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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大戰前夕

    神歷1465年, 魔尊葉天瑞再度出世。

    短短兩日,安平海鱗青結界徹底崩塌,被封印的魔族傾巢而出, 不論是數量還是修為都遠遠超出仙門的估計。

    接下來幾天, 安平海附近的各大門派全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襲擊,實力稍弱一些的門派更是連雞犬都沒留下, 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不再是形容詞。

    然而, 大批魔族被封印太久,出世后控制不住嗜血的欲望, 沿途的普通人也不能幸免,成為其口中食, 盤中餐。

    一時間人人自危, 還活著的人開始朝著有大宗門作靠山的各大州逃難。農田荒廢, 房屋倒棄,所到之處荒無人煙, 黑紅的血色仿佛成為這天地間唯一的顏色。

    得此消息的各大仙門驚怒,雖然他們早就知道葉天瑞出世,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 可他們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的這么快。

    中州,蒼空山問悲宗議事大殿。文柏、辛為和思源大師居首位, 兩邊分坐各大門派掌門。

    議事大殿內聲音嘈雜, 時不時有人高聲叫罵魔尊殘忍, 但多數人都在討論此次對上魔族的勝算。

    有人說仙門十八年前能打敗魔族還世間太平, 十八年后的今天也一樣可以。魔族傷了他們的父母手足, 他們誓死要跟魔族拼到底。

    這話有人附和有人反對。

    反對的人說魔族這次來勢洶洶, 十八年前安平海封印未破他們尚且難以應付,是靠著元氣大傷才將將戰勝魔族。

    如今封印徹底崩塌, 魔氣源源不斷從安平海向外飄散,供給魔族大軍消耗,外加上封印內他們見都沒見過的大魔出世,他們十八年前元氣大傷又還沒恢復,根本不是魔族的對手,還是看有沒有辦法直接議和吧。

    此話一出,議事大殿瞬間鴉雀無聲。有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反對之人,有人眼中則出現思索之色。

    那人見大家都不說話,又道:“我說的要和魔族議和,本質是拖延時間。我們現在確實和魔族實力差距極大,硬碰硬沒有好處。”

    “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我能用什么議和?魔族若是將我等尊嚴踩在腳下,或者用百姓性命要挾,我們也要議和嗎?”說話之人看似同意議和,實則他根本不覺得仙門可以與魔族議和。

    他看著提出議和建議的人:“令掌門,還是說,你知道魔族想要什么,覺得仙門給的起?”

    提出議和之人正是化無門掌門令與,見有人反駁自己,抬眼看去正對上六合宗藍掌門紅血絲遍布的眼睛,心頭一顫。

    誰人不知,六合宗藍掌門親子死在十八年前那場大戰之中,是以藍掌門對于魔族從來都是恨不得殺之而后快。

    而藍掌門脾氣火爆,但為人是出了名正直,他現在這么問,根本不是看不上令與為人的刁難,而是真心覺得令與知道什么,才會有次一問。

    所以在藍掌門和令與之間,大多數人站在人品好的藍掌門這邊,對令與的意見提出質疑,還有一小部分人保持觀望態度沒有出聲。

    令與沒想到自己只是提出了現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會被大家懷疑自己和魔族有勾結,這可真是冤枉死他了。

    “你們懷疑老夫?”令與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難道老夫說的有錯嗎?仙門式微、魔族強盛這是事實,硬碰硬的結果就是大家一起完蛋,還不如議和,沒聽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嗎?”

    “難道非要大家全都完蛋,讓魔族自己掌控四海九州,你們就安心了?簡直掩耳盜鈴。”

    藍掌門皺眉:“那魔族提出的條件,我們就要無條件滿足?而且,你也說了仙門式微,那魔族為什要和仙門議和,給自己留下隱患,直接一路碾壓過去不好嗎?”

    “這——”藍掌門的話讓令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心想這直腸子的人什么時候腦袋轉的這么快?

    這時,令與身后的年輕人站了出來,朗聲道:“魔族會跟我們議和的。”

    “為什么?”藍掌門盯著小輩看,“你師父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

    年輕人很有禮貌地對各大掌門行了一禮,才直起腰板道:“因為魔尊忌憚長淵仙尊。長淵仙尊能封印他一次,未必不能封印他第二次,我們也可以放出風聲說已經找到徹底滅掉葉天瑞的方法,這樣逼著魔族跟我們談判。”

    “這個辦法好像可以。”有人開口,“反正也是爭取時間嘛,我們要是真的都死了,四海九州全都落在魔族手里,這個天下就完了。”

    “可他說的辦法行得通嗎?會不會適得其反?畢竟魔尊可是當眾給長淵仙尊下了戰帖,我覺得他不會因為我們散出去的謠言就議和。”

    年輕人見有人反駁自己,眼中閃過濃濃不悅,但轉瞬他又是一副疏朗的神色:“我覺得,我們可以問一問長淵仙尊的意見。”

    說著,年輕人轉身面向首位的文柏,恭敬道:“請問景同仙尊,可否請長淵仙尊前來。”

    文柏沒有立刻回答,放在桌子上的手一下一下輕輕敲擊著桌面,看向年輕人的目光里滿是深究,心道好一招乾坤大挪移。

    這小子根本沒安好心,恐怕令與會提出議和的意見也是聽他這位好徒弟的建議。

    這小子清楚地知道議和意見會被否定質疑,所以拖出修祁來做最終決定。

    若是修祁同意,他們真的去找魔族議和,魔族的條件肯定跟修祁有關,沒準會提議廢除修祁修為也不一定。

    若是修祁不同意……文柏心中一緊,修祁是肯定不會同意的,年輕人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這么做的目的恐怕要的就是修祁親口說出不同意,這樣他就能配合魔族、或是對修祁有敵意的人,將修祁一步一步推向真正的深淵。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年輕人見文柏不回答,也不著急,一臉我都是為了大家的樣子,繼續逼迫文柏:“請景同仙尊,請長淵仙尊前來。

    “相信無論長淵仙尊做了什么決定,大家都會認同,長淵仙尊可是大家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仙門大會怎么能沒有長淵仙尊在呢,十八年前就是仙尊帶領我們掘了魔族的老巢,十八年后也只有仙尊能帶領我們再次渡過難關了。”

    “對啊,對啊,長淵仙尊怎么沒來參加會議,不會是那什么天蠶蠱根本沒解吧。”

    “那怎么辦?魔頭修為大增,長淵仙尊沒恢復,那我們不真的一點討價還價的籌碼都沒有了嗎?”

    “是啊,本來想著有長淵仙尊在最起碼能震懾一下魔頭,如果長淵仙尊真的被天蠶蠱折磨的修為大傷,那我們是不是就要等死了?”

    議事大殿中亂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設想修祁不出現是不是已經病入膏肓了。

    文柏聽著這些議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十八年前的那場驚天之戰帶走的不只是仙門未來的天驕希望,更是仙門當代的中流砥柱,才讓這些只顧自己死活的蠅營狗茍之輩登上高位,完全忘了我輩修仙之人“與天爭命,與人為善”的本心。

    暗自嘆了一口氣,文柏就要開口結束這場鬧劇,大殿門口忽地傳來一道清朗之聲:“青鸞峰大弟子嚴鳳鳴代師尊前來參加滅魔大會。”

    “滅魔大會”四個字嚴鳳鳴說的擲地有聲,堅毅的眼神更是一點一點掃過神色各異的眾人,才步履從容地走進大殿,端端正正地跪在大殿中央朝著文柏行叩拜大禮。

    “弟子嚴鳳鳴見過掌門師伯、辛掌門、思源大師。此番弟子奉師尊之命前來參加滅魔大會,只是弟子愚鈍,怎么聽到的不是關于怎么對抗魔族大軍,怎么排兵布陣的討論,卻是——”

    嚴鳳鳴頓了一下,側頭輕蔑地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又道:“卻是怎么投降的討論。難道我仙門已經淪落到任由魔族將我等尊嚴、性命踩在腳下也無動于衷的地步了?”

    年輕人被嚴鳳鳴輕蔑的眼神看的微微皺眉,他揚言道:“這只是權宜之計,我們現在的實力跟魔族相差太大,先避其鋒芒有何不對。”

    “有何不對?”嚴鳳鳴在文柏抬手下起身,面向年輕人,“這位師兄如何稱呼。”

    年輕人似乎沒料到嚴鳳鳴會問自己姓名,怔了一下才回道:“嚴師兄客氣了,師弟姓方名木,化無門小弟子而已。”

    嚴鳳鳴笑了笑:“方木師兄,我請問,我們修仙之人最講求的是什么?”

    方木剛要回答,嚴鳳鳴搶先一步道:“與天爭命,魔族大軍來襲是天命也是人禍,若是我們這都不爭,心氣折了,如何還能大道通途?”

    “我說了這只是權宜之計。”方木狡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嚴師兄應該比我懂吧。”

    “但這不是苦難。”嚴鳳鳴絲毫不退,“以整個仙門中人,乃至四海九州的百姓的人格、尊嚴、身家性命作為籌碼而勉強在魔族那里來的苦難不是苦難,只是我們茍且偷生的遮羞布。”

    此話一出,不啻于一道驚雷劈在心思動搖之人的頭上,將他們不堪的一面徹底暴露出來。

    方木也被嚴鳳鳴一番連消帶打說得語塞,支支吾吾半晌,再也說不出之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

    嚴鳳鳴見他臉憋得一會紅一會黑,冷笑一聲,回身再次跪下朗聲道:“啟稟掌門師伯,弟子師尊于半個時辰前已經動身前往彌生谷,弟子遵從師命特來告知。”

    話音落下,嚴鳳鳴再次叩首:“弟子拜別掌門師伯,帶領青鸞峰眾師兄弟,誓要與師尊共進退!”

    這句話說完,嚴鳳鳴不再停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同時大殿外半空中驟然出現數道劍影,正是青鸞峰眾弟子。

    他們穿著統一的青鸞峰青色的校服,整齊劃一抱拳齊聲道:“弟子拜別掌門師伯!”

    隨后,劍影如流光劃過天際消失不見,可留給大殿之人的震撼卻久久不能退去。

    思源大師看著天空中留下的各色靈力虛影,感嘆道:“各位,我們老了,已經不如小輩敢闖敢拼,更知道我輩中人隨心而為,與天斗的真諦。”

    “老衲這就通知弟子隨老衲前往彌生谷,可不能讓長淵仙尊獨美啊,”思源大師搖了搖頭,笑呵呵地說,“活了這么大歲數,還被小輩上了一課,慚愧啊慚愧。”

    辛為也笑著接話:“大師謙虛了,我知大師早就派了精銳弟子布防在彌生谷附近,沿路解救了不少百姓。我才應該慚愧啊。”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默契拉起不知道在想什么文柏朝后殿走去,走之前辛為傳聲道:“愿者可報名前往彌生谷,只有兩個時辰。不愿者,找個深山老林躲起來做那青山健在就有柴的木柴。”

    話音落下,三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大殿內的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后殿內,文柏被兩人拉著走出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你們太促狹了。”

    思源大師呵呵一笑:“老和尚我從來不促狹,只是實話實說。”

    辛為道:“我不是出家人,我可以陰陽怪氣。我覺得那個令與和方木有些不對勁兒,但他們的智商應該不是真正的魔族安插|進仙門的探子,得查查他們的背后之人。”

    文柏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去安排,妃紅小師叔祖在這方面是行家,我會讓她留意。”

    說到這,文柏透過窗戶看向彌生谷方向:“師弟真是冰雪聰明,他恐怕早就料到今天的局面,所以不露面,不接招。可他為何突然獨自去了彌生谷了?”

    這點辛為和思源大師也猜不透,但他們都知道修祁絕不是魯莽之人,他這么做絕對有深意。

    “不用擔心,清鈞的修為不會出事。”辛為拍了拍文柏的肩膀,“兩個時辰后,我們一起去找他。”

    文柏點了點頭,看向思源大師:“大師,仙門不能沒人坐鎮。令與其心不正,但有句話說的不錯,我們要留下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思源大師卻搖了搖頭:“景同仙尊莫要悲觀,老和尚我倒是覺得此行結果可能會不錯。”

    說罷,思源大師哈哈一笑,化作流光前往神圣谷在問悲宗的駐扎之地。

    文柏被思源大師這話吊起興趣,想追過去問,被辛為拉住:“我知道,思源大師途徑華圖海無極教的時候,請他們當代“玄道”之首對如今局面卜了一卦。”

    “卦象尚可。”

    “尚可?”文柏皺眉,“什么意思?你們不直截了當地將卦象公之于眾,是卦象除了尚可外,還有什么?”

    辛為笑了:“瞞不過你,但只要是勝,哪怕是慘勝也是值得的,我等能做的就是傾盡所能,維護自己心中的道。”

    *

    修祁修為已臻至渡劫大圓滿,就等道心圓滿接受天庭召喚即可飛升成仙。在沒遇見桑無度前,修祁以為自己會被天蠶蠱折磨成為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瘋子,沒想到自己修為還有精進的一天。

    修祁苦笑一聲,桑無度成就了他,到最后都在保護他。而他空有一身修為竟然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救回那個善良活潑、熱愛萬物的小徒弟。

    一想到要救天下,他的劍就必須插|進葉天瑞的要害,修祁的心就跟被生生被撕裂一般。

    “無度、小騙子,你也真是好狠的心。”修祁捂著胸口喃喃道,“你讓我怎么下得去手。”

    喃喃落在云層里,飄散在寒風中。

    彌生谷內,魔尊臥房之中。

    葉天瑞忽然睜眼,黑色的眼眸怔怔地望著遠方,少傾他像是困了,緩緩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72章 修祁出現

    兩個時辰一晃而過, 文柏三人再次回到議事大殿。

    此時議事大殿中的人已不是之前那樣齊全,對此三人早有預料,看著留下的各派掌門, 文柏朗聲道:“今日吾等將一同前往彌生谷, 此行有去無回,吾誓與諸位同袍共進退。”

    “吾等誓與諸位同袍共進退!”眾人齊聲回復, 氣勢如虹。

    文柏和辛為、思源大師對視一眼, 忽覺仙門還沒沒落,還有氣節在。

    只要還有氣節在, 仙門早晚會在灰燼中崛起,他們能做的, 就是為了后人撐起一片晴朗的天。

    文柏一揮衣袖, 小弟子門捧著酒穩穩走上大殿。

    文柏端起酒杯面向殿上眾人:“送行酒呈上, 同袍共飲之,只盼去時有期, 歸來有日!”

    眾人:“共飲!”

    與此同時,彌生谷魔族接到消息大批仙門發起反攻,直朝彌生谷奔襲而來。

    青擲和紫魅神色匆匆地來到葉天瑞臥房外, 得知葉天瑞還在睡,兩人有些急, 但又不敢直接闖入, 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臥房門口轉悠。

    可能是腳步聲有點大, 不過片刻, 臥房內傳來葉天瑞讓他們進去的聲音。

    青擲和紫魅不敢耽擱, 忙在丫鬟挑開層層幔帳后走進臥房。一進臥房, 兩人不敢看大床上的葉天瑞,齊齊跪下口尊尊主。

    葉天瑞手撐著頭, 懶散地斜臥在大床上,一身紅色薄綢的寢衣胸襟大敞,青絲落下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皙,像是上好的暖玉一般,觸手生溫。

    魅惑的氣質、讓人欲|望橫生的身體,和那張若是不看那雙妖異紅眸,端是靈動俊俏、清澈明媚的臉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讓人更加欲罷不能的、上癮的風情。

    只是這難得一見的風情在場之人沒人敢欣賞,生怕被下一秒小命不保。

    “說吧,發生什么讓你們這么緊張,仙門大軍打過來了?”葉天瑞聲音里帶著一些初醒后的沙啞,像是帶著鉤子一樣,讓聽見的人心里泛起一陣說不出的麻癢之意。

    青擲和紫魅卻是頭皮一陣發麻,魔尊葉天瑞僅僅是聲音就能勾動人心底最深處的欲|望,并讓人急速淪陷,萬劫不復。

    生怕再聽到什么,就要性命不保,青擲連忙開口:“尊主英明,前方探子得到消息,仙門大軍已經朝彌生谷而來。仙門大軍兵分三路,一路去安平海魔域,一路朝著彌生谷而來,另一路卻不見了蹤影。”

    “不見了蹤影。”葉天瑞玩味兒道,“可見到修祁了?”

