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狐貍諸葛亮
在蹇碩的復述下, 眾人逐漸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在阿備的殿后下,蹇碩和盧植帶著劉辯和劉協先走一步。原本一切都還好好的,路上也沒遇到什么危險。但突然之間, 密林里沖出一隊人馬,各個兇神惡煞。帶隊的不是別人,正是視宦官為仇寇的袁紹, 以及他的小弟曹操。
袁紹要殺蹇碩, 曹操要搶劉辯,蹇碩一邊躲避袁紹的利劍一邊拉著劉協逃跑,曹操一見這架勢又趕緊去搶劉協,盧植一邊對戰袁紹救蹇碩一邊護著劉辯和劉協, 袁紹于是一邊殺蹇碩一邊刺盧植, 曹操一邊護著袁紹又一邊去搶劉辯, 蹇碩又一邊對戰曹操和袁紹一邊去拉劉協……
四個人打成了一團漿糊,四個人各自帶著的兵士們也都打成了一團亂麻。打到最后腦袋都打懵了,也不去細細分辨對面的到底是誰。反正見著大人就砍, 見著小孩兒就搶。
刀光劍影、你來我往, 如同一陣又一陣永不停歇的颶風。而劉辯和劉協則是風中兩株柔弱無助楚楚可憐的小白楊。
等到四人終于打完, 各自罷兵,蹇碩回頭一看, 這才發現自己手里緊緊抓著的竟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拼死護衛的劉協, 而是劉辯!
相應的, 被袁紹和曹操搶走的人便是劉協了。
看著蹇碩心急如焚的樣子, 阿備心中感慨萬千:袁紹要的人是劉辯,卻被蹇碩搶走了;蹇碩要的人是劉協, 卻被袁紹搶走。所謂“得非所愿, 愿非所得”, 世事難料,大抵就是這樣的吧。
事已至此,就算著急也無用了。阿備將蹇碩安慰了一番后,依舊帶著劉辯去到了雒陽城郊的別院中,暫時住了下來。
蹇碩搶到了劉辯,滿臉無助;袁紹搶到了劉協,肯定也是一臉懵逼。如今雒陽城中的局勢算是僵持住了。
阿備和盧植、蹇碩、關羽、張飛等人商議了一番后,一致決定先暫時觀望一下雒陽城中的反應,再做應對。于是眾人便在別院中暫時歇息,兵士們也在周圍安營扎寨。
戰事暫歇,正事暫停,那么便該處理私事了。
阿備要把小壞蛋諸葛亮給揪出來,好好地教訓一頓!
主意定好后,阿備先將苦哂叫來,噓寒問暖一番,末了道:“聽聞卿是得了阿亮的推薦才來投奔于我的。我正好有事要找他,還請卿回去的時候順路幫我給阿亮帶句話,說我隨后就到。”
一點小忙,苦哂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搞定了苦哂后,阿備依次叫來趙云和典韋,又將同樣的說辭說了一番,兩人也都答應去給諸葛亮帶話。
簡雍在旁邊默默地看了全場,忍不住嘆氣道:“阿亮這孩子也太可憐了!教訓就教訓,打也好罵也好,好歹干脆利落的。怎么現在還要精神虐待呀?”
阿備特別關照諸葛亮的事情,在他的核心小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簡雍也可以在無人之時隨意地將這件事拿出來調侃。
阿備搖了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機靈得像只小狐貍似的。我要是直接把他抓過來打罵,保管那板子還沒打到他的身上,就叫他三言兩語地脫了身。唯有像現在這樣,在見面之前就把氣勢給做足了,壓制住他,方才能保證那板子能落到他身上。”
“哦~~~~~~我明白了。”簡雍掏出一把瓜子,一邊嗑一邊搖頭晃腦地道,“說白了就是某人心太軟,舍不得打罵,于是只能故弄玄虛,做些敲敲邊鼓、灑灑水的事情。”
簡雍咔噠咔噠地往外吐著瓜子殼,精辟地總結道:“慈父多敗兒。”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阿備羞惱不已,義正言辭地申明道,“第一我不是他的父親,第二我也沒有心軟。我在很嚴肅認真地教訓他!”
“是嗎?”簡雍看著劉備,左眼寫著“不信”,右眼寫著“懷疑”,“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我賭府君你這板子肯定落不到諸葛亮的身上。”
“賭就賭!誰怕誰?”
“既是要打賭,自然少不了彩頭。”簡雍狡猾一笑,連瓜子也不嗑了,“若是府君輸了,便將那新織的羊毛襪子給我。”
搞定了棉花種植和棉布紡織后,阿備還借著遼東靠近北方游牧民族的地理優勢,搞起了羊毛紡織業。雖然還沒有造出現代那種家用手工毛衣編織機,但毛線還是順利地造了出來。
只要有了毛線,之后的事情就簡單了。
用兩根細長棍子做毛線針,一個人幾天功夫就能織出一件衣服來。而且這個活不挑時間、不挑地點,有點閑工夫就能做。做得熟了,甚至還能盲織,可比借著月光熬著眼睛紡紗織布輕松多了。
于是乎,“織毛衣”這項活動迅速地在遼東地區普及開來。若是有人在傍晚的遼東村頭走動,定能看到一大群婦女圍坐在一起,一邊談笑風生,一邊手腳麻利地織著毛衣。
劉先主的身體里刻著“織席販履”的基因,弄得阿備見了毛線也忍不住手癢,在空閑時間跟著織了起來。
一織,成果居然還不錯。
只不過,阿備在現代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接觸過織毛衣這項技能,完全靠著劉先主的天賦硬撐著。前期只能用平針織圍巾這種最簡單基礎的物件,最近才開始琢磨著織難度更大一點的襪子、帽子之類的。
簡雍口中的羊毛襪子,便是阿備的最新勞動成果。
阿備一笑:“這有何難?如是憲和你輸了,就罰你一個月不許嗑瓜子。”
“好,一言為定!”
“快馬一鞭!”阿備與簡雍擊掌,隨后又忍不住笑道,“這個賭約,恐怕憲和輸定了。”
“這可不一定。”簡雍信心滿滿,“我這個人向來運氣不錯,這次恐怕也能僥幸再贏一回。”
兩人說笑了一番,忽然有一個仆從急匆匆地跑進來,慌張地道:“不好了,諸葛小公子從馬上摔了下來,受重傷了!”
阿備與簡雍頓時大驚,趕緊跟著仆從趕了過去。
到了房間里,只見諸葛亮躺在一方矮榻上,神色懨懨的。單薄身體被埋在厚厚的被子里,不仔細看的話就好像不存在一般。他的腦袋上、肩膀上、手臂上都纏著雪白的繃帶,淡淡的紅色從其中透露出來。
阿備心中先是一驚,隨后便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頓般疼痛起來——露在被子外面的情況都已經這么糟糕了,被子下的傷豈不是更加嚴重!
“阿亮!”阿備急急地走到榻前,伸手去掀被子,“怎么就從馬上摔下來了?怎么就傷得這么重了?”
“主公,沒想到你還愿意來看亮。”諸葛亮握住劉備的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而下,“亮還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主公了!”
阿備抽出手絹,輕柔地揩去諸葛亮臉上的淚水:“唉,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諸葛亮哀哀地道:“主公讓苦司馬、趙軍侯以及典都尉再三來告知亮,不就是在暗暗責備亮嗎?亮既然已經被主公厭棄,自然無顏再呆在這里,只好牽老馬一匹,遠離遁走……”
聽到這里,阿備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讓苦哂、趙云、典韋去向諸葛亮暗中施壓的計劃很順利,諸葛亮的確感受到了壓力,內心也由此慌亂。但可惜這壓力似乎稍微大了一點,導致諸葛亮心灰意冷,于是騎馬準備離開。
諸葛亮要走,阿備的手下自然要去追。這一走一追之間,本就不擅騎術的諸葛亮就摔了下來,變成了現在這幅重傷的模樣。
阿備心中頓時后悔不已。
教訓孩子雖然是正理,但其中的度還是要好好把握的。諸葛亮如今畢竟只是個不到九歲的孩子,身體稚嫩,心靈脆弱,哪怕是教訓也得放輕了手腳。自己怎么能一下子就來得這么陡、這么重呢?
阿備的心就好像一團棉花一般,軟乎乎地被攥成了一團,連忙哄道:“我什么時候厭棄你了?不要胡思亂想!你是我最看重的人,我疼你愛你都來不及呢!”
“可是亮確實做錯了事。”諸葛亮掙扎著起身行禮,告罪道,“亮不該不和主公事先商量,擅自行動,還請主公責罰。”
阿備趕緊將諸葛亮按回到床上,將被子給他蓋好:“你都傷成這樣了,讓我怎么罰你?你快躺好、快躺好。”
“主公的意思,是要等亮傷好了再罰?”諸葛亮不依,繼續努力掙扎,“早也要罰,晚也要罰,倒不如現在就罰了。也省得亮終日提心吊膽,惴惴不安。”
“不罰了、不罰了。你快躺好。如今,你好好養傷才是正事。”
“主公,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不罰亮了嗎?”
“不罰了。”
“亮傷好了之后,也不罰了?”
“不罰了、不罰了。”
諸葛亮終于笑了起來:“主公一言九鼎,可不許反悔。”然后從床榻上一躍而起,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房間的另一頭,敲了敲放在墻角的屏風。
然后,那面不大的屏風瞬間化身現代印度摩托車,呼啦啦地走出一群人,包括但不限于苦哂、趙云、典韋、衛強、劉德然……
阿備看得目瞪口呆。
糟糕,被小狐貍諸葛亮給套路了!
【作者有話說】
第122章 鞠躬盡瘁諸葛亮
事到如今,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什么“心中哀傷、騎馬遠遁”統統都是假話,統統都是裝的!
但是,為了謹慎起見, 還是要再確認一下。
阿備他緊緊地捏著拳頭,用力壓下額頭上突突直跳的青筋,咬著后槽牙問道:“所以, 你根本就沒有受傷?”
“當然有!”諸葛亮拆下了手掌上的繃帶, 指著上面的一片淺紅道,“你看!”
呵呵。
阿備遠遠地看了一眼,心中冷笑:這么淺的一塊傷口,我要是晚來一個時辰, 都要結痂了。
“欺瞞主公, 大膽妄為, 一犯再犯,知錯不改……”阿備磨著后槽牙,一個箭步沖到諸葛亮身前, 猿臂一伸, 將其抓住。隨后眼睛一瞪, 向來溫和的臉龐板了起來,“看我不打死你!”
諸葛亮嚇得一頓掙扎, 杵著兩條小短腿飛快地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大喊:“主公不許打我!你剛剛答應過亮的, 不會再罰亮了!各位將軍都是證人!”
“是是, 我是答應過不罰你了。可是我沒答應過不揍死你!”
“主公, 你強詞奪理!”
諸葛亮嚇得哇哇亂叫,將趙云、典韋等幾人當成了秦王的柱子, 繞著圈地圍著躲。一邊躲一邊大叫:“苦將軍救我!子龍將軍救我!阿韋救我!阿強救我!”
可惜, 在阿備的眼神威懾之下, 諸葛亮口中的幾個人根本就不敢出手救助,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遠處,老老實實地做那被繞著走的人肉柱子。
最終,諸葛亮的小短腿不敵阿備的大長腿,被逮了個正著。阿備拎著諸葛亮的后襟,就像拎小雞一般地將其拎起,三步兩步帶出了房間。
阿備還是很照顧諸葛亮的面子的,沒有真的在其他人面前揍他,而是將他拎到隔壁房間里關上房門之后再出手教訓。
當然,至于那些門窗關不住的痛呼聲,則不在阿備的照顧范圍了。
經過這么一鬧騰,眾人因為丟失劉協而產生的郁悶心情輕松了一些。
阿備一邊吩咐侍從將自己賭輸了毛線襪子送到簡雍的房間里,一邊趁機將大家召集起來,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咱們之前決定先按兵不動,觀察雒陽城里的動靜,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什么也不能做了。無論何時,充實自己的實力都是不會錯的。因此我想,先試著聯合一下雒陽周邊的其他隊伍。”阿備道。
眾人問:“主公可有人選了?”
阿備點頭:“執金吾,丁原丁建陽。”
“執金吾?”眾人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搖了搖頭,“執金吾的官職雖高,但實力在雒陽幾大軍中并不強盛,手下人馬不足千人。再者,執金吾掌宮外戒司非常之事,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雒陽城中。如今雒陽城戒備森嚴,我們的人又如何入城與丁公聯絡?”
阿備一笑:“大家的擔憂都很有道理,不過你們忘記了一件事,丁公還有一支隊伍就駐扎在雒陽城外。”
眾人順著劉備的思路回憶,頓時恍然大悟:“妙極!”
