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二百零十二課 秘書的視角里總有人慘慘戚戚
李欣童覺得自家老板最近有點奇怪。
一改以前那“除了賺錢莫得感情”的工作狂作風, 天天下午四五點就惦記著下班早退、文件會議只要能早早搞定就趕緊開溜,還時不時直接請假不來公司,打招呼讓她把工作全部弄成遠程模式電腦處理……
這也?就算了, 畢竟老板最近手頭上沒什么需要殫精竭慮的?大項目, 李欣童也?樂得?天天準時下班, 不再?早六晚九地陪工作狂老板爆肝。
而?且她最近才知道老板有個幾歲的?小孩,單身媽媽帶小孩本就挺辛苦的?, 更何況老板又新談了一位老板娘,是她喪偶七八年后第一次正經談戀愛……老房子著火一點就著……呃, 老板也?不算老房子,喪偶多年的貌美寡婦一著火,一發不可收拾,咳咳。
老板明顯特?別看重這段感情, 給新任老板娘的?種種待遇遠超傳說中?的?初代老板娘——李欣童入職時那位老板娘已經去世,她沒見過對方,只聽幾個老秘書說過, 以前的?老板娘特?規矩、特?乖順,被加班上?頭的?老板一晾就是個把小時, 甚至來公司等老板很少通報名字,只肯坐在一樓大堂, 好一個被冷落的?嫻靜古典大美人……
可現在的?老板娘直接登堂入室、又是被老板帶去豪華游艇又是被老板帶去參加拍賣會的?, 老板還強調了他?們所有人都要喊他?老板娘, 時不時地就亮著身份直接上?樓來找老板, 給她帶飯帶菜喂零嘴, 正宮氣場足足的?……老板還偷偷摸摸來找她, 想按照霸總小說里的?設定給老板娘在頂層弄一個“總裁夫人休息室”之類的?專屬房間……
呃。
李欣童對新任老板娘倒沒什么意見,看一眼就能凈化心靈的?頂級大美人, 說話溫柔又心靈手?巧,每次來找老板還會給她帶零嘴吃,她成天被老板娘投喂手?作奶茶與糕點,都長胖兩斤肉了。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她最近交到了一個還不錯的?男朋友,感情順利興趣相合,下班之后兩個人都愛宅在家里啃著高熱量食品賭球看比賽,炸翅桶烤翅捅還有兩盒大披薩,甜蜜約會的?內容就是坐沙發上?你喂我一塊我喂你一塊,然后看到好球進?門各種狂歡……結果老板最近天天早退令她的?下班時間也?格外多,窩在家里跟男友看球吃吃吃的?機會也?額外多……
下班了陪男友吃吃吃,上?班了還能被老板娘喂喂喂。
李欣童摸著肚子上?的?小肥膘有點憂心,幸福肥也?不能這么長啊。
她男友安慰她不要擔心,她憂傷地想他?當然不用擔心,高如鐵塔臉上?帶疤的?肌肉壯漢,多吃幾塊小炸雞完全不用擔心身材走形……
她男朋友卻數次拍胸脯表示不要緊,沒關系,實在不行,我就給你煉點美容丸,幾粒丹下去保證身材只吃不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李欣童覺得?他?玄幻小說看多了:“你以為你修仙的?嗎,就算咱們跟玄幻世界扯上?關系,你這樣的?個頭這樣的?臉,也?是佛門煉體的?金剛羅漢吧,懂什么煉丹?”
裴·羅老天師親傳弟子·全師門最擅長抓藥煉丹·玄學界新生代醫療領域第一人·岑今:“……”
他?很委屈:“你這是以貌取人!”
李欣童沒搭理,她這人愛看各種玄幻類言情小說,特?別喜歡“醫仙”這樣的?角色,所以讀書時交的?幾個男朋友,全是眉清目秀的?書卷氣男生,有種小說里“出身深山小藥廬,不理凡間事”的?調調。
可結果呢,那幾個要么沒膽量、要么沒擔當、要么沒承擔事情的?底氣,到頭來什么都要靠著她解決,還嫌她這人太理智太獨立……李欣童翻個白?眼就踹了干凈,再?后來,認識了老板。
老板是她認識的?最帥的?人,沒有之一。
老板也?毀掉了她沉迷霸總小說的?所有可能性,因為她那張傻臉總在她看小說時變成男主的?臉。
……李欣童不得?不開始戒霸總言情小說,同時也?跟著老板見遍了全世界各式各樣的?花花美男,見遍了各式上?趕著倒貼求包養的?手?段,越發覺得?臉嫩的?男人不靠譜……
所以痛定思痛,徹底斷了對“書卷氣濃、有醫仙感”的?小說角色的?迷戀,便看上?了裴岑今。
她就是覺得?對方的?身材臉型特?別粗糙猛男,靠譜、老實,有安全感,感覺是個能擔事能抗打的?漢子,而?且情緒穩定不用頻繁搭理,她工作已經很累了不想再?找個麻煩多多的?男朋友繼續累。
誰知道?,交往后他?成天縮成一團嚶嚶嚶跟她撒嬌,特?別幻滅……
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又高又壯長得?方方正正的?肌肉大漢,又是眨睫毛又是扮委屈,動不動就裝柔弱裝“心靈受傷”對她撒嬌……到底是跟誰學的?啊?!他?又不是那種沉魚落雁大美人,適合玩這種調調增進?感情嗎?!
李欣童一言難盡,但又不好講他?,說清楚了他?就會更可憐地表示“你嫌我丑”,然后擺出更委屈的?樣子讓她辣眼睛……
說真的?,日子久了,李欣童甚至開始懷疑他?身邊是不是潛伏了什么道?行高深的?白?蓮花,成天用這種手?段哄對象,導致這呆子耳濡目染被帶壞,覺得?裝可憐裝柔弱就是哄女友秘籍……
但,唉。
誰讓這是她自?己找的?男朋友,除了裝可憐的?樣子實在辣眼睛,也?沒什么別的?不好的?。
有膽量,有擔當,有責任心還情緒穩定,李欣童跟他?吐槽一些工作上?發現的?、不好告訴外人的?事,也?放心。
譬如她跟他?吐槽自?家最近又開始抽瘋的?老板,與那位新任老板娘。
“我也?不是覺得?新老板娘不好……但就是覺得?,對比之下,前任老板娘有點可憐。”
李欣童嗦了口?新老板娘送的?奶茶,嘖嘖嘆息:“以前那位什么特?殊待遇也?沒有,成天被冷落,現在這位老板是迫不及待地請他?上?樓給他?強調身份,還急著給他?弄專屬辦公室讓他?舒舒服服得?等……這是什么,糟糠前妻與貴婦現任?”
好家伙,師弟又多出了兩個嶄新身份。
她男朋友含含糊糊地“呃”了半晌,最終只好順著她說一句:“是你老板不厚道?。”
李欣童立刻怒了:“我老板兼具帥氣與傻氣,是我們總裁圈公認的?第一名,你說誰壞話呢?!”
她男朋友只好轉移話題:“……那什么,這奶茶是你今天上?班時買的?嗎?”
“不,老板娘送的?。新老板娘天天給我送吃的?喝的?,還加了我微信……所以我真的?很糾結,兩個老板娘都挺好……唉你說,老板談對象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嗎?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嘖嘖嘖……”
“……”
裴岑今第二天就給師弟打電話,問及他?天天投喂李秘書的?點心奶茶是什么意思,而?且他?一個討厭奶油討厭甜品的?家伙什么時候會做奶茶蛋糕了。
師弟:“當然了,我需要跟妻子身邊的?第一秘書建立緊密聯系,方便第一時間接到心懷不軌人士的?消息。”
裴岑今:“……”
師弟:“所以你是介意我送她手?作點心?還是介意我自?己做的?奶茶蛋糕沒有你的?一份?”
裴岑今:“……”
裴岑今糾結了半晌,還是覺得?師弟一個精神病根本不需要警惕,于是表示自?己更介意后者,你天天給師兄女朋友送吃的?不給師兄送像什么話哦……
再?然后……
洛安覺得?的?確不太符合規矩,于是開始給李秘書準備雙份奶茶雙份糕點,時不時還稍上?炸雞桶、烤雞桶或糖醋大排骨。
李欣童吃不掉的?就帶回家投喂男朋友,她跟男友都是不會下廚房只會點外賣下館子的?人,長此以往,基本等于老板娘每隔幾天就承辦他?們家晚飯……
她更愧疚了。
于是盯老板更緊了,堅決幫人美心善的?老板娘趕走一切花花草草。
這一盯,就發現老板最近……異常可疑。
午休時,她時不時地來自?己身邊轉上?一圈,問問她最近有沒有看什么“有意思”的?玄幻小說,最好是有蛇妖角色的?……
她問:“老板,你不是抵觸這些嗎?”
老板:“當然,當然,我最抵觸這些了,堅決不信!!但你先給我個推薦書單,我要去檢查一下,仔細看看!!”
然后老板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對著那些主角是蛇妖的?小說嘿嘿嘿。
李欣童:“……”
老板破天荒在午休時偷看玄幻小說就算了,關鍵是,她突然大手?一揮,投資了一部三流的?玄幻電視劇,主角人設是“清艷無雙小蛇仙”的?,還主動要求去現場參與試鏡工作,盯著那些奶油小生猛看,琢磨化妝師在他?們臉上?涂的?鱗片,還認真地詢問服道?化設計……
李欣童親眼看見老板堵著戲里那經過重重挑選成為主角的?小演員,好聲?好氣地問他?“你覺得?飾演蛇妖時穿白?衣服好看還是穿綠衣服好看”“你覺得?這只玉鐲子是不是特?別襯那種滑溜溜的?蛇類感”“你覺得?為了貼近蛇類設定是不是不穿最好看”,后者被逼得?漲紅了臉,半推半就地就要答應老板“去休息室仔細談談”……
尤其?是,在這時,老板的?手?機響了。
李欣童清晰地聽見老板娘問她在哪里。
老板立刻遠離小演員,抓住手?機,合上?手?掌避開劇組的?背景音,模模糊糊地說……
“我在工作呢,你放心。”
李欣童:“……”
李欣童如遭雷劈。
老板是午休時間拽著她到劇組來的?,午休時間后就蹦跶著回了公司,還哼著歌買了白?袍青袍玉鐲子等等各種各樣的?劇組道?具,心情特?別好,明顯要砸下大錢捧那個演蛇妖的?小演員……
老板娘下午來接老板下班,眉眼柔和,又給她送了雙份的?糕點,叮囑她奶茶要趁熱,然后老板就親親熱熱地跑出來,叫著老婆摟著人下班去了。
李欣童:“……”
李欣童有口?不能說,滿肚子的?話只好憋在心里。
她一口?奶茶也?喝不下,渾渾噩噩地做完工作,拎著東西下樓,坐進?男朋友車里……
她長嘆一口?氣。
“新任老板娘也?要變成糟糠了。”李欣童喃喃,“我老板果然還是我老板,喜新厭舊,又開始背著他?調戲小明星。不知道?老板娘被拋棄之后會有多傷心。”
裴岑今:“……”
裴岑今原本已經開出車庫了,聞言一腳剎車踩下去,猛地扭頭看她。
“等一下,誰要被拋棄了——他?被拋棄之后的?反應可絕不是傷心啊???”
第222章 第二百零十三課 巧妙的生氣方式能導向巧妙的結果
“……所?以, 季家上代夫人許從慧案的根源與本陽會……”
師弟的聲音頓了頓。
“師兄。你在聽嗎?”
——裴岑今趕緊拉回神游八萬里的注意力,沖桌對面的師弟笑了笑。
這個笑容不僅憨,甚至帶著一絲絲討好。
“在聽在聽, 知?道是?要緊事, 你繼續說繼續說。”
洛安默了默, 放下手里的資料。
如今已近盛夏,時值下午三?點, 窗外的太陽明堂堂的,哪怕拉上避光的百葉窗, 也擋不住那?絲絲縷縷的金光。
這是?個略顯擁擠的小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巨大的會議桌,四面則掛著大小不一、形形色色的白?板、黑板或木板,上面用水筆、粉筆與各式小圖釘標記著各式各樣的資料, 最?角落的水池旁堆著兩只簡陋的杯子,其中一只潔凈如新,其中一只則結著厚厚的咖啡漬……
如果?繞出小房間門外, 越過走廊,摁下電梯再走進去, 仔仔細細打量電梯樓層鍵旁的銘牌——
“偵探事務所?”,一行正楷小字, 毫不起眼, 格外簡單, 還沒有隔壁那?個“毛圓圓奶茶店”的銘牌吸引人。
畢竟這里不真?的依靠他人上門委托賺錢, 不需要夸張的招牌或廣告, 但又偏偏以個人工作?室的模式獨立承接那?些大門大派也搞不定的委托……
武力值再高再強, 想要在斬妖除魔時保證自己全?身而退,前期調查工作?少不了。
走訪、蹲點、收集各式資料……過程大差不差, 千篇一律,準備過程幾乎和每一個收了貴婦錢試圖幫她拍老公出軌的證據打官司的私家偵探一樣。
所?以,“我是?個小偵探”,這曾經含糊的解釋其實也不算說謊。
誰讓妻子總能敏銳捕捉到?兇殺報道里他出現的痕跡,又時不時看見他蹲守在酒店房間或私人住宅外,她甚至有一次差點開車撞到?了他,因為他正揣著相機安靜潛伏在某豪門集會的草叢里,妻子還以為是?心懷不軌的狗仔……
當時緊攥著方?向盤、差點被車后黑影嚇飛的安各:“啊啊啊啊——啊是?老婆?老婆!老婆你在干嘛啊老婆!!”
洛安:“……我在工作?。”
究竟是?什?么破工作?才會讓你默默趴在這家大飯店外的景觀灌木叢里,變成一聲不吭的漆黑剪影??
安各又驚又怒:“你想參加這個宴會直接跟我說就好了啊,我還不會配合你工作?嗎?!我剛才倒車差一點就撞到?——”
洛安百口莫辯。
她當然不會配合自己工作?了,總不能說“我潛伏在這里是?為了等待子時會從宴會廳噴泉池里冒出、吸取賓客魂魄的妖物,而且我懷疑它有同?黨早已奪得人身藏在宴會廳里,所?以才要拍照甄選”……
最?終只好含糊表示:“我是?個偵探,你知?道的。”
安各:“……”
安各心想我知?道個豹豹頭,你這個破工作?到?底有什?么做下去的必要,我分分鐘能賺到?百萬上下了可我對象還要趴在草叢里喂蚊子當狗仔,幫著原配拍出軌小三?照幫著明星對家拍緋聞照,這種工作?哪里創造社會價值了,你哪怕是?大街上掃地的我都要稱贊一聲“老婆是?優秀的環衛工作?者為社會做貢獻了”啊??
更別提他那?一身堪稱“金光閃閃”的簡歷,三?個理化類的博士學位,干什?么不好非要干這種破工作?……
但她到?底沒有跟他立刻吵起來,一次倒車差點碾到?自家老婆身上,實在是?太嚇人了。
安各被嚇得心里噗通噗通跳了好久,然后又折回?宴會廳打包了點心和飲料,硬是?把老婆扯上自家車,給他吃的喝的讓他坐好,美劇里蹲點還有熱狗甜甜圈呢,憑什?么他老婆只能埋在草叢里吹冷風啊。
洛安不好拒絕,本想著等她離開就再下車埋伏起來,可妻子硬是?不走,熄了車燈坐在駕駛座上,說要陪他蹲完點一起回?去。
其實她剛應酬結束也累得很,所?以撐了兩小時就撐不住睡著了,后半夜洛安偷偷翻出車窗去捉了妖,再翻回?來開車送她回?家,她迷糊中睜眼問他“工作?結束了嗎順利嗎”,他只能把相機里幾張似是?而非的照片遞過去給她瞧,妻子便再次加深了“這破工作?累得要死就是?為了幾張破照片”的印象。
……好吧,主要也是?因為妻子太懷疑,洛安最?后才把工作?的據點改造成了“偵探事務所?”。
反正就他和師兄偶爾用用,重要的法?器他們也不放心擺在據點里,用來羅列基礎的紙質資料正正好。
況且,這層樓這間房,其實是?他出錢買下做據點的,師兄在里面沒投資任何錢,所?以不占任何“股份”……誰讓裴岑今熱愛看球賭球還運氣不行,花錢大手大腳,報酬到?手后基本月光,和踏實攢錢的洛安不一樣。
所?以洛安想怎么改銘牌、想怎么建辦公室,不用征求師兄意見,后者也不在意這些。
不過,按新時代的規矩劃分,擁有這間事務所?產權的洛安其實是?“老板”,裴岑今是?老板的打工仔……
但他們師兄弟相處多年早已形成習慣,做委托時裴岑今負責幫他治傷,做前期準備時也主要仰仗親和力與交際能力更強的裴岑今在外走訪,洛安做調查主要是?陰暗宅在圖書?館、檔案館、博物館或打打零工陰暗蹲點……
所?以師兄對他的態度,還是?大哥看弟弟,長輩看晚輩的。
洛安再怎么恐嚇、欺負、報復師兄,師兄頂多是?抗議、逃跑、不搭理,怎么也不可能以打工仔對老板的態度反過來“討好”他。
如今洛安正背對著窗戶梳理桌上的調查資料,裴岑今則坐在他正對面——
太陽直射過百葉窗,他那?張臉擠出一個特別討好的笑來,在條紋式金光下格外凸顯。
“師弟,你繼續說吧繼續說,專注手頭資料專注工作?啊,正經事最?重要,千萬別想有的沒的。”
洛安:“……”
這很反常。
洛安立刻放下資料:“你背著我做了什?么虧心事?”
裴岑今:“……沒,沒啊。師弟,我就是?看你專心工作?挺辛苦的……你口渴不渴,我給你泡杯茶吧?”
洛安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水池。
事務所?一般只有他會時不時洗茶杯泡水喝,師兄連水壺把子都沒提過,那?只結著咖啡漬的水杯早就不用了,只用一次性紙杯喝水。
架上的茶葉也是?他親自購置的,現在師兄突然主動表示要泡茶給他喝……洛安狐疑道:“茶里有毒?”
裴岑今:“……想什?么呢!你親師兄怎么會謀害你!再說了你一只鬼也毒不死!”
尋常人是?毒不死,但專修煉丹、又以我為重點病例治療多年的你就說不準了。
“哎,師兄單純想給你泡杯茶喝,看你工作?了一下午了,覺得你口渴……”
洛安不再開口,但他的背后緩緩攀上黑氣,遮住了金色的陽光。
“你干了什?么壞事?”