    青擲一怔,探子情報里還真沒有修祁的行蹤,難道修祁沒來?

    “他來了。”似乎看出青擲的想法,葉天瑞起身靠在大迎枕上,垂眸神情慵懶地看著青擲,“本尊與他是宿世之敵,他如何能不來。”

    “是屬下失職,沒有探查到修祁行蹤。”青擲叩首,“請尊上再給青擲些時間,青擲必定找到修祁行蹤。”

    “不必了。”葉天瑞起身,赤腳一步一步走到青擲面前。

    青擲低著頭只能看見葉天瑞潔白和小腿和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人之間、讓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中把玩的修長、瑩潤的雙足。

    可他心里不敢有半分雜念,只能將頭垂得更低。

    葉天瑞對于青擲的反應十分感興趣,他抬腳勾起青擲的下巴:“怎么不敢抬頭看我。”

    這一下別說青擲了,跪在一邊的紫魅冷汗都下來了。她不明白尊主是怎么了,出了封印后跟之前行事作風有很大的不同。

    未被封印前的尊主雖然行事一樣張狂,萬事隨性,但賞罰分明,也不會做出如此輕浮、可以說是玩弄、勾引下屬的舉動。

    難道是神魂離體太久的后遺癥?

    紫魅奓著膽子抬頭去看葉天瑞,想要在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卻見葉天瑞雖然在戲弄青擲,眼神卻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雙紅眸里帶著探究、冷冽之色,只一眼就讓紫魅鼓起的勇氣霎時消散,聲音都顫抖了兩分:“尊、尊主,有何吩咐。”

    “無。”葉天瑞勾起一抹笑,勾著青擲下巴的腳放開,轉身坐回床上看著跪地的兩人,“本尊已知曉,按照計劃行動。至于修祁,不必去尋,他自會來找本尊。”

    “傳令黑天老魔,魔域大開,我要讓四海九州全都沾染魔氣,讓仙門護持的百姓都成為為我所用的魔。你等和十二護法在彌生谷外結十二天魔大陣,讓這幫正人君子嘗嘗我魔域十二魔的厲害。”

    青擲、紫魅:“遵命。”

    葉天瑞又道:“彌生谷底天地大陣下埋著的童尸也是時候啟動了,這件事情交給童魔去辦,本尊可是很期待仙門眾人看見童尸的表現。”

    天地大陣下的童尸是某些國家君主試圖得到魔尊力量而供奉的生辰八字特殊的童男童女。

    魔尊利用這些童男童女的精血使封印松動,又將這些被利用完的童男童女的魂魄鎖在他們的軀殼里,再用殘忍的手段折磨他們的靈魂,最后埋入大陣中,借助大陣的天地之力形成特殊的童尸。

    這些童尸不懼水火雷電,一般法寶對其沒用,想要最終消滅他們只能徹底毀去其軀殼。但軀殼一旦被毀,早已經和軀殼融為一體的童男童女的靈魂也將一并消散。

    這些童男童女從沒做過惡,卻要落得魂飛魄散,不入輪回的下場,不知道這幫仙門還下不下得去手。

    葉天瑞很好奇,他們會做如何選擇。

    是會道貌岸然地消滅童尸后說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還是任由童尸將自己撕扯,成就所謂的道義。

    青擲、紫魅自然知道童尸是什么東西,同樣領命,葉天瑞這才揮了揮手:“剩下的就不必來問本尊了,本尊這兩天要好好休息,不必事事打擾。”

    “屬下遵命。”青擲、紫魅領命退出臥房,直到走了很遠,兩人才長舒一口氣。

    紫魅左右看了看,拉著青擲躲在了一條裂縫中,緩緩開口:“你覺不覺得尊主有些不對勁?”

    青擲沒有回答,只是道:“紫魅,有機會離開吧,你本就不是魔,還有回頭機會。”

    紫魅皺眉:“青擲,你什么意思?你把話說清楚,為什么這次尊主回來后,你一直讓我離開,你總得給我個理由。”

    青擲目光閃了閃:“我只是不想看著你死。”

    “我為什會死,你到底怎么了?”紫魅揪住青擲的衣領,“你要我走,卻不給我理由,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排除異己嗎?”

    “紫魅,你知道我不是。”

    “那你就給我個信服的理由啊。”

    “你別問了。”青擲拉下紫魅的手,“知道我不會害你就行了。”

    青擲說完,就繞過紫魅去執行葉天瑞交代下來的任務,卻聽到身后紫魅傳音道:“尊主破除封印之時,只有你在場,你看到了什么?”

    青擲不理繼續走,又聽到紫魅冷聲道:“尊主融合的神魂有問題,你發現了卻不說。你說我要是去告訴尊主,你還有命嗎?”

    青擲腳步頓了一下,留下一句隨你,就消失在紫魅面前。

    紫魅望著青擲化成的流光,喃喃道:“難道我猜對了?尊主的所有不對都是受桑無度影響?可我并沒有在尊主身上感受到桑無度的氣息啊……”

    決定搞個清楚,紫魅想了想朝著原本天地大陣,現在是魔族大殿的彌生谷底飛去,她想要的答案恐怕只有那里能給。

    另一邊,青擲快速將葉天瑞布置的任務交代下去,剛想回去復命,忽覺周身氣機全被鎖定。他心下大駭,冷汗從額頭滲出,不斷滾落。

    以他現在的修為,除了魔尊和剛剛從鱗青封印里出來以黑天老魔為首的大魔,無人能在他毫無察覺之下封鎖他周身氣機。

    這些大魔全被分派在各地,魔尊又不會這時候出來,所以封鎖他周身氣機之人絕不是魔族之人。

    不是魔族便是仙門之人,而仙門中能悄無聲息通過層層守衛、深入腹地不被發現之人,全仙門也不出五個。

    這五人中只有長淵仙尊的行蹤不在他們掌握之中,魔尊又說長淵仙尊一定會來……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長淵仙尊也會做如此偷雞摸狗之事。”青擲定了定心神,出言譏諷,“難道仙尊做慣了天上仙,忽然想體驗一下地上魔的生活,來投誠了嗎?”

    “別的不說,以您的姿色和與我家尊主殘魂的風流韻事,我家尊主沒準真會收您做他的男寵,只是不知長淵仙尊伺候人的本事怎么樣,能否讓我家尊主開懷。”

    青擲這話說的十分難聽,分明把修祁說成靠出賣色相為生的青樓小倌。

    他篤定高高在上的長淵仙尊定受不住這樣的侮辱,只要修祁泄露自身氣勢就能被魔尊發現,這樣自己就有機會脫身。

    只是他這句話說出了許久,也沒見修祁泄露自身氣勢,反倒是自己越發難受了,仿佛一只無形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別說呼吸了,就連發出聲音都難。

    然而,路過之人竟然沒有一人發現他的異常,就像是看不見他一樣。

    青擲急了,運功想要掙脫,可他用盡畢生功力也無法掙脫。下一秒,他就被掐住自己脖子上的力量拖行進了一道深深的裂隙之中。

    直到青擲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要被拖拽的沒有知覺了,這場單方面碾壓的“虐待”才算停止。

    青擲狼狽地摔在地上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青色繡著銀色流云花紋的靴子,嘴硬道:“長淵仙尊終于肯出現了,在下還以為長淵仙尊偷雞摸狗習慣了呢。”

    “呈口舌之快,”修祁衣袖一揮,青擲被一陣力道掀起,向后撞在巖壁上又被一股力量牢牢封鎖住四肢。

    這個角度,青擲能很好的看見修祁黑眸中,比之萬千寒冰還有冷冽的神色,之前的挑釁的勇氣仿佛被這一眼凍結,他張了張嘴,竟不敢再說出什么。

    修祁緩步走到青擲身邊,一字一句道:“我問,你答。答案滿意,我會保紫魅一命。她是你之親妹,對吧。”

    青擲一顫,心下震驚。他不明白自己保守了這么多年、連魔尊都不知道秘密,為什么修祁會知道。

    修祁淡淡道:“紫魅原身根本不是吸血紫玉蝠,而是一條紫蛟,你卻只是一只根骨上佳吸血青玉蝠。”

    “一千兩百年前,吾之師尊鴻宇仙尊曾在宿無海解救下被追殺一頭青蛟和一只吸血紫玉蝠,他們為一對夫妻。這對夫妻因為是一仙一魔結合,無論正道,還是邪道都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師尊便帶他們回了問悲宗。”

    青擲:“這,這怎么可能。”

    修祁不理青擲,繼續道:“師尊將其安排在問悲宗后山的布障林中,兩年后,吸血紫玉蝙產下一條紫蛟,一條吸血青玉蝠,卻因傷勢血竭而亡。”

    “青蛟悲痛欲絕,不顧師尊阻攔抱著兩個孩子前去報仇。他說一家人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修祁抬眸看向臉色逐漸蒼白的青擲,“葉天瑞的收藏里有一條青蛟骨鞭,你猜那是誰的骨。”

    “你午夜夢回,有沒有在那條骨鞭上感受到骨血的召喚!”

    第73章 策反

    “不, 不可能,你騙我。”青擲眼睛通紅,“沒想到堂堂長淵仙尊居然也會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你們正道現在也這么不講所謂的道義了嗎?”

    “一向有怨報怨, 有仇報仇的魔族左護法也學會自欺欺人了?”修祁聲音平靜,“是不愿相信自己效忠千年的主人是自己殺父殺母的仇人, 還是不敢回想自己認賊作父, 助紂為虐的干的那些好事?”

    “如果這樣你覺得會好受一些,這么想也無妨, 對于本座來說你如何想都不影響本座隨時取你、取你妹妹的性命。”

    修祁背過身去,反手一揮, 解開束縛在他身上的力量, 側臉看他:“你母親的墓碑在布障林東林, 想去看看,就拿著令牌去布障林東林, 無支祁在那里等你。”

    “人只有知曉自己的來處,才會明白自己最終的歸處在何處。”

    話音落下,修祁身影已經消失, 只有一塊青色令牌掉落在青擲腳下。

    青擲低頭呆愣地看著令牌,神色變幻莫測, 不明白修祁是什么意思。

    他抓了自己, 說是要在自己身上得到信息, 卻又沒問自己問題, 而是說了一堆多似是而非的話就走, 走之前還把出入問悲宗后山的令牌給了自己。

    他就不怕自己拿著令牌直接帶領魔族去把他們問悲宗一舉殲滅嗎?還是說, 這是仙門的陰謀,就是等自己帶人前去, 好把他們一網打盡?

    青擲迷茫了,他不斷回想修祁和他說的話,試圖在修祁的話里找出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仙門陰謀的證據,可這一切都在一條青色骨鞭出現在他腦海里時,失敗了。

    那條骨鞭他見過,那會兒他還不是什么魔族的左護法,只是一名被派到魔尊身邊貼身伺候的小廝。

    一次,他在為魔尊整理藏品的時候,在一個漆黑泛著流光的箱子里看到修祁所說的骨鞭。

    那骨鞭十分漂亮,是由什么動物的脊椎骨制成的,一節一節浮動間似有一種讓他親近的氣息飄過。

    那時他沒有多想,也沒有懷疑過這條骨鞭的來歷,可如今如被修祁挑破,他卻無法騙自己修祁說的都是假的。

    因為,他雖為魔族,但對于修祁他是佩服的,他知道以修祁高潔的品性不屑于撒這種謊。

    那現在自己是繼續當做事情沒有發生過,還是像修祁說的——知來處,明歸處?

    兩種想法纏繞在青擲腦袋里,讓他無比糾結。

    不知過了多久,垂著頭的青擲眼中劃過一道堅韌的神色,他回身設了一個結界,然后堅定地捏碎了修祁給他的令牌。

    令牌破碎的瞬間,青擲身影消失,修祁和另外一人的身影浮現。

    “師尊,”多出的身影——嚴鳳鳴道,“您怎能確定青擲會相信您說的話,選擇去布障林呢?還有您是怎么知道青擲身世的,他可比您大了千歲?”

    修祁側頭看他:“鳳鳴,不論是人還是魔,只要不是本性全無,最終都會想要知曉自己的來處。青擲雖為魔族左護法,但入魔族卻不是他本意。”

    “你師祖活著的時候一直在打他們的消息,只是那時為師并不知曉你師祖在找誰。后來你師祖遭到魔尊重創,最終隕落,為師才稍稍知道了一點邊角。”

    修祁眼中浮現一絲遺憾:“直到這次為師因心境不穩,再次為你師祖整理舊物,才在你師祖的一件舊衣中發現了這段往事。”

    “為師救不了青擲,他的罪孽也只能自己贖,但他父母到底與問悲宗有舊,你師祖又到死都惦念這件事,為師能做的只是讓他不要陷得更深。”

    嚴鳳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修祁回頭仔細看著大徒弟堅毅的眉眼,忽然道:“鳳鳴,你回去吧,回問悲宗去。”

    “師尊?”嚴鳳鳴不解,“為何?您和師弟都在這,鳳鳴要和您一起帶著師弟回家。”

    修祁忽然笑了,他笑得慈祥,眼中卻是嚴鳳鳴沒見過的、化不開的憂愁:“鳳鳴,為師不是圣人也有私心。”

    “無度為師可能救不回來,所以更希望你能平安。以后可能教不了你什么了,但為師希望此戰過后,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能接管青鸞峰,護持問悲宗。”

    “不要推辭,”見嚴鳳鳴欲要開口,修祁搖了搖頭,繼續道,“你已經長大,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為師會看著,但不會再干預。你足夠出色,青鸞峰就交給你了,為師為你驕傲。”

    “師尊……”嚴鳳鳴聽出了修祁言語中的托付意味,一陣酸意上涌,差點落下淚來。

    他是修祁撿上山的,將近百年的時間,修祁如師如父地教養他,在嚴鳳鳴心里,修祁早就是自己的父親。在他的設想里,他能和師尊分開的唯二原因是自己身死,師尊飛升。

    可如今,師尊的口吻明面是托付,實則是給了自己一個讓自己獨自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師尊即使在這時,也在為他考慮,不想讓他帶著愧疚活下去,用青鸞峰和問悲宗做借口“拴住”他。

    嚴鳳鳴知道師尊是做好了隕落的準備,為了這個天下,也為了他的小師弟桑無度。

    他深深看了修祁一眼,倏地跪在修祁腳邊,顫聲問:“師尊,無度是您最愛的人嗎?”

    修祁沒有回復,轉而問他:“覺得惡心嗎?”

    嚴鳳鳴拼命搖頭,眼淚終于落下,他哽咽道:“弟子再次恭祝師尊和無度能平安無恙,但請恕弟子恕難從命,我青鸞峰弟子誓與師尊共存亡。”

    說罷,嚴鳳鳴俯首叩拜,聲聲響亮,聲聲代表他的決心。

    “你啊你……”修祁無奈扶起嚴鳳鳴,嘆息一聲,“隨你吧。”

    得到師尊明確回答的嚴鳳鳴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自動站在師尊身后要害的地方警戒,他有預感青擲快回來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陣青光涌動,紅著一雙眼睛的青擲出現在他們面前。

    修祁沒有馬上詢問,任由青擲蹲下將自己縮成一團。片刻后,響起一聲壓抑的嘶吼。

    另一邊,紫魅支開了大殿周邊的守衛,小心翼翼地溜進了大殿之中。

    大殿穹頂用來照明的寶石一閃一閃發著光,地上和巖壁上的圖騰不知是不是這幾天吸食了足夠多的鮮血原因,顏色越發鮮艷,墻壁上的藤蔓更是粗壯了幾圈。

    紫魅很小心,生怕驚動巖壁上休息的藤蔓,一不小心成為它們的盤中餐。

    她極其小心仔細地在大殿內仔細尋找那天殘留的痕跡,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讓她在大殿的極深出,未被圖騰覆蓋的極小一塊巖壁上發現了馬上就要消散的雷電屬性能量。

    “這是什么?”紫魅白皙的指尖挑起那抹殘余氣息捻了捻,秀眉蹙起,“雷電?怎么會有雷電?還和天雷、雷法不同,這是什么?”

