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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第七十一課 生命中每一處作死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今天是星期五呢, 學校只上半天?課。

    不?僅學校只上半天?課,姑姑還來了市里和我玩,明?天后天就是周末啦……

    晨光明?朗, 房間里亮堂堂的, 安洛洛小朋友坐在小椅子上晃著腿, 嘴里的吐司條“咔滋咔滋”,像是在敲一節歡快的小調。

    她設想著自己今晚慶祝星期五時的活動, 或許可以選一部講述老虎的紀實紀錄片讓媽媽陪著看,然后吃到爸爸做的電影特供用零食——

    光是想想, 心情就好。

    心情好了,連一向討厭的、金光閃閃的太陽都順眼了一點。

    ……今天?為什?么看太陽這么順眼?果然是因為星期五嗎?

    對?自己身負陰陽眼的偏陰體質、今天?正值清明?的特殊一無?所知,安洛洛小朋友只好奇了一小下,很?塊就重新專注地啃起吐司條。

    她和她的小虎牙真的很?愛咬下去會“咔滋咔滋”的吐司條。

    當安洛洛小朋友“咔滋咔滋”地啃完自己的第七根吐司條時, 昨天?說好來接她去上學的爸爸終于出現?了。

    門被扣響,姑姑根本沒搭理,冷漠地翻過一頁報紙, 于是門外人自動理解了“請進”的意?思。

    電子鎖被打?開的動靜很?清晰,洛安直接推門而入。

    房間里的人都沒對?他直接出現?的行為感到詫異, 安洛洛是本能認為“我爸爸什?么都能做到”,洛梓琪是清楚知道, 一切的門鎖對?洛安而言, 早就形同虛設, 他敲門只是出于禮貌。

    要是鎖能成功擋住他, 洛梓琪肯定第一時間就往他臉上糊個青銅龍鳳大掛鎖, 鎮住算了。

    洛安說:“家主, 早上好。”

    洛梓琪:“呸。”

    仿佛剛剛只是有蚊子在叫,洛安微笑著轉頭:“洛洛, 早上好。”

    安洛洛小朋友啃掉最后一塊吐司條:“爸爸早上好!你來接我上學嗎?”

    爸爸點點頭:“早餐吃好了?”

    “吃好啦!作?業也?全寫好了!姑姑還幫我簽了字!”

    洛梓琪:“我寧愿某人試卷拿零分,也?希望某人能學到自己女兒淳樸善良的品質。要點臉。”

    爸爸說:“過來吧,洛洛,爸爸送你去上學。挺高級的酒店,但總有蚊子叫。”

    洛梓琪:“……”

    安洛洛小朋友并沒有感知到爸爸與姑姑的交鋒,她擦擦嘴,背起小書包,跑過去示意?爸爸幫忙梳頭。

    走近了一瞧,今天?的爸爸依舊穿著長袖長褲,神情溫和,姿態美?麗。

    但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是哪里……

    爸爸穿著昨天?接我放學時的衣服?

    可爸爸所有衣服基本都是款式保守的深色系,七歲的小孩辨別了半天?,也?沒能看出端倪。

    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揮之不?去,安洛洛小朋友往后看了看:“媽媽呢?”

    “姑姑剛才說媽媽和爸爸在一起的。”

    原本以為今天?早上爸爸媽媽能一起送我上學來著。

    爸爸替她梳頭的手頓了頓,然后回答說:“媽媽在睡覺。她工作?很?辛苦。”

    安洛洛:“媽媽又奔去賺大錢了呀?真辛苦。”

    洛梓琪:“呸。”

    爸爸微笑肯定:“是的,媽媽很?辛苦。走吧洛洛,爸爸送你去學校,酒店房間里的蚊子已經開始變成蒼蠅了,小心被煩到。”

    洛梓琪:“……”

    安洛洛小朋友不?太懂“被煩到”是什?么個后果,但她的辮子已經扎好了,便重新投入到“今天?星期五”的快樂里,開心地“嗯”了一聲。

    洛安護著開開心心上學去的女兒往外走,只合上門前突然問了一句:“家主手里還有多余的藥材嗎?填補純陽元氣的基礎藥材就好,請借給我一些。”

    洛梓琪沒說話,她抬手就把報紙卷成筒投擲了過去,神情仿佛投擲四十米大刀。

    【半小時后】

    準時把安洛洛送進學校,洛安低頭查了查短信,果然看見家主在信息欄里無?能狂怒。

    因為如?今要以“假死偵探”角色行事,洛安極其注重細枝末節,既然洛梓琪和他此時都在首都,那用手機聯絡才是最正常的。

    他開車時順便分了點怨氣潛入手機,找到洛梓琪的地址賬號后添加了她的網絡好友,然后把自己要借的藥材名單發了過去。

    ……對?,這對?姐弟之前甚至疏離到沒有互加好友,雖然天?師之間有太多其他聯絡手段,但如?今這個時代誰不?玩手機,玄學界有多少喜歡宣揚自己的蠢貨,玄學界的內部論壇就有多熱鬧。

    洛安至今還有空天?天?給師兄動態點踩。

    好比剛才,他加洛梓琪好友時順便掃了眼師兄,發現?裴岑今昨晚十一點發了一條“有女朋友了,順利脫單”的動態,便很?自然地點了踩,回復“好好睡覺別發夢話”。

    ……所以洛安相信洛梓琪絕對?也?有她自己上網沖浪的領域,家主本質比他還新潮,能被妻子深更半夜帶去俱樂部看美?男的人怎么可能不?會上網交友。

    之前一直沒等到動靜,估計是在確認他身份,現?在她終于回復了——

    哦,不?是文字信息,刷屏發了一堆滴血的大刀emoji,還有骷髏頭。

    洛安想了想,打?下第一行與家主的網絡聊天?記錄。

    [我已經死了,詛咒無?效,反彈。]

    洛梓琪:[……]

    洛梓琪:[你有病,你破爛。]

    洛安立刻復制了那堆滴血的大刀emoji發過去,還有骷髏頭,刷屏復制了兩遍。

    洛梓琪:[……]

    洛梓琪:[你不?是不?會復制粘貼,也?不?會發表情包嗎?!]

    是嗎。

    看來她是從?妻子那里打?聽到的消息……對?哦,他過去在妻子那邊的人設是“討厭玩手機,萬般說服后才把諾x亞換成了與她匹配的情侶智能機,不?會發表情不?會復制粘貼,標點符號格外嚴謹,換行開頭空兩格,打?字還用手寫輸入模式”。

    差點忘了這個人設,要記好。

    洛安:[有借有還,三份委托換你一份藥材。]

    洛梓琪:[……畜生,房間號。]

    還是早早把藥材打?包引過來了嗎,果然家主還是心軟。

    洛安把房間號輸過去,然后補充:[隱藏掛在門口,別吵醒她睡覺。]

    [閉嘴,畜生。]

    [閉著嘴,在打?字。]

    [……你在網上原來是這個毫不?遮掩的破爛畫風嗎?你信不?信我截屏發給弟媳看??]

    [信。]

    ——然后洛安就用怨氣刪光了所有的聊天?記錄,再把洛梓琪的賬號拉進黑名單。

    酒店里抱著手機的洛梓琪:“……”

    “畜生!!”

    做委托時畫風像毀尸滅跡的罪犯就算了,上網聊個天?也?愛搞毀尸滅跡!!

    她恨恨地磨了磨牙,深呼吸幾下,又戳開了玄學界論壇里另一個網友的聊天?界面。

    她還不?信了,怎么可能找不?到人治他。

    ……洛安并不?知道洛梓琪憤恨的舉動,如?果知道了,也?不?會覺得需要擔心。

    很?簡單:就是沒人能治他。

    目前為止,根本沒有。

    唔,如?果是妻子,那倒另當別論……不?是治不?治的問題,他在她面前大多數時間還是要裝作?“溫柔老婆”的……“溫柔老婆”足夠體貼,可不?會有需要別人咬牙切齒鎮壓的破毛病。

    是的,家主叮囑過了,女兒也?送走了,藥材很?快就到,現?在是早晨七點半,讓我想想還有什?么遺漏的……處理好所有細枝末節,才能更好地把妻子圈在房間里……

    嗯?他剛剛是想到了“圈”這個詞?

    這不?恰當,“溫柔老婆”是不?能用的。

    “客人?客人,排到您了……”

    洛安關閉手機,抬頭對?著收銀員說:“你好。一份小籠包,一份蝦餃,一碗紅豆薏米粥,帶走,謝謝。”

    或許是因為剛剛還在考慮自己的妻子,他的神情此時沒有對?陌生人的漠然,眉眼纏著幾絲柔意?。

    對?面戴著收銀員帽子的女孩心跳有一瞬間停止,正面接下了這份柔情蜜意?的美?顏暴擊,險些沒喘上來氣。

    ……她捂住胸口,心想,原來還有這種顏值嗎,從?心動等級直接跳到心臟病等級。

    “你好?一份小籠包,一份蝦餃,一碗紅豆薏米……粥多放一點糖……你好?”

    “okok,好的……”

    回過神來,收銀員手忙腳亂地下了單,但眼神到處亂飄。

    好色不?分男女,這么養眼的存在,真的……咳……忍不?住膽子攀升一丟丟……

    “那邊窗口取餐。請拿好您的小票。”

    于是,又一張背面寫滿數字號碼的紙條被遞了過來。

    收銀員忐忑地觀察這位客人的反應,說實話她也?沒抱什?么希望,就是剛才色膽包天?沖昏頭腦想試試……

    客人皺了皺眉。她心里咯噔一下。

    客人把小票揉皺了。她那點膽子已經全部破碎。

    客人抬手去拿窗口邊打?包好的食物……

    收銀員清晰地看見了對?方拿食物的那只手上的婚戒,這位母胎單身的學生兼職工整個人都不?好了,運動鞋里腳指頭尷尬地能摳出三室一廳。

    “那那個……”收銀員羞愧掩面:“先生對?不?起……”

    洛·一無?所知·安:?

    有什?么對?不?起的,這不?是約定俗成的社會禮儀嗎。

    雖然他有點嫌麻煩,但還是要遵守的。

    快埋進自己摳出的坑的收銀員:“對?對?不?起……祝您和您太太百年?好合……”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這個陌生人要道歉,但吉利話誰都愛聽。

    洛安伸手從?口袋里摸出一顆平安符遞給她:“謝謝你。”

    但收銀員的彌補道歉還沒說完:“……早生貴子……”

    洛安:“不?用。一個夠夠了。”

    “……啊?”

    再多又要半道離開,一次一只女兒就算了,如?果接連幾次被“送孩子上學”打?斷,那真是極其不?快。

    洛安搖搖頭,轉身離開。

    在收銀員看不?到的地方,他把揉皺的小票揣進了口袋,心里想的是——

    現?在不?是很?想遵守社會禮儀,趕快回去陪她吧,匆匆離開時她已經沒意?識了,多少要喂點東西再休息。

    等妻子清醒了,我再當著她的面履行這樁由她指導的“社會禮儀”,拿出這張麻煩的紙條背誦號碼,表示自己很?聽話,在進步在學習。

    嗯,她應該會被哄得很?高興。

    第072章 第七十二課 殺欲很好解決但更上一層的就不太好搞定呢

    晨七點五十分, 洛安輕手輕腳地走進酒店房間,妻子還睡在床上。

    他合攏房門,又仔細確認了門上的插銷, 再把打包好的早飯放在桌上, 重點摸了摸粥碗。

    比剛出鍋時涼, 又保留著?溫度,現在叫她起來吃正好。

    洛安倒沒有什么“補充能量中場休息”的方法, 他只是單純覺得?她錯過了早飯,一覺睡到下午肯定會胃里難受。

    嗯, 而且,他不覺得?自己還能繼續下去。

    畢竟答應她停止了。

    ——數十分鐘前?,在妻子意愿強烈的“要去送女兒上學”要求下,洛安不得?不遺憾地看了一眼時間, 表示“好?吧,那最后?三分鐘”。

    他并?非那種會把“過一會兒”又“再幾分鐘”掛在嘴邊的男人,如果真心想討要多余的親熱時間, 根本不需要耍嘴皮子,只需要把妻子翻過來, 垂著?眼睛親親她。

    ……然后?安各自己就會不爭氣地拜倒在極近距離的神仙顏值暴擊下,主動摟過他的脖子, 盡力?給他更多熱情的回應, 到最后?甚至會稀里糊涂地認定“是我?自己作死又要求了一回二回三回, 我?有罪我?懺悔”。

    可惜, 這次妻子的要求非常正當, 再拖下去女兒上學也?的確要遲到了, 洛安稍微埋怨了一下七點半必須進行早讀的夏天小學,便誠實且認真地向她請求了最后?三分鐘。

    三分鐘后?, 他準時停止,那時妻子還勉強醒著?。

    “要不我?一個人去送洛洛吧,你可以睡一會兒”,他姑且提出了建議,但安各奮力?地讓自己的脖子晃了晃,表示“不用”,又奮力?地挪動軀體,似乎是打?算下床去浴室。

    于是洛安轉身,不著?痕跡地調動怨力?,姑且處理了一下完全不打?算停止的地方,然后?扣上襯衫衣扣,想著?還是直接把她抱去洗澡吧,時間緊張——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穩定了狀態再轉身時,幾十秒前?還能奮力?掙扎的妻子已經呈“即將?下床”姿勢倒掛在床沿邊陷入昏迷,半死不活的樣子仿佛一團被砸扁的棉花糖。

    洛安:“……”

    洛安還能怎么辦,他走過去把這團半死不活的棉花糖抱回枕頭上,掖好?被子,便一個人出門去送安洛洛了。

    現在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他想著?多少讓她吃點東西?再睡,甜粥的溫度也?正好?……

    洛安猶疑片刻,還是貼了一張符在塑料袋上,把食物?們的時間罩上。

    他沒有走近她沉睡的床,只略略瞥過一眼就能確認她是否在裝睡——無需使用陰陽眼鑒別真假的天賦,只需要看一看被角。

    紋絲不動的被角,位置就與他離開時一樣。

    ……這就說明?妻子睡得?很沉很沉了,她甚至沒有踢被子的力?氣。

    算了,那就再等?一會兒。

    于是洛安把她落在地上的裙子撿起來,疊了疊放好?,又施術清潔了地板。

    日常家務是修行的一種,如非必要洛安很少在日常生活中動用天師的能力?,掃地拖地挺能令人平心靜氣……

    不過這次情況特殊,這是酒店的房間不是家里,無論地板還是毛巾,他都不是很愿意讓妻子的痕跡留在這里。

    抹去所有最好?。

    幾個大無塵術掃蕩般清潔了整個房間,處理了洛梓琪送來的藥材融進甜粥里,似乎已經沒事情做了。

    洛安又瞥了一眼床上,很想過去把她叫醒,起來一起吃個早餐。

    說真的,他不明?白,她怎么會睡得?這么沉……很累嗎?也?就幾個小時而已吧,她這些年在外徹夜瞎浪不回家、通宵蹦迪了多少次,照樣精力?滿滿,也?沒見累成這樣啊。

    洛安完全不覺得?自己很過分。

    而且,他其實不太能理解洛梓琪今天屢次的叱罵……雖然從小他就把她的叱罵當耳旁風……

    但,“畜生”?

    好?像是在罵他沒有底線,放縱私欲的意思。

    洛安其實是發自內心地感到困惑,要問為什么——

    凌晨至清晨,真的只有幾個小時。

    完全不夠,心里還有東西?在叫囂,想要刺穿撕碎純陽之體的……而且發泄殺欲的同時他主要是在照顧妻子的感受,又沒有像男人那樣普遍意義的“爽”到。

    陰煞畢竟是陰煞,再怎么偽裝本質也?不是正常活人,不會體驗到流汗、快感累積、或性激素的產生,沖動完全可以用怨力?控制。

    當然,也?并?非功能喪失,有點功力?的怨鬼就不會以尸體狀態行走在外了,“因為死透了所以渾身上下都是死的”倒也?不至于……僵尸和?怨鬼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僵尸沒有思維,而鬼是有魂的。

    但也?沒有常人所想象的“成為鬼王直接開掛”,鬼魂做這種事的能力?不會增長不會超神,生前?什么狀態,死后?就也?是這個狀態。

    五分鐘結束的家伙哪怕變成百年大鬼,照樣會五分鐘結束,嗯,跟道?行沒關系。

    ……倒是可以用多余的功力?玩玩小花招,蒙蔽對方的感官或者延長領域內整體時間,從而達成“被鬼壓了一整夜床”之類的幻覺……但那些另當別論,洛安只是捉鬼時見過幾次,也?了解不深。

    他無需了解,就像蜜月假期時他無需理睬那些亂七八糟的玩具。

    畢竟,洛安本人,哪怕是活著?的時候,也?不算很熱衷這事。

    ……要知道?,這種事說得?好?聽叫“陰陽調和?”,說得?直白就是“繁殖行為”……洛安其實一直不太能理解為什么新時代的紅男綠女執著?于此,他們大多數既不打?算與對方締結婚約,更不打?算生育子女。

    那做這種事是為什么呢,洛安曾滿頭問號。

    本能帶來的愉悅?

    人之所以為人,就不該輕易臣服動物?本能,克制是基本。

    當然,用師兄的話說,“你是個破爛扭曲的黑心變態,別拿你自己的標準去觀察正常人”。

    洛安不置可否,他本身的命格、體質,就決定了他在這方面極其異于常人……

    要知道?,常人一般提起的“補補陽氣”,補的就是男性的能力?,“采陰補陽”的邪說更是一度在玄學界盛行——男屬陽女屬陰,基本成了玄學定理——

    可洛安身體里從未有過一絲陽氣,他是命格極差的純陰之體,按照定理,嬰兒時期就該成鬼,早日掐死才是正道?。

    不談那份令大多數天師談之色變的陰邪命格,除洛安以外,曾在玄學界有過記載的純陰之體,全是女性。

    ……但洛安就是奇奇怪怪地以一個“男·純陰之體”的身份長大了,普通天師塞滿陽氣的法器遇到他就響得?像電動車鳴笛……

    師兄以前?常開玩笑說“法器符寶和?那幫老頭子都一樣,見了你就像見到頂級陰煞,要么抖法光要么抖腿”,結果……嗯。順理成章。

    天命是很奇妙的。

    洛安活著?驅鬼時割開手指放血,便血氣幽冷,反而比對面的怨鬼還陰。

    雖然他努力?克服了早夭等?困難活到了二十多,但體質帶來的影響,是不可磨滅的。

    純陰之體,天生就偏陰偏邪,不僅體溫低,欲望也?低。

    這里的欲望,不僅僅是性方面,更有物?欲、食欲、貪欲……

    所以洛安天生就格外寡淡,正常男性青春期發育時的躁動,正常男性每天早晨產生的沖動,正常男性……不,不止男女,正常異性戀人類對異性本能的渴望,洛安從未有過。

    14歲時迎來發育期,師父還特地托人給他們帶了山下發行的生理健康手冊,洛安打?開冊子,就冒出了滿頭問號。

    很疑惑,非常疑惑,不是那種躁動的疑惑,是“山下的人類都是動物?嗎竟然能被激素主導”的求索型疑惑。

    ……他14歲的時候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懷疑自己是同性戀,因為師兄偷偷把那本生理健康小冊子藏起來對著?女性的結構圖吃吃傻笑——大山里根本沒有色情雜志,生理健康小冊子對這幫純情小孩已經很刺激了——

    洛安卻感覺看那玩意兒不如看經書,一幅張開雙臂展示重要部位的女性生理剖析圖,只會讓他聯想到今晚案板上側躺著?等?待腌制的五花肉。

    15歲的大師兄:“嘿嘿嘿……呵呵呵……你看你看師弟,所以這個小東西?是子……咳咳咳我?受不了了今天就看到這里!”

    14歲的二師弟:“你激動什么。子宮就是子宮,這個詞有什么令人激動的。更重要的是……諾,師兄你看,我?剛殺的母豬,今晚是蒸還是烤還是剁餡做包子。”

    師兄:“……我?看小冊子呢!你不要提著?一頭還在放血的母豬走過來問我?!”