裴岑今:“……”
我什?么也沒干,我就是?聽到?了一則壞消息,在糾結要不要告訴你。
眾所?周知?,聽壞消息時找個心情好的時機,可能就不覺得那?消息壞了……他就想提前安慰安慰師弟,這樣就能在師弟聽到?消息后……迅速逃跑……
“師弟你怎么想這么多,哈哈哈沒什?么壞事啊,你也太敏感了,簡直細膩得不像個男人……”
洛安連妻子的“零點零點零”都領教過了,聞言不為所?動:“什?么壞事?”
“……”
裴岑今討好的笑抽搐了幾下,慢慢捋平,又垂下去……
“師弟啊……”
他語重心長:“不論如何,你要做一個好人。”
洛安迅速提煉信息:“你接下來要說的事會令我產生殺人的沖動。”
裴岑今:“……”
淦。
裴岑今深吸一口氣:“我不說了!你自己問你自己媳婦去!”
關于豹豹的事?
師兄能知?道而我不知?道的,關于豹豹的肯定會令我想殺人的事……
洛安沉思?片刻,冷靜起身。
百葉窗合不緊陽光,他一手拉下旁邊系緊的窗簾,事務所?終于罩入濃郁的黑暗。
陰煞立在這黑暗中幽幽道:“李秘書?見到?她在外面調戲新的小鮮肉了?”
裴岑今:“……”
“李秘書?還知?道別的嗎?譬如,姓名?年齡?家庭住址?”
淦!!
裴岑今從椅子上猛地跳起來,狂奔向辦公室門口——陰煞迅速堵截住他的退路,黑氣蛇影般纏上喉嚨手腕——
“沒關系,師兄,我會做個好人……但你先告訴我,她調戲的誰,在哪里,對方?的家庭住址……”
——“我怎么知?道他住在哪里?”
傍晚六點整,下班路上,安各開著車接到?秘書?的通訊,有些不明所?以。
“那?個我新投資的電視劇里的蛇妖小演員今天沒來劇組上班……你特意問我怎么處理……還能怎么處理?”
童童秘書?試探道:“我這里有那?位先生的聯系電話。”
安各一頭霧水:“我要他聯系方?式干嘛?無故缺席拖累劇組拍戲,他自己公司的規章制度怎么來,你就怎么安排,難道還要我單獨打電話通知?他這個月獎金要被扣一半?”
秘書?:“……”
秘書?:“我還以為您看上他……”
安各:“一部投資才幾百萬的玄幻言情電視劇,這項目有什?么值得我特意看上的,童童美女,這種小事下次沒必要在下班后特地打電話跟我……吱!!!”
后一聲刺耳的“吱”,是?刺耳的剎車動靜。
并非在車頭差點撞到?人,也并非瞥見后視鏡有什?么,安各之?所?以匆匆剎車……
是?因為她看見自家老婆就站在路邊。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價值89塊的長風衣,一手拎著一塑料袋食材,一手抱著一個塞滿蘋果?梨子餐巾紙的牛皮大紙袋,這裝備明明比穿著毛絨睡衣下樓拿快遞的大學生還寒磣,卻換在老婆身上,依舊特別特別好看,秒殺她刷過的所?有偶像劇特寫濾鏡。
老婆似乎沒看見開車的她,他正望著人行橫道線盡頭的紅綠燈,臉上的神情有點冷淡。
——今天她跟他要忙的工作?都有點多,老婆說他要去事務所?梳理什?么重要資料,安各緊趕慢趕抓緊時間也才在六點鐘結束任務,所?以提前商量好了,拜托洛梓琪去接女兒放學領她吃飯,晚上八點再去接女兒回?家。
她下午在郊區紫海附近盯項目,開回?家的車程本就不短,再加上晚高峰……到?家肯定也要晚七點半,安各只能抄了偏僻的小道,希望能早點回?家吃飯,然后跟老婆一起去接女兒。
但意外之?喜,竟然開了十幾分鐘就在路邊遇到?了老婆,如果?能直接接上老婆,轉道找家有情調的餐廳吃吃飯什?么的……就算八點要去接洛洛,還能擠出一個小時多的兩人世界嘿嘿嘿……
安各心里的小人已經激動得蒼蠅搓手手了,作?為一位最?近特想和老婆培養感情玩玩扮演小游戲的帶娃家長,一小時多的二人世界真?的很稀罕。
女兒睡下之?后的臥室時間不能算,老婆如今哪里都好就是?跟“激情”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基本就是?蓋被子純聊天,甚至他不聊天只看書?看資料,還跟她討論玄學界的情報網……單獨外出的約會時間才更能引人心動啊。
自結識六師妹,安各就很惦記“會變蛇的老婆”,做了調查也買好衣服道具,哪怕老婆不愿意變也可以換個裝過過癮……但她一直沒找到?時機和老婆玩游戲,如果?今晚約會順利,就能撒潑打滾纏他答應了。
郊區的偏僻小道沒車,安各直接靠邊停。
老婆還站在那?里,望著紅綠燈似乎在發呆。
安各開開心心地摁了三?次喇叭,又放下車窗喊他:“老婆!老婆!老婆好巧哦我在這里!”
老婆在第二次喇叭時就扭過了頭,他看著她,一向清澈明亮的茶色眼睛似乎有點暗沉,表情也格外冷淡。
安各愣了一下。
但很快老婆就邁步過來,那?一晃眼的暗色與冷淡似乎只是?車窗暗色防窺膜導致的錯覺——
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上來,神情溫和,眼睛明亮,一如既往。
“怎么在這里?你秘書?呢?”
“剛下班,秘書?他們在公司,我今天一個人溜到?紫海那?邊盯項目……”
老婆微皺了一下眉,又帶著點無奈開口勸她:“你已經知?道紫海那?邊項目存在問題了,下次多帶幾個人去才安全?。”
就是?因為我現在知?道紫海的開發項目跟玄學界扯上了關系,才不想拖累其他人啊。
安各笑著安撫:“沒事,我前幾天不是?跟你說了,已經根據你給的那?些東西研究出不少成果?嗎?明天你要是?不忙,我帶你去實驗室里看看,驗收一下……”
“明天不忙,”老婆說,“今天和師兄討論得差不多了,明天我看看你那?邊的進度,我們可以準備收網。”
“那?就好,老婆……”
“明天下午你有空嗎?我想帶你去跟幾個人開一次總會,動手之?前還需要和你商討一些細節。”
安各眨眼:“好啊,老婆,我今天盯完項目后明天就沒什?么事了,一整天都有空!我們不如——”
老婆卻點點頭:“那?就好。還有,之?前我和你說的季家許從慧,今天我又查到?了一些新的問題,如果?有空你可以找季應核實……”
和之?前說好的一樣,坦誠溝通情報合作?,他一直往下認真?闡述,說得都是?很有價值的信息。
可安各認真?搭了幾句,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下班了,老婆也拎著食材上她車了,怎么一見面就聊這些?
老婆以前雖然很諒解她工作?忙碌動不動需要去公司加班,但如果?她在“下班時間”接起電話,噼里啪啦地繼續聊工作?上的事,他會皺起眉,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談公事要么就去書?房,要么就離家去公司,他很珍惜和她的二人世界,不喜歡她在閑暇時總聊這些。
問候她“下班回?來了”之?后,也總是?“餓不餓”“想吃什?么”“辛不辛苦”“要不要泡澡”這樣噓寒問暖……
可這次,她下班后跟老婆見面,都快十分鐘了。
老婆還在和她交待公事。
“……嗯,之?前你提及的監管局病院,我覺得這機構可以利用……”
“老婆,明天上班后再聊這些吧,”安各突然打斷他,“我們聊點別的?”
聊什?么別的?聊新看上的蛇妖扮相還是?聊新看上的小明星?
洛安不想跟她聊別的,他心里還悶著一口氣,怕聊著聊著就開始跟她陰陽怪氣。
和李秘書?的視角不同?,洛安如今異常了解他的妻子,知?道消息后,也沒有真?的誤會她在外面干什?么事……就憑那?個男演員卸妝后頭頂的痘痘,嗯,不可能。
可她的確是?偷偷瞞著他去投資了一家亂七八糟的劇組,還特意堵著人說話,上一秒壁咚小鮮肉下一秒就跟他電話“在工作?,沒事”……
別問洛安是?怎么知?道這些細節的,問就是?從師兄口中弄到?了那?個演員的家庭住址。
他也沒干什?么,就是?專程上門仔細檢查了對方?的顏值——額頭一堆痘,便放心離去。
她的秘書?意外誤會了她,師兄又在這誤會之?后的信息上過度腦補,到?了他耳邊就變成了“你妻子即將以舊換新”……這其實不是?什?么大事,洛安知?道妻子根本沒想做什?么,全?程無辜。
——可知?道歸知?道,生氣還是?生氣,陰煞要是?能這么理智和諧地控制好情緒,就不叫陰煞了。
洛安自知?這是?自己小心眼愛吃醋的毛病又被陰煞的瘋癲特性放大,所?以他默默忍著,不想和她多話,怕聊著聊著就惹她傷心生氣。
他這個小心眼生悶氣的次數多了去了,也不需要人哄,慢慢消化慢慢冷靜就行。
不聊私事就聊公事,多聊聊就能保持冷靜,挺好的。
“老婆老婆,你買了什?么材料啊,我們晚上吃什?么,要不你別燒了我們去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菜?”
“隨便,”洛安努力把話題往回?扯,“剛才說到?明天去你實驗室那?里,不如……”
安各猛地踩了剎車。
街對面剛從黃燈轉紅燈,洛安看了一眼,默默閉上嘴。
“我不想聊這些了,”妻子的語氣有點生硬,“我工作?了一天很累,不想繼續和你聊公事。我們晚上吃什?么?”
結果?他還是?惹她生氣了。
洛安回?答:“隨便,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安各聞言默默打開導航:“自己搜,想吃什?么。”
洛安……洛安本想第三?次重復隨便,但瞥見她逐漸抿起的嘴角,還是?頓了頓,隨便鍵入了一個地址。
他實在不想令她不高興,哪怕只是?一點點。
那?是?一家口味偏清淡的小吃鋪子,主營豆花和小籠,安各舒展了眉,知?道這的確是?老婆偏愛的菜館。
雖然不是?想象中的浪漫餐廳,但老婆喜歡嘛。
她調轉車頭,語氣重新愉快:“安安,你工作?辛苦了我就帶你去吃你喜歡吃的,下次別總是?推脫說‘隨便’了,問別人吃什?么的時候最?討厭‘隨便’,一聽就是?敷衍不耐煩……”
“嗯。”
“……剛才我語氣可能重了一點,老婆,因為我感覺你今天好像不太想和我說話……老婆?你在生我氣嗎?”
就像他如今提升的了解度,妻子如今的敏銳度也異常高了。
洛安無可奈何地交待:“沒有,我剛才自己有點生悶氣,只是?想把情緒調整好再跟你正常聊天。”
妻子立刻眼睛一瞪,語氣再次豹躁:“干嘛啊?自己調整情緒自己化解悶氣,你對象我是?吃干飯的擺設啊?昂?”
“……不,你當然不是?。”
你是?吃火藥的豹豹小籠包,戳一下就往外吱吱冒氣湯。
洛安知?道自己應該順坡下去徹底和解,但妻子跟他句尾用“昂”,還特地兇煞地瞪著眼……他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他生氣是?悶燉,豹豹生氣是?明火,截然不同?……看著張牙舞爪的小火苗總能令人心情轉好。
安各:“你還笑?你豹豹的還知?道笑?剛才莫名其妙的嚇死我了你知?道嗎?昂?”
洛安繼續笑。
安各:“……你別笑了,你跟我繼續說清楚,到?底干嘛突然生悶氣!工作?上遇到?了事?還是?買東西有人欺負你?你跟我說清楚我幫你去出氣——你別笑了!!”
如果?不是?她在開車,伴著這聲吼的,肯定是?氣急敗壞的豹豹撲擊,然后啃臉啃鼻子啃嘴巴了。
洛安笑完了,趕緊趁她真?要不管不顧撲過來前舉手:“沒。不是?工作?上的事,也沒人欺負我……主要是?你秘書?。”
我秘書??童童啊?
安各立刻有點酸了:“你成天給她送奶茶送點心,相處和睦還交換了私信,她還能讓你生悶氣?”
讓老婆生悶氣不是?我的特權嗎??
“對,”老婆眉眼彎彎:“她說你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要為了一個演蛇妖的小演員拋棄我了,我當然會生悶氣。”
安各:“……”
安各趕緊踩了剎車。又一個紅綠燈。
“我沒有——”她結結巴巴,“什?么蛇妖——我沒想——”
“說真?的,豹豹。我沒想過,你以前這么抵觸玄學界,現在接觸了它,卻第一時間關注到?美艷妖怪……”雖然妻子是?個顏控,這還是?超出洛安預料了,“玄學界里的妖魔與美貌無關,那?都是?墮落之?后腐化的生物,我以為我已經告訴了你……”
安各急得臉都紅了:“不是?的,我沒有遐想玄學界里——”
洛安卻嘆一口氣,扭過臉,對她眨了眨自己淺茶色的眼睛。
“你要是?真?喜歡玄幻小說里所?謂的美貌蛇妖,”他說,眼底滾動的情緒在車廂里明暗不清,“我可以變給你看,但別去看別人的,好嗎?”
“和我比起來,他們不過是?些劣質品。”
安各:“……”
激烈辯駁到?一半、臉紅脖子紅就快全?體漲紅的豹豹默默閉了嘴。
……閉了嘴,順了毛,乖乖地踩下油門,握過方?向盤。
“好啊。”這聲答應比毛線團在籃子里滾動的動靜還輕,“那?你變給我看吧……”
洛安略皺了皺眉,他摸不太準她的反應。
豹豹說話一向中氣十足,剛才還用超大音貝跟他表示“我沒看上小演員”,怎么突然就低了八度,聲音又含糊又柔軟了。
這是?不相信自己會變化形態嗎?他扮相再不堪還能比那?小演員差?
最?后那?點悶氣轉化為妒火,妒火又默默跳為熊熊的好勝心。
洛安調出很久以前自己化蛇的回?憶,指尖緩緩摩挲起來。
那?種偶像劇設計的、僅僅貼點鱗片換身衣服的扮相,哪里及得上他真?材實料的術法??
就變成那?個形態,任何科技特效都做不出來的……他曾經專門用來誘捕山中獵物、下幽潭上石灘的形態……
原本還覺得豹豹會害怕,可既然,她這么喜歡。
“就今晚如何?等洛洛睡了,今晚就變給你。”
“嗯……好……沒問題……”
第223章 第二百零十四課 不管期待什么先把期待值拉滿吧
因為爸爸媽媽的工作都很忙, 安洛洛小朋友今天是和姑姑一起吃晚飯的。
和姑姑吃飯也沒什么不好,姑姑和媽媽一樣,“準備飯菜=出門?下館子”, 安洛洛小朋友成天在爸爸的管理下營養三餐葷素搭配, 一旦爸爸不管了, 她就喜歡到處下館子……
哪怕大部分飯店的菜色真沒有爸爸做得好吃。
但小孩嘛,跑到家外面吃飯主要是為了嘗新鮮, 好不好吃倒是次要的——更何況姑姑和媽媽不一樣,媽媽在外面點菜是偏向貴的、油的、大葷的硬菜, 姑姑卻總愛點?稀奇古怪的東西,什么“限定xx”“特色xx”……各種?沒吃過的新類型,亂七八糟點?一桌。
奔著“嘗新鮮”來的安洛洛小朋友和姑姑的品味簡直一拍即合,所以她特別?喜歡和姑姑一起吃晚飯。
——尤其是最近她班上多了一個特討厭的白?色小棒球帽, 安洛洛追著他打卻打不過他,使?勁各種?手?段報復也無法達成目標,依舊記著他數日前?說自己?拳頭“落花流水”的仇, 恨他恨得牙癢癢……在這時,安洛洛發現姑姑徘徊在學校門?口, 略顯別?扭地說,想接她的棒球帽同學一起去吃飯, 然后?回家。
安洛洛小朋友當即大喜, 逮住姑姑就開始告他的狀, 從他上課時不理?自己?扔紙團告到做操時他踩臟了她的小白?鞋——總之, 盡一切努力在姑姑面?前?抹黑那家伙, 表示“我那個新同學無惡不作”, 以此達到姑姑主動出手?教訓小棒球帽的目的,從而報復成功。
可被比劃著告了幾小時狀后?, 姑姑沉吟片刻,答道:“你該去找你爸爸。”
“為什么,姑姑不是想接他回家嗎,我以為姑姑是他家長,或者認識他家長——”
“……是認識……口渴不渴,再喝一盅荔枝雞湯?”
手?舞足蹈激情比劃著告了幾小時狀,當然口渴,安洛洛低頭吃晚飯,熊熊斗志再次在心中燃起。
她一定要報復那小棒球帽!她還不信咧,等我吃完晚飯寫完作業,就繼續纏著姑姑給她上足足的眼藥,如果姑姑和我一起強烈討厭他就好了——
可等到吃完晚飯寫完作業,已經晚上八點?了。
爸爸媽媽開車來接她時,安洛洛小朋友牽著姑姑的手?,還有點?不開心:跟姑姑待在一起對姑姑告狀的時間太少,她的思想工作還沒做完,如果晚上和姑姑一起睡,就能繼續對姑姑描繪小棒球帽的邪惡程度……要是今晚能跟姑姑一起睡就好了。
但見到爸爸媽媽也很開心,安洛洛小朋友抱著書包爬上后?座,嘆了一口氣。
爸爸問她:“怎么了?洛洛今天在學校不開心?”
怎么可能開心哦,今天一整天追著那小棒球帽打,卻怎么也打不到他。
……安洛洛小朋友可不敢說實話,要是爸爸知道自己?就因為一句話記恨新轉來的小同學,一整天所有的課間休息時間都用?在追著他打上面?……主動跑去撩架也就算了,拿出了十成的功力也打不到人家……
安洛洛只能含糊略過:“沒,就是舍不得姑姑。”
握著方向盤的媽媽看了一眼后?視鏡,玩笑道:“舍不得姑姑那就和姑姑多待幾小時,媽媽把你送回去,今晚洛洛就和姑姑睡覺吧……”
這個玩笑正中她心坎,安洛洛小朋友嘆了好大一口氣:“是啊,如果今晚能在姑姑那邊睡覺就好了。”
媽媽:“……”
媽媽猛地一剎車,轉頭看她時雙眼異常明亮、堪稱容光煥發:“那媽咪這就送你回姑姑那里睡覺洛洛你今晚別?回家——”
爸爸:“咳。”
媽媽:“……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單純問問,問問。”
安洛洛:“?”