    紫魅想要仔細查看,但指尖的氣息忽地消散,再也尋不到一點蹤跡。

    她還想再檢查一遍大殿,看能不能再找到這樣的氣息,就在這時大殿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被他支走的守衛竟然又回來了,還開始搜查大殿。

    紫魅其實是不怕被守衛發現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青擲的態度有異,讓她心里產生了微妙之感,并不想讓人知道她來大殿的目的。

    想到這,紫魅屈指彈出一道魔氣打在巖壁上沉睡的藤蔓上。

    藤蔓驟然被驚醒,頓時開啟無差別攻擊。守衛躲避不急當即被藤蔓卷了起來,血肉被吸盡,骨頭化為藤蔓的肥料。

    紫魅趁機溜了出不來,她片刻也沒停留,離開了大殿。青擲有很重要的事情瞞著她,她要找青擲問個明白。

    與此同時,正在裂縫中自閉的青擲忽然抬頭,他似乎感應到了什么,閃電般竄了出去,再進來時。他懷里多了一個昏睡的人。

    嚴鳳鳴詫異,青擲抱著的居然是紫魅,他們都是只察覺外面的有人經過,青擲是怎么精準知道那人是紫魅的?

    “長淵仙尊。”青擲開口,聲音嘶啞,“請你帶舍妹離開,保證她的安全,青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修祁看了嚴鳳鳴一眼,嚴鳳鳴自然上前接過紫魅,對著青擲點了點頭,閃身離開。

    青擲望著嚴鳳鳴離開的背影許久,才轉頭看向一直平和等他的修祁。

    “多謝告知,我知曉仙尊想要問我什么。”青擲說,“我不確定桑無度的意識還在不在,但葉天瑞神魂融合后有些奇怪。”

    “奇怪?”修祁似是想起什么,問道,“葉天瑞神魂融合之時,有沒有發生什特殊的事情”

    “有。”青擲肯定道,“我隱約在他神魂融合時感知到了一股雷電的氣息,這股雷電氣息不是天雷,也不是任何雷法氣息,很獨特,像是有生命一般。”

    修祁:“掣電靈心。”

    “掣電靈心?你是說桑無度種下了掣電靈心?”青擲驚詫,“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忍受的?”

    掣電靈心是至寶,但對于屬性不和的人確實最毒的毒藥。

    屬性不合之人種下掣電靈心,每日子時都要承受裂魂之痛,這是道心堅定的大能夠承受不住的,桑無度一個修為不高的小孩兒是怎么裝作若無其事的?

    修祁眼中爆發出一陣熾熱光芒,他看向青擲,一字一句問:“葉天瑞每日子時是否會有異常。”

    青擲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如果真是掣電靈心,他子時必然會痛苦,神魂也會帶著掣電靈心的味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修祁沒有回答,他眼中的火越來越熾熱,越來越明亮。他清楚地知道沒有搞錯,掣電靈心是思源大師親手為桑無度種下的。

    葉天瑞子時沒有發作,是因為有人為他承受了這份痛苦。葉天瑞未必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由于無度的存在,他的感知被無度弱化,所以行為才會有些異常。

    忽地,修祁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葉天瑞神魂融合后,會不會有無度的記憶。”

    這下給青擲問得有些尷尬,但他還是老實回答:“會有,我聽葉天瑞提起過你和桑無度的關系,他說不會殺你,會把你收做男寵。”

    最后一句,青擲聲音有些小,他仔細觀察修祁的表情,見他沒什么反應,暗自舒了一口氣。

    修祁目光深邃,像是蘊含無數星辰:“那他有沒又跟你提過掣電靈心,或者你是因為什么才這么堅決讓紫魅離開魔族,據我所知十八年前你并沒有這么做過。”

    第74章 大戰將起

    是啊, 十八年前自己沒有這么做過,即使在魔尊被封印的最初,他也沒想過讓紫魅脫離魔族回歸蛟族。

    他帶著紫魅這十八年來為了能讓葉天瑞提早脫困做盡喪盡天良之事, 從沒有過悔意, 因為他本來就是魔,魔不就該是壞的嗎。

    是什么時候, 他忽然覺得不能讓紫魅留在魔族了呢?青擲自己也說不清楚, 只知道當葉天瑞神魂融合,掙脫封印的那一剎那, 他忽然心底涌現出無限的不安。

    仿佛那一瞬間,他便看到了自己和紫魅的結局——無比慘烈。

    這種感覺很玄妙, 只有一瞬, 縹緲地讓人根本就抓不到, 并在葉天瑞徹底掙脫封印后,徹底消失不見, 就像是一場無邊的夢一樣。

    青擲好歹活了千歲之久,能力已達到魔王級別,再進一步就是魔域最年輕的魔皇, 是能在魔域獨霸一方的存在,是以他知道那一瞬的玄妙不是什么無邊的夢, 而是一種示警。

    封印葉天瑞的陣法不是什么普通的封魔陣, 而是天地封魔大陣, 以天地能量作為封印能量。葉天瑞突破大封, 封印碎裂的瞬間天地能量炸開, 讓他得以借此窺見一絲天機。

    將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告訴修祁后, 青擲道:“長淵仙尊,葉天瑞沒有跟我提過掣電靈心, 所以桑無度的神識可能真的還在。如果他的神識還在,他的記憶就不是葉天瑞隨意可以翻看的了。”

    “若是關鍵時刻,你能喚醒桑無度的神識,葉天瑞將不足為懼。”

    修祁何嘗不知,但他想要確定桑無度還在的本意不是為了對付葉天瑞,他只是想知道他那個處處為他、為天下著想的小徒弟還在不在。

    答案讓他欣喜若狂,卻也讓他肝腸寸斷。

    一切都在小徒弟的掌握之中,掣電靈心真的保住了他的一絲神識,這也意味著最終決戰之時,自己可能要親手扼殺愛人的生命。

    何其殘忍,可他又不能違背無度的意愿。

    修祁雙目微合,藏在寬大袖子下的手緊緊攥著,鮮紅的血液滴落又被修祁不動聲色的翻手接住。

    “青擲,你將這些告訴我,是決定要與魔尊決裂了嗎?”修祁睜眼,目光幽深,“你可想好了。”

    青擲點了點頭,露出一種似嘲弄、似悲傷又似憤怒的表情:“我入魔族就是為了替父母報仇,沒想到千年時間,我竟恨錯了人,還連累我妹妹明明是龍種也要活在這種污穢之地。”

    “長淵仙尊,我知道我青擲作惡太多,逃不過天道清算,但我妹妹和我不同,”青擲眼中悲戚,“她手上沒有那么多罪孽,您為仙尊慈悲為懷,希望您能度她。”

    青擲跪地,虔誠對修祁一拜。

    修祁垂眸看他,半晌他嘆息一聲:“罷了,本座應了。”

    青擲抬頭,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他將魔族大軍的動向、布防、領軍大將是誰和盤托出。

    最后,他道:“長淵仙尊,我無意間曾聽見葉天瑞說什么,你和他有宿世因果,還說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宿世因果?”修祁微微皺起,將這幾個字含在嘴里念了兩遍,終是不明白這尊活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魔和自己這個兩百歲的人能有什么宿世因果。

    難道是前世?自己前世難道是什么大能,重創過魔尊?

    據他所知,記載里重創過魔尊的只有鱗青劍靈,他之前還猜測桑無度是鱗青劍靈殘靈轉世,現在看來自己是鱗青劍靈殘靈轉世的幾率可能比較大。

    修祁心里苦笑,世事還真是無常。

    “本座知道了,多謝提醒。”修祁道,“你背叛了葉天瑞,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來成為我仙門內應。”

    青擲眼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光芒:“我會留下來成為內應,以葉天瑞自傲的性格,他不會想到我這只被他養了千年的狗會反咬他一口。”

    “好,但本座要提醒你,不要試圖去刺殺葉天瑞。”修祁忽然抬手一掌打向青擲肩膀。

    青擲躲閃不及,悶哼一聲,卻發現自己并沒有受到什么傷害。他詫異地看向修祁,不明白修祁這一掌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完全信你。”修祁垂眸看著青擲,“這一掌是我自創的問心印,若是你有二心,便會受蟲蟻嗜心之苦,反之問心印會在你為難之時保你一命。是生是死,全然看你自己選擇。”

    話音落下,修祁消失在青擲面前。

    青擲捂著自己發熱的肩膀許久,他苦笑一聲:“選擇?我早已經選擇好了。”

    聲音漸漸落了下去,深深的裂縫里漆黑一片,安靜地令人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青擲抹了一把臉,離開縫隙,出現在守衛面前。

    “吵什么吵?不知道尊主正在休息嗎?”

    “左護法大人。”侍衛們一見青擲,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大殿內的藤蔓不知道發什么瘋,無差別攻擊路過哪里的守衛,我們根本沒辦法巡邏。”

    “我們去找了紫魅大人,但沒有找到,十二護法大人們全在陣中等待仙門大軍,我等也不敢去打擾……”另一個護衛補充。

    青擲:“行,我知道了,你們先不要靠近大殿,我去看看,其余地方照常巡邏,一切閑雜人等看見先抓起來等我處置。”

    “是!”守衛們退下,青擲也朝著大殿方向走去。

    大殿中的藤蔓是一種只生長在魔域深處的幻血藤,這種藤雖極為嗜血,但被馴化后輕易不會違背主人命令。

    現在守衛竟然說幻血藤無差別攻擊進入大殿里的人,顯然不是聽了葉天瑞的命令,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有人驚動了幻血藤。

    想到紫魅見到他時的異樣,青擲知道驚動幻血藤的大概率就是紫魅,他得在葉天瑞察覺前把爛攤子收拾了。

    想到這,青擲加快腳步朝著大殿而去。

    *

    距離彌生谷五十里處的仙門大軍駐地。

    仙門大軍的先頭部隊靠著仙品飛舟連續跳躍空間,只用五個時辰就從萬里之外的問悲宗趕到了彌生谷外。

    思源大師看著魔氣四溢的彌生谷,沉聲道:“十二天魔大陣。”

    文柏站在思源大師身邊:“十八年前殘破的十二天魔大陣就讓仙門數位天驕隕落,我觀今日這十二天魔大陣比之十八年前強橫太多,我們想要破除,必要填進去數條人命。”

    思源大師嘆了口氣:“是啊,如今鱗青結界全面崩塌,魔域和人間入口徹底被打開,里面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魔頭都跑出來,這十二天魔大陣升級了也在意料之中。”

    “倒也不必那么悲觀。”辛為忽然出現在兩人面前,“你們跟我過來見一個人。”

    兩人不明所以,跟在辛為身后來到了他們為修祁準備的大帳外。

    文柏欣喜:“是清鈞回來了?”

    辛為買了個關子,掀開大帳門簾:“進去再說。”

    文柏眨了眨眼睛,但還是聽從辛為的意見,走進了大帳。

    一進入大帳,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碩大的屏風,繞過屏風是用來會客的地方,此時矮桌上架著一個小泥爐,泥爐上茶葉的芬芳隨著裊裊水汽鉆進文柏的鼻子里。

    會客室左手邊又是一張碩大的屏風,屏風后是起居之所,嚴鳳鳴從屏風后繞了出來。

    文柏一見更以為是修祁回來了,對著嚴鳳鳴招了招手:“鳳鳴,你師尊呢?”

    嚴鳳鳴道:“師尊還在彌生谷,弟子帶了一個人回來。”

    “人?”文柏怔了一下,朝著嚴鳳鳴身后看了看,“誰啊?”

    嚴鳳鳴道:“魔族右護法紫魅。”

    “啥?”文柏瞪大眼睛,以為自己幻聽了。

    經過嚴鳳鳴解釋,幾人才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文柏喝了一口茶:“沒想到這魔族左右護法居然跟咱們宗門還有這樣的淵源,那個紫魅被你師尊的玲瓏鏡困住了就行,就怕她不信跑出來作妖。”

    “嗯,師伯放心。還有青擲已經將十二天魔大陣的變化和陣眼,以及魔族大軍的部署全都告訴了師尊,”嚴鳳鳴掏出傳訊玉簡,“師尊將這些都用傳訊玉簡傳遞了出來。”

    文柏接過玉簡和辛為、思源大師看了起來,一炷香后,文柏收起玉簡:“消息可靠嗎?”

    嚴鳳鳴知道他們的疑慮,有十二天魔大陣封鎖,傳訊玉簡應該無用的,但嚴鳳鳴卻接到了這么詳細的傳訊,很有可能是魔族的陰謀。

    就連青擲的反水都可能是魔尊的計劃,他們不得不防。

    嚴鳳鳴道:“師尊讓我們相信青擲,但這些信息要小心求證,因為師尊說他不相信葉天瑞。”

    文柏懂了。師弟的意思是青擲可信,但青擲不一定被葉天瑞完全相信,葉天瑞狡猾多端,青擲可能知道的只是皮毛。

    不過,就算是皮毛,也總比他們無頭蒼蠅亂撞強。

    “行,我這就派人去求證。”文柏看了辛為一眼,辛為點了點頭,轉身出門安排去了。

    思源大師對這些倒是不感興趣,他興致勃勃地看著嚴鳳鳴:“鳳鳴,你師尊不回來,是不是無度小施主還在?”

    嚴鳳鳴點了點頭:“師尊說會找機會喚醒小師弟的意識。”

    思源大師摸了摸胡子:“那我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等后續大軍一到,我們就里應外合,滅了這幫魔頭。”

    文柏哈哈哈大笑:“大師還真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思源大師道:“景同仙尊就別笑話老衲了,快跟老衲去準備解決童尸的秘密武器去吧。”

    說罷,兩人同時大笑,一同出去了,獨留下嚴鳳鳴看著修祁留下的玲瓏鏡。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兩天過去。正魔兩軍對峙的氣息越來越壓抑,天空翻滾的漆黑的云,狂風獵獵作響,預示著大戰將起。

    這兩天,正魔有過幾次小規模交戰,結果各有勝負。再一次試探對方實力后,天已經黑了,兩邊全都鳴金收兵等待最后大戰的到來。

    彌生谷內,葉天瑞兩天沒出過臥房。

    門外的丫鬟小廝每天只是按照之前的要求將洗澡水、換洗的衣服放在寬大浴室里就退出去,沒人敢去看這兩天魔尊在干什么。

    他們原本以為今日也是一樣。馬上就到子時了,做完手里的活就能換班,卻忽然聽到葉天瑞召喚的聲音。

    丫鬟嚇了一跳,卻也麻利地推門進入、跪地垂眼一氣呵成:“尊主,有何吩咐。”

    葉天瑞沒有馬上出聲。他閉著眼睛,胸膛起伏弧度極其微弱,臉色白的像是一具被冰封的尸體一般。

    他不說話,丫鬟也不敢亂動,只能硬著頭皮又問了一遍,然后像只被人欺負的兔子一樣,戰戰兢兢地等待主人發話。

    “去準備一桌酒菜,子時后你等全部退走,一個時辰后回來。”葉天瑞發話,“記住,子時過后,本尊方圓十里內不得有人,違禁者殺無赦。”

    第75章 師徒相見

    子時, 彌生谷,魔尊臥房內。

    葉天瑞一改往日只著寢衣的隨意模樣,頭發束起、一身足夠精致的常服襯得他面如冠玉, 俊美異常。

    不知道是不是神魂合一的原因, 原本桑無度的身體竟然拔高了幾分,身形已經逐漸褪去少年模樣, 變得堅實可靠。

    他先是將香爐里的香澆滅, 然后坐在桌前。

    桌上是他命人準備的精致酒菜,他親手倒了兩杯酒, 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放在自己對面, 隨后他閉上眼睛像是老僧入定一般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 葉天瑞顫抖地睜開眼睛, 空無一人的對面出現了一個他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一身淡青色廣袖綴紗長袍,滿頭青絲被一頂簡單的青玉冠束起, 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這一霎,葉天瑞腦海里閃過四個字——淵渟岳峙。

    可下一秒, 葉天瑞就沒辦法再思考了,因為一只溫暖的大手撫上了他的臉, 他的眼睛。

    葉天瑞下意識地合上眼睛卻聽那人開口, 聲音里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不要閉上眼睛, 不要……”

    那人聲音讓葉天瑞聽著心酸, 他深吸了幾口氣, 終于控制住想要落淚的沖動, 睜開一雙漆黑點墨的眸子,沖著那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師尊, 無度還在。”

    他起身走到修祁身前轉了圈,笑得愈發燦爛,就跟還在青鸞峰上一樣:“師尊你看,無度不是好……”

    下一瞬,他就被修祁死死抱住,力道之大,竟讓他有呼吸不暢之感。

    但他并沒有推開,而是將自己的臉埋在修祁頸窩里貓似的蹭了蹭,才放松身體:“師尊,無度好想你啊。”

    修祁沒有說話,而是更用力地抱緊此時意識占據上風的小徒弟,仿佛這樣小徒弟就不會因為掣電靈心的副作用痛苦到顫抖。

    桑無度似乎知道修祁的想法,可他不想把這來之不易的一個時辰都浪費在這里,他抬頭吻了吻修祁的脖頸,貼在修祁耳邊輕聲:“師尊,放下我吧,我們只有這一個時辰。”

    修祁不想放手,他像個終于將心愛的娃娃抱在懷了的孩子一樣,在聽到桑無度說出“放開”兩個字后,條件反射抱得更緊了。

    桑無度笑了,他還沒見過師尊如此耍小孩子脾氣,又是想笑又是覺得心酸。

    他知道自己自私的決定讓會讓師尊更加痛苦,可他也知道已經知曉一切的師尊定然會知道他的意識還在。

    自己還在卻不出來和師尊見最后一面,師尊只會更加痛苦。

    他桑無度從來都不是圣人,他只是異世界和平年代的一縷幽魂。他從不想當什么英雄,只想守住自己愛的人好好活下去。

    他想讓自己愛的人能記得自己。

    只是造化弄人,他若是活著,他愛的人就不能活,這個世界也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到最后他還是活不了。

    所以,他選擇成為那個破局的人,但是他還是會害怕,想要愛人陪在自己身邊。

    哪怕只有一個時辰;哪怕見過之后愛人會更加痛苦;哪怕這個時辰過后他們就要兵戎相見,愛人的長劍會插入自己的胸口結束自己的生命,他也想見,也要見。

    他不想留下遺憾。

    再次親了親修祁的脖頸,臉頰,桑無度笑著說:“師尊,你還記得布障林的小竹樓嗎?”