原來當時何進召董卓進京的時候,也沒有完全一股腦地聽袁紹的話,只召董卓進京。而是同時招了好幾名諸侯,打算讓他們互相制衡,自己穩坐釣魚臺。
并州刺史丁原帶著兩千兵馬率先到達雒陽,先被封為武威都尉,后又被升為執金吾。
本來,按照一般的劇情走向,何進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之后,升了官的丁原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在雒陽,而他帶來的兩千并州兵則原路返回并州。
可惜,何進驟然離世、朝廷風云突變,兩千并州兵就這樣留在了雒陽城外。
阿備拿著紙筆,給眾人仔細盤算了一遍。
雒陽城中原本有六股軍事力量:光祿勛、北軍中侯、城門校尉、執金吾、衛尉和西園軍。
不過在昨天混亂的一夜后,這幾支隊伍的統帥有的生死不明,有的如同盧植一樣無法再和自己的隊伍建立有效的聯系。更重要的是,何進與何苗的同時死亡使得這六支隊伍失去了首領,群龍無首,剩下的統帥們個顧個的無法統一調動指揮。
因此,現在大家能夠依仗的只剩下各自手里的親兵。
除了他們自己的三千兵馬之外,雒陽城中主要就是三股勢力——董卓,統領三千涼州兵;丁原,統領兩千并州兵及七百執金吾衛兵,約合三千人;袁紹,以中軍校尉身份統領的七百西園軍加上袁紹統領的一千五百名虎賁軍以及好友鮑信招募的一千新兵,也約合三千人。
僅從數量上看,四股勢力的兵力都在三千左右,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但從態度上看,四股勢力之間的平衡則是極其脆弱的。
阿備在紙上寫下董卓、袁紹、丁原的名字,開始挨個分析:“昨天晚上,咱們已經和董卓撕破臉了,萬沒有和好的可能。因此,董卓是敵人,是我們需要討伐攻打的對象。董卓是袁家的門生故吏,袁本初很有可能與之聯盟,因此,也不是我們能夠聯絡的對象。”
阿備當然知道歷史上袁紹和董卓鬧翻了。但現在,董卓廢立的事情還沒有發生,袁家與袁紹對董卓的態度還是十分曖昧的。因此,阿備只能先這么分析著。
眾人聽了,都贊同地點頭。阿備的分析有理有據、邏輯清晰,十分中肯。
阿備用筆墨在丁原的名字上畫了個圈:“丁公之前與董卓、袁家都沒有什么聯系,來到雒陽的時間又短,暫時沒有明顯的傾向——是我們唯一也是必須要聯盟的對象。
若我們與丁公聯盟成功,哪怕董卓與袁紹聯盟,我們六千兵對六千兵,也還有一戰之力。
若我們與丁公聯盟失敗,讓董卓和袁紹撿了便宜,那么我們就很有可能面臨九千兵的討伐。那樣的話,局勢就對我們太不利了。”
眾人也都點頭贊同。
聯盟丁原——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主意一定,阿備立刻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親筆信,備好金銀珠寶。考慮到丁原是個“為人粗略”的武人,阿備還特意挑選了性格最圓滑不羈、口才最機敏跳脫的簡雍為使者——方方面面都考慮得極為周全。
可等到簡雍出使回來后,得到的卻是被拒絕的壞消息。
簡雍長長地嘆了口氣,猶豫了片刻,還是將丁原拒絕的理由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丁公說:‘涿侯私藏閹宦罪官,暗懷篡逆不臣之心,何以為盟’?”
一瞬間,場面詭異地寂靜了下來。
蹇碩“騰”地一下從坐席上站了起來,武人的脾氣直沖上頭,大罵道:“他丁建陽算什么東西?我在為先帝盡忠的時候,他連個屁都還不是,憑什么質疑我?”
阿備趕緊出言勸慰。蹇碩重新坐回席位上,不再多言,但臉上的表情始終憤懣。其他人則不好多言,只是保持沉默。
阿備笑著擺了擺手,一臉的無所謂:“此乃小事。且容備再寫信一封,丁公看了必會同意聯盟的。”
語氣輕松自然,仿佛這真的就只是探囊取物一般不用在意的小事。眾人一時都好奇起來,劉備到底打算在這第二封信里寫些什么。
阿備正打算開口,劉德然突然急匆匆地走進來:“出事了!董卓出言想廢陛下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新帝!袁紹當堂反對無果,如今已逃出京城,不知所蹤了。”
何進的死亡像是給東漢的歷史按下了加速鍵。極短的時間里,大事一個接著一個來。
天黑的時候,劉辯和劉協一起逃出了皇宮。天還沒亮的時候,劉辯被留在了雒陽城外,劉協被又擄進了皇宮,備、董、袁、丁四股勢力相互制衡。如今,天上的太陽還沒過頭頂,劉辯的皇位就已經岌岌可危了,而袁紹所代表的一股勢力則在頃刻之間退出了爭斗。
眾人都不由地心中感慨,努力消化著這驚人的消息,劉德然卻還嫌這不夠似的,將手中的布卷攤開,道:“董卓還出了告示,說主公是先帝定立陳留王時的托孤之臣,要與主公一同撥亂反正,擁立陳留王為帝,還給主公許官為司徒。”
消息一出,眾人頓時呆住了——他們與董卓早就撕破臉皮,不死不休了。董卓如今卻又主動來求聯盟,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備將劉德然帶回的告示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后,遞給坐在旁邊的諸葛亮:“阿亮,你來說說,董卓此舉是何用意?”
突然被拋了這么重大的一個問題,小孩子諸葛亮瞬間懵了。在十幾雙人精的目光注視之下,饒是諸葛亮自小聰慧過人,也忍不住感到壓力巨大,說話也支吾起來。
“董卓的意思……董卓的意思……”在阿備鼓勵的眼神下,諸葛亮鼓足勇氣開了口,“回主公,亮以為此乃董卓奸計,非但不是真心求和,反而是在向主公宣戰。”
阿備:“此話何解?”
諸葛亮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地道:“聯盟之事,事關重大,向來都是派出使者兩邊深談,達成后方才公告天下。如今,董卓一沒有送來書信,二沒有派來使者,就自顧自地貼出告示,宣布聯盟。可見其心不誠,目的根本不在聯盟。”
阿備點點頭,循循善誘:“董卓既然不是真心想要聯盟,那么他這么做的真實目的是什么呢?要知道,這告示一出來,全天下就都知道他董卓求著要與我聯盟了。而如果我拒絕了,他就會被天下人恥笑。這么做,對他似乎并無好處。”
“那是因為,董卓并不在乎主公最后是同意還是拒絕。出這份告示,讓全天下人知道主公與他有聯盟的可能性,就是他的目的!”
諸葛亮繼續分析道,“董卓無名無分,卻要行廢立之事。如此奸佞做派,必將為天下人所厭、所討。
袁本初離開雒陽后,便只剩下主公、丁公與董卓三足鼎立。如今董卓最懼怕的,便是主公與丁公聯盟。
董卓出此告示,點出主公有擁立陳留王,與他聯盟的可能性,就如同是將一盆臟水潑到了主公身上,玷污了主公清白忠誠的名聲,陷主公于不義之地。丁公就算再想與主公聯盟,也會因顧及此節而不敢出手。
如此以來,董卓不費一兵一卒,便可瓦解掉主公與丁公的聯盟,同時還讓主公被天下人所厭。”
這邊,劉備想著與丁原聯盟。那邊,董卓就出計破壞掉聯盟的可能——如此這般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真是像極了戰國時期的合縱連橫。
在諸葛亮的闡述下,迷霧一般的局勢瞬間清晰明了了起來。
當然,在座的各位都是早已在社會上闖蕩多年的人中龍鳳。剛才的呆愣、疑惑,不過是驟然得到消息后短暫的反應。只要再多點時間,他們自己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是,諸葛亮以沖齡之年也能想得如此透徹,卻實在是十分地難得。
一時之間,眾人不由地心中感慨:難怪主公多年來如此看重諸葛公子。假以時日,諸葛公子必定能揚名天下!
而諸葛亮心中亦是十分動容。
觀察劉備的神情,他心中必定早已知道了正確的答案。但他故意沒有說出來,而是將問題拋給了自己,在過程中更是循循善誘、諄諄教誨。他這樣做,不僅是將揚名立威的機會給了自己,更是在精心地教導自己!
一時之間,諸葛亮心中五味雜陳,又是感動、又是歡喜、又是慚愧……他暗暗發誓:自己定要用盡這一生的光陰與力量來扶助主公,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方才能報答主公如此的殊遇深恩!
眾人問道:“此計實在毒辣刁鉆,不像是董卓這樣的粗疏武將能想到的。不知是何人在為他出謀劃策?”
劉德然道:“聽說是董卓的女婿李儒。”
孫乾轉頭道:“請主公立刻將此事上奏天子,表明心意。再發布討賊檄文,以正名義。”
孫乾特意提到了當今的天子劉辯,并且將上奏天子這件事排在拒絕董卓之前。如此提議,比諸葛亮的更加周全穩妥。
諸葛亮聽了,心中不由地暗道: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以前自以為聰明過人,可主公身邊隨便一個謀士都比我想得細致周全。我以后一定要謙虛謹慎,更加用功才是。否則,怎么能輔佐主公呢?
小小的諸葛亮在心中握拳,暗自下定了決心。
阿備聽了孫乾的建議,點了點頭。
而一旁的蹇碩則忍無可忍,再次“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對著劉備怒目而視:“涿侯,你難道要枉顧先帝遺命嗎?”
第123章 風蕭蕭兮易水寒
對于自己身份的定位, 蹇碩向來很清晰堅定——他是先帝的托孤大臣,是皇子劉協的擁立著。在他的心里,有資格繼承大位的只有劉協。哪怕劉辯已經登基數月, 在他那里也是偽帝。
對于自己的這份心思,他向來是大大方方的,從未想過隱藏。
具體來說, 從稱呼上就可見一斑。直到現在, 蹇碩在公開場合始終稱呼劉辯為史侯,而不將其稱之為陛下。
在蹇碩的心中,他和劉備合作,靠的就是兩人同為托孤之臣的身份。事成之后重立劉協為帝, 也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是, 現在, 劉備卻要向劉辯上奏,這不是明擺著向劉辯認主稱臣嗎?那以后,劉備還會再認同自己托孤大臣的身份, 還會再扶持劉協登基嗎?
強烈的危機感襲來, 蹇碩頓時變了臉色, 大聲呵斥道:“涿侯,先帝有遺命, 讓你我共同扶助皇子劉協。你如今竟然要向史侯稱臣, 你的忠義良心都到哪里去了?!”
關羽冷然道:“大哥接到的獻帝遺詔, 只是從遼東趕到京城。什么扶立董侯, 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
蹇碩被噎了一下,轉頭質問劉備:“涿侯當真這么想嗎?”
阿備低頭默然良久, 長嘆一聲道:“世殊時異。如今我若不扶助史侯, 漢室江山恐怕就要被董卓攥去了。”
蹇碩冷笑:“董公扶立董侯, 撥亂法正,乃是忠臣之所為。反倒是涿侯你,枉顧先帝遺命,追隨偽帝,才是真正的漢室奸臣!”
眾人頓時嘩然,全都氣憤地瞪著蹇碩。性格火爆如張飛,更是直接抽出了寶劍。要不是有關羽在旁邊攔著,恐怕蹇碩此時就要人頭落地了。
諸葛亮也利落地站了起來,昂起下巴,逼視著蹇碩,一字一頓地反問道:“元帥既恥與主公為伍,又何必同處一室?”
蹇碩一時啞然。環顧四周,劉備手下的其他人都以鄙視的目光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死皮賴臉的乞丐。一直之間,蹇碩又羞又氣,狼狽地跑了出去。
阿備按照孫乾的提議,想劉辯上奏了董卓之事,表達了忠誠之情。劉辯一方面震怒于董卓的膽大包天,一邊感動于劉備的忠誠不二,不但當場夸贊了劉備,還將其升為衛將軍。
衛將軍,是僅在大將軍之下的第二等級的重號將軍,位在三公之下九卿之上,與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一樣有開府的權力。
阿備升了官,轉頭立刻以衛將軍的身份對手下的各位挨個兒進行了封賞。
另一邊,蹇碩回到自己的房中,心里暗自盤算:劉備如今是鐵了心要追隨史侯,自己這個董侯的托孤之人便成了他們之中的異類,人人厭棄。與其在他們這里受氣,不如去到董卓那里,既能繼續扶助史侯完成先帝遺命,還能升官發財過快活日子,豈不痛快?
打定主意后,蹇碩便默默地呆在了房間。等到夜深人靜之時,蹇碩悄悄地牽了一匹馬,向著雒陽逃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到了另一個人的眼中。
當蹇碩的背影漸漸融入漆黑的夜色中時,阿備站在小土坡上默默地看完了全程。
阿備的神色有些動容。他默了良久,最終也只能長嘆一聲:“善自珍重……”
突然,身后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阿備轉頭一看,只見諸葛亮提著一盞燈籠緩緩走來,單薄的衣擺在夜風中翩然若飛,頗有神仙之慨。
阿備立刻幻視央視版《三國演義》中秋風五丈原時的病弱丞相,背后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解下自己的披風給諸葛亮罩上。
阿備忍不住埋怨道:“人人都說你聰明伶俐,怎么連照顧自己也不懂得?無論何時,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身體健康,一切皆有可能;身體患病,萬般功業也都是過眼云煙……”
小小的諸葛亮被突如其來的溫暖給弄得不知所措,呆愣了片刻后,才終于想起自己要辦的正事,向著劉備問道:“蹇碩忘恩負義,主公何不射之?”
阿備此時正半蹲著身子,和披風的系帶做斗爭,頭也不抬地回道:“人各有志,豈能強求?又不是在戰場上生死搏殺,何必平白傷人性命?”
仗著“織席販履”的豐富經驗,阿備很快就將披風系帶給打成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不過這披風到底是他的,不合諸葛亮如今小孩兒的身材。因此阿備將披風的下擺撩起圍著諸葛亮的雙腿裹了一圈,最后在腳踝處打了個結。
如此以來,諸葛亮便被裹成了“蠶寶寶”,嚴嚴實實的披風保證了他不會再被任何一絲冷風吹到。
對此,阿備非常滿意,并在心中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但當事人諸葛亮表示非常不滿意:這么裹著,也太難看了!
像所有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熊孩子一樣,諸葛亮也開始奮力反抗。但他畢竟是諸葛亮,哪怕掙扎拒絕丑衣服,也沒忘記正事:“那主公為何不將蹇碩軟禁起來,以妨其壞我大事?”
阿備猿臂一伸,直接動用大人的力量將諸葛亮的反抗全部鎮壓,甚至還將披風下擺的結給加固了一遍。同時,他也不忘回答:“沒辦法,誰讓你主公我騎術不精,沒能追上呢?”
說罷,阿備兩手一擺,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諸葛亮瞬間被逗笑了,也不再糾結自己身上的臭衣服:“那主公可要記清楚自己剛才說的話。明天各位將軍問起來了,可不能說混了。否則,不僅是主公,就連蹇碩元帥也會有大麻煩。”
阿備一愣,抬頭看向諸葛亮。諸葛亮也微低下頭,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諸葛亮。阿備眨了眨眼睛,諸葛亮也眨了眨眼睛。
半晌,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諸葛亮轉頭看向蹇碩離去的方向,嘆道:“希望今后還能再見到元帥。”
阿備“嗯”了一聲,跟著陷入了回憶。
上奏了劉辯并得封衛將軍后,阿備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驚訝地發現蹇碩早已等候在那里。
“諸侯。”蹇碩向著劉備深深地一鞠躬,“剛才碩言語無狀,還請涿侯寬恕。”
阿備愣了一下,不明白蹇碩為何突然說這樣的話。畢竟,以蹇碩目前的身份立場,說出那樣的話并不奇怪,突然跑過來為此道歉才是真的有些奇怪。
“小事而已。元帥也莫要放在心上。”阿備含糊地將這件事應付了過去,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元帥是有事要找我嗎?”