媽媽扭回頭,默默地繼續往家的方向開,剛才發出一聲?輕咳的爸爸也回歸沉默,他低頭檢查女兒?寫好的作業本?。
安洛洛坐在最中間的后?座,來回看看他們,眼神從茫然變為狐疑。
敏銳的覺察度或許也是某種?遺傳天賦吧,因為安洛洛小朋友很快就問出口——
“爸爸媽媽晚上要在家里玩什么好玩的東西嗎?還必須背著我?”
媽媽:“咳咳咳咳!!”
安洛洛:“媽媽,你剛才沒喝水,怎么會?嗆出這么多咳嗽。”
媽媽:“咳咳咳沒——”
安洛洛小朋友拽住安全帶,抽抽鼻子,一點?點?把腦袋探向車前?座,就像一只匍匐前?進的小老虎:“媽媽,我好像看到你的耳朵紅了,你說謊時會?紅……”
“洛洛,”爸爸突然平靜開口,他在待檢查的作業里翻了翻:“你本?子之間夾著的這顆小紙團是怎么回事?上課時和同學傳紙條?紙條內容還是……‘笨蛋笨蛋有本?事打我’……?”
安洛洛:“咳咳咳沒有沒有爸爸檢查好了嗎簽好字就把作業還給我!!”
……最終,車廂內兩次即將戳破真相的小試探,全都不了了之。
洛安一路聽著兩道此起彼伏的咳嗽回家。
他不用?回頭都知道車里有兩對通紅的耳朵。
——“已經快九點?了,洛洛寶貝,快快上床睡覺吧?”
回了家,洗了澡,換上睡衣刷過牙,安洛洛的確很困了,但還沒到一閉眼就能睡著的時候。
坐在小床上,她揉著眼睛看向媽媽:“你今天怎么……”
怎么會?主動跑過來對我講睡前?故事,又主動盯著我刷牙洗臉送我上床啊。
以前?這些事全是爸爸做的,倒不是媽媽沒嘗試幫他做過,但她第一次跑過來“洛洛寶貝媽咪來哄你睡覺給你講故事”時,放了一首重金屬搖滾樂給她聽……
然后?她興奮了起來,媽媽也興奮了起來,她們跳上床一起亂蹦,媽媽抱起枕頭假裝在彈電吉他,她抓住床腳的兩只毛絨襪假裝在打鼓,演奏了一段酣暢淋漓的睡前?搖滾樂……
再然后?,嗯,爸爸面?無表情地拉開房間門?,把她們倆一把抓下來收拾了。
安洛洛小朋友得到的懲罰是靜坐,她盤著腿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坐著坐著就睡倒在被子里,一覺到天明……所以她不是很清楚媽媽那晚遭受的懲罰是什么,只記得她被爸爸扔到肩膀上扛走,抓著那只充當電吉他的枕頭,艱難地仰起臉對她喊“洛洛寶貝快過來今晚和媽媽一起睡吧”……最終喊聲?消失在她門?外。
反正,從那以后?,媽媽被爸爸禁止參與?她的“睡前?故事”活動。
可今天很反常。
爸爸道了晚安之后?就沒露面?,媽媽卻提前?十幾分鐘就跑過來要哄她睡覺……
哪怕我困得眼睛快睜不開,也知道這很反常。
安洛洛打著哈欠:“媽媽要和我繼續玩那天的搖滾演奏嗎?”
安各立刻點?擊播放,立體式音響傳出搖籃曲。
安洛洛:“……媽媽?”
媽媽在她床邊轉了幾圈,一邊轉一邊搓手?,臉上的笑容特別?奇異:“快睡快睡,寶貝乖乖啊。”
安洛洛:“……”
媽媽要在我睡著之后?做了不得的事情,她明確了自己?的懷疑。
究竟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帶我玩啊,安洛洛撐著眼皮,想從床上坐起來,搞清楚能讓媽媽笑容這么閃亮的源頭……
“洛洛快睡,洛洛快睡,媽咪的好寶貝,早早睡覺有獎勵,晚安晚安晚安。”
言罷媽媽就撲了上來,雙手?雙腳緊緊抱住她,然后?“mua”“mua”幾口親親,特別?敷衍又特別?實在的晚安吻罩上安洛洛整張臉。
安洛洛:“……”
我就不應該習慣媽媽的大擁抱和晚安吻的,她悲憤地想,在熱情的溫度中合上沉重的眼皮。
——好耶,女兒?終于睡著咯,現在是實現愿望的夢幻時間!
安各心里那個不停搓手?的小人歡快極了,高舉雙手?重復了好幾聲?“好耶”——與?此同時,安老板好歹穩住了自己?的實際動作,她躡手?躡腳地關了女兒?臥房的燈,又躡手?躡腳地合上門?。
然后?脫了鞋,僅穿著襪子,在女兒?門?外對空打了一套寂靜的豹豹拳。
……真的很期待啊!期待到想要和追星時一樣捧臉發出尖叫……但這次是真情實感的真愛粉式尖叫!絕不是墻頭粉!
如果幾日前?在商場剛把老婆幻視成蛇時就如愿以償、如果剛得知“老婆會?變蛇”后?的晚上就見識到,如果……可惜沒有如果。
安各的期待值或許原本?只有50,隨著時間的流逝,與?各式玄幻小說、道具素材的積累……已經逐漸拉高,達到了1050。
譬如,幾日前?,她只單純覺得老婆“躲在門?后?”很可愛。
幾日后?的今夜,她滿腦子都是……清艷大美人,青色大袖袍,漂亮的步搖點?綴在眼角的鱗片,變成羊脂玉觸感般的小蛇,乖乖巧巧地盤在手?腕做鐲子……
咳。
童童美女的玄幻小說,不都是那么寫的嗎?
天知道控制欲強盛的安老板看到“盤在手?上”“纏在指尖”的描述有多心動——可以隨身戴著老婆去工作,也可以把老婆揣在口袋里想親一口就能親一口!
人形是妖艷大美人,蛇形是隨身小可愛,怎么會?有這么完美的存在!
漂亮、唯美又萌的發顫……啊我的小心臟,還沒真正見到就已經要不行了,見到時可不能出糗啊,要裝出平靜的樣子來,這樣老婆才能多多變給我看,太熱情了嚇到他就不好啦……
安各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沖進更衣室洗洗刷刷。
——她在二樓的大更衣室后?還有一間秘密更衣室,配備了帶浴缸的洗手?間,還配備了各式嶄新購入的洗護用?品……
而更衣室里的主要藏貨,是她和洗護用?品同期購入的……這段時間沒什么機會?穿的……內衣。
因為,老婆說過,那種?變形術會?先維持幾十分鐘的完全“蛇身”,才能夠轉變為人形……計劃是擼小蛇時刻意親親蹭蹭,這樣就能直接享用?變回人形的大美人……嘿嘿嘿……
既然要玩游戲,就要玩完全套啊。
成年人怎么可能單純地只玩扮演小蛇呢?素了七八年吃一次肉要各種?撒嬌的成年人就更不可能了!咳咳!
期待值拉滿、對今晚的捕獵活動異常期待,勇猛的豹豹挑上了自己?目前?最勇猛的一套戰衣,又洗洗刷刷把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都弄得香噴噴,全副武裝再裹緊浴袍……
她站在扶住樓梯,深吸一口氣。
老婆說會?在樓下的臥室里變好,之后?直接來二樓找她。
可她怎么能讓老婆等呢,羊脂玉般可以環在手?腕上的美麗小蛇,要爬上爬下多辛苦啊……一樓主臥離二樓的更衣室還是挺遠的……
安各實在等不及。
她下了一節臺階。
“嚓……吱呀……”
呃?
是一樓主臥室的門?開了嗎?老婆變好來找她啦?
糟了,之前?關了客廳的大燈,只留著幾盞小射燈,一樓昏暗一片,他現在變成小蛇了,萬一看不清路撞到家具可怎么辦——安各趕緊扒住樓梯往下找——
“咝。”
一顆巨大的、巨大的蛇頭,從陰影中緩緩浮出來。
淺茶色的豎瞳緊緊盯著她,幾乎像是一面?照過來的全身鏡,它把裹著浴袍的人類雌性從頭到腳鎖定在瞳仁里。
安各:“……”
安各眼看著這對豎瞳隨著那顆蛇頭一起升高……逐漸露出的蛇身沒有纏繞,只是緩緩挺起……
僅僅是緩慢地抬起頭。
便是她整棟房子的高度。
骨瓷般的蛇鱗在昏暗的射燈下閃閃發光,那的確是極美麗的純白?色,但絕對與?溫潤的“白?玉脂”毫無聯系——鱗片上散發著肉眼可見的寒氣,邊緣比廚房里的剁骨刀還鋒利——
它已快抬到天花板了,便輕輕抖動了一下,蛇身精巧地盤旋繞起——
繞低了頭,回到她身邊,在平視的高度里。
巨大的白?蟒繞過她的肩膀,沖她親昵地吐了吐蛇信。
被里三層外三層全身纏起來的安各:“……”
安各面?無表情。
面?部神經嚇懵了,沒辦法做表情。
第224章 第二百零十五課 期待值拉滿之后就要做好落空的準備
作為一個“如果不是死亡之后看見妻子在刷劇追星根本不知道偶像劇是什么”的老古董, 讓洛安把妻子所期待的“變蛇”與電視劇里那種輕飄飄的清艷造型對上?號……是不可能的。
所以?,當安各三天兩頭?截住他,特別誠懇地表示“我喜歡蛇快給我看蛇我特別想要蛇”時, 他簡單地認定, 哦, 原來豹豹好這一口啊。
真正的妖魔根本不存在“帶獸性特征的人形”,那都是些裹滿腐朽怨氣的怪物, 洛安做天師時實在處理了太多妖魔鬼怪,要他搞清楚妻子真正想看的東西?, 就像讓一個?一心加班專注手術的專業醫生理解某些醫療劇內“做手術前不用消毒不用?仔細準備手套核對工具,反而可以?抽空拽著隔壁的美女護士在空病床上來一發”……
真的很?難理解。
而期待值拉滿的妻子也沒特意解釋,她概念里的“蛇妖”完全沒有其他選項,只是一直積極地表示“老婆最美我最愛”……洛安斟酌良久, 還是變給她看了。
雖然不齒蛇類這種丑陋又陰冷的動物,但?他其實,向妻子展示自己掌握的這種術法, 洛安是有些小得意的……
因為,“化蛇”, 這是小斗笠所學會的,第一個?玄門?術法。
——要知道, 撇開門?派或家族, 深山里獨自修行, 聽上?去逼格高?尚、仙氣滿滿, 卻絕非什么容易的事。
大?部分受歡迎的玄幻小說會寫“男主?廣袖清風白衣飄飄是云上?謫仙”, 可惜玄滅之后中州再無得道升仙, 而無父無母被逐出家族的流浪小孩……
堅持穿著那身磕磕絆絆的斗笠長衫,除了保暖防寒, 也不過是為了保有最后一點東西?。
那畢竟他唯一被允許從無歸境中帶走的東西?。斗笠,白衣。
拿走那些,他和?小乞丐又有什么區別?
但?他的這點執著太不切實際,深山里的修行不會允許一身白白凈凈拖拖掛掛的長衫,穿著它走平地都有些累贅,更別提翻山、越嶺、穿過幽潭、在妖魔的爪下活下來——尤其是這個?小孩大?字不識、一竅不通,同齡的師兄已經學會煉丹時,他還要從師父丟在角落的啟蒙書開始學起。
而且那個?師兄還總仗著比他高?、比他壯、比他穿得干凈利落,他就愛踩他袍子、扯他斗笠、用?這些拖拖掛掛的布料讓他摔倒跌跤,一次,一次,又一次。
……誰讓師父不允許他對裴岑今做“清理”,還禁止他使用?那些在無歸境中學到的手段……不能傷不能殺不能拿出大?剪刀,那怎么動手?
小斗笠學盡了陰邪殺人?術,卻根本不會普通的打架爭斗,一旦被禁止“不準殺”,他便?無從下手,只好被師兄壓在頭?上?打,恰似多年后他被安各猝然一抱掙脫不開……
而且,在洛安還未掌握術法之前,他被師兄壓著打的頻率是“每天數次”。
裴岑今雖然無父無母,但?羅老天師把他視若親子養大?,從未缺衣少食,七歲就是個?高?高?壯壯的男子漢,而小斗笠吃口熱菜穿件襖子都難,那時瘦瘦矮矮一小只……在“幼童打架”領域,裴岑今無疑是重量級冠軍選手,往師弟面前一站,仿佛小牛犢俯視小豆苗。
小豆苗還是那種營養不良的癟豆苗,揪著他袍子拎起來揍也輕飄飄的。
……所以?洛安小時候曾經特別希望“長成師兄那樣”“將來要比師兄還壯”“壯到一個?拳頭?下去錘扁三個?師兄”,可羅老天師的茅草屋里沒有速成增肌粉,只有一卷一卷稀奇古怪的入門?法訣——
被師兄第一百零七次踩臟了袍子、拽歪了斗笠、推倒在草叢里時,小斗笠在那堆法訣里翻了一個?通宵,終于找到了一本插圖比字多、所以?大?概讀得懂、似乎能速成的術法——
于是一條殺氣凜凜的白蛇在凌晨現身,滿山追著裴岑今咬,直到后者又疼又累又餓,坐地上?哇哇大?哭“蛇好可怕師父救我”。
小白蛇變回小斗笠,指著哭出鼻涕的裴岑今嘲笑了整整一小時。
這是他第一次打贏師兄,自那以?后,師兄再也沒贏過一次。
后來識了字、入了門?、他用?人?身也能打過師兄了,那具專門?為“可怕威猛有殺氣”塑造的蛇身,就成了偶爾用?來教訓師弟妹的小手段,既然是“教訓”,那也沒必要收斂,反而應該放大?威勢……
再則,他逐漸長大?,成人?,那粗陋的“化蛇”術法自然會隨著他本人?的功力精進而成長……
洛安認識安各時,化出的蛇身已經能臨時充當江邊水壩,幫捉妖的同僚鎮住水底千千萬的橋姬們。
雖然只能維持二十分鐘,但?以?一個?純人?類的體?質把這種粗淺術法改良到這個?等級,已是相當了不起了。
實用?價值、研究價值,洛安各方面都很?滿意自己這一招,終于決定展示給妻子看時……
就像安老板給老婆展示自己離家創業后買下的第一棟房子、第一筆獨立談成的百億項目。
這是自己工作上?的正經成就之一,終于能分享給妻子……洛安有點期待,有點開心。
以?至于丟棄了人?形時那若有若無的矜持,親昵地攏在她頰邊,“咝咝”吐了好一會兒信子。
當然,那“攏”,其實是左三層右三層地攏過她全身、再把頭?繞到她頰邊……化蛇就這點不方便?。
考慮到家里房子不比寬闊江河,他變化時已經盡可能縮略了身形,生怕撞破了什么東西?。
“咝……咝……”
豹豹?
他想問問她的意見,化蛇后他的陰陽眼就不能使用?了——當然,她肯定覺得很?棒很?喜歡,豹豹總會熱情?地贊美他,但?比起用?眼睛看,聽她一遍遍講出來更——
巨大?的白蟒再次輕咝。它在催促攏緊的對象給出篤定的夸獎。
“咝……咝?”
吐信聲近在咫尺,冰冷的鱗片裹緊她的手腳。
安各知道這代表他在催她說話,他一圈圈繞著她只是單純表達親近,但?眼前就是一圈圈蛇鱗緩慢絞緊……蛇信子都快吐到她耳朵上?了……這……這……
勇猛的豹豹攥緊了拳頭?,告訴自己,不拋棄,不放棄,絕不能丟臉到腿軟昏迷。
——然后她一個?猛豹出擊——“嗖嗖嗖”手腳并用?地從包圍圈里竄了出去,竄出去之后連滾帶爬沖向玄關,高?舉雙手嚎出一長串的——
“啊啊啊啊嗷嗷嗷嗚嗚嗚哇!!!”
洛安:“……”
那一瞬間,巨大?的白蟒,心里只有一個?小小的問號。
豹豹在唱什么我沒聽過的外國?語民謠嗎?
可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就見嘴里一串亂喊的妻子高?舉著雙手竄到門?邊,沒拿鑰匙也沒旋把手就那么直直地往外沖——往壓根沒打開的門?板上?沖——
盤在那兒的蛇尾迅速抬起,想都沒想就纏住了她的腰制止她前沖,真要實打實撞上?了,豹豹腦門?肯定會磕暈出血啊?
感覺即將被抓回蛇窩的豹豹手揮得更厲害了,在尾巴的禁錮中鉚足了勁傾身向前,咯吱咯吱撓動門?板——
“啊啊啊嗚嗚嗚放我出去出去!!”
洛安:“……”
好的。
現在他搞清楚狀況了。
她不喜歡他的術法……原來她害怕這個?造型。
拼命逃竄、絕不昏迷的豹豹還在咯吱咯吱撓門?板時,突然感覺腰間的禁錮松了松……然后放開。
她愣愣地在門?口站定。
鱗片緩緩退開,身后的冰冷的氣息也緩緩退開。
身后窸窸窣窣響了一陣,再也沒有可怕的咝咝聲……一切都在遠離。
這是她家,不是狂蟒之災片場。
安各那剛剛被逼近的蛇信逼退的理智慢慢聚攏了:這是她家……她很?安全……而那頭?恐怖的冰冷的大?蟒蛇……
是她安安老婆。
……等等,是老婆啊!!
嚇懵的豹豹甩甩頭?,趕緊扭臉去看——可她只看見了最后一小截的白尾巴,無聲地消逝在墻角后。
“……老婆?”
完了。
完了完了。
安各徹底清醒。
老婆特意變給她看……結果她卻這個?反應……老婆……
老婆好像,默默地滑開,縮去光照不到的地方了。
她傷了老婆的感情?。
安各一拍腦袋,立刻跑回去:“老婆——”
老婆在家里被她氣到不想說話時,總會默默去地下室忙他自己的研究,現在從墻角那邊滑走,肯定是縮去地下室里了!