    不待修祁回答,桑無度輕笑一聲接著說:“無度喜歡那里,等一切結束后,你能帶著無度回到那里嗎?”

    “無度喜歡睡在那里,那里有花有草有蝴蝶,還有一潭清池。你把無度冰封放在小竹樓里,記得放上幾顆夜明珠,說不定哪天我就睡醒了,還能與你再見。”

    “無度……”修祁聲音的顫抖終于掩飾不住了。

    他看著桑無度的眼睛,內心的酸楚再也壓抑不住,兩行清淚落下,昭示了修為通天的長淵仙尊終究還是人。

    一個七情六欲皆在的人,一個即將陷入絕望的人。

    修祁不懂,老天為什要這么對他。

    年少時,他修為低下,護不住師尊、師兄,師兄險些為了他和青鸞峰不得善終。

    等他終于修為大成,可以找葉天瑞報仇之時,卻又被人暗算身負重傷,仙途無望。

    就在他接受自己最終會變成一個瘋子,痛苦死去之時,桑無度像一束光一樣闖進他的生活。

    他被桑無度一點一點治愈,又因為桑無度找到的蠶絲霧康復,以為日后都是通途之時,卻發現他還是護不住自己想護之人。

    他和桑無度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會相遇,但最終只會漸行漸遠。

    他這一生都在不斷地得到——失去,仿佛就是一個笑話。

    而讓他不斷得到又失去,變成笑話的人永遠都是那一個——魔尊葉天瑞。

    如今,他終于有能力徹底解決這個糾纏他一生的噩夢了,可代價卻是永失所愛。

    修祁頓時生出一種無力感,仿佛整個人都陷入黑暗之中,再也無法見到光明到來。

    修祁的異樣逃不過桑無度的感知,他沒想到自己私心的一見,竟然讓修祁道心如此動蕩,竟有一種要碎裂之感。

    桑無度連忙捧起修祁的臉,急聲呼喚:“師尊、師尊,無度在這,我還在,你看看無度啊!”

    修祁還是一副痛苦至極的樣子,桑無度見狀再也顧不得其他,拉開修祁的衣領對著他的鎖骨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唔。”

    一陣疼痛將修祁從黑暗中拉了出來,他低頭看見復首在自己胸前的愛人,緩緩伸手輕輕撫摸愛人的發絲。

    “師尊?”感受到一股輕柔地力道在撫摸自己的頭發,桑無度松開被自己咬出圓圓牙印的地方,抬頭去看正對上修祁清明的眼睛。

    “師尊無事。”修祁低頭吻上桑無度的唇,一絲血腥氣息在兩人唇舌之間流傳。

    這一吻很溫柔,修祁用舌尖細細勾勒桑無度的口腔,感受獨屬于桑無度的溫度。

    桑無度也在努力回應修祁,修祁想要感受他,他同樣想要感受修祁。他的舌纏上的修祁的舌,雙手緊緊摟住修祁的脖頸,將人拉向自己,讓兩人能貼得更緊。

    修祁也如桑無度所愿,他抱起桑無度,讓人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大手按住桑無度的后腦,將人按向自己。

    這一刻修祁忽然有些慶幸,慶幸葉天瑞選擇桑無度的身體作為神魂的容器,否則桑無度就算是意識占據上風,能短暫控制身體,也不可能如此熱情似火。

    兩人就這樣相互糾纏,直到桑無度忽然悶哼一聲,兩人才稍稍分開。

    桑無度靠在修祁胸前大口喘著氣,手揪著自己的胸口,身體無力的顫抖著,看著痛苦至極。

    “無度,是掣電靈心發作劇烈了嗎?”修祁打橫抱起桑無度來到那張巨大的玉床前將人放下,自己也躺下將人緊緊抱在懷了。

    神魂被生生撕裂的滋味他比誰都清楚,正因為清楚,他才更加心痛。

    “無度不怕,師尊來了,師尊給你帶了新的陵松雪香。”修祁一變親著桑無度的發頂,一邊將裝滿陵松雪香的香爐拿了出來。

    就在他要點燃陵松雪香之時,被一只掌心滿是冷汗的手制止,并將香爐打翻。

    修祁心頭一顫,就要去將香收回來,又被桑無度制止。

    “無度,不要任性。”修祁語氣柔和,哄小孩子一樣親了親桑無度,“點上就不疼了。”

    懷里的人固執搖了搖頭,聲若蚊訥:“師尊,不要、不要點香。”

    “可是——”

    “我還想再陪師尊一會兒。”桑無度揚起臉,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嘴角卻掛著一抹燦爛的笑,他道,“師尊,就讓無度最后陪陪你吧。”

    “十二天魔大陣已成,安平海魔氣已經和彌生谷貫通,童尸也被喚醒,我們只有這一點時間了。”

    修祁怔怔地看著桑無度,他知道桑無度說的是一切,也知道這可能是他和桑無度相處的最后時間了。

    時間一到,正道就會發起總攻,他也要和葉天瑞兵戎相見。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看到心愛之人在痛苦中煎熬著也要陪他。

    “無度,你聽師……”

    “師尊,這是無度最后的心愿。”

    此話一出,修祁眼中閃過痛苦之色,最終還是應了下來,他將人緊緊抱在懷里,仿佛這樣就能減輕桑無度的痛苦。

    桑無度美滋滋地在修祁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師尊,無度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修祁低頭對上桑無度亮晶晶的眼睛,心軟的一塌糊涂,“什么秘密。”

    桑無度狡黠一笑:“無度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無度只是一抹來自異世界的幽魂。”

    修祁一怔,就聽到桑無度繼續說:“師尊,所以無度不一定會死,很可能會回到原先的世界。”

    “無度……”修祁的理智告訴自己,桑無度在編故事,可從桑無度恢復神智后種種不同的表現又在告訴他,桑無度說的是真的。

    “很神奇吧。”桑無度窩在修祁的懷里,疲憊的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要打敗葉天瑞,然后努力修煉到能破碎時空的地步,這樣我們真的可能會再見面。”

    “師尊,答應無度好嗎?”桑無度仰著臉,神情認真地看著修祁,“答應無度,等一切過后將我帶回布障林里的小竹樓。無度喜歡那里,想要睡在那里,可以嗎?”

    桑無度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再也聽不見,修祁才顫抖的回答:“好,師尊會帶你回家。”

    第76章 大戰起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小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想要快快長大,總覺得長大就能脫離父母的掌控,能夠主宰自己的人生, 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恣意瀟灑的活。

    等真的長大之后, 他們會發現時間過得依然很慢,還多了一分煎熬。所以他們又想要回到小時候, 想要回到父母的庇護之中, 逃脫成年人世界里的紛擾,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簡單的說, 就是失去才知道珍貴。

    可桑無度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小時候他希望時間過得再慢一些, 這樣他就能多陪愛他的父母一段時間。長大后他依然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 這樣父母就能老的慢一些, 他們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愛彼此。

    桑無度一直這么想,也一直用自己的行動去愛自己珍愛的人。但他漸漸發現, 時間從不會為了某個人停留,也不會對某個人格外偏愛。

    一個時辰,兩個小時, 兩節大學實踐課的時間,更是他無比痛苦的神魂撕裂時間, 還是如掌中握不住的沙一樣倏地劃過。

    他的掌心除了沾染了記憶的砂礫, 什么都留不住, 也什么都不屬于他, 包括每夜折磨他、代表他還活著的疼痛, 也漸漸消失在子時將近之時。

    自小生病讓桑無度的性格格外豁達, 他自以為自己已經能坦然接受離別,因為離別才是生命的常態。

    可當真正的離別即將到來的那一刻, 桑無度發現自己的豁達全部消失。他的心空了一個大洞,一個怎么都填滿不滿的,名為悲傷、不舍、不甘、懼怕的大洞。

    他下意識地拽住抱著自己的修祁的衣服,卻又在下一秒觸電般地松開。雜亂到無法思考的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修祁看見自己被葉天瑞意識占據上風的那一幕。

    他開始努力掙脫修祁的懷抱,在那人了然的視線里,將人重重地推出門外、關上房門,再用在自己僅剩的意識對修祁說:“師尊,記住無度的話,無度等你帶我回家。”

    門外修祁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緊到發白,他極力克制自己推開門的沖動,壓抑自己顫抖的嗓音,如平常一樣溫柔回答:

    “嗯,無度再等等,師尊一定會帶你回家。”

    門內桑無度癱軟在地上,眸中黑紅變幻,他卻笑得燦爛。他知道師尊答應了,便會做到。

    掙扎著起身,將桌上的酒菜毀尸滅跡,又將香爐藏了起來,桑無度才跌跌撞撞回到床上。

    他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上那身紅綢寢衣,安靜地閉上眼睛,靜靜等待子時盡了,丑時的到來。

    周圍靜了下來,桑無度思緒也開始飄散,他似乎聽到了蟬鳴的聲音,聽到了蝴蝶撲閃翅膀的聲音。

    是錯覺嗎?桑無度想,原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了。

    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半年時間,他就對這個世界里的人物產生了極大的感情,上輩子的事情仿佛都隨著這里記憶的清晰而變得縹緲。

    有一瞬,桑無度覺得自己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陰差陽錯才出現在那個科技發展的世界里,他終歸要回到這里,完成他的使命。

    “呵呵。”桑無度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覺得自己的中二病已經重度晚期了,居然覺得自己如此重要。

    飄出的思維越飛越遠,遠到桑無度逐漸感知不到它們的反饋,耳邊的蟬鳴、蝴蝶撲閃翅膀的聲音忽地消失……

    丑時到來,彌生谷外正道攻擊的號角吹響,床上的人也睜開眼睛,黑暗中,一雙紅眸亮的讓人心驚。

    *

    彌生谷外,正魔大戰隨著仙門發起總攻進入白熱化。

    安平海魔氣和彌生谷貫通,為魔族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卻也壓制仙門功法施展,十二天魔大陣更是能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道心不堅定的弟子已經丑態百出。

    好在神圣谷功法重在克制欲望,由神圣谷高僧結成的菩提清心陣短時間內,勉強可以和十二天魔大陣抗衡。

    文柏和辛為于半空中縱觀交戰情況,兩人眉心全都緊緊鎖著。

    “這十二天魔大陣居然如此厲害,若不是有師弟傳出來的消息,我們恐怕這第一關就要折損一半人進去。”文柏道,“也不知道鳳鳴他們那邊怎么樣了。”

    青擲將一切和盤托出后,他們知道十二天魔大陣如何破解,便在總攻后,前方吸引火力,后方趁機侵入。

    嚴鳳鳴親自請|命,因他自幼習得殺戮劍道,且劍意已經大成比之神圣谷高僧更適合去破陣眼,文柏便派他和其余專攻劍道的弟子們一同前往,再有神圣谷高僧從旁協助。

    算了算時間,應該也快到青擲所說的陣眼之處了。

    嚴鳳鳴確實行動迅速,一路上他的殺戮劍意毫無保留的外放,一切幻象皆如夢幻泡影一戳既破。

    但十二天魔大陣既然能被葉天瑞擺出來阻攔仙門大軍,自然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嚴鳳鳴的劍意雖然是幻影的克星,但這些幻影畢竟生自入陣之人的內心深處,是他們畢生執念和妄念,就算是泡影,也需得他們自己掙脫,甘心戳破才是泡影,反之則是殺人不見血的利器。

    這一路上,嚴鳳鳴看著身邊之人露出各種神色、各種不愿為之他人見到的丑態。

    然后在某種情緒到達極致的時候,戛然而止,徹底成為這陣中的一部分,再也走不出自己的內心。

    嚴鳳鳴想去救,想去幫同伴打破泡影,可人人心底的隱秘只有自己能看到,旁人如何能幫得了。

    他們只能忍痛繼續前行,時刻提醒同伴和自己不要陷入執念之中。

    在陣中,時間流逝他們完全感受不到,各種幻象出現在眼前。嚴鳳鳴恍惚看見自己回到凡界的家,看見未被魔族煮食的父母正笑著叫他吃飯。

    他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坐在父母對面,看著他們斑白的鬢角和慈祥的笑容,酸澀、恨意在他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嚴鳳鳴一劍揮出,面前溫馨的家被他一劍斬斷,化為片片飛刀,幾乎將他活活凌遲。

    他看著眼前慈祥的父母變作全身血肉模糊的怪物,嘴角一張一合問他——

    “你為什么沒被滾開的水煮熟,為什么你還能長大,為什么你不來陪我們!”

    咆哮滾滾,都是嚴鳳鳴內心深處最懼怕,最想遺忘的愧疚。

    “對不起。”嚴鳳鳴喃喃。

    他閉上眼睛,眼角留下血淚,忍痛再次一劍揮出,面前血肉模糊的父母和記憶里溫柔慈祥的父母在此刻仿佛合二為一,甘心被嚴鳳鳴一劍斬得灰飛煙滅。

    等一切恢復寂靜,嚴鳳鳴睜開眼睛,他們最想到達之處已然近在眼前,同伴卻有一般永遠留在了這座大陣之中。

    來不及悲傷,嚴鳳鳴抹掉臉上的鮮血,回身看向同袍們,隨后率先進入陣眼之中。

    同伴們緊隨其后,消失在陣眼之中。

    另一邊,清心菩提陣在面對有著源源不斷魔氣撐著的十二天魔大陣已經呈現頹廢姿態,仙門弟子們陷入苦戰之中。

    魔族之人手段殘忍,只要仙門弟子被抓住都難逃身體被生生扯開,金丹神魂乃至血肉被吞食的命運。

    但仙門弟子們絲毫不懼,拼盡畢生所學毫不退縮,絕境中驟起的氣勢竟然蓋過上風占盡的魔族。

    “仙門小子們,休要猖狂!”

    魔族背后坐鎮的老魔頭們感應到屬于正道的氣勢,目光一厲,當即撕開空間就要出手,濃濃魔氣變幻成巨大的爪子遮天蓋地撲向戰場中心的仙門弟子。

    與此同時,被魔氣覆蓋的夜空,忽然被扯開一道巨大的口子,無數星辰交相輝映,將整個彌生谷照得如白晝一般,數道高大身影出現在星辰之下,直直對上巨大魔氣之爪。

    “轟轟轟——”

    陣陣驚天爆鳴聲伴隨著巨大力量爆發沖出的氣流席卷整個彌生谷,無數正道、魔族弟子被卷入飛沙走石驟起、遮天蔽日的漩渦之中!