蹇碩點了點頭,揮手屏退房間內仆從。隨后,蹇碩頓也不頓地直接給劉備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涿侯!”蹇碩將額頭深深地貼在地上,“還請涿侯可憐漢家江山!”
阿備被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蹇碩。可蹇碩的肩膀頭首就好像生了釘子一般,任憑阿備怎么扶,就是不起來,只不斷地說:“若涿侯不答應,碩便長跪不起、絕食而亡。”
阿備無奈,只能放手:“我本是涿郡一愚夫,正是為了江山百姓而來。元帥所求為何,但說無妨。”
蹇碩道:“我本一心想要完成先帝遺命,扶立董侯為帝。可如今雒陽亂局紛紛而起,董卓挾兵自重,無名無分擅行廢立之事。董侯就算登基為帝,也如同美玉落入泥淖之中,法統受損,難以服眾。為今之計,只有擁立史侯,才能聚攏天下民心,保住漢室江山。”
說著說著,蹇碩淚如泉涌。他這一番話,可以說是將自己的立足之根、立身之本給自我了斷了,就好像有人拿著小刀一刀一刀地剜掉自己的心口肉一般,焉能不痛徹心扉。
阿備嘆了口氣,遞出手絹:“正是。元帥能想清楚便好。”
蹇碩接過手絹,又道:“可是,天下人都知道我是董侯的托孤之臣。我若繼續呆在涿侯這里,只會讓天下人猜疑涿侯的立場,拖涿侯的后腿。因此,我想倒不如反過來利用這層身份,假意投靠于董卓,暗中為涿侯出力。還請涿侯成全!”
說罷,蹇碩又再次叩首于地。
“你,你是想死間?”阿備呆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你之前和眾人爭吵,是故意做的戲!”
隨后他又擺手道:“死間之事太過危險,萬萬不可!”
“碩早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條命不足惜。若能就此報答涿侯的救命之恩,碩此生便能得一圓滿。”蹇碩道,“更何況,碩還能借此機會回到董侯旁邊,盡到服侍之責。于公于私,這已經是碩最好的出路了。還請涿侯成全!”
看著蹇碩頭頂的發冠,阿備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秦孝。那人也是這樣跪拜在自己身前,情真意切地說著要做死間的事情。
蹇碩和秦孝,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一樣的人。
他們口中說著是“求情”,其實不過是“通知”。他們早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他能留得了一時留不了一世。總有一天,他們會找機會離開,去完成他們的死間之事。
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阿備只能同意了蹇碩的請求。
臨走時,蹇碩又道:“涿侯,碩有一個私人的請求。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后,還請涿侯善待董侯,使其免遭災禍。”
阿備鄭重地指天立誓:“黃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劉玄德立誓保董侯富貴安樂一生。若有違誓,皇天不佑!”
“這就好,這就好……”蹇碩長舒一口氣,再次灑下熱淚,“如此,若有一日泉下見到先帝,碩也有話可說了……”
之后,在阿備的默許下,蹇碩一路順利地牽走馬匹,奔向了董卓所在的雒陽城。
阿備站在夜風中,耳邊傳來悠悠的歌聲,仔細一聽,唱的似乎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第124章 暴躁青年呂奉先
蹇碩去到雒陽城中后, 受到了董卓的熱情接待。因為對于現在的董卓來說,最缺少的就是名正言順廢立皇帝的名分,而蹇碩給他帶來的, 正好就是這個名分。
畢竟,蹇碩是天下皆知的伺候在漢靈帝臨終榻前的人,也是天下皆知的得到過漢靈帝托孤遺言的人。只要蹇碩站在他身邊, 宣布漢靈帝臨終時提到了他, 那么他就獲得了一個可以廢立的權力。
雖然這個權力細究起來漏洞百出,但有總比沒有強。
何進死后的第二天,也是蹇碩來到雒陽城中的第一天,蹇碩一見到董卓, 就立刻勸說讓他早日擁立劉協為帝。各種描繪另立新帝后的美好, 說得天花亂墜。
董卓聽后, 頓時心馳神往,但長年的武將生涯還是繃緊了他戒備的神經:“可是,目前尚有劉備、丁原的隊伍駐扎城外。我若是另立新帝, 那兩人聯合來攻城, 我豈不是會受害?”
蹇碩道:“圣人有言:名不正則言不順, 言不順則事不成。只要使君另立新帝,便可以陛下的名義收編雒陽城中的各支隊伍, 掌控超過兩萬的兵力。到那個時候, 劉備和丁原的區區六千聯軍, 又怎會是使君的對手呢?
反之, 若是使君不趁早令立新君,那么雒陽城中的各支隊伍便不會效忠, 甚至有可能反叛。到那個時候, 使君哪怕坐擁雒陽這樣堅固的城池, 也難以抵擋劉備與丁原的聯軍。”
董卓點了點頭,覺得蹇碩說得極有道理,心中的天平便忍不住開始了偏向。
站在旁邊的袁隗卻突然站了出來,大聲道:“不可!有一廢才有一立,如今天子尚在城外,我們怎可另立新帝?若執意如此,劉備、丁原挾天子之勢而來,你我豈不失去大義?失去大義,則事必定不成!”
蹇碩瞥了袁隗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恨意。
他來到雒陽城中的時間尚短,但新得的消息卻不少,再結合他之前從劉備那里得知的消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袁家就是害他差點身亡的罪魁禍首,是導致如今雒陽亂局的始作俑者!
于是,在幾次和董卓的短暫接觸中,蹇碩都會充分發揮自己在皇宮中摸爬滾打多年得來的技巧,在話里摻沙子,不遺余力地挑撥董卓與袁家的關系。
如今,袁隗說話,蹇碩立刻抓住機會,陰陽怪氣地道:“袁太傅如此反對,莫非是想拖延時間等著那逃跑的袁本初帶著大軍回來嗎?”
一句話,頓時噎得袁隗說不出話來,也讓董卓下定了決心。
“好,我便今日令立新帝!”
于是當天下午,在簡單的儀式后,驚惶未定的劉協被扶上了皇帝寶座。比起原本的歷史,甚至還提早了一天。
扶立了新帝,董卓也沒忘記給自己升官為太尉,并借此染指雒陽城中各支隊伍的指揮權。各支隊伍的統領有的配合,有的拒絕,有的拖延曖昧。但總的來說,董卓一方的實力得到了加強。
董卓由此大大夸贊了蹇碩,并對其更加信任。而對于曾經不斷反對自己的袁家,董卓的心中則不由地生出了嫌隙。
而在雒陽城外,董卓乃“國賊”的言論也一日千里,迅速地傳遍了大漢的土地。
阿備趁機再派出簡雍向丁原表達了聯盟之意,陳述了蹇碩因為受到斥責而反叛之事,同時還帶去了劉辯的詔書。三管齊下后,丁原總算同意了聯盟。
隨后,阿備帶著五百親兵親自到了丁原的營地中。
一見了劉備,丁原便拉住他的手,不住地說:“我真是后悔,當初沒有早點同意與將軍結盟。若非如此,董卓安能有機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阿備也將手覆在丁原的手上,不住地安慰道:“亡羊補牢,猶未晚矣。你我如今結盟,亦能誅殺董賊,還大漢江山一個清平!”
于是兩人進到大帳中,開始商討聯盟的各項細節,又擬定攻打雒陽城的具體事項。直說道天色已晚,丁原又留劉備等人在帳中開宴用膳。
酒過三巡之后,氣氛正熱,阿備狀似無意地說道:“備剛剛進大營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了一位提著大戟的年輕人,身披獸面吞頭魚鱗鎧,十分威武雄壯,不知是何人啊?”
丁原得意地道:“那是我的義子,呂布呂奉先。如今,我們的聯盟達成,正該讓將軍見見他。”
很快,大帳的門簾一掀,走進來一個極有氣度的年輕人——正是呂布呂奉先。呂布見了阿備等人,一一見禮敬酒,客套了一番后又退了回去。
阿備望著呂布遠去的身影,故意停留了一會兒,轉頭向著丁原笑道:“奉先目光如炬、勇武過人,乃萬人敵的英才。我看他器量廣大,恐怕不會長久地居于人下。”
丁原頓時樂開了,高舉著酒杯笑道:“日后我兒青云直上,還要多謝將軍今日吉言!”
說完,又不住地向著眾人勸酒,一點也沒有不開心的樣子。
阿備見了,不由地在心中暗暗搖頭。
他已經將話說得這么明顯了,這個丁原居然一點也沒有理解到其中的深意!就算他是史書蓋棺定論的“為人粗略”,這也太過粗略了吧?難道非要他把“你的好兒子呂布要殺你”給寫成字條,拍到他的臉上,他才會明白嗎?
阿備心中有些焦急。
丁原是他目前最重要的盟友。一旦歷史重演,呂布殺死丁原,帶著三千并州兵投靠董卓,那么雒陽城里目前三足鼎立的格局將徹底失衡,而他也將處于劣勢。
因此,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想辦法救下丁原的性命。
只是,這其中的具體救法,還得仔細思考一下。畢竟,現在呂布還好好地當著丁原的兒子,并且沒有表現出絲毫反心。
如果他沖上去對著丁原說“呂布要殺你”,那肯定是不行的——丁原不僅不會相信,還有可能懷疑他的精神狀態。要是因此影響到了兩家之間的聯盟,那得不償失了。
阿備的思考一直持續到了晚宴的結束。幾人告別丁原,在夜色的陪伴下打馬回營。
幾人還沒走出營地,背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聲暴喝隨即而至:“無恥小人,背后說人壞話,如今竟要逃了嗎?”
阿備只覺得背后一涼,耳邊的話音還未散去,脖頸后的利刃破空之聲已到了近前。
好快的招式!
阿備不敢托大,左手用力握緊韁繩,腳掌用力扣著馬鐙,側著身子向左墜下半個身位,右手拔劍舉高格擋。
“哐當”一聲,寶劍與大戟撞在了一起,發出極為刺耳的一聲脆響。
阿備抬頭一看,只見呂布騎在馬上,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拿著大戟,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卑鄙小人,可敢與我一戰?”
“有何不敢?”
阿備大喝一聲,手上蕩開大戟。那黃沙馬極有靈性,眼睛一眨便明了了如今的局勢,也不用阿備如何催促,自己便一溜小跑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順便還用尾巴給呂布的□□坐騎掃了一個耳光。
黃沙:哼,叫你欺負我的主人!
阿備趁機重新回到馬背上,一邊調整姿勢,一邊分出雙股劍招架從背后追來的呂布。兩人一來一回,在馬上斗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
張飛在旁邊瞪圓了眼睛,越看越氣,最終還是按捺不住,舉著丈八蛇矛沖入陣中,用雷霆般的聲音大吼道:“呂布小人休要張狂,燕人張翼德在此!”
呂布顯然第一見識到這樣的聲波攻擊,整個腦袋都暈了一瞬。要不是武功實在強悍,在最后時刻下意識地舉起了大戟,肯定就要被劉備的鴛鴦雙股劍給刺下馬去了。
呂布氣極,一戟撞上張飛的蛇矛,怒罵道:“二打一,你不講武德!”
張飛直接啐了呂布一口:“跟你這種背后偷襲的卑鄙小人,講什么武德?”說罷,張飛掄起蛇矛,全力開打。
三個人丁字般地戰成一團,你來我往,連斗五十余合,依舊是不分勝負。
關羽在旁邊暗暗吃驚:之前看這呂奉先,只覺得長得雄壯威武,沒想到身上功夫居然真的如此厲害。大哥和三弟已經是人中英杰,尋常人在他們手下走不過十招,而這個呂布竟然能力戰二人不落下風,實在是令人可嘆!
隨后關羽又轉念一想:不過這呂布雖然勇武有余,智略卻不足,而且性格暴躁,不能容人又不會處事。既然他主動用武力來挑事,那他們就用武力來應對。只要將呂布給打敗了,不怕他不服氣。
主意一定,關羽立刻掄起青龍偃月刀刀,也跟著加入了戰場。
劉關張三個人圍住呂布,車輪般地轉著出招。一時之間,小小的空間中刀光劍影層層交織,密得連一只鳥雀也飛突不進。金戈碰撞之聲,尖銳高亢,在寂靜的黑夜中傳得很遠很遠。
丁原酒醉半酣,在送走劉關張等人后原本打算就寢。結果剛躺下去沒多久,就被親兵給推醒了。
“使君,丁司馬和劉將軍他們打起來了!”
這一聲如同雷霆入耳,丁原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心頭突突直跳。他趕緊披衣穿鞋騎上馬匹,也顧不得衣衫是否整齊是否合乎禮儀身份,便在親兵的帶領下向著打斗之處飛奔而去。
到了近前,見到呂布被劉關張三人圍攻。四人雖然打得激烈,但沒有任何一人受傷。
還好,事情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丁劉之間的聯盟還能繼續。
丁原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后大聲怒喝道:“奉先,怎可如此無理?還不快住手!”
呂布橫著大戟擋住劉關張三人的進攻,在聽到丁原的話之后身體驟然停頓了一瞬。他微側了一下頭,向著丁原的方向瞥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我無理?到底是誰無理?
呂布心中怒火更盛。他用力蕩開陣腳,舉起大戟,又朝著劉備的面門刺去。
丁原大怒,提高了聲量大喊道:“呂奉先,住手!”
見呂布還是不肯收手對著劉備一味猛刺,丁原不由地怒發沖冠,甩出一記響亮的馬鞭,直接怒喝道:“呂布,住手!”