安各急匆匆拐過拐角,剛要喊話,腳下卻一個?趔趄。
她再次對上?了陰影中的巨大?蛇頭?。它正默默探出來。
安各:“……”
安各忍住了內心爆發的嗷叫,也忍住了發軟的手腳。
她抱著胳膊,抖著腿,沖他奮力咧開一個?笑:“老老老老婆……”
巨蟒似乎是察覺到了她對自己面目的恐懼,立刻低下頭?顱掩在陰影里,又擺動蛇身,靜靜鉆去主?臥了。
安各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地下室的入口與體?積都太小,它這樣的龐然大?物,根本鉆不進去,只能鉆進主?臥里。
自閉著前往自閉地點,結果滑到一半發現根本進不去門?框,只好轉頭?找新的地點繼續自閉……咦?是這樣吧?
安各:“……”
我怎么突然覺得這頭?恐怖巨蟒又可憐又蠢萌的,是不是剛才撐著膽子撐太久,膽子被撐破了?
其實放平心態仔細瞧,它的鱗片異常潔白美麗,比她養在魚缸里的蓮花花瓣還漂亮……每一片鱗片都……而且……
它是無害的。
看見她亂沖,就制止她撞門?板;發現她害怕,就靜靜離開。
安各緩步走近主?臥室,推開一條門?縫。
威風凜凜的巨蟒正背對著她把腦袋耷拉在地毯上?,長長的蛇身毛線般盤成了一大?團,盡可能地縮到大?床的床底下,只露出了一截細長潔白的小尾巴。
安各:“……”
安各:“安安老婆?我進來啦?”
背對她耷拉的大?腦袋動了動,再次壓低。
低、低、再低、終于它也慢慢慢地縮進了床底下,盡可能地把腦袋埋進床底她看不見的陰影里……與此同時,唯一垂在最外面的那截小尾巴,沮喪地擺了一下。
安各:“……”
怎么回事,有點可愛。
……好可愛哦!!
第225章 第二百零十六課 抱緊眼饞已久的東西也可能錯失良機
安各扒著門縫忍了半天, 還是沒能忍住。
自制力?是她在外?面工作談生意時才會重點展示的東西,如果換成?在自家的臥室盯著自家老婆,這東西一向會驟降為零。
她只遲疑了幾秒, 便歡歡快快地撲進房間——
“老婆老婆不要傷心, 我覺得你這樣超可愛的!快讓我抱抱親親!!”
縮在床底下遮臉遮身體的白蟒:呵, 豹豹的嘴,騙人的鬼。
它只是長得很丑很嚇人, 白蟒難過地?想,變形可沒有影響它聰明的腦子。
——其實的確影響了一部?分, 起碼,當洛安還是人形,他不會丟掉矜持黏糊糊地?纏在她臉頰旁邊說話,也不會在被打擊之?后輕易暴露自己失落的小情緒, 還明目張膽地?找個地?方?團起來自閉,就差直接對妻子喊話“我很難受我要人哄”……
野獸本能,既降低了它為人的自制力?, 也放大了它的敏感心思。
這是洛安為人時絕對會摒棄、不在妻子面前展露的缺陷,他總能冷靜地?判斷出自己的“無理取鬧”, 再自己消化處理,這可是做好“世界第一溫柔賢惠安安老婆”的訣竅。
管好自己的情緒、行為、眼神、乃至心理, 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體貼在外?打拼的豹豹……
可白蟒連自己沮喪時亂擺的小尾巴都管不好。
小尾巴在安老板昂貴的羊毛地?毯上左劃劃, 右劃劃, 棕色格紋圖案硬是被它劃成?了歪歪的小圓圈……看得安各心里一陣陣亂嗷。
這次不是驚懼了, 明確意識到?這是老婆后, 她實打實地?生出了喜歡。
她最喜歡最偏愛的對象, 喜歡他的任何形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而且老婆平常那么?矜持,變成?蛇后竟然會用小尾巴畫圈圈……嗷嗷!
“你這樣真的可愛——我沒騙你, 越看越可愛!!”
噗通,噗通,她終于接近了那截漏在外?面畫圈圈的銀白小尾巴。
擺來擺去,靈敏修長,特別適合引誘貓科動物……追著拍爪子。
但安老板可不是什么?小貓咪,這是自家對象的小尾巴,作為勇猛的豹豹,就應該抓進爪里一頓狠親……她盯了半晌,實在心癢難耐。
安各再次深吸一口氣,但這次不是為了平復自己的驚懼之?情。
老婆明顯沒意識到?他漏出了小尾巴,她要抓過來親,一定得選好偷襲時機。
快,狠,準。
豹豹雙眼發光,猛地?彎腰,伸出雙手?,一把抓起——可是抓不動,即便是最細最末端的那截小尾巴,也沉甸甸的,仿佛一段實心大鐵塊。
安各原本的設想是“一把撈住小尾巴直接舉在臉旁邊親親蹭蹭”,結果雙手?的確撈過了這截尾巴,卻?完全沒料到?那驚人的重量,猝不及防的,被帶得胳膊肩膀乃至全身往下墜……
正?常人這時就該放開?往后退了,第一次抬不動還能蹲下來再試第二次第三次,可安女士是一款勇猛無畏的大豹豹,抓到?手?里的東西豈有再放開?的道理?
抓到?手?里的老婆更不能松爪了!
她死死攥著那截小尾巴,哪怕重量根本舉不起,也——嘿咻,嘿咻,相信自己,安各,你有遠超男人的手?勁——舉起來,加油哇,舉——
“咚!!”
正?埋在鱗片里自閉的白蟒瞬間驚醒,它這才察覺到?自己尾巴末端上有點?癢癢的觸感。
就像被跳蚤咬了一口……它扭頭望去,見到?一只仰面摔在地?毯上的豹豹。
肚子上壓著那截小尾巴,拖鞋左右亂蹬,似乎很努力?地?想從地?上站起來,但怎么?都無法從壓在自己肚子上的尾巴下站起來,宛如被數個兩腳獸齊齊伸手?擼肚皮、只能屈辱仰躺的貓貓……
正?常人應該努力?推開?肚子上壓翻自己的這截尾巴,正?常貓應該拼命扭動退縮往外?爬,但豹豹的雙手?卻?依舊死死抱著那截小尾巴,不斷掙扎著嘗試抱著尾巴站起身,表情堪稱堅貞不屈,仿佛失去了手?里的尾巴就會失去清白。
白蟒:“……”
白蟒沉默半晌,舉起了尾巴尖。
順帶著舉起了一只抱著他尾巴不撒手?的豹豹。她已經?成?功蹬掉拖鞋,雙手?雙腳全掛上去了。
白蟒:“……”
熱烘烘,傻乎乎,黏唧唧的。
一看就是一款超可愛的尾巴掛件,適合終身攜帶,天天親親抱抱。
白蟒忍不住抖了抖自己的尾尖……安各急忙抱得更緊了,她有越野攀巖的底子,手?腳并用扒住一截帶鱗的尾巴并不難,只是一邊懸空被晃動一邊瞪他:“不許使壞!!”
使壞的不是我,是我的尾巴尖,我的尾巴尖是野獸本能控制的,跟我沒關系。
嗯。
……雖然有點?失智,但聰明的白蟒迅速理好了一套復原好能用來狡辯的話術,然后它緩緩地?把尾巴尖放回……等等,地?毯不行,她只穿著浴袍,容易著涼……它便轉而放在了床上。
安各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抱著自己老婆的小尾巴,心滿意足地?蹭了蹭臉。
明目張膽的喜歡最能融化陰冷的爬行動物,不用分辨話語的真假,她的肢體動作實在親昵……剛才的委屈難過煙消云散,被明確喜歡的白蟒很開?心,它忍不住想拍拍尾巴。
但尾巴尖正?被她抱著,他害怕突然拍動會再次嚇到?她。
只好偷偷把腦袋拱上另一側的床,鉆進疊起的被子,努力?在不會被她看見正?臉的前提下……
一點?點?拱過去,拱開?被褥,拱近了安各身旁,順帶拉著被子蓋上她肩頭,然后不動了。
安各看看自己手?里的尾巴尖,看看自己浴袍上罩的被單,又看看自己枕邊那團躲在被子里的巨大腦袋,忍俊不禁。
變成?這樣也不忘給她蓋被子,果然還是安安老婆啊。
如果不是雙手?根本環不住,她肯定會舍棄手?里的小尾巴去抱旁邊的大腦袋,吧唧吧唧啃他好幾口。
但這個體型差實在可怕,她的確不敢說自己完全摒棄了對毒牙和蛇信的恐懼心,還有那對能看穿一切的豎瞳……要接受還得多多做心理建設……嗯嗯,就抱著可愛的小尾巴繼續吸吧。
或許也是知道她害怕,枕邊的大窩窩自始至終沒有吐信,沒有挪動,仿佛自己是沒生命的大石頭。
安各彎彎眼睛。
“安安,你最好啦。”
大窩窩沒動彈,但她手?里的小尾巴輕輕擺了一下。
安各“吧唧”親了好大一口。
——二十分鐘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
對一動不動地?把臉蒙起來、心里還亂糟糟地?揣測“她到?底喜歡什么?類型的蛇我應該如何修改”的人來說,是有些長,但對洗完澡舒舒服服地?抱著心儀的尾巴躺在被窩里的人來說……只是轉瞬之?間。
起碼,當術法結束,手?里緊抱的尾巴尖變成?了人類的手?臂時……安各已經?睡著了。
她原本計劃了一堆激情澎湃噗通噗通的后續,但巨蟒不敢動彈也不會說話,只能靜靜抱著尾巴尖等他變回來……等著等著,自然腦袋一歪,完全睡熟。
安各總愛做出一副大大咧咧、活力?充沛、能夠控制全場游刃有余的模樣,其實她今天的工作和洛安一樣繁重,獨自一個人盯著紫海的大項目還要遠程處理公司的事,又必須保證相對規律的上下班時間陪伴女兒和對象,這就意味著超高效率地?抓住每分每秒、耗盡腦細胞工作……一點?也不輕松。
更別提她最近還要頻頻分神,動用各種資源和洛安一起處理玄學界的事,晚上睡覺又總是會陷入那個帶有煙花的夏日噩夢,讓她心緒不寧,睡眠混亂。
安各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鬼,精力?條看似再飽滿,也是有限的。
蒙在被子里的巨蟒消失,洛安掀開?了被子。
他清楚她最近有多累,也有多需要睡眠,今夜答應陪她玩變化身形的小游戲,本就沒揣著其他不良心思,只單純想哄她開?開?心,然后讓她重獲好眠。
洛安根本沒想到?她原本的期待摻雜著成?年人的小心思。
雖然過程經?歷了種種烏龍,但目的還是達成?了,“讓豹豹放心地?早早睡著,不做噩夢”……只是看著她的睡臉,就明白她今晚會獲得很香甜的睡眠質量。
現在是晚上九點?三十七分,如果她能一覺到?天明,肯定會舒舒服服地?甩走所有疲勞。
在不驚動妻子的前提下,洛安頗為小心地?抽離了自己的胳膊。
他還有點?工作沒做完,打算接下來去地?下室。
“唔……”
洛安離開?的動作一頓。
他下意識就回頭看了看,妻子沒有醒,她只是下意識摟了摟手?中的尾巴……沒摟到?,扁扁嘴,往他躺的位置滾了滾。
這一滾滾開?了他之?前勉強給她拉高的被子,也滾開?了她本就沒系緊的浴袍。
洛安無聲笑笑,伸手?想幫她攏緊。
大大咧咧的猛豹睡相也相當豪放,在睡夢中她依舊覺得自己抱著可可愛愛的小尾巴,便再次蹬腿抬腳,高高架過那截尾巴,雙手?環著雙腿夾著緊緊扒好了——
扒好了洛安伸過去的胳膊。
洛安:“……”
說實話,婚齡十年的夫妻,雖然中途七年多沒睡在一起……他仍舊很清楚她慣常是什么?睡相,也不意外?被手?腳并用纏上。
豹豹睡得越熟,她扒他摟他的動作就越豪放。
可以?前她往往穿著他為她仔細換好的長袖睡衣,再怎么?豪放也不會露出……
今晚她只披著一件浴袍。
洛安愣愣地?看著那敞開?的內容。
與?滿心“讓她好好休息”的丈夫不同,主動要求扮演游戲的妻子之?前本就心懷歹意,特意在浴室洗洗刷刷后換上的“最強戰袍”——是什么?能從豹豹新購入的各式內衣中脫穎而出,又令她多種洗浴護膚產品齊上陣,斗志滿滿地?換上呢——
沒有。
自信又勇猛的豹豹挑選的戰袍,就是展現她的全部?,毫不遮掩。
不需要蕾絲,不需要繩結,不需要任何布料。
敞開?的內容毫無修飾,自然原始。
洛安終于再次意識到?,她是個鮮活又性感的女人。
他原本想把她重新裹好的手?僵在半空,完全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眼睛也……視線……
等等,不對。
多年夫妻,他不是沒見過,他在臥室的燈光下見過成?百上千次,不僅見過,還做過各種……咳。
洛安很喜歡他的妻子,哪怕曾是純陰之?體,拼命扮演“賢良淑德”,他也不可能在愛人面前時刻清心寡欲……她以?前之?所以?總用“脫衣服”來解決他們?的夫妻矛盾,也是因為……
她對他太具誘惑力?。
如果三個月的忙碌中只能擠出一天待在一起,那一天肯定完全耗費在臥室里;如果一段奮力?爭取的假期又被她的加班會議擠占,只要妻子抽出幾小時回到?酒店房間,他就能消了氣。
耳鬢廝磨,肌膚相親。
他曾無比沉迷。
以?至于明知道她在利用這種行為敷衍他、糊弄他、控制他,做完之?后心安理得地?繼續奔忙,從不認真討論他們?之?間的爭執……洛安依舊裝聾作啞,因為真心渴望她。
……曾經?,太渴望她。
但成?鬼之?后,他失去了活人的感覺,明明就能摒棄這些影響,前所未有的認真思考,平心靜氣……即使她熱情地?黏過來,也可以?完全冷靜地?拒絕,然后逼著她認真討論問題……
他明明不再渴望她了。
男人對女人的渴望,絕不可能再有——他已經?死了啊?
可是……今晚……
洛安定定地?看著她,僵在半空的手?太知道該放在哪里了,他只是盡全力?控制住那只手?讓它繼續僵硬。
無法冷靜。
身體里似乎有什么?在到?處亂竄,異常炙熱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再有的——他是個陰煞——他——
洛安死死黏在她身上的視線終于動了,他費力?地?控制著眼睛挪開?,然后……看向自己。
……果不其然。
時隔多年,這種本能的異常難以?控制的渴望……
洛安迅速撤開?手?,他匆匆離開?臥室,背影堪稱落荒而逃。
復生計劃的最后一步,原來已經?近在咫尺了,他的身體先一步告訴了他自己。
可他……該死……主臥這邊的浴室里是只供應熱水嗎??
完全不夠涼。
第226章 第二百零十七課 怒氣點意想不到失控點也意想不到
安各第二天早晨醒來時, 是有點懵的。
這種懵并非“搞不清楚情況”的懵,只是獲得?了?久違的超高質量睡眠,在健康又規律的時間點睜開眼后, 那種過于舒適才會思考停擺的……
怎么說呢, 就?像是一個日日通宵上夜班的人, 終于調回了?朝九晚五的好作息。
舒服,茫然, 不可思議。
但她也沒有懵太久,安各看了?一眼枕側, 果然沒看見老?婆,又早早去做飯……嗯,等等?
她揉揉眼睛,又伸伸懶腰, 活動脖子和肩膀,確認狀態完全OK,便俯低身體, 瞪大眼睛細瞧。
痕跡。
枕頭上,被套上, 床單上——留著明顯凌亂、凹陷、被躺過的痕跡。
……什?么情?況?
安安老?婆可是全天下最?守規矩的人,睡在自己家臥室也跟睡在酒店房間似的, 只要他?先于她起床, 就?一定?會把床單鋪平、枕頭拍好、被子蓋回原位……如果不是裹著同一床被子的她總愛在旁邊賴床, 安各毫不懷疑, 他?會把整條被子疊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塊。
收拾整理、干凈整潔當然是好事, 但倆夫妻過日?子, 每天早晨醒來都看不到隔壁枕頭有“人氣”,總感覺睡在旁邊的是勤奮的酒店清潔阿姨……她早就?計劃把老?婆這略顯生分的習慣改掉了?。
但她還沒動手改啊, 老?婆也不像是會突然破壞自己規矩的人。
安各捋捋略顯褶皺的床單,又驚又奇怪。
驚了?一會兒,她腦子里?又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要是這些褶皺是我和老?婆一起弄出來的就?好了?……
呸呸呸,大清早的,她怎么就?開始冒這些不端正思想?
雖然現在的老?婆跟曾經的老?婆比起來冷淡了?很多,但他?還是會在她強烈要求時給出回應的,況且昨晚他?們?趁洛洛睡著之后玩了?扮演小游戲,老?婆答應她變成了?很可愛漂亮的蛇,她特意在浴室洗洗刷刷準備好老?婆變回來之后的……
等等。
她昨晚,昨晚,原本準備好要在老?婆變回來之后——
安各一把掀開被子,看向自己。
就?像異常舒適的睡眠、異常凌亂的枕邊,她的身上也有著“異常”的表現。
沒被換上長袖長褲的睡衣,沒被套上毛茸茸的厚襪子,最?簡單的浴袍帶子也沒被順手系緊……
她敞著。
她果著。
安各:“……”
安各完全懵住了?。
這是自家房子、自家臥室,她當然不會因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果著”失聲尖叫,安各喪偶時早已裸睡成自然,而且這個“真空浴袍”是她昨晚特意設計好的打扮,就?是為了?能在變蛇游戲后跟老?婆和諧嘿嘿嘿——
可問題是,她沒有喪偶,老?婆睡在旁邊,浴袍里?特意“大果特果”的畫面竟然沒有出現任何……紅點點!!
老?婆絕對是和她躺在一張床睡覺的,距離不超過一只手掌,枕頭的凹陷被單的痕跡完全能推斷出這點,所以他?離她這么這么近,給她蓋被子時也絕對看到了?這一幕啊?
結果、結果……
他?根本沒碰她。
沒有伸手幫她系緊衣服,沒有找來古板睡衣幫她重新換上,沒有……
沒有任何作案痕跡。
安各呆滯地低著頭,伸著手,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
沒有,沒有,這處也沒有……她就?跟獨居時輕輕松松在家脫衣裸睡了?一場一樣!
