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于今日盛開》/三予
2024.1.28
迎面一陣寒風吹過，讓喬矜己沒什么精氣神的大腦瞬間短暫地清醒了，百無聊賴地看著前面頻頻閃動的紅綠燈。
哪怕已經在青濟市生活了四年半，她還是沒完全適應這邊的天氣，又濕又冷，身上穿的厚衣服好似沒什么作用，濕冷透過厚重的棉衣，直直鉆進體內，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今天周五，昨晚無所事事躺在床上已經找好今晚要看的電影，誰知今天上班的時候，同事鐘曉忽然喊她，告訴她要給她介紹一個對象。
本想拒絕，但耐不住鐘曉一直讓她去，只好同意。無關其它，鐘曉在她上班這半年來，確實對她不錯。
鐘曉本想把對方微信推過來，喬矜己拒絕了，覺得沒必要。
一陣寒風吹過，喬矜己把圍巾往上裹了裹，只留下一雙清清淡淡的眼睛。沒什么焦距地看著腳下。
又拐了個彎兒，這才看見鐘曉給她發的那家西餐廳位置。
剛抬起腳，又放了回去。
反復幾次，還是站在店面外面。
猶猶豫豫著，店門忽然被打開，門上掛著的圣誕鈴鐺在此刻叮當作響，有對情侶用完餐出來，穿著統一制服的店員笑著和他們說歡迎下次光臨，正準備關門的時候，和她目光相撞。
深吸一口氣，她說：“我用餐。”
喬矜己進來后，里面立刻有工作人員拿著菜單過來，喬矜己順勢接過，并和工作人員解釋在等人，如果有需要會喊他們，服務生了然，離開。
她剛剛進來的時候已經匆匆打量過這家店的環境，是一家很有格調的店。
垂下眼睫，不自覺坐直身子，視線落在剛剛服務生放在桌面上的菜單上。
剛定格在上面，是一張圖片，上面有三塊肉，旁邊寫著莎士雷雞肉，眼球稍稍下移，商品名稱下面寫著，79。
手指下的菜單仿若什么燙手山芋，迅速給推了出去。
蹙著眉想了片刻，她不明白為什么三塊雞肉要這么貴，明明她家那邊一整只雞才十塊錢，還是那種肉質特別好的山雞。
意興闌珊地盯著桌面那朵彎的仿佛要直不起身的紅玫瑰看。
好像，這是這個處處精致的餐廳，唯一的敗筆。
它沒有精氣神，莫名的，喬矜己覺得，這朵紅玫瑰，在模仿她。
唇線逐漸拉直，打開手機備忘錄，開始看這個月的開銷。
就在她遲疑的時候，門口再次傳來動靜，只不過喬矜己此刻完全沒法分出精力去聽這叮當聲，她前段時間剛交了房租，手里余額不多，所以這頓飯價格最好不要太貴。
這么想著，喬矜己猶豫了，不知道這樣做行不行，打開手機，再次在手機上面戳了幾下，想搜索相親吃飯只給自己選的這份錢行不行，按下搜索，結果網絡開始卡頓，一直在轉著圈兒，遲遲看不到答案。
喬矜己急得感覺很燥熱，正當她準備放棄直接離開的時候，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道極好聽的男聲。
“你好。”
喬矜己抬頭，對方穿一件黑色沖鋒衣，脖子后面還掛著個灰色衛衣帽子，再往上移，下頜線條分明，唇線微微揚起，眉眼低垂著在看她。
只是他額前的碎發擋住頭頂的燈光，讓她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只依稀能看到藏在碎發里的雙眼皮褶皺。
那道清冽好聽的聲音再次傳來。
“請問，是喬矜己嗎？”
怔愣片刻，喬矜己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鐘曉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
她沒和鐘曉要對方照片。
喬矜己張了張嘴，正準備說不是的時候——
“我應該沒認錯人，鐘曉給我發過照片的。”
對面的人忽然出聲。
“......”