從奉先到呂奉先再到呂布,丁原已經可算是在當眾指著呂布的鼻子罵人了。呂布要是再一意孤行下去,那他將要面對的處罰就不僅僅是被呵斥幾句這么簡單了。
呂布終于住了手,抿著嘴唇,無可奈何地緩緩放下了手。
早在丁原第一次出聲的時候,阿備就已經放棄了進攻,只一味躲閃。如今見呂布終于停止了攻擊,這才勒住韁繩,停了下來。關羽、張飛見狀,便催動馬匹踱到劉備旁邊,做出護衛的姿態。
丁原見四人停止了交手,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打馬走到劉備身前,一邊不住地賠禮,一邊催著呂布向劉備道歉。
呂布心中不愿,但礙于丁原的命令,還是雙手抱拳,不情不愿地迸了句“見諒”。只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縱馬回營去了。
丁原見了,也有些無可奈何,不斷地說自己教子無方,讓貴客受驚了。
阿備見狀,心中突然閃過一絲靈感:之前我還煩惱沒辦法提醒丁原防備呂布。如今豈不正是好機會?
阿備于是拉過丁原的手,一邊說不礙事,一邊關切地道:“令郎性格如此急躁,今后恐怕會闖下大禍。丁公還需小心提防。”
丁原連連點頭稱是。
阿備原本已經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可當他見到丁原這幅篤定的模樣,心中又不由地動搖起來。
丁原“為人粗略”……他應該,能夠聽明白自己的意思并及時采取措施吧?就算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也能借著今天的事情往呂布那邊多派點人手看著吧?
應該能行吧?
饒是阿備心中千般憂慮萬般擔心,他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離開丁原大營之后,阿備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劉先主的錦鯉屬性能再次大爆發,保佑丁原平安無事。
而另一邊,呂布氣沖沖地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后,一名文士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丁原對君如此刻薄,難道君還要繼續侍奉于他嗎?”
第125章 二打呂奉先
這位對呂布說話的人正是董卓麾下的虎賁中郎將李肅。
這邊, 阿備積極地與丁原聯盟;那邊,董卓也沒有放棄丁原手里的并州兵。
董卓如今已經扶立了劉協為帝,與擁立劉辯的丁原便算是徹底決裂, 無法與之聯盟。因此,董卓便打起了殺掉丁原收編并州兵的主意。而他看重的拉攏對象,便是丁原麾下的呂布。
李肅仗著和呂布是同鄉, 便接下了這個任務, 帶著赤兔寶馬和無數財寶前來游說。
丁原喚呂布去酒宴上見劉備的時候,李肅剛好到來。呂布聽聞劉備挑撥離間的話后,氣得直接沖出去砍人的時候,李肅的話才剛說了一半。
如今, 李肅見呂布氣沖沖地走進營帳, 便料定呂布在丁原處受了委屈, 立刻開始進讒言:“丁原此人,最是刻薄寡恩。他名義上是并州刺史,可上任還不到半年就急沖沖地往雒陽城里趕, 奉承何進。
他如今已經是執金吾了, 是京城高官。等到此間事情一了, 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雒陽城里,哪里還會管你們這些并州兵的前程?
他肯定會像扔用過的竹簡一般, 將你們扔回到并州去。到時候, 他在雒陽城里享受榮華富貴, 你們卻只能在并州忍受苦寒。”
呂布默默不語:“……”
李肅嘆了口氣:“其實這樣也還算好的, 好歹保住了一條命。可是現在丁原卻不自量力,非要與天子和董公做對。他想干什么?無非是想借此機會升官發財, 獲得更多的富貴!
可是, 打仗是要死人的。丁原這個將軍會死嗎?恐怕不會死吧。死的, 只會是你們這些給他賣命沖鋒的并州兵!
他丁原用你們并州兵的性命做踏腳石、登云梯,平步青云、官運亨通。你們卻只能血灑疆場、埋骨黃土。可憐呀……可憐呀……!”
呂布的神色開始動搖:“……”
李肅察言觀色,再接再厲:“董公曾經做過多年的并州雁門郡廣武令,后來又做了并州刺史。先帝臨終前,還曾下令封他為并州牧。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沒來得及去并州上任就遇到了雒陽之亂,如今你們的州牧便是董公了。
董公常說,他入仕后第一個正經官職就是光武令,并州是他的起家之地,就是他此生第二個故鄉。他對并州以及并州的百姓都是有深切的感情的。
你看,像我這樣一個無才之人,就因為出身并州,也能被董公封為虎賁中郎將。若是君這樣的大勇之才到了董公麾下,必定前途無量,貴不可言!”
聽到此處,呂布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拉住李肅的手,懇切地笑道:“仁兄一席話,令我如撥云見日,茅塞頓開呀!”
另一邊,阿備正領著人馬往自己的營地走。
行到半路,有一人一馬趁夜而來,跑到劉德然身邊耳語了幾句。劉德然略微思考了一下后,便打馬奔到劉備身邊,稟報道:“有線報,有一個人帶著一匹極為高大俊逸的寶馬去到了呂布營帳,兩人聊了許久。”
“那人叫什么名字?”
“暫時還沒探聽到。”
阿備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腦袋里卻一直思考著其中的關鍵詞:“寶馬……呂布……寶馬……”
阿備一拍腦袋,猛然反應過來:“是赤兔馬!不好!丁原危矣!”
阿備來不及向眾人細說,一邊命令后隊變前隊,全速返回丁原營地,一邊命令簡雍急速回營召喚援兵。
等阿備等人趕到丁原大營時,整個營地里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呂布正舉著丁原的腦袋對著三千并州兵宣布自己即將帶著他們投靠董卓的事情。
阿備氣得雙目通紅,當即吩咐兵士們點燃火箭,向丁原大營——不,現在應該稱之為呂布大營——中射去。
阿備帶出來的這五百兵士,都是優中選優的遼東精兵,各個精通騎射。如今一收到命令,立刻射出如同暴雨一般的箭陣。
這些兜頭而去的利箭,不僅在瞬息之間收割了許多并州兵的性命,射得他們哭爹喊娘、狼狽不堪;而且其中還有許多精確地命中了大營中糧草、輜重、馬廄等關鍵部位,轉瞬之間便在呂布大營中燃起一陣滔天巨火,掀起了一陣難以控制的混亂。
并州兵們本來大多已經安睡,突然被呂布叫起、見到丁原人頭時就已經心中慌亂。此時突然被箭雨襲擊、被大火炙烤,更是慌得六神無主。
一時之間,并州兵們作鳥獸散,慌亂之中因為自相踐踏而死的難以計數。
趁著并州兵們自亂陣腳之時,阿備帶著五百精兵殺入營中。
阿備帶頭沖鋒、舉劍殺敵,將自己化作了利劍上最尖銳的劍頭,帶著隊伍如同一柄尖刀般插入了呂布大營的最深處。
而混亂中的并州兵們,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防御。于是那聞名天下的并州鐵軍,在阿備的面前,就如同冰塊遇到了火焰噴射槍,毫無反抗之力地化作了一灘死水。
阿備一路沖殺,很快就殺到了呂布面前。這一次,阿備再也沒有半分留情,一上來就使出了殺招,舉著鴛鴦雙股劍沖著呂布的脖頸而去。關羽和張飛也緊隨其后,對著呂布一陣猛沖猛砍。
呂布在中軍遠遠地看見阿備等人沖殺進來,心中還未散去的仇恨便翻了上來。他一把推開在旁邊勸自己快逃的李肅,將丁原的人頭用長布裹住,綁在背后,騎著赤兔馬,舉起方天畫戟便沖了出去。
在呂布的心中,劉關張三人身手普通不足為懼。但這次一交戰,他卻突然感到壓力驟增。連斗五十余回合后,甚至隱隱約約有了不支之感。
呂布這才猛然反應過來,原來之前在大營里的那一場交戰,劉關張三人均是留了手的。他并不認為那是劉關張三人的仁慈之舉,只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中對劉備的恨意頓時更加深切。
呂布一邊接招一邊心中暗道:“如今營中混亂,對我不利。不如先去投了董公。待他日整頓兵馬后,再來手刃劉備也不遲。”
于是呂布對著劉備面門虛晃一戟,趁著對方閃避的空擋蕩開陣角,倒拖大戟,飛馬便逃。
劉關張三人哪里肯放過他?跟在后面急追不舍。阿備身下的黃沙馬更是和主人心意相通,四只馬蹄跑得如飛云踏燕一般,竟然真的漸漸追上了那日行千里的赤兔寶馬。
阿備抽空伸手摸了摸黃沙馬的脖子,心中暗贊一聲:好馬兒!手上的行動絲毫不含糊,對著呂布就一劍刺去!
呂布余光之中瞥到一道劍光飛來,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舉戟格擋。但那寶劍卻似乎變成了一條銀蛇,在空中彎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以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避開了大戟,準確無誤地命中了目標。
呂布感到肩上一痛,隨即有溫熱的液體涓涓而出,連忙咬緊牙關,拼命抽打赤兔馬。靠著這千里寶駒的腳力,這才勉強逃出劉備的攻擊圈。但他肩上的衣服則如同豆腐般被寶劍撕開了數層,包裹著丁原頭顱的背囊也就此滾落到了地上。
呂布顧不得著許多,一心只想快點逃命,不僅手中的馬鞭直接揮動出了殘影,甚至直接用馬刺猛戳柔軟的馬肚。可憐那赤兔寶馬,驟然受了這份摧殘,驚得連連慘叫。
劉關張還要帶人再追,前方突然沖出一支數百人的隊伍,軍中豎立的大纛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華”字。原來是先逃跑的李肅帶著華雄來支援呂布了。
呂布一見援兵來了,立刻抖擻起精神,帶著隊伍開始反攻劉備等人。阿備等人雖然被重兵圍住,但依舊斗志昂揚,一路沖殺,如鬼神降世。眾人一路混戰多時,又有兵士喊聲殺來,原來是簡雍也帶著援兵趕到了。
于是兩軍又是一場混戰,一直從深夜打到天亮,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于是只能先各自收兵。
阿備帶著隊伍返回到丁原的殘營中,一邊收攏并州殘兵,一邊為丁原收斂尸身、立下墳冢。
祭拜之時,阿備用匕首刺破了手指,在丁原的墓碑上深深地按下了一個血手印。
“丁公收呂布為義子,待其義重恩深,卻不料反被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小人給暗算了。丁公高義,卻受此大難,身首異處,何其無辜!我劉玄德在丁公墳前立誓,今生必定要手刃呂布,為公報仇雪恨!”
這一番慷慨熱血之言,如同一陣夏日的颶風將陰謀的血腥味吹得干干凈凈,眾人郁結的心胸不由地豁然開朗。
眾人抬頭看向劉備,恍惚之間,如同看到了一輪白日光耀了山川河流、明亮的人心信仰。
一時之間,眾人無不感慨動容,只覺得自己果然跟對了一個好主公。丁原的舊部殘兵見了,也紛紛哭拜跪道,表示愿意誓死效忠劉備。
阿備對著丁原舊部殘兵們好一番勸慰,之后又收拾殘營準備將人員和物資全都帶回到自己的營地中。
經過昨夜那么一折騰,丁原的兩千并州兵一分為二,一千跟著呂布投靠了董卓,一千則被收攏歸順了劉備。而呂布那邊還能再收攏七百余執金吾的衛兵,總計給董卓增加了兩千兵馬。
這樣的成果,雖然比不上直接和丁原聯盟,將三千兵力盡數歸于麾下,但總比三千兵都歸了董卓那邊要好。
如今的形勢是董卓手握五千兵馬,而劉備手握四千兵馬。
四千對五千,劉備這邊也不是沒有勝算。
阿備等人收拾好了正要出發,突然見前方道路上揚起了滾滾塵沙,一隊人數千余的隊伍遙遙而來,不知是敵是友。
如果是朋友,那還好說,如果是敵人……
阿備心中暗自掂量,感到有些危險。他此時手上有原本帶來赴宴的五百精兵,簡雍帶來的五百援兵,以及收攏的一千并州兵,加起來一共兩千人。
從人數上來說,兩個人打一千人是很有優勢的。
但他手里的這兩千人是剛剛經過了徹夜奮戰、受了許多戰傷的疲憊之師。而對面卻顯然是一支養精蓄銳、毫無戰損、士氣高昂的旺盛之師。
如果自己這兩千疲憊之師真與對面一千旺盛之師對戰,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阿備立刻下令隊伍嚴陣以待,死死地盯住那支陌生隊伍的動向。眾人顯然都很明白阿備的顧慮,于是全都盡心執行命令。
他們很明白,依照如今的形勢,只有緊緊地團結在一起、聽從劉備的指揮、同進同退,方才有一線生機。
眾人盯了片刻,只見那支陌生隊伍突然在遠處停了下來,隨后沖出一匹快馬,馬上旗手打出一串旗號。丁原的舊部殘兵們見了,不由地臉色一變。
【作者有話說】
第126章 被偷家了
看清楚旗號后, 丁原的舊部俱都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喜色:“是張從事回來了!”
原來,此人不是別人, 正是后來在合肥城下以八百精兵大破孫權十萬大軍、在一千八百年后被送以外號“張八百”的張遼張文遠!
當然,此時的張遼還沒有取得歷史上那么大的成就,也沒有獲得那么高的官職, 更沒有收獲那么大的名氣。此時的張遼, 還僅僅是個丁原麾下的普通從事。
張遼是并州雁門郡人。在那與鮮卑接壤、時不時就要遭受劫掠的苦寒邊地,從小練就了一副好身板,擅騎射,有武力。丁原做并州刺史的期間, 他被征召為從事。后來丁原響應何進的征召, 他又被帶到了雒陽。
何進見丁原只帶了兩千兵來, 嫌少。丁原便派張遼到冀州去募兵。
于是,張遼就這樣完美地錯過了雒陽城中發生的一系列改變歷史的大事件。
如今,張遼募得了一千兵, 剛剛回到雒陽, 就得知自己上司的上司何進在三天前死了, 自己的上司丁原也在昨天死了,自己一下子從前途光明的大將軍下屬變成了沒有主君依靠的孤家寡人。
張遼好半天都沒能完全消化掉這個消息帶來的巨大沖擊。
他站在雒陽郊外的殘營中, 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只覺得人生的大起大落是如此地變幻無常。而他對自己的未來, 也感到一片迷茫。
阿備在旁邊看著, 眼底不由地閃過一絲精光。
哎呀,這里有一只野生的張文遠!誰先捉到就是誰的!
阿備一把拉住張遼的手, 笑呵呵地道:“文遠既然暗示沒有其他的安排, 不如與其他丁公舊部一起歸于我的麾下?如此一來, 也正好可以為丁公報仇。”
張遼很早就聽說過劉備陣斬檀石槐的英雄事跡,心中十分仰慕。現在,又親耳聽到劉備歃血為誓為丁原報仇的事情;又親眼見到了劉備為丁原修的墳塋、立的石碑,以及石碑上鮮紅的血手印,心中頓時十分感動。
若能侍奉如此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主公,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呢?