可老?婆連旁邊的枕頭被子與床單都睡出點痕跡來了?,她、她活生生一個性感對象大果特果地躺他?邊上躺了?一整晚,渾身上下連蚊子包大小的痕跡也沒有,她、她……或許還不如枕頭被子與床單……
“不可能!!我不信!!!”
——廚房里?系著圍裙的洛安正往煎鍋里?打下一枚雞蛋,便聽見主臥里?傳來這一聲怒濤豹吼。
他?手細微地抖了?抖,一顆無辜的雞蛋磕在鍋沿,險些就?把殼也一并煎了?進去。
……咳。
洛安挑開那點蛋殼扔進垃圾桶,又用筷子撥了?撥鍋里?這顆落點有些歪斜的雞蛋,打進去時手不夠穩,沒落進平整的油溫里?,估計是煎不出規整的圓了?。
他?把注定?長歪的煎蛋往鍋角落撥了?撥,決定?自己吃。
煎荷包蛋只需要幾分鐘,如果要做出火候正好的溏心時間更短,熟稔家務的煮夫煎這個就?更不費什?么功夫,一整鍋面包加蛋直接煎完……現在是早晨九點半,他?送過女兒去上學后又折回來單獨做妻子和自己的早餐,房子里?也只有妻子和自己。
假裝沒聽見沒用,費力拖延時間更沒用,幾分鐘后,洛安關了?火,蓋上鍋,準備去看看。
豹豹聽上去很生氣,希望她沒發?現什?么。
他?昨晚不是故意看見……雖然他?懷疑是她故意沒穿……算了?,這么說太像狡辯。
他?該去道歉。
——對洛安這樣恪守規矩的奇葩古董而言,“未經妻子的允許看見她的身體”,是一件很嚴肅的錯事。
是,他?替她換過無數次睡衣,也無數次把睡衣脫下替她換上西裝襯衫,誰讓豹豹賴床時真的很懶一動也不想動……他?也不是沒有過吵架后實?在心情?不佳、見人昏沉睡著了?還覆上去咬幾下泄恨的時候……
但替她換衣服時他?心里?沒邪念,在某些親熱時刻報復似的“咬幾下”,也不過是鬧著玩,他?知道她默許這種小動作。
可昨晚上她既沒特意發?出邀請,他?盯著看時腦子里?的念頭也不算“潔白?無辜”,對在對象完全沒有“想法?”、只單純躺著睡覺好好休息的時候生出綺念,實?在是……
或許是太久沒產生那種想法?了?,他?下意識就?很抵觸。
粗糙、直白?、無理智、易被操控的原始沖動……
總被她利用,當成一種捷徑,一種敷衍,一種“效率高的好方法?”……而他?無計可施。
正因為有這個,他?們?過去才總是無法?認真處理彼此的矛盾,好好溝通交流。
洛安抿抿唇。
私心里?,他?甚至有些不希望自己重獲那份沖動。
——現在妻子的無限親近、積極表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在臥室里?那略顯冷淡的表現吧,她察覺到了?“若有似無的距離感”,就?總想把他?抓回來重新捏在手里?,這才使盡渾身解數討好,又是翹班帶他?約會又是揚言要回到熱戀期的……試想一下,如果她成功完成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追求過程”,還會這樣熱情?甜蜜嗎?
安各是個激情?四射、追求新鮮感的人,洛安親眼見過她追星時對一個陌生男人能有多狂熱,又見過她不到一個月就?心生厭倦、更換目標。
他?如今明確了?自己的地位高于那些“明星”,但他?們?曾經的相處過程足夠警醒洛安……
他?不想回到那“妻子成天在外奔波,只用滾床單來維系感情?就?繼續投入工作”的模式里?。
當然,豹豹很聰明,她一直在總結經驗,或許也不會再做出和以前一樣的事,但……
凌晨三點泡在地下室里?一邊忙著看資料一邊往喉嚨里?灌冰水,陰煞很難不去設想“最?悲觀糟糕的可能性”。
這是他?衡量許多事情?時的慣常思維,已經沒法?更改,就?像那頭白?蟒再扮乖也有一對可怖的眼睛。
所以,短時間內,洛安不想放縱這種驟然回歸的“沖動”,也不想把這件事告訴妻子。
從廚房到臥室,只短短幾分鐘,他?徹底理清了?自己接下來的應對策略。
為亂看的眼神誠懇道歉,復生的沖動則死不承認,昨晚的事就?一筆帶過。
“豹豹?”
臥室里?沒人,只有被踢到床下的枕頭被子。
臥室內一扇側門半開著,是配套的浴室。
在洗漱嗎?
洛安推開門:“豹……”
浴室里?的妻子抬起頭,她之前似乎是低頭在查看什?么東西——所以一只腿踩在浴缸邊沿,一只腿筆直站著,一只手還支在腿上,正劈出一個標準的大弓步,抬頭看他?時神情?堪稱“兇神惡煞”——神似古代拿著鐵環大刀橫在路前預備打劫的山匪。
區別是山匪穿著衣服,而她那件浴袍丟在遠遠的地磚上。
洛安:“……”
洛安腦中的預設好的所有策略瞬間清零。
他?的目光和昨夜一樣凝滯了?。
安各卻完全沒注意到這人反常的呆愣和他?完全不淡定?的眼神,她剛從頭到腳檢查完自己,甚至踩著浴缸劈出弓步低頭查看最?隱私的皮膚——可什?么也沒有,印子沒有捏痕沒有就?連指甲蓋大小的紅點點都沒有!
越看越氣,越看越氣!!
安女士火冒三丈,她就?這么大馬金刀地踩著浴缸,直接“啪”一聲揮手拍在自己大腿上,仿佛把大腿肉當成了?驚堂木——
“洛!安!”
我是你老?婆!你是我男人!我脫成這樣在你旁邊躺了?一整晚——你憑什?么一整晚都不對我親親摸摸,你以前不可能這樣的!
安各的怒火轟轟燃燒,眼圈也燒得?通紅:“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人了?,你信不信我弄死你,我們?倆同歸于盡!!”
洛安完全沒被這聲豹吼嚇住。
畢竟大腿肉不是驚堂木,一巴掌拍上去,可不是拍打沒反應不留痕的桌子木頭……“啪”一下,軟糖布丁最?嫩最?白?的奶油凍……啃掉吃掉舔一口或者直接再抽幾巴掌都……
他?一言不發?,倉皇扭頭,直接摔上了?浴室門。
安各:“……”
安各:“滾·回·來!!”
第227章 第二百零十八課 顧尾不顧頭是容易犯下的典型錯誤
——洛安當然沒?有滾回來, 他不傻,誰會在氣頭上招惹大型貓科動物。
稍有不慎就會被咬斷尾巴……不,她更有可能對?他干的是“抓過去到處亂啃啃出標記來”, 全然不顧她自己身上有沒有布料遮著……
遠遠看著還能勉強扭頭逃開, 要是被抓過去一通泄憤亂啃, 誰知道?會發生什么。
洛安不是佛祖,他只是個狼狽的丈夫。
地下室里?有冰塊也有冷水淋浴, 他飛一般縮進去,把門反鎖還拿了條板凳抵著……躲了整整一小時, 等到樓上?不再發出隆隆豹吼,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客廳。
待在地下室聽她發火,地板砰砰砰吼聲隆隆隆,被抵住的門還“咚咚”被錘……真?像是封建年代?時農民遭遇龍王發怒打雷刮風。
哦, 豹豹在他們家?的地位,和天上?的龍王也差不多。
只不過天上?的龍王不會專門下凡和人類生氣,家?里?的豹豹……
洛安默默走近餐廳。
家?里?的豹豹:“嘁!!”
——她已經穿上?了衣服, 格外響亮地哼出一個表達鄙視的氣音,左腿翹著, 右腳搭著,屁股坐中間, 以一己之力霸占了自己身邊所有的椅子——餐桌邊統共也就三個椅子。
誰讓他們家?的一家?之主領地意?識強烈, 基本不會在家?里?招待客人呢, 所以家?里?有幾口人, 餐桌椅就有幾張。
自安洛洛降生多了一把椅子后, 首富的餐廳里?便只擺著三把椅子……至今也沒?變動。
所以, 只要她霸占了另兩把椅子,家?里?便沒?人能坐著吃飯了。
“你過來。我們談談。”
——除非主動接近她坐她身邊, 而那是傻子才會干的事。
洛安只掃了一眼便迅速避開視線……洛洛的那把椅子被她拿來橫左腿,他的那把椅子被她右腳踩著……真?受不了……為什么她哪怕換上?新衣服也不好好穿褲子??
新時代?應當立下“早晨在家?里?吃飯時穿好褲子”的規矩,而不是套一件松垮垮的運動T恤……話說?她T恤里?面?有穿內衣嗎?不會還是真?空吧?
為什么?新時代?為什么沒?有家?庭穿衣規矩?
洛安一邊在心里?默念清心咒一邊繞開她,打開冰箱。
托她的福,地下室的冰塊沒?了,他又得弄點冰塊走。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洛安?”
安各正氣勢洶洶地抓著碗筷,碗里?是他煎好的雞蛋和煮好的粥,大早上?的發了一通火又對?著地下室的門踹了五六分鐘,實在消耗精力,她現在是半氣半餓狀態,所以一邊坐下來吃飯一邊繼續生他氣。
雖然吃著吃著氣就慢慢消下去,因為鍋里?的碗里?的盤子里?的飯菜全是老婆做好給她擺著的……再怎么說?溫柔賢惠的老婆也不可能有別人,剛才那只是怒氣上?頭?時的極端揣測,安各明白他不可能做出軌這?種沒?品的破事。
但見?這?人再次出現卻依舊不看自己,她又開始有點冒邪火。
“你過來坐下!”她霸占著三張椅子瞪著他,“你有本事不過來就站著吃!”
老婆安靜地合上?冰箱門,然后背對?她在零食柜里?拿了一塊面?包,站著吃。
安各:“……”
他還真?有本事。
她齜齜牙,踢開屬于他的那把餐桌椅子:“你是不是又要跟我來這?套了?跟我吵架時一言不發,就是不聽人話?”
老婆一言不發吃完了面?包,又拉開冰箱門。
“……我是認真?的,洛安,過來,坐下,告訴我你在想什么,任何事情你總是憋在心里?像個烏龜——”
老婆重?重?摔上?了冰箱門。
他走近她,極快,手撐在她桌前,這?是安各第一次見?到他對?她說?話時臉上?不帶有一絲“溫和”,茶色的眼睛暗得令人想起那條有一對?幽幽豎瞳的恐怖巨蟒——
“安各。”他說?,一字一頓,“放下雙腿。穿上?褲子。”
安各:“……”
他們對?視片刻。
片刻后,安各慢慢放下了自己亂翹的腿,慢慢起身。
“不急。先吃完你的早飯。”
安各便乖覺地捧好了飯碗。雙手捧起。
仿佛被蛇瞪住的雞崽。
——事實證明,“家?長的威嚴”,這?種東西不是誰都能輕易擁有的。
洛安能在少年時就嚇服一眾師弟妹,在成家?后鎮住機靈又鬧騰的小老虎,他身上?那種類似泰山壓頂的氣場絕對?不弱,只是在熱愛劃地盤的大豹子前不停后退、收斂……
安各可以對?他大吼大叫吵三百場架,但她,絕對?,絕對?不能越過洛安心里?那條底線——到處翹腿,不穿褲子,還光著腳亂踩他椅子,也不管那件松垮T恤能遮住多少。
很簡單,被吼叫他忍得了,妻子光著大腿晃來晃去他忍不了。
他是她正經對?象,怎么可能忍得了。
……終于,總算,在老婆第一次展示出來的駭人的威壓下,豹豹熄了火,早晨這?段莫名其妙的吵架告一段落。
她安靜如雞地吃完早飯,縮回了臥室里?,穿褲子。
洛安洗過碗筷后見?她還沒?出來,以為這?人又鬧情緒了,于是熱了一碟子餅干送過去。
洛安開門。
……閉閉眼,又移開視線。
安各正背對?他站在床邊,謝天鞋地她終于穿上?了褲子——到腳踝的長褲——但她沒?穿上?衣。
他之前的猜測果然是對?的:她隨便套上?的那件T恤里?什么也沒?有。
各式吊帶小上?衣和內衣撲了一床,她正彎腰挑衣服。
但沒?穿上?衣總比沒?穿褲子好,況且他這?邊只能看到背影看不到正面?……沖擊性沒?那么強,洛安也不想淪為一頭?毫無自制力見?什么就想啃什么的禽獸,他深吸一口氣,調大了內心默念清心咒的音量。
忍了。
“豹豹,吃餅干嗎?”
“好啊,謝謝,等我穿好衣服……老婆你覺得哪件好看?”
不再是背對?了,她轉過身,就在他眼前,拿著衣服。
謝天謝地她把衣服比在了胸前,所以完全擋住。
洛安冷靜道?:“運動內衣,今天我們不是約好了,要去不少地方活動。”
“哦對?,早上?跟你吵架差點就忘光了……先去我實驗室那邊吧?我得帶你看點研發出的東西……”
“好的。”
“運動內衣加吊帶?但感覺我最近總這?么穿……”
“那就換。”
“這?件?這?件?還是這?件?”
“布料最多的那件。”
沒?情趣的破古董。
但安各剛被他的“穿褲子”命令鎮住,也不敢再反駁什么,只咕噥道?:“大夏天的熱死了,穿布料再多的衣服一淌汗不還是暴露曲線,按你的標準就沒?有……”
老婆走過來,往她嘴里?塞了一塊提子黃油小餅干,然后主動拿起了床上?的衣物。
一條大紅色的無袖露肩上?衣,一條黑色的輕薄內衣,肩帶上?有個頗具設計感的金色帶扣,穿露肩的衣服絕對?能顯出來。
這?搭配還挺不錯,老婆竟然還會幫女人挑內衣。
安各咔滋咔滋嚼完餅干,故意?問他:“我光著腿不行,露肩膀就行啊?”
老婆看她一眼,很平靜:“今天室外氣溫30度,紫外線強度達到入夏以來的最高程度,如果你不想被曬出黑肩白肚子的鮮明分界線,就好好把袖子拉上?去,遮住你的皮膚。”
安各:“……”
可惡,明知是他赤|裸裸的私心,還是被這?實在的道?理?說?服了。
安各憋了半晌,好不容易找到詞反駁,老婆又塞了一塊餅干過來——蔓越莓小餅干,好吃,她忍不住繼續咔滋咔滋。
老婆便趁這?機會示意?她抬手……拿過了那條內衣,幫她穿上?了。
繞著繞著他又走到了她的背后,安各眨眨眼,有點好奇老婆這?時的表情。
但他扣好搭扣的動作太利索,幾下就結束,她甚至沒?怎么感覺到他的手指。
“好了,”他繞回正面?,似乎松了一口氣,便彎腰收拾那些被她鋪了一整床的衣服:“上?衣你自己穿,穿好了我們收拾收拾就出門,今天我們要一起做的工作很多……”
這?次換安各盯著他的背影了。
長袖長褲,長發被最樸素的黑發圈扎好,整理?她故意?亂扔的內衣和整理?女兒的衣服似乎也沒?什么區別。
日常,樸素,絕無任何露點畫面?,就是背對?她做家?務的安安老婆。
但安各心里?依舊升起了一點蠢蠢欲動。
“還沒?好啊。”她嚼完嘴里?的蔓越莓餅干,“你根本沒?幫我穿好。”
洛安回頭?:“怎么了,搭扣沒?扣緊嗎?”
他百分之百確信自己扣緊了,問這?話時臉上?寫著“讓我看看你還要怎么誆我。”
安各舔掉嘴角的碎渣,又沖他笑起來。
“安安,女人穿內衣的時候,還要確認它?們有沒?有好好放到合適的位置。”
她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胸口,左一下,右一下,神情坦然又無辜。
“你應該托住,放好,再擠一下,確保它?們能呈現出漂亮的溝。這?才能穿出挺拔的效果哦?”
洛安:“……”
無恥之徒。
他撇過頭?,匆匆加快了收拾整理?的速度。
“老婆你耳朵紅啦?老婆你不繼續幫我穿衣服嗎?”
“……”
“哎老婆——生氣了?不理?我?”
妻子嬉笑著貼上?他的背,她故意?貼得很緊,洛安覺得整塊后背在被火燒灼。
……失策了,剛才應該勒令她長褲長袖全套遮住!
第228章 第二百零十九課 共同充當派對嘉賓后會有塑料信任嗎
【你會和我一樣。】
我不會。
【你是我的孩子。】
我不想?。
【你會發瘋……和我一樣……和我一樣!!】
不可能。
可是, 不管他重復多少遍,賤女人仍舊在大笑。
她沖著他不停大笑。
站在無歸境的白霧里,碰不到, 剪不斷, 絕不可能被?一個幾?歲孩子丟過去的無力反駁動搖。
他知道。
那個女人瘋狂又堅韌, 她獻給心上人的愛慕曾是他這雙眼見過的最可怕的東西,卻?也?是他見過最執著不變的東西。
主動逼迫仇人做他的妾室折辱不了她, 難聽的閑言碎語干擾不了她,不擇手段付出身體?付出自由付出半生的成就——就連無歸境洛家裹在深深云霧中的腐朽院落也?殺不死她。
殺死她的, 是她心上人臨終前最后的一個眼神。
鄙薄又麻木,像朵枯萎的花。
——因為?母親最愛她。
洛家主母,最高地位的女人,最得體?的妻子與?母親, 恨不得把他凍成一顆冰再碾碎成渣。
可母親唯獨只愛她。
所以唯獨只會把命交給她。
【滾吧。】
洛安記得那天。主母臨終前對母親說的最后一句話。
沒有憎恨,沒有嫉妒,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面對母親歇斯底里、尖叫大笑、闖入她寢室后做出的種種瘋狂行為?——她只對母親留下這一句話, 仿佛在打發街頭?乞食的叫花子。
母親嘲笑她可悲,辱罵她下賤, 諷刺她“哪怕病危垂死也?直不起骨頭?,只能躺在這里祈求丈夫的憐惜, 可因為?我的存在, 你的丈夫你的婚姻你的選擇永遠不完美不幸福不可能美好”——
可主母只抬起眼, 對她說了一句話。氣若游絲。
她說“滾吧”。
然?后便咽了氣。
——這最后輕飄飄的一句話, 便令母親徹底發了狂。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洛安已記不太清她之后究竟撕心裂肺吼了什么內容。
那天母親在發狂, 匆匆趕到的父親也?在發狂, 侍奉主母的貼身丫鬟對著他們一起發狂,跪在床前哭泣的姐姐抹抹眼淚, 發狂地要把他推出房間,還扇了他好幾?個耳光……
就連門口?那條討厭的大黃狗也?在發狂,它?發狂地沖他亂叫,還想?咬他。
洛安不明白。
大家都發狂的時候保持冷靜的那個人,總活該被?打?