這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硬著頭皮，喬矜己才緩緩出聲，“我是。”
那人很明顯松了一口氣，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喬矜己不敢看他，只好跟著他的動作走。
許是伸出胳膊的緣故，他衣袖往上跑了一段，露出一小節手腕，稍稍往下看去，手背青筋浮起，骨節分明，就連指甲上的月牙都顯得格外的好看。
等對面的人坐下后，這才堪堪回過神。
再次抬眼看向對面的人時，對方彎唇，眉眼都在往下折，“抱歉，我來晚了。”
喬矜己搖頭，撇了眼手機屏幕，“沒晚，是我來早了。”
她沒客套，畢竟距離兩人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張不伐注意到她的動作，抿了抿唇，氣氛沉默一瞬。
空氣安靜得詭異。
張不伐受不了這沉寂的氣氛，“送你。”
她這才注意到他是帶著一支花來的，也不理解為什么第一次見面就要送給她花。
喬矜己搖了搖頭，“我不要，謝謝。”
氣氛僵持片刻，張不伐把山茶插進花瓶里，那朵玫瑰被擠到偏向一側，而那朵格外嬌嫩的花面對著她。
兩朵花形成鮮明對比，喬矜己甚至覺得這個人活在虛幻的世界里，哪怕這是她第一次收到花。
“這是山茶。”
目光落在桌面上的菜單，再次出聲，“你點飯了嗎？”
“還沒。”
“那先點飯？”
喬矜己張了張嘴，本想問他她不餓可不可以不吃，還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就見對方把服務生叫過來，而后又把菜單推到她面前。
那剛剛脫手的燙手山芋再次回到她這里。
喬矜己低下頭甚至都來不及仔細看，就指著上面的一樣，“這個。”
服務生看了眼一眼，在手機上選了莎士雷雞肉，同時還和喬矜己確認下有沒有問題。
這三塊雞肉圖片上看著挺大的，她應該能吃飽，就是未來一周的時間可能都要吃的差一些。
張不伐在這期間手機震動了下，打開看了眼，快速回復了句。
等他抬眼的時候，喬矜己正把菜單往他這邊推，包裹住菜單的塑料封皮和桌布發出摩擦聲響，張不伐順著她的動作，眼皮逐漸耷拉下來，停在自己面前。
內心疑惑，怎么一個女生的手，能粗糙成這樣。
手背不像別的女生那樣，反而有些發紅，上面還干得起皮，甚至還帶著紅血絲的裂口，就連手指都是水腫的狀態，指根很圓潤，只留下看似正常大小的指尖。
喬矜己注意到他的視線，沒覺得尷尬，手指蜷縮起來，堪堪遮在衣袖下方。
“我選好了，你選吧。”
張不伐也沒在上面過多停留，選了一份比她選的還要便宜的，隨后和服務生說就這兩樣。
喬矜己眨了眨眼，覺得奇怪。
在她設想里，對方應該會點很多才對。
畢竟能選在這個地方的人，應該不會差錢。
張不伐很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我不是很餓。”
喬矜己話少，“哦。”
莫名的，她覺得對方現在好像也不是那么遙遠。
就好似，他也在用同樣鱉口的言語，來說出他也覺得這里東西貴的事實。
兩人目光相撞，短暫交匯片刻，喬矜己先挪開了。
過了片刻，張不伐再次出聲，“先介紹一下吧，我叫張不伐，目前是開一家花店。”
“喬矜己，會計。”
“可以說一下你面對另一方的看法嗎？”
停了幾秒，喬矜己決定還是如實說出來，“我是不打算結婚的，來這里是因為鐘曉平時對我很好，我不好意思拒絕她，也不想耽誤你的時間，抱歉。”
雖然說著抱歉的話，但他絲毫沒看出對方有不好意思的神色。