    小冊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洛安不解又無聊,于是,他去虛心請教了師父。

    師父:“……其實,有的男孩天生就不會對女孩產生想法……這也?很正常……你感到無聊非常正常,可能你比較傾向于對男孩……”

    洛安:“師父,你在說我?是同性戀嗎。”

    師父:“咳咳咳咳咳……凡事皆有可能……你只是沒接觸……”

    洛安當時第一感覺是,麻煩。

    男或女在他眼里其實一樣寡淡,其實對誰產生想法都無所謂,但洛安想到的是,家主已經給我?訂了一個未婚妻,那是個小女孩。

    按照洛家的規矩,他要為那個小女孩守德,成為同性戀明?顯很不守德。

    這就很麻煩了。

    于是洛安思慮良久,鄭重地表示:“師父,請給我?幾天時間暫停我?的修煉,我?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理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戀。”

    師父:“咳咳咳咳咳咳……”

    然后?14歲的小男孩就相?當認真地去理清楚了。

    具體的“理清楚”方法就是趁師兄洗澡時扒在門板外面,在裴岑今走出來時一個閃現把他嚇出連環慘叫,然后?扯掉他的浴巾猛看,前?后?都猛看。

    ……還接連猛看了一個星期。

    然后?小男孩再次鄭重地找到師父:“我?肯定不是同性戀,師父,而且我?覺得?我?的陰陽眼要變成針眼了。師兄好?丑。”

    師父:“……別再欺負你師兄了,他已經做了一個月噩夢,洗澡時還雙手抱著?自己一邊洗一邊抽抽。”

    14歲的洛安:“我?沒有欺負他。我?只是要去理清楚。現在我?理清楚了,但為了培養師兄的危機意識,我?不會告訴師兄我?停止埋伏他洗澡的。”

    師父:“……”

    總之,在師父負手呆望天空與大師兄數月的噩夢后?,二師兄成功確認了自己“不是同性戀”,他放下心,姑且撤回了申請解除婚約的家書。

    看來自己不愛男也?不愛女……無性戀嗎,那無所謂,婚姻無需用膚淺的情緒與欲望維持,他只守德就好?。

    這樣想的洛安第一次遇見安各時,是有些茫然的。

    雖然“一見鐘情”在她嘴里被美化得?格外高?大上,但洛安完全不信,因為她那時基本把“我?饞你身子”寫臉上了。

    第一次見面就搭訕“我?想跟你一夜情”的女孩,洛安怎么也?不會覺得?她是單純來談戀愛的。

    原來這就是自己那位單方面解除婚約的未婚妻……算了,也?正常,畢竟是純陽之體。

    體溫高?、偏陽偏正,欲望強盛的純陽之體,這與純陰之體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

    為什么命格偏偏這樣契合呢?

    結婚之前?,洛安曾一遍遍測算過,一遍遍確認。

    他有一點惶恐,也?有一點壓力?。

    她會嫌棄他體溫太涼嗎?會覺得?他看書的愛好?太無趣嗎?會不會……在房事上產生不滿,認為他寡淡又無聊呢?

    畢竟他本質是這樣冰冷的人,過去看小冊子波瀾不驚,如今哪怕路過漂亮長腿女星也?波瀾不驚。

    洛安以前?總覺得?“結婚守德盡義務就行”,帶著?婚約格外淡定地行走了二十幾年,見到她本人后?,卻莫名其妙開始焦慮了。

    好?吧。

    總會有辦法。

    ……或許可以裝一裝?

    于是,他悉心計劃了一個蜜月假期。

    考察了深夜論壇的內容,估算了一下“優秀”的標準時長,調查了不少資料,甚至還給婚齡三年以上的已婚女性網友發了廣告問卷……

    大概摸清楚正常的男人該怎么反應,正常的女人怎樣能滿足后?,他按照自己得?到結論執行了計劃。

    ——結果,反應很糟糕。

    她哭得?特別特別厲害,而且至今也?對浴缸、溫泉等?東西?有心理陰影。

    雖然她沒有說疼,也?沒有流血什么的……但那反應也?稱不上是開心。

    ……不,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反應……那也?是他的第一次,如今仔細回憶也?只記得?“她哭得?很兇”,其余的地方,要么罩在空白的水霧里,要么纏繞著?過分……私密的片段,他不敢細想,怕擾亂自己。

    小冊子與漂亮女星,原來和?“喜歡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洛安自己也?摸不清自己是否寡淡了,那段假期用“失控”來描述也?不為過。

    常年生活在低溫與陰氣里的家伙碰上了這樣灼熱明?亮的存在,恨不得?化蛇緊緊纏住,再生吞活剝,藏進腹中。

    ……冷血動物?對溫血動物?,光是想想潛藏的沖動,就足夠可怕。

    洛安想,我?的確不是好?東西?。

    但他畢竟也?不是冷血動物?,是人,他很愛妻子,妻子看上去也?不怎么喜歡那樣過分的體驗。

    ……洛安至今不太敢詢問妻子度蜜月時的體驗,他想自己肯定是搞砸了,從那以后?,一直都非常非常小心。

    雖然這樣一來他滿足過的次數很少,但妻子滿足了,就很和?諧。

    這種事也?不是必須要雙方都徹底滿足啊,她舒服我?就很好?——純陰之體理所當然地想,他發泄的欲望原本就微乎其微,一如既往地用力?量調節下去就好?。

    有的時候想得?狠了,他會借著?她發脾氣或犯錯的時機稍稍過分一點,既不算過分壓抑也?不算過分放縱,對自己本身也?掌控得?相?當精妙。

    天師本不該縱欲,掌控自己的身體是基本吧。

    可是,如今不同。

    他不僅僅是天師了,他是陰煞,清明?時分的陰煞——

    陰煞的本能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咬下去吧,拖進手中吧,圈在漆黑無光的房間里,盡情沉溺于鮮活的氣息,香甜的血液,甚至攝取對方的元氣——多美妙的純陽之體,多么——

    多么可愛的妻子。

    是你愛的人,也?是你瘋癲的欲望。

    “……真難辦。”

    洛安稍稍拉開窗簾一角,冷漠地看著?晨光落在自己身上,驅散了那些即將?浮現的煞氣。

    他是人,不是動物?。

    他不會容許任何東西?威脅她的,哪怕是自己。

    不過就是陰煞本能而已……不過就是清明?,也?太囂張了……

    真想一把掐死這屬于怨鬼的東西?。

    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安各似乎是被弄醒了。

    之前?房間的窗簾一直緊閉,陰煞有意讓房中人罩在黑暗的鐵籠里——

    但洛安刻意拉開窗簾一角驅離了這想法,明?亮的晨光暫時鎮壓了屬于夜晚的東西?,也?直直照到了床上妻子的眼皮上,把她弄醒了。

    洛安便轉身,調整角度,對她笑了笑。

    “早上好?。你先起來吧,豹豹,吃了早飯再睡。”

    “……”

    妻子大抵仍沒有清醒,她揉著?眼睛,呆呆瞧了他一會兒,半晌,歪了一下腦袋。

    圓圓的肩頭在晨光下白得?發光,還留著?誘人的紅印。

    【好?可愛。】

    【完全不夠。】

    【好?想再做一次……再咬一口……】

    洛安飛快走過去,把疊好?的衣服扔到她臉上,遮住了她露在被子外的痕跡與皮膚。

    “要注意儀表,快把衣服穿好?。”

    安各:“……”

    安各:“我?睡懵了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第073章 第七十三課 電梯門打開時需要確認一下外面的世界是否正常

    安各發現自己的丈夫身上有種天賦。

    這并非她過去所熟知的信息, 而是最近剛剛發現的。

    ——他其?實很擅長惹人生氣,用一種格外溫和體貼的方式,能不動聲色地把人惹到想給出一個筆直的重拳揍他臉。

    “我剛剛還在想, 如果你再不醒, 粥就要涼了。”

    那家伙一邊這么?說著一邊打開茶幾上的包裝袋:“我?以為你精力很旺盛, 豹豹。沒想到你會?睡得這么?沉。難道你很累嗎?”

    安各:“……是嗎。難道我?很累?”

    你對你自己的行為是沒有半點?清醒認知嗎?

    洛安或許收到了她呆滯眼神中逐漸浮現的殺氣,他遲疑了一下, 然后?像是確認什么?似的,他又看了一眼時鐘。

    “豹豹。凌晨兩點?到早晨……只是區區幾個小時。”

    【遠遠不夠。】

    安各聽出了他是真心疑惑。她差點?氣笑了。

    是的, 只是區區幾個小時。

    單純待在床上幾小時,對一位能穿著人字拖狂奔幾公里的前?馬拉松冠軍選手,也不算困難。

    但那豹豹的不是“枯燥的幾小時”,而是反復被掛在峰值下不來幾乎沒有任何喘息時間的——

    作為一位已婚已育的成熟女性, 安各很清楚:技術與時長其?實毫無關聯。

    真正?過分的家伙只需要幾十秒就能找到把你弄暈的弱點?,只需要三分鐘就能讓你徹底昏睡在床沿。

    ……他完全可以選擇緩慢、溫柔、親昵又節奏適中的方式——別告訴我?他忘了這種方式,三年的婚姻中她大多數時間體驗的都是那種夜生活——而不是這種把人的腦子與身體都掛在峰頂來回晃蕩的過分體驗!!

    是故意的嗎?是在報復嗎?

    ……雖然她也不能說是完全不喜歡……但他事?后?的態度明顯有很大問題吧?!

    “安安, 讓我?問你。你對你的行為是沒有半點?自知之明嗎?”

    洛安有點?茫然,因為妻子聽上去?很生氣, 而他的確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

    她很舒服不是嗎,并沒有疼痛反應, 他確認過的。

    甚至為了不讓她難受, 他自己一次也沒有來著……畢竟是陰煞……

    所以, 是完全稱不上“放縱私欲”的行為, 僅僅是在“處理?殺欲”與“滿足妻子”之間達成平衡, 成功的雙贏策略啊。

    于是洛安把粥碗打開, 又用勺子攪了攪,只覺得她是因為太久沒吃東西導致的心情差勁。

    “我?不知道, 豹豹。我?只是單純好奇你怎么?還?沒醒,因為你總是很有活力。來吃點?紅豆薏米粥吧?我?沒來得及自己做,但那家早餐店的評價一直很好……”

    很好,“要注意儀表”加上“怎么?還?沒醒”,他真的很會?說話。

    安各現在渾身上下幾乎每一根筋都在嘶吼著“運動過量急需休息”,但頑強勇猛的安大佬依舊摸索向了他剛剛扔來的衣服。

    我?要先把衣服穿好,安各冷靜地想,這樣可以避免我?一分鐘后?沖過去?咬死他時意外走光。

    她可能是跑不動了,但以自身體重從床上摔下去?撲倒對方還?是能辦到的。

    “豹豹?”

    見?妻子半天沒動,洛安索性端著粥碗走近:“你的眼神真的有點?怪。吃點?東西吧?”

    安各還?沒張嘴咬他,就被塞了一大口紅豆薏米粥。

    “我?讓店員多放了點?糖。喜歡嗎?”

    被塞了一大口甜粥的安各:“……”

    他很久沒給?她買早餐了。真的很久很久,“出門一趟買早餐”一般只會?發生在他們胡鬧過頭的早晨,他沒時間準備精美的早飯,就直接出門,去?她喜歡的早點?鋪打包她喜歡的食物,再帶回來。

    那是他會?縱容她在床上吃東西的早晨,那甚至是他會?破例在晨光下做出夜晚行為的早晨。

    安各非常喜歡那些早晨,這導致她此時的火氣立刻熄滅了一半。

    然后?他又低頭親了她一口,這導致她的火氣又熄滅了另一半。

    “早上好,豹豹。”丈夫認真地又重復一遍:“這個是你昨晚約會?時申請的早安吻。”

    安各:“……”

    “剩下的,以后?會?盡數補上。放心,我?很擅長記賬。”

    安各:“……”

    好吧,他不僅擅長自然惹人生氣,也擅長自然把人哄好。

    嗯,又是一個新發現。

    安各決定暫且原諒他之前?糟糕的發言,她接過他遞來的粥碗,又舀了一大口甜粥吃:“你知道嗎,安安,早安吻不是親在臉頰的。你應該親在嘴上……”

    “你的嘴里正?塞滿甜粥,豹豹,這時候親嘴不合適。專注吃早餐吧,你需要能量。”

    “……”

    安各吃著粥,直接伸腿踹了他一腳。

    洛安立刻就把那條布滿痕跡的腿用床單裹住:“豹豹。注意儀表。”

    “……”

    好的,他又開始了。看來今早的主要基調就是把她氣懵。

    安各加快了自己吃粥的速度,如果要撲過去?打架,她肯定需要快速攝取食物補充糖分——

    洛安說:“豹豹。我?很認真地在請求你。把衣服穿上,別亂動了,好不好?”

    他抿嘴攏緊了罩在她身上的被單:“你簡直是全世界最具誘惑力的妻子……所以,求你,好好把衣服穿上。抱你去?洗澡時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亂看,已經消磨了我?大半的意志力。”

    安各:“……”

    這是什么?在“氣人”“哄人”之間反復橫跳的神奇天賦。

    不管是罵他“爛人”或“變態”的,這家伙肯定能輕易地把自己身邊的人吃得死死的。

    接下來的時間內,他們誰也沒說話,安各勻速且安靜地解決了早飯,然后?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一位已婚已育的成熟女性因為一些不經意的情話臉紅,這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符合“成熟”定位的,裝作沉迷早飯吃得熱火朝天比較合理?。

    丈夫似乎也沒有發覺,當她穿好衣服時,他背過身去?察看了手機。

    安各猶豫了一會?兒……也沒有一會?兒,幾秒鐘。

    然后?她拉下原本已經完全拉上的裙子拉鏈,踮著腳走過去?。

    “安安,幫我?拉一下拉鏈?”

    ——雖然他對后?背的癡迷遠比不上對腿的偏愛,但,還?是很值得一試的。

    洛安沒回頭。

    “我?聽見?你自己完全拉上的聲?音了,豹豹。別耍花招。”

    “……我?只是想再和你繼續一會?兒……既然你已經送女兒去?上學了,想必接下來沒人打擾……”

    “豹豹。你今天約了村長見?面?,不記得了?”

    “……”

    不記得了。經歷過那幾個小時,誰能記得正?事?。

    安各撇撇嘴,但到底正?事?要緊,她迅速拉上拉鏈:“知道了,那我?先聯系……”

    “洛梓琪今天上午自己去?逛街了,你不必十點?去?見?她。”

    洛安關閉手機里不斷彈出的消息,轉身理?了理?妻子的頭發:“走吧,我?們去?辦理?退房,我?先送你回家休息。等晚上你可以和洛梓琪見?面?,我?和她改了日程。”

    ……休息?

    安各往后?看了看:“酒店房間里就有一張床。雖然我?昨晚大部分時間沒待在床上,但還?是在它身上趴了一會?兒的。”

    “抱歉。”

    丈夫道歉時總是溫和又禮貌,干凈的眼睛里摻上點?微微的歉意,看你一眼又輕輕垂下——所以,哪怕他做了天大的錯事?也會?被輕易原諒吧。

    更?何況他道歉的,永遠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如果回家方便,我?不希望你睡在酒店房間。我?不想讓你更?多的痕跡留在這里,所以想送你回家休息,可以嗎?”

    安各:“……”

    安各:“那我?也說句實話吧,安安,其?實我?現在能勉強站在地面?上都是個奇跡,待會?兒可能要麻煩你抱我?上車,所以今天別勾引我?繼續和你在臥室消磨時光了。”

    “……我?很抱歉,送你回家后?,我?還?會?替你按摩的。半小時?”

    安各蠢蠢欲動的色心被“按摩”這個詞清空了有一秒。

    安安老婆的按摩技術就和他其?余方面?的技術一樣好。

    對于一位常年加班的工作狂,簡直如獲至寶。

    于是他們收拾好東西,一起走進?電梯,安各還?親熱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這次沒有被推開——再被推開就太不像話了,不是嗎,即使是腦回路總缺根弦的丈夫也不該在這時推遠她。

    電梯從頂層一路下降,中途似乎還?停了幾下,進?來一些人,也有一些人把眼光放在他們身上。

    安各大約知道自己抱著人手臂不撒手的行為很顯眼,也大概知道自己身上的裙子沒能完全遮住痕跡。

    但她不在乎,誰也破壞不了今天早晨,肆意觸碰對方的感覺實在太棒了,相約一起回家也是。

    “叮”

    ——是電梯門再次打開的動靜,大廳寧靜安詳,數字按鈕的亮光熄滅,陽光正?好。

    安各知道一樓到了。

    她不假思索地說:“我?們走吧……”

    洛安突然伸手把她摟回身邊:“等一下。”

    安各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怎么??有東西忘在房間了?”

    ——與此同時,電梯廂內其?他的客人突然發出極其?尖利的尖叫——哭泣——大聲?的咒罵——或直接癱倒。

    洛安看了看電梯的數字屏幕。

    【-44】的字體是鮮紅色的,亮得很鮮明。

    洛安掠過門外尸橫遍野的景象,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妻子,她的眼睛里只有明媚的晨光,與這個世界敞亮清白的一切。

    “你怎么?啦?真有東西忘了?不會?啊,我?們檢查過……”

    “抱歉。”

    洛安伸手,摁上了電梯關門鍵。

    “我?剛剛想起,我?的確有東西忘在房間里了。是個鑰匙圈。”

    安各點?頭說“好啊那我?們再上去?一趟”,然后?她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周圍的客人們。

    全都背對著她,站在電梯各個角落里嘟噥。

    真奇怪,某種形體藝術嗎,到了一樓也不出去?,明明外面?就是酒店大堂啊。

    “你好,先生,請問……”

    丈夫又收緊了攔在她腰間的手臂。

    “不要和他們搭話。”他溫和地說:“那是些沉浸式進?行形體創作的藝術家。”

    “哦……”

    ——可在洛安的眼中,電梯內所有的人已經轉過臉,面?朝他,雙目淌血,裂開嘴唇。

    臟東西也太多了吧……雖然是清明。

    洛安微皺了皺眉,把懷里的妻子抱得更?緊了。

    第一次在公共場合被數次摟緊的安各心撲通亂跳,她深吸一口氣,再也顧不上周圍奇怪的路人了。

    “如果你想抓緊時間回房間里再胡鬧一次,我?也可以的嗷……”

    洛安:“?”

    洛安:“安靜點?,豹豹。”

    那些東西身上的臭味更?濃重了。尖叫聲?也很吵。他們在接近你……

    洛安悄悄抬起另一只手,掐訣,聚光。

    “怎么?啦?我?很小聲?啊……”

    安各左右看看,確認電梯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藝術家還?背對著他們嘟噥,便踮腳,偷偷咬了一口他的下頜。

    洛安聚光的手一抖,原本針對性的攻擊就“轟”地飛了出去?。

    不僅僅是電梯里的臟東西,攻擊穿過電梯門,門外的世界頃刻化為焦土。

    而始終站在這邊世界的安各只聽見?“嘭”地一聲?巨響,她驚了一下,再次扭頭看去?——

    電梯門完全消失了,酒店大堂中的地板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而前?廳經理?正?望著大理?石地面?上的深坑尖叫。

    安各一把推開丈夫沖向前?方:“怎么?了,難道是恐|怖分子襲擊嗎?!冷靜冷靜,大家不要恐慌——你,讓你們所有的保安過來,立刻封鎖現場,然后?把你的老板叫過來,而且誰掌管這里的大堂監控錄像?”

    洛安:“……”

    洛安默默放下手,低調且安靜地繞過被炸毀的深坑,來到妻子身邊。

    “豹豹。”

    “……對了,安安,你沒事?吧?你有沒有被炸傷?現場看上去?很像是誰用熱武器從門口一路轟到電梯口……還?冒著煙……”

    洛安鎮定地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豹豹,我?很慌。”

    安各:“……走,我?立刻送你回家,給?我?三分鐘,讓我?秘書開安全系數最高?的車來……”

    第074章 第七十四課 主副駕駛座的更換意味著更換不同風景

    “老板, 我把您要的車停在門口八點鐘方向了。”

    李欣童打開車門,并把車鑰匙扔在了駕駛座里。

    她一邊對著?藍牙耳機說話一邊點開手里的電子報告:“您發給我調查的那家酒店設施齊全,電梯井乃至酒店大?堂幾個月前才進行了一次翻新, 市消防安全局也檢查過, 安全報告結果優秀, 按理不會這么快發生意外事故……”

    “這不是意外事故。”

    安各繞著?大?堂中?間那個?規模驚人的深坑走了一圈:“要么施工隊施工時用?的是豆腐做的大?理石、并在?地?底下?挖了一個?半徑幾十米的大?圓坑——”

    “要么就是有組織惡意襲擊,使?用?重火力武器。”

    安各繞回原地?站定:“雖然我沒看見彈片, 但很像是炸彈弄出來的。很新很強的炸彈,威力絕對不合法, 我在?西?州留學時認識幾個?軍火商,但也沒見過這種玩意……肯定是地?下?市場偷渡來的貨物,中?州夏國不可能允許這種武器流通。這家酒店的所屬人是誰?”

    “前任老板去年冬至時離職了,酒店的新老板是個?姓衛的年輕人, 衛安成,而酒店背后最大?股東是他的父親衛明,也就是前段時間險些破產、兒女和您在?同乘電梯時出了意外、于是您為表歉意隨手?送了一棟樓過去的衛老先生……我把新老板和大?股東的資料都發給您了, 還有他們如今的聯系方式……”

    安各微皺了一下?眉:“去年冬至時公司年會發生的事,重元大?廈出現異常冰雹, 衛家姐弟受了驚,年輕的弟弟還暈倒了, 是吧?”