于是張遼當即下拜,懇切叩首道:“遼愿為將軍驅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阿備收下了張遼,也順便收編了他帶回來的一千兵。于是,原本因為呂布背叛而造成的兵力損失被瞬間拉平,他和董卓之間的兵力數量又變成了五千對五千。
雖然張遼帶回來的這一千人都還只是新兵,和呂布手下的并州兵、董卓手下的涼州兵戰斗力差距不小。但能從數量上扳回一城總是件好事,更何況還有張遼這個意外之喜呢?
因此心胸開闊的阿備在回程的路上心情一直很好,不僅臉上始終帶著笑意,甚至還有功夫哼起了小調。
就在一行人輕松行路的時候,突然見到前方急急地趕來一支隊伍,領頭的統率正是糜芳。
阿備趕緊停住隊伍,詢問糜芳怎么突然出來了?是大營那邊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
誰知糜芳見到了劉備也是一臉驚訝,反問他為什么突然回來了?
“不是主公讓人給大營傳信,說戰況危機,讓我們派出援兵嗎?”糜芳向著劉備身后左右張望,一臉不解,“你們……這是提前打勝了?”
阿備眉頭一皺,意識到這件事有些不對勁:“那個傳信的人何在,讓他來見我。”
于是糜芳吩咐將傳信之人帶上來,但找來找去找遍整支隊伍都找不到那個人。那么大的一個活人,卻好像是葵菜上的露水一般憑空消失不見了。
“不好,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阿備心頭一緊,立刻下令大軍回營。果然不出他所料,大軍還沒走出一會兒,便碰到了來送信的使者。
他的家,被人給偷了!
那天晚上,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劉備帶著關羽、張飛等人并五百精兵出去與丁原結盟,只要等劉備等人安然回來之后,大家便可放心休息。但這一等,時間卻越等越長,最后明顯超出常規的范圍,守在大營的眾人便開始擔心起來。
按捺著性子等了一段時間后,簡雍突然跑回來急沖沖地點了五百精兵。眾人一聽主公有難,紛紛主動請纓要去支援。
這個時候,留守在大營的諸葛亮主動站了出來,安撫下眾人的情緒,并對剩下的兵馬做了調度安排。
“主公乃是有備,呂布乃是無備。以有備攻無備,主公是天然占優勢的。更何況,還有關張兩位將軍在主公身邊,再加上憲和將軍帶去的五百精兵,足以保主公安然無恙。此時,反而是我們這些留守大營的人要穩住心神,不能輕舉妄動。否則要是因此丟了大營,傷了根基,那才是得不償失。”
諸葛亮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眾人于是安靜了下來,耐心地守好大營。
誰知數刻之后,幾位傷兵急匆匆地跑了回來,哭喊道:“主公被呂布所傷,簡將軍又中了埋伏,大軍危在旦夕,主公命大營速速派出援兵!”
眾人一時大駭:這呂布與并州兵竟然如此厲害?!
糜芳當即點出一千兵馬,出營支援。而諸葛亮、趙云、典韋、苦哂等人在留守營地。諸葛亮又下令大營各處點起燈火,加強巡邏。
可惜,終究是晚了一步,諸葛亮的命令剛剛傳出中軍營帳,沖鋒的聲音便已然響起。一時之間,營地內到處都是刀光劍影、飛箭砂石,鮮血四濺,殺聲遍野。
劉辯原本在別院的房間中安睡,也被襲營的打殺聲給吵醒了過來。他剛一推開房門,便看到一直伺候自己的仆從身首異處,嚇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人在這里!”
“快帶走,董公等著要人呢!”
這是董卓的西涼兵殺過來了!
劉辯雖然一直呆在別院中,但對外界發生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董卓狼子野心,已經扶立了他的弟弟劉協為新帝。既然他手里有了新帝,那么他這個“舊帝”就成了必須要除掉的眼中釘、肉中刺。他要是被董卓擄走,絕對活不下去!
剎那間,求生的本能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哪怕劉辯手軟腳軟,也依舊掙扎著站起身來,努力逃跑。可惜他年紀小、身體又文弱,哪里是身強體壯的西涼兵們的對手。
很快,劉辯便被抓住,被一左一右兩個西涼兵架著往別院外走。
“你們放開朕!放開朕!”
就在劉辯掙扎之際,突然又有一群兵士沖殺進來,三下兩下就將那些兇神惡煞的西涼兵們給殺了個精光。
領頭的那個統率三步兩步走到劉辯前,鄭重地行了一個禮,抬起頭來,竟是一張劉辯十分熟悉但卻意想不到的臉——袁紹!
“你……你不是……”你不是逃走了嗎?
劉辯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袁紹一聲感情充沛的“陛下”給打斷了。然后,他便見到這個一身鎧甲、渾身浴血的貴公子哭得聲淚俱下。
“劉玄德中了丁原與呂布的埋伏,已經身亡!董卓帶著西涼兵已經攻破了大營,趙云、諸葛亮等均已不知所蹤!臣冒死前來救駕,還請陛下即刻跟著臣離開這里!”
劉辯難以置信:“不!不可能!皇叔那么厲害,他怎么會就這樣死了?”
“陛下,情況危急,還請陛下趕緊移駕!”
說完,袁紹根本就不管劉辯的意愿,直接將他強拉出了別院,抱上了自己的坐騎,在夜幕的掩護下徹底地離開了雒陽地界。
經過了一夜的奮戰,諸葛亮、趙云等人終于守住了大營。戰后照例清點損失,一個晴天霹靂向著所有人兜頭炸來——皇帝劉辯不見了!
眾人一時間又是心急如焚,又是內疚不已,只覺得再無顏面見劉備。
于是,當阿備帶著隊伍回到大營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群頹唐難過到極點的人。趙云心思單純、性格耿直,說著說著就痛哭了起來,甚至直接拔出寶劍要自刎謝罪!
阿備嚇了一條,三步并兩步直沖過去,猿臂一伸,一把奪過寶劍擲于地上。
“大丈夫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才是幸事,遇事自裁何其懦也!”阿備將趙云扶起來,又對著其他人道:“陛下失蹤,并非是你們的過失,而是有奸人行調虎離山、偷營劫寨之計。如果你們堅持認為這是你們的過失,就更不應該自暴自棄,而是應該振作起來將陛下找回,將功補過才是。”
眾人聽了阿備的話,精神這才好了許多。
“既如此,我們還是要快點派人尋回陛下才是。”
阿備搖了搖頭:“人海茫茫、了無音訊,要想就這樣找到陛下,何其困難。而且我們這樣大張旗鼓地尋找陛下,必然會驚動董卓。董卓會放過這樣的一個好機會嗎?就算董卓看不出,他身邊的李儒不會出主意嗎?到那個時候,只怕我們還沒有尋回陛下,我們自己就先被董卓給滅掉了。”
眾人道:“難道我們就什么也不做嗎?”
阿備點了點頭:“陛下乃是九五至尊,身份不同尋常。那個劫走陛下的人,想必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既然他看中這一點,就不會舍得不利用這一點,讓明珠蒙塵。陛下如同利錐處于布囊之中,他的身處之地早晚會被天下人知曉。
咱們只需耐心等待,必定能知曉陛下行蹤。到時候,咱們再設計營救陛下,必定事半功倍。此乃‘一動不如一靜’。”
眾人聽了,都覺得有道理。于是大家將劉辯失蹤的消息封鎖得嚴嚴實實,繼續若無其事地和董卓拉扯對峙。
如此過了一個月,一聲驚雷在東邊炸開,帶來了劉辯的消息——渤海太守袁紹擁著劉辯本人,召集義兵,領著十八路諸侯向著雒陽討伐董卓而來。
于是,大家都反應了過來,那夜偷營劫寨的奸賊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他在大堂之上公開反對董卓擁立劉協為敵后,確實逃出了雒陽城,但卻沒有離開雒陽地界。
袁紹在雒陽城郊潛伏了下來,一直暗中觀察著自己離開后的局勢變化,并且趁著劉備、董卓、丁原三方勢力亂成一團的那個晚上果斷出手,一舉將劉辯給劫走了!
劫走了劉辯之后,袁紹又馬不停蹄地去到了冀州,開始以劉辯的名義招兵買馬,壯大勢力,反攻雒陽。
復盤了整個事件的經過后,眾人心里都是感慨萬千。
阿備還好,畢竟他早就看過央視版《三國演義》,對于袁紹這個暗藏不臣之心的漢末梟雄是有心理預期的。
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特別是像盧植這樣出生良好、從小接受正統思想教育的士族,袁紹的所作所為從他的角度看來,無疑于偶像人設崩塌。
袁紹想要接近皇帝劉辯,完全可以直接到劉備的大營里來覲見,劉備絕對不可能拒絕他。可是他為什么偏偏要趁著劉備不在的時候,偷偷把劉辯劫走呢?難道,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做一個擁立漢帝的臣子,而是像董卓那樣一人獨霸皇帝的權柄?
難道……他早就有了不臣之心?
可是,那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呀!是世代忠良的袁家呀!他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盧植想不通,或者說是想得通卻不敢想,把一切都悶在心里。悶到最后的結果就是產生了嚴重的精神內耗,整日里愁眉苦臉、長吁短嘆。
阿備見了,對盧植好生勸導了一番,但具體作用卻不太大。畢竟,人的觀念有時是最難以改變的,比山還難移、比海還難填。而在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面前,人的語言有些時候是那樣地蒼白無力。
人教人,百遍不會;事教人,一遍就會。
只有當漢室傾頹的事件一個接一個沖到面前,或許盧植才能真正地放過他自己。
而就在此時,阿備的大營里迎來了一個和盧植很像的年輕人。
此人身穿深紅直裾,腰系寶劍,身材不算高大威猛,兩眼卻如火炬般明亮,一看就是個意志堅定的好小伙。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也從雒陽城里逃出來的曹操!
第127章 委質定分,義無二心
曹操的到來, 是有跡可循的。
在阿備與董卓相互對峙的這一個月的時間里,董卓和他的隊伍雖然沒有打仗,卻一天也沒有閑著。
首先是董卓本人, 他把皇宮當成了自己的家,把國庫當成了自己的私庫,每日縱情享樂, 宮里的宮女、公主、后妃, 都慘遭了他的毒手。他還廢除了五銖錢,頒布了自己的小錢,一遍一遍地搜刮雒陽城百姓手里的財富。
上梁不正下梁歪,董卓尚且如此, 他的手下又豈會是自律守禮的人?
董卓的手下們在雒陽城里到處作惡, 看到了喜歡的財物就直接上手去搶, 看到了喜歡的女人就直接上手去奪,看到了不順眼的人或者膽敢反抗的人就直接動手去殺。雒陽城里的百姓們整日活在朝不保夕的痛苦中,惶惶不可終日。
但是這樣, 董卓的手下們依然不滿足。
他們成群結隊地離開雒陽城, 騎著馬、拿著槍, 一處又一處地洗劫城郊的莊園和村落。將男人全部斬首,將女人財物全部掠奪。他們把男人的人頭掛在車子下面, 對外夸耀是斬殺了賊人, 然后又把女人們像分豬仔一樣隨意分配。
在這樣恐怖的氣氛中, 雒陽的百姓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逃!趕緊逃!只要還有一絲機會, 就一定要逃出去!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逃出去!
與之相對的, 阿備與他的隊伍也一天也沒有閑著。
關羽、張飛、趙云等人會帶著隊伍, 每日在城郊地界巡邏, 幫著擊退那些劫掠的董卓兵們,帶回那些愿意跟來的流離的百姓。
而在阿備原本的大營之外,糜芳、簡雍等人早已又帶人另開了一座小營,專門用來收容那些被帶回的流離百姓,給他們發放口糧衣物,為他們診病療傷。
盧植受了劉備的委托,重拾自己的老師舊業,找了一間帳篷開了學舍。雖然面對的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平民百姓,但依舊教得盡心盡力、一絲不茍。
阿備身為主公,自己也從不躲懶。只要有空,他都會到百姓營中視察,或者幫忙燒飯端湯,或者幫忙送醫遞藥,或者帶著一群人一起打掃衛生健身活動,或者用路邊的狗尾草給小孩兒們編上幾個小狗小兔子。
諸葛亮跟在阿備的身后幫忙,也被硬塞了一個草編小兔子。
看著手里材質低劣但做工精致的草編小兔子,諸葛亮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主公是否無有遠志,結小兔子聊以消遣?”
阿備看著諸葛亮一本正經的小臉,忍不住笑了起來:“阿亮以為,什么才是遠志?”
“當然是整軍隊、結士族、盟諸侯、誅董卓、復漢室!”
諸葛亮的小嘴叭叭,一開口就是一副宏大遠景,讓阿備不由地幻視央視版《三國演義》的隆中對。不得不說,諸葛亮如今年紀雖小,但戰略眼光一點不差。
阿備笑著聽完,手下動作不停,很快又編好了一只小狗:“阿亮說的一點也不錯。但我現在做的,也是實實在在的有志之事。”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往旁邊的人群看。
諸葛亮順著阿備的眼神看過去,只見最新一批受傷痊愈的流離百姓們正被簡雍聚在一起,詢問他們今后的打算。有愿意留下來的,就直接留下來,或入伍當兵、或做掃灑民夫、或做屯田農人……有不愿意留下來的,就發放路費,隨他們各自歸家。
有的百姓不愿意留下來,當場拿了路費就離開了。但大多數的百姓,都直接雙膝跪地,表示自己愿意留下來效忠劉將軍。
諸葛亮何其聰穎,立刻明白了劉備話中未盡之意,但他沉默了片刻后,還是搖了搖頭:“招募流民、壯大軍隊確實是正道,但卻不能一味刻舟求劍。
請主公恕亮直言,如今陛下失蹤、董卓覬覦,我軍既遠離遼東故土,周圍又沒有可信賴相助的盟友,可以算得上是內外交困。雒陽城里的局勢瞬息萬變,一旦有敵軍來襲,我等可能立刻就會陷入險境!