他只是不怎么為?主母的死去感到難過而已。這也?是錯誤嗎?
流著淚的姐姐失去了至親,他需要為?此道歉嗎?他究竟哪里做錯了?
可誰讓姐姐是他唯一在乎的親人呢,哪怕不明白,他也?低頭?道歉,依照自己學習的規矩,做出最溫順最好的態度。
但姐姐把他推倒在雪地上,讓他滾,滾得遠遠的,說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他。
那條狗沖上來?咬他。姐姐哭叫著對狗說“咬死他”。
……是因為?這雙眼睛嗎?他看到的東西太多了?
待在無歸境里,待在出生的地方,他卻?總覺得其他人都在戲臺子上,而他坐在戲臺子下。
那是他誕生的地方。
可那里不是他的家。
【你會和我一樣……】
他也?不能有家。
賤女人遇到了心上人,賤女人嫁了一個丈夫,然?后有了他。
然?后發生了什么?
她把那個能勉強稱為?“家”的地方毀得一干二凈,拋下他,隨便撿了一樁高難委托,在妖魔手中發起了自殺式攻擊。
死掉的母親和父親一起被?送回來?時,仍舊很漂亮。
洛安盯著棺材里的她。
就和主母的死一樣,面對賤女人的死,他依舊沒有什么想?法。
出門前他就看出母親是故意要去送死的,因為?母親的心上人臨終前對她說“滾吧”,她便想?滾去遠遠遠的另一個世界……或許還能在另一個世界再見到心上人呢。
死前如果還能拉那個自己最憎恨最嫉妒的男人一起死,就更好不過了。
——況且,因為?他們共同鎮壓妖魔,共同犧牲,是“對無歸境乃至玄學界作出杰出貢獻”的一對,那些長老決定把母親和父親葬在一起……讓單純病故的主母獨自躺在墳墓里。
賤女人最愛的主母沒和她最恨的家主長眠在一起,即使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她終于成功地、徹底地破壞了心上人的完美婚姻,死亡是她的勝利。
洛安看著母親漂亮的遺容,也?看見整個靈堂的人都在心里暗暗唾罵,說她是個瘋癲放蕩、不擇手段的狐貍精。
但這是母親的幸福結局。她選擇這樣去死。
如果在地下知道了主母無法和家主葬在一起,她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哈哈哈地笑出眼淚來?吧……
母親。
真不公平。
洛安想?,不是說好大家一起死嗎,不是說好總有一天要挖掉他這雙眼睛嗎?
就因為?那個女人一句“滾吧”,連殺死我的約定都拋下了,急急忙忙地追過去找她。
為?什么?
他不明白,看得再多也?看不懂他們在戲臺子上轉來?轉去的戲。
是因為?他還沒長大嗎?還沒遇到母親說的“心上人”?
【你總會遇到那個人……】
我不會。
【然?后你會變成我。】
絕對不會。
賤女人依舊沖他大笑。在遙遠的白霧里。
洛安知道,她在笑他垂死掙扎。
他是母親的孩子。
血管里沒有任何?來?自雙親的愛意與?期待,只繼承了賤女人的瘋癲癡狂。
她死了,為?了心上人一個眼神欣然?去死——可他還活在外面呢,她等?著他也?做出一模一樣的行為?——
他是母親用來?脅迫父親的錯誤,主母完美婚姻里的錯誤,姐姐矛盾痛苦不知該怎么面對的錯誤,唯獨待在戲臺子下的那個錯誤,錯誤總會做出更多更多的錯誤,不管在哪里,不管面對誰——他逃不開——
【你就和我一樣。】
【你會成為?我。】
白霧翻卷,如同升騰的火焰,它?洶涌而來?、跳動熾烈、逐漸變燙變紅、化作能抓住他的爪牙——
像被?血染紅的雪地。
白霧變成了紅影,追趕他。
賤女人的大笑融化在赤紅的煞氣里,他狼狽地往前跑,跑,摔倒,起來?,跑,再快一點,摔倒,手腳并用地爬——
不能被?抓住。
賤女人在紅影里,大笑聲在紅影里,他這雙眼睛見過的最恐怖的東西也?在紅影里——
千萬、絕對、不要被?抓住。
他想?藏去黑漆漆的陰影里——小胡同、地下室、巷尾的垃圾桶,哪里都好——
砰砰聲在耳邊炸響,既像是哪里放出的煙花,也?像是他快到極限的心跳。
逃,逃,要逃……他最害怕的……
一根紅指甲點上肩膀。
他轉頭?,滴著鮮血與?尸泥的嫁娘在煞氣里抬手。
紅衣的嫁娘緩緩掀開蓋頭?,她蓋頭?下的嘴角在笑……
【孩子,你和我一樣。】
——他猛地驚醒,操場上沸沸揚揚的喊叫聲闖入耳朵,驅散了夢里嘭嘭亂撞的煙花與?心跳。
是藍天白云,不是白霧紅影,他剛才只是睡在學校操場邊的看臺上。
小斗笠急急地抓緊了臉上白色的棒球帽——差點就掉下去,呼。
他把帽子扣好,確保臉重新擋住了,又從口?袋里掏出洛安前幾?天給他送的防曬口?罩,仔細戴好。
正值夏日,今天學校的太陽光太強太強,他還在無歸境的體?感溫度里,就想?趁機曬曬太陽取暖,可又覺得陽光刺眼,所以把帽子拿下蓋在了臉上……蓋著蓋著,就躺在看臺上睡著了。
近日警覺性實在下降了不少。
但,唔,看看操場上那些沒心沒肺享受體?育課自由活動的小鬼吧,他在這樣的環境里待了好幾?天,一點點的懈怠也?是沒辦法的。
小斗笠拍拍運動服上沾著的灰,這套白色的運動服是姐姐買給他的禮物,可別弄臟了……
“喂,偷懶精,睡醒了?”
小斗笠拍灰的動作一僵。
——安洛洛正坐在他身邊,她一只手托著臉,嘴巴里叼著一根棍子,翹了一個二郎腿,脖子旁邊的衣領被?亂七八糟地扯亂了,掛出一枚長長的帶子。
如果不看那帶子盡頭?連著的毛線卡套與?里面的飯卡,這位一年級小朋友表現出的氣場,十足流氓……又或者,符合她心目中的“大佬”。
“體?育老師讓你自由活動,沒讓你躲在這里偷懶睡覺吧。”她叼著小木棍,咧開小虎牙,“上課開小差,被?我抓到了吧,你完了!”
任何?一部校園劇里,不良混混搭訕溫良好同學基本都是這個臺詞。
但小斗笠沒想?別的,他只是迅速抓住了弱點還擊:“你翹著二郎腿學痞子叼著木簽子,我要告訴你爸爸。”
安洛洛:“……”
安洛洛趕緊坐直了,“呸”一聲吐掉嘴里的小木棍:“這是冰棒!小賣部的汽水冰棒!才不是什么不良習慣,我只是剛剛吃完這根冰棒,正準備找地方扔掉!”
哦,小斗笠環視自己周圍一圈,這是離操場最高最遠的一階角落,沒有人,也?沒有器械。
光禿禿的看臺,地上還有幾?道未維修的磚縫,縫里長著光禿禿的草。
安洛洛狐疑地盯著他:“你看什么?”
“看這里有沒有扔冰棍的垃圾桶。沒有,那你來?干什么?”
“……”
安洛洛深深吸氣,再深深呼氣。
她今天扎了一束格外元氣的高馬尾,顱頂戴著一只格外漂亮的冰糖葫蘆狀發卡——所以,盡管她很想?抓頭?發,但還是忍住了。
安洛洛憋著氣道:“不是你早讀時給我丟小紙條,約我單獨聊聊嗎?”
看她的表現,應該是沒看見他剛才摘帽子時的臉。
小斗笠暗自松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我是指午休的時候,等?你在食堂和朋友吃完飯有空了……而不是現在。”
安洛洛看了眼自己的智能手表:“現在離響午休鈴去食堂也?只剩半小時了。”
“體?育課也?是課,夏季運動會快開始報名了,我以為?你要忙著找體?育老師表現……”
“我?忙著找老師表現?”體?育委員相當自信地咧開嘴,“你面前的可是蟬聯全市兒童組馬拉松三年的冠軍選手,還怕不會被?推舉參加學校運動會嗎?”
她拍拍胸脯:“你等?著瞧,今年有幾?個運動項目,我就能拿幾?枚金牌回來?!”
我可見不到,洛安說過,再過幾?天,就到了我能回到正確時間的時機了。
“哼哼,到時候你就準備吧,拿出最最最誠懇的態度,我才會勉強考慮原諒你,然?后收了你當小弟……”
“安洛洛。”小斗笠打斷她:“你一直這么傻嗎?”
——或許是因為?剛才那個內容混亂又模糊的噩夢,又或許是因為?“幾?天后”的截止日期,他說這話時口?吻相當惡劣。
“反正不到幾?天我就能徹底消失”,小斗笠甚至升起一點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每次他看著這個女孩與?那人相似的明艷五官,看著這個女孩真正明亮溫暖的茶色眼睛……總忍不住,心里那口?惡氣。
誰讓他是賤女人的孩子。天生就不是好東西。
可再次被?懟的安洛洛卻?沒有炸毛。她頗為?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難道你,”她說,非常關心,“你剛才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嗎?”
小斗笠:“……”
直覺敏銳,腦袋聰明,又可以輕輕松松地裝傻扮乖不聰明……真是特別特別討厭的小女孩,他想?,沮喪地再次揮散心底的惡氣。
“對不起,”他說,“你是一個聰明又厲害的好人,我為?我說的話道歉,剛才只是心情有點差?”
“什么事能讓你這種家伙感到糟心?”安洛洛升起了斗志:“告訴我唄,我可是全校最強的老大!”
要重復一千次你才能明白嗎,我不想?當你的小弟。
……再這樣斗嘴下去沒完沒了,小斗笠說:“你還記得嗎,前幾?天,我們做了一個相同的噩夢。”
“一場奇怪的生日派對。唯一的裝飾是頭?頂上鮮紅的橫幅……寫著很黑的毛筆字,還有兩個巨大的×。”
哦。
安洛洛撓撓臉:“好幾?天前的夢了,夢就是夢唄……怎么了?”
作為?一個生活超級充實豐富的小朋友,安洛洛已經完全把稀奇古怪的夢拋在腦后,更別提那個夢在她的記憶里已經模糊不清,她連自己具體?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忘了——
就像剛才從看臺上驚醒的小斗笠。
小斗笠來?自“父母雙全,主母康健,姐姐上學堂”的時間點,他理應沒經歷過“主母病逝”“雙親犧牲”“被?姐姐趕出無歸境”,而洛安與?洛梓琪這段時間也?若有若無地在他面前遮掩了這些——
可夢里的他的視角,卻?詭異地與?那個長大的自己重合了。
一開始自己只是個幾?歲的孩子,遠遠望著一個賤女人。
但卻?看到了很多、很多、混亂又可怕的……未來??
夢里的他知道曾經發生了什么,也?知道未來?將會發生什么。
——一覺醒來?后,記憶卻?迅速流逝模糊,小斗笠很快就回到了和同齡小孩斗嘴的輕松心態里,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這是異常的。
小斗笠或許記不清夢里那些想?法了,但賤女人足以令他把警惕心提到最高——他小小的人生里,賤女人就是頭?頂那片最可怕的陰影。
小斗笠意識到,有哪里不對勁。
“你還記得,我們在那個夢里,生日派對的尾聲,突然?冒出了鮮紅鮮紅的煞氣嗎?”
他整理著思緒:“那是個高大的紅影……”
“是啊,我當然?記得,高高大大的紅影追著我們到處跑,揚著長長的指甲想?把我們吃掉,身上的衣服很奇怪,像是某種古裝?”
安洛洛仔細想?了想?,還真別說,她對那個夢的開頭?、細節乃至大體?內容的記憶都模糊了,卻?還能記起那個夢是如何?收尾的。
翻卷而來?,如火如霧蓋下的紅影。
那場面太可怕,追得她哇哇大哭……直接在床上哭醒了,然?后爸爸媽媽相繼趕來?哄她……她哄著哄著又睡著,但當時還想?對他們說……如果不是哭完的后勁太厲害,一個勁抽鼻子的話,她還想?說……
【爸爸媽媽,我可沒有那么沒用地逃走,夢里的我也?很厲害,雖然?不敢回頭?一直哭,但我牽住了兩個小孩,保護著他們一起離開了可怕紅影的魔爪……其中一個是戴著白色棒球帽的討厭小鬼,這一趟下來?他肯定要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另外一個是生日派對的小主人公,我新交到的好朋友,她……】
……她?
安洛洛瞪大了眼。
“喂,你還記得,夢里有第?三個小孩嗎?”
小斗笠愣了愣。
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在他腦中閃過。
“是……生日派對的主人公?好像……我記得是個小女孩,比我們兩個都要小一點……”他費力地回憶,“是個可愛漂亮的小女孩,脾氣很好……”
“不,”安洛洛嚴肅地打斷他,“是個愛吃垃圾食品的小胖妞,一見面就吼我,性格特差。”
小斗笠:“……”
小斗笠:“我覺得不是。我模糊記得我夸了她漂亮,夸贊的心態還很誠懇……我很少這樣夸贊別人。”
就連母親那張全無歸境公認“清艷似妖”的臉,他也?沒夸過“漂亮”啊。
安洛洛翻了個白眼:“我還記得她沖你臉紅呢,這夸贊一定是你為?了打探情報特意討好她說的瞎話,不要臉!”
小斗笠:“……”
好吧,這聽上去也?像是他的作風。
小斗笠便退讓了一步:“你記得這么清楚,那你記得她具體?長什么樣嗎?她做了自我介紹吧?年齡?姓名?”
安洛洛左右晃晃腦袋,馬尾辮就像一枚搖擺不定的小問?號。
“我不記得了……很奇怪,我努力去回憶,能記起她是個比我矮比我小的小胖妞,愛發脾氣,剛出現時還在吸可樂吃爆米花……但是我不記得……她自我介紹時說的名字……”
【你們好,我叫安——】
后面的話語,交談,滋啦滋啦,仿佛消沒在壞損的磁帶里。
“安?那個小女孩好像姓安?”
安洛洛用力地想?啊想?,雙眉緊皺,兩只小手摁住了自己的劉海,仿佛在擴大超能力腦電波:“我記得她姓安——她是個小暴脾氣,跟我吵了好幾?場架——她——對了對了,她很討厭她的爸爸媽媽,他們沒人出現在她的生日派對上!”
她興奮地抬起頭?,卻?對上小斗笠略顯無語的眼神。
“……怎么了?這不是一個很重要很獨特的特征嗎?”
是嗎?獨特?
小斗笠冷靜道:“難道不是所有小孩都討厭他們的爸爸媽媽嗎?”
安洛洛:“……什么?為?什么要討厭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他們相互瞪了好一會兒,從彼此的眼神中得出了答案——誰也?說服不了誰。
“爸爸媽媽全世界最好”與?“爸爸媽媽最好一起死”,這兩位小朋友的家庭環境與?成長理念放在一起,幾?乎是兩個世界觀的碰撞。
彗星撞地球,巖漿燒大海。
一年級的小屁孩哪里懂什么求同存異。
最終,小斗笠先退一步,他擺了擺手。
“算了,我們就只抓住可靠的線索吧,那是個體?型略胖、歲數較小的女孩,最近剛過生日,姓氏是安……”
安洛洛:“等?等?,你總結這些干嘛?那就是一個出現在夢里的小孩,她和我們一樣出現在一場生日派對里——”
她突然?沒聲了,眼睛慢慢瞪大。
“……她和我們不一樣,她是派對的‘主人公’,我們才是邀請來?的‘客人’?”
沒錯。
一場生日派對,“客人”不過是陪襯。
他是陪襯,安洛洛是陪襯,只有那個怎么也?想?不起面容與?全名的小女孩……
她是,最中心的,“主人公”。
那是她的派對,她的生日,最后突然?出現的可怕紅影,也?是……
安洛洛喃喃:“主要對著那個小女孩。”
小斗笠點頭?:“所以,我認為?,你和我參加的那場‘生日派對’,還有這幾?天我們晚上睡不好,做的亂七八糟的夢……你也?做過了,對吧?夢里不管什么內容,末尾是不是總會有一道紅影?”
安洛洛打了個寒顫。
“你的意思是……”
“對。我們一起做的那個噩夢,我們各自做的噩夢,都與?那個小女孩息息相關。”
小斗笠慢慢地說:“不管她發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我們被?她牽扯到危險中了,有一抹紅色的影子,將我們與?她共同視作目標。”
安洛洛震驚又茫然?,小斗笠的推測聽上去太合理了。
但,這么合理、明顯的事……她應該也?早早察覺才對啊?
為?什么,這段時間,每一次噩夢醒來?……她卻?飄忽忽地,完全不當一回事,就睡了過去?
普通小孩做個噩夢然?后拋到腦后,這似乎沒什么大不了。
但安洛洛不一樣。她一直自豪于自己和媽媽一樣敏銳的直覺,以前在夢里也?能清醒意識“我在做夢”,她不該無視這頻繁的異常。
這不正常。
“有東西迷惑了我們,”她慢吞吞道,“有人在做手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們該怎么查清楚……”
小斗笠又指了指彼此。
“你和我,我們存在于現實,是活生生的人,那么夢里的第?三個小孩,也?有可能存在于現實,對吧?我們知道她大概的年齡、體?型、最近剛過了生日,還知道她的姓氏……”
他總結道:“我認為?,我們應該找到她。現實的她。”
——如果真的和他猜測的一樣,那個小女孩,正遭受著現實中某個強大怨鬼的窺視。紅影……煞氣……白霧……
其實小斗笠今天丟紙條給安洛洛,要找她聊聊,只是想?查探一點那個模糊的“派對主人公”的信息,他還覺得這件事不算要緊,等?到中午下課再說。
可現在,他五分鐘前才在看臺上又做了那么一個夢……
白霧變為?紅影,賤女人融化在鋪天蓋地的煞氣里。
他很難不聯想?到別的東西。
紅海,幽潭,血池。
無歸境。
……不管是哪種妖魔盯上了那個舉辦派對的小女孩,它?,以及她,絕對和無歸境有著不可磨滅的關系。
“我明白了,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遭受可怕的妖魔威脅……”安洛洛戳開智能手表,“我們應該立刻告訴爸爸,讓爸爸去救她!”