    “是的。您的記憶力總是很好。”

    安各:“很難不對衛家的小兒子印象深刻。那天他還在?電梯里發表了一些容易遭人誤會的言論, 我女兒差點以為他是我在?外找的小白?臉。”

    李欣童:“……”

    李欣童:“雖然您的記憶力很好, 但我不需要知道您記憶中?的這種細節。”

    “別太嚴肅嘛童童美女, 我的確因為這件事對衛家的小兒子印象深刻啊。”

    安各抬手?示意保安把暈倒過去的前廳經理扶到椅子上, 又讓員工疏散客人封鎖現場——雖然她不是這里真正意義的老板, 但她一分鐘前已經成為了這家酒店的第二大?股東。

    購買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之一,不管購買的是股份還是酒店……做這件事很簡單:一, 你需要足夠的錢,二,你需要砸足夠的錢。

    而安各最不缺錢。

    其實她昨晚就盯上這家剛剛翻新、地?段優秀的高檔酒店了,這是洛梓琪作為某組織的領頭人被某個?重要大?會邀請進首都后下?榻的酒店,據她所說,酒店里還會陸續入住不少即將參與那場“被陰險破爛故意拖延的大?會”的人員……

    安各在?查洛梓琪,也在?查與本陽會牽扯的其他人,而擁有這里一部分的所有權,會讓她的調查非常便捷。

    她原本打算過幾天再出手?的,但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故讓這家酒店的股價直線下?降,降到一個?非常優惠的價格。

    安各不喜歡違法亂紀的恐怖|襲擊,但她也的確是個?嗅覺敏銳的商人。

    穩定現場安全與迅速買入股票,這不沖突。

    她靠在?柜臺邊招招手?,示意公關?部的經理去驅散聞風而動?的記者。

    “不過,童童美女,雖然沒證據就下?判斷不靠譜,但我不覺得衛家的小兒子會主導什么恐怖|襲擊……衛小先生光是和我對上視線就打哆嗦了,坐電梯時撞上冰雹還嚇得尖叫暈倒,怎么看也和偷渡違法武器的恐怖分子沒關?系,絕對是溫室里的小鮮肉……”

    李欣童一直很信任老板的眼光,哪怕她一分鐘前直接投錢買了一家疑似發生了恐怖襲擊事件的酒店。

    但就像安各最近對丈夫有了新發現,她最近也發現了老板的新毛病……

    老板敏銳的眼光總在?一個?特定人選上失靈。

    “什么小鮮肉?”

    嗯,果然。

    李欣童稱職地?補上提醒:“老板,你最好說話謹慎一點。你現在?旁邊有人了。”

    安各扭頭,丈夫面帶微笑地?站在?她身后。

    “豹豹,你在?和誰聊天呢?什么小鮮肉?”

    安各:“……”

    安各有一瞬間背后的汗毛倒豎,重新回到了凌晨時的驚悚感里。

    她捏緊手?機,清清嗓子。

    “沒、沒什么啊……我就是在?和我秘書聊公事,讓她調查一下?這個?危險事故……”

    “大?堂的深坑和小鮮肉有什么關?系?”

    丈夫似乎很困惑:“我好像還聽見了小白?臉。你和秘書聊的公事涉及什么小白?臉呢?”

    安各:“……白?、白?……只是在?討論戲曲里扮白?臉的少兒小演員……”

    李欣童:“老板,你誠懇建議你編謊時小心一點。”

    你現在?旁邊有人,而那家伙在?聯系我、與我建立友好關?系、直接取得完整“騷擾名?單”的行動?上有著?絕不輸于老板你的行動?力……

    所以我很難相信你嘴里的“沒名?聲的小偵探”職業描述。

    那種人怎么看也不是沒名?聲的“小”偵探,要么能一舉搗毀大?型犯罪組織,要么就肯定是大?型犯罪組織的頭。

    ——這么猜想或許過分了一點,但李欣童秘書今天早晨就發現,昨天下?午在?公司里那位試圖蹲點老板的小明星被爆出連環丑聞進了監獄……雖然那個?法制咖干的那些事板上釘釘,被送進去是遲早的問題,也絕不是蒙冤或陷害……但這個?驚人速度,李欣童很難不懷疑某位先生。

    畢竟對方今早七點零四十二分才和她通話,要來了那個?小明星的姓名?與生日。

    然后七點五十分,她就刷到了對方被捕入獄的娛樂頭條。

    ……如果不是跟著?唯物主義戰士老板工作了這么些年,李欣童也要懷疑那位先生是用?對方的八字隔空下?了降頭。

    時機太微妙了,所以當老板命令她“準備一輛安全系數最高的車,開到xx位置,有恐怖分子威脅我對象生命安全”時,李欣童十分困惑。

    那位先生今早疑似花了八分鐘隔空把一個?法制咖送進監獄,很難相信他是被·威脅生命安全的一方。

    ……不過李欣童沒有證據,也足夠明智,僅憑懷疑就得罪老板鐘愛的對象是蠢事,她更傾向于和對方搞好關?系,多炫點好吃到難以置信的手?作糕點與古法奶茶。

    畢竟是老板認定的對象,管他有什么其他秘密呢,不會對老板有害就行了。

    “豹豹?我以為你們在?聊重要的公事呢,怎么開始討論戲曲了?而且戲曲里有‘小鮮肉’這種角色嗎?”

    ……應該不會對老板有害吧,嗯。

    作為一位敏銳的秘書,李欣童說:“老板,那我就繼續去工作了,車留在?您吩咐的位置,祝您順利。”

    然后她就掛斷了通話。特別迅速。

    安各:“……”

    “是李秘書嗎?我想和李秘書打聲招呼,謝謝她昨晚通知我來接你……也想問問你們剛才在?聊什么小白?臉小鮮肉……”

    “我們什么也沒聊。”

    安各繃緊神色,也特別迅速地?把手?機塞進口袋:“就只是一些公事。你受驚了,怎么不多休息一會兒?”

    丈夫盯著?她看了幾十秒,然后,他移開了視線,臉上的笑意摻上一些疲憊感。

    “你給我安排的‘安全座位”太遠了,”他示意了一下?來時的方向,堅固的承重墻旁還放著?三分鐘前安各閃電搬來的板凳,她堅持讓他坐在?那里壓驚,不允許他到處走動?——

    “我不想坐在?離你那么遠的地?方,更不想坐在?這里。”

    晨光被大?理石的碎屑折射在?他頰邊,那種安靜的美麗又添了一些脆弱感:“我只想回家,豹豹,離恐怖分子遠一些。你能陪我一起回家嗎?”

    安各:“……”

    安各心里立刻就把剛才順口調侃“小鮮肉”的自己錘了一萬遍。雖然她真的只是順口一說。

    “好的,車已經開來了,我們這就回家。”

    “……如果我有打擾你工作……”

    “沒事,安安,只是些瑣碎的調查。我可以退后,現在?重要的是你的安全……你真的還好嗎?回家前我先送你醫院檢查一下?吧?我第一次見你臉色這么蒼白?……”

    因為今天是清明,而且我剛剛意外炸毀了四十幾重鬼蜮,又可能要擔負一筆天價債務。

    洛安回頭看了一眼炸出深坑的華貴大?理石地?面,搖搖頭。

    “我沒事,只是情?緒上需要調節一下?。豹豹,你說這場事故會讓酒店損失多少錢?恐怖分子不會出面賠償的……”

    “沒關?系。”

    說話間,安各已經牽著?他的手?離開了酒店。

    他手?的溫度比以往還要涼些,安各更堅定了“安安老婆被嚇壞,安安老婆需要保護”的事實。

    哪怕她現在?越走越累,膝蓋發軟,危急時刻時腎上腺素讓她暫且忽視了酸痛與疲勞,現在?那些感覺又回來了。

    但開個?車送老婆回家還是行的。自己老婆,自己不保護誰保護。

    安各左右環顧一圈,確認沒人跟蹤后,打開了之前指定李欣童留在?那個?地?點的車。

    漆黑的特制越野車,沒有車牌沒有車標,內外藏著?無數設備,還有無人機隨時跟蹤衛星信號……像這樣量身打造的“安全車”,安各還有數十輛。

    再低調也畢竟是首富,安各相信中?州夏國有健全的法制,也相信她掌握的財富能讓許多人不惜違法過線,做亡命徒。

    安各從?小經歷過的搶劫、綁架、勒索零零總總也有數百次了,這也是她為什么總能在?非常規事件發生時保持冷靜,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如果你七歲時就習慣了綁架,就基本不會被什么突發事故嚇到。

    不過說來也巧,她認識洛安后就再也沒遭遇過任何亡命徒,就好像全世界所有的罪犯都把她當成了隱形人。

    近幾個?月倒是發生了不少事,但這些事都不太像是綁架犯的手?筆,更像是有組織有計劃的……

    洛安把門關?緊,俯身過來替她扣好了安全帶。

    安各看著?他,突然抓住他的手?,說:“那不是單純的恐怖襲擊,對不對?”

    “……”

    “你可以說話,安安。車廂很安全,不會有任何人竊聽。”

    “……”

    洛安沒說話,他沉默著?。

    因為被抓住的正好是他發出攻擊炸毀酒店大?堂的那只手?,他正瘋狂思考解釋這一切的借口。

    總不能說他的真實身份是鋼鐵俠,這只手?是機器手?,掌心藏著?光能炮……雖然她可能會信,唯物主義戰士的確認為高科技制造鋼鐵戰衣的情?節很合理。

    她信鋼鐵俠也不會信“我掐了個?訣想超度另一個?世界的鬼,但你親我時讓我手?抖了攻擊偏離”吧。

    “安安。你說實話。那些人是不是你調查的那個?巨大?犯罪組織,他們是沖著?你個?人來的。前幾天在?加油站的事故也是他們制造的,是不是?想要燒死你,沒有成功,今天就追到了酒店里。”

    “……”

    丈夫輕舒一口氣,抬起頭瞧了她一會兒,輕輕點一下?頭。

    “我不能說,豹豹。那個?……組織……你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安全。起碼目前,他們還不知道我在?你身邊。”

    安各當然能夠理解,她很認真地?捏了捏他的手?。

    “我明白?。但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幫助你,是不是?”

    “……是的。而且……”考慮到因果報應,考慮到自己還是位天師,“如果他們想襲擊的人是我,酒店大?堂與電梯廂只是被波及的無關?設施,那么,就應該由我來處理這些意外損失……你知道酒店大?概損失了多少錢嗎,豹豹?”

    “沒關?系,你不用?操心這些問題。”

    安各嚴肅地?再次捏了捏他的手?:“我已經把那家酒店買下?來了,現在?是第二大?股東。大?堂和電梯我會出錢重修的。”

    洛安:“……你買東西?這么快的嗎,豹豹?我以為你只是站在?原地?打了幾個?電話。”

    “現在?買東西?不需要遞鈔票,安安。”安各伸手?打開引擎:“而且我開車也很快……走吧,我們回家休息……”

    可洛安再次攔住了她。

    “多少錢?”他認真地?問,“賬單給我吧,我會還給你。”

    安各:“……”

    安各深吸一口氣,壓下?升騰的怒氣:“我現在?不想和你談錢的問題,安安,你的臉色很差,需要休息。”

    如果是以前,洛安會堅持讓她說清楚。當然要談錢的問題,衣服、食物、書……他又不是真的付不起。

    但考慮到妻子一小時前還昏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幾分鐘前還和數個?怨鬼待在?一起,他沒再堅持,主動?放過了這個?敏感話題。

    “抱歉。那么,可以讓我開車嗎?就當做你花錢買了一個?臨時司機?”

    ——竟然沒糾結這個?翻來覆去已經吵得破破爛爛的財政話題,安各有點意外,她欣然同意。

    于是他們換了位置,安各坐上副駕駛座,再次被駕駛座上的對象靠過來扣安全帶。

    “你原來很喜歡幫別人扣安全帶嗎?”

    見過你叛逆期時帶著?成箱酒精飆車的狀態,誰也不會放心你自己扣安全帶。

    洛安沒說話,他又默不作聲地?在?帶子上拍了一個?隱形的護身符,便開車駛離酒店門口。

    安各挑挑眉,心想回家還有十幾分鐘車程呢,他總不可能一直在?車上保持沉默,她總會找到機會問出來——

    然而,兩分鐘后,她睡著?了。

    睡得很香,頭歪在?副駕駛的枕墊上。

    ……安各其實是個?十足古怪的富豪,她不肯雇傭保鏢雇傭司機,只信任自己能保護自己,也只信任自己能握好自己的方向盤——

    只要能夠爭取,她不會讓任何人做她的司機,哪怕是貼身秘書。

    在?車上時,她必須是那個?占據第一視野、掌握方向盤、剎車與油門的人。

    她對主駕駛座無比癡迷,以至于追求喜歡的人時也宣言“永遠把副駕駛留給你”。

    ……可是,如今,每當她喝醉、累倒、神智不清時……

    安各唯獨放心讓她的丈夫坐在?駕駛座上,讓他替她掌握方向盤、剎車與油門,一點也不擔心他會開去別的地?方,帶她駛進暗藏危險的領域。

    她眼光足夠敏銳,似乎只在?洛安身上失靈。

    ……其實也從?未失靈過,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誰握方向盤比她自己握還要安全,那就肯定是這個?人了。

    洛安永遠不會帶她駛進危險的領域。

    如果可以選擇,他依舊會把她留在?安全的原地?,然后自己跳進危險的幽谷里。

    “這可是上午啊……”

    視野范圍內,鮮紅的鬼域再次浮現,電梯內被炸得滿臉腦漿的家伙們擋在?道路上。

    太囂張了。

    如果是他一個?人開車,肯定會直接沖過去撞爛這些膽大?包天的畜生……

    但洛安瞥了一眼沉睡的妻子,沒有猛地?踩下?油門,保持了溫吞的勻速駕駛。

    除了毀掉眼前所有正流淌怨氣的玩意,當然也有別的選項,否則其余天師就沒有從?鬼域里逃生的能力了。

    洛安茶色的眼睛深處有個?符咒再次亮起,他精準地?拐過彎,繞進一條無形且曲折的小道。

    這樣安靜平穩地?開出去,無視路上發生的任何事,就會沒問題。

    洛安勻速前進著?,沒有讓汽車發生任何顛簸,期間他甚至抽空接起了震動?的手?機。

    “師兄,我需要你幫我查個?人。”

    ……手?機里傳來很劇烈的罵罵咧咧聲,大?概是因為他剛剛無視了裴岑今發來的所有消息……

    洛安單手?把手?機調成靜音,無視了大?師兄怒氣上頭的前五分鐘。

    也無視了汽車正前方突然出現的那個?有著?茶色眼睛的七歲小女孩,她正哭著?喊“爸爸”,但洛安面不改色地?碾了過去。

    最近鬼東西?都很愛亂認爸爸,或許很需要一些父愛的碾壓吧。

    “……所以你又發什么瘋?”

    所以師兄暫時罵完了。

    洛安把手?機從?靜音暫時調至最小音量,輕聲對著?麥克風說:“幫我查個?人。應該叫衛安成,是一家酒店的老板。”

    “是人是鬼?”

    “不知道。據說是我妻子的小白?臉。”

    “……你是不是有毛病——”

    嗯,很好,洛安及時地?掛斷通話,把大?師兄再次爆發的罵罵咧咧關?進訊號里。

    汽車前方,剛剛碾在?輪胎下?的小女孩又站在?那里,它抬起與安洛洛一模一樣的臉蛋,奮力地?揮舞著?手?里的試卷,哭著?喊道:“爸爸,爸爸,不要拋棄我,讓我上去——”

    洛安這次沒有完全無視它,他以一種在?工地?開拖拉機的安詳狀態碾過去,只是快速瞥了一眼還沒化成肉泥的小手?。

    手?上握的試卷是語文考試,分數是鮮紅的一百分。

    洛安:“……”

    看來鬼都比他對他親女兒的成績有自信。

    哪怕是玄學界內部想害死他的家伙,也相信他的女兒能考滿分試卷……大?概是對他的智商比較自信,也相信遺傳……

    安各迷糊地?動?彈了一下?:“怎么了……安安……你捂臉做什么?聽到了不好的消息嗎?”

    “沒什么。只是在?想洛洛。你睡吧。”

    氣氛平和又安全,安各便再次陷入沉睡,洛安繼續平穩碾過路上第三個?安洛洛。

    揮舞著?滿分數學試卷的安洛洛,出現時已經雙目淌血,歇斯底里。

    “爸爸、爸爸、爸爸、讓我上車、讓我上車、爸爸不要拋棄我——讓我見媽媽——”

    洛安不禁想,你要是把卷子的分數去掉兩個?零,說不定我就讓你上來了。

    上車后再掐斷你的脖子扔出去,搶走你的滿分試卷,再替換掉洛洛前幾天拿回家的10分卷子。

    ……過幾天他還要帶著?那張卷子去開家長會。

    聽說新換了一位語文老師,不知道這次對老師多笑笑,能不能少些被點名?批評的時間……

    第075章 第七十五課 車前放置攔路虎那車后放置什么呢

    裴岑今放下手?機時, 差點沒捏碎那層塑料殼,太陽穴的青筋突突往外蹦。

    洛梓琪從他的表情看出答案:“你也治不了,對吧。”

    ——洛梓琪和洛安師門內的關系完全不熟, 與裴岑今也只是曾在玄學界的大型集會上見過幾次面, 點頭之交都談不上。

    安洛洛出現前, 洛梓琪和洛安本人也不過只在重大集會見面,點點頭打個招呼……她從來?沒機會知道洛安私下的熟人或朋友。

    這次被破爛弟弟氣得不輕后, 她之所以能找到裴岑今的賬號聯絡,還要歸功于洛安今早在論壇上的動靜……

    關注列表里一堆形形色色的家?伙, 他只給?裴岑今發?的動態回復評論點了踩,還點了三遍踩。

    ……毫不客氣的三遍踩啊,所以洛梓琪想,他肯定跟這位裴天師很熟。

    于是加了好友, 備注里寫明“我是洛梓琪,想和你談談洛安”,申請剛通過, 那邊就發?來?一句:

    【他沒事吧,他又犯什么病, 大清明的誰來?趕緊把他抓走?吧】

    洛梓琪:嗯,果然, 特別熟。

    于是約了見面, 就在酒店附近一家?茶館里。

    ——洛安帶著安各駛進鬼域尋路時, 裴岑今和洛梓琪的桌前已經?上了茶與茶點。

    那個低著頭的服務員把盛著鹽煮花生的碟慢悠悠放在他們?中間時, 漆黑的越野安全車在他身?后劃了過去。

    兩位天師根本沒有察覺窗外的異常。

    現在早晨八點半, 晨光最盛的時候, 盡管清明,他們?也不覺得這個時間會有臟東西。

    清明時分?最危險的凌晨兩點后的兩小時、午夜十?二點前的兩小時——只要有太陽, 只要有光,大多?數普通人還是非常安全的,基本過著正常的生活。

    當然,天氣預報從數日前就在反復播報,說這幾天會一直下雨,清明時分?是今年的雨季,不會有任何機會見到太陽。

    ……4月4日的清明如果撞上雨水,那情況便極其特殊,另當別論了。

    那雨水卻拖延至今,遲遲地悶在云里,又被明媚的太陽掩蓋。

    早晨八點半坐在陽光飽滿的茶館里,誰也不會察覺到幾米之外徐徐展開的陰邪鬼域。

    仿佛陽光在給?鬼域打掩護。

    “我本以為,你是他師兄,他在你面前會安分?些。”

    裴岑今腹誹道:你還是他的家?主兼長姐呢,怎么也沒見你在他那邊保持威嚴。

    ……他很不喜歡洛梓琪,就像寵物救護中心不喜歡在門口亂丟流浪貓狗的人。

    這么些年,裴岑今作為門派首徒有過太多?機會和洛梓琪接觸……但他也主動無視了她許多?次。

    洛安的確不是個正直無邪的好人,但這也不是他七歲被唯一的親人驅逐出境的理由。

    洛家?的事外人不好摻和,但總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喜惡吧。

    哪個關心洛安的人會喜歡洛梓琪呢……雖然裴岑今聽洛安提過,他妻子和洛梓琪關系很不錯……按那家?伙的脾性,肯定是一輩子也不打算把童年時經?歷的東西跟妻子吐出來?了。

    別提童年,結婚前的整個人生都被那混蛋拿象牙白墻漆粉刷了一遍。

    ……但看他如今的意思,肯定也不希望其他人和“家?主”鬧僵。

    “洛安剛剛找我是為了別的事。”

    裴岑今姑且拋下了自己?的情緒,沒把抵觸擺在臉上:“看來?是清明讓他狀態好了不少,又開始搞事……”

    “他的狀態?你知道他的狀態?”