民兵可以招募,但不是現在這個時間、地點。如今新募的這些民兵,不僅難以形成有效的戰力,反而可能空耗錢糧,使主公的實力大減。”
諸葛亮在益州做丞相期間,的確是勤政愛民,做了許多安定民生的好事,使得蜀中百姓自發地千年祭祀不斷。但同時,諸葛亮也絕不是一個割肉喂鷹的圣人,他很明白自己行動的目的,也很明白為了達成目的所要使用的手段、做出的取舍。
因此,在央視版《三國演義》中,當曹操的大軍逼近樊城的時候,諸葛亮第一個想法就是讓劉備帶著大軍去襄陽,絲毫沒有考慮過要帶著樊城的百姓一起走。最后,是在劉備的再三堅持下,才同意地攜民渡江。
如今,也是一樣。
諸葛亮一心想要幫助劉備誅滅董卓、興復漢室。在他看來,積極聯絡朝中官員、外鎮諸侯才能正事,幫助京郊百姓躲避董卓、安定生活則是無有遠志。
阿備心里明白,這并不意味著眼前的小諸葛亮是個沒有良心的壞人。他只是沿用了漢末時代絕大多數高官軍閥習以為常的做法,做了最現實可行的選擇。
“你說得很對……”阿備長嘆了一口氣,眼前不由地浮現出央視版《三國演義》中那經典的一幕幕場景。
在漢末三國的大亂世中,大漢四百年蘊藏的質樸剛毅、莊嚴雍容得到了總合式的爆發——曹操足智多謀敢作敢為、孫堅孫策驍勇善戰堅守信義、劉備仁德慈愛忠厚寬和……
無數的英雄豪杰接連登場,人性的光輝在黑暗中閃耀,歷史的浪漫主義情懷在此時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峰!
但隨著歷史的前進、世道的昏亂,那些美好的人格品質、奪目的英雄氣概卻漸漸地陷入了尷尬的境地,被殘酷的現實打擊得一敗涂地。
于是,吟唱著“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余一,念之斷人腸”的曹操,親手制造了“徐州大屠殺”,屠得整個徐州雞犬不留,泗水為之不流。最終曾經心念漢室的少年變成了第二個董卓,挾天子而晉魏王,得到了三分之二個天下。
于是,曾經想著一統天下的有志青年孫權背棄盟約白衣渡江,將漢室最后的希望生生掐滅,在南方士族的簇擁下登上了帝位,卻一生再也無法完成年輕時的宏愿。
于是,曾經攜民渡江一生信義著于天下的劉備,也不得不巧取豪奪同宗劉璋的益州,以獲取繼續站在牌桌上的機會,獲得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基業。
可即使他們放下了自己的底線,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他們依舊無法取得最終的勝利。
因為還有更無恥更卑鄙更不講道義的人,潛伏在最深最深的深淵之下,靜靜地等待著他們露出破綻,然后一口撲上去將他們全部吞噬,成為了最終的贏家。
阿備在現代時之所以被《三國演義》深深地傷害,被傷到自閉,被傷到再也不想看任何有關三國的故事,正是因為看到了這段歷史背后的悲痛與無力。
原來,仁義禮智信的堅守可能敵不過陰謀者的詭譎,正義與美好可能不過是為舊時代送葬的煙花。
但是啊但是……
阿備環顧四周,看著那些美好河山、鮮活百姓——他不想辜負了這樣的美好,也不想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模樣,更不想劉先主曾經的遺憾在他自己的身上重現。
他轉頭看向諸葛亮,將編好的小狗塞進了后者的柔軟的小手中。
阿備笑道:“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天這些百姓無處可去歸附了我,我又怎么能忍心棄他們而去呢!”
一陣清風撲面而來,那只由狗尾草編制的小狗炸著蓬松松的毛,在諸葛亮的手掌中輕巧地打了個滾,也在他的心上絨絨地滾了一圈。
劉備只說了短短一句話,但對諸葛亮來說,一切都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諸葛亮虛握住手掌,小心翼翼地將那草編小狗護在掌心,抬頭看向阿備。
“那亮幫你。”他一字一頓,認真無比地道,“為圖主公之志,亮愿效犬馬之勞。”
阿備笑了起來,拍了拍諸葛亮的肩膀。
他當然知道諸葛亮會幫他,不然諸葛亮千里迢迢地從瑯琊郡跑到雒陽來找他干什么?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太把諸葛亮的這句話放到心上。
也因此,當他這天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諸葛亮鄭重其事地遞上來的木匣子之后,才會有些呆愣得摸不著頭腦。
木匣子里放著兩樣東西,一樣是一條很明顯屬于諸葛亮本人的腰帶,另一樣則是一份帛書。
阿備略過腰帶,打開帛書,只略看了幾句,就被里面的字句給深深地震撼住了。
“臣諸葛亮謹以此委質定分,義無二心……委質而策死……君有烈名,臣無叛質……”阿備鼻子一酸,喉頭不由地哽咽起來,“這是、這是……”
諸葛亮看著劉備:“這是亮的委質策書。”
委質定分,一種古老的君臣禮儀。稱臣之人向主君獻上寫了自己名字的“策”,從此以后便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主君。
這種關系的親密程度相當于血親半身,如果主君犯罪身死,那么委質了的臣子便會被一起誅殺。如果主君死亡,那么委質了的臣子一般會直接自殺殉葬。
相當于一種另類的絕命書。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阿備沒有一秒猶豫,立刻拒絕。
先不說這個時空還會不會出現白帝城托孤,也不說他這箭里來戟里去地上陣沖殺會不會哪天突然戰死,就說他和諸葛亮的二十歲年齡差,他也會比諸葛亮先死很早的!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諸葛亮拿劍一抹脖子跟著他去了,他可怎么向劉先主交代?!
阿備拉住諸葛亮的手,語重心長地道:“阿亮,你還小,未來前程光明燦爛,豈可小小年紀便做出這種決定?”
“亮心意已決,還請主公成全!”
諸葛亮雙膝跪地,以手叩額,十分隆重地行了一個大禮。
看著諸葛亮小小的發頂,阿備的眼前恍惚又出現了決意死間的秦孝與蹇碩。他們三個人的心是一樣的,甚至諸葛亮比另外兩人更加堅定不移、不可動搖。
可是,在阿備心中諸葛亮和另外兩個人是不一樣的!
他絕對不能害死諸葛亮!
阿備將帛書扔進木匣子,故作生氣地道:“我不會同意的,你這策書寫了也沒用。你回去吧,此事不必再議。”隨即轉身,背對著諸葛亮,不再給后者一個眼神。
片刻的沉默后,阿備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響動聲。那聲音緩緩的、慢慢的,仿佛是某人無聲的哭泣哽咽。
“主公想不想知道亮為什么突然想要委質定分?”
諸葛亮的聲音軟軟的、哀哀的,帶動得阿備的心也跟著軟成了一團。但一想到那個可能的可怕結局,他還是硬著心腸堅決地道:“不想!”
“委屈主公還是聽一聽吧。”諸葛亮道,“當亮得知主公便是一直暗中教導我的得玄道人后,亮想幫助主公是出于恩情。當亮見到主公在雒陽的一言一行后,亮想幫助主公是出于忠義。
但當亮今天聽到了主公的安民之言后,亮想幫助主公才是真正地出于自我本心。
因為亮意識到,主公是一位真正想挽救萬民、拯救蒼生的有志之人,大漢的百姓只有在主公的治下才能真正地過上好日子,而不是淪落為爭權奪利者的犧牲品。
亮雖然年紀尚小,但也懂得民貴君輕的道理,有著濟世救民的志向。亮向主公策名委質,是因為認定主公是亮的今生知己,愿與主公共圖大志!”
說到最后,諸葛亮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軟軟的嗚咽。
阿備也不由地濕潤了眼眶。他轉過身,看向諸葛亮。
小孩子正襟跪坐在席上,瘦弱的身軀被包裹在錦繡的衣料中。雪白的小臉微微揚起,利落的下頜在肌肉的拉扯下顯露出堅毅的弧度。帶著淚花的眼睛圓睜著,在搖曳的燈火下閃耀著星辰般的亮光。
從里到外,從上到下,都透露著一股聰明又倔強的勁兒。
“轟隆”一聲,阿備心中再三建設而成的防線完全潰散,整顆心都軟成了一灘沒有形狀的春水,淅淅瀝瀝地淌了一大片。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最深刻最真切的剖白。尋常人,如果能聽到自己的親友對自己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已經是不枉此生。更何況,如今說出這番話的,是諸葛亮!
對于阿備來說,這已經不是不枉此生可以形容得了的了,這應該說是“三生有幸”。
他知道,這是小小的諸葛亮將自己的一顆真心萬萬全全毫無保留地捧到了自己的面前。面對這樣一片的赤子之心,若再將其拒之、傷之,那他簡直就不配在世為人了!
“阿亮……”阿備頓了頓,情不自禁地呢喃,“阿亮呀……”
阿備終于下定了決心,撩起衣擺,與諸葛亮相對而坐,以同樣真誠、嚴肅、坦蕩的目光與其對視。
“阿亮,我可以手下你的委質策書。”眼見著小孩兒眼睛一亮,就要喜笑顏開,阿備趕緊抬手,補充道,“不過,你要先答應我一個要求。”
諸葛亮道:“請主公直言。”
阿備拉過諸葛亮的小手,鄭重地道:“無論我今生是富貴還是落魄,是勝利還是失敗,是茍延殘喘還是中道暴殞,你都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阿備將這句話說得一字一頓,說得極重極重,生怕小諸葛亮有哪一個字不能理解,有哪一個字不能記住。
“主公……”諸葛亮的神色也是一片動容,他以首叩地,鄭重地接下了委質分定后主公給予自己的第一個命令,“亮謹遵主公之命。”
委質的這件事便就這樣定了下來。再接下來的無數時間里,每當諸葛亮想起這段往事,都不由地慶幸自己下手快,先與劉備定下了委質名分。
因為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大事一件接著一件地發生。兩人為了應付戰事、應付政事,都疲于奔命,聚少離多。與董卓在雒陽對峙的這段時間,反倒成了兩人難得的閑暇相處。
而這一系列大事的序幕,則是曹操的到來。
【作者有話說】
在看三國資料的時候,作者個人猜測諸葛亮對劉備的委質分定是發生在攜民渡江之后。這一章的內容,基本上就是作者對“攜民渡江”以及“委質分定”的平行時空魔改版,不知道大家喜歡嗎?
另外,再次感謝本章友情出場的曹孟德先生!
注1:出自《三國志·諸葛瑾傳》的裴注:弟亮以失身於人,委質定分,義無二心。
注2:《國語?晉語》:委質為臣,無有二心,委質而策死,古之法也。君有烈名,臣無叛質。
注3:關于委質定分時的禮儀,學術圈存在很多爭議。此處是作者的私設。
第128章 傻蛋曹孟德
董卓在雒陽中的殘暴行徑, 引發了很多人的不滿,曹操便是其中的一個。
于是,心懷漢室的熱血青年曹孟德便聯合了幾個好友, 一起刺殺董卓。可惜,刺殺失敗了,曹操連夜逃出了雒陽城來投奔劉備。
董卓見居然有人敢刺殺自己, 心中憤怒自不必多言。蹇碩見了, 立刻抓住機會,將臟水往袁家頭上潑:“相國,這曹操與袁紹乃是至交好友。這次的事件,說不定就是曹操在與袁紹里應外合!城里袁家的這些人, 恐怕都有傳送消息、內外配合的嫌疑。”
袁隗也不是吃素的, 當即反駁:“曹操當年曾與劉備一起棒殺蹇圖, 交情匪淺。如今劉備就駐扎在雒陽城外,而我侄兒袁本初則不知所蹤。曹操就算要里應外合,合的對象也該是劉備。而你蹇碩, 當初就是從劉備營中出來的吧?”
兩個人互相攻訐。董卓夾在中間, 也不多說話, 只默默地離開。但在他的心里,那桿秤卻不知不覺間有了偏向。
蹇碩這個人, 現在雖然當著朝廷的高官。但他一來是個閹人, 本身沒有家族勢力的支持;二來是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 之前擁有的勢力全部作廢;三來和他同期的那些十常侍們已經全部死亡, 沒有可以依靠的盟友。
因此,在董卓眼里, 蹇碩就是一個只能依靠自己的孤臣。他之前的立場確實有問題, 但他現在對自己是絕對的、也必須是絕對的忠心。
反之, 袁隗以及袁氏家族就不一樣了。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天下士族之首。整個雒陽朝廷的官員,都是他們的天然盟友,勢力龐大。甚至連他自己,也是袁家的故吏。
董卓心里很清楚,他能夠來到雒陽、掌控雒陽,都是因為得到了袁家的支持。或者說得更加直白一點,是因為他做了袁家手里的刀、腳下的狗,在袁家的操縱之下一步一步走到了這個位置。
可是,誰又愿意永遠做別人手里的刀、腳下的狗呢?
他董卓不愿意。
因此,當他在皇宮之中見到劉協的時候,他不可抑制地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他要奪回自己的權力!他要掌控自己的命運!他不要再受袁家的操縱!
于是,他頂住袁家與士族的壓力,憑借著手里的西涼強軍,在兩天之內就另立的新帝,憑借著自己的力量走上的權力的頂峰。
曾經,大漢的朝廷里皇帝、宦官、外戚、士族四足鼎立,共同瓜分權力。如今,皇帝年幼、宦官被清洗、外戚死干凈了,士族便成了權力的最大贏家。
董卓很明白,自己要想長久地掌控手里的權力,就必須拉攏士族。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但曹操的刺殺事件卻如同當頭棒喝,讓他猛然間清醒過來——
他一個沖鋒陷陣的武將,和那些飽讀詩書、附庸風雅的士族儒生根本就不是一類人,他們真的愿意和他合作嗎?
他一個關西人,和占朝堂大多數的關東人半點不沾邊,那些高貴慣了的關東人真的會誠心和他相處嗎?