    可即便如此,仙門弟子還是拼死也要殺死卷在自己周邊的魔族。

    老魔頭們當然不甘被正道占了上風,當即就要借著十二天魔大陣再度出手。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感覺頸間一道涼意劃過,然后丹田處一陣劇痛……

    “怎么可能……”老魔僵硬地轉頭,入目的竟然是身穿烈焰般盔甲的仙門小崽子們,而自己的血紅色的命脈——魔魂正在其中一人的手上。

    那人臉上全是肅殺之意,一手捏爆了他的魔魂。

    “噗——”一口老血霎時噴出,老魔瞪大了眼睛。

    他不明白仙門小崽子為何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后;不明白修為高深的自己為何會被這些小崽子掏出神魂之嬰;更不明白自己的命門為什么會被小崽子們知道。

    同一時間,還有老魔遭到致命襲擊,頃刻間,讓仙門無數弟子身死的十二天魔大陣土崩瓦解,彌生谷入口就此出現在正道面前。

    “成了!”文柏面露喜色,但緊接著他便笑不出來了。

    只見彌生谷入口之處涌出無數小小身影,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樣撲向仙門弟子。

    霎時間,慘叫聲響徹天邊,皮|肉被撕裂,骨骼被嚼碎的咯吱聲不絕于耳。

    看著那一張張眼神空洞,只知啃食血肉的稚嫩面孔,仙門中人心中悲戚,也再次見識到魔族的殘忍,連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有人心中不忍,下手便慢了,被眾多童尸一擁而上,最終落得骨肉盡數被啃食,只有一縷神魂逃脫的慘狀。

    嘗過血肉味道的童尸被激起了骨子里的兇性,變得更加狂暴,開始不分敵我地攻擊起來,所到之處血流成河,肢體橫飛。

    眼見著童尸越來越多,文柏不免有些急切,辛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相信思源大師吧。”

    辛為話音剛落,只聽遠方忽然傳來一聲聲悠長、古樸、厚重的鐘聲。

    是神圣谷鎮派至寶——大日如來金鐘的聲音。

    思源大師終于在最后時刻,將這萬年不能被任何人敲響的大日如來金鐘在此時敲響。

    鐘聲陣陣,仿佛一股清泉,汩汩流動在整個戰場之中。

    奇跡的一幕發生,嗜血的童尸安靜了下來,開始如流水一般朝著鐘聲的方向行動,而前方等待他們的是熊熊烈焰。

    魔頭們當然不甘心如此好用的武器被就此損毀,仙門既然有凈化童尸戾氣的大日如來鐘,他們自然也有激起童尸戾氣的法寶。

    只見一個身影瘦小、頭比身子都大、長相青面獠牙的身影從彌生谷內竄出躍至半空。

    “思源老兒休得囂張,看童魔爺爺我怎么讓這些童尸成為你們的墳墓。”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鼓,手一揚狠狠地拍向鼓面!

    唰地一聲,鼓聲沒有響起,一道血線在童魔眼前飛過,他只覺手臂一涼,鼓和自己的手臂落在一個年輕的仙門弟子手里。

    那仙門弟子渾身浴血,眼神里的殺意即便是身為魔頭的他都為之一顫。

    仙門弟子開口,聲若金石:“魔頭,拿命來!”

    童魔一驚,但他畢竟是萬年老魔頭,就算遭到暗算手臂被砍,修為豈是眼前小子可比。

    他當即張開嘴,就要一股魔氣噴出將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化為灰燼,卻忽然覺得胸口劇痛,連身形都穩不住當空掉落狠狠砸在了崎嶇的巖石上,被扎嶙峋的奇石了一個透心涼。

    “怎么、怎么……會、這樣。”童魔口吐鮮血,看著拿著小鼓落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小子,面目猙獰,“你、你下毒!”

    年輕小子——嚴鳳鳴冷酷地看著童魔:“多行不義。”

    話音未落,一道劍意將童魔身體攪碎,再一道劍意將童魔逃逸的魔魂釘死,嚴鳳鳴回望偌大的戰場,戰意高昂。

    連破魔族兩大陰謀,仙門氣勢大漲。

    正在這時,彌生谷和安平海魔域輸送魔氣的通道忽然關閉。因魔氣源源不斷根本不知道留存實力眾魔頭陡然吸收不到魔氣補給,動作遲緩間被仙門眾人紛紛斬落。

    眾魔隕落,仙門氣勢再漲,角色調轉,占盡上風。

    彌生谷外仙門占盡上風,彌生谷內,魔族大殿內,修祁持劍站在已經被他一劍毀掉的兩界貫通的陣眼前,抬眼看向穿著一襲紅衣赤著腳落在王座之上的男人。

    “葉天瑞,你終于出現了。”

    王座之上的男人慵懶地斜靠著,紅眸中風情盡顯:“我道是誰能毀了本尊親手設置的陣法,原來是長淵仙尊。不知長淵仙尊看見本尊如今的面容,作何感想?”

    葉天瑞起身倏地落在修祁面前,他輕輕靠近修祁,在他耳邊輕聲道:“午夜夢回可曾想起“我”與你云朝雨暮、顛鸞倒鳳的滋味啊~”

    第77章 戀人

    葉天瑞一句話說出, 修祁一直古井無波眼睛閃爍了一下。葉天瑞何其敏銳,當即發現修祁的異樣,他嘴角揚起, 漂亮的手順勢撫上修祁的胸膛, 調|情一般緩緩向下……

    “長淵仙尊怎么了?心跳的好快,本尊的殘魂床上功夫這么好, 讓如此品性高潔的長淵仙尊都念念不忘。”說著, 葉天瑞一個旋身來到修祁身后,紅色的衣擺飄揚露出一小節光潔的小腿。

    他雙手搭在修祁肩上, 一只手順著修祁的衣領滑了進去,整個人輕輕趴在修祁寬闊的背上, 對著修祁的耳朵, 輕聲呵氣:“本尊功夫更好, 長淵仙尊要不要試試?身體還是這具身體,但滋味可是會不同哦~”

    葉天瑞的另一只手撫上修祁如玉的臉, 似有若無的吻就要落在修祁脖頸上,卻被修祁一聲冷哼打斷。

    “堂堂魔尊竟也淪落到用美色勾引本座的地步了嗎?”修祁周身靈力洪水一般外泄,瞬間將纏在自己身上的葉天瑞震開, 聲音冷的像是萬年化不開的寒冰,“只是想不到魔尊竟然對自己這么不自信, 色|誘還要用別人的皮囊。”

    葉天瑞聽了并不氣惱, 他飄然落下修祁十步外的地方, 一雙猩紅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修祁, 竟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

    “長淵仙尊此言差矣, 這也是我的身體啊。”葉天瑞轉了一圈, 身姿莫名妖冶,“仙尊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嗎?那我用“我”自己的身體有什么問題?”

    “你不是他, 他也不會是你,”修祁右手平舉在胸前,鱗青劍尖指著葉天瑞,“你們從來不是同一個人。”

    葉天瑞覺得好笑,他沒想到修祁竟然這么“蠢”,“蠢”到認為他和桑無度不是同一個人,“蠢”到事情都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了,還看不透。

    看不透一切都是他葉天瑞的算計。

    “哈哈哈哈——”葉天瑞狂笑不止,“修祁啊修祁,你竟然這么天真。你可曾想過,桑無度進入你問悲宗,成為你長淵仙尊坐下弟子都是本尊的計劃?”

    “本尊與你乃宿世之敵,每一世,無論我做什么、怎么對待你、干預你的成長,哪怕殺了你,最終你都會阻止我成為這個位面的主宰。”

    “是不是不懂本尊在說什么?”葉天瑞飛回王座之上,垂眸看著王座之下用鱗青劍指著自己的修祁,淡聲道,“你可知,我們所在的世界其實只是整個世界的一個位面?”

    “整個世界有三千小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大世界,而我們只是三千中世界中的九州位面。”

    “九州位面。”修祁神色微動,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中的鱗青劍放下,抬眸看著葉天瑞,“這跟我和你是宿世之敵又有何關系。你已經活了不止多少歲月,本座區區兩百歲,又怎會阻擋你成為主宰的絆腳石。”

    忽然,修祁露出一個譏諷的笑:“魔尊這是被本座封印的腦子糊涂了?還是說,你知道這次依然會敗于本座,所以拖延時間等待那幫魔頭來救你?”

    “不不不,”葉天瑞伸出手指左右晃了晃,一副大發慈悲為其解惑的姿態,“我知他們擋不住仙門大軍,但那又何妨,除了你,他們不會對本尊造成任何威脅。”

    “呵呵呵,是不是不信?反正他們且得打上一陣子,本尊對你也是很有好感便為你解惑。”

    他說著抬手一揮,巖壁上無數藤蔓蜂擁而至、相互交纏,在王座對面形成另一個王座。

    “不知長淵仙尊可敢坐上我這幻血藤編織的座位。”

    “有何不敢。”修祁飛身坐在幻血藤編織的王座之上,這時一只只夜隱蝶撲閃著翅膀落在幻血藤上,將陰森的座位點綴得漂亮的許多。

    葉天瑞詫異地看了一眼,隨口道:“它們倒是挺喜歡你。”

    “別廢話。”修祁淡漠地看著葉天瑞,“不是要解惑嗎?若是不想說,也不必浪費時間。”

    “你太急了。”葉天瑞看修祁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小輩,“本尊竟不知你還是個急脾氣。”

    修祁一臉冷意:“休要廢話。”

    葉天瑞笑了:“好好好,那本尊就跟你說道說道。佛家的一葉一菩提聽過吧,說的就是世界并不唯一,有多個位面。”

    “每個位面如何產生無人得知。有人說是大世界位面的大能隕落后的紫府落在下界形成的;也有人說,是自上古天神開天辟地就存在的。但無論是那種說法,唯一肯定的是,位面誕生便會誕生一個氣運之子。”

    葉天瑞目光灼灼地看著修祁:“而你就是九州位面的氣運之子。”

    修祁皺眉:“荒謬。”

    葉天瑞懶懶地靠在王座上,一雙赤著的腳晃啊晃,生生帶出綺麗之色:“你須知,有陽便有陰,有光便有暗,有正便有邪。”

    “你是氣運之子,是位面陽、光、正的象征,而本尊則是你的對立面。”葉天瑞抬眸,猩紅的眸子里是修祁看不懂的情緒,“暗也想走在陽光下,便只能自己取代陽光,可陽光也不想自己被取代。”

    “所以,本尊誕生之初阻止本君的青龍,萬年前阻止本尊的鱗青劍靈,以及十八年前阻止本尊的你,這種情形本尊經歷了千萬世……”

    “聽不明白吧,”葉天瑞收起嬉笑的表情,身體微微前傾,盯著修祁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說,這種被你處處擋路的經歷,本尊不止經歷了一次。”

    “經歷的多了,便想改變。所以本尊試過在你年幼之時殺了你、誘惑你、收你為徒、制造一切讓你恨這個世界,可最終你都會和本尊作對。”

    “你是九州位面的氣運之子,但本尊是誕生于這個位面的最陰暗之處。有光必然會有暗,我們不能共存,卻又必須共存,否則世界便會重啟。”

    修祁質疑:“既然會重啟,你為何會記得這些。”

    葉天瑞不奇怪修祁的質疑,他看著修祁就算皺眉也好看的臉,嘴角揚起:“當然因為本尊原身乃是夜隱蝶之皇。”

    “夜隱蝶,傳說是忘川河畔引渡亡魂的使者的靈力所化,能溝通世間生靈之魂,更有探取生靈魂魄記憶和安定神魂之能。”葉天瑞抬手招來一只夜隱蝶,淡淡道,“這些傳聞不假,但這都不是夜隱蝶的真正能力。”

    “夜隱蝶的真正能力是穿梭時間和空間,本尊用它們作為記憶的載體,便能躲過世界重啟后,萬物愚昧之態。”

    聞言,修祁看向身邊的夜隱蝶,小心伸出手指去觸碰。夜隱蝶似乎極其喜歡修祁,也乖乖地伸出觸角搭上修祁的手指。

    霎時,一種不屬于修祁的記憶沖進他的腦海,他仿佛透過夜隱蝶的看到了另一個他沒見過的時空。

    那個時空的人穿著大膽,男人都是短發,有些還五顏六色的,是他從沒見過的樣子。

    意識到那是什么,修祁心急速跳動了起來,但他面上卻是八風不動,一副“我聽你胡扯”的表情。

    葉天瑞也不氣惱,這些事情憋在他心里不知多少歲月,眼見自己所求就要成功,他一點都不在乎修祁此時的不尊重。

    他一副長輩包容晚輩的姿態,繼續道:“經歷了那么世重啟,本尊摸出了只有我們兩者共存,這個世界才不會一直重啟的真諦。”

    修祁嗤笑:“那你也是夠笨的。”

    葉天瑞低低笑了聲:“確實夠笨,可無論經歷多少世,這一世必然是本尊贏。你可知,十八年前你能封印本尊,是本尊故意算計你的。就算那用來放封印本尊的天地大陣,都是本尊通過別人之手送給你的。”

    說到這,葉天瑞頓了一下,饒有興致地觀察起修祁的神色,見他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也不氣餒,繼續拋出重磅炸彈:

    “本尊故意被你封印,借助你封印的力量分裂魂魄,送其去輪回,再在時機成熟之后送他進入問悲宗,成為你的弟子……”

    “那又怎樣。”修祁眼睛微瞇,“桑無度進問悲宗,不僅解了本座的天蠶蠱,還讓本座修為臻至飛升大圓滿之境,說來本座還要感謝魔尊的無私幫助。”

    “呵呵呵,還是年輕人的脾氣。”葉天瑞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可知,你為何會喜歡上桑無度?那是因為在無數次的重啟世界里的某幾世,你我都是戀人。”

    “荒謬。”修祁目光炯炯地看著葉天瑞,“沒想到魔尊比蒼空山下的說書先生都會講故事。”

    “不信嗎?無妨。”葉天瑞自顧自地說下去,“本尊知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想要得到你的關愛自然易如反掌,桑無度是本尊殘魂,本能會告訴他怎么做才能贏得你的目光。”

    “果然,你被他吸引,愛上了他,甚至在知曉他的身份時,不顧一切想要保下他。”

    說到這,葉天瑞忽地眉心蹙起,一副傷心的姿態,聲音都透著幾分失意:“本尊還真有點吃他的醋呢,要知道你我是戀人的那幾世,你可是知曉本尊身份后,就對本尊喊打喊殺呢。”

    第78章 開戰

    桑無度因為剛滿十八歲不久, 原本的相貌脫去少年的稚嫩開始往成熟發展,但因為他一雙漆黑如星子的眼睛和活潑的精神狀態,讓人看見他就覺得他天真純善, 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笑。

    可如今, 明明相貌沒有絲毫改變,修祁卻在這張他太過熟悉的臉上看到了勾人的媚態。

    一種說不清, 道不明的曖昧氣息圍繞在兩人身邊。葉天瑞微微俯身, 寬大的領口散開,如玉的胸膛半遮半掩地露著, 紅白映襯,更是帶出一絲無名熾熱。

    “你們在一起, 是你主導吧。”葉天瑞微微抬眸, 猩紅的眸子里全然是莫名的興奮, “我那幾縷魂魄轉世就算得大機緣也不會多么解風情,長淵仙尊不如和本尊試上一試。”

    他說著輕輕動了動, 領口朝著一邊滑落,露出圓潤的肩頭:“必不會讓長淵仙尊失望。若是你我契合,本尊放出桑無度的意識也不是不可以。你難道不想再見見你最親愛的小弟子?”

    若是沒有之前和桑無度的一面, 不知道桑無度來找葉天瑞之前種過掣電靈心,修祁此刻聽到葉天瑞的話, 必定會心神動蕩。

    但現在——

    修祁看著這樣的葉天瑞, 不知怎么, 心中毫無波瀾, 甚至有點想笑。他微微揚起下巴, 一臉冷意地看著葉天瑞, 淡淡吐出兩個字:“可憐。”

    葉天瑞何曾被人這么對待過。

    他生來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魔頭,他見過他人恐懼、厭惡、仇恨的眼神, 聽過他人或祈求、或咒罵、或羨慕的話語,卻從未有人像修祁這樣無視自己,還說自己可憐。

    就算之前的那千百世,修祁也不曾這樣過。修祁會恨自己,會厭惡自己,會跟自己兵戎相見,然后被自己戲耍到崩潰。

    就算到最后,兩人怎么都逃脫不了同歸于盡的宿命,但到最后,修祁都是恨著自己的。

    這一世開始也是的,上一次靈域相見也是如此,是什么時候,修祁開始轉變了呢?