——小斗笠迅速摁住了她的手腕。
他說:“不行。”
“為?什么不行,我覺得你的推論很有道理,有個無辜的小女孩正——”
“不行。”
當然?不行。
小斗笠盯著安洛洛寫滿擔憂與?緊張的眼睛,心里第?無數次嘆息。
有個無辜的小女孩正遭受威脅……那又怎樣?
他漠然?地想?,死多少個無辜小孩,又和我、你有什么關系?
小斗笠來?自無歸境的某個冬天,母親還在瘋笑,父親還在掌權,主母還在囑咐女兒上學多穿衣,他只學會了拿著銅剪刀做一個合格的“清理工具”,不會寫字不會讀書,甚至還沒有師父、姓名或未婚妻。
他不懂書上寫的任何?一條大道理,只懂得剪下腦袋掏空血。
他會無害地穿上現代的衣服,在學校里普通地上下學,只是因為?他信賴、服從未來?的那個自己——這時代沒有無歸境里那個“姐姐”,他最親近的就是自己,而他最熟悉的親近方式就是“服從”。
但要他自己判斷?
這時候的小斗笠,絕不會為?了“拯救無辜小孩的性命”做出任何?行動,任何?行動都有暴露自己、牽連安洛洛安危的可能性。
所以,從一開始,他對安洛洛提出“找到那個小女孩”……
“她牽連了我們。”小斗笠冷冷地說,“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邀請我們參加生日派對,也?不明白我們兩個與?她之間存在哪種隱藏的聯系——但我知道,是她牽連了我們,我們才會被?那團恐怖的紅影盯上。”
所以,他不想?請求未來?的自己從“復活計劃”“平行世界回歸”等?課題中專門騰出空閑、精力,來?“拯救一個無辜的生命”。
“我們只需要先找到那個女孩是誰,在哪里,得到情報,默默觀察……僅此而已。”
當然?不,得到情報后,我就可以暗地找機會,去解決她。
以免她繼續牽連到你的安全。
他固執地摁著安洛洛的手腕:“不可以告訴你爸爸。”
安洛洛擰著眉看他。
她完全不明白,這個小鬼為?什么這么——冷漠——異常——可惡?
無辜的小孩當然?要救,她要做一個強大的人,強大的人可不會見死不救?
安洛洛討厭這小鬼,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嘲諷她——她討厭他,因為?這個小鬼身上到處都是缺點,觀念扭曲詭異又涼薄,肯定是個超級小壞蛋——但自己心底竟然?還忍不住想?親近他,有時能莫名地理解他。
如果這是前段時間,他們倆剛剛見面,她聽見他這樣說話,肯定要毫不客氣地反駁回去,呵斥他是個討人厭的壞孩子。
但安洛洛已經和他混熟了一點。
她多少知道,他很聰明,也?很固執,僅僅是口?頭?上的反對或辱罵,動搖不了他的行為?。
如果她在這時翻臉吵架,他肯定再也?不會對她說那個小女孩和噩夢的事,背地里偷偷查清楚了,然?后……
嘁。
安洛洛想?,我比他更聰明,更厲害,看我的。
她清清嗓子。
“我明白了,那就只調查,不動作,絕對不告訴爸爸。如果你只想?要調查情報,我覺得……”
她戳開智能手表的聯系列表:“我們應該找我媽媽。”
小斗笠下意識覺得不對:“你媽媽?她……是,的確也?神通廣大,估計有不少關系能用……但你爸爸不會知道……”
“不會。”
安洛洛瞪他一眼:“你以為?全世界的爸爸媽媽都會互相說真話嗎?我家爸爸媽媽從來?都是互相說瞎話的!”
小斗笠:“……”
小斗笠運用了一下自己貧瘠的家庭經驗:家主和主母,關系再親近,也?不可能交流談論彼此公務的內容——家主不會知道中饋的細節,主母不會知道洛家的決策。
也?對。
更何?況,那個女人是家主,未來?的自己絕對無權過問?她的工作內容……
他點了頭?:“好吧。那就找你媽媽做調查。”
——“……呃,洛洛寶貝?”
電話很快接通了,媽咪的聲音從手表里傳來?,背景音很安靜。
“嗨,洛洛寶貝,怎么……”
“媽咪!媽咪!我要委托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絕對不能告訴爸爸哦!”
安各:“……”
安各抓著方向盤,慢慢轉頭?,看了一眼副駕駛的老婆。
手機連著車載藍牙,藍牙接通外放的音響,音響在車廂里隆隆回響。
“絕對——絕對不能告訴爸爸!”
安各:“啊……噢……”
她緩緩伸手,想?把外放變成耳機模式。
洛安看了她一眼。
很淡,很涼。
那眼神里的威壓比音響里女兒的叫聲更大。
安各:“……”
安各縮回了手。
“好的,媽咪不告訴爸爸……洛洛寶貝趕緊說吧。”
爸爸等?著聽呢。
第229章 第二百零二十課 鎖進抽屜的悲情回憶有時會奔赴奇怪的終點
十分鐘后, 安各掛斷了通話。
車廂內一片寂靜,不是好的那種、心有靈犀無需多言的寂靜。
……又或許,只是她自己感覺很尷尬?
片刻后, 副駕駛上的對象開了口。
他說:“等洛洛放學了, 我需要和她談一談學習態度。關?于她為什么不在?上學時間?關?注學習。”
安各:“……”
安各抓著方向盤, 默默靠邊停車,拉下手剎。
然后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安洛洛小同學, 媽咪要為你犧牲了,你真的欠媽咪很多的親親抱抱, 知道嗎。
做好心理?準備后,她轉過頭,看?向老婆。
……此時頂著老婆那涼涼的視線,還不如頂著槍彈炮火……
安各軟下語調:“老婆, 安安老婆,拜托,洛洛寶貝說了, 她正?在?體育課的自由時間?,所以和我說些小話沒關?系, 這就?是我們母女倆之間?的……”
對?象聽上去完全沒被她撒嬌般的口吻動搖。
他只說:“我知道。”
“老婆,你還是不明白, 這一點?點?的通話沒關?系——”
“我知道, 今天上午最后一節課是她的體育課, 最近要舉辦夏季運動會所以自由活動時間?很多, 離她學校打午休鈴、去食堂吃飯只剩二十分鐘, 所以這時候玩玩手機手表, 給你打電話沒關?系……”
他平靜地望著她:“我都知道。我比你更清楚她的課程表。”
沒來由的,安各胸口升起一股濃郁的惱火之情。
她怎么又想發脾氣了。忍住。
“所以, 老婆,你也清楚洛洛這時候開點?小差沒事?……”
“這不是她在?學校該調查、關?注的事?。她不僅關?注了,要插手了,還想偷偷瞞著我,似乎把這又當作一次新奇有趣的校園探險……”
安各忍不住拔高了自己之前努力憋軟的嗓音:“你沒必要上升到這么嚴肅的程度,小孩子有好奇心喜歡冒險很正?常——”
“你知道她上次獨自進行的‘校園探險’發生了什么嗎?還記得嗎?逃了語文課,和一幫幾?歲的半大孩子偷溜進被提前設下埋伏的操場,她差一點?就?遭受危險……還有那次?在?安家?老宅?她是為了一塊蛋糕還是為了跟小孩玩捉迷藏,被引去了死過人的偏僻病房,洛洛差一點?就?……”
安各胸口那股無名的惱火越燒越旺。
這其實有些奇怪,因為老婆并沒有與她“爭執”,他從頭到尾的表述都平心靜氣,說話時眼神雖然有些冷,但對?著她,依舊緩慢、溫和了不少。
而且他的立場雖然有“過分嚴苛的家?長?”的嫌疑,說的話卻不無道理?,最近他們全家?都被陰影中的敵人盯上,作為最幼小、對?危險最沒有抵抗能力的孩子,安洛洛更應該時刻小心,他們倆作為成?人肯定也要把女兒放在?保護的第一順位……
尤其是“隱瞞家?長?的偵探調查大冒險”。
小丫頭自己能藏得好抹干凈小尾巴也就?算了,直接張牙舞爪舞到她爸眼前,絕對?免不了一頓訓。
……好吧,她只是心疼女兒不想讓她被訓,她承認自己有點?偏頗,在?這點?上,他的考慮無疑是正?確且理?智的。
安各明白這些。
她應當與他快速達成?共識,然后發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放棄幫安洛洛小朋友說好話,嘻嘻哈哈地把話題打岔。
——但她的胸口中,卻莫名燃起狂怒的火。
想揮拳,想吵架,想發火。
……忍住。
安各抓緊了方向盤,忍住攥拳頭的沖動,低吼道:“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能不能不要發散思維,她只是打了一通電話,講了一個不想告訴你的小秘密,你就?胡亂上升——”
洛安皺了皺眉:“這就?是一回事?,洛洛渴望冒險當然可以,但前提是她必須付出百分之二百的謹慎。她可以慢慢在?實踐中培養自己處理?這種事?的獨立能力,而不是單純覺得‘隱瞞家?長?獨自做事?很酷’……她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我必須找她談談……”
嗡嗡嗡,嗡嗡嗡。
脖子發脹,胸口緊繃。
安各一拳砸響了汽笛。
“你能不能閉嘴?!”她咆哮道:“這些年來你有回家?教育過她一次嗎?哪怕一次?!”
洛安:“……”
洛安眨眨眼,面對?妻子突然爆發的指責,他沒有感到憤怒,只是有點?錯愕。
豹豹雖然是個暴脾氣,但她同時也是很講道理?的人。
幾?分鐘前她還嬉皮笑臉地表示“算了算了小孩嘛你別計較”,幾?分鐘后她就?醞釀出了這樣?大的火氣?
“我以為我們在?討論洛洛……”
“你、你、你!”胸口那股火氣燒得安各幾?乎喘不上氣,她摳著方向盤上的皮革包邊,“什么叫她的課表你比我清楚得多,你以為我這些年是怎么——”
“安各。”
“閉嘴!”
“安各。”
閉嘴,閉嘴,就?是這種語氣,仿佛什么都可以冷靜處理?、她怎么吵鬧也干擾不到的語氣,和當年那些無視她的大人們一樣?,與其忍受這種被針線縫上的破嘴,還不如我直接一拳過去——打碎他、抓裂他、咬——牙齒咯咯磨擦,拳峰里的骨頭與血也等待摩擦——
車廂內保持寂靜。
似乎就?是年少時,那種能堵塞住口鼻的窒息。
“安各,你冷……”
“閉嘴!!”
她受不了了,狂怒地揮出了拳頭。
“安各。”
——腕骨被一把扣住,他的手心有些涼,語氣倒是比剛才焦急了一些。
“醒醒。”
……他的手心可真涼啊,僅僅是抓住她的手腕,便能呈現出額頭上敷冰袋的效果。
奇怪的冷意?全身上下竄了個來回,安各打了個寒顫,胸口竄到脖子的那股火迅速消了下去。
她徹底清醒了,扭過頭,盯著他。
洛安依舊握著她的手腕,緩慢,小心,一點?點?地牽動了她的手,讓她的拳頭乃至胳膊都松弛、放下、貼在?膝蓋上。
“你傻嗎?”觀察到她的肌肉完全放松了,洛安這才斂去擔憂,徹底冷了臉:“氣得要死想揮拳時是沖著車前擋風玻璃揮的?你想被扎一臉玻璃渣?”
安各恍惚看?了一眼自己剛剛揮拳的方向。
她差一點?就?要砸碎那塊窗玻璃了。
“既然生了我的氣,那就?揮拳對?我,哪有人筆直錘能反傷到自己臉的地方……你沒在?那些拳館練過嗎?有效拳擊該對?準的是關?節不是玻璃?”
這次老婆聽上去比五分鐘前生氣多了,看?來他的確也沒覺得洛洛寶貝“犯了大錯”。
……等等,五分鐘前,她究竟為什么會那么生氣?
安各愣愣地盯著他,下意?識就?道:“那怎么行……”
“我知道我是個破脾氣,但脾氣再爛也只能動嘴不能動手,你可是我老婆……我不能家?暴我老婆。”
所以即便被怒火燒光理?智,拳頭也會在?半空自動轉彎,砸向能用?疼痛喚醒自己的玻璃。
洛安:“……”
洛安:“你擔心你會家?暴我?所以寧愿自己先毀容?”
妻子的眼神又在?車玻璃與他之間?竄了個恍惚的來回。
然后她慢慢瞪大了眼,才反應過來似的:“老婆,如果我剛才被玻璃毀容了……”
哦,終于回過味了?
“……你還會愛我的對?吧?我相信即使我變丑了你也會不離不棄的,對?吧?畢竟我們倆之間?顏值主要靠你啊?”
洛安:“……”
洛安:“靠你個頭。”
這要是師弟妹就?好了,他早就?一手刀敲過去,然后拎上懸崖邊反思錯誤,沒有三天三夜別想著下來吃飯——可這是妻子,他再氣急敗壞,也做不出什么過分的事?。
他瞪了她半天,仍舊罵不出一句話,最終,在?安各小心翼翼試探著說“對?不起”時,直接伸出手。
“老婆真的真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剛才怎么了,你是不是被我吼得傷心了、難過了、老婆我……呃?老婆?”
老婆卻沒動嘴,直接動了手。
他一把拉下了她今天出門前穿上的一字肩上衣——原本能露出內衣吊帶的那款大紅色上衣,安各早上還就?這套服裝搭配好好調戲了他一通。
可老婆現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坐在?車里頂著太陽,“唰”地一下伸手就?扯下了她的上衣袖子,直面里面袒露的內衣,眼神似乎滿溢浩然正?氣……
不、不對?啊?
安各倉皇捂住自己:“老、老婆?”
你怎么會變成?這種畫風?不是聽見內衣穿法就?臉紅的可愛純情好老婆嗎?
可愛純情好老婆面不改色地拍開了她亂捂的手。
他一言不發,動作的目標相當明確,直接沖著安各的搭扣去,又是“唰唰唰”幾?下,安各就?感覺到后背布料的松脫——太離譜了,比她自己解內衣的速度還快,老婆究竟為什么這樣?熟練,干天師這行的人難道會有“擅長?解扣子”的特?殊異能嗎——
他的動作太快,一切都那么急促,安各咽咽口水,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么反應。
雙手交叉緊緊捂住自己高喊“流氓”,好像有點?矯情,畢竟是老夫老妻了;
張開胳膊熱情大膽地撲上去“好耶”,也太不矜持了,大白天的她多少還是要點?臉……
安各最終決定保持原樣?。僵成?一只木頭豹豹。
然后在?他徹底扯開剩余布料時小小聲:“老婆老婆,你放心,我這輛車的所有窗玻璃都貼了黑科技防窺膜,外?面陽光再強也沒人能看?到車里……所以你……咳咳……”
你隨意?吧。
“我什么?”
剝完了礙事?的衣服,洛安收回手,從隨身的包里取出一盒藥膏,抹在?了她胸口那處發黑的痕跡上——
“你以為我打算干什么?”
安各:“……”
哦。
安各眼神游移:“沒、沒什么啊,我就?知道我胸口這塊有哪里不對?勁,剛才就?想讓老婆你幫忙看?看?了……嘿嘿。”
洛安:“是嗎?”
是的是的,安各拼命點?頭,很慶幸老婆此時專注地給她抹藥——沒有抬頭對?上她因為尷尬燒紅的臉。
……是可愛又純情的安安老婆啊,怎么可能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在?車里做……這些年深夜亂看?的成?人|小說到底是荼毒了智商……呸呸呸,有色胡想快驅散!
“我當然知道你這輛車有你旗下科技集團搭載的防窺膜,防盜防錄防監聽,否則你以為我為什么放心在?這里就?幫你查看?情況……”
洛安的確沒心情理?睬她神奇的腦回路,他摩挲著那塊發烏的傷口:“果然。今早還沒有。”
“呃……我也不記得我上午撞到了哪里……”
安各也低頭細瞧,腦海中閃過什么:“老婆,等等,這是不是上次我——”
“是,上次,你去參加安家?葬禮的那天早晨,在?同樣?的位置,出現了一塊深紅的淤痕。”
洛安又挖了一塊藥膏,仔細抹勻:“是同一處傷,估計也是同一個襲擊對?象……上次深紅,程度較淺,這次已經發黑了。”
安各終于皺緊了眉,再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
“上次出現那塊印子……我記得,我做了一個沒有內容的噩夢,夢里總覺得有人壓在?我的胸口上……然后被洛洛叫醒,好一陣子,心跳呼吸都很難受……”
洛安點?頭。
“這一次,你雖然清醒著沒有睡著,但情緒突然被‘引燃’了,陷入了徹底的壓抑與暴怒中?”
……是。
安各抿抿嘴。
她小聲道:“我不想對?你說那種話的。”
指責,埋怨,控訴你高高在?上、漠不關?心,所以想要傷害你……
她不該這樣?。
“沒關?系,豹豹,我明白。”
洛安抹完了藥膏,又小心地摁了摁那處黑色淤痕:“疼嗎?癢嗎?有沒有感覺?”
安各搖頭。
如果不是他剛才提醒自己異常的情緒,又指出和之前那處傷口的位置重合……其實她不會把“睡眠糟糕”與“情緒失控”等事?聯系在?一起,只會以為自己是沒睡好,又發作了暴脾氣。
——實在?是這傷口的位置太微妙了,并非“心臟”,也并非普遍意?義的“胸口”,所以洛安之前急著察看?傷口的行為才讓她誤會,所以安各才記憶猶新,一見到就?迅速聯想起……
這么說吧,出現淤痕的皮膚,離安洛洛吃奶的位置,幾?乎就?幾?厘米。
上次在?這位置出現紅痕時,安各差點?以為這是某人嘬出來的,聽他否認后又趕緊拍胸脯保證自己“沒有跟野男人鬼混”……好險走廊有監控,他調出來一整晚的監控從頭到尾查了一遍,才勉強表示相信她,洗脫了她“野男人”的嫌疑。
如今又再次出現,同樣?是胸悶、氣短之后,顏色烏黑……很難再次解釋為“不小心碰撞”“睡夢中壓到”,除非今天早上出門后有個隱形人不知不覺中用?力抓了她的月匈……但那是不可能的,她今天一直和丈夫在?一起。
而且,坦白地說,安各不覺得自己這塊坦蕩的丘陵有被陌生人襲擊的價值。
沒看?到她對?象的眼神嗎,直視這塊丘陵半天,又親自上手涂了好一會兒藥,依舊冷靜如初,仿佛一位開了X光透過表象看?肋骨形狀的醫生。
……安各又驅散了自己的胡想。
“你今天沒有戴那條項鏈,”丈夫突然說,“上次你胸口出現淤痕的時候,也沒戴吧?”