他曾經是袁家的故吏,奉袁家為主君,如今卻和袁家平起平坐,袁家能夠接受這樣的轉變嗎?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董卓能夠有如今的地位,是因為他在進入雒陽之后直接反叛原本侍奉的袁家,單方面終止與袁家的合作。他能夠背叛袁家,袁家難道不會背叛他嗎?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如同野草一般瘋長。董卓雖然嘴上不說,但卻疑鄰盜斧,看什么都覺得有問題。再加上蹇碩在旁邊挑撥離間,他的心中對袁家的不放心便愈加增長。
而這種不放心,在袁紹奉劉辯天子詔令,號召十八路諸侯進京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我待你們袁氏不薄,袁紹、袁術卻如此背我、害我!不殺你們袁氏滿門,難消我心頭之恨!”
隨著董卓的一聲令下,所有還留在雒陽城里的袁氏族人被盡皆斬首,滾滾的人頭鋪滿了洛陽集市的空地。
殺了袁家滿門之后,董卓也就徹底擺爛了——什么士族,什么拉攏,全都見鬼去吧!我西涼人就是要做大漢的主人!你們這些高貴的士族只能在我的腳下臣服!
只要是反對他的士族,無論官職高低、無論家世貴賤,統統殺!殺!殺!
于是,早已得罪了皇家與百姓的董卓,向著唯一幸存的中間階級士族揮動了屠刀,徹底向著成為讓所有階級、所有人都厭惡的大魔王進發了。
而隨著十八路諸侯聯軍向著雒陽進發,天下的局勢都為之一變。袁紹手握皇帝,身攜重軍,唯一憂慮的就只剩下了被自己騙走了天子的劉備了。
劉備既有實力,又有奉迎天子的道義,一旦得了勢,必將難以控制。最好的結果,就是在十八路諸侯聯軍到達雒陽地界之前,先將其解決了。
于是,袁紹將自己的心腹們都召集到一起,商量對付劉備的辦法。
淳于瓊道:“某愿借精兵五千,星夜潛入關內,將劉備的人頭斬下,獻于府君。”
袁紹逃出洛陽后,曾被董卓封為渤海太守,因此大家都稱其為府君。
許攸笑道:“將軍勇猛過人,卻智謀不足。如今十八路諸侯共同討董,府君的一支精兵卻突然離隊,擅自行動,恐怕會招到其他諸侯的猜疑。某有一計,名為‘自投羅網’,可不費一兵一卒解決府君的后顧之憂。”
袁紹大喜,忙問:“是何計策。”
許攸可還記得數年前,自己被劉備抓了現行的恥辱。如今,攻守易形,他當然不會做什么圣人佛陀地放過劉備,:“劉備奉迎天子,以漢臣自居,自然要受天子詔令節制。府君可奏請天子,封劉備為燕王,令他放下隊伍來冀州面見天子。他既孤身而來,便如同飛蛾撲入羅網,生死都任由我們拿捏了。”
袁紹又問:“如果劉備不肯來怎么辦?”
“不肯來?”許攸冷笑,“不肯來便是抗旨不遵,便是顯露反心,便是與董卓同罪!十八路諸侯共討董賊,也正好可以除掉此大漢劉賊!”
袁紹大贊此計,當即便向劉辯奏請了詔令,派遣使者向雒陽去了。
阿備看完了詔書,不動聲色,只先著人將使者安頓好。轉身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心腹眾人早已在里面等著了。
孫乾道:“此乃袁紹之計。主公若去了,必定十死無生!”
糜芳恨道:“這個袁紹實在可惡,掠走了天子不說,竟然還敢以天子詔令來害主公!”
諸葛亮道:“當年更始帝也曾假意封世祖光武帝為蕭王,實則是想將世祖騙離冀州,罷其兵權、害其性命。幸虧光武帝一眼識破詭計,假稱河北未定、不可就征,這才保全性命,終成大業。還請主公效仿光武故事,按兵不動。”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讓劉備留在雒陽,都在痛罵袁紹卑鄙無恥。曹操在旁邊聽了,心中一時間很不是滋味。
在他心中,袁紹一直都是他的好大哥,做的事情也都是為國為民的大好事。可是,自從他離開雒陽來到劉備大營之后,聽到的卻都是袁紹的壞話,罵他用心險惡導致雒陽大亂,罵他背刺忠臣劫走天子。
如今,又聽到眾人罵袁紹卑鄙無恥,要害劉備的性命。
曹操固然相信劉備的人品,不覺得他會無故抹黑袁紹。但要他相信袁紹真是這樣的卑鄙小人,他實在是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
因此,盡管知道自己的話語可能并不討人喜歡,但他還是不住地為袁紹說好話:“本初兄性格闊達、品行高潔,天下的士人都對他贊不絕口。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見眾人都面帶譏諷,曹操又道:“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雖然聲勢浩大,但他們的隊伍都在關外。他們要想一路過關斬將,直取雒陽、斬殺董卓,還是很難的。
衛將軍你的隊伍不僅在關內,而且就在雒陽城外,如同一柄尖刀抵住了董卓的喉嚨。如果與十八路諸侯聯軍一起里應外合,則可事半功倍;如果就此罷兵,則事倍功半。
衛將軍如果此時離開軍隊去往冀州,那么和就此罷兵有什么區別?如此作為,豈不是讓董卓痛快,讓天下悲哀嗎?
操與袁本初有舊,愿意與使者同回冀州,當面向其闡明利弊,使兩家冰釋前嫌、共同對敵。”
眾人本來就不愿意劉備去冀州,只是礙于詔令是以劉辯的名義下的,不好明著違抗皇命。如今既然曹操自己提出要去向袁紹復命,眾人樂得順水推舟。
阿備思索了片刻,也點頭同意了。
臨別之時,阿備親自為曹操送行。他將一卷竹簡遞給曹操,道:“十八路諸侯中有一路,乃是北平太守公孫伯珪。他與我乃是同窗好友。
昔年我被師長懲罰,抄寫《禮記》二十遍,多虧伯珪兄相助,這才得以按時完成,沒被師長再次責罰。說起來,是我欠了伯珪兄。
這一卷《禮記》乃是我親手抄寫,還請孟德兄替我帶去給伯珪兄,以全昔年的同窗之情。”
曹操不疑有他,接過竹簡放入了行囊,轉身縱馬而走。
很快,曹操就與使者一起到了陳留,見到了袁紹。
袁紹站在上首,聽著曹操一會兒分析利弊,大談劉備的忠君愛國之情;一會兒又訴說往事,追憶從前一起共事御敵之誼,心里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曹孟德早已年過而立,怎么還是這么愚蠢呢?
第129章 曹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早在十年前, 袁紹就和劉備撕破臉了。
畢竟,劉備犀利地刺破了他善良公正的偽裝,將他隱藏起來的沾滿血污的手掌翻開在了陽光之下, 將他壓抑起來的最黑暗的欲望暴露在了目光之中。
這么多年來還能保持在外界看來“友好”的關系,不過是因為這十年來兩人都沒有再見過面。
袁紹可以肯定,劉備一定暗中提醒過曹操, 要他小心自己。這么多年, 他一邊和曹操稱兄道弟,一邊暗中提防。
他心里甚至有一點難以明言的小期待,期待著那個一直用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跟著自己身后亦步亦趨的曹孟德, 會在突然的某一天里翻過臉來, 對著自己拔劍相向。
袁紹想, 那個時候,場面一定會很精彩吧。
可是他等呀等、等呀等,他腦海中期待的一幕始終沒有發生。曹操始終是那個曹操, 毫無防備地跟隨在自己的身后, 真心實意地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所以……是劉備沒有提醒他, 還是他只是單純地比較傻?
袁紹疑惑了。他想了許久,最終因為不愿意承認曹操是個蠢貨, 所以得出結論應該是劉備做事不周密, 沒有提醒曹操防備他。
但是現在, 這樣的自欺欺人沒用了。
曹操是從劉備的大營中過來的。在袁紹明里暗里的打聽下, 曹操也承認,劉備已經告知過他劫走劉辯的事情。
但即使是這樣明晃晃的證據擺在了眼前, 曹操依然睜著那雙明亮又熾熱的眼睛, 期待著自己與劉備能夠結盟抗董。
那一瞬間, 袁紹突然明白了,不是劉備做事不周密,而是曹操這個人實在愚蠢!
袁紹心中冷笑了幾聲,沒有當場戳破曹操愚蠢的幻想。
他依舊做出一副哥兩好的模樣,熱情招待曹操。對于曹操的提議,他沒有馬上說好或者不好,只說要和眾人再商議一番后,便讓人先帶曹操下去休息。
曹操一走,袁紹便立刻將親兵招到近前,吩咐他們一定要留意曹操的言行舉止。一旦發現他有任何異動,一定要第一時間報告給他。
袁紹想得很清楚,曹操雖然愚蠢,但劉備絕不是蠢人!他既然敢派曹操來完成這個注定失敗的任務,肯定是另有目的。
果然,袁紹很快就得到回報,說曹操去找了公孫瓚,還將一卷竹簡交了出去。
袁紹道:“果然!這劉備是來聯結公孫瓚,里應外合壞我大事!”于是當即點出一隊親兵,氣勢洶洶地沖到了公孫瓚的營帳中。
那邊,曹操正和公孫瓚飲酒餐宴、相談甚歡,突然見袁紹沉著臉沖了進來,不由地詫異非常:“本初兄何故如此?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袁紹冷笑道:“你背著我將劉玄德的密信送給公孫府君,要亂我軍心、壞我大事。你還敢來問我何故?”
曹操于是更加詫異:“我什么時候做過這種事?”
袁紹道:“有人報,你將一卷竹簡送于公孫府君。”他一指桌案上那卷還未收起的竹簡,道:“人贓并獲,你還想抵賴不成?”
曹操笑道:“本初兄誤會了。這并非是什么密信,而是玄德親手抄寫的一卷《禮記》。玄德托我送來給公孫府君,以慰他們的同窗之情。”說罷,曹操將那卷竹簡遞到袁紹面前,“本初兄若是不信,可親自驗看。”
袁紹低頭一看,果然是一卷再正經不過的《禮記》。且里面的字句清晰,絲毫沒有篡改、涂寫的痕跡,不存在以密文傳遞消息的可能性。
但袁紹覺得此事定不可能如此簡單。劉備那樣聰慧,怎么可能大費周章地做出這樣的無用功?這卷《禮記》里一定還藏著其他秘密,只是他一時沒有發現罷了。
曹操站在旁邊,臉上依舊掛著輕松的笑容:“本初兄可看完了?這確實只是一卷普通的《禮記》,并非什么密信吧?既然是誤會一場,這卷《禮記》還是物歸原主吧。”
說罷,曹操伸手要去拿回《禮記》,袁紹卻一擺臂躲過了曹操的手。
“我看玄德書法俊逸瀟灑、頗有風范,心中甚是喜愛,想要借這卷《禮記》回去觀摩幾天。不知公孫府君可否暫且割愛呀?”
事已至此,曹操也不由地變了臉色。
就劉備寫的那一手丑字,同齡的幾位好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借他的書法回去觀摩,用這種一眼就被看破的謊話糊弄傻瓜呢!
饒是曹操再沒有心眼,此時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心中生出了不忿:“玄德的書法又何可觀摩的?本初兄若真要觀摩書法,不如稍等片刻,由操書寫一副字來。”
說完,也不等袁紹回應,曹操直接伸手握住了竹簡,就要這樣將其奪回。袁紹不肯放開,依舊攥緊五指。兩個人互不相讓,就這樣跟這卷竹簡較上了勁。
眼見著曹操、袁紹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重,公孫瓚忙道:“玄德若聽到袁府君的夸贊,必定喜悅。不過是一卷《禮記》而已,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府君若是喜歡,瓚愿將其送給府君。”
公孫瓚一邊說著,一邊使巧勁將曹操、袁紹二人分開,自己雙手捧著《禮記》將其獻給了袁紹。
袁紹拿了《禮記》,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曹操卻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半夜在自己的營帳中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曹操從來不是個蠢人,相反他非常聰慧。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相信袁紹,只是因為他心中還念著他與袁紹之間青梅竹馬的情誼,只是因為他始終將袁紹當作當年那個帶著他任俠游樂的好大哥。
他不去懷疑袁紹,是因為他不想、不愿懷疑袁紹。
可是,今天的《禮記》爭奪事件讓曹操徹底看明白了——如今的袁紹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袁紹。在如今這個袁紹的心中,權力、地位、官職、榮耀……一切的一切都比他們之間年少相伴的情誼更重要。
他曹操將袁紹當作知心的大哥,可袁紹早就不將他曹操當作信任的兄弟了!
曹操在心中將自己一直以來加給袁紹的光環去掉后,被蒙蔽了心智瞬間清醒過來。
十年前劉備對他的提醒、十年間袁紹種種不合常理的舉動、袁紹反復催促何進誅殺宦官、袁紹提前安排董卓進京、袁紹離開雒陽、袁紹劫走劉辯、袁紹起義兵討董卓……樁樁件件的事情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曹操用理智的絲線一串,穿成了一個完滿的閉環。
曹操的瞳孔瞬間放大,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他所想,這一切的一切豈不是袁紹早就算計好的?
前期借著袁家的勢,將董卓樹立成靶子;后期再借著大義名分,對著董卓這個靶子射箭。
至于留在雒陽的袁家人,如果沒被董卓殺掉,就是他里應外合的內奸;如果被董卓殺了,就是他獲取天下人同情贊譽的資本、是他接手袁家名聲資源的踏板、是他名正言順進軍雒陽的籌碼。
曹操越想越心驚,越思越膽顫——袁紹冷血殘忍至此,連宗族血親都能毫不留情地算計,更何況是他這么個外人?他如今已經被袁紹懷疑,再待下去遲早會有殺身之禍!
思緒一定,曹操立刻就要潛出大營,結果他剛將布簾挑開,便被兩名衛士攔住了去路:“曹校尉,這是要去哪兒呀?”
曹操問:“你們是誰?”
衛士答:“我們是袁府君的親衛。奉府君之名,特來護衛曹校尉。”
曹操再一次感受到了袁紹的心思深沉,居然能在他還將其當作知心人的時候就在他身邊布下人手,監控他的一舉一動。
袁紹,你欺人太甚!