    葉天瑞眉心微微皺起,這種脫離掌控的滋味,讓他心底生出一絲不祥之感。

    而這絲不祥之感,在修祁毫不猶豫舉起鱗青劍朝他下殺手之時,到達了頂點。

    依照他的想法,自己在明確表示桑無度意識還在后,修祁應該會想盡辦法將桑無度的意識拉出來,并不敢對這具身體下殺手。

    不管他說的到底是不是實話,因為修祁賭不起,這也是他決定用桑無度身體的根本原因。

    這一世,他算計修祁封印自己,利用天地大封的能力分裂自己神魂,再送自己神魂去輪回,并把這個消息只告訴文柏。

    文柏為了四海九州,只能將他分魂的轉世好好保護起來,唯一萬無一失的地方只在當今修為天下第一人的修祁身邊。

    曾經有幾世他確實和修祁成為戀人,那時修祁對他極其迷戀,是以他完全了解修祁的喜好,對于吸引修祁注意力這件事,就算只剩下分魂,也一樣能做的好。

    他也不怕文柏將分魂身份告知修祁,因為修祁品性高潔,不會對覺得一個只有自己一魂三魄還已經轉世洗去記憶的稚子有太多的好惡感。

    又因為分魂身份特殊,修祁必然會好好教導,經年累月下來,他就不信修祁會不喜歡他,如此他的計劃已經算完成一大半。

    等修祁喜歡上他,他便會利用靈域試煉讓修祁知道大封松動,并放出分魂身份消息,仙門內部不和,對于自己的分魂歸屬會發生一系列的爭斗。

    就算沒有爭斗,天地大封的松動也會讓仙門人人自危,讓有心之人對分魂動手。有人動手,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將分魂搶回來融合。

    彼時,一個擁有分魂皮囊、還可能殘存分魂意識的他站在修祁面前,他就不相信修祁還能心如止水,視若無睹。

    只要修祁有一瞬間的波動,他便能憑著這絲波動,打敗修祁,將其廢去修為圈禁起來。

    這樣,他就能完美避開世界法則,讓這四海九州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這十八年來,除了桑無度最初的癡傻,以及修祁修為的恢復,所有一起都是按照他的計劃順利進行。

    而且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分魂居然超額完成任務和修祁成為了戀人。

    融合之初,他便主動接受了桑無度所有的記憶,在記憶了他看見了修祁對桑無度深情,以及最后的抵死纏綿。

    有了這樣的記憶,他更覺得修祁不會傷害這副身體。

    可看著眼見凌厲的劍招,葉天瑞發現自己似乎錯了。

    修祁一點都不在乎桑無度的這具身體,招招直刺要害,澎湃靈力像是要把整個大殿掀翻一樣。

    葉天瑞壓抑住內心的疑惑,側身躲過擦臉而過的一劍,反手揮劍抵住修祁劍尖,笑意盈盈地看著修祁,繼續試探:“你想不想見見桑無度。”

    修祁不跟他廢話,靈力噴涌而出,葉天瑞飛身后退躲過,輕輕落在了王座之上,語氣輕柔道:“還真是無情呢。”

    話音未落,葉天瑞左手掐決,巖壁上的幻血藤頓時活了過來,沖天而起,一條條粗壯如蟒蛇一樣的藤蔓蜿蜒扭曲卻又速度極快地朝著修祁纏繞過來。

    猙獰初現,實在稱不上美麗的黑色粗壯藤蔓上血管一樣的脈絡一閃一閃,頂端開出的藍色花朵卻妖冶美麗。

    那藍色花朵比人頭還大,層層疊疊煞是美麗,還散發著一股幽香,引得人心生向往。

    但若是真的伸手去摘那藍色巨花,頃刻間就會被隱藏在層層花瓣之下的鋸齒咬斷手臂、頭顱,命喪當場!

    修祁凌空立于葉天瑞對面,面無表情地看著美麗與丑陋扭曲在一起的藤蔓,一劍揮出!

    強大的劍氣橫掃整個大殿,幻血藤還未近身便被強大劍氣斬了個七零八落,如同被風雨摧殘過的花朵一般。

    葉天瑞當然知道幻血藤抵擋不住修祁的劍氣,所以在幻血藤阻擋住修祁視線之時,他飛身而上,頂著修祁強大劍氣,魔龍劍直刺修祁面門。

    修祁早就知道葉天瑞打的什么主意,電光火石間,他鱗青劍橫于眉心之處。

    叮——

    清脆的劍尖劃過之聲,魔龍劍剛好抵在了鱗青劍身之上。修祁冷笑一聲,手腕翻動,鱗青劍化為“繞指柔”結結實實纏住葉天瑞的魔龍劍。

    緊接著,修祁握著鱗青劍的右手用力將人拉向自己,同時展開懷抱,在葉天瑞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的時候,將人拉進懷抱,右手棄劍將人牢牢抱住,左手順勢劈向葉天瑞后心。

    葉天瑞想要棄劍逃脫,卻被修祁狠狠抱住,只能背手擋住修祁致命一擊,言語上刺|激修祁:“長淵仙尊這是在做什么?難道想要在最后時刻重溫這具身體的溫度。”

    “就是這種方式大可不必,你只要說一聲,本尊必然會脫衣以待,讓長淵仙尊盡興而歸,倒是不用做如此姿態。”

    這話葉天瑞說的極其放蕩。他雖詫異修祁對于自己的狠辣,但他知道修祁心態極其堅韌,在和自己是戀人的那幾世,知道真相后,修祁尚且會對自己痛下殺手,何況桑無度只是自己的分魂。

    所以,詫異過后,葉天瑞便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雖然,那幾世他對修祁全是利用,沒有感情。

    不過即便如此,桑無度記憶里的東西不會是假的。修祁一直說自己和桑無度不是一個人,那么自己以桑無度的姿態不能得到修祁的憐憫不忍,也必然會把他激怒。

    試想自己單純天真的愛人,身體被別人主導不說,還對自己賣弄風|騷,任誰都會憤怒。

    不管是憐憫不忍,還是憤怒,都會讓人失去理智,葉天瑞要的就是修祁失去理智。

    可下一秒,修祁臉上露出的笑容再次讓葉天瑞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眉頭皺起,周身魔氣涌動,掙開修祁的懷抱,又一掌劈向修祁的腰側,修祁側身躲過后,兩人暫且住手相對而立。

    修祁抬手召回鱗青劍,看著葉天瑞微皺的眉心,冷笑一聲:“怎么,算無遺策的魔尊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了?可本座卻不會像魔尊一樣那么大方的解惑,我要讓你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放肆!”葉天瑞神色陰冷地看著修祁,“休要得意,既然你不在乎這具身體,不在乎桑無度的死活,盡管攻來。”

    這句話倒不是葉天瑞嚇唬修祁,他神魂強大,一具身體而已,他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修祁也未必在乎,但葉天瑞還是要這么說,他要一直刺激修祁,一直讓處在只要動手,就會親手毀掉自己愛人身軀的痛苦之中。

    葉天瑞不相信修祁會真的無動于衷。

    修祁也確實并不像自己表面那樣輕松自如、無動于衷。相反,他清楚地知道桑無度還在,知道他刺出的每一劍桑無度也能感受到疼痛。

    他知道桑無度會害怕,更知道如果自己讓葉天瑞看出自己的不忍,才更沒辦法救出桑無度。

    所以他只能忍住,哪怕他的心已經被自己刺出的每一劍傷的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壓抑住撕心的疼痛,修祁嗤笑一聲:“葉天瑞,不知你是天真,還是對自己太有自信。居然認為你的分魂能左右本座的情感,甚至為了他放棄將你斬落……”

    “你要知道,把魔尊壓在身下肆意放縱,可不是誰都有這個機會的,既然魔尊賞臉,本座焉有不成全之理。”

    話說完,修祁對葉天瑞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魔尊不會當真了吧。”

    “修祁,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番話,該說本尊對你了解不夠,還是你藏得太深?”修祁每說一句,葉天瑞的臉色就暗下一分,直到最后一句話說完,葉天瑞臉色黑得已經可以媲美鍋底了。

    在和修祁宿命對抗的千百世中,葉天瑞歷經多次實驗,才找出如今的方法。

    他自信以自己對修祁了解,修祁絕對會被影響,然而修祁的態度卻讓他怒從心起。

    瞇起眼睛,葉天瑞再不廢話,魔龍劍閃著黑紅之氣兇狠地朝修祁攻去。

    不就是再一次重啟嗎?他葉天瑞都經歷了這么多次,也不在乎多這一次,只要能把眼前這個讓他火大的修祁弄死,他不在乎再經歷一次。

    修祁發現葉天瑞氣勢不同以往,渾身魔氣四溢,眼睛比之前紅了不少,更是轉守為攻,招招凌厲要命。

    轉眼間,兩人過了不下百招。兩人所到之處,巖壁碎裂,大地塌陷,大殿穹頂承受不住如此強大的力量爆裂開來。

    轟隆——

    驚天巨響,一青一紅兩道流光沖出彌生谷底,彌生谷外仙門和魔族全都被這聲巨響吸引目光,竟然停下了廝殺。

    魔族之人向來狡詐,見兩方最最厲害之人已然戰在一起,還勢均力敵,便萌生了其他心思。

    只見他們在仙門注意力被吸引后,沒有去擊殺仙門,而是悄悄撤了些許,讓仙門之人能更加順利地進入彌生谷范圍。

    縱觀全局的文柏自然發現了這一點。他摸不清這是魔族的計策,還是魔族之人生性狡詐,想等葉天瑞和修祁戰出高下再另行動作,也不敢讓仙門弟子追擊。

    辛為和趕來的思源大師一左一右地站在文柏身邊看著天空中交戰的兩個身影。

    陣陣劍光、法術之光掠過,滿是一線天、大小裂隙的彌生谷,頃刻間崩塌。山石滾下,躲閃不及的人全都被砸傷、修為淺薄一些的直接被裹挾著兩人力量的山石砸成肉糜!

    思源大師阿彌陀佛一聲:“這場大戰比之十八年前還要激烈,咱們就是想幫忙都無法幫忙,讓大家繼續向后撤吧。”

    辛為嘆了一口氣:“撤吧,撤吧。兩人修為都到了最頂端,他們的戰斗,我們只能圍觀。”

    兩人說罷,指揮仙門弟子向后撤退。魔族之人也不傻,見仙門撤,他們也撤,有的趁亂直接跑了。

    等大軍都撤到了安全的地方,天空之上的戰斗越發激烈了。

    第79章 殤

    光影閃過, 修祁瞬時揮出上千劍,劍影仿佛都帶著修祁身上凜冽、不可動搖的氣勢,密密麻麻地朝著葉天瑞攻去。

    他深知這招不會對葉天瑞造成什么傷害, 抬手放開鱗青劍, 雙手霎時掐了一個極其復雜的手訣。

    而鱗青劍則懸空立于修祁身前,隨著修祁手決變幻, 鱗青劍劍身上蒙蒙青光竟也隨之變幻, 最后一訣出鱗青劍忽然光芒大盛,整個青光如烈日昭昭, 使整個彌生谷都亮了起來。

    “嗷——”

    一聲似遠古而來的轟鳴自虛空深處驟然響起,彌生谷中, 被青光籠罩的天天際忽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仿佛是最隱秘的門戶被這一聲轟然推開, 竟是龍吟!

    “哞嗷——”

    又是一聲,如巨鼓在深淵中緩緩敲響, 不急不緩,卻聲聲帶著千鈞之力,重重敲在在場之人的上。

    隨著聲音達到頂峰, 整個空間似乎都為之顫抖,周圍的空氣開始震顫、攪動形成無數個巨大的龍卷, 帶著毀天滅地的能量旋于兩人身側。

    剎那間, 草木俯首、鳥獸屏息。這一刻,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唯一的、穿透人心、直擊神魂的聲音。

    就算是文柏、辛為之流的大能都被這一聲叫的差點肝膽俱裂, 修為不高的弟子直接被震得七竅流血昏死過去。

    一時間, 不論是魔族還是仙門, 都被吼聲弄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已。好在能在如此戰場廝殺活下來的人的道心都是萬里挑一的, 很快便反應過來,訓練有素地開始自救或救人。

    各大掌門見狀這才安下心來,忙將靈力灌注于眼中,才堪堪能看清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見一條身軀如同一條巨大蜿蜒、綿延不絕的山脈的青色巨龍,從鱗青劍劍身蒸騰而起,盤旋于修祁周身。

    那青色巨龍身上鱗片、龍爪清晰可見,周身更是青光縈繞,充滿了神秘和威嚴,一雙眼仿佛能透視一切虛幻,任何謊言在其面前都無法遁形。

    眾人大驚,不論是凡人界還是修仙界都以神龍為尊,人間帝王更是以真龍天子自居。

    可因為最后一條青龍功德圓滿“飛升上界”,無論是凡人界還是修仙界都足足有幾萬年沒再見真龍之影了。

    修仙界有不少法門都和真龍有關,可以召喚出真龍虛影,但說到底只是虛影,有的學藝不精,招呼出的都是徒有其表,華而不實。

    但修祁召喚出來的明顯不是虛影,青龍的形態、眼睛、鱗爪、胡須,和記錄里的青龍一般無二!

    文柏瞪大眼睛看著一幕,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辛為,你看清了嗎?”

    辛為點了點頭:“那是真的青龍,是你們問悲宗無上心法青龍決無欲境界才可以施展出的仙法。”

    仙法兩個字一出,周圍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文柏身上,迫切地希望他能解惑。他們不明白,就算修為再高,仙法和靈法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凡人修仙,納靈氣入體,經過境界雷劫、心魔的淬煉才能一點一點將體內靈力轉化為更加精純的仙力,但若是想憑借這點仙力動用仙法也是不可能的。

    據說唯有飛升后,通過洗仙池的洗禮才能徹底褪去凡俗的身體,將最后的靈力轉為仙力,才能動用仙法。

    但辛為卻說修祁這條青龍是仙法弄出來的,這怎么能不讓他們好奇。

    可惜他們的媚眼注定拋給瞎子看了,文柏沒有接受到他們的渴求的目光,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天空之上的戰局。

    仙法威力確實巨大,葉天瑞在青龍威壓籠罩之下,徹底變了臉色,猩紅的眸子微瞇,下巴微微上揚看著修祁:

    “沒想到你修為精進如此,也沒想到這被本尊毀了的鱗青劍居然還能在這時候,給本尊一個驚喜。”

    修祁衣袂在狂風中咧咧飛舞,面上八風不動,還以顏色道:“魔尊不知道的很多,天大雖大,最忌自大。”

    葉天瑞知道修祁這是在諷刺他狂妄,但他狂妄必然有狂妄的資本。布局這么久,他當然不會把底牌都放在自己分魂身上。

    既然修祁如此不啰嗦,自己再藏著,反倒是自己太小家子氣了。

    想到這里,葉天瑞嗤笑一聲,抬起右手,將魔龍劍立于身前,以手輕撫劍身,聲音很輕卻能讓在場之人全部聽見。

    “修祁,你可知我這柄劍為何稱之為魔龍劍?”

    修祁不語,也并不給葉天瑞拖延時間的機會,縱身便要再攻,青龍毀天滅地一般,整個彌生谷都被青龍帶出的氣浪沖的離大陸更遠了一些。

    眼見著青龍的威壓就要擊中葉天瑞,卻被忽然出現的結界擋住。

    “怎么回事?”

    “怎么會這樣!”

    眾人驚詫,他們自然不會懷疑那青龍的威力,畢竟之前他們差點被青龍的一聲龍吟震到吐血。

    然而,就是如此威力巨大的青龍卻被一道無形的結界擋住,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快看!”忽然,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好多蝴蝶!”