    “我只知道他最近在犯病。腦子犯大病。不過他一直腦子犯大病,我和他不算熟,具體的也不清楚。”

    “……”

    看來?是不打算坦誠和她說了。

    洛梓琪沉默片刻,推去一張紙。

    “別的我不管,裴先生,這是第?一次見面,我也不會希望和你建立多?友好的關系。但你有必要看看這個——如果你真的能有出手?把洛安鎮住的能力。”

    那是薄薄的一張A4打印紙,紙上的字沒幾個,裴岑今根本不需要仔細翻看,一眼就看清了。

    “這個目錄,是我查過洛安的借閱記錄后寫下的。數日前,他襲擊戚家?人又破壞了紅海大會的預定日期后,去無歸境借走?的典籍……”

    確認他看清后,洛梓琪重新伸手?摸過那張紙——她腕上帶著一只白玉手?鐲,輕輕掠過,便抹去了所有字跡。

    于是一張普通空白的A4紙被揉皺了,隨意丟在茶桌旁的垃圾簍里。

    裴岑今久久沒有再說話。

    洛梓琪慢慢地說:“裴天師應該明白,這幾本典籍代表什么。天師不會看這些東西,陰煞也不該看這些東西。”

    “……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我不要求你告訴我……但你應該明白,那家?伙瘋了。只要你還關心他,就該采取所有你能采取的手?段。”

    說罷,洛梓琪捧起茶盞,借著逐漸上升的雪白水汽,靜靜觀察著裴岑今的表情。

    他看上去既沒有憤怒,也沒有震驚,只是嚴肅地沉默著,仿佛在回憶。

    他果然知道內情。

    洛梓琪在等待他做出決定,便也沉默下來?。

    片刻后。

    陽光的角度似乎發?生了一些偏移,送茶點的服務員又來?了一趟,贈送的水果輕輕放在中間。

    裴岑今抬頭說:“我明白了。”

    洛梓琪總算松了一口氣:“那么,如果你能聯系到——”

    裴岑今伸手?,摁住了那個服務員的手?腕,用?力一拽,往桌上狠狠一摔。

    ——仿佛一只被扎破的氣球,服務員發?出一聲?古怪的輕響,便慢慢扁了下去。

    洛梓琪猛地站起身?:“是傀儡。”

    “是。”裴岑今掀開那東西的衣領:“身?上線還沒斷。你能不能追著后頸的這根線去……”

    不需要說全,洛梓琪的身?影已經?沖了出去,只有白玉手?鐲叮當響動的余聲?。

    無歸境的繼承者,怎么也不會容忍這種臟東西跑到自己?眼前挑釁。

    更何況這是早晨八點半,活動在她身?邊——明晃晃的挑釁行為,堪比往她的臉上扇巴掌。

    但裴岑今沒有追上去,他留在原地等了幾分?鐘,確認她走?遠了,便收回視線,在那個被摔破的傀儡旁重新打開手?機。

    他動作很鎮定,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你說的東西出現了,還有,我需要找你談談。你最好五分?鐘后到場,我是認真的。】

    然后他對著摔破的傀儡拍照,發?了過去。

    洛安握著方?向盤,瞥了一眼震動的手?機。

    鬼域的出路曲折又漫長,稍有差錯便會失去抵達出口的機會,而且極其狹窄。

    如果是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那路的寬度就只能容納這個人走?路時擺動手?臂;

    現在是一輛車開在這條路上,那路的寬度便只能讓這輛車一路前進。

    停車、倒車、重新調整方?向……所有的“撤回”方?案根本不存在,人走?這條路決不能回頭,車也同理,必須一條路走?到盡頭,哪怕路中還有一百八十?度轉彎,也要貼著那個極偏的轉彎路線向前。

    所以,洛安需要時刻用?眼睛盯緊前方?視野。

    況且,妻子就睡在副駕駛座上,他不敢用?怨氣入侵手?機。時值清明,不能在她身?邊這樣近的距離把怨氣當工具使,太危險了。

    所以洛安沒有察看震動的手?機,他只是略略加快了車速。

    如無意外,三分?鐘后就能駛離這片異常的鬼域,他不著急。

    只要前方?沒東西干擾他偏移路線……

    或許是感覺到他對女兒考卷分?數的復雜心情,又或許是被之前那數次毫不留情地碾壓嚇怕了,伺機而動的玩意們?不敢再頂著安洛洛的臉出現。

    洛安所看見的東西再也沒有什么威脅性——安洛洛之后,洛安看見李欣童站在前方?求救,看見胡冰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還看見了一堆形形色色的男女,有些他只是覺得眼熟,大部分?他完全沒印象——

    因?為這里根本不是針對他展開的鬼域,不是針對他展開的襲擊。

    洛安碾過拄著拐杖的安老太太時,再次瞥過熟睡的安各。

    他現在有些慶幸她意外得精力不足、現在睡得這樣熟了。

    無論是剛剛在電梯里,還是現在行駛的領域……

    那些東西是沖著妻子來?的,洛安很清楚。

    如果要針對一只陰煞,怎么可能不斷驅使小鬼使用?陰氣怨氣靠近,又挑在清明呢。

    幕后的那家?伙根本就沒想到,他能找出方?法,承受代價——從而順利陪在她身?邊。

    如果安各是獨自一人,哪怕是純陽之體,獨自待在一間塞滿了臟東西的電梯里,或走?進尸橫遍野的大堂……多?少也會受影響。

    是,她看不見,她根本不會意識到。

    所以她會很自然地待在電梯里,看到其他客人不離開時說不定還會好心提醒,沒有他阻止,善良如安各真的會去接觸那些東西,察看它們?的情況,甚至還可能把它們?挨個當做病人扶出來?,電話報警……

    然后呢?

    看不見的她挨個把電梯內的“突發?急病客人”救了一遍,再毫無所覺地踏過大堂地面上那些“尸體”,坐上車打開油門,行駛在正常的公?路正常的街道上……

    然后,看見自己?本該在上學的親女兒突然跳出來?,不知怎的摔在公?路正中間,即將被汽車碾到,還哭著大喊“媽媽救救我”。

    洛安相信安各足夠理智強大,但任何一個母親都不可能在這一幕前做到“直接開車碾過去”吧。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這么做,第?一反應肯定是打方?向盤、停車、或瘋狂按喇叭。

    稍有遲疑,便永遠偏離了離開鬼域的路線。

    所以,出現在這輛車前方?的,全都是會讓安各猶疑、震驚、不得不停止行駛的景象……哭泣的女兒喊著“不要丟下我”……信賴的秘書神色蒼白地擋在車前求救……十?幾年的閨蜜奄奄一息橫在馬路中間……年邁老朽的長輩迷茫地站著,她怎么可能會開車去撞老人呢,哪怕是無比憎恨的老人……還有……

    洛安面無表情地碾過冒出頭的季應。

    他甚至提高了一個檔的車速,確保能碾得很重很干凈。

    這些東西已經?沒有邏輯了。

    或許是篤定妻子會在第?一次看見女兒時就下車奔出去,它們?方?寸大亂,似乎打算把安各生命中遇見的每一個路人都扔出來?……扮演的景象也越來?越離譜……不知道洛洛的滿分?試卷是它們?自由發?揮還是妻子自己?的心理……

    但說真的,洛安有些好奇。

    為什么沒有我呢?

    準備鬼域很復雜,本以為這肯定是預設好的縝密圈套,并非實時展開實時操控——那么,幕后之人應當不清楚他本人正坐在這里握著方?向盤,所以也會上演一個關于他本人的景象才對——

    雖然他對妻子內心的“重要關系表”持保留態度,但再怎么說,也是她的丈夫吧?

    從女兒到普通朋友,連鬧掰的童年玩伴都被拉出來?溜了一圈,怎么偏偏沒有我呢?

    ……不會吧,難道設局的家?伙認為“把我的臉放在她車前一定會被開車碾過去”?認真的嗎?他們?對外的關系經?營得這么爛,在外人看來?,他的重要程度甚至還比不上安老太太??

    洛安再次加快車速,碾過了他根本不想看的某某明星。

    不對吧。

    妻子是個善良守秩序的好公?民,任意一個陌生活人擋在車前她都會急剎車的,怎么就是沒有他?

    出口快到了,洛安意識到自己?想漏了一個地方?。

    越接近出口,鬼域的力量便越弱,所以景象越發?亂七八糟,后面的東西漏洞百出,遠沒有被放在第?一位置的“安洛洛”逼真。

    但越接近出口,這個圈套想把她套牢的欲|望便越強烈。

    所以,在最后方?、在鬼域力量最強盛的位置,會出現最逼真的……

    “豹豹。”

    摻雜著痛苦的喘息,任誰聽都會覺得他出了事。

    “是你嗎?”

    小心翼翼的詢問,聲?音足夠輕,卻能遙遙地傳至這里,足夠清晰。

    幾乎是一瞬間,熟睡的妻子就皺起了眉。

    她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飛快地睜開眼睛,迷茫又不安,轉動腦袋試圖往后——

    “怎么了?離家?還有一段距離,你睡你的。”

    安各……安各迷糊地停止往后轉,她看了看握著方?向盤的丈夫,神情困惑。

    “我剛剛好像聽見你在后面喊我……”

    丈夫像是聽到了一個有趣的噩夢,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又打開車窗,很自然地把手?臂擱出窗外。

    像是開車兜風,他看上去溫暖又愜意。

    安各的眼里,生機勃勃、人來?人往的街景正滑過窗外,陽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又點亮了那枚細小的銀色指環。

    “什么?我就在你身?邊,你幻聽了吧,豹豹。還是你做夢夢見了?”

    明明是晨光,但她莫名?不覺得刺眼,仿佛還待在夜晚里。

    “你要注意健康,”他溫聲?叮囑,“不能熬夜啊。”

    “……我這次熬夜和幻聽都是怪誰……”

    安各放松下來?,她打了一個哈欠,嘟嘟噥噥地重新縮回去,沒幾分?鐘就回到睡夢里。

    洛安笑了笑,重新關上車窗,把后方?狂怒奔涌的血潮遠遠甩在身?后。

    他只是剛剛往中心扔了一團稍微沒控制好的煞氣,這個鬼域太計較,生什么氣呢。

    他自己?的聲?音被盜竊,他都沒生氣啊,也只是丟個煞氣生氣怨氣混雜的不穩定攻擊過去,雖然有天師說這些互斥的東西混在一起發?出攻擊,可能會有點點呈現出玄學式的原|子|彈攻擊感……

    但他現在心情很好,真的只是炸回去一小下,一小下而已。

    第076章 第七十六課 校園冒險的開始時間也或許會在大課間

    “洛洛?洛洛?洛……”

    晨九點零十五分, 夏天小?學,大課間。

    安洛洛小朋友在走廊中被叫住了,她回過頭, 眨巴了一下茶色的大眼?睛。

    她暫時沒空發出聲音回應:嘴里完全沒空, 正塞著金黃飽滿的炸小?雞腿呢。

    王春燕小?朋友興奮揮舞的小?手有?些尷尬地縮了縮。

    “洛洛……哈哈, 你現在很忙嗎?”

    安洛洛無聲?點點頭,臉上明晃晃掛著“難道?你沒看到我在忙”的神氣。

    ——在夏天小?學, 安洛洛依舊是位特立獨行?、格外惹眼?的小?朋友。

    不管是她端正的步伐、無時無刻筆挺的腰背、字正腔圓的發音、特殊的茶色眼?睛、拿到零分試卷時照樣?鎮定平穩的氣場……

    在小?孩眼?里,只有?一個字。

    酷。

    或者兩個字。

    超酷。

    ——開什么玩笑, 安洛洛同學在值日周時曾鎮定地從拿著掃帚簸箕“乒乒乓乓”裝作揮劍打仗的小?孩旁邊經過,抱著一摞數學作業身姿敏捷地閃過所有?“攻擊”,期間一本作業沒掉,又面不改色地遠去, 端正坐在教室角落寫?作業——

    就像是故事里的大俠,太酷了。

    尤其是后來那幫小?孩打鬧中弄斷了掃帚,寫?完數學作業的安洛洛同學鎮定起身, 指導大家藏匿了弄斷的掃帚柄——“我在家就干過這個了,我經驗特別充足”——又指導大家對好口供, 成功瞞過了清點掃帚時滿臉問號的班主任。

    安洛洛同學可?太酷啦。

    又漂亮又酷,是學校里最?知?名的小?朋友, 每個小?孩都會在她經過時偷偷瞧她。

    因?為安洛洛同學的氣場太強大了, 眼?神瞪人?又很兇猛, 像頭小?老虎……所以大家不敢嘻嘻哈哈地和她開玩笑, 也不敢接近搭話, 只敢偷偷瞧她。

    但同學們的偷看都是那種“瞻仰校園傳說”的仰慕式偷看, 和之前那個小?學完全不同。

    畢竟,吸取上次的教訓, 安各把女兒轉進?夏天小?學前,做了一番格外細致的背景調查,這次基本對女兒班級里每個學生的家長都了如指掌。

    學校本身也很好,公立學校,六十年校史?,口碑優秀,比起競爭成績更注重思想?品德,是一所氛圍輕松許多的小?學。

    安各還抽空拜訪了校長、安洛洛的班主任……并計劃多多參與家長活動,給女兒撐腰……雖然目前還未實行?,她好不容易調整了工作,卻又蹦出了一個威脅性極高的犯罪組織……

    ——所以,當夏天小?學第一次給轉學過來的安洛洛開家長會,還是她爸爸單獨出現的。

    安洛洛本就是學校里最?知?名的小?朋友,一次家長會后,安洛洛又成為了學校家長圈里最?知?名的小?朋友。

    家長小?群里聊起安洛洛,就是“哦,那個特別特別特別好看的大美人?家里的小?孩”。

    ……決定現身在所有?人?面前開家長會本就困難重重,洛安絕沒打算特意招搖自己的臉,但任誰也架不住“被語文老師單獨拎出來,在家長會上端著女兒一摞零分試卷被點名批評”吧。

    安洛洛爸爸被老師批評了多久,恭敬又柔弱地“老師對不起”了多久,底下的家長們就偷偷看了他多久。

    還有?不少偷拍行?為……但洛安是陰煞,相機怎么拍也模糊一團,這倒還好。

    如果被成功拍清楚了,同樣?在家長群里的安各肯定會在某些人?發圖時注意到她們暗戳戳的“這位是單親爸爸嗎看他一直一個人?來學校參加活動所以單親嗎單身嗎單身嗎求求了在線等回復”提問……

    誰讓安各做背景調查時只重點查了大家的人?品,完全沒注意到家長中還有?不少年輕靚麗的單身媽媽。

    就像她給女兒找羽毛球教練、健身操老師、牙科醫生……之類需要“阿姨”長期接觸的人?員時,因?為女兒的性別與自己的顏控,安各雇的人?全是年輕漂亮的美女,單身人?員占比83%。

    但凡安各對自己家的領地意識弱一點,想?再多雇幾個清潔女傭,就肯定會顏控發作,雇傭年輕漂亮甚至有?軟軟綿綿彈彈的——

    嗯,幸好她沒有?。

    也幸好她不知?道?……暫時不知?道?。

    總之,安洛洛小?朋友在夏天小?學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不論是家長群,還是同學圈。

    不過,王春燕小?朋友并沒有?看見這些。

    她只看見了安洛洛那些別出心裁的打扮與物品、小?到發圈上的掛飾,大到背著的書?包……

    王春燕小?朋友已經和安洛洛小?朋友做了幾個月同桌了,在她心里,同桌就是個神氣、愛炫耀、漂亮可?愛卻又讓人?嫉妒得牙癢癢的小?壞蛋。

    她至今還記得同桌借給她鉛筆袋時,聽到同桌自豪滿滿地介紹“這個小?掛件是我爸爸做的,可?以用來燒死妖怪哦”“這支筆可?以在半空中寫?字,只要按照順序念出咒語”“這個小?便簽本上可?以畫畫,畫出來的任何東西都可?以在水里動五分鐘”……

    更別提同桌炫耀她的發型、裙子、小?包包了。

    ……這不公平,為什么同桌的爸爸能繡出一只會張開仙鶴翅膀的小?包包,而我的爸爸只會在下班回家后用報紙疊紙飛機扔我頭!

    安洛洛:“這沒什么好計較的,春燕。我媽媽也用報紙疊過紙飛機扔我頭,我躲開后她還撲過來要往我鼻孔里塞。不過媽媽這么干過之后,爸爸會給我煮甜羹補償我。”

    王春燕:“……不要再炫耀了,安洛洛!”

    就好像有?一只哆啦A夢坐在旁邊,只不過是欠揍版本的哆啦A夢。

    王春燕小?朋友對安洛洛小?朋友簡直愛恨交加。

    但,無比羨慕的同時,她也清楚地知?道?——

    同桌真的很厲害,如果有?什么問題,求助她就好了。

    “……你今天去小?賣部買炸小?雞腿了?我還以為你坐在微波爐旁邊吃你的早飯呢,在食堂找了你好久……”

    唔,因?為今天早上爸爸送她上學時很匆忙,不僅是沒給她做早飯,也沒給她的小?書?包帶上午飯的便當與零食嘛。

    夏天小?學是有?食堂的,安洛洛以前一般會揣著爸爸做好的午飯便當來上學,中午用學校食堂的微波爐加熱一下……但今天爸爸只給了她一些紙鈔與零錢,讓她去小?賣部買點東西吃。

    今天是星期五,操場還在維修所以只上半天課,安洛洛早就和爸爸約好“中午見”,所以她沒覺得突兀,也沒有?吃不到爸爸便當的失落。

    相反,安洛洛小?朋友早把“中午要留出肚子回家吃午飯”拋之腦后,趁著大課間開開心心地去買了零食,手里一袋子炸小?雞腿,一邊在走廊上晃悠一邊啃雞腿——

    她饞學校的炸小?雞腿很久了,終于?找到一個“爸爸沒給我帶零食”“爸爸允許我拿錢自己買東西吃”的公正理由,怎能不多吃呢。

    鬼域里的“安洛洛”拿著滿分試卷被輪胎第N遍碾成肉泥時,真正的安洛洛小?朋友正興高采烈地塞下自己的第一根炸小?雞腿,把15分的語文試卷隨便折進?課本。

    15分呢,比上次進?步15分,爸爸肯定會很高興的!

    ……再一次,幸虧她不知?道?。

    被同桌在走廊上叫住時,安洛洛還在忙著嚼自己的炸小?雞腿——她已經全神貫注吃了小?半袋子——但看在春燕勉強是朋友的份上,安洛洛把兇兇的“生人?勿近”眼?神收回去,姑且給出了“你找我干嘛”的詢問眼?神。

    王春燕輕咳一聲?。

    “我和幾個同學,想?要做……我們在……我們正打算……如果你能加入的話……”

    安洛洛嚼著炸雞腿,用眼?神打出問號。

    “我、我們打算去探險!我和幾個同學,我們一直很好奇,校長說有?‘意外事故,需要維修’的操場,已經被封了好久好久了……而且,最?近,還有?同學說,聽見操場里的體育館有?聲?音!”

    安洛洛:“……”

    姑且是同桌,姑且是朋友。

    安洛洛不情不愿地停止嚼雞腿,出口說:“我爸爸告訴我,小?學生不可?以組團去沒人?危險的地方探險。中學生也不行?。大學生也不行?。你有?看過恐怖電影嗎,王春燕同學?一般都是這么開始的,大家深更半夜聚在一起去……”

    王春燕:“其實我們只打算趁著大課間溜進?操場看一眼?。現在去,上午十點鐘第三節課前就回來。”

    安洛洛:“……嗷,那你們安全意識真好。”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走廊外陽光格外燦爛,就連前幾天堆積陰云都看不見。

    安洛洛和洛梓琪他們一樣?知?道?一個常識:有?陽光,就不會有?大問題。

    “那拜拜,我就先?回教室……”

    “等等、等等!洛洛!我,我想?讓你和我們一起去……”

    王春燕拉住她的手,又惱又羞:“我、我一個人?害怕。”

    安洛洛:“你不是一個人?。你說和幾個同學一起。”

    “可?是,另外幾個同學都是其他班的,聽說還有?一個六年級的大哥哥……”王春燕小?朋友扁了扁嘴,“一年級的小?孩就我一個。我害怕。”

    安洛洛直白說:“你害怕,那你還報名去冒險。你很閑啊。”

    “……我真的很好奇啊!你不好奇嗎,洛洛,體育館和操場都被關了這么多天了!而且而且,體育館那邊的神秘聲?音——”

    王春燕小?朋友眼?睛咕嚕嚕轉,看著安洛洛手上的炸小?雞腿,最?終深吸一口氣。

    “洛洛,陪我去一趟,我把這個月零花錢都上交給你,讓你買炸小?雞腿吃。就算你爸爸不允許你自己買太多零食吃,用‘同桌送的零食必須笑納’理由,你想?吃多少小?雞腿就吃多少小?雞腿!”

    安洛洛小?朋友立刻握住她的手:“好的,去冒險吧。抓緊時間。”

    耶。

    ——于?是,三分鐘后,一幫小?朋友偷偷摸摸地在操場旁的小?花壇附近集合。

    安洛洛一手牽著王春燕,一手繼續握著小?雞腿啃,茶色的眼?睛在那幾個同學身上打量了一圈。

    果然如同桌所說,只有?她們兩個是一年級的,其他同學都沒見過,也都比她們大。

    那個領頭的孩子是個六年級的男生,個子很高,長相清秀,身上有?種安洛洛說不清的氣質。

    如果媽媽在這里,安洛洛啃著小?雞腿想?,大概會給這個哥哥打四分半的分數吧。

    長相不算小?帥哥,但氣質+儀表,也可?以叫成小?帥哥。

    “人?都到齊了嗎?”

    領頭男生很有?領導風姿地掃了他們一眼?:“那我們走吧。”

    “等一下,”安洛洛舉手,“我有?問題,大哥哥,請問你是六年級哪個班的,叫什么名字?”

    領頭男生旁邊的馬尾辮女孩立刻就說:“你是誰啊小?屁孩,齊哥的名字也是你能打聽的?”

    安洛洛:“……”

    安洛洛:“所以這個大哥哥是混□□的嗎?讀到六年級就能擁有?這種威風了?”

    馬尾辮女孩:“你——”

    “算了,小?七。”

    領頭男生拉住了那個女孩,他頓了頓,板著臉地掃了安洛洛一眼?,氣勢十足:“我叫齊樂平,六年級三班班長。這位小?朋友還有?問題嗎?”

    安洛洛高高舉手:“有?。班長為什么要帶我們違背學校規定去操場里探險?班長應該以身作則,維護學校紀律。”

    “……”

    齊樂平雖然沒做什么額外的動作,但他皺緊了眉:“我班里的同學聽見了操場那邊體育館里的聲?音,做了很久噩夢。作為班長,我要保護好我班里的同學,所以必須去確認情況。這位說話時嘴里還塞著炸小?雞腿的小?朋友,你還有?意見嗎?”