項鏈。
安各一怔:“哪條項鏈?”
“那條我送給你的項鏈。”洛安替她重新拉好衣服:“一根簡單的繩子,串著一顆石……”
“哦,那個。”
這一瞬,她頗為不自然地撓了撓鼻子。
“不知道丟去哪啦,以前你送了我那么多首飾。”
洛安手一頓。
“是嗎?丟了?”
“呃,反正?就?是找不到……”
因為那是我還以為自己喪偶時,每天每天戴著的項鏈。
一根簡單的繩子,系著一顆古怪的圓石頭,像是廉價的地攤貨。
反正?我平時不穿什么禮服,那根項鏈又垂得很長?,把它往領子里一塞,即使我穿吊帶衫別人也看?不見它……那顆圓滑的石頭正?好就?貼在?現在?出現淤痕的地方,而且,奇怪的是,它從不令人感覺硌到胸口,順滑又安靜,存在?感近乎為零,以至于我洗澡時都會忘了摘下它。
所以我便一直戴著。
如果那塊石頭會硌得胸口疼,應該也會一直戴著吧?
畢竟那是你送給我最后一件禮物,你消失的那一年,元宵節之后的某個凌晨,我出差回來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你突然推門進來,摸過我的后頸,幫我戴上……
然后你斷斷續續地吻我,從頸側吻到我不想睜開的眼睛,在?我耳邊溫聲請求我貼身戴好,說這里面包含著你最誠懇的心意?,希望我能夠平安健全地過一輩子。
我收到這件禮物時很驚喜也很開心,但太困也太累,最終連回吻都沒給你。
再然后,我又出差,你又出差,我們爭吵,你離開……
你離開,再也沒回來。
我從首飾盒里翻到這條項鏈,才想起,這是你最后一件送我的東西,你說過希望我能貼身戴著。
所以我貼身戴了它七年多。
直到我確認不再需要遺物去緬懷一個死人……直到我確認你還活著。
“我就?是弄丟了。七年多前你送給我的項鏈……那都多久啦,找也找不到。”
——不,她根本沒丟,她把那條項鏈鎖在?了首飾盒最下方的抽屜,不想再看?到它,哪怕只一眼也不愿意?——
或許這是種別樣?的迷信吧,活生生的丈夫回到自己身邊,安各不想再把曾經視作“遺物”的存在?留在?手邊。
她害怕。
就?仿佛自己認定的“遺物”上帶著某種荒誕的魔法,會把她鮮活的愛人又一次變消失似的。
不僅是項鏈,她曾穿過的那幾?件外?套,曾在?口袋里翻到的紙條……全部被安各偷偷鎖起來了,然后謊稱“弄丟了”。
安各捏了捏他的衣角。
“那條項鏈是什么很貴重的東西嗎?我們再去買一條?”
“……不,算了,沒關?系。”
而洛安當然知道她沒有丟棄,他曾親眼見她一直戴了七年。
他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說謊。那條項鏈是他調查出安家?種種陰謀后,專門研究、為她制作的護身符……
也是那條項鏈加持,她才能在?人類和物體的面前也發揮出“純陽之體”的先天力量,一拳打碎了季應招待所探視窗的玻璃。
他只是重新現身后要忙的事?情太多,沒有再去注意?她脖子上的首飾,習慣成?自然地覺得“她一直戴著”……直到今天才發現她偷偷摘下了那條項鏈。
洛安不明白。
……但看?妻子的神情,她似乎是真心抵觸那條項鏈的。
“不,也不是很值錢的東西,但最好還是找找,那能夠保護你……”
安各嘿嘿一笑:“你不是在?我身邊嗎?那你不能保護我?”
行吧。
洛安只能舉手投降:“你說的沒錯,很有道理?……只是答應我,如果你偶然間?找到了,就?放在?身邊,好嗎?”
看?來那是很重要的東西,還是拋掉那點?情緒,回去重新拿出來給他吧。
安各心里沉思,臉上的笑容卻更燦爛了:“所以那條項鏈是什么?怪模怪樣?的一顆小圓石頭,玄學界的符咒不長?那樣?吧……”
“豹豹,別鬧。”
“你要我幫你找好幾?年前就?不知丟在?哪的雜物,總得告訴我那玩意?兒的真正?作用?吧?有沒有什么‘使用?禁忌’?”
“豹豹——”
“OK,OK,當我沒問,走吧,我們先去吃頓午飯,下午還要和那些人開會商量具體的行動細節,對?吧?”
“以及放學接洛洛。”
“是,以及放學旁觀你教訓我可憐的洛洛寶貝小笨蛋……”
“豹豹。”
“……行,行,我保證這次不幫她說話了,我就?在?旁邊開心看?熱鬧好吧……”
【數小時后】
——然而,安各完全沒想到,等到了安洛洛小朋友放學時,她已經徹底失去了“旁觀看?熱鬧”的好心情。
女兒正?在?客廳里,一無所知地脫下了小書包,準備打開電視快樂吃零食,而對?象鋪墊了數分鐘,打算端著茶過去,跟她“促膝長?談”。
安各是想去看?熱鬧的,但她走不開,她正?忙著跪在?自己亂糟糟的衣帽間?里,把自己的頭發和腦子都抓成?亂糟糟的摸樣?——
她一回家?就?開始找了,翻箱倒柜趴在?地上找了半個小時,依舊沒找到那個存放項鏈的大首飾盒!
不可能啊,那種東西她不可能亂扔亂放,而且那條項鏈還和一堆重要首飾放在?一起——全是老婆以前送給她的——那個首飾盒的樣?式格外?醒目體積也格外?大,她再怎么亂扔也不可能找不到,當初甚至專門為它訂制了一層閃光的涂料,敞開式的最上層堆了不少五顏六色的萌系發卡,都是不符合她的短發、但實在?可愛她買回來收集——
等等。
五顏六色的發卡。
閃光涂料的大盒子。
……等等。
安各凝滯數秒,“蹭”地一聲從地上竄起,“蹭蹭蹭”就?奔回了客廳。
老婆在?廚房里煮茶,女兒正?歡快撲向沙發。
安各一把揪起女兒的校服領,背后威勢如狂風過境。
“安洛洛!你之前說要去我衣帽間?找學校美術課的材料,說想借點?我不要的便宜首飾摳下來做插畫,你——是不是把一個閃光的大首飾盒抱走了?”
安洛洛小朋友一把被兇神惡煞的媽媽提起來問話,“憤怒”都沒來得及反應出來,只愣愣點?頭。
“在?你房間?嗎?”
點?頭。
“……太好了,你沒動別的東西吧?就?用?了一層那些五顏六色的發卡?”
安洛洛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還用?了一條很廉價的小項鏈,上面有塊圓圓滑滑的奇怪小石頭,”她琢磨了一會兒,“好像是剪下來,用?膠水黏在?我的插畫板上做鵝卵石了……媽咪,老師還表揚我那副立體插畫特?別靈動,掛在?我們教室后墻展示一星期啦!”
安各:“……”
安各眼前一黑。
第230章 第二百零二十一課 比起發脾氣合作共贏才是真道理
安各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從來不是。
如果有人拿走了她?珍視的東西、她?曾以為是對象送給她的最后一件禮物兼遺物,那家?伙甚至不僅僅是拿走,還把它剪斷、扯開、變成一塊沾著膠水和閃粉的裝飾畫小石頭, 然后隨便地掛在某個誰都能偷到手的公共場合……
就?好比越進豹子的領地, 踩過它護衛巢穴的毛尾巴, 在伴侶曾棲息的位置故意嘔出了昨晚沒消化好的晚飯。
安各發誓,她?要宰了對方, 而她絕對會真的動手。
……只可惜這個家?伙是自家?的老虎崽崽,一口?咬下去能全包進嘴里, 還特別擅長在她?盛怒時仰著頭,搭配著無辜的神?情,和那雙皮卡皮卡純潔可愛的茶色大眼睛……
去她?豹豹的。
安各眼前發黑,耳鳴不斷, 但?她?還是深吸一口?氣,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以免太陽穴血管真的爆掉嚇壞這小虎崽子,豹豹的。
“安洛洛。去書房。談談。”
“可我還沒看電視……”
“去書房。媽媽要和你談談。”
安洛洛敏銳地察覺到媽媽沒有自稱“媽咪”, 她?大抵是要正經說什么事……可電視上、她?想?看的動畫片馬上就?要開始播放了,而且, 爸爸還在廚房里煮茶,他之?前一進門就?對她?說了“在沙發上等?著”。那種語氣也代表他要正經說事。
父母之?間, 誰的吩咐更應該服從?誰感覺更不可違抗?誰的威壓更強?
生活在一個媽媽時不時就?沖爸爸大吵大罵拍桌子、爸爸時不時默默飆黑氣卻憋不出一句重?話的家?庭里, 作為一個小朋友, 最應該弄明白的就?是……
兩者沖突時, 更聽誰的話呢?
安洛洛眨巴了一下眼睛。
“不用去書房, 媽媽可以和我在這里談啊。我們一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談吧?”
她?在這一眨眼睛的時間內就?做出了選擇。這不是明顯的事嗎?
違抗爸爸, 爸爸會兇她?。
可媽媽不會兇她?。媽媽更好說話。
安各:“……”
安各磨了磨牙。
她?沒有什么特殊眼睛,但?當媽的當然能從女兒臉上看出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媽咪, 嘿嘿,我只是覺得,坐在沙發上更舒服,方便談話……”安洛洛轉轉眼睛,拍拍自己身?邊的小抱枕,“媽咪,來坐吧,媽咪你今天工作辛苦啦?要找我聊什么啊?”
安各真想?兇她?。
……去她?豹豹的,這只總把一切寫臉上的虎崽子就?不能在這點上學學她?親爸嗎?她?花了十年也沒辦法從他臉上看出任何他故意隱瞞的小秘密!!
可唯獨這雙眼睛、唯獨這雙淺淺的茶色眼睛——
對象總說“別總是偏袒洛洛。你會慣壞她?。”
……可對著這雙漂亮又獨特的眼睛,怎么可能忍心兇狠、嚴厲、把她?當成按照公司規章辦事的下屬,給出正確的懲罰與教訓啊?
安各曾對著另一雙相似的茶色眼睛發盡了自己平生最壞最多?的糟糕脾氣,所以她?……
當她?再一次從自己的襁褓里看到這雙眼睛,她?在心里暗自發了誓。
她?的女兒,她?的寶貝,她?丈夫遺留在這世上的最鮮活的痕跡。
她?絕不會對這孩子說一句重?話。她?會付出一切寵愛她?、保護她?、確保她?健康長大。
……所以日積月累,習慣成自然,即使丈夫回?到她?身?邊,安各不用再去想?念見不到的存在……
她?依舊無法對安洛洛發作脾氣。任何脾氣。
她?寵慣了的洛洛寶貝,便也生出了她?自己的小聰明——知道她?不可能下決心兇她?,所以——
安各一把提起安洛洛的校服領子。
安洛洛:“……媽咪?”
媽咪磨著牙沖她?獰笑。
“臭小鬼,料定媽咪拿你沒辦法是吧?但?你知道嗎,有的人只能動嘴不能動手,有的人動不了嘴就?……你爸沒對你動過手吧?”
什么?
安洛洛還沒反應過來,就?整只懸空——媽媽揪著她?的衣領把她?高高舉了起來,就?像舉起杠鈴——然后她?猛地拉開了自己那件彈性超好的名牌上衣——
把安洛洛整只塞了進去,衣服遮緊再死死抱住,就?仿佛健身?入魔的精神?病渴望用杠鈴創造一對飽滿大胸肌。
被塞進媽咪上衣里的安洛洛:“!!!”
安洛洛拼命蹬腿——仰臉——可媽媽死死地抱住她?,這股力大如牛的手勁真是作弊——她?完全掙扎不出來——
“爸爸!爸爸!”安洛洛伸手呼救:“媽媽要用她?的胸淹死我!!”
廚房里菜刀敲擊砧板的聲?音猛地頓了一下,然后圍著圍裙的爸爸探出頭。
他異常冷靜地接受了“妻子的上衣突然豐滿到了七歲小孩腦袋那般大”與“但?妻子的上衣下擺正吊著兩只不停踢蹬的小腿”等?奇異畫面。
這畢竟不是一個正常的家?。
拿著切蔥花切到一半的菜刀,他冷靜道:“你們會在晚飯前鬧完嗎?”
安洛洛大叫:“不會,媽媽要在晚飯前擠死我,爸爸救命!!”
安各則扭頭沖他大吼:“你最知道我根本沒足夠的本錢擠死她?,我只有豹豹的B-!!”
洛安:“……”
洛安:“我明白了。我會在晚飯前去喊你們。你們繼續玩吧。”
安洛洛絕望大喊:“這不是玩——”
可爸爸已經默默縮回?了廚房切蔥花,而媽媽用衣服和手臂死死裹著她?,無視她?所有的反抗,把她?一路抱進了書房里。
……這是強抱!強抱!赤|裸裸的強抱!
是的,的確,這是爸爸絕對不會對她?使的招數——媽媽憑借性別作弊!耍賴!大笨蛋!
書房門被關上,安洛洛被放了下來。
她?氣憤地瞪著媽媽,拼命想?象自己長大之?后也把她?高高舉起塞在衣服里強抱——等?她?長得高高大大了,媽媽一定是很弱很老很小只的豹子了,到時候她?絕對要報復——
可媽媽嘆一口?氣,直接坐在了她?對面的地毯上,扶住了額頭。
“洛洛,媽媽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這是個意外,你和我都沒想?到那東西會……你得幫助媽媽找回?它,好嗎?”
安洛洛的憤怒便瞬間熄滅了。
媽媽是無敵的、強大的、在外所向披靡的一家?之?主,她?從未見到媽媽露出這樣焦慮的表情。
“……哦,好吧。”
她?伸出胳膊,小手蓋上了媽媽扶額的大手。
“別擔心,”她?篤定道,“我有一雙很厲害的魔法眼睛,任何丟失的東西,都可以幫媽咪找到啊。”
“再說了,我們可以告訴爸爸……”
“不不,聽我說,這件事不能告訴爸爸——”
——安各花了十分?鐘和女兒徹底說明項鏈的事,同時也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當然不能告訴洛安。
她?幾小時前才跟他扯謊“早就?扔了,不知道丟在哪里”,現在要是他知道了女兒拿去做學校的裝飾畫,而女兒是從她?那個經常使用的大首飾盒里拿出來的……她?要怎么解釋?
最近他會和她?認真講清的事越來越多?,也約好了要“坦誠溝通”,安各好不容易才達成了這大好局面,眼看著老婆主動向自己揭開那自閉又陰暗的層層面紗,她?不想?……
在這時被一個隨意的小謊毀了。
況且,那東西畢竟是他強調說很重?要的護身?符,她?本應該好好珍惜的禮物……如果老婆發現它的結局是做裝飾畫?沾著膠水掛在公共教室的后墻吃墻灰?
那比“很多?年前無意丟失”殺傷力大多?了。
他是會生洛洛的氣,氣她?拿錯了大人的貴重?物品,還是生她?的氣,氣她?不重?視他反復強調的東西,然后又鉆牛角尖認為這是她?不重?視他的又一個表現?
……雖然安各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大得多?,洛洛在解釋過“媽媽允許我去衣帽間拿她?不要的便宜首飾做插畫,而我以為那枚項鏈不值錢就?拿走了,我不知道那東西很重?要”后老婆肯定不會再生氣,他畢竟是個很冷靜的人……但?她?哪一種可能性都不樂意。
好吧,再仔細想?想?。似乎“老婆會為這種小事生她?們倆氣”的可能性總體也就?占百分?之?十吧。
但?安各不想?賭這百分?之?十的可能性。
“……聽著,洛洛。我們不告訴爸爸這件事,因為這只是一件小事。”
安各沉聲?道:“媽咪沒有提前說明那個首飾盒里那條項鏈的重?要性,而你誤以為它是廉價的不重?要的東西——這件小事我們兩個人都犯了點小錯,所以產生了小意外,項鏈現在‘意外’掛在你教室里。”
“沒人需要為此負責,我們只需要一起合作,在爸爸沒發現之?前,把那條項鏈拿回?來,知道嗎?洛洛寶貝,你能和媽咪一起合作嗎?”
安洛洛沉思?片刻。
“媽咪,這件項鏈丟失的小意外聽上去,爸爸主要會生你的氣。而我只要解釋清楚再道歉就?沒事了。”
她?只是不擅長拼音,她?的邏輯思?維相當優秀。
安各:“……媽咪不需要你在這時候打岔!媽咪只需要你的幫助!!能不能行!!”
媽媽抓著她?的肩膀搖晃起來——她?的表情稱得上“驚慌失措”,安洛洛不由得撇了撇嘴。
“好的,好的,我當然會幫助你,和你一起找回?項鏈,并?且不告訴爸爸……誰讓是我拿錯了東西,對不起媽咪……”
安各再次搖晃她?:“媽咪不需要對不起!媽咪需要你幫我一起瞞天過海!瞞過你爸的眼睛!那比瞞天過海還困難知道嗎!”
安洛洛:“……知道了,知道了,別慌,也別晃我,媽咪,冷靜。”
你以前當著他面追星時也沒這么慌啊,不就?是丟了一件東西。
小朋友老成地嘆了一口?氣。
“首先,我該怎么做?”
“首先,”媽咪深吸一口?氣,“我們要一起偷偷溜出去。去你學校拿插畫,但?不能讓你爸發現。找個合適的借口?……不,更好,我們直接給他下安眠藥,等?他今晚睡著了就?……”
安洛洛伸手,反摁住了媽媽的肩膀。
她?的神?情透著一種格外穩重?的鎮定。
“媽咪,冷靜。給爸爸下藥比弄丟爸爸的禮物嚴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