    只見青龍威壓前隱形的結界顯現,竟然是一只只通體夜色、翅膀上閃著銀色的神秘紋路,美得如夢如幻的蝴蝶將葉天瑞護持的密不透風。

    而且,也不是他們認為的結界擋住了青龍威壓,而是青龍威壓主動停留,仿佛就算是仙法也不想驚動、毀掉這精靈一般的蝴蝶。

    “夜隱蝶。”文柏面色沉靜如水,一字一句,“居然是夜隱蝶。”

    思源大師驚訝了一瞬,望向文柏:“文掌門對于夜隱蝶好似十分熟悉,這蝴蝶不是已消失萬年之久了嗎。若是有夜隱蝶存在,長淵仙尊也不會受十八年神魂撕裂之苦了。”

    “大師有所不知。”文柏嘆了口氣,“夜隱蝶一直在我問悲宗布障林深處,清鈞為其移植了它們最喜歡的凌茶花,細心養了許多年才有如今景色。”

    “清鈞中了天蠶蠱后,知道夜隱丹可以緩解天蠶蠱之苦,但不愿意因為自己去犧牲這些命運多舛的小東西,我只能由著他。”

    文柏說著看向擋住葉天瑞的夜隱蝶,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又閃過一絲了然。

    不解是對師弟一直友好的夜隱蝶為何去幫助葉天瑞,了然是桑無度能得到夜隱蝶青睞,有著桑無度味道的葉天瑞一樣會讓夜隱蝶喜歡。

    若是再想得深一點,夜隱蝶會喜歡桑無度,是因為他是葉天瑞的分魂。

    如此推理下去,葉天瑞和夜隱蝶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種聯系還很牢固,才能讓夜隱蝶不顧生死也要護住葉天瑞。

    倏地,文柏苦笑一聲,引得眾人朝他看去,可他什么都沒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局勢變化。

    其實夜隱蝶的出現和青龍威壓的停下都在頃刻之間發生,此時再看過去,葉天瑞依然被夜隱蝶牢牢護持。

    葉天瑞舉著魔龍劍看向就算是發生變故依舊一臉沉著的修祁,笑得有些曖昧:“別急啊,總得聽本尊把話說完不是。本尊竟沒發現,原來長淵仙尊還是個急性子。”

    修祁開口,聲音冷冽:“本座知你還有底牌,用小小蝴蝶作為屏障,不知魔尊是對自己底牌不自信,還是覺得我真的不會對這些小東西下手。”

    “長淵仙尊連對著自己愛人的臉都能下毒手,本尊當然不會覺得你會顧及這些小東西的性命,但是——”

    葉天瑞話鋒一轉:“你還是顧及了。修祁,人下意識的反應騙不了人。任你裝的多么好,裝的多么不在乎桑無度,但只需一個小小的夜隱蝶便能讓你所有偽裝盡數褪去。”

    修祁抿嘴不語,葉天瑞就知道自己說對了,他笑的猖狂:“修祁啊修祁,本尊之前還真當你郎心似鐵,真的不在乎桑無度了。你之前所說的話,可知桑無度是多么傷心呢。”

    修祁目光微動,隨即又是一副冷若冰雪的表情:“無度早就被你吞噬不復存在,如何能傷心。”

    “此言差矣,”葉天瑞輕輕晃了晃腦袋,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由他做出來,風情無限,“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所以我能感覺到他在傷心。”

    “休要胡言!”修祁眼神一厲,鱗青劍握于手中,青龍似乎察覺到了修祁內心波動,驟然昂首吟鳴。

    在龍吟聲中,修祁聲音穿金裂石一般鑿在眾人心中:“無度是為了這個天下,才甘愿和你融合,用自身性命解除四海九州的圍困。也是因為他,本座才得以恢復,才有今天這一戰。”

    “這是他拼盡性命為天下、為本座的到來的機會,本座不會因為的三言兩語心軟。還有——”

    修祁聲音一頓,目光從葉天瑞的臉上掃過落在仙門眾人連上,再度開口:“你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被修祁目光一掃,心思各異的眾人心中一凜,他們知道這是修祁的警告,警告他們不要再對桑無度不敬。

    有的人聽了低下頭認真思考,有的人則是嗤笑一聲,不以為然。桑無度本來就是魔頭,他們為什么不能說。

    思源大師見狀,搖了搖頭,道了一句阿彌陀佛,朗聲道:“無度小施主大義,我佛家講輪回既是新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無度小施主未曾拿起屠刀便已經舍生成仁,我神圣谷上下感念無度小施主的大恩。”

    此話一出,原本不屑之人也不敢再說什么,低下頭掩飾自己眼中的神色。

    半空之中的修祁亦聽到了思源大師的話,他看向葉天瑞,忽然笑了。

    修祁長相極其優秀,俊美的五官加上通身的貴氣和一股從骨子里彌漫出的冷冽氣息,讓他平時看起來如巍峨高山一樣不可侵犯,但這一笑柔和他冷峻的五官,竟如三月桃花一般——燦爛、漂亮!

    這一笑,原本聚集在葉天瑞身前的夜隱蝶轟然散開,翩翩飛舞落在修祁周身。

    修祁偏頭看著翅膀上微光粼粼的夜隱蝶,又是一聲輕笑,低沉、動聽的聲音從他口中溢出,如流水一般滑過眾人耳朵。

    巨龍在側,鱗蝶夜舞,輕笑的修祁在此刻仿佛天神降臨一般圣潔、高貴。

    葉天瑞仿若被這一抹笑意晃花了眼睛,就聽到修祁聲音含著笑:“你看,就算你是魔尊、你是夜隱蝶之皇又如何,就算你被他人懼怕、被他人恭敬又如何,還是無人愛你。”

    修祁看向葉天瑞,淡棕色的眼睛里帶著說不出的憐憫之意:“葉天瑞,你還真是可憐。”

    葉天瑞收斂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修祁,胸口的起伏逐漸變大,握住魔龍劍的手也青筋暴起。

    修祁就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居然再也不看他,而是用手去輕輕觸摸圍繞在自己身邊飛舞的夜隱蝶,口中喃喃道:“你們那么喜歡無度,能讓我看看他記憶中的我是什么樣子的嗎?”

    似乎聽懂了修祁的話,一只夜隱蝶翩翩而上,當著葉天瑞的面,將自己小小的觸角搭在了修祁瑩潤的指尖。

    一個畫面當即出現在修祁腦海之中,那是桑無度第一次見修祁的畫面。修祁嘴角翹起,又一只夜隱蝶落在修祁指尖……

    如此往復,看得不明所以的眾人面面相覷。

    藍掌門脾氣直,他蹭到文柏身邊:“文掌門,長淵仙尊這是何意?”

    文柏搖了搖頭:“不知,但葉天瑞好像被激怒了。”

    藍掌門望向兩人,就見之前還氣定神閑的葉天瑞,此時面無表情,周身涌動的氣流都不穩定了。

    藍掌門恍然大悟:“還是長淵仙尊高明,他一怒,就會失去理智,對付起來也更加容——”

    易字還沒出口,風云驟變!

    一聲驚天巨吼響起,全身縈繞黑灰色魔氣的魔龍從葉天瑞身后竄出,瞬時朝青色巨龍撕咬而去。

    青色巨龍怎么可能容忍魔龍侵犯自己威嚴,在魔龍咬過來的時候,也咬了上去。兩條龐然大物在修祁和葉天瑞頭頂纏繞翻滾,嘶吼聲震得整個彌生谷都跟著不斷震顫。

    修祁目光平靜看著葉天瑞:“該我們了。”

    話音落下,一青一紅身影霎時動了。這次兩人不再試探對方,步步殺招,兩人身上逐漸掛彩,戰況也越來越激烈。

    觀戰之人也越來越緊張,金烏東升西落,不知過了多久,轟然一聲巨響,兩條巨龍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中化為水汽消失在天地間。

    隨著巨龍消失,修祁和葉天瑞兩人都像是遭到了重創,同時倒飛出去撞在巖壁上口吐鮮血!

    修祁半跪在低聲,鱗青劍倒插在地面撐著他的身體,垂著的頭顱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文柏有心上前,卻被文柏拉住。兩大高手幾天幾夜奮戰的戰場上,全是亂竄的靈力、仙力和魔力,如同第二個仙魔戰場。

    貿然上去非但幫不了修祁,還可能被亂竄的氣流重傷,被魔族撿了便宜。

    魔族那邊可沒有仙門這么好心,看著同樣半跪在地上的葉天瑞,已經開始萌生退意。

    要知道就算十八年前葉天瑞被修祁封印之前的那場大戰,葉天瑞也沒有像現在受這么重的傷。

    他們好不容易從鱗青結界出來,是想跟著葉天瑞吃香的,喝辣的,而不是想跟著他一起送死。

    想到這,一些魔頭開始撤退。

    有心思狡詐不忠心的,就有忠心的。

    葉天瑞座下十二護法看著自家尊上受了這么重的傷,竟然不顧戰場上亂竄的氣流,抓起一個個小魔頭扔想戰場,用小魔頭的身體開路將他們帶到葉天瑞身邊。

    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無數血肉之軀爆裂之聲混合著凄厲慘叫響起,看得仙門眾人眉頭緊鎖。

    “還真是殘忍啊。”不知誰說了這么一句,仙門中議論聲起。

    “這不是他們一向做派嗎?有什么稀奇的。”

    “魔頭就是魔頭沒有人性的。”

    “那他們都上去了幫魔尊了,長淵仙尊怎么辦?”

    對啊,修祁怎么辦?

    文柏焦急地看著戰場中心,眼見著十二護法已經到了葉天瑞身邊,再也無法旁觀,縱身就往修祁身邊而去。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剛剛接觸戰場外圍,就被修祁抬起的一掌送回觀戰區。

    緊接著,一道青色閃著森白雷電的結界生成,將所有人都牢牢擋在戰場之外。

    竟然是混沌萬雷結界!

    只存在于傳說之中,只能由施法人解除、或施法人死去才能解除的結界。

    文柏急了,使勁拍著結界,不顧被結界上雷電灼傷的手心,驚聲嘶吼:“清鈞!清鈞你將結界打開,打開!”

    修祁的清冽的聲音響起:“師兄,問悲宗一切都交給你了,青鸞峰的峰主我已交給鳳鳴,你幫我看顧他。”

    微微一笑,修祁繼續道:“師兄,十八年前我失敗過一次,這次我不能讓任何人阻止我。但你知道,葉天瑞死了,無度也就沒了,我得去陪他。”

    “師兄不知道,無度怕黑,每次都要有夜明珠,或是我在他身邊,他才能睡著。我知道無度想讓我活著,我會活著,“活著”去陪無度……”

    文柏怔了,師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去陪無度,什么叫“活著”去陪無度?

    “清、清鈞,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把結界打開,師兄進去幫你,師兄知道你疼……”文柏聲音顫抖,語無倫次,祈求地看著修祁,“你、你聽師兄的,不要去做傻事!”

    然后,修祁只是笑著對文柏搖了搖頭,便不再看照顧了自己多年的師兄,收起笑意冷然地看向已經被十二護法護在身后的葉天瑞:

    “葉天瑞,本座知你本事不止于此,也讓你的十二護法進來為你送了補給,這次我必要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魔族大護法勃然大怒,指著修祁罵道:“修祁小兒休要胡言,你已然喪家之犬,待我主恢復,必然——”

    下一瞬,他一句話都沒說完,就感覺周身魔力從頭頂急速涌出。魔族大護法艱難抬頭,便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睛。

    臨死前,魔族大護法看見其余十一個護法全都漂浮在葉天瑞身邊露出痛苦之色,而葉天瑞身上的傷勢肉眼可見地恢復。

    意識到發生了什么,魔族大護法只來得說一句“好狠的心”就化為一句干尸,被戰場上亂竄的靈力攪碎,和其余護法一樣,連一絲尸骨都沒留下。

    靜,全場一片靜默。

    任誰都沒想到魔尊居然會用跟隨他上千、乃至上萬年的十二護法做爐鼎恢復自身。

    霎時間,一股寒意從眾人背脊直接竄入腦海,讓眾人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但接著,他們關注的重點就不在葉天瑞身上了,而是落在了一身傷痕仍然掩蓋不住風采的修祁身上。

    看著他撐著劍站直身體,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著傷勢盡復的葉天瑞走去,看著他淡定從容地走向死亡。

    事已至此,沒人會覺得傷重的長淵仙尊會是剛剛采補過、修為恢復的魔尊的對手,包括葉天瑞也是這么認為的。

    葉天瑞的臉上再次掛上氣定神閑的笑容,語氣曖昧:“修祁,雖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混沌萬雷結界的,但你覺得一個混沌萬雷結界就能困得住本尊嗎?”

    “就算不能殺你,但本尊只要廢了你的修為,再輔以秘法,與你相連的混沌萬雷結界便會不攻自破。”

    修祁沉默不語,他繼續走到葉天瑞面前,淡淡扔出一句:“你可以試試。”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將葉天瑞這么多天里感受到的事態失控、無法被其掌握的怒意全部勾了起來。

    他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心中無名怒火再也壓抑不住,千百世兩人宿命相殺,自己此次和修祁同歸于盡的畫面縈繞在腦海中……

    等葉天瑞從往事、憤怒中回過神之時,他已經憤然出手,十成十的魔力灌注的一掌劈向修祁的天靈蓋。

    “清鈞!”

    “長淵仙尊!”

    就在眾人呼喊著,以為精彩艷絕、仙門第一人會就此隕落之時,葉天瑞一只眼睛猩紅之色急速褪去,被溫潤的黑色占據。

    與此同時,大風驟起。狂風之中,如墨劫云頃刻間籠罩整個彌生谷,劫雷在所與人都反應不及之時,重重劈在了葉天瑞身上!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地慘叫聲響徹云霄,頃刻間云消霧散,眾人只看到跪在修祁面前疼得抱頭嘶吼著為什么的葉天瑞,以及完好地站在原地頭微微仰著,兩行清淚滑落的長淵仙尊。

    哭了,長淵仙尊竟然哭了。

    眾人反應了許久,才反應過味兒來,混沌萬雷結界也在天雷的巨大能量之下破了。

    天雷不止帶走了結界,也帶走了戰場中亂竄的氣流。

    文柏飛身上前扶住修祁,擔憂地看著淚流滿面的修祁,顫聲道:“師弟……”

    修祁沒有說話,他垂眸看向已經疼得不住翻滾,眼睛一會猩紅,一會漆黑的葉天瑞,終于忍不住將葉天瑞一把拉起狠狠抱在懷里。

    炙熱的淚滴入嘶吼著的葉天瑞的脖頸處,一直掙扎的葉天瑞竟然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虛弱沙啞聲音響起:“師尊,還是我贏了。”

    “無度……”一聲師尊,讓修祁抱得更緊。

    懷中人也笑著伸出手緊緊抱住修祁的腰,將自己埋進修祁肩頭,小聲說:“師尊,無度厲害吧。葉天瑞到死也想不到,從他決定將我送到你身邊時,就注定天道站在了我們這邊。”

    “心魔誓,天雷閃,”桑無度輕笑一聲,“既然他那么執意覺得我們是同一個人,便讓這心魔誓帶走他吧。”

    “無度,不要說了,師尊帶你回小竹樓,你會沒事的。”感受到懷中人體溫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修祁將人抱起,強撐著祭出鱗青劍,想要御劍回問悲宗。

    可他也是強弩之末了,若不是文柏,他恐怕會帶著桑無度直接摔死。即便如此,修祁依然牢牢將桑無度抱在懷里。

    “師尊,沒用的,你知道的。”桑無度輕輕吻了吻修祁的側臉,“放我下來吧,我們好好說說話,最后的時間無度只想和你度過。”

    修祁不想答應,可他知道天意難違,只能忍痛應了下來。

    文柏見狀,強忍著心痛,帶人去追擊因為魔尊死亡四散的魔族,只留下嚴鳳鳴候在不遠處。

    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二人。

    桑無度半躺在修祁懷里,輕輕拭去修祁臉上的血跡,聲音微弱:“師尊……最好看了,無度最喜歡你了。”

    修祁俯身一吻落在桑無度額頭,嘴唇翕動:“師、師尊也最喜歡無度了。”

    桑無度聽著修祁顫抖的聲音,嘴角揚了揚,一抹幸福的笑意掛在臉上,他說:“師尊,不、不要哭,還記得無度跟你說過的那個秘密嗎?”