    說話時還塞著雞腿的安洛洛:“……”

    她立刻就想?到爸爸教育的“進?食禮儀”,縮縮脖子,氣勢弱了下去。

    見她終于?老實了,齊樂平帶隊離開,而馬尾辮女孩狠狠瞪了她一眼?,便緊趕慢趕地跟了上去。

    “我之前做校園值日生時,”最?前方傳來齊樂平的講解,“發現操場那圈高高的施工擋板里,有?一個小?缺口,我們可?以鉆過去看……”

    隊伍里其他的同學們紛紛發出贊嘆的“好厲害”。

    安洛洛小?朋友:“嘁。好普通。不就是發現有?個洞嗎。”

    旁邊的王春燕:“……”

    王春燕扯了扯她,輕聲?說:“你干嘛啊,跟六年級的大男生對著干,我們又不認識他,很危險的。”

    安洛洛心想?,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來自哪里就跟著他去冒險才危險,而且六年級的男生怎么啦,對準關節一踹,照樣?打不過她的。

    但她沒再解釋——六年級,也就13歲,齊樂平不過是個清秀的半大小?孩,他給出的冒險理由也很正當,安洛洛沒看出問題。

    她其實只是本能討厭“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做領導發指令”,想?多確認幾下對方是否可?靠,再跟著而已。

    ——誰讓安洛洛小?朋友本身也不是個守規矩的傳統好學生呢,看看她叛逆囂張的媽媽,再看看她常吊懸崖的爸爸……

    安洛洛本身就不會對“冒險”起抵觸心理。她可?太喜歡冒險了。

    “……就是這個洞。大家一個個過去,排好隊,要小?心碰到頭……”

    再說了,她身上到處都是爸爸給的東西,還有?一雙魔法眼?睛,能有?什么危險呢……

    安洛洛看著一個個同學矮身鉆過藍色的鐵制擋板下那個小?小?的洞,思考發散地啃著手里的小?雞腿。

    她打算等到所有?的小?雞腿吃完再進?去,冒險時要選擇行?動方便的裝備,就像媽媽會在帶她攀巖前給她換上運動裝——總不能一邊吃小?雞腿一邊進?行?冒險吧。

    見她磨磨蹭蹭沒進?去,王春燕猶豫了一下,也沒進?去,而是等在安洛洛旁邊。

    她同桌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是同桌小?尾巴。

    不多時,擋板外就剩下安洛洛,王春燕,還有?齊樂平,和那個馬尾辮女孩。

    齊樂平:“……”

    齊樂平:“小?朋友,你怎么還沒進?去?”

    安洛洛相當神氣地翻了他一個白眼?。她還在討厭“有?人?搶了我的領導位置”這件事

    “等我吃完雞腿啊,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齊樂平:“……”

    王春燕立刻表態:“我也等她吃完雞腿啊。大哥哥你先?進?吧,我跟她殿后!”

    齊樂平:“……”

    馬尾辮明顯是個很崇拜齊樂平的女孩,她氣得不輕,:“你就知?道?吃雞腿吧,小?屁孩,齊哥才不會帶你這種只知?道?吃的拖后腿小?孩去冒險呢——”

    安洛洛眼?皮都沒抬,這種幼稚的挑釁和之前那個學校飽含惡意的謠言,簡直不是一個等級。

    她也沒感覺到馬尾辮的惡意,只感覺對方有?點傻缺。

    馬尾辮……沒人?搭理,她左右看了看,見齊樂平都沒反應,便跺了跺腳,惱羞成怒地結束了自己的狠話,跑到那個洞旁邊,打算鉆過去。

    “嘭——!!”

    是安洛洛飛快沖過去,一腳踢開了馬尾辮,把她踢到了旁邊的草叢里。

    齊樂平板起的臉變了:“你這個小?朋友怎么這么粗暴——”

    “不能進?洞。”

    安洛洛看著那個洞,洞里正悠悠探出一個孩子的腦袋。

    像是打算渴望看到外面的風景,只不過探出來的腦袋是黑白色的,眼?睛無神,臉上還有?淚跡。

    安洛洛很確定,那是剛才鉆洞進?去冒險的孩子。

    而且她隱隱覺得,那不是什么死掉的臟東西。

    像是……還活著……

    “……你究竟在干嘛?”

    齊樂平沒了耐心,他大步跨過去,伸手去抓安洛洛肩膀:“能不能別搗亂,你不想?參加冒險就在外面待著好了,不要沖我同學發脾氣,竟然還踢她,我要告訴老師——”

    安洛洛一扭身避開了他的亂抓,又高高舉起手臂,猛地跳起。

    “嘭”地一下。

    敲在頸側的位置,只一下,齊樂平就“噗通”昏倒在地。

    被踢懵在旁邊草叢的馬尾辮發出一聲?慘叫,仿佛看見英雄就義。

    “齊哥!不要!”

    安洛洛:“……”

    安洛洛:“所以為什么要這么稱呼他。”

    馬尾辮惡狠狠地扭頭瞪她:“你!你!就是你——”

    安洛洛:“……我?我怎么了?難道?我是大反派嗎?”

    這個洞明顯不對勁吧,不讓你們鉆我還有?錯啦?

    她莫名其妙地看向王春燕,同桌欲哭無淚地抖了一下。

    王春燕:“……洛洛,洛……我可?以自己倒在地上假裝昏迷……你別動手……”

    安洛洛:“你怕什么。我是罩你的。”

    王春燕:“……哦!洛洛威武!洛……洛姐真厲害!”

    安洛洛:“……”

    安洛洛之前聽見“齊哥”時稍稍不平衡的那點小?心理,立刻就平衡了。

    她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得意,便伸手指了指那個洞。

    “那邊有?危險。我剛剛隱隱看見……看見鉆過去的同學在哭,我想?我們最?好別去冒險。所以我只是想?阻止你們不鉆洞,我也沒想?讓那個大哥哥昏迷,誰讓他先?伸手抓我的,我爸爸說只要碰見有?陌生人?伸手抓我,我就可?以出手。”

    馬尾辮哽住了,因?為她已經聽見“英勇就義的齊哥”在草叢里發出了哼哼聲?。

    她站起身,揉了揉被踢疼的屁股,依舊惡狠狠地瞪了安洛洛一眼?。

    “那你說怎么辦?”

    怎么辦?

    安洛洛:“當然是老實呆在外面,派一個人?去找老師啊,看里面的同學能不能救出來。”

    馬尾辮:“……什么,找老師,你瘋了嗎?我們可?是在冒險!再說了,他們剛剛才鉆過去呢,鉆回來不就好了,什么叫‘救出來’?”

    倒也是。

    安洛洛想?,如果被老師發現了我大課間偷偷溜到這里違反校規……還吃完了一袋子小?雞腿……如果老師告訴了爸爸……呃呃……

    她撓撓頭:“那你們老實待在外面,不要動。我去找里面的同學吧。”

    王春燕:“什么?你不是說里面很危險嗎,洛洛,你看到有?同學在里面哭,說不定是鉆洞的時候被割傷了——”

    不是的。

    安洛洛扭頭,拍拍同桌肩膀:“你放心,我特別厲害。別人?進?去有?危險,我進?去肯定沒危險。”

    我有?一雙魔法眼?睛,身上到處都是厲害的武器,戴著能隨時聯系媽媽的手表,眼?睛里還藏著能隨時聯系爸爸的陰氣呢。

    安洛洛小?朋友非常有?自信。

    ——然后她果斷轉身,彎腰,鉆進?了那個洞里。

    “等等,洛洛!”

    身后傳來王春燕呼哧呼哧的聲?音:“帶上我一起,我不敢一個人?呆在外面——”

    更后方又傳來馬尾辮呼哧呼哧的聲?音:“你鉆洞快一點,小?屁孩,別擋我的路!我一定要教訓教訓那個破小?孩,竟然不尊敬齊哥,還踢我屁股,趾高氣揚地命令我待在外面!”

    安洛洛:“……”

    安洛洛站在原地,憤怒大喊:“你們別進?來拖我后腿!沒聽見嗎!別進?來拖我后腿!”

    王春燕被兇得縮了縮:“哦,哦……”

    就在這時,一張青白色的人?臉,慢慢探過安洛洛的肩膀,貼上了她的眼?睛。

    “這位同學,”人?臉嘶嘶地說,“請做題,贏這個字,是前鼻音……還是后鼻音?答錯有?獎勵……”

    安·拼音考試最?近才靠連線題突破15分·洛·天不怕地不怕自以為無比厲害·洛:“……”

    安洛洛立刻扭頭大喊:“回來!語文課代表王春燕同學你趕緊鉆回來!!我需要幫助!!!”

    王春燕:“……”

    王春燕小?朋友已經撅著屁股往后爬了,被喊得又是一抖。

    她老實地回身往前爬,但嘴上不服氣道?:“你又兇我干嘛……安洛洛,你再兇我、我不給你買小?雞腿吃了!!”

    這邊的人?臉嘶嘶地笑:“回答錯誤,答案不是‘不給買小?雞腿吃’……請接受獎勵……”

    緊接著,它便嘶嘶地貼了上來。

    安洛洛緊張地攥緊了拳頭。

    “呵呵呵,哭泣吧,哭……”

    人?臉挨上安洛洛衣領的第一秒,便整個僵住了。

    然后,它整張臉開始變紅、起泡、扭曲、爆發——尖叫與哭泣也爆發——

    安洛洛小?朋友低頭看了一眼?:“哦,對了,這件裙子是我爸爸做的。親手縫的!”

    人?臉:“咕啊嗷嗷——”

    隨著一陣凄厲的哭叫聲?,它迅速退開了距離,連滾帶爬地摔在了操場的跑道?上。

    安洛洛瞧著它,本以為要按照常規流程灰飛煙滅、或逃之夭夭了,沒想?到人?臉抽動了半天,還是慢吞吞、嘶溜溜地爬了回來。

    它的表情特別扭曲,爬回來的動作很不情愿,像是被強迫——

    “請這位同學做題,贏這個字,是前鼻音……還是后鼻音?答錯有?獎勵……”

    咦?

    安洛洛不緊張了:“你必須要待在這里問這個問題嗎?”

    “答錯,有?獎勵……”人?臉絕望地靠近:“咕啊啊啊啊嗷!”

    哦。所以必須待在這里問這個問題啊。

    安洛洛小?朋友的自信重新回來了。她盤腿而坐。

    “沒關系,你繼續問。我肯定不會答對的,我對我的拼音水平很有?自信。”

    人?臉:“……”

    人?臉露出了想?死的表情。

    第077章 第七十七課 罵臟話是不對的需要教育與教訓的

    王春燕小朋友氣喘吁吁地鉆進來時, 人臉提問的語氣比校門口曬太陽的老貓叫還無?力。

    “贏是前鼻音還是后鼻音,答錯有……”

    優秀的語文課代表條件反射立刻搶答:“后、后鼻音!”

    ——人臉如?獲至寶,它滿含感激之情地看了王春燕一眼, 便立刻連滾帶爬地跑了。

    盤腿坐在原地的安洛洛:“……”

    爬出洞口, 王春燕小朋友氣喘吁吁地站直了, 這才有空打?量周圍:“我剛剛聽見有人一直在提問什?么語文題,是老師嗎……咦, 沒人……洛洛你坐地上干嘛?”

    不干嘛,就是本來打?算和它玩游戲, 證明一下我的拼音水平。

    安洛洛剛打?算解釋,同桌是知道一點她的“魔法眼睛”的——

    后方又窸窣響起動靜:是馬尾辮爬進來了。

    馬尾辮叉著腰,橫眉倒豎:“你們兩個小屁孩別?想輕易甩開我!我可是大人!”

    安洛洛:“沒打?算甩開你,脾氣很壞的大姐姐。”

    馬尾辮:“……你!”

    她氣哄哄地一甩辮子:“你們能管什?么用, 你們知道來冒險的同學?有多少個,又分別?叫什?么名字嗎?我是跟著齊哥來的,也只有我最清楚齊哥領導的團隊——”

    “所以你們要想趕在大課間前把同學?挨個找回來, 必須老實聽姐姐我的指導,知道嗎?”

    安洛洛雖然?是個正?經嚴肅的小朋友, 但?也被親媽耳濡目染傳授了許多“寶貝”“甜心”“小美女”等等甜言蜜語——其?實早就學?著安各那一套,懂了不少拿嘴哄人的訣竅。

    譬如?, 如?果是和媽媽關系好的女人, 哪怕是七十歲的老太太安洛洛也會開口叫“姐姐”, 她基本就沒叫過任何人“阿姨”。

    “老”這個字只會用來稱呼“老媽”, 而后者往往會回以捏臉、揉耳朵、揪小辮子、豎中指等幼稚行為狠狠鎮壓安洛洛, 再逼出不情不愿的“寶貝媽咪”。

    但?安洛洛現在很不想對這個馬尾辮使?用甜甜的稱呼, 她就是討厭有人對自己?發號施令。

    安洛洛認真地覺得,天?底下有資格對她下令的只有爸爸媽媽, 爸爸從小就教導她照顧她,媽媽辛苦地賺錢養她——更何況爸爸媽媽也絕不會用這種“老實聽我的”口氣和她說話,爸爸會溫柔地建議“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或“這個任務就托付給?你”,媽媽一般會嘻嘻哈哈和她打?一架,誰打?贏了聽誰的,或者誰花錢了聽誰的。

    安洛洛小朋友迄今為止的人生從未有過頤指氣使?的控制,所以她特別?反感馬尾辮這種行為——殊不知后者只是有樣學?樣,從自己?父母身上學?來的“領導風范”。

    馬尾辮惡聲惡氣:“聽清楚了沒?聽清楚了就閉上嘴老實跟在我身后,兩個小屁孩!”

    既不是她父母又不是她老師,憑什?么這個態度。

    安洛洛翻了個大白眼:“哦。知道了。老姐姐,你資格老,那你帶路。”

    馬尾辮:“你你你——”

    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被這個稱呼氣得不輕,但?她剛剛被踹了一腳,又見識了安洛洛高高蹦起一個手刀解決“齊哥”的畫面,實在不敢多做什?么。

    只能伸著手指頭,指著她氣得不停發抖,似乎除了“你”就沒別?的話了。

    見馬尾辮消停了,安洛洛轉頭對王春燕說:“你拉緊我的手,我覺得如?果要盡快找到那些同學?,應該離開操場,跑進體育館里去找他們。”

    王春燕不太明白具體發生了什?么,安洛洛干嘛接連懟完了兩個高年級的陌生同學?,兇猛得像頭小老虎……但?反正?她也和那兩個六年級的不熟,姑且把這理解為“習慣了狂拽酷霸的同桌就是不喜歡看到別?人比她還拽還酷”……嗯,越想越合理。

    她懵懵點了點頭,任由安洛洛牽著她的手跑向操場另一側的體育館。

    馬尾辮氣呼呼地跟在她們身后,嚷嚷著“你們才是老姐姐”之類的話,但?兩個一年級的小朋友完全沒有被刺痛。

    ……其?實六年級的小朋友也不太可能被這種滑稽稱呼刺痛的。

    安洛洛跑步的路線有點奇怪,她繞了一個很大的彎,曲線接近另一側的體育館,腳步甚至沒踏進跑道的白線里……

    王春燕看看周圍,又問道:“為什?么我們不直接橫穿操場過去?那樣會快一點吧。”

    安洛洛抓著她的手跑,沒有回頭。

    她說:“操場上有好多好多臟東西,不要碰。”

    ……臟東西?

    王春燕環顧四?周。

    操場上明明空曠又寂靜,跑道寬敞干凈,足球草坪碧綠如?新,頭頂的陽光依舊燦爛無?比。

    沒有深坑,沒有大洞,沒有想象中奇怪的怪獸……

    害怕的東西一個沒有,王春燕膽子大起來,滿是好奇:“好奇怪啊,洛洛,你看周圍,特別?正?常。你說,學?校為什?么要把操場圍起來?當時校長明明說了什?么‘設施損壞’‘安全事故’……而且,我沒看見你說的臟東西啊,連一個空礦泉水瓶都沒有……”

    當然?要圍起來,如?果一所小學?的操場跑道上滿是移動的人臉,草坪上爬著黑白兩色的妖怪。

    剛才那些同學?肯定是鉆進來時就碰到了跑道上的“答題人臉”,“答錯有獎勵”,所以立刻就被貼近襲擊……

    但?安洛洛很相信自己?的魔法眼睛,雖然?她說不太清自己?看到的東西具體代表了什?么,但?,瞥見那個茫然?地探出頭的黑白色同學?時,她依舊覺得“不是臟東西,同學?還活著”。

    如?果安洛洛系統學?過陰陽眼的知識,就該明白,那是生魂,代表那些小孩昏迷了,魂魄離體。

    操場上布滿人臉怪物,安洛洛在中間沒再看到迷茫的同學?,所以如?果遭襲的同學?們還有機會躲到安全的地方,就肯定是體育館了。

    “總之,操場上空蕩蕩的,還是盡快進體育館比較好。”

    王春燕還想再說什?么,安洛洛扭頭,一個異常兇厲的眼神讓她沒了聲。

    ……同桌在這個地方有點變了,雖然?她平時的氣場已經很強了,現在卻更酷更兇。

    如?果王春燕小朋友見過工作時的安各,大約會明白什?么叫“有樣學?樣”,安洛洛只是在下意?識模仿媽媽在外開會時的氣場,學?得還很幼稚。

    媽媽每當拿出這種氣場時,一整個房間的下屬就再也不會有人反駁她,特別?有效。

    于是,在安洛洛照豹畫貓的威懾下,一只一年級小朋友和后面的六年級小朋友再也沒多說話,大家老老實實地跟在她身后,一排小老鼠般溜進了體育館。

    “……那三?個小屁孩進來了。”

    操場內,體育館三?樓,音體教室。

    穿著施工背心的男人最后看了一眼操場上徘徊的東西,合上被自己?剛剛掀開的窗簾。

    屋子里一片漆黑,所有燈都被砸破了,窗簾也完全隔開了外面燦爛的陽光——但?一點也不陰暗,相反,空氣中隱隱浮現出一種安全感。

    “張哥,我們已經被困在這里快一個月了,沒人敢出門?……”

    有個半蹲在旁邊的男人動了動,三?白眼不懷好意?地瞟了一眼更深處的黑暗:“我們總要找點什?么,打?發打?發時間啊。”

    墻角里,教師打?扮的女人立刻警惕地站起來,護住了身后那群昏迷的小孩。

    “……嗤,你這是什?么眼神?又不是我們把那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拖進來的,沒吃過虧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搞什?么校園探險……”

    三?白眼的目光在女教師的胸脯上打?轉:“要不是我們出手,那群小屁孩早□□場上的東西吃光了,還能被藏進體育館?”

    女教師沒說話,她臉上每一根柔美的線條都繃得極緊,似乎很想呵斥“滾蛋”。

    如?果不是她只有一個人要護著孩子,而那邊是一隊沒什?么素質的男人,礙于情勢……

    “他媽的滾蛋。”

    卻有人很不客氣地把這句話罵了出來:“是你們出的手嗎?躲在這間房里瑟瑟發抖多久也不敢踏出一步,老貓撒出來的尿都比你有膽,一張嘴就搶了老子的功?”

    聲音非常年輕,似乎是個十七八歲的男生,口氣囂張,明顯也不能算有素質,像是個小混混。

    三?白眼的臉立刻就漲紅了,但?他沒敢再出聲。

    張哥陰沉沉地收回視線,沒說話,只抬手扇了一下自己?這個不安分的小弟,向出聲的人鞠了一躬。

    “大師。那幾個不安分的小屁孩,就……”

    “知道知道,老子這就去,指望你們還不如?指望屁……別?讓我回來時發現你們動了小手腳。”

    “大師,我們不敢。還要多多仰仗大師。”

    一陣衣袍窸窣聲響起,是那個發話的年輕人走向門?口,即便逐漸走遠了,房間里的人也能聽見他的罵罵咧咧。

    “他媽的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一堆鉆進來后又一串進來,老子覺得還是勒死更省事……”

    女教師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但?她也沒敢奔過去阻止什?么,只哆哆嗦嗦地坐回去,靠緊了昏迷的孩子們。

    ……或許,是剩余的孩子們。

    一樓的安洛洛似乎聽見了什?么動靜,她停止腳步,對王春燕“噓”了一聲。

    “有人下來了。我們躲到旁邊去。”

    王春燕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緊張地點點頭。

    馬尾辮其?實也怕,但?她覺得在這兩個小孩面前露怯很丟臉,便一個箭步上前,擋在安洛洛他們面前,大聲詢問:“是哪個同學?在樓上裝神弄鬼,體育館里不會有別?人,不要浪費時間惡作劇了!”

    ……安洛洛去捂她嘴的手沒能及時到達,她氣得在馬尾辮后面蹦起來。

    六年級比一年級高太多,捂嘴難度很大,要是她也變高就不會讓馬尾辮亂嚷嚷了!

    她壓低聲音,氣急敗壞:“你這個傻大姐,小聲,小聲!”