曹操心中騰然而起熊熊怒火,手掌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腰間的寶劍。他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大營中有袁紹的大軍幾千人,而他只有孤身一人。他就算是拔劍而起了,又能怎么樣?不過是枉送了性命。
事已至此,曹操也是無法,只得隨意敷衍了幾句后便退回了營帳中。之后的日子里,曹操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與袁紹交往,跟著袁紹的大軍往雒陽方向進發。
只是雙方心里都明白,曹操不過是被軟禁了罷了。
隨著十八路諸侯在陳留郡集結,眾人一直推袁紹為聯軍盟主。在袁紹的施令之下,大家各自出兵攻打關隘。
其中,以長沙太守孫堅最為驍勇,一連殺敗了董卓好幾隊西涼兵馬,眾人稱贊其為“江東猛虎”。
董卓見聯軍來勢洶洶,人多勢眾,戰力驚人,頓時安全感驟降。他對著地圖盤算許久,自忖兵力不足、防守空虛,各處關隘遲早會失守、雒陽可能隨時會被攻陷,便詢問眾人該如何應對。
謀士李儒提出可以遷都長安,董卓覺得很有道理。
蹇碩在旁邊聽了,趁機道:“雒陽富庶,驟然遷都,必然財貨大損,實在可惜。碩有一計,既可以保住雒陽,又可以解相國燃眉之急。”
就像蹇碩說的那樣,急匆匆地遷都必然導致巨大的財產損失。董卓雖然不是雒陽的坐地客,可眼見著金燦燦的銅錢黃金歸給了別人,心里比殺了自己都還難受。
如今聽說蹇碩有妙計,董卓立刻喜上眉梢:“有何妙計?快細細說來。”
蹇碩道:“相國難道忘了,雒陽城外還有一支隊伍,兵強馬壯。相國和不與之結盟,共同御敵?”
董卓思索片刻,隨后大驚:“你是說劉備?”
【作者有話說】
注1:歷史上十八路諸侯是分散在三四個地方,分開打董卓的。這里沿用演義設定,將他們都聚集在了陳留郡。
注2:“江東猛虎”是演義設定,正史上沒有。
第130章 誅董卓,滅呂布!
董卓睨了蹇碩一眼, 面露不悅:“我與劉備早已翻臉,如何能夠結盟?此計謀何其荒謬!”
蹇碩忙道:“請太師稍安,待碩一一陳述。劉備奉迎劉辯為帝, 太師是知道的。可是,這劉辯又怎么突然出現在了袁紹手里呢?天子移駕這么大的事情,我們與劉備距離這么近, 怎么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太師且細想一想, 這其中是不是有許多故事?”
董卓不語:“……”
蹇碩又道:“十八路諸侯聯軍洶洶而來,猛攻關隘。劉備就在關內,就在雒陽城外,卻一沒有里應外合, 幫助聯軍叩關;二沒有趁虛而入, 偷襲我們的隊伍。太師且再想一想, 這其中是不是有許多門道?”
董卓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你是說,劉辯是被袁紹給強行奪走的, 劉備因此和袁紹等人生了嫌隙, 不可能合作!”
“正是!”蹇碩笑道, “劉備與袁紹如今已經是撕破臉的敵人了。袁紹一旦入關,必然要滅掉劉備。劉備自己也看出了這一點。他想要與太師聯合, 卻又礙于之前的嫌隙, 不好直接開口, 這才做出這許多反常的動作向太師暗示。”
如此一來, 一切便都說得通了。董卓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蹇碩趁熱打鐵, 趕緊道:“既如此, 太師不如大度一回, 向劉備書信一封,派出使者,聯為同盟。如此,便可壯我聲勢,共抗賊軍!”
李儒忙道:“不可!劉備心思深沉,不可輕信。還是遷都更妥。”
董卓思量了片刻,笑道:“這有何難?咱們一邊與劉備聯盟抗擊賊軍,一邊收拾細軟慢慢地遷都,豈不兩全其美?”
說白了,董卓心里還是更傾向于遷都。只不過舍不得雒陽的財富,才想著拿劉備當盾牌使。讓劉備在前面頂住諸侯聯軍,自己在后面收拾細軟準備隨時跑路保存實力甚至是大賺一筆。
很快,劉備那邊就收到了董卓的親筆信。董卓的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劉備、諸葛亮等人。
不過,董卓此舉正中劉備下懷,因此當場答應了聯盟,同時還在城外筑造結盟臺,邀請董卓一起會盟。
在劉備的計劃中,董卓出城結盟之時,便是董卓人頭落地之日!
劉備的邀請信送到雒陽城內,李儒見了,當即表示了反對。
董卓作為一個戰場老手,當然不可能沒有最基本的安全意識。但與劉備結盟是他先提出的,也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不可能不去。因此,到了結盟之日,他帶著三百甲士出發了。
董卓乘著車,沒走多久,就看到一群小孩在路邊玩耍,嘴里唱著童謠:“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李儒便道:“太師,此童謠悲切哀婉,聞之令人心傷,乃是不祥之兆。不如,今日之行便罷了?”
蹇碩道:“童謠,不過是孩童隨意之言,豈可因此動搖國家大事?”
董卓于是不理會李儒的勸諫,繼續前行。
一行人又走了一會兒,董卓乘坐的車突然車輪折斷,無法前行。于是董卓下車騎馬。可騎了沒多久,那馬又咆哮嘶鳴,掙斷轡頭,瘋了一般到處亂跑,董卓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馬重新制服。
李儒于是勸道:“車輪折斷,馬匹斷轡,都是不祥的征召,還請太師速速回程。”
蹇碩連忙道:“太師準備遷都,這正是棄舊換新,將乘玉輦金鞍之兆呀!是吉兆!”
董卓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繼續往前走。
剛出了雒陽城門,突然狂風驟起、風塵蔽日,吹得董卓極其衛士人仰馬翻、狼狽非常。
好不容易等到風沙暫歇之后,董卓抬頭一看,只見會盟臺的方向劉備兵馬整齊嚴肅、士氣高昂,不由地心臟怦怦直跳,不詳的預感如雷霆般在胸膛中回響。
董卓一下子泄了氣,指揮衛士退回雒陽城中。
“上天示警,會盟不可行!還是遷都為上!”
在性命之憂的威脅下,金銀珠寶也就不再重要了。董卓命人匆匆收拾了細軟,當天便坐著車挾著劉協帶著大軍從雒陽西門出發,一路向著長安奔去。至于其他帶不走的,則一把火全部燒掉。
一時之間,雒陽都城,四面起火,百姓奔走,哀嚎遍天,仿佛烈火地獄在人間降臨。
阿備原本在會盟臺埋下伏兵,只等董卓一到便取下他的項上人頭。可左等右等,約定的時間已過,董卓卻遲遲未到。阿備擔心情況有變,便讓糜竺、劉德然帶著斥候到處探查。
很快,斥候回報,董卓帶著大軍從西門悄悄地跑了!
阿備立刻拉出全部五千大軍,向著董卓猛追過去。很快,阿備的大軍便在雒陽城西追上了董卓的兵馬。
董卓的西涼軍雖然強,但此時被匆忙地拉出來去長安,無心戀戰,仿佛逃跑一般,從心理上就先輸了一大截。再者,阿備率大軍策馬而來,煙塵滾滾、氣勢洶洶,西涼兵都氣勢上又輸了一大截。
因此,雙方兵馬一碰,西涼軍便顯現出潰敗之相。
董卓見狀,便要走下馬車,親自騎馬率軍作戰,以鼓舞士氣。
蹇碩在一旁服侍,趁著董卓下馬車低頭的那么一瞬間,突然從懷里掏出匕首,一記刺中董卓的喉嚨!
可惜董卓狡詐又謹慎,除了在衣服外披了鐵甲之外,在衣服里面還穿了一層軟甲。脖頸處又軟甲包裹。蹇碩這一擊雖然刺傷了董卓,卻沒能取董卓性命。
董卓捂住冒血的脖頸,大怒道:“狗賊,忘恩負義!”抬腿一腳,將蹇碩踢倒在地。呂布長臂一伸,方天畫戟直接將蹇碩刺了個對穿。
蹇碩大叫一聲:“恨不能手刃國賊!”吐血倒地而亡。
董卓撕下布條,自己給自己做了個緊急包扎。雖然性命無礙,但畢竟流血過多,一時不能作戰。呂布將董卓重新扶上馬車,道:“義父先向西行,稍候片刻。孩兒必將那劉備首級獻于義父!”
說著,呂布點出一千并州兵,隨他一起斷后。
阿備領著隊伍正戰到激烈之處,突然見呂布率軍沖殺而來,于是以攻為守,也跟著舉劍沖殺過去。
黃沙馬遠遠地就認出了呂布和赤兔馬,心里的脾氣被激起,長鳴一聲,根本不用阿備怎么催促,便撒開了四個蹄子,如雷電般直沖而去。
鴛鴦雙股劍和方天畫戟在空中交接,發出尖銳的爆鳴聲。戰場上鮮血四濺、煞氣逼人,尋常人根本連靠近都不敢。但劉備、呂布這兩位高手過招,不僅絲毫不受戰場環境的影響,兩人的氣勢竟然穩穩地壓過了戰場上的煞氣!
一時之間,劉備、呂布兩人周圍空出了三丈多的空間,沒有一個人敢輕易靠近。
關羽、張飛原本正領兵與董卓麾下李傕、郭汜等人作戰,見了劉備那邊的場景,直接加快攻勢,將李、郭二人打傷,隨后一轉馬頭,奔向劉備身邊助陣去了。
“狗賊,納命來!”
華雄舉起長槍,沖著張飛直追而去,出手凌厲刁鉆。
張飛與華雄的戰力原本不相上下,但他心里惦記著劉備,總想著快點趕到劉備身邊助陣,氣勢上便不由地落了下風。
“三弟,你先去幫大哥!”關羽揮動青龍偃月刀,如一只靈巧的蜻蜓插入到了張華二人的陣中,“這里交給我!”
“好!”
十年的相處磨合,張飛打從心眼里信任關羽。得了指令后沒有絲毫猶豫地退出了戰斗,獨留關羽一人在西涼軍的包圍之下。
張飛調轉馬頭,向著劉備飛馳而去。他的身后,喊聲大起,鼓聲大振,仿佛天崩地裂。
待張飛距離劉備還有一丈遠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有一陣馬蹄聲迅速接近。他非但沒有警覺地握緊丈八蛇矛,反而咧開嘴笑了起來。
原因無他,那趕來的馬蹄聲正是來自他甚為熟悉的關羽的坐騎!
張飛大笑道:“二哥,那華雄如何了?”
關羽面色未動,只有那上挑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區區小賊,已梟首矣。”
張飛的嘴角不由得咧得更高了:他就知道,他的二哥一定行!
就這樣,關羽和張飛一路走一路戰,如秋風掃落葉般掃清了董卓麾下的一眾小將,趕到了劉備身邊。
劉、關、張三人將呂布車輪一般地圍了起來,開始了三打呂奉先。
如果說,前面兩次的作戰,幾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還有所保留的話,那么這次就真的是紅著眼睛浴血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黃沙馬與阿備心意相通,雖然沒有在這場戰斗中留下姓名,卻也積極參與,時不時地就甩甩尾巴、舉舉馬蹄,給對面造成一些不大不小的干擾。
四個人打了數百回合,呂布漸漸有些氣力不濟,暗中萌生了退意。于是他沖著劉備的面門虛刺一戟,趁著劉備回防的時候蕩開陣腳,狠夾一下馬肚,便要越過劉備沖出陣去。
呂布的動作又快又狠,眼看著奸計就要得逞,兩馬相錯之時黃沙馬突然一甩馬尾,正好掃到了赤兔馬的眼睛。赤兔馬受到驚嚇,動作稍微亂了那么一息。
僅僅一息。
高手過招,生死就在一瞬。阿備抓住時機,趁著那一息的功夫調整好動作,直接一劍刺中了呂布的后心窩!
呂布身披重鎧,即使受了重傷,依舊未死。他大喝一聲,掙開劉備的寶劍,催馬直沖而出。劉、關、張三人追在身后,又與呂布連戰了數十回合。劉、關、張三人又數創呂布,呂布這才終于體力不支,摔下馬去,被兵士俘虜了。
阿備又繼續帶著大軍去追擊董卓,將其圍在了垓心。董卓見突陣無路,一把扯過劉協,將寶劍橫在后者的脖頸上。
“都不許過來!”董卓大喊道,“爾等若再向前一步,便要承擔害死天子的罪名!”
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眾人心中都有些踟躕,一時間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動作。
突然,原本圍得如同城墻一般的人群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來。阿備縱馬而出,也走到了垓心,與董卓對峙。
阿備冷笑:“我侍奉的天子在東邊,你手上的這個不過是陳留王罷了。若能將你這國賊除之,相信無論是天子還是陳留王都必不會怪罪于我。”
說罷,阿備不給董卓任何反應的時間,直接揮動令旗,命令大軍全速沖鋒。
董卓剛才那樣做,不過是想詐一詐劉備,獲取更多生機罷了。
畢竟,他擁立的天子是劉協,他手里所有的權力從名義上都來自于劉協。一旦劉協身死,他便失去了大義名分,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劉協對他來說都是極其寶貴的,是輕易不能亂殺的。
如今,眼見著劉備不上套,根本就不在乎劉協的死活,董卓知道自己的威脅之法失敗了,于是一把將劉協拉住,兩人同騎一匹馬向外突圍。
阿備遠遠地站在一個小土坡的坡頂上,抽出強工,慢慢地將弓弦拉成了滿月一般的形狀。
留在后軍的諸葛亮、孫乾、簡雍等人見到如此情形,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安靜地注視著劉備的一舉一動。
雖然他們的身邊喊聲震天,雖然他們心里清楚此戰真正的關鍵在突圍的董卓與劉協身上,但他們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劉備的身影給牢牢地吸引了注意力,就如同精靈永遠沉迷于月亮的魅力。
下一瞬,劉備手指松開,羽箭如同雷霆般呼射而出,準確無誤地射中了董卓的后心。董卓痛呼一聲,墜下馬來,很快便被兵士們的矛戟給刺死了。
劉協騎在馬上,笨拙地抱住馬兒的脖頸,這才勉強沒有摔下馬去。他驚慌地望著被碎尸萬段的董卓,一時之間呆愣在了原地。
董卓死了?
劉協有些恍惚、有些難以置信。他低下頭,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董卓滿是血污的頭顱,終于分辨清楚了,不由地大笑起來。
董卓死了!
董卓死了!!
董卓死了!!!
【作者有話說】
可能最近一個月內本文就會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