    “嗯,”修祁哽咽,“記得。”

    桑無度聲音漸漸流暢了起來:“師尊,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好。”修祁意識到怎么回事,忍著心臟仿佛被攪碎般的劇痛,聲音輕顫,“師尊聽著呢。”

    桑無度看著狼狽的修祁,眼神逐漸放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我從最開始就知道師尊你,還有問悲宗的大家,以及葉天瑞。”

    “師尊,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聽過吧,你們的故事在我的世界里就是一本書中的故事。書中你同樣是高潔的長淵仙尊,但因為天媚之體的桎梏,你不小心和大師兄發生了關系。”

    說到這時,桑無度鼻子皺了皺,聲音有些氣憤:“你那么好,大師兄居然不喜歡你,還虐你。”

    “那你呢?”修祁小心地問。

    “我啊——”桑無度抿嘴笑了一下,“當然有我了,書中我沒有變聰明,但卻是師尊身邊最忠誠的小徒弟,可惜最后還是死在魔尊手里。”

    桑無度似乎累了,喘了一口氣,接著說:“我來了之后,就想改變這個故事的走向,可惜——”

    修祁心一顫,他知道桑無度沒有說謊,夜隱蝶能攝取他人記憶,桑無度那不能言說的記憶他已全然知曉。

    雖然他并沒有什么天媚之體,也從不喜歡嚴鳳鳴,但看著小徒弟皺起的鼻尖,還是哄著問了一句:“所以,膳堂里你想用強力膠讓鳳鳴出丑?”

    桑無度蒼白的臉倏地紅了,小聲嗯了一聲,才道:“我不想你們單獨相處。”

    桑無度完全沒意識到修祁為什么會知道自己用強力膠整蠱嚴鳳鳴的事情,自顧自地說:“先前,我只是想阻止你們相戀,但師尊太美好了,我自己喜歡了。”

    說著,桑無度努力拉住修祁衣襟,迫使修祁低頭,然后吻了上去。

    這一吻并不甜美,血腥的鐵銹味、眼淚的苦澀味從唇瓣傳至舌尖,讓兩人心底全都忍不住苦澀起來。

    “師尊,”桑無度沒有離開修祁的唇,他閉著眼睛,不想讓修祁看見自己眼神渙散的樣子,低聲道,“等我十年,若是無度回不來,你可以去喜歡大師兄……”

    “畢竟……你們、才是原配……”桑無度聲音越來越低,手也慢慢滑落,在修祁驚恐的眼神里,徹底沒了聲息。

    修祁握緊桑無度冰冷的手,許久,一聲壓抑、悲傷到極致的嘶吼聲傳遍天際。

    “啊——無度——”

    第80章 兩個世界

    問悲宗布障林深處, 小竹樓的三樓臥房的窗門緊閉著,凌茶花間飛舞的夜隱蝶像是在擔心什么,每隔一會兒就要飛到三樓的露臺上, 在一串串開的絢爛的紫藤花上駐足觀望。

    可惜從清晨日華升起, 到中午日華當空,緊閉的窗門沒有任何打開的跡象, 夜隱蝶們被日華炙烤得不太舒服, 只能飛回凌茶花從躲避烈日的暴曬。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晴空萬里的天氣, 開窗就能欣賞的美景在側,自一年前被關閉的窗門就沒有再打開過, 像是某個人永遠也打不開的心門。

    遠處寒潭里一個頭從水面露出, 看著三樓緊閉的門窗, 嘆了一口氣又緩緩潛入水中。

    臥房里坐在床邊的修祁似有所覺,但他并想出去, 而是動作輕柔地將一顆散發著暖橙色光芒的夜明珠置于漂亮的荷花燈里。

    然后,他起身將這盞漂亮的荷花燈掛在床頭,暖橙的光芒灑下, 驅散一室的黑暗,讓人能看清修祁一頭不知何時化為純凈的霜雪顏色的發絲, 和床上安詳“睡”著的人的臉。

    那人閉著眼睛, 穿著一身舒適繡著祥云花紋的寢衣, 一枚金色小鐘掛在衣襟上, 一頭青絲散在枕頭兩側, 看著十分乖巧, 仿佛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對修祁笑得比推開窗就能看見的紫藤花還要絢爛。

    可修祁知道, 他的小徒弟不會再對他笑了,但他毫不在乎。

    低頭親了親小徒弟的額頭,又將徒弟的頭發順了順,修祁輕聲說:“無度,師尊要出去一會兒,你乖乖自己待一會,有夜明珠陪你,你就不用害怕了。”

    像是想到什么,修祁起身將窗戶打開一些,兩只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飛過來的夜隱蝶順著開啟的窗戶飛了進來。

    兩對漂亮的大翅膀呼扇著朝著床邊飛去,最后落在了漂亮的荷花燈上不動了。

    修祁關好窗戶坐回床邊,輕撫桑無度被夜明珠照得仿佛恢復紅潤的臉,輕笑一聲:“夜隱蝶也會陪著你,師尊很快就會回來,等師尊回來就再也不離開你了……”

    又給桑無度理了理額間的碎發,修祁身影消失在臥房了,沒有看見他走后,桑無度衣襟上掛著的小鐘亮了亮。

    *

    布障林外,文柏、嚴鳳鳴、數乙數衡都在,他們都在等人從布障林里出來。

    那場大戰已經過去了一年。

    那日葉天瑞一死,沒有能再統帥魔族的人出現,加之有青擲作為內應,整個魔族樹倒猢猻散,在仙門的圍剿下死的死,逃的逃。

    修祁抱著桑無度的尸體在千瘡百孔的彌生谷枯坐了三天,才沉默地抱起人跌跌撞撞地御劍回了問悲宗。

    一路上,嚴鳳鳴和文柏等人都小心地跟在不遠處,生怕修祁控制不住直接從飛劍上掉下去,然后心痛地看著修祁一頭青絲在凜冽的風里一點點染上純白的霜雪之色。

    等修祁回到問悲宗直奔布障林后,文柏沒敢再跟進去,也把知道他們回來的人都攔了下來。

    數乙哭得眼睛通紅,他不相信那個溫柔、快樂、給他講故事的小師兄沒了,哭著求文柏送他進去,說小師兄需要他照顧。

    數衡雖然不像數乙那樣,但祈求的眼神看的文柏愈發難受,竟是半句話都講不出來。

    這場仙魔大戰,仙門勝了,還是大勝,但文柏卻覺得問悲宗輸了,他無法跟師尊交代那個風華絕代、精彩艷絕的小師弟被“殺”死了。

    被他這個做師兄的親手“殺”死了。

    辛為像是看出文柏的自責,揮手讓嚴鳳鳴將人都待下去,拉著文柏坐在布障林外的地上,輕聲安慰。

    文柏搖了搖頭,道理他都懂,可他沒辦法不自責。

    他這師弟看似出身高貴、修為高深,天底下的一切好似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應該是最最恣意之人,但實際上,師弟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是天下。

    年幼時,他想要父母之愛,卻因自身資質被送到問悲宗和父母相離;長大后,他想要師徒之情、朋友之愛,師尊卻慘遭毒手,他這個師兄也成為他的拖累;好不容易手刃殺害師尊之人,卻是以自己最愛的人為代價。

    修祁這一輩子,看似什么都有了,卻什么都沒留下,這讓文柏怎么能不心痛。

    是他親手把桑無度送到修祁身邊,還忘了桑無度的身份,讓師弟毫無顧忌地投入感情,他怎么不算兇手呢?

    “辛為,你說……”文柏聲音嘶啞地開口,“還有機會嗎?”

    文柏的問題,辛為不知道答案,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在文柏眼中爆發出熾熱光芒之時,沉聲道:“上天總會給清鈞留下一線生機。”

    文柏怔了怔,才苦笑出聲。

    是啊,桑無度是葉天瑞分魂,所以要承擔葉天瑞做下的孽,天道借修祁的手除掉葉天瑞,總得給修祁留下一線生機。

    “走吧。”文柏起身,回頭望著布障林,“也不能光師弟努力,我也要去盡自己的責任了。”

    辛為點了點頭,兩人一步一步離開布障林外圍,將這個地方留給修祁和桑無度,并命令弟子不準接近布障林。

    從此布障林成了問悲宗的新的禁地,一道林子隔開了內外兩個世界,一隔就是一年的光陰。

    一年后的今日,文柏忽然受到師弟要見他的消息,匆忙放下事務趕到了布障林外,嚴鳳鳴他們已經等在了外圍。

    幾人誰也沒提要進去找修祁的事情,都靜靜地等在外面,因為他們知道,這一面后,可能直到修祁飛升或是身死道消,他們都不會再見了。

    這一年來,嚴鳳鳴掌管青鸞峰,身上威嚴重了幾分,數乙竟也褪去了天真,有了幾分嚴鳳鳴的味道。

    文柏看著這幾個孩子,心底越發不是滋味,只盼著師弟的那一線生機真的在。

    那天和辛為分開之后,他立馬去求了無極教當代“玄道”之首,為修祁占了一掛。

    卦為——枯木未生花,春來喜氣佳,憂多生吉兆,脫落如堪夸。①意為卻有一線生機,而這一線生機就在修祁自己身上。

    文柏揣著這一掛回了問悲宗,興沖沖地就往布障林趕,卻被中途來尋他的妃紅攔下。

    妃紅得知后說不要告訴修祁這些,卦象虛無縹緲且不是一成不變,若是中間出了什么岔子,修祁會更絕望。

    畢竟,沒有什么比失去后又得到,得到后又再次失去更為痛心。

    既然卦象是好的,那就順其自然,沒準哪天桑無度真的回來了也說不定。

    文柏聽了也只能作罷,任由妃紅說的順其發展,這一發展就是一年。

    幾人沒有等多久,一襲黑衣的修祁穿林而出。

    雪白的發、漆黑的衣,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襯得修祁周身氣機如凝結了一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枯了的樹、干了的湖、凋零的花……

    文柏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師弟。”

    修祁古井無波的淡棕色眸子似有一絲暖意劃過,但再看過去就只剩下經年的冰霜,怎么也化不開。

    “師兄。”修祁開口,“請幫我辦一個峰主交接大會,今日起我會將青鸞峰徹底交給鳳鳴。”

    “師尊——”嚴鳳鳴心里不好受,跪在修祁面前,仰著臉看修祁,“鳳鳴還不足以擔當如此重任。”

    “你可以。”修祁伸手輕輕撫了撫嚴鳳鳴的頭頂,“這一年里你做的很好,為師為你驕傲。以后青鸞峰就交給你,為師不是個稱職的師尊,也不是也稱職的峰主……”

    “不,師尊不要這樣說,沒有您,就沒有鳳鳴,沒有這天下的安穩在,”嚴鳳鳴目光灼灼地看著修祁,“師尊,鳳鳴不會接任峰主,但鳳鳴會將青鸞峰打理好,等您和小師弟回來。”

    “師尊不要忘了,小師弟說過讓您等他十年,”說完,嚴鳳鳴對修祁行了一個叩拜大禮:“請師尊成全!”

    “好,”良久,修祁眼眶微紅,伸手扶起嚴鳳鳴,“為師答應你。”

    這句話說完,像是用盡了修祁所有的力氣,他看了一眼文柏,留下一句九年后若是他沒有出布障林,青鸞峰還是由嚴鳳鳴接任峰主,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他們知道,修祁去陪桑無度了,便也不敢再打擾,輕手輕腳地走了。

    修祁這一趟花費時間很少,等他回到小竹樓換好舒適的寢衣躺在桑無度身邊,也不過才過去一個時辰。

    將人攬進自己懷里,修祁緩緩閉上眼睛,他太累了,要睡了。

    這一覺何時會醒,全由懷中之人決定。

    *****

    桑無度是在醫院醒來的,他帶著氧氣罩,耳邊都是各種儀器滴滴滴的聲音。

    他看見一堆醫生和護士,圍在他身邊,看大熊貓一樣地打量他,還有一個醫生拿著手電筒照他的眼睛,晃得他好難受。

    隨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來,最先映入眼簾的還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以及一道驚喜的聲音:“哥,你醒了!”

    桑無度不能動,只有一雙眼睛和從前一樣靈活。他拼命地轉動眼,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發出聲音的人應該是知道他的情況,欣喜地探頭看他,順便按動了床頭的呼叫鈴。

    桑無度認出是誰了,是他活潑的妹妹桑無心。

    只是妹妹的形象看著和他印象里的不同,大了好幾歲,一頭短發變成了長發,更加有女人味,也更加漂亮了,哪還是以前跟在他屁股后頭叫哥哥的黃毛丫頭。

    “你……爸……媽……我……”桑無度艱難開口,卻被趕來的醫生打斷。

    桑無心抹著淚,卻是笑著的,她知道桑無度想問什么,笑著回答:“你都睡了七年了,我都大學畢業了。爸媽都好,只是都很忙出差了,等他們回來就能過來看你了。”

    桑無度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心里安慰了不少,還有力氣想自己是什么昏迷的。

    可能是睡了太久,桑無度發現自己居然記不起來自己是因為什么進醫院的,腦子空空,像是丟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丟。

    后來,桑無度恢復流利說話后問過醫生。

    醫生說桑無度是逆行性失憶,在臨床中較為常見,主要與心理創傷、腦震蕩、腦挫裂傷、顱內出血等因素有關,不太好恢復②,讓桑無度不用在意,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桑無度又問醫生,自己好像除了車禍前的記憶還丟了別的記憶,具體是什么他說不清楚。

    醫生奇怪地看了桑無度一眼,當天下午就給安排了精神科醫生做檢查。

    桑無心以為自家哥哥睡出精神病,緊張的不行。

    桑無度為了妹妹不用再擔心他,表面上表現地滴水不露,夜深人靜時卻拼命調動腦細胞,想要將自己忘了的東西找回來。

    自從醒來后,他的朋友、大學室友時不時就來看他,有的桑無度記得,有的不記得了。

    從室友口中他知道了,自己原來是觸電造成心臟驟停。送到醫院的時候,心跳都沒了,醫生足足搶救了三十分鐘,他才活了過來。

    像他這種心跳停了這么久的人,大腦都會有不可逆的傷害,都以為他醒不過來了呢,沒想到還真有奇跡發生,室友說桑無度真是福大命大。

    桑無度點了點頭,心想自己命是挺大的,這都能醒過來,全靠家里人不放棄,隨后他又想到自己的父母。

    他醒來已經足足有一個月了,復健都開始,妹妹口中出差的父母還沒回來,桑無度就算再大腦受損也覺出不對勁了。

    一天復健完,桑無度在妹妹推自己回病房的時候突然發問:“爸媽到底怎么了?”

    桑無心腳步一頓,桑無度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父母根本沒出差,而是出了事。

    出了事,還是極其嚴重的事情,所以自己恢復這么久,妹妹都沒有帶他去看父母,也沒在他面前多提父母。

    桑無度回頭,很平靜地看著桑無心:“對不起,你受了很多苦吧。”

    桑無心倏地眼眶就紅了,抿著嘴,嘴角開合,幾秒后才哭出聲:“哥,爸媽沒了,車禍沒的,在三年前。”

    桑無度心揪著疼,抬手將妹妹抱進懷里,安慰道:“沒事,沒事,還有哥哥在。”

    那一天,桑無心絮絮叨叨地跟他說了很多,最后擦干眼淚抿嘴一樂說:“哥其實我找了男朋友,這幾年他一直幫我照顧你。”

    桑無度明白過來,妹妹這是怕自己對未來妹夫看不上眼,提前打預防針的,就笑著說有機會見見。

    看見妹妹眼睛蹭地亮了,桑無度摸了摸妹妹的頭發,讓她回家小心,自己可以的。

    桑無心第二天還要上班,就囑咐護工好好照看桑無度才轉身離去,桑無度也在看了一會書后睡了過去。

    朦朧間,桑無度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睜眼就看見早在三年前就車禍去世的父母居然出現在他眼前。

    兩人還沒發現桑無度醒來,并且能看見他們,正自顧自地說著話。

    桑媽媽:“兒子終于醒了,無心也有一個愛她的男朋友,咱們可以安心去外地上任了。”

    桑爸爸接話:“嗯,咱們都已經拖了一年了,不好再拖,得虧這臭小子睡夠了,要不真不放心啊。”

    “放心吧,我好好的,妹妹也會好好的。”

    桑爸桑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都飄到天花板了,才發現不對勁——他們的兒子不僅醒了,好像還能剛聽見他們說話,看見他們。

    看著笑容燦爛看著他們的桑無度,桑爸桑媽對視一眼,心底同時響起一個聲音——夭壽啦,他們兒子變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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