    但?已經來不及了。

    誰都能聽見這壯膽子般的一吆喝,樓上傳來一聲“草”,然?后是嗵嗵嗵逼近的腳步聲,伴隨著“他媽的小屁孩還敢兇老子”一長串國罵——

    馬尾辮尖叫一聲,她再傻也能聽出來,那不是同學?的聲音。

    腳步聲與國罵聲逼近,馬尾辮踉蹌往后退了幾步,就快走到一樓了,她一轉頭,一咬牙——

    這位莽撞的六年級女學?生一把將?身后的兩個一年級小孩關進了掃帚柜里,然?后往回沖,一邊沖一邊尖叫“啊啊啊啊我是副班長和我同歸于盡”——

    下樓的年輕男人一把拎起她衣領,往旁邊呸了一口:“同歸于盡個屁。老子才不想和十多歲的蠢小孩扯上關系。”

    被關在柜子里的安洛洛:“……”

    安洛洛扭頭,對上同桌盈滿淚水、寫著“那個姐姐竟然?為了保護我們犧牲”的目光。

    安洛洛:“……”

    “里面還有兩個吧?”柜子被邦邦拍響,“快他媽的給?老子出來!誰都能看見她把你們塞柜子里了,老子不瞎,這個柜子就在樓梯口!”

    同桌立刻露出了“我們要辜負了姐姐的英勇犧牲”目光。

    安洛洛:“……”

    年輕男人繼續拍柜子:“快他媽的給?你老子出來,小屁孩——”

    安洛洛小朋友萬般無?語,她默默拍開柜門?,邁步,端正?地走了出來。

    “小陳叔叔,你是對著我說‘你老子’嗎。爸爸說你不可以說這個。”

    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十七歲的陳明明同學?看清對方那對茶色眼睛,立刻軟了腿,“啪”一聲跪倒在地。

    他卑微又和氣地說:“洛洛寶貝啊。你小陳叔叔根本沒說這個話。”

    “爸爸說,只要聽見你說一句‘老子’,就可以用手抽你耳光,把你牙抽掉。”

    “小陳叔叔沒說這個話啊……”

    “爸爸說,你說幾句臟話,他就抽你幾巴掌。”

    “小陳叔叔很文明的,才不說臟話啊……”

    “可小陳叔叔剛才說是我老子。還罵我‘媽的’。所以我要告訴我爸爸。”

    “……洛洛啊,乖,你想要什?么呀,小陳叔叔什?么都可以買給?你……”

    “我不缺錢,我要告訴我爸爸。”

    “……”

    陳明明同學?痛苦地閉上眼,給?安洛洛小朋友行了一個四?體投地的大禮。

    “求你了!洛洛大仙,洛洛姑奶奶!要是二師兄發現我逃了考試過來接不三?不四?的私活還說那些話,我就要完蛋了——我會被抽光滿嘴牙的,你舍得你小陳叔叔失去滿嘴牙嗎?”

    “舍得。”

    “……”

    “因為小陳叔叔每見一次爸爸就會挨上很多耳光,被抽掉滿嘴牙。爸爸說這是你們交流感情的正?常行為。”

    “……”

    安洛洛小朋友伸手,寬慰地拍了拍絕望的陳明明。

    “而且沒關系,爸爸每次把你滿嘴牙抽掉后,還會幫你治好的。小陳叔叔,你依舊會有完整的牙,只是要多被抽掉幾下。不要怕。”

    “……”

    第078章 第七十八課 二師兄的恐怖威嚴除了謊言還有其他方法更好解

    陳明明排行老七, 是師門最小的?小師弟,也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他如今只是個17歲的高中?生,仔細算算年紀, 洛安結婚時他也就7歲——

    安各甚至是開過這個小孩玩笑的?, 見洛安那桌“同事”時, 發現他一個流鼻涕的?小孩傻乎乎地在一群緊張的?年輕人中?間啃夾心餅干吃,就彎腰問他要不要當自己的婚禮小花童玩, 有很多很多夾心餅干。

    陳明明當時呆滯了一下,然后握著夾心餅干, 哇哇大哭。

    “給一千個夾心餅干我也不要我師兄嫁給別人——”

    大概哭喊了?這些話,然后安各給他塞了?一包進口的?巧克力曲奇,他便很理所?當然地拆開?吃,一邊吃一邊繼續哭, “哪怕是曲奇我也不換我師兄”,吃得苦大仇深涕泗橫流,但還是咔滋咔滋吃完了?一整包……

    當時安各還穿著婚紗, 很沒有形象地看著這個小孩笑傻了?,是洛安過來說“有長輩來敬酒”, 才把杵在陳明明旁邊狂笑的?安各成功拉走的?。

    妻子就是愛逗小孩玩,還愛逗哭小孩——安洛洛小朋友沒有降世之前, 陳明明就是那個經?常被安各逗的?小孩。

    而且逗他跟逗女兒的?體?驗完全不同:女兒經?常板著一張臉不搭理她, 逗急了?就撲過來跟她打架;陳明明什么心思都寫臉上, 一逗就哭, 一逗就哭, 事后立刻就忘了?, 給點餅干就燦爛,然后繼續一逗就哭。

    安各可太喜歡逗陳明明玩了?。

    裴岑今覺得小師弟實?在被她欺負得不忍直視, 私底下和洛安說了?幾句,后者?看看在哇哇哭的?陳明明旁邊哈哈笑的?妻子,也有點無奈。

    就這么個脾性,還一天到?晚纏著他要小孩,什么小孩,將來會試圖扯她頭發報復她的?小孩嗎。

    婚后的?日子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從兩人忙碌的?工作中?擠出時間相處就很困難了?,洛安這時已?經?經?歷了?數次被妻子單獨晾在一邊的?“約會”,他實?在不想要小孩。

    和她待在一起的?日子還不夠,遠遠不夠,兩人世界的?機會太短,他用手指甲都能猜到?,如果有了?小孩,自己肯定?又會被忽視到?底。

    洛安可以心態良好地接受妻子工作忙忽視自己的?事情,畢竟他自己工作也忙,有時也不得不遠遠離開?妻子,妖魔鬼怪各種委托轟炸過來,絕不存在什么獨守空房暗地生怨的?情況——雖然他經?常在妻子面前擺出這樣“寂寞委屈”的?假象,但那只是希望招惹她更多關注的?小手段。

    可洛安絕不喜歡因為另一個“人”被妻子忽視。

    不管那是男人、女人、寵物、甚至孩子……

    他不喜歡任何第?三者?。

    所?以,每當妻子興奮地談及未來,揮舞手臂說一直想要一個小女孩時,洛安面上淡淡帶過,心里是沒有任何波動的?。

    甚至還有些厭惡。

    因為他不喜歡第?三者?。尤其孩子。

    那時僅僅想象一個血脈關聯的?孩子都令洛安忍不住皺眉,更別提看妻子逗別的?小孩。

    師兄:“……那是你小師弟!不準暗暗地用眼神剮他,你這個破爛扭曲的?混蛋!”

    哦。

    洛安對著師兄很少遮掩自己,七歲開?始互相混熟的?家伙,看著粗獷實?則細膩,對他遮掩也沒什么用。

    洛安收回視線,只淡淡道:“總要讓小陳多經?歷點,現在被兄嫂騙總比長大后被陌生人騙好。”

    裴岑今:“……你不是特別討厭有小孩纏著你老婆嗎?”

    “我討厭,但她喜歡。我的?喜惡不關她事,大多數時候,我的?情緒也決定?不了?她什么事。”

    “……”

    裴岑今久久地看著他,沒說話,眼神就像在看決定?縱火燒死自己和作品的?天才藝術家。

    “你知道嗎,師弟。”

    當時,最終,裴岑今是用這樣意味深長的?一句結束對話的?。

    “要想和別人建立戀愛關系,你不能總分得這么清楚,要學?會適當裝傻。”

    是嗎?

    洛安不置可否,他看不出自己一個已?婚人士為什么要聽從一個母胎單身狗的?情感建議。

    況且,擁有一雙天生就能看透真假的?陰陽眼行走在世間,他已?經?很擅長裝傻了?——如果不學?會適當裝傻、適當糊涂,他連幼時都熬不過去。

    對妻子也是這樣的?,是一見鐘情還是見色起意,是原則至上還是伴侶特例……

    這份感情到?底源自何處?

    他在她心里究竟排行第?幾?

    ——洛安當年從不去深究這些問題,他摁下它們,像摁下有時遭遇困難委托后、傷口涌出的?血。

    沒有必要。

    比起虛幻的?戀愛,他更擅長根據典籍經?營婚姻。

    他也更相信,只有親手創造、認真維護的?東西,才能慢慢屬于自己。

    所?以洛安甚至很少自己用錢購買想要的?物品,他總傾向于親手制造,沒辦法?制造的?,就親手清洗,親手維護。

    那個曾被喝醉的?比基尼女孩搶走丟掉的?看書?小臺燈就是這樣的?,他下山后用委托金給自己買的?第?一份禮物——

    其實?洛安當初買的?是燈泡、開?關、電線、金屬配件,每個部件都是在二手市場里慢慢逛著淘來。

    然后悄悄跨過熟睡的?師妹師弟們,擠進狹窄小出租屋最里面的?掃帚間,把零件與圖紙放在破舊的?書?桌上。

    這樣一點點靠著書?上的?示意圖摸索組裝,又磨了?幽潭旁的?石頭做顏料,給燈罩慢慢漆上自己最喜歡的?黑色,最終才變成一盞“小臺燈”,被洛安一直帶在手邊。

    一直,用到?和安各結婚。

    所?以,當初在海灘上被突然冒出的?陌生女孩搶走了?,洛安才那么耿耿于懷,甚至重點偏移,不在乎“妻子把我丟在一堆喝醉的?比基尼女孩里”卻在乎“我的?臺燈沒有了?她卻不心疼我的?臺燈”……

    還惦記了?那么多年。

    即使?妻子后來表明很在乎他的?臺燈,重新買了?一盞據說能射出激光的?黑科技小臺燈把他哄好……但那也不是自己剛下山時用委托金換的?小臺燈了?。

    他對自己的?物品的?確有種古怪的?執著,所?以洛梓琪或裴岑今總說洛安“破爛扭曲”,倒也的?確不算說錯。

    哪個正常人是這樣的?呢,這絕不是“久居深山”“未經?世事”就能解釋得了?的?。

    ……看看同樣在深山中?養大的?陳明明同學?吧,一位根正苗紅、好騙好哄、各方面很嫩很嫩的?小孩,心眼和他師兄的?差距就是小池塘與大海——不,還不能和二師兄比,小師弟哪怕是和商海里沉浮了?幾年的?五師兄比,心眼差距也是池塘和大海。

    陳明明長到?能記事后,根本就沒在山里修煉幾天,也從沒挨過什么訓斥,便被要下山的?師兄師姐們牽著手帶走,入了?鮮艷炫麗的?塵世。

    ……最前的?兩位師兄頂天立地,中?間兩位師兄好玩又親切,還有兩個風姿各異善良柔軟的?師姐——小師弟裹在襁褓里被師父抱回來時,很像是拿到?了?玄幻文的?團寵劇本主角。

    師兄師姐們基本都快獨立成熟了?,再看到?這一個小不點,也不可能玩童年互毆那一套,當然縱容、疼寵更多。

    尤其是下山后,發現了?新時代變更的?教育體?系,大師兄二師兄商量一番,覺得“苦誰也不能苦孩子”,受傷不買藥吃飯啃饅頭這樣精打細算地省了?好一陣子,最后湊足了?錢,把幾個還能送去讀書?掙學?歷的?全送去學?校了?。

    雖然后來那幾位師兄師姐人各有志、紛紛表示不用學?歷——本質上當然是“去他的?考試,寧愿回山里念經?”——但大家一致認為,起碼小師弟,要念完小學?。

    別人家小孩兩個長輩已?經?夠頭疼整個童年了?,陳明明倒好,他有六個。

    于是念完小學?再初中?,念完初中?再高中?……什么,叛逆期?

    不存在的?,師兄師姐們應有盡有,刀槍棍棒,道符法?器,風衣球鞋,什么都能用來教訓小孩。

    ……嗯。

    小師弟可以說是師門里唯一一個全套接受了?新時代教育的?孩子。

    其實?大家原本也沒打算死死摁著他搞學?習,但后來,師姐們出委托時意外發現陳明明怕鬼怕得要死,見到?鬼就嚎啕大哭雙腿發軟,站都站不直——

    “要不你給他找個工作吧,哪怕將來不干天師也能吃喝不愁,起碼經?濟獨立”,大師兄二師兄再次商量一番。

    也不算商量,大師兄心疼癱在地上哇哇哭的?小師弟,二師兄只是依舊眼皮抬了?抬。

    “在這個時代找工作也不會簡單。他起碼要有個文憑,總不可能用玄學?手段作弊。”

    “咳,那什么,你家那位,不是手頭員工很多的?超級大老板嗎……隨便塞個人進去不是很簡單……”

    “裴岑今,慈母多敗兒。我看他還能再拉練幾次,見鬼就哭,多見見鬼就好了?。”

    “……”

    可陳明明同學?是真的?怕鬼,師父教的?玄學?知識能好好學?,師兄師姐們的?訓練也能堅持住,在學?校鋤強扶弱也絕不是爛泥扶不上墻——

    但就是怕鬼,特別怕,見了?就哭,哭了?就腿軟,往地上癱。

    三師兄四?師姐帶他去出委托,還逐漸發現能把他當鬼魂警報器用——聽見小師弟哭,那肯定?是鬼來了?,特別好使?,比法?器還靈。

    ……陳明明仿佛身患鬼魂過敏癥,根本治不好。

    ——也主要是因為那時候的?二師兄被時間打磨得愈發溫潤,婚姻讓他逐漸完善了?那層高潔蓮花的?外殼涂裝,幼時在山里種種的?惡劣行為只有大師兄印象深刻,怎么也不可能再對著小師弟露出黑芯了?。

    二師兄的?威嚴雖然能讓師門一串人乃至師父都縮起脖子,但陳明明曾經?是完全不明所?以,深深被二師兄“溫柔美麗”所?蠱惑的?。

    以至于在師兄婚宴上抱著新娘給的?夾心餅干哇哇大哭,發誓一千個夾心餅干也不換師兄,把新娘逗得前仰后合、頭紗都裹上了?點餅干屑。

    以至于后續還傻兮兮往二師兄的?妻子身邊湊,配合著被安各逗著玩,還喊她美女姐姐討餅干吃。

    ……要是按二師兄以前的?風格,陳明明早就被修理得老實?乖巧,聞“二師兄”如聞“鬼來了?”。

    鬼魂過敏?那就丟進鬼窟里,讓他直接脫敏,有什么好煩惱的?。

    師弟又不是師妹,多抽幾頓也不要緊,抽腫了?就治好,重新抽。

    ……陳明明足夠幸運,足夠幼小,又足夠討安各喜歡,所?以他從未見識過“以前的?二師兄”。

    “二師兄”在他眼里是最溫柔美麗的?長輩,最信賴崇拜的?偶像,身邊還總有一個很好很好的?美女姐姐,那個姐姐哈哈笑起來時能發光,也擁有全世界最多的?夾心餅干。

    下山后,中?間的?師兄師姐們各有志向,似乎都不再喜歡做天師了?,可小師弟成長在現代社會的?種種與科學?先進的?教育體?系里,卻是師門下唯一一個渴望成為天師的?小孩。

    因為他最崇拜的?偶像,就是玄學?界最厲害的?天師啊。

    所?以哪怕怕鬼怕得哇哇哭,陳明明也想除魔衛道,驅鬼誅邪。

    “偶像濾鏡”這東西有時堅固得就像鈦合金鋼板,哪怕二師兄時不時望著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招招手叫他過去,問他“要不要去鬼窟體?驗一百天旅行”。

    陳明明依舊覺得二師兄“溫柔美麗”,他單蠢地仰起小臉,開?心地“好”了?一聲?,壓根不在乎內容。

    ……大師兄不忍直視地別過頭,還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二師兄……二師兄或許也是被這種清新自然、從未見過的?愚蠢打動了?,他盯著他看了?很久,到?底沒有動手“幫”小師弟脫敏。

    二師兄最終轉身去打了?一個電話。

    然后回來對大師兄說:“她旗下的?員工,最低學?歷也在中?州top10之內,或者?資歷極其過硬。就算做不了?天師想把他塞進去混吃等死,也要先好好念書?才行。”

    大師兄:“……你沒開?口說是自己想塞人吧?你要塞個只念到?初中?畢業的?人過去她應該也會點頭答應吧……”

    “逾矩不好。你也不希望師弟成為那種人,機會到?底是要他自己爭取的?。”

    “……行,行,算我想岔了?,你說得對……最低學?歷多少?”

    “中?州top10。研究生以上。”

    “行。”

    ——陳明明同學?茫然地聽完兩位師兄的?對話,就此徹底告別了?天師訓練的?日子,被押送進了?全宿制學?校。

    刷題。刷題。刷題。——什么玄學??不存在的?,先把這本數學?題做完再說。

    平心而論,坐在窗明幾凈的?教室里專心寫題,比天師訓練輕松多了?。

    起碼不會有生死一線的?威脅,也不會被面目恐怖的?鬼魂們嚇得肝膽俱裂。

    羅天師門下的?“小師弟”是徹底隱身了?起來,玄學?界再沒人會關注他,他似乎也徹底離開?了?那個世界,沒什么關系。

    只除了?時不時來看望他、周末帶他玩的?師兄師姐們,來開?家長會的?大師兄,與二師兄定?時打到?他卡上的?學?費、伙食費、零花錢。

    最小的?孩子,到?底是最寵愛的?。

    怕鬼的?毛病不舍得逼他改,最安全最光鮮的?寬敞大道既然已?經?擺在那里,也不舍得拉他繼續去走九死一生的?獨木橋。

    師父門下七位弟子,只有頂頭兩位師兄選擇了?走這條路,其余人想徹底入世,師兄們其實?都睜只眼閉只眼,當看不見。

    能有選擇的?話,誰會想當血泥里打滾的?天師呢?

    起碼大師兄當年是沒有選擇的?,二師兄也沒有。

    現在師弟師妹們有了?其他選擇,那實?在太好了?。

    ——可陳小師弟是真的?想當天師。

    訓練再苦也沒關系,經?卷再枯燥也能忍受,鬼魂再可怕、受傷再疼——

    他還是想要降妖除魔,想要做帥氣威風、安全感能支撐一方師門的?天師。

    陳明明在宿舍床上翻來覆去許久,還是咬咬牙,下定?了?決心。

    雖然辜負了?師兄師姐們的?期待……但他不想做安全的?學?生,只想當天師。

    他知道這個決定?特別任性,也很對不起二師兄出的?學?費,所?以,他要去找二師兄道歉,再和師兄們坦白。

    于是陳明明翻墻離開?學?校,第?一次大膽逃學?,他心跳得極快。

    ——卻沒找到?大師兄或二師兄,在校外的?酒吧街意外碰見了?三師兄。

    三師兄當時喝多了?,摟著左右兩個女孩正打算進游戲廳玩老虎機,步子晃晃悠悠地截住他,笑嘻嘻說,小陳沒想到?你也會逃課啊,找你二師兄干嘛,二師兄死了?多少年了?。

    “……死了??多少年?”

    “快六年吧……”

    前段時間還把我拎去吊懸崖抽來著,那個陰魂不散的?爛人,不就是在賭場時玩大了?點嗎。

    三師兄迷蒙地甩甩頭,可這一甩頭,小師弟就不見了?。

    “……幻覺?算了?算了?,玩老虎機去……”

    陳明明已?經?記不清自己那一晚上是怎么度過了?的?。

    他想到?很多很多細節,不知何時二師兄就再也沒在他面前露面,只有轉賬的?信息與偶爾的?短信,問大師兄時大師兄也移動視線打哈哈,只讓他專心學?習。

    入世后二師兄和他們的?聯絡不算頻繁,也從未以家長自居,但需要他到?場的?關鍵場合,二師兄總會出現的?。

    ……可,他竟然已?經?,這么久這么久沒見過師兄……連他的?死訊也……

    小師弟當然不知道,因為自己“怕鬼”這個弱點,師兄師姐們實?在不好轉達“我們師門里有了?一個頂級陰煞,那玩意兒雖然黑氣滿滿但是你二師兄,你不要怕”……的?意思。

    反正小師弟在寄宿學?校一心學?習,人傻好騙,所?以大家集體?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地把“二師兄死訊”這點瞞過去,洛安照舊打錢照舊發消息慰問這個傻弟弟,誰能發現他“死了?”。

    反正他在世時也是這么和小師弟互動的?,很正常。

    可惜被喝醉的?三師兄捅了?出去,人傻好騙的?小師弟傷心大發了?。

    親手拉扯我長大、供我吃飯讀書?的?親師兄死了?快六年,我什么也不知道連葬禮也沒去成——

    太悲痛了?,太慘烈了?,世界一片灰白,人生墮落算了?。

    ——總之,記不清的?一夜后,聽話老實?的?陳明明同學?變成了?素質極差的?陳明明同學?。

    逃課打架,滿嘴國罵,吹瓶蹦迪,無惡不作。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悲痛欲絕后開?了?竅,陳明明發現,當自己噼里啪啦國罵時,就無所?畏懼,見鬼如見小兔子,國罵越激昂,實?力發揮越好……

    看來這是天意讓我繼承二師兄的?衣缽,他心潮澎湃地想,我就此覺醒,再也不用被困于考題與試卷,以后一定?能成為玄學?界最牛的?天師!

    看,我帶著學?校的?兄弟們和這邊的?兄弟們干了?一架;

    看,我揮舞起手里的?碎酒瓶子如同揮舞九龍大砍刀;

    看,我感應到?有只特別可怕的?大鬼來到?了?小巷前看我混混打架,但我一點也不怕,只要我揮舞著碎酒瓶子,雄赳赳氣昂昂過去——

    “看你媽的?看,你爺爺的?不要眼睛老子給你摘下來!!”