好像自始至終，她都很平淡。
喬矜己確實是這么想的，畢竟是鐘曉沒經過她同意就給她安排了一場相親。
她是個無辜人。
“那一起吃完這頓飯，不過分吧？”
“可以。”
雖然兩人選的少，但吃的格外慢，喬矜己是想仔細嘗一下這79塊錢的雞肉和她平時吃到的有什么不同，而張不伐，不是一個冷場的人。
“你為什么學會計啊？”
“高中老師推薦的，就學了。”
“我是喜歡花這些，所以才想開花店。”
喬矜己嗯了一聲，沒什么興趣。
張不伐仿若沒注意到她的冷淡，繼續說著，問到喬矜己時，她也會應答。
等她吃完后，示意服務生過來，忽然沒頭沒尾問了句，“請問，你們這里的餐具和紙巾收費嗎？”
張不伐瞬間噤了聲。
她是來到這邊，才知道原來有的餐廳吃飯，就連餐具和紙巾都是要花錢的。
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當時還問店員是不是可以把餐具帶走，畢竟她是花了錢的。
可當時那個店員滿臉不可置信，也覺得這樣好笑，一副高傲的態度，“餐具使用費是你使用餐具的費用，窮瘋了還想帶走？”
那是喬矜己第一次在這座城市吃飯，她攢夠了學費，想獎勵自己一次，卻被殘酷的現實羞辱，讓當時年幼的她無地自容。
甚至覺得丟人。
不過覺得丟人，是二十歲的她，而不是現在二十四歲的她，哪怕她依舊覺得這件事情很不合理。
店員聽到她的話后，一愣，似乎是頭一次遇到問這個問題的顧客，微笑回，“收費的，餐具一人兩塊，紙巾開盒計費，一盒三塊。”
喬矜己在此刻無比慶幸她來的時候沒動那盒紙。
稍稍頷首，“好的，謝謝。”
等店員走后，喬矜己看向對面，“我把錢轉給你。”
頓了下，又補充，“直接掃你微信收款碼。”
張不伐愣住，隨即道：“不用了。”
他更想說的是，一頓飯錢而已。
喬矜己堅持，“不行。”
兩人僵持片刻，還是張不伐敗下陣來，找出微信收款碼，放在桌子上。
正準備轉，忽然想起來什么，“你的那份多少錢？”
“68。”
喬矜己打開手機，算了兩遍，確認沒問題后，給他轉了75.5。
“飯錢是73.5,算上餐具，我給你轉了75.5，你看一下。”
張不伐語氣有些許生硬，“不用了。”
抿了抿唇，“你還是看一下吧。”
張不伐不明白她這么堅持的意義在哪里，只好打開手機，確實是她說的數。
確認沒問題后，喬矜己才離開，走之前，還和張不伐說了聲再見。
等喬矜己走后，張不伐一個人坐在那里，看著面前的東西。
他剛剛一直在說話，所以沒怎么吃。
停留片刻，再次喊來服務生，沒有繼續吃下去的欲望，只好結賬。
他沒想到對方會是這樣一個人，打開手機，正準備問鐘曉對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目光停留在剛剛選菜時她給他發的消息。
鐘曉：【喬兒平時比較拮據，你吃飯的時候注意點。】
下面是他回復的一條：【知道了。】
盯著聊天界面看了幾秒，關閉屏幕。
算了，在背后打聽一個人是很不禮貌的一件事情。
喬矜己站在馬路邊等公交車，把手插進兜里，遙遙望去想看有沒有公交車的影子，嘴唇微張，面前浮現出一團白霧，模糊了她看向遠處的目光。
正準備收回視線，面前忽然停了一輛車。
車窗緩緩降下，喬矜己視線略過，沒太在意，覺得是在這里等人的。
拿出手機，低頭看了眼時間，再次抬頭的時候，碰巧撞上車里人的視線，以及剛剛在餐廳分別，那熟悉的面容。
對方眉眼彎彎，似乎完全沒有被剛剛她在餐廳里說的話所影響。
他說：“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