規矩矩蓋在土坑的那把樹枝。
“……”金溟落在地上,眨了眨眼。
他好像看到的——是一地凌亂。
難道說,已經有個眼瞎的小四腿半夜散步掉坑里了?
“難道我果然是天選之子。”金溟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深情望著天空的模樣就像望著金主爸爸,“這作弊做的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不過我喜歡!嘿嘿~”
金溟忍不住抽著鼻子先嗅了嗅,除了一股子土味兒,一丁點血腥味也沒聞見。
難道坑底下的肋條骨沒把掉進去的獵物扎住?
心里忐忑不安仿佛等待開獎的金溟快步跑過去,果然沒有看到獵物。
不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失望,而是——震驚!
金溟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終于在震驚中相信了眼前的事實。
“我的坑呢?”
金溟仰天頓足,悲戚哀嚎:“哪個天殺的把我的坑給填了!
——土坑被填平了。
本該蓋在上面的灌木枝被野蠻地丟在一邊,孤孤零零的,猶如地里的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三兩歲呀,沒了娘呀。”金溟含淚拾起灌木枝,為自己風中凄苦的背影親自配上悲涼的bgm。
說好的天選之子呢?
怎么才走運了一兩天,連只兔子還沒見到,這就爹不疼娘不愛了。
金溟蹲在被填得結結實實的土坑里,抱頭苦想。
昨晚天兒擦黑的時候他來插肋條骨,土坑還明明白白地活在這世上,四壁光滑渾身結實,正如初升朝陽般鮮活,附近也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痕跡。
而且昨晚好像也沒有泥石流吧?
“我的坑啊,到底是誰害了你。”金·福爾摩斯·溟拿爪子扒了扒干燥的土堆,鷹眼一亮。
這痕跡有些熟悉的瓦匠活兒……竟然是——報仇。
那只中華穿山甲竟然連夜給他把土坑填了!
金溟氣憤地兩只爪子齊刨土。
穿山甲心胸竟然如此狹隘,填了它自己被逼黑工挖的那一半他也認了,憑什么把他摸著黑辛辛苦苦挖的那一半也給填了。
金溟刨到氣喘吁吁才停下來,坐在石頭上抓耳撓腮,苦不堪言。
這個坑是不能用了。
就算他再挖出來,那只穿山甲恐怕還能連夜再給他填上。
“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惹不起還躲不起么,樹挪死人挪活,我換個地方。”
金溟拍了拍屁股,瀟灑地一揮翅膀,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過頭又看了一眼因父輩仇恨而夭折的土坑,委屈巴巴道,“好歹把我的肋條骨留下啊,人家又是挖坑又是磨……”
肋條骨!
對,密林那邊還有一個大坑。
只是,這樣他就只能從林子里找獵物。
金溟轉頭望向深不可測的密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從老虎的地盤搶食物,會不會有點太冒險了。
金溟轉頭朝湖沼走了兩步,咬咬牙又調了方向,還是決定朝密林而去。
早晨讓魚拍在身上的水已經干了,魚腥味卻揮之不去。
白隼今天看著不像往常那樣斗志昂揚,蔫蔫的。
傷口恢復得快,也意味著會迅速耗掉更多的能量。
之前白隼失血這么多,只靠幾條魚怎么補得回來。再不加強營養,恐怕身體會撐不住。
早晨白隼已經表現得很沒胃口,十分有照顧生病動物心得的金溟對這種情況太了解了。
動物沒有人那么多復雜的心思,吃飯生存是絕對信念。除了很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動物拒絕進食那就表示身體上有難以承受的痛苦。
白隼傷后營養跟不上,身體已經不能負荷了。
金溟深吸了口氣,今天必須要找到白隼愛吃的食物。
埋野牛的土坑還在,里面那條長長的牛脊骨依舊安安靜靜躺在坑里。
金溟跳進坑里,努力把牛脊骨擺成蜿蜒扭曲的形狀,期望如此可以絆住長腿的食草動物。
做完準備工作,金溟坐在坑邊穩了會兒神,抬頭間看到昨天被他摘走軟墊的灌木叢里仿佛又長了些毛絨絨的固體,不過那些固體太小,而且位置更高,一時倒不能確定是不是昨天那些軟墊的前身。
金溟被吃飯問題壓得無暇研究其他,站起來深吸了口氣,鬼鬼祟祟鉆進林子里。
會飛的斑鳩雉雞先別想了,太靈活的香鼬伶鼠就算掉進坑里他也未必能抓住,最好是長長腿的麂子狍子,摔進崎嶇的牛脊骨中,很容易折斷蹄子,只能束手就擒。
這種捕獵對熱愛動物的金溟其實沒有太大的心理障礙。
畢竟他養過很多只貓,也會經常臨時照顧一些不能立刻放生的肉食性野生動物。
全生牛排,淋上按比例攪碎的內臟醬,再配一杯八二年的兔子血。
這些都是米其林三星動物餐廳金大廚的拿手好菜,準保兒把受傷的小動物照顧得油光水滑,肥肥嫩嫩。
中小型草食性動物本來就是白隼的食譜。
食物鏈是世界上最嚴絲合縫的關系,作為一個能憑借智慧提高生產力而脫離食物鏈關系的人類,不該也不必為了所謂的善良不忍去破壞這種生存規則。
唯一該做的,就是尊重自然規則。
隼吃羊,羊吃草,這就是自然規則。
金溟在林子邊淺淺地轉了一圈,在離野牛坑稍遠的地方發現了不少食草動物的痕跡。
這樣倒不必再往林子深處走了,只需藏好自己等著它們照常出來活動就好。
金溟四下望了望,打算先藏進灌木叢里。他扒拉著細枝條往里鉆,抬頭竟看到此處的灌木條高處也有許多昨天發現的那種“軟墊”。
由奢入儉難,昨晚睡得太舒服,金溟絕不想再滾去睡冷冰冰的石頭。
白隼的脾氣古里古怪的,昨晚肯讓他抱著睡,今天萬一抓不到好吃的,翻臉打他也不是沒可能。
以后萬一能撿到一只小豹子,富余的軟墊還能做個貓窩。
金溟迎著風聞了聞,暫時沒有聞到小動物的氣息。
于是精打細算一點也不浪費的金溟毫不猶豫伸出尖喙撅斷灌木枝,蹲在地上把“軟墊”一一擇下來。
收割得不亦樂乎的金溟正滿心盤算著以后做個什么樣的貓窩,養個什么樣的小豹子,忽然感到背后一疼,一股大力炮彈似的撞在他翅膀上,直接把他撞得翻到在地。
什么東西竟敢偷襲金雕!
措手不及的金溟啃了滿嘴草,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