    正牽著放學?的?女兒回家的?二師兄:“……”

    洛安手里牽著的?安洛洛小朋友:“……”

    雄赳赳氣昂昂的?陳明明:“……”

    當時還在上幼兒園大班的?安洛洛小朋友牽著爸爸的?手,不害怕,只眨巴了?好幾下眼睛。

    “爸爸。這個叔叔嘴里的?‘老子’是什么意思?還有‘你媽的?’?”

    聽見那小姑娘喊爸爸的?陳明明:“……”

    陳明明同學?顫巍巍地放下了?手里的?碎酒瓶子,然后,膝蓋控制不住地發軟。

    “爸爸?‘你媽的?’是什么意思?爸爸?”

    爸爸:“……”

    爸爸:“是,洛洛不要學?,不可以說的?壞詞。”

    “為什么不要學?,不可以說?”

    爸爸微笑,伸手,“硄”一聲?。

    安洛洛小朋友第?一次與自己的?小陳叔叔正式見面,就是看見,他被爸爸一個大耳刮子抽進墻里,鑲在里面痛哭流涕的?畫面。

    “因為對別人說這種詞,”爸爸再次揚起手,微笑示范,“會被別人抽出這樣飽含愛與教育的?耳光。”

    安洛洛:“……哦。”

    被第?二個大耳刮子扇到?另一面墻上的?陳明明:“……”

    陳明明放聲?大哭,說不清是疼的?,是嚇的?,是看到?師兄人……鬼還在開?心的?,還是“溫柔美麗”濾鏡徹底被黑心師兄扇碎后絕望的?。

    ……應該是疼的?吧,只能是疼的?,那些心理活動都太復雜了?,他被咣咣抽腫的?臉蛋疼得要死,一時半會兒理不出思考能力。

    陳明明腫著一張臉,吐著被扇碎的?牙,一邊哭一邊出于怕鬼的?本能膝蓋發軟往地上癱——那他媽的?可是陰煞的?氣場啊,他只有罵臟話才不會怕鬼,但他的?牙被抽斷了?說話漏風罵不了?臟話——而且他怎么敢對著師兄的?臉罵臟話——嗚嗚嗚好疼啊——

    太慘,慘得不能再慘。

    畫面刺激,音量也刺激,安洛洛小朋友肅然起敬,就此立下了?“永遠不說臟話”的?良好習慣。

    她有個不尋常的?媽媽,也有個不尋常的?爸爸,他們家的?“安全教育”與“素質教育”也一直很不走尋常路——

    譬如,當安洛洛被告誡“過馬路要小心”時,爸爸給她展示了?一圈死于車禍的?殘破鬼魂,還讓它們重演了?死亡現場;

    譬如,當安洛洛被告誡“不可以摸插頭”時,爸爸當場揪了?一只被高壓電電焦的?僵尸出來,讓她看那東西身上焦黑的?痕跡,還讓她伸手摸。

    譬如,當安洛洛被告誡“不可以說臟話”時,爸爸現場給她展示了?威力十?足的?兩個大耳刮子,讓她看見了?牙齒都被扇碎的?小陳叔叔。

    所?以安洛洛是個安全意識與素質水平都很高的?小朋友,不為什么,她真的?見過血淋淋的?實?例教訓。

    深刻。太深刻了?。

    ……所?以安洛洛小朋友心理也特別強大,情緒也特別穩定?,實?在是見多識廣,一般動靜都擾亂不了?這位小朋友的?心跳。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洛洛啊,小陳叔叔接這個委托是瞞著你爸爸的?,準備了?好久好久又調查了?好久好久,現在馬上就能搞定?了?,只需要再給小陳叔叔十?分鐘……你不告訴你爸爸小陳叔叔在這里,小陳叔叔絕對沒逃課來做委托……”

    等等

    逃課。

    安洛洛立刻哆嗦了?一下,她警惕地看向就差三拜九叩的?陳明明。

    “小陳叔叔,我現在教室里準備上語文課,我沒參與什么冒險,也不在體?育館里。我完全沒有逃課的?。”

    陳明明:“……”

    好家伙。

    他直起腰,站起身,立刻就居高臨下地,投出了?憐憫小傻瓜的?目光。

    “小朋友,你也逃課啊。瞞著你爸爸。”

    安洛洛:“……我沒有逃課!我絕對沒有逃課!我、我是陪同學?來這里的?,為了?拯救我同學?——”

    “現在外面的?時間是十?點半。你肯定?缺課了?。”

    安洛洛:“……”

    形勢急轉而下,安洛洛小朋友的?膝蓋也開?始發軟。

    如果說陳明明單蠢快樂地度過了?幼年期,在十?六歲時才真正見識到?了?二師兄的?恐怖威嚴——

    那聰明的?安洛洛小朋友就是出生起便籠罩在爸爸的?威壓里,雖然“溫柔美麗”濾鏡在她眼里依舊存在,但“不能惹爸爸”也成了?潛移默化。

    安洛洛還在努力站直,但顫抖的?小腿不聽話。

    “爸爸……爸爸肯定?能理解……我沒想逃課……尤其是語文課……”

    小陳叔叔面露同情地扶住了?她。

    “沒關系,我相信師兄一定?不會給你大耳刮子吃。他對你可好了?。”

    “……可是……拼音……背誦……抄寫……訂正……”

    還有動畫片、畫畫本、飯后小甜品、睡前小故事,答應好的?周末游行!

    安洛洛小朋友從沒真正體?驗過“大耳刮子”,洛安對師弟和對女兒簡直在地獄天堂來回切換——但安洛洛知道,失去她的?飯后小甜品就足夠痛苦了?。

    她兩眼發黑,心跳如擂鼓,但到?底是比小陳叔叔聰明很多、心眼也多多了?的?。

    安洛洛可是血脈里流淌著奸商與爛人的?優越基因。

    ……這位小朋友便抿抿嘴,重新站直了?,努力握住了?小陳叔叔的?胳膊。

    “我一直在教室里上語文課。”

    安洛洛整張臉都繃得緊緊的?,又顯得特別鎮定?,像極了?跟對象撒謊的?親媽:“小陳叔叔學?校有交流活動,跟著老師來做課題時,順便探望了?我,親眼看見我老實?坐在教室里!我也親眼看見小陳叔叔老實?跟著老師做課題!”

    陳明明:“……”

    對哦,我怎么沒想到?呢。

    可以互相作證啊!

    “對對對!洛洛一直在教室里上語文課,我可以證明!那洛洛……?”

    “小陳叔叔根本沒說臟話。小陳叔叔跟在老師身后,老實?,乖巧,認真記筆記。”

    高中?生陳明明感激涕零,他握緊一年級安洛洛小朋友的?手,緊緊搖了?搖,如同握緊了?救命稻草、慈悲大菩薩。

    【與此同時】

    洛安煩躁地看向噪音的?聲?源,上面是兩封被設置為特殊提醒的?短信,正不斷震動著手機。

    小師弟的?班主任發來第?三次缺課通知,女兒的?語文老師發來了?逃課請家長的?邀請。

    洛安:“……”

    逃課雙人行是嗎。

    洛安臉上那點煩躁有一瞬間濃郁得達到?頂點,又緩緩被壓了?回去,換成面無表情。

    他坐起身,抽了?幾張濕巾擦了?擦手,便低頭扣上那些被扯開?的?衣扣。

    “……去哪里?”

    一只裸臂慢吞吞地繞過他的?腰,把扣上的?衣扣重新往下扯:“說好的?半小時按摩呢……”

    “有點事要辦。”

    “嗤。什么事比我還重要?”

    他回頭,妻子側著身躺在一堆軟綿綿的?枕頭里,皮膚白皙,只蓋了?一條薄被。

    她半夢半醒地瞇著眼,模樣又困又懶,身上散發著按摩精油特有的?味道。

    不過分甜膩,也不過分性感的?香味——洛安總傾向于自己制作所?有東西,給妻子做的?按摩精油也同樣。

    是他親自采摘,親自挑選,親自調配而出的?香味。

    聞上去像是夏季午后,葡萄架下盤著尾巴打瞌睡的?大貓。

    胡須上或許還沾了?點從主人家那里偷喝的?酒。

    香香的?,暖暖的?,摸上去一定?會柔軟舒服的?味道。

    “別煩了?,什么事啊……”

    安各哼哼了?幾聲?,又拉過他的?手往被子里按:“我腰還是疼,你幫我再揉幾下……主要就是這邊,又酸又疼……”

    那里又不是腰。

    洛安望望那邊冰冷震動的?手機短信,又望望妻子趴在床上打著哈欠的?模樣,到?底沒有立刻抽出手。

    “好吧。再揉幾下。”

    第079章 第七十九課 哪怕純陽之體的睡眠習慣也可能不算正大光明

    兩位小同學的逃課消息嗡嗡嗡在臥室里發出噪音時, 安各是真在享受自己老婆給?的?按摩,沒做什么不純潔的事情。

    雖然她的?狀態很不像是純潔正直的?樣子,側躺在床上, 哼哼唧唧地勾住試圖離開的?對象, 后背往下的皮膚被罩在一件薄薄的?被子里——

    也?只披著一件薄薄的被子。

    按摩嘛, 要抹精油的?,當然不可能穿衣服了。

    她自己的?家, 自己的?臥室,安各想不出穿衣服的?理由, 裸得很自然。

    她從小就體溫高,特別耐不住熱,冬天待在暖風空調里就更不耐煩,所以身上的?衣料總是能少就少——

    其實安各不怎么愛穿布料多的?衣服, 最討厭的?就是長袖長褲。

    小時候待在陰森森的?安家大宅里還好,留學時,西州的?地理環境原本就潮熱無比, 安各叼著冰棍把空調打到最低,也?受不了那?個氣溫。

    她上課時還顧及點儀表, 穿著得體大方;一回宿舍就到處脫衣服,脫到最后基本只穿個吊帶加底褲, 不拘小節地在其他三個室友面?前到處晃, 以至于?那?三個室友除了比基尼部位, 基本把她全看光了。

    以至于?室友們后來幫安各和各式帥哥牽線聯誼, 還能精準地把她的?三圍數據報出來。

    安各心大, 倒也?不覺得隱私被侵犯, 畢竟穿著吊帶底褲在宿舍到處晃的?人是她自己,而且三個美女室友都是她挺好的?朋友。

    只偶爾有點麻煩, 當室友打招呼說要帶男友過來,或者情難自禁帶著人跌跌撞撞闖進來……誰讓她三個室友個個是美女,個個比她有異性?緣。

    安各在宿舍里光著大腿露著胸正吃冰激凌呢,下一秒聽見陌生異性?的?聲音或者什么不和諧的?動靜在門外響起?,就只能叮鈴哐啷地鉆進自己的?床帳里藏著,戴上耳機戴上眼罩,或者扯下外套褲子往身上一套,從窗戶爬出去。

    其實安各自己不覺得穿著吊帶底褲讓陌生異性?看到有什么問題,她還在海邊派對穿過比基尼——但室友帶回來的?是室友的?男人,還準備做些?不純潔的?事情……那?當然不能露給?朋友的?對象看了。

    雖然她愛看帥哥,也?時不時渴望找個帥哥談戀愛,但朋友肯定高于?帥哥嘛。

    ——當然,她自己有了對象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胡冰約了她四次去酒吧玩,她掛了四次電話,第五次安各回撥給?她,聲音氣喘吁吁、又得意洋洋地說:

    “晚上九點去什么酒吧,你是沒對象嗎?”

    胡冰:“……”

    胡冰冷冰冰地掛斷了電話。

    有了對象之后的?安各與單身時期的?安各完全不同,對象是她見過最保守的?家伙了,看著這人長袖長褲在家里晃,安各卻完全不會升起?膩煩心理,只希望能把他扣子扯下來——

    安安老婆的?衣扣在她心里是比計生用品更直白更能刺激她感官的?,安各可?以毫不動容地掃下貨架上那?一堆花花綠綠的?計生用品,仿佛進貨般提著一大袋子坦蕩回家后,卻無法直視他從浴室里走?出來時,稍稍在燈光下晃了晃亮光的?睡衣扣子。

    又愛又恨,又想扯又想揪,真要上手摸還會忍不住臉紅。

    如果要撇除一切親密行為與他本身極招惹人眼球的?優越條件,能最大程度激起?安各臉上熱度,也?就這些?了。

    臥室燈光下緊合的?睡衣扣子,與一句“明天早晨忙不忙”。

    然后就順理成章了,有時被放在地毯上,有時被抱到衣柜邊,當然也?有時會在床上——

    但綜合算算,其實在床上的?時間很少,要問為什么,他會漫不經心地咬咬她的?耳朵,很輕地埋怨一句“不想深更半夜清洗四件套,更換床墊太麻煩”。

    安各想說你這個怪人做這種事基本不流汗,又謹慎仔細全程戴套,謹慎到了我有時會錯覺你沒把我當合法妻子、把我當成不能搞出孩子的?小三……

    都這么謹慎了,哪里會把床單弄臟,還連累到床墊上。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問題不是弄臟,問題也?不在謹慎仔細的?老婆身上。

    哪怕是跪在清洗方便的?實木地板上,謹慎仔細的?老婆也?會拿來幾條毛巾幫她墊上,然后像是埋怨般輕捏著她發抖的?大腿,對她說“能不能忍一忍,豹豹,你水聲好吵”。

    ……安各在夫妻生活開始前往往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夫妻生活真正開始后往往是腦子帶人變成一團漿糊的?,所以她被這樣惡劣地要求后,也?只能順著本能迷糊點頭,再?清醒后就把那?些?壞心眼的?小動作全部忘光。

    洛安很會挑時機,他這樣惡劣地開始逗她時,一般都在她已經記不住事、看不清眼前世界的?時候。

    “安靜”“很吵”“過來”,語句里隱隱包含著命令,他會趁機流露出不太溫柔的?東西,骨子里的?破爛本性?得到一點點舒張,等到安各在早晨清醒地睜開眼睛后,又能見到守在廚房、溫柔無害的?美麗老婆。

    洛安知道沒有誰能把完全虛假的?外殼戴一輩子,所以他張弛有度,只在最渴望的?時刻稍稍暴露一下,提前清空對方的?理智,再?算好時機。

    安各當然無法察覺這極其縝密的?策略。哪個正常人能在最親密的?峰值用腦子思考。

    她只會覺得是自己色迷心竅,慢慢的?,也?稀里糊涂習慣了“大部分時間不在床上做”,因?為我覺得別的?地方更刺激嘛,肯定是這樣的?,是我半哄半勸讓老婆陪著我去其他位置玩刺激——

    而且,看多了美麗老婆長袖長褲在眼前晃,安各早把單身時那?“嗤,神經病才會在家里穿那?么多”拋之腦后,自己也?購置了不少保守睡衣,還有一大波用于?哄老婆的?漂亮睡裙。

    別人是單身時穿多結婚后穿少,她倒好,完全反過來了。

    不過對象簡直是個天然制冷機,安各原本追求“極少布料”也?只是貪涼——

    靠在他身邊,安各再?也?沒把“衣服穿少”當成剛需,心甘情愿地習慣了長裙長褲,只偶爾露露手臂或腿,最暴露的?常服就是那?件被對象詬病無數遍的?半透明上衣。

    而且,安安老婆真的?特別賢惠體貼,每次結束后,他都會幫她重?新穿好衣服。

    第無數次長袖長褲還穿著襪子從被子里翻出來時,安各摸摸衣服,看看自己,就這樣愉快地接受了被改變的?穿衣習慣。

    結婚總是要改變習慣的?,他也?一樣啊,現在要習慣經常被她扯掉扣子了。

    ——直到對象死去,安各回到單身狀態,私底下的?穿衣狀態便也?一夜回到解放前。

    不,不能說“解放前”,以前她好歹還知道穿個底褲,現在是脫韁的?野馬一去不復返——

    直接開始裸睡,穿什么底褲,自己家自己臥室,又沒人看。

    安各每每倒進床上時,要么疲憊地一件衣服也?不脫,要么就每件衣服全部脫光。

    解放天性?,追求自由,嗯。

    不僅睡覺前衣服脫光,睡醒了準備去上班,去衣柜找衣服時也?照樣果著。

    偶爾安洛洛不在家的?時候,安各還會果著去刷牙洗臉,極其不拘小節。

    她出家門時仿佛把能量條充滿,彈簧般到處亂蹦,比大學生還精力非凡——

    她回家門后連路也?懶得繼續走?,基本就是個原始野人,隨便哪里往下一癱,然后意思意思爬進臥室,再?意思意思在途中甩掉高跟鞋或褲子。

    大學宿舍里在另外三個人眼前都只穿吊帶底褲,如今在獨自一人的?寬敞臥室里又干嘛注重?形象呢,反正沒人看。

    ——是真的?沒人看,洛安做鬼后很少進入妻子的?臥室,他生怕身上的?陰氣染回去半分,只要安各把門關上就不會進去,如果神智不清趴在臥室外面?了,頂多也?就是把她抱上床睡覺,絕不敢多看。

    所以他也?一直沒發現妻子睡前拿電腦玩網游撩情緣的?事,直到那?天被170震得腦子發蒙,至今還耿耿于?懷。

    所以他也?沒能發現,安各如今的?裸睡習慣。

    ——對象回來后,安各勉強矜持優雅地裝了一段時間,事實證明裝得不咋樣,很快就破功了。

    她喪偶七年多,早就習慣裸睡了,如果不是顧忌老婆格外保守、女兒又睡在旁邊……

    雖然重?新買回來的?睡裙布料也?不算多,但不一樣,穿上睡裙打扮自己是“勾引對象”,迷迷糊糊準備睡覺就會“脫光衣服”。

    所以,當安各困倦地被丈夫從車上叫醒,放到床上揉捏肩膀時,她說她想繼續睡覺。

    對象“嗯”了一聲,手就停了下來。

    他似乎也?是打算正經按摩的?,沒用什么小手段,揉按的?地方是肩膀與腰。

    安各腦子昏昏的?,每塊肌肉都被揉得很放松。

    她揪了揪他的?扣子,昏沉命令:“衣服太多了……”

    “什么?”

    “幫我脫掉……不,算了,我自己脫。”

    像是被催眠了,又像是泡在某種令神智發飄的?溫泉池里。

    安各翻過身,亂七八糟扯開自己的?衣服,在他的?注視下,蹬掉了自己覺得“累贅”的?所有布料。

    然后她打了個哈欠,翻過身去,又示意他繼續按。

    真的?很累,肌肉酸痛,睡眠不足,又經歷了幾次鬼域,安各沒別的?心思,想必對象也?沒別的?心思,依舊穿著長袖長褲呢。

    但他搓了精油的?手掌再?次按上去的?時候,就有點不太一樣。

    安各含糊哼了幾聲,表示這個位置很舒服。

    手掌停了停,力道微重?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然后,不知怎的?,他合緊的?衣服扣子就到了她眼前,單純的?困摻進了別的?東西。

    是條件反射嗎,還是誰故意使的?手段。

    安各又困又累,但她還是下意識湊過去,扯開他的?衣扣,也?放上自己的?手掌。

    “不要走?……”

    ——這是第五次被黏黏糊糊地蹭過來了。

    洛安已經在這里多留了半個多小時,還錯過了女兒語文老師的?兩個電話——他不得不穿好衣服,第五次試著站起?身。

    安各蹬掉了身上最后一條被子,磨磨蹭蹭去勾他腰:“再?幫我按按……”

    這是要求按摩,還是要求吸取人的?魂魄。

    洛安蜷了蜷手指,低不可?聞地喃喃:“我都已經為你死了一次。”

    太過分了,這是還要我再?死一次嗎。

    第080章 第八十課 來自爸爸的懲罰似乎只能求助媽媽

    哭得抽抽搭搭的馬尾辮跟在最后, 戰戰兢兢的同桌緊緊牽著她的手,安洛洛則拉著小陳叔叔的校服外套。

    三個小?朋友加一個大小?孩,連成一串走過一樓的走廊, 遠遠望去真的很像失去雞媽媽的小雞群。

    雖然領頭的那家伙很高, 但?有種漂浮的得意感揚在臉上?, 如果要仔細看?,還沒有茶色眼睛的小朋友穩重。

    這一串沒人能擔當雞媽媽的重任, 全是小?雞。

    “你們是要找同學吧?別擔心,剛才誤闖進的那幫小?孩很安全, 正好有位老師前?幾?天?闖進了這里,我走之前?她正護著那幫孩子,只要消滅操場上?那些東西,生魂就能歸位, 至于這里形成怨氣結界的原因,我也逐漸調查……”

    陳明明回頭,對上?三對真誠無知的大眼睛, 慢慢把有些啰嗦的炫耀咽回去。

    這是他第一次瞞著師兄師姐們獨自接下委托,之前?待在這里調查也被那些陷進來的普通人一口一個“大師”捧得有些發飄, 所以非常得意。

    仔細想想,他干嘛和小?孩說這么細, 他們也聽不?懂。

    雖然, 師兄的女兒應該是懂的……陳明明又看?了一眼安洛洛, 后者疑惑地?仰起頭。

    小?洛洛雖然武力?值不?差, 但?師兄明顯沒教?給?她任何深刻的玄學, 甚至糊弄她陰陽眼是“魔法眼睛”。

    陳明明已經算是沒經歷過多少?天?師特訓的“新時?代小?孩”了, 但?他在安洛洛這個年紀時?,也跟著師兄們出過數次委托, 在生死一線時?打過滾。

    二師兄似乎根本不?想把他唯一的女兒培養成天?師。

    ……為什么呢?二師兄肯定比任何人都明白,玄學界的血緣傳承,是無法割斷、無比重要的……

    陳明明還?記得,被帶下山前?的那個夜晚,師父負手站在庭院里,和大師兄一起望著池子里的蓮花。

    偷跑出來找玩具的他縮在墻角,清晰地?聽見師父對大師兄嘆息。

    “玄學界,你知道?只有什么人渴望斷絕子嗣嗎?”

    大師兄晃晃頭,答非所問。

    “師父,您教?過,子嗣,是救命符,是后備方案,是最后一道?防線,是玄學界無形的社會保險。雖不?能一味強求,但?絕不?能一味否認。”

    “所以,深陷玄學界,卻?無論如何也不?想要的人……”

    師父說:“是一心尋死之人。”

    陳明明聽得似懂非懂。

    誰無論如何也不?想要子嗣?誰是尋死之人?

    他只知道?,那晚回頭時?,他就對上?了靜靜立在身后的二師兄。

    二師兄也聽到了師父他們的談話。

    但?只是靜靜站著,對他豎起手指,放在唇邊,笑著比了一個“噓”的意思?。

    ……那一幕在陳明明心底藏了很久,不?知怎的,就是惴惴不?安。

    像是得知了黑暗中一個自我謀殺的計劃。

    直到知曉安洛洛的存在,才松了一口氣。

    他就說嘛,二師兄英年早婚,又那么精通玄學,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那個“尋死之人”……這不?就順利成家,還?是師門里最早有小?孩的……

    不?明不?白的,陳明明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么,但?發現安洛洛根本沒被師兄當成天?師培養后,他又重新產生了不?安。

    他一直看?不?懂二師兄。越長大,越看?不?懂。

    或許是有他的道?理?吧……可是,二師兄那樣頂尖的天?師,竟然連生魂與結界的知識都沒教?給?小?洛洛……

    “小?陳叔叔,我們不?上?樓嗎?”

    陳明明對上?安洛洛的茶色眼睛,輕咳一聲,又慫慫地?收回了那點好奇心。

    眼睛太像了,看?著就腿軟。

    他搖搖頭,悉心解釋了,樓上?那個房間雖然聚集了他們要找的同學,但?也有一隊有點躁動的施工隊員工困在那里,與其把他們帶回去又丟下給?那個女老師添加壓力?,還?不?如他直接帶在手邊。

    “那我們是要去哪里?”

    王春燕發著抖問:“我想回去上?課……”

    “很快很快了,我之前?在樓上?搜尋到,破陣點就在那邊,很快就能由我全部解決……”

    陳明明推開一扇小?門:“往這走,跟我來。”

    那是通往操場看?臺的階梯,往上?再走幾?步,就能到塑膠跑道?的最上?方了。

    舉辦運動會時?,夏天?小?學總會在操場外沿那圈高高的看?臺最上?方貼滿一圈橫幅與氣球,這道?小?門就曾被用于運動會時?搬運橫幅,安洛洛拾階而上?,瞥見還?有幾?張“友誼第一”的宣傳報落在地?上?。

    陳明明已經拿出符紙,興奮地?奔出了臺階,踩在操場看?臺最上?方的欄桿上?,念念有詞。

    但?安洛洛留在臺階上?,沒動。

    被牽著手的王春燕“哎呀”了一聲,是沒來得及收住腳步的馬尾辮撞上?了她的后背。

    馬尾辮:“……小?屁孩,你又怎么了?”

    或許是經歷了一番大起大落,建立了“革命友誼”,她語氣好了許多。

    安洛洛指指臺階上?掉落的宣傳報。

    “字被浸濕了。黑墨糊了好多好多,這張報被打潮了,而且是剛剛被打潮的。”

    王春燕和馬尾辮看?過去,然后兩個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回來。

    “你在說什么,洛洛?這里干干的,外面的天?空也很晴朗。”

    “小?屁孩,你看?哪里啊,那張紙根本沒濕,上?面灑滿陽光。”

    ……咦?

    安洛洛皺了皺眉,可我明明看?到的,是一張被打潮、模糊字跡、甚至長出了些霉斑的……

    “好!陣破了,陣破了,洛洛你來看?啊,小?陳叔叔單槍匹馬把這個大陣破了,操場上?那些東西全部消失——”

    初次獨自完成委托,陳明明在看?臺上?歡呼雀躍,還?背過身,對著安洛洛招手。

    他的臉紅紅的,開心極了。

    他的血也是紅紅的,鮮艷極了。

    安洛洛僵硬地?站在原地?,渾身上?下仿佛被釘死,茶色眼睛清晰看?見,一只青白的手打開小?陳叔叔的胸腔,又拽出——

    “砰砰砰砰——轟隆!!”

    是雷電。

    一道?道?炸響操場,迅猛逼近,比安洛洛眨眼的速度還?快。

    高熱的雷電彈開了那只鬼爪,一張符貼在被開了洞的胸口上?,電閃雷鳴中,陳明明迷茫地?被一個力?道?揮退,倒回來時?的臺階。

    安洛洛立刻大喊:“大家站穩,他要摔倒了!”

    王春燕和馬尾辮不?明所以,兩個孩子都被嚇懵了,但?見到安洛洛拼命舉起雙手,立刻也舉起雙手——

    三個小?朋友一齊努力?,把倒下的陳明明成功接住,沒讓他磕到腦袋。

    安洛洛立刻就去翻看?小?陳叔叔的胸口,發現那些紅紅的血只流出來一點點,傷口已經被符咒全部封住,僵硬的身體才能夠活動。

    她也嚇得不?清,剛剛完全動不?了,只能拼命舉起雙手,害怕小?陳叔叔磕出更多更多的紅色。

    安洛洛見過許多鮮紅的馬賽克,但?她不?知道?,這原來還?會在自己認識的、關心的親人朋友身上?出現。

    她喘了好大一口氣,和另外兩個小?朋友一起合力?把陳明明靠在墻邊,又噗通一聲倒在旁邊。

    王春燕哭出了聲:“怎、怎么回事……流血了,我、我們要打110……”

    安洛洛趴在臺階上?喘氣,但?很堅定地?對著她搖搖頭。

    “沒事了。現在真的沒事了。我們現在特別特別安全。因為——”

    她伸手一指:“那是我爸爸。”

    狂風大作,雷電嘶吼,晴朗的天?空被撕開一個大口,陽光也不?復存在——一個人影卻?站在那兒,擋開了異常滾動的氣息,像是能鎮住所有危險。

    他轉過身,同樣背對操場,卻?能立刻揮開再次撲殺上?前?的水鬼,不?需要投注目光。

    爸爸轉身,只說了一句話。

    “洛洛,背對操場坐好,捂住你的眼睛與耳朵,等待五分鐘。”

    安洛洛點點頭,又大力?幫哭泣的王春燕轉過身,牽過慘白愣在旁邊的馬尾辮。

    她顧不?上?別的,示意同學和自己縮在一起坐好,再捂住眼睛與耳朵。

    ——洛安見那幾?個孩子捂好了,便轉回去,手臂高高舉起。

    其實不?是讓她們躲避危險,只是避免她們產生心理?陰影。

    畢竟……洛安冷漠地?撕開了剛才那只埋伏已久的青白色水鬼,又挨個敲斷了沾了師弟血的細長指甲。

    他做委托,是少?兒不?宜的。

    把慘叫的頭顱拔斷,扔向繼續沿著看?臺爬上?的水鬼群們,洛安看?了一眼天?色。

    陽光燦爛,天?空晴朗?

    ——不?,在他眼中,只有傾盆大雨。

    被小?師弟撕破的那個大型陣法,只是以夏天?小?學體育館為中心,掩蓋全市天?氣的東西。

    有了陽光,清明就沒問題?

    ……根本沒有陽光,一直是大雨,只不?過被這個地?方擋住。

    操場早已淹沒,看?臺泡在水中,跑道?上?活動的并非游蕩的人臉,而是漂浮的尸體、冤魂,任何妖鬼只需要游出水面,就能剖開站在這個位置施法的天?師心臟——

    洛安放眼望去,一整座操場被淹沒,水下青白色交纏舞動,水鬼猖獗,都擠成了一團團水草。

    是啊,很開心吧。

    清明終于碰上?大雨,又擁有了這么寬敞的池子。

    人類毫無所覺地?困在水底,只有一位資歷過輕的小?天?師跑動,體育館內散發著鮮嫩的味道?……真是一座水鬼游樂園。

    一只殺完還?有一只,兩只撕開還?有兩只,三只碎裂還?有三只……洛安冷冷地?看?著更多水鬼涌上?高臺。

    他沒有密集恐懼癥,但?這一幕實在惡心。

    洛安把從師弟那里搶來的法器隨便扔到一邊——一把銅錢匕首,但?用它殺了幾?十?只水鬼,生氣散光也卷了刃,沒什么大用了。

    他也不?是很想用自己的手去觸碰這些滑溜溜的東西。

    “……唔,很久沒這樣認真畫符了。你的確還?算有本事……”

    洛安伸出手指,豎在唇邊,咬了一口。

    純陰的血液逸散開,他罩住一只水鬼的獠牙,在它面上?飛快勾動——

    然后,開傘,點破。

    “嘭嘭嘭嘭——轟轟轟!!”

    安洛洛縮了縮肩膀,又把耳朵捂得更緊了些。

    哪怕拼命捂住耳朵,震動聲、爆炸聲、天?空與不?知名生物聚在一起咆哮的聲音,還?有剪刀般破開血肉的撕裂聲——

    但?爸爸讓她捂住耳朵坐好,就必須認真照做。

    ……過去,當爸爸讓她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安洛洛從未想過,爸爸會遭遇什么。

    因為在安洛洛心里,爸爸是無敵的。

    再鮮紅的馬賽克,也只會是爸爸制造出來的,而不?是其他壞蛋添加在爸爸身上?。

    爸爸在,任何馬賽克都不?會出現在她關心的人身上?。

    ……可是,可是,如果小?陳叔叔會意外受傷,意外流出紅紅的血……

    爸爸也會嗎?

    安洛洛破天?荒害怕起來。

    爸爸總能為她解決一切,但?萬一、萬一、萬一爸爸……

    “好了,洛洛。現在沒事了。”

    心里響起爸爸的通知,安洛洛立刻放開手睜開眼睛,轉頭看?去——

    這是她第一次感到緊張,但?,萬幸,她再沒有看?到鮮紅鮮紅的血。

    操場變得干干凈凈,看?臺上?也沒有遺存的血肉。

    爸爸只是靜靜站在那里,撐開了他的那把黑傘。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大傘,黑色的長風衣。

    獨自站在陰云大雨中,望著不?知哪里。

    安洛洛突然想到了那張被打潮的宣傳報,她感覺那個背影仿佛下一秒就要成為被模糊的字跡。

    【想要斷絕子嗣的人。】

    【是尋死之人。】

    不?知怎的,她嚇僵的腿突然又有了氣力?,安洛洛跌跌撞撞爬起來,一邊沖向看?臺一邊大喊:“爸爸——”

    她說不?清為什么,但?就是想要大喊,想要喚回什么。

    爸爸回過頭,茶色的眼睛清亮又柔和,依舊是那個溫柔美麗的爸爸。

    爸爸溫柔美麗地?開口:“洛洛,我接到了你語文老師的約談電話。一共四個。”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吭哧”一聲,被臺階絆倒,直直撲在靠墻養傷的小?陳叔叔身上?。

    陳明明:“嘶——痛痛痛——”

    “小?師弟。我也接到了你班主任的約談電話。一共七個。”

    陳明明:“……”

    陳明明眼睛一翻,直接昏過去了。

    【數小?時?后,下午四點半】

    安各醒了,她從床上?支起身,檢查了一下身邊的枕頭。

    沒有枕過的痕跡。

    ……不?記得丈夫什么時?候離開了,但?她記得自己是上?午睡著的。

    當時?臥室里的香氣逐漸彌漫,或許不?僅僅是因為精油。

    別的漂亮美女再怎么香再怎么軟也沒關系啊,那時?她昏沉的思?緒突然清明了一瞬,哪怕我不?夠香不?夠軟,我的安安老婆只會專心把我變香變軟的。

    被抹上?香香的味道?,被揉成軟軟的舒服的狀態。

    別人如何和他又有什么關系,我的老婆只會想把手放在我身上?。

    哼,傻了吧,嫉妒吧,那也沒用,反正是我的老婆。

    意識到戚妍后暗自介意已久的某個小?疙瘩被徹底撫平,她松開最后一團清醒的思?緒。

    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便記不?太清了。

    老婆的按摩很舒服,老婆的扣子很饞人,老婆在她身上?慢慢揉開的精油也很香。

    說不?清是具體哪個因素讓她昏了頭腦,但?總之,安各忘記了之后遭遇的事。

    好像他的手滑到了和按摩無關的位置,好像不?斷有討厭的噪音打斷他的動作,好像他一遍遍試圖離開,好像她挽回時?干了些不?太純潔的事情,黏黏糊糊地?想索要更親密的接觸,反正他們的每一次都順理?成章、水到渠成,而且這是最能挽留他的方法……

    又好像,唔,她根本沒能成功,被打了。

    被鉗緊亂勾的手,又裹好亂踢的腿,一套老實無趣的長袖長褲從頭套下,連襪子也穿上?,然后被徹底鎮壓在枕頭被子里,像是鎮壓萬分麻煩的妖魔——

    不?再溫柔的手摁住肩膀,有些暴躁的手隔著睡褲抽了她的屁股。

    力?道?不?痛,像是教?訓小?孩。

    可溫柔美麗的老婆連教?訓女兒時?也沒打過屁股。

    放在成年人身上?,這舉動也太……咳,太那什么了。

    安各只在小?電影里看?到過這種情節,保守傳統的老婆絕做不?出這種事,所以,她肯定是在做夢。

    ——下午四點半,這位迷糊時?與清醒時?都很莽的豹豹終于醒來,大略恢復了正常神智后,復盤了一遍自己模糊的記憶后,是這么確認的。

    那肯定是個過分狎昵的春夢啦。

    就算老婆突然受了刺激變得不?那么傳統了,她這么漂亮這么火辣的美女如果做出夢里的“主動脫光又反復去勾人腰”行為,他肯定不?會只是把她套上?衣服打她幾?下……咳,然后就離開的。

    雖然安各近日對自己的“軟軟綿綿彈彈”有點泄氣,但?她今早才被丈夫夸為“全世界最性感的妻子”,對自己的吸引力?十?分有自信。

    嗯,特有自信。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老婆脫光——不?,不?用脫光,僅僅是解開衣扣,然后拉住她的手——

    那她絕對絕對不?會離開的,上?什么班調查什么陰謀,美麗老婆破天?荒主動邀請,當然是繼續在臥室里度過三天?三夜。

    什么急事,能比老婆還?重要?

    ……話說,她的安安老婆去哪里了,雖然現在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事后”,但?也有點怪怪的,想看?他出現在旁邊……

    安各揉揉頭發,突然感覺到饑餓。

    從半夜被折騰早晨七點,中途又撐著處理?了一個意外事故,只吃了老婆今早外帶打包的甜粥。

    算了,先覓食去。

    安各翻身起床,再次按按自己,確認身上?也沒有殘留什么酸痛感——老婆按摩技術真好,而且夢里那一幕絕對沒發生,要是發生了他才不?會甩開她離開呢,肯定會忍不?住重新做下去的——

    然后安各站起,發現自己穿著長袖長褲的睡衣套裝,還?套了襪子。

    安各:“……所以是被套上?了衣服,但?之后的動作是我幻想出來的……”

    是夢是夢。

    老婆是個傳統的人,我也很有魅力?,如果我干出那種事,肯定還?會被折騰出酸痛感,不?會這么清爽……

    ……出于各方面理?由,安各喃喃著給?自己洗腦壓下了懷疑,她晃出臥室,直直走向廚房的冰箱。

    走到一半,又頓住,倒回來,看?向客廳。

    客廳中央的茶幾?,正跪坐著一個氣場特別陰郁的人。

    丁點大的小?人,在一只軟墊上?跪得筆直筆直,腦袋上?頂著一本五百頁的中州字典,正一臉絕望地?抓著語文書,第十?七遍在小?本本上?抄寫拼音。

    安洛洛小?朋友跪坐在茶幾?旁,奮筆疾書,腦袋上?仿佛漂浮著大片積雨云。

    安各:“……”

    安各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然后她走過去,戳了戳女兒腦袋上?頂著的字典。

    “洛洛呀,你回來啦?”

    ——安洛洛小?朋友絕望地?抬起頭,見到媽媽后,飄滿陰雨與蘑菇的眼睛立刻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媽咪,親親寶貝媽咪——”

    安各想,噢,這是我聽到過的最誠懇最甜蜜最發自內心的“寶貝媽咪”。

    就好像我真的是降臨在無邊苦海里拯救她的大寶貝。

    “哎,怎么啦?”

    安洛洛激動地?伸手抓住了寶貝媽咪的睡褲:“寶貝媽咪救救我,爸爸他罰我在這里抄了好久——”

    “不?行。”

    家門被打開,爸爸把淋濕的傘往旁邊一靠:“跪好,字典不?能晃,繼續抄寫,你還?有三遍,否則取消一整周飯后電視時?間。”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看?上?去很想“哇”地?一聲哭出來,但?她忍住了,苦大仇深地?頂著頭上?的字典,繼續以筆直的跪姿提起筆。

    安各……安各不?知道?自家七歲的女兒臉上?怎么就出現了“苦大仇深”的表情,直接令她幻視自己公司周六加班的員工……

    她撓撓頭,看?向丈夫:“洛洛這是犯什么事了?”

    她沒有質問“你怎么能罰她”,因為不?覺得溫柔的安安老婆會莫名其妙對小?孩動粗,能把他氣得讓女兒“端正跪好認真抄寫”,肯定是大事。

    洛安脫下沾上?雨水的風衣,神色淡淡的,倒也沒有雷霆震怒的樣子。

    “逃課,大課間和朋友溜出去探險,逃了一整節語文課。”

    啊這,那的確。

    “我只是讓她姿勢端正地?在那里抄寫自己的語文錯題。抄二十?遍,認真抄寫的話,晚飯前?就結束了。”

    哦,那懲罰也不?算過重。

    安各再次看?向女兒,有點好笑,這是第一次她見這個活蹦亂跳的小?家伙被制住——垂頭喪氣,完全沒有跟自己爭鋒怒懟的氣勢了,可憐兮兮的——

    又好笑,又可憐。

    安各看?著女兒頭頂無形瘋長的小?蘑菇,有點心軟了,她輕輕咳嗽:“誰小?時?候沒逃過課,我小?時?候可不?止一節小?學語文課……”

    丈夫瞥她一眼,沒說話。

    他換了拖鞋,沉默走進廚房。

    安洛洛趁機抬頭,再次投去塞滿希望與懇求的眼神——

    安各比了一個“OK”的手勢,便走向丈夫,笑嘻嘻地?說:“哎呀,抄幾?遍就行啦,這樣跪坐著也很辛苦的,懲罰意思?到了就可以……”

    比起我剛剛特意出門倒吊在水壩上?的小?師弟,抄幾?遍拼音完全不?算辛苦。

    洛安沒說話,他把塑料袋放在料理?臺上?,拿出買好的晚飯材料。

    原定是帶著她們出去和家主吃飯的,或許還?要再陪妻子逛逛街……但?清明撞上?大雨,還?是在家度過這個晚上?比較安全。

    安各完全沒在意晚飯材料,她走近了就發現他身上?的襯衫有些潮,正巧有塊水跡貼在了腰上?。

    “外面下雨了?你沒帶傘嗎……”

    這是明知故問,她第一眼就看?見洛安把一把黑傘靠在玄關了。

    但?安各問出這個問題也不?是為了回答,是為了順理?成章貼上?去,不?知怎的她就是感覺沒能成功勾到他——

    伸手圈過老婆的腰,安各哼哼著埋進那塊水跡:“比起菜,你先去換件衣服吧?濕氣好重,會感冒。”

    鬼不?會感冒,也不?需要有人把臉貼過來測量感冒。

    洛安拉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亂貼,站好。

    安各:“……真就生這么大氣?跟女兒計較什么,一次缺課而已,她知道?錯了就好,你別生氣啦也別不?吭聲,來,和我抱抱……”

    心真軟,原來是幫著女兒故意來哄他的。

    丈夫開口了:“語文老師上?午把我叫過去,在辦公室里訓了我半個小?時?不?負責任。”

    安各:“……”

    “那位老師的確很負責任,她一個電話沒打通,就接著給?我打,一共打了四個電話,催我離開你的臥室。當時?你特別可愛特別性感,但?被那些電話催著我什么也沒做,只好把你拋下又趕到學校——就是因為你女兒,安洛洛同學她逃課。”

    安各:“……”

    安各默默收回手,收回嬉笑,轉身回去。

    安洛洛小?朋友正滿懷希望地?看?向媽咪。

    但?她看?到媽咪冷酷無情地?拍了拍自己肩膀。

    “你再多抄兩遍吧,爸爸的懲罰太輕了。”

    “……寶